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骑砍TXT下载三国骑砍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骑砍全文阅读

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四章 实不相瞒

    临近正午,扬武左卫、扬武右卫乘船而下。

    孟兴望着北边激烈战况,因为是北高南低的坡地,双方顶撞在一起厮杀,使得北边、南边的各军都能清楚洞悉具体战况。

    虽然火箭燃烧引发的黑烟,但终究没有多少可燃物,故视线清晰。

    孟兴正在犹豫是否按计划顺流而下配合陆议去抄击敌军退路,田信的战旗就搏杀在第一线,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跑掉几千、过万魏军骑士……又不影响大局。

    大局是什么?

    是已经拿到的关中,是田信的安危。

    其他种种一切,都是末节!

    每个人的位置不同,看待同一件事情的侧重点就不同。

    打赢这场决战很重要,可现在几乎已经赢了……所以鹰扬军的侧重点不应该是追求全歼魏军,而是尽可能拱卫主帅的安全!

    而这个时候北岸郭淮营垒始终没有举动,似乎有直接放扬武军漂流而下的意思,这让孟兴越发觉得不对头。

    于是放缓船速,对身边军吏说:“陆长史率虎牙军自石河渡至对岸,郭淮无力阻击。而我军顺灞水而下,就在郭淮射界之内,如今他却集结兵力向东欲击鹰扬军。如此轻易放纵我军,绝非兵力不足……我料其中有诈。”

    周围军吏多去打量郭淮阵地……郭淮还能怎么办?

    集中兵力到北岸以弓弩封锁河面,又能杀伤多少有备而来的扬武军?

    重甲兵就站在船上,拄着一面大盾,任你弓弩齐射……能射伤几个?

    所以弓弩封锁河面是一项缺乏意义的战术,分兵也无意义,所以郭淮能做的就是集中兵力,配合吴质主力一起夹击北府中军。

    现在郭淮在等待吴质主力骑兵的到来,那么以鹰扬军十个营七千人的阵地,能不能挡住郭淮两万余人自西边发起的冲锋?

    同时,北面肯定会有吴质分出的千余骑骚扰。

    哪怕现在鹰扬军阵地外围正在抓紧时间开挖沟渠、埋设木桩……可孟兴觉得鹰扬军够呛。

    带着这点忧虑,孟兴下定决心:“吹号传令,全军登岸,列阵于鹰扬之南!”

    就该这么打!

    号声次第传播,乘船而来的扬武军争先恐后向北岸划船,人人振奋。

    许多船还没靠到河滩就有吏士一跃下船,踩踏淤泥向岸边集结,各营番号战旗高高举起,披甲吏士迅速开始集结、列队。

    庞季也不例外,船还没靠在河滩,他就跟周围的青壮年吏士一样准备从甲板一跃而下,水深没膝,但靠近河滩处的河床满是淤泥,身上甲胄又沉重,他顿时两脚踩踏到淤泥里,被吸牢。

    他背后负章是中校军阶,职务是军正;现在他的任务不再是临阵指挥、决策,而是监督本营各队的战场表现,并核实功勋,纠察军纪。

    “小孟将军有决断,是干大事的人!”

    庞季战靴灌进泥沙,走到河滩上很不舒服,对左右说:“这仗就得跟在公上左右打,去远了,就没意思!”

    作为跟孟达一起同席喝过酒的人,庞季有底气这么称呼一声孟兴。

    作为管本营军纪的军正官,他这里口头藐视、侵犯主将威信……反正也不会有来纠察他,也没时间纠察这点口头占便宜的浑话。

    每个营七百余人,其中五百是战兵,二百辅兵。

    庞季身后轻装辅兵开始从船舱搬运弓弩箭矢这类消耗品,还有随船携带的一箱箱行军干粮。

    这是新式包装的行军干粮,没有使用竹筒这种沉重,不易携带的盛具;用的是四四方方的木箱子,里面是油纸包装,军粮是压缩制成的,材料不同口味也有偏重,符合高油、高糖、高盐、高酸中的任何一个特点。

    郭淮眼睁睁看着顺流而来的扬武军停下,靠向北岸,向北府中军集结。

    最为恶心的是扬武军带来的船只完成卸载后又去南岸,运输南岸的怀远率、镇远率这六个营,四千人的部队。

    而上游,还有密密麻麻乘坐木筏漂流而来的军队……郭淮无法阻止这支左军重甲步兵的靠拢,只能再次催促吴质出兵。

    太白庙岗,郭谌来此时,吴质正抓着绳索从岗上陡峭小路缓慢下降,吴质的战车就停在山岗下。

    这是一辆重型战车,防护性能极好。

    郭谌见状顺着山沟小路直接来到战车前,苍白面容满是焦虑:“大都督,还请发五千骑自骊山脚直击武节骑士,迫其参战!”

    吴质目光却集中在郭谌的断臂处,郭谌的状态很不好,强撑着:“仆途径时督促毌丘兴出兵,此人以所部用餐为由极力推脱。今唯有以力压迫,其部才能为国家所用。轻车军被围难出,若得武节骑士接应,自能出击杀贼,拖住东面之地。”

    “大都督,乌桓骑士已然力竭,仆观北府已有衰竭之象。郭长史提兵列阵向东,就等大都督行雷霆之击!”

    强撑着说完这些话,郭谌就昏厥,被吴质抱住。

    吴质鎏金明光铠、橙色披风、戎袍被血渍染出几片黑红。

    将郭谌交给留守军吏运回本阵包扎伤口,吴质登上战车,左手扶着护栏,右手握着雀翎狭长羽扇朝前轻轻挥动:“擂鼓,进军!”

    随着吴质主力骑兵集群向南移动,也就六七里路程而已,对于骑兵来说这点路程用不了十分钟。

    也正好能让坐骑完成战前热身,而规模越大的军队一旦行动,就越不可能调头。

    因此七盘岭上突然树立成片的黄旗,警示全线军队。

    东线,马超不时回头去看七盘岭,等待讯息,突然间黄旗树立,越来越多的黄旗竖起,当即大吼:“擂鼓!全军沿山脚向北!”

    没有时间去说更多的话,他戴上头盔匆匆扎着盔带,突然擂响的战鼓开始向外围散播,外围各军鼓声跟着伴奏,进攻的号角就此响彻。

    这个时候,吴质分出五千秦胡骑士已迂回行进到武节骑士阵后,欲驱赶、逼迫这支立场有问题的精骑参战。

    毌丘兴、胡遵、八名千人将惊疑、相互提防之际,突然一名低级军吏指着轻车军高地失声呐喊:“战旗,战旗没了!”

    一众人扭头去看,果然看到轻车军营垒各处土黄的战旗纷纷落下,而高地下的羌氐联军仿佛疯了一样如潮水一样灌了上来。

    在高坡上,可以清晰看到整个东线的军队都在移动,朝自己这里移动!

    那可是四五万规模的军队,哪是自己能阻挡的?

    即便能阻挡,四五万人朝一个方向杀过来,排山倒海一样冲过来,毌丘兴有些胆颤,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亡父。

    他抿一抿唇角,突然拔剑的刺耳声吸引周围所有人瞩目,所有人都盯着他。

    毌丘兴深吸一口气,估算最近的巴氐大概有十个呼吸能冲到己方阵地前,就说:“实不相瞒,诸君可知,我父与汉成祖昭烈皇帝、汉宋公大将军、卫公大司马颇有交情?”

    胡遵瞥一眼一里半外争先冲锋如同疯子的巴氐,立刻表态:“末将愿随将军尾翼!”

    “换旗,我军以绿锦为旗!”

    说着他手中剑指几名配挂鲜艳绿锦披风的低级军吏,这种相争茂盛、健康的配色,向来很讨军中吏士喜欢。

    那边李虎登上高坡,就见三千余武节骑士抛弃土黄战旗,树立十几杆绿锦战旗。

    此时此刻,吴质麾下的秦胡骑士已经跟马岱的骁骑军撞在一起厮杀;骁骑军后方的北府近卫七个营骑兵也在姜良统率下出击,继续迂回绕击,要从骁骑军东侧绕过去,去冲秦胡骑士的侧翼。

    而近卫骑士的侧翼则由羌氐联军负责掩护,只要他们牵制住武节骑士,就能完成任务。

    可武节骑士竟然临阵易帜,转头变阵,从坡上向北俯冲去冲另一支秦胡骑士阵列。

    “妙啊,真是妙!”

    夏侯尚观战,见西边战线的郭淮两万余人出营与鹰扬军、扬武军厮杀,吴质西边配置的杂胡骑士也冲击鹰扬军正面阵地。

    现在,吴质已经上钩了!

    夏侯尚还能说什么?

    不需要他说什么,轻车军就在王忠督促下,重新树立新的战旗,青绿色为主的北府战旗!

    轻车军高地下,马超在他紫衣卫队簇拥下向北前进,所有的马儿在轻驰,所有的人都在奔跑,深处其中可以感受到无数力量弥漫在周围,仿佛是自己的力量,是自己的呐喊!

    四五万人此起彼伏的冲锋、杀喊声回荡着,马超人马合一,身姿如龙,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意气风发。

    就连他座下的马儿,都被情绪感染,以更强健、亢奋的姿态向前快步轻驰。

    吴质正要与鲜于辅、张雄询问前线战况,就被东线的战局吸引,以至于傻眼。

    吴质傻眼,田信可不会傻眼,张弓引箭瞄着吴质戎车上的旗杆射去,相隔一百余步,而戎车稍稍移动,这一箭射中张雄盔缨,顿时一团鲜红流苏蓬松炸开,让吴质满目皆是红色。

    张雄只觉得头盔受力偏倒,盔带有些勒脖子,反应过来后猛地将吴质扑倒。

    刚扑倒,田信第二箭射来,戎车上的鼓吏正中胸腔,整个人钉死在厚重鼓架上。

    鲜于辅扭头去看,就见田信抛下那张令人胆寒的来福弓,从背后拔出青冥、紫电二剑。

    身在高除,鲜于辅看的很清楚,田信在人挤人、甲士相互撞击的人群中是怎么厮杀的。

    长林军的重甲、铁柄长铩、铁条加固的大盾、加厚环首刀……这一刻都仿佛纸糊的一样,都挡不住田信的一剑;更别说盔甲里面的血肉、骨骼。

    人体之脆弱,此刻尽显无疑。

    血肉旋风而起,源源不绝的北府甲士追随在田信身后,一切挡路的长林军甲士、乌桓步行骑士,又或者杂胡骑士不分人马,都被田信一剑斩断。

    无人可挡,如入无人之境。

    田信身上的红漆镜甲此刻赤红一片,就连跟在他左右的甲兵也都被血水染红铠甲,浸湿甲衣。

    当张雄把吴质扶起来时,头晕目眩的吴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鲜于辅大喊:“田信来了!快挡住他!”

    他能看到的事情,左右的吴质重甲亲兵也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没有人率先迈步,相互看着,一种诡异、寂静的情绪在喧哗、吵闹、嘈杂的战场中诞生,且迅速弥漫。

第五百八十五章 啄木鸟

    吴质战车即将调头之际,田信双剑挥舞清空面前视线,也不犹豫当即甩出左手青冥剑,破空而去的青冥剑扎穿拉车挽马脖颈,浓稠马血喷涌而出,雄健挽马也前腿跪倒趴在地上抽搐。

    相隔三四里处的西线侧翼,郭淮刚督促麾下杂胡改编的归义军、奉义军与鹰扬军、扬武军厮杀在一起。

    他扭头去看‘雍凉都督’、‘征西大将军’、‘济阴侯’、‘太子太师’四面大纛,结果就见雍凉都督这面车载重型大纛缓缓倾倒,一瞬间郭淮有一种强烈窒息感,似乎周围的厮杀声也都停滞了。

    很快余下三面固定在战车上的战旗纷纷被斩落,张雄、鲜于辅的战旗也不例外。

    一步跨上吴质战车,田信右手一剑击飞张雄射来的弩矢,不带一点犹豫,紫电剑上前递进,捅入张雄咽喉透颈而出。

    鲜于辅举着弩毫不犹豫朝田信后背扣发,强劲弩矢在红漆镜甲背上撞出一个凹槽就被弹飞,田信也一个趔趄身子向前倾。

    见面前吴质要跳车逃跑,田信左臂探出抓着吴质腰间束甲革带,一把就将刚跳出战车的吴质拉扯回来,吴质尖叫声环绕在战车左右。

    周围鼓声停息,田信站直身子左臂鼓劲就将这个轻飘飘的家伙横举起来,仿佛战利品一样举高高!

    鲜于辅拔剑来刺就被紧随田信身后的虞世方跟上,手中双持的月槊自腰后破开鱼鳞甲片,扎入一尺深,瞬间鲜于辅力气流失,手中剑无力坠地,磕在战车上又弹落坠地,掉在一泊鲜血里,渐起一些粘稠鲜红血液。

    吴质战车两侧的鼓车纷纷停息,鼓吏们望着被单臂横举的吴质,一切都戛然而止。

    从鼓声,到杀喊声。

    不拘远近,都能看到一个周身鲜红的人,单臂举起鎏金明光铠、橙黄披风、戎袍的吴质。

    虞世方高举手中月槊:“万岁!”

    “万岁!”

    “万岁!”

    田信左臂撑起的吴质仿佛一个面朝上的乌***、四肢徒劳挣扎,就是无法翻身,一张脸涨得通红,呼呼喘着粗气。

    一轮又一轮的万岁呼喝声中,长林军、乌桓步行骑士、秦胡骑士、杂胡骑士或干瞪眼,或丢弃兵刃,也有策马转身逃跑的。

    东线的羌氐联军奔跑的更快,迂回侧击的七个营北府骑士更是一分为七,去封锁骊山几条宽阔的山沟道路,也有直击吴质本阵大营的,还有两个营骑士笔直向北,去截击后方企图逃亡的魏军。

    田信环视战场,气喘吁吁,隔着鹰脸战盔,呼吸略有不畅。

    “经过一天历练,得到巨大进步。”

    “等级提升。”

    田信,十八级。

    体质22(约八倍);智力16;魅力42;

    天赋一:七级铁骨;

    天赋二:七级强击;

    天赋三:七级铁壁;

    天赋四;七级健步;

    天赋五:七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蒙多(二点)、马超(二点)、关姬(二点)

    精神专注稍稍观察新的反馈信息,将新得到的两个天赋点加给了远处的妻子,随即扭头去看东边,那里郭淮的两万大军已经崩溃、瓦解。

    郭淮,跑都没地方跑。

    吴质麾下许多后方军队还能向长安跑,也能朝骊山跑,穿过骊山就是渭南、新丰。这条山路虽不适合大军行进,可不妨碍民间通行、溃兵逃亡。

    见周围魏军被收押,田信才将吴质投掼在地,吴质摔的视线昏黑,一口气梗在喉咙险些上不来。

    田信揭开鹰脸战盔,汗气蒸腾已经打湿水晶眼罩,呼吸两口新鲜算不上好闻的空气,田信对递水的虞世方说:“人呀,还真奇怪。以往每阵厮杀,我斩杀不过数十人,便战心瓦解。今日我最少射杀百余人,却无多少反响。”

    嗓子干哑,田信先漱口,才饮用已经晒温的酸梅汤。

    虞世方也是气喘吁吁,有些跟不上田信思路,说:“公上,看形势此战必是全胜……可否进击弘农?”

    弘农郡算不算关中?算,只是有些敏感,属于一个突出部。

    吴质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去,魏军肯定加强弘农的防线,或者强迁弘农人口,留下一个无人区。

    不怕魏军强化弘农驻军,再多的驻军也能被啃下来,就怕魏军破罐破摔,强迁弘农人口。

    从形势上来讲,谁防守弘农,谁吃亏。

    现在主动权在手,到底怎么处理弘农才是真正的大事,这关系三五万左右的人口。

    这一仗打完,就没了继续跟魏军死磕的想法;所以战前田信的底线就是放弃弘农郡,只在潼关、蒲坂津保留驻军。

    好好休养三五年,再看情况决定接下来的发展重心。

    田信咕嘟咕嘟饮水解渴,身体机能作用下,脸上汗水外渗,疲倦不已:“世方暂行弘农郡守,率千骑奔赴弘农,若有愿迁入关中者,尽力护持。若有不愿,听其自便。若遇魏军大队,就与之商谈停战事宜,不必轻易开战。此战俘获河北籍贯吏士,我皆愿遣还原籍。具体如何,还要曹丕派人来谈。”

    面授底线后,虞世方也不耽误,去召集用顺手的军吏以及一些弘农籍贯的吏士。

    现在军中最不缺的就是战马了,虞世方自己抽调千人,配发马匹后,那就是千余骑战力。

    放虞世方去做接受弘农的准备,田信抬头看头顶太阳,预估此刻约在午后两点。

    他解下鹰脸战盔,一身血渍坐在戎车辕上,垂头看吴质,吴质已经被双手反剪,头盔被摘除,露出一张涨红恼怒,又神色难堪的脸。

    “据我预估这一战约能俘获河北、河东籍贯吏士两万余。我留这些人无用,会分批遣归原籍。作为条件之一,我会去信曹子恒,让他给你拟了一个恶谥……魏故征西大将军吴济阴丑侯质?”

    吴质细细打量田信,目光在田信微微隆起的额头上停了停,不在意田信的挖苦:“陈公是特意涉险以引吴谋中计?”

    “是,我就怕你率兵后撤,焚毁关中。这才分兵断后,又亲身搏杀,为的就是引你上钩。这样说,可满意了?”

    田信将一个没有打开的葫芦递出,身边的陆延接住转手递给吴质,吴质揉着手腕,拧开葫芦饮水……刚刚抵达战场就被俘虏,他并不怎么渴,就是出的汗有些多,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田信身边的李衡已经打开随身携带的食盒,里面用战前煮好的粽子,他拨开两个用竹签子扎起给田信递来。

    田信一口吞个粽子嚼着,咽下:“今日决战,我这个战术叫做啄木鸟。啄木鸟啄击树的背面,虫子会从另一面跑出,正好以逸待劳吞掉。听着玄乎,不过是声东击西、以逸待劳罢了。”

    说着田信对赶来这里一些军吏咧嘴做笑,吴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不时端起葫芦饮水,以掩饰尴尬。

    见吴质坐在地上,抵达田信这里的军吏纷纷做笑,周围的死尸也开始着手清理。

    陆延上前询问:“公上,张雄、鲜于辅皆是魏军宿将、猛将,是否解首宣功江都?”

    田信瞥一眼边上被拔掉铠甲,由本人亲兵清理遗物的张雄、鲜于辅:“不必了,张雄骨灰战后移交其父,鲜于辅骨灰……就交由田豫。书、信之类检验后也一并移交。”

    未过多久,郭淮被提到车前,田信刚洗了手,上下审视郭淮:“愿降否?”

    郭淮犹豫之际,田信去看吴质:“如今也有人作伴,上路吧。”

    犹豫、思想挣扎的郭淮听了这话,随即释然,坦然受死。

    为了逼迫北府来战,吴质快将关中大族杀光了,他这个长史也犯了关中人众怒。

    哪怕侥幸活命,今后也会有一个类似许褚的人,在口角之争中一刀砍了他。

    吴质被甲士提起,就说:“我系国家重臣,死则死矣,须有体面。”

    “绞首,十分体面。”

    田信也不多言语,看着这两个人被架走,旁边包扎脸上伤口的第二秀急匆匆赶过去,找了一根弓弦将吴质勒死。

    为郭淮监刑的是邓艾,他领来的两名甲士用粗麻绳缠住郭淮脖子,用劲拉扯,郭淮很快视线发黑就昏厥过去,并没有感受到闭气、窒息的痛苦。

    见郭淮头垂下,邓艾上前检查郭淮鼻息,冷峻面容:“拖……拖走。”

第五百八十六章 马超的推演

    “除恶贼吴质斩首呈送江都外,余者核实功勋,不必传首验功!尸首缝合!”

    马超领十余骑来找田信时就听有飞骑高呼传令,还有不分敌我收治轻重伤员的命令。

    缴械的俘虏已经组织起来打扫战场收集木柴,争取在天黑前火化一部分无争议的敌我阵亡吏士。

    具体斩获多少还没来得及统计,毕竟吴质很配合,在战斗范围扩散前被田信当阵俘获,导致魏军几乎全建制被俘虏。能逃出去的无非就是留守阵后的部分吏士,这些吏士还得有充足的马匹、口粮,才能穿过骊山出逃。

    因此大致的斩获可以估算,但究竟斩首多少、俘虏多少还是个动态数据。

    后续还有轻重伤员的病故,这些也是要算到斩首数据里的。

    马超心中也有个大致的账目,他来时田信正沐浴,马超询问检查魏军军书的李衡:“叔平,此战如何?”

    “赵公,此役我军大获全胜,前后俘斩将近十万。”

    李衡拿起一侧初步统计的竹简递出,略有遗憾说:“可惜羌氐临阵反正,这两万人不能算在俘虏。还有上雒、蓝田、石门三处驻军,以及轻车军五千人,合计约一万两千人要按约定遣还原籍。”

    信用很重要,这是这几支军队放水、作壁上观的核心原因。

    可以把他们放回河北,怎么面对魏国法律的追究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比起张虎、吴班、张雄麾下战死的其他河北籍贯吏士来说,这些战前约定中立的吏士能活着回去……已经是生与死的差别,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这个恶劣的例子一开,今后再有这样的决战,也能故技重施,让魏军各部相互猜疑。

    一支相互怀疑的军团,注定战斗意志有限。

    一万两千青壮年放回去,曹丕有决心杀死……那就杀死好了,反正这是一条毒饵,不管怎么吃,都有后遗症。

    然而要放回去肯定不止这一万两千人,其他途径俘获的河北吏士也要放回去,这前后两拨怎么也要将近两万人。

    还有许多关中籍贯的降兵肯定要宽大处理,一来二去能充当红利人口的只有南匈奴、河西诸胡整编的各支部队;其中武节骑士临阵反戈,意味着三千余户也要宽大处理。

    真正能严格处理,吃三五年人口红利的只有四万多俘虏……其中郭淮西线军团贡献了一半数据。

    马超示意李衡随意,他就坐在旁边一起翻阅从各处搜集来的魏军军书,就连魏军战前的几份决战布阵图都给搜刮回来了。

    几份布阵图内容不同,显然是针对不同形势的不同预案。

    其中有一份分兵固守的布阵图,是郭淮、王忠坚守霸上、骊山;吴质、张虎以车骑主力守御长安坚城,直接放北府兵出蓝田关,打一场分兵据守的对抗。

    显然,吴质因为顾虑其他方面的得失,拒绝了这份中规中矩的布阵方案。

    武关道北面出口就三条,一条是马超、扬武军偏军走的灞水河谷,一条是中间的蓝桥栈道、七盘岭,最后一条就是西南的石门关。

    而霸上是拱卫长安的重要门户,北府兵不夺取霸上,就无法从容布阵进攻长安。

    如果吴质摈弃杂念,专心应对北府攻势,将防御重心倾注在霸上,以霸上经营依旧的坚固营垒来说,就不是北府轻易能攻夺的。

    可吴质太贪了,担心关陇各郡响应北府,导致霸上、长安两个犄角据点意外的郡县尽数反戈……这样的话,他们就被远道而来的北府包围了。

    吴质不敢赌关陇士民的决心,对分兵据守缺乏信心,才有了一系列的操作。

    马超细细推演,如果自己来指挥北府兵推进……很可能会让吴质得逞。

    吴质的雍凉军团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南山秋雨。

    自己来指挥,上雒的魏兴肯定会坚守至死,如果分兵围困又会成为隐患,还无法夺取上雒囤积的军事物资。

    而蓝田关的迅速易帜,直接导致魏军进退失据,失去一切主动权。

    青龙现于蓝田,使得北府兵摧枯拉朽击溃吴班、张虎军团;如果自己来指挥蓝田之战,纵然打赢,也是一场血战。最麻烦的不是兵员减损,而是时间的损耗。

    如果上雒、蓝田关前后拖延十天时间,那么一切主动权就在吴质手里,而魏军各部面临越来越近的南山秋雨,士气自然高涨,韧性也会上涨,哪里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

    因此,吴质败亡的有些冤枉。

    自己指挥北府兵,绝对打不出这样的战果;换自己去代替吴质指挥,恐怕会更糟糕。

    马超认真思索,心中对吴质忌惮不已……按着正常情况,从吴质刺激北府发兵关中以来,时间就对北府非常不利。

    按着正常的动员速度、行军速度和推进速度来说,北府兵只要出兵,撑死今年雨季前夺取上雒,为明年进取关中做铺垫。

    可这样一来,北府跟江都朝廷的矛盾就越来越大,江都朝廷绝不会放任北府自行攻取关中,多少会进行阻挠,阻挠手段越多,彼此裂痕越大,进而相互猜忌。

    而吴质已经攻灭关中大姓,可以从容整合关中人口资源,与麾下诸胡整编的军队进行重新整合,如果这次整合成功,那么明年北府执意北伐,将面对一个毫无退路、战意高昂的杂胡整编联军。

    可陆议动员速度太快了,一来一去,最少给北府兵争取了七天的战争动员时间;北府还未松懈,动员体制健全,这也是吴质没有预估的,这最少也是七天的动员时间。

    吴质也没有料到田信始终在灵渠一带搬石头、整修灵渠,才能带着部队走湘江迅速北上。

    种种因素堆积下来,吴质点燃的这场战争,就已经超出吴质的控制。

    以至于北府兵前锋的虎牙军、鹰扬军推进到上雒后,竟然有富裕的时间围困上雒,给后续田信到来,威压迫降提供了充足条件;而偏路的左军、扬武军也早已经过上雒,抵达灞水河谷上游。

    还有青龙现于蓝田一事,又给北府兵争取了最少七天的时间。

    这场战争走势之快,变化之快……恐怕吴质临死,都已经麻木了。

    争分夺秒的一场决战,从吴质挑起这场精心布局的战争开始,北府就处于战略、战术劣势。

    硬是在人力、天力的推动下逆势推进,将发懵的吴质打崩了……或许,今天决战时,吴质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判断。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吴质挑起的,不可能在今年完成的决战……偏偏就这么爆发了,还打完了。

    这一系列的打击,对于一个布局大师来说,实在是太过惨重。

    马超专心推导局势,总结自己的看法。

    身为今后必然的方面大将,活到老学到老是一种生活态度。

第五百八十七章 我们是亲戚

    午后五点左右,战场中间已经扎立一座范围广阔的二层帷幕,周围还有许多不同机构、司职的小帷幕。

    陆议来时田信正在用餐时接待石门关降将魏平,外面毌丘兴左右踱步,等待传见。

    许多条件要当面谈妥,这些人才好回去稳定部队。

    虽说吴质、郭淮主力已经覆灭,可田信不想因为其他一些本可以避免的问题导致生出其他波折。

    现在魏平这类降军的心态是很敏感的,己方傲慢、藐视的行为、话语,都可能刺激一些降军出逃,引发更大的乱子。

    帷幕内桌面铺着一份更大的关陇地形图,魏平在凉州待过,乡党郝昭现在就守陈仓,对西边的魏军有一定了解。

    现在由魏平讲述,田信先标记一次;后续还要审问吴质的幕僚,能得到更细致、精确的数据。

    为了打赢这一战,吴质是倾力动员,因此凉州地区除了正常的地方驻军外,只剩下刺史张既手里有一支机动兵力;郝昭在陈仓守军约有两千人,另有千余人布防在各处通道峪口。

    此外子午口夏侯儒部也有三千余人在布防,子午口就在杜陵南,蓝田西,即笼统意义上的上林苑区域。

    除了这大约八千人的机动兵力外,余下都是地方乡勇性质的战斗力。

    而这八千机动兵力里,普遍是关陇籍贯的吏士……换言之,这些军队对大魏的感情有限,完全可以传檄而定。

    基本确定这一项事务后,田信对魏平说:“早年襄樊之役时,孙权背盟来袭,我孤军守江陵。”

    魏平细细聆听,田信不会跟他讲没用的故事:“当时兵力捉襟见肘,又要分兵看守于禁三万降军。无奈,我只好与降军约定,愿为我军效力者,击斩吴军一级即可遣归原籍。”

    对此魏平缓缓点着头,这件事情他作为魏军中高级军吏也听说过,只是消息传播时有变形。

    田信继续说:“当时于禁怀有私心,故遴选降军中精锐骨干吏士,选出两千人,编为一军后战力可观,参加麦城一役。战后这两千人我尽数遣还,但曹子恒将这两千忠贞吏士贬为屯田客,大伤兖豫吏士军心。”

    “公上言下之意?”

    “我别无他意,只是希望将军回归本部,能与吏士说明白此事。以我对曹子恒之了解,此役降军遣归,寻常军士不做处理,凡是军吏必然问罪。故而,我有意遣还军士,讨要军吏家眷,使各军能落户关中。”

    田信没有什么好忌讳的,这种事情曹丕干都干了一回,难道自己还不能恶意揣测一下:“此事需细细商议。”

    “是……末将这就去通告,使吏士皆知公上用心。”

    魏平略略迟疑,嘴里还是挤出来末将自称,对此田信也只是坦然受之,目送魏平离去。

    魏平阔步而去,幕府门前陆延送魏平出来,走出见了陆议,急忙施礼:“父亲。”

    一侧排队等候的毌丘兴悚然一惊,急忙起身拱手长拜:“河东毌丘兴久闻陆君威名,甚是敬仰。”

    怎么也想不到,身姿雄壮的这个人竟然是北府长史,是击败雍凉军团的核心人物。

    正是陆议果断动员,才有了北府兵追赶时间,冒险打赢决战的一切基础。

    陆议作揖还礼:“将军礼重了。”

    陆议这才去看儿子:“规矩不可废,我事不急。”

    陆延这才作罢,对陆议和陆议身边跟着的陌生人拱手施礼,转身展臂引着毌丘兴入见田信。

    毌丘兴临走对陆议又作揖,陆议还礼;陆议身边的傅干也对陆延还礼,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善、和睦、彬彬有礼。

    仿佛这里不是一片狼藉的战场,而是社交的庄园宴会。

    陆延过幕府门时,从此处幕僚手里看了看后续的接见安排,也不做调整,既然陆议说了事情不急,说明迫降的魏国虎牙军这里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田信裁断。

    帷幕里,毌丘兴施礼落座,接住李衡端来的茶水,连连道谢。

    田信翻阅毌丘兴申报的卷宗,里面就两点要求,第一是赎回武节骑士军吏家眷,第二是希望能保留一个营的武节骑士番号。

    武节骑士是一支吴质从南匈奴部族中遴选的精骑组成的,这些精骑是河西之战时的功勋吏士。

    换言之,既有战斗力,也肯为大魏卖命,是一支养熟的仆从军,所以是正规军。

    要番号,肯定不是为了南匈奴出身的骑士做考虑,而是为军吏考虑退路。

    “毌丘将军所言之事不难,赎回各军军吏家眷,本是我战前许诺之事。而武节骑士三千余众,我也不会亏待,会编为府兵。至于武节营,有些小,我会遴选精骑重组三营,编为武节率,调往弘农协助虞世方。”

    武节骑士比较干脆,是全员倒戈,军士好安排,军吏也好安排,就毌丘兴这个将军不好安排。

    他的地位在一众降将中很高,仅次于王忠,是魏国的乡侯。

    田信语气始终温和,不喜欢也没必要拉长语调,或摆脸谱去玩什么话术:“至于毌丘将军,不知今后可有什么打算?我许诺轻车将军食邑五百户,将军这里仅能有二百户。”

    五百户是乡侯、亭侯的分界点,但有没有侯爵,又是极大的分界点。

    三恪家族始终在扩展爵位制度的权利、义务,毌丘兴若拿一个食邑二百户的亭侯,会开辟一条新的仕途。

    出乎田信预料,毌丘兴做为难模样:“公上,实不相瞒……末将与宋公大将军乃系世交。”

    “哦?”

    田信动容,坐直腰背:“可否细说?”

    毌丘兴坐在马扎上也停止腰背细细讲述:“县邑内,我毌丘氏、裴氏与大将军比邻而居,世代交好,多有姻亲之好。”

    看那模样,仿佛就差一句:我是你媳妇的远房表兄……咱们是一家人来着。

    毌丘兴又说:“黄巾、白波以来,天下动荡,实难联系。后大将军何进遣张辽、张杨募兵于河北、上党,又使鲍信募泰山强弩士,而我父与南阳黄忠俱为大将军府从事中郎,亦奉命出雒募兵,我父以丹阳都尉募丹阳兵。”

    当时的刘备、关羽、张飞正好流浪在丹阳一带,就在丹阳都尉毌丘毅招募丹阳兵时跟着应募。

    丹阳兵、巴人是两支业务精熟的雇佣兵,是那种自带盔甲武器的精锐,花钱就能买来战斗力。

    毌丘毅招募这支丹阳兵回雒阳时途径徐州,徐州有黄巾军余党作乱,讨平后因刘备有功勋,授官下邳丞。

    所以天下大乱前,刘备就跟徐州方面有所接触。

    随后毌丘兴又讲述家里祖上跟关氏家族的姻亲历史……多少要给老丈人一点面子,田信当即重新书写一封报功文书,由毌丘兴拿着,并带着吴质首级去江都报功。

    想必见到故人之子,老丈人应该很高兴的。

第五百八十八章 拒绝

    ·初秋的冷雨浇灭了江都酷夏尾巴上的闷热,关姬素来不喜欢江都城的夏季,她更喜欢橘林馆的气候。

    于是她又回到了这片属于她的地方,起码这方圆百里之内,她的话就是政令。

    如同返乡团一样,随着北府动员攻伐关中,关姬回到橘林馆居住,也带动了麦城七坊小范围的复兴。

    可主要的工匠都已经转移,现在也仅仅是恢复了一定程度的产量,吸引了许多从江都方面的游商。

    在北府兵全歼吴质雍凉军团的时候,前线的消息才陆续抵达江都,在江都这里经过沉淀、筛选后才向四方抄送。

    一些对刘禅、孙大虎夫妇来说如同噩梦的军情奏报也压制不住,以非正规渠道流入橘林馆。

    关姬细细审视这些军情奏报,一个是北府前锋虎牙、鹰扬二军包围上雒城,围而不攻,保证偏军可以不受上雒守军干扰,能继续深入;而这座被北府前锋关在笼子里的猛兽,仿佛是献给田信的礼物,随着田信抵达,阵前以一手神射击垮守军战意,迫降魏兴部三千余人。

    第二个是蓝田关的诡异战斗过程,蓝田关是魏军无论如何都要坚守的关隘,要么会经历一场血战,要么北府兵会绕过蓝田关。

    结果青龙现于蓝田,守军战意瓦解,协助前锋部队全歼魏国前将军张虎所部,叛将吴班的脑袋也被砍下。

    不出意外的话,八月十五前一定会有更大的,决定性的奏报送抵。

    关中决战尘埃落定,意味着吴质赌输了,北府赌赢了;而旁观的魏帝国战略上赢了,一起旁观的汉帝国战略上输了。

    对关姬来说另一场战争也开始了,战争的号角随时可能吹响。

    她已蓄势待发,就等一个动手的信号。

    终于,八月初八日时,李严车马匆匆来橘林馆拜访关姬……如果可以,李严很想推掉这起委托,可各方面委托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太多的人希望他出面来询问风向。

    甚至……要赶在田信本人回来前,造成既定事实。

    雨水清冷,两头巨大战象就在橘林馆凉棚内避雨,李严来时可见这两头大象正在吃新鲜的草束,可以认出是大捆的苜蓿。

    这是马超所部在临沮放牧的产物,期间曾有两千余魏军军吏在临沮劳作,他们最大的贡献就是平整土地,播种苜蓿,造出了大片的优良牧区。

    临沮周边河谷、山谷都是一片片的小型牧场,可惜被马超紧紧握着;名义上能插手管理的太仆卿孟达不管不顾,别的衙门也不可能越过太仆卿衙门去过问、管理临沮的畜牧事务。

    另一个能插手、过问临沮牧场的就是江都尹衙门,李严自然不会去找马超的不痛快,毕竟马超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可临沮牧场就在那里,朝廷机构、职能日益全面,官厩已不能满足公务用马,必须开辟、规划新的牧场,用来繁育、饲养公务用马。

    而现在即将落入朝廷掌控的麦城又发生变故,随着关姬重返橘林馆,那么麦城七坊、周边乡邑的基层官吏自然会听麦城令的政令。

    麦城在南,临沮在北,相互为依靠,这让朝廷很不好处理。

    此刻李严多看了几眼大象食用的牧草,就收敛心绪,递上关羽书信后来到偏厅静静等候。

    他也没有等多久,关姬就领着长公主家令孟姬一起来到正厅,正厅、偏厅之间垂挂竹帘。

    关姬脸色很不好,握着李严递上的家书还在犹豫,隔着竹帘能见李严垂首模样,看不清神情变化。

    已经可以预料北府即将取得关中,那就没人能从北府手里拿走关中;即便北府乐意,关中士民不见得乐意。

    战场上无法办到的事情,就要从桌子上办到。

    仆从为偏厅的李严奉上茶水,李严不敢饮用,垂头解释:“殿下,此虽家事,亦是国事。仆于礼而言是汉臣,自当为汉室社稷做谋,故无从推诿。而于私,陈公于仆恩同再造。今仆为江都尹,自当斡旋争端。”

    关姬只觉得手里的家属沉甸甸的,这是一封从感情上胁迫、裹挟自己男人的书信。

    从大义、从仁德、从各方面分析,讲述了一个很简单又可行的方案:田嫣入宫当贵妃,可以避免汉室内战。

    这胁迫的不仅仅是田嫣一个人,自己若答应,等于自己带着两个孩子都站到了汉室阵营,留给田信的选择绝然不多。

    此刻面无表情,对应厅外的雨幕,她只觉得有些凄凉,

    这份母亲的手书,也只是母亲的手所书写的,具体内容一定出自很多人的筹划。

    用父母之情裹挟自己,造成田嫣婚事的既定事实,再给出一个难看、窘迫又危险的选择题给田信:到底是要夫妻和睦、小妹幸福长远;还是要争到底?

    一环套一环,受限于感情,隐隐有窒息感,还有极大的、越来越深重的愤懑。

    母亲被人利用,自己、田嫣被利用……这一切布置都是为了束缚田信;可这一切布置的过程里,关姬感受不到一点被尊重的感觉。

    仿佛这些人料定能使自己屈服,能使田嫣屈服。

    是看不起自己,还是这些人太过自负?

    还有母亲,肯定是受了许多道德方面的压迫,才违心写下这份遗害深远的家书。

    思索着,两行泪水涌出,顺着白白脂粉脸蛋滑落,带走一些新敷的珍珠粉,在脸上留下清晰两道痕迹。

    这是李严看不到的事情,他依旧头垂着,等待关姬的决断。

    孟姬侍立一侧看着这一切,只是垂目不语,命运之神奇让她成了公主的管家,跟着典满相处的时间里更学会了沉默和闭嘴。

    关姬转手把母亲的家书交给孟姬,声音冷冽:“本公素知正方公为人,亦知事态端由。恐怕今番正方公要失望而归……也不让正方公白跑,待云散雨停,本宫就搬离麦城。这橘林馆,本就不该有,烧了为好。”

    “殿下,何如此刚烈?”

    李严拱手规劝:“仆以为尚可斡旋,不必使诸公难堪。”

    “正方公不必再劝,本宫这也是为朝廷好。本宫若是拒绝,待夫君回来,必追究主谋。到时候就怕父亲难堪,余下余下种种于我夫妇何干?”

    关姬说罢起身就要朝正厅外走廊走去:“近日雨水繁多天气阴寒,正方公多休息休息。”

    说完关姬就走了,孟姬紧随而去,只留下偏厅的李严独自思考势态后续发展。

第五百八十九章 国事家事

    雨水泞濛,江陵中州沙洲汉军水寨。

    汹涌江水奔流而过,并未对水寨的围墙造成大的冲击伤害,木桩相连形成的围墙外围还在江水中钉着暗桩,以减缓、分摊水力。

    长江自出枝江时就一分为二,一部分会向南偏转进入武陵郡,绕一圈跟湘江汇流,再北上在巴丘、洞庭湖重新汇入干流。

    因此江都这一片的长江水流量是中流区域最低的,四五月水位低浅的时候可以建立浮桥。

    等泥沙淤积、封堵武陵周围河道、洼地后,枝江不再使长江分枝,江都这里的水流才算正常。

    水寨守将田彭祖来回踱步,恨不得将传令的那个人砍死,可对方还带来自己老爹的亲笔书。

    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如同预料的那样,一支青黑色的船队顺着沱江渐渐漂流而下,沱江是漳水、沮水汇合形成,并未直接流入长江,而是在一片狭长沙洲保护下贴着长江向东流淌,然后在江都码头处分叉,大部分河水涌入长江,小部分灌入江都护城河,进而跟其他水系相连,直通汉水。

    见船队从沱江而下,田彭祖松一口气,这就不需要自己动手了,自有码头方面阻拦。

    江都南城城楼上,城门校尉习珍眯眼看着码头上的众人,按着剑柄的左手下意识捏紧。

    有太多的知情人,可大家都选择了沉默,期望于成功。

    就李严比较可怜,被骗着离开江都后,费祎、董允、文恭这些人开始准备最后的强硬手段。

    就连大将军、卫将军都持沉默态度,自己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又算的了什么?

    码头,船只轻易被拦截,也未作任何抵抗就听从指挥进入码头,纷纷停泊。

    陈祗手捧诏书最先登船,询问船上明显是头目的罗蒙:“天子有诏,有请长公主聆诏。”

    罗蒙审视这些人,见转职为博士的老邻居谯周也紧跟着出现,对手持诏书的陈祗拱手:“天使有所不知,我等奉长公主之命前往象邑。”

    陈祗不信:“长公主不在船上?”

    罗蒙反问:“殿下若在船上,天使怎会轻易登船?”

    见罗蒙讽笑模样,陈祗恼怒,就见罗蒙左右的武士纷纷瞠目作色,大有一言不合就砍人的趋势。

    谯周上前拱手询问:“天子诏书在此,长公主若不在此间,又会在何处?”

    罗蒙也拱手还礼,反问:“允南先生此言何意?我等奉殿下之命南下乡邑,殿下自不会随船。殿下应在橘林馆……罗某很是费解,诸位何以断定长公主殿下就在船上?”

    谯周又拱手:“事关重大,我等要见长公主当面。”

    罗蒙罢礼,后退几步站到船舱门前:“此我陈国公室御用舟船,难道天使要搜查?”

    陈祗听到一声异响,扭头去看就见指挥木楼上两台床弩罩着避雨蓑衣,已经旋转,瞄向周围的小船。

    陈祗又看一眼甲板上身穿铁甲外罩蓑衣的武士,又瞥一眼自己的随行虎贲,赌么?

    怎么赌?

    这是原则问题,罗蒙犯下再大的事情,田信都会力保;另一个能力保属下的是大将军……可自己这些人是大将军的人?

    田信不是怕火并的人,关姬反应这么激烈,恐怕也不是怕火并的人。

    既然如此,罗蒙可能已经得到相关指使,不能给罗蒙闹事的机会。

    陈祗用姜黄丝帛重新裹起诏书,道:“兹事体大,我等这就前往橘林馆宣诏。这舟船若不出借于我,也要扣留江都。”

    “无尚书台诏令、大将军印信,恕我不能遵从。”

    罗蒙目光轻蔑打量陈祗、谯周,一个汝南丧家之犬,一个益州新附的僻壤名士,也敢参与襄阳人之间的争斗?

    强大的襄阳人集团分裂了,分属各个阵营;可在每个阵营,襄阳人都是绝对主力。

    这种蔑视来自罗蒙自身的世交人脉,也来自他的功勋:“朝廷之事自然紧急,某不敢阻拦。故请二位搜查各船,搜查无误后,还请放行。若不敢搜查,又无尚书台、大将军印信,那就是乱命,罗某不能遵从。”

    见陈祗手里的诏书被裹起,收好,罗蒙这才右手按在剑柄,拔出剑指着陈祗脚下:“若不敢艘船,还请放行。否则,就是阻挠车骑将军府军务!”

    这种危险时刻,谯周仿佛一个透明人一样,不显得突兀,而陈祗则成了船上的核心。

    赌不起,陈祗脸色来回变化,以关姬、田嫣、田平、田无忌的娇生惯养,绝不可能放弃舟船出行这种优渥、舒适的载具。

    越想,越觉得这是诈术;大将军、田信都是喜好涉险的人物,关姬恐怕深得家传奥义,出于自负、刚愎、骄横心理,肯定会诈一诈江都!

    想明白这些,陈祗咬牙吐出一个字:“搜!”

    雨水打湿陈祗的脸,从大将军改建尚书台,将他从选曹尚书郎的位置上一脚踹开,他就没有了退路!

    谯周却垂着头,头上斗笠遮蔽雨丝,存在感几乎没有。

    罗蒙手中剑归鞘,侧身让开舱门,展臂,沉闷开口:“请。”

    江都北城,大将军府。

    关羽与裴俊一起下棋,许多亲信幕臣就在一旁静静等候。

    雨水顺着瓦片流淌,在厅门外形成一道水帘,雨水渐稀,屋瓦还在滴落豆大雨珠。

    静谧中,关羽持子沉吟良久,见不到胜机所在,就投子入壶,这种瓷质棋子与瓷壶清脆碰撞声叮叮当当,很是悦耳。

    李严掌握了瓷器生产的核心技艺,这个来钱的速度、方式实在是太多了。

    将江东搜查府库、积蓄扩充国库的大司农王连虽然很有政绩,可跟李严手里握着的瓷器生产比起来就明显不如。

    而王连动手速度始终慢一拍,江东的烧瓷、烧陶手艺人早被诸葛恪打包送去了武昌;武昌的贺齐转手又安排到夏侯国。

    现在麦城开始产业转型,今年开始对外生产、推广油纸伞、花伞这类华而不实却又廉价的产品。

    论赚钱,朝廷里的公卿百官还停留在庄园经济的时代和美好之中,偏偏现在局势不稳定,谁都没机会重建庄园,只能干着急。

    关羽投子认输,扭头去看门外湛蓝、令人心旷神怡的蓝天,见几个心腹衣衫湿漉漉,就问:“具体如何?”

    “如公上所料,长公主见李正方后,当即就与卫率冒雨走章乡、临沮去了。并以船队南下沱水,故作声势,引诸人入彀。”

    领头的一人低声讲述:“如今,彼辈仓促张惶,不知所措。”

    “那就不要管,且由她去。”

    关羽微微抬头看门框内的那一片湛蓝的天:“做了割舍也好,省的彼此为难。国事家事,有求于人就说家事即国事,用不上了又说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不能混淆。”

    左右都是亲信,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关羽就提醒一句:“孝先耿介,他若信了这国事、家事俱为一体的言论,那青华的儿子,在他看来也是能入继帝室宗庙的。说这些话的人,该死。”

第五百九十章 死国可乎

    夜晚,橘林馆一片狼藉。

    本该青红相间挂满枝头的橘子、橘子、橙子还有部分类似柚子的果树,如今枝叶散落一地,果子被采摘一空。

    所有果树如今只剩下树干,一切枝条都被砍落在地。

    陈祗夜中来此时,看到的只有这番景象,还有一个在这里发愣的李严。

    关姬留李严吃饭,等李严吃完饭准备乘船回江都时……关姬已经领着轻装行进的卫率向临沮进发,又通告麦城居民,居民一涌而来采摘橘子。

    只是李严苦苦规劝,麦城居民才放弃砍伐果木,只是按关姬的吩咐砍断了一切的枝条。

    而李严则在田信的小花园便发愣,这片田信一手栽植的小花园如今更是狼藉,两头大象来回踩踏,又是雨后泥土松软之际,所以泥浆与百草混合,彻底的糜烂。

    成群火把照映下,李严抬头见到了惶恐、不知所措的陈祗,也看到了随陈祗而来的虎贲。

    不需要细想,从关姬火速逃离麦城时,事情就已经超出了自己、所有人的预料。

    很显然,自己被利用了……事情比自己当初想象、预料的还要凶险。

    已经到了必须重新站队的时候,必须要用强硬、鲜明的态度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不能被这帮人裹挟。

    此刻,李严看陈祗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陈祗魂不守舍,也不拘泥理解,直问:“正方公?南海长公主何处去了?”

    李严扭头向北去看夜空北斗星所在:“近来多雨,山中道路艰险。回去转告董允、费祎,若殿下、太子安康,自然一切尚能回旋。若是遭遇山体坍塌、洪流冲击……有所不测。尔等族灭之日不远矣!”

    田信会报复?

    不,皇帝会先杀光这些人。

    陈祗痴痴望着北方,前往临沮的山路不算好走,但也不算危险。

    可关姬的两个儿子若在山里受寒染病,那始终沉默的大将军绝对会把跑腿的这些人……打断腿是最轻的。

    惶恐的何止是陈祗,周围跟来的几十人俱是胆颤,神色忧虑。

    事情本就不是他们应该参与的,他们只能拿着命来下注,经不起一点冲击;如果再忍耐几天,由大将军、丞相出面,即便不能也能有旋转的余地。

    起码,事情不成,反生的反弹不会死人。

    “正方公,可是对长公主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我本就不愿来,受迫人情来此递送家书。家书本该由大将军遣人来送,何时该由我李严来送?”

    李严一腔愤懑爆发:“本就不合情谊,却让殿下生出误解。待我发觉时,殿下已远去十余里,如何能追?”

    见陈祗神色反复变化,平日的威仪、清严气质顿时不见,仿佛军中赌输了一切的老兵,红着眼睛,握着刀,仿佛想把赌本抢回去。

    李严大风大浪见的多了,左手微微抬起剑鞘,拇指挪到绷簧处,暗暗警惕,大有情况不对就抽剑砍死陈祗的苗头。

    陈祗身高八尺体格健壮,可终究是个年轻人,手里才有几条人命?

    真到亡命搏杀之际,三个陈祗一起上,也不够李严一个人砍的。

    李严左手微微调整剑鞘方向的时候,他身后的随从、吏员见他剑鞘尾巴挪动,显然是按了绷簧,弹出剑柄恰好能到腹前的位置,于是纷纷转移剑鞘。

    如果江都尹、上司李严被砍死在面前,他们的仕途也就完了,还会给家门抹黑。

    如果连李严这个等级的重臣都无法让他们拼命保护,那谁还敢相信他们的忠诚?谁又敢相信他们子弟的忠诚?

    陈祗怀疑是李严通风报信,肯定有人泄密让李严知道了一切计划,这个才将计就计跑到麦城来送信,提醒关姬。

    所以,李严是叛臣,之所以没跟着关姬走,是为了回到江都,继续监视朝中百官。

    有了怀疑对象,今天发生的种种与计划不符的事情,就有了合理解释。

    肯定是李严泄密,所以关姬提前走山路前往临沮。

    这个该死的叛臣,毁了自己的一切!

    陈祗盯着李严越看越觉得面目可憎;李严也盯着陈祗,很有一剑砍死这个人,然后也往临沮跑。

    很显然,眦目的陈祗终究有些色厉胆薄,始终不敢主动拔剑。

    他是宣诏的天使不假,可李严又不是他的宣诏对象,更不是他这个级别官员应该拔剑、敌对的。

    他敢拔剑,这里又是江都尹辖区,真被李严砍死,指不定朝廷怎么判定此案;如果他把李严砍死,那就真的万死难辞。

    陈祗瞥见随行而来的虎贲、虎贲纷纷垂头不做目光回应,似乎就没有参与此事的想法。

    至于其他北宫、南宫卫士……谁敢调卫士给他,赵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至于江都周围的驻军,谁敢调兵出营,然后跨越防区来麦城公干?

    只能在日常营务、军务的范围内提供方便,任何一缕出格的调兵迹象,都会遭来大将军府的正值。

    偌大的江都,陈祗竟然无兵可调……这才是正常的,否则也不会用这种见不得光,欺负对方反应慢、不够果断的诈术。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以人情网络推动、组成的庞大诈术,关姬不上当,还反应激烈。虽未直接动手,但也会逼死一些人,这些人不死,要死更多的人。

    除非北府兵北伐时全军覆没,威名赫赫的北府精锐大军被南山山洪冲毁、田信仅以身免,这才是完美的结果。

    可这种概率,究竟有多大?

    这种渺茫的概率面前,陈祗惶恐之余很是无助,自己不想死。

    现在回江都,肯定会被推出来做替死鬼。

    不回江都,难道砍了李严,带着李严的头颅投奔魏国?

    虽然疯狂,可终究有一点可能性在……可砍的过李严?

    陈祗心中衡量得失……可自己真的不想死,起码不想死的这么窝囊、没意义。

    大丈夫死则死矣,当死大事尔!

    陈祗突然面有厉色,引得李严紧张,拇指稍稍用力就能弹出剑。

    李严就听陈祗说:“正方公受奸人蒙蔽自不知晓内情……陈某欲见长公主,即为宣达诏书,更为乘机向长公主进言,欲请……长公主殿下拨乱反正,护持帝室社稷!”

    陈祗身后一人突然大喝:“住口!尔欲灭族耶!”

    陈祗突然转身背对李严,自己拔剑出鞘指着对方,见虎贲这支主要武装无所适从之际,更是大喝:“正方公!奸贼欲行吕不韦篡国之举!受制于人,仆平日谨慎寡言。如今,奸人重重设计,仆已无退路,进亦死,退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李严也按动绷簧,剑柄弹出尺余,被他抓住乘势拔出,指着虎贲簇拥的几个人:“还真是大案、要案……左右虎贲,擒拿诸人,与本官于大将军当面诉说曲直!”

第五百九十一章 黎明前

    入夜的章乡正举行一场篝火晚会。

    全员轻装行进至此的卫率三个营近乎两千人的补给正依靠远近山民提供。

    南海卫率的率长名叫韩标,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军吏,在普遍青壮化的北府军吏里他属于比较苍老的一个。

    他巡视各处检查岗哨,沉眉不展。

    整个卫率有八百套铁甲,这次轻装行军又事发仓促,只装备了其中一百套盆领铠,余下七百套两裆铠还封存在军营武库里。其他皮甲倒是尽数装备。

    可用惯了重甲,现在军中铁甲比例二十比一,让打惯了横冲直撞战术的韩标有些不适应。

    “率长,临沮来人!”

    军吏找到他,先递上一叠书信,就说:“据使者说,临沮愿倾尽一切畜力以飨卫率吏士。不过使者要拜谒殿下,以策完全。”

    关姬印信签发的命令并不能让临沮这边信服,毕竟卫率跟临沮方面留守的人员缺乏走动,彼此不熟悉。

    现在要确认公主真的在军中,还得是公主指挥卫率,而不是其他恶劣的事情。

    虽说现在人心思定,很难再发生劫持、绑票主将、贵重人员的事情,可谁又能说得准?

    以临沮留守人员的规格是没资格跟关姬对话的,也仅仅是要看一眼真人,韩标翻看来信细细审视,不以为意:“好,我这就禀告殿下。”

    章乡馆舍里,田嫣正拿着一块砖头大小的铜雕印细细观摩雕刻的纹路,这应该算是第三套印刷铜印,而外面流行的依旧是第一套跟粮票挂钩的粮票;第二套印刷铜印虽然设计全面,可依然跟粮食挂钩,所以没有印刷、流通。

    现在的是第三套铜印,采用多层印刷的方式进行防盗,即一枚纸币,要经过正面五种、背面三种铜印的印刷。

    设计的很复杂,印刷的时候也很复杂,但这是一套能使用十几年的纸币。

    田嫣手里沉重的铜印拓印出的是无规则、不连续的纹路,只有五个铜印校准后印下,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她边上不远处,孟姬正领着家中仆从印刷、制作第一套粮票,正是这一路撒出去的粮票,吸引远近山民背负货物向章乡集结,贩卖山货。

    关姬在一侧灯笼前翻开田信留在家里的随军笔记,而她面前铺着荆山周围的地形图,地图绘制是一项庞大、系统的工程,需要专业的人员来工作。专业的地图绘制者需要培养,平日里就绘制控制区域内的地图,以培养能力、锻炼体能。

    战时,这类人就被拉到军中,与前锋部队一起行动,铺桥修路之余进行地图绘制工作。

    摆在她面前的这份地图只是荆山地图中的一部分,十分详细,道路、河流、溪水、山中村落、还有粗糙的山势等高线。

    周围山势的走向,在大致、朦胧的等高线标注下,尽数显露在她面前。

    其实用不着这样小心翼翼,只要进入临沮,就能得到器械、人员、畜力补充,然后不管是去走中庐经襄阳回到南阳,还是走筑阳、山都、武当回南阳都是一片坦途。

    这么小心翼翼,自有她的考虑在。

    关姬在这里看着地图运筹帷幄居中,俨然一代女将军风度。

    那边江都,临近启明时,李严与一众虎贲押解众人来到江都北城西门。

    火把林立,众人饥肠辘辘……现在顾不得吃饭,越早把陈祗送到大将军府,那所有人都会得到安全保障。

    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灾难性的后果,虎贲们更是赌不起,他们是按着规矩随同宣诏使者出行;又因为是给长公主宣诏,虎贲的规模可以更高一些,以示隆重,可以展现威仪。

    现在整个江都,兵权早已分割完毕,能握在天子近臣手里的只有一个负责宫廷园林岗哨的钩盾令,再远一点的北宫、南宫卫士也被赵云一把抓;中军由中护军陈到、中监军田豫联合监护,指挥权未定。

    再其他军队都在大将军府里握着,如果不掀翻关羽、赵云,那么江都周边任何超过十个甲士的调动,都会引发关羽、赵云的联合调查。

    当然了,关姬调动自己的卫率出逃……谁也管不了,又不是向江都进军。

    要追击的话,江都两支骑军分别握在关羽、赵云手里,他们不点头,谁又能调动骑军?

    但也可以堵截关姬,由文聘最近坐镇襄阳……可人家一个南阳人,犯得着去冒险?

    李严想通一处处环节,虽信心十足,可就怕那些人狗急跳墙,做出背水一战的蠢事。到时候这些人死不足惜,还会引发更大的朝政混乱。

    不过按着良心来讲,李严也觉得这些人的说法有道理……孙氏无德,应选德才兼备的女子坐镇后位。

    可谁能想到,孙氏无德,竟然如此无德,如果陈祗说的是真的,那整个北宫除了宦官、宫女能保留下,余下都得换一茬人。

    城门前李严没有考虑多久,就见城门校尉习珍出现在城头,火把照映,李严驱马上前刷脸:“速速开门,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见大将军!”

    习珍见李严身后是虎贲,一本正经拒绝:“晨鼓三通之后,才可开门!”

    “此社稷重事,一切后果李某一肩承担!”

    李严仰头呼喝:“若不通行,还请速速通报大将军,由大将军裁决。”

    习珍就要答应时,就听李严又说:“此事重大,若有走漏,大将军必会追究!”

    习珍稍稍迟疑,询问:“正方公,可能通传卫将军?”

    “也可。”

    见这件事情不妨碍赵云的知情权,习珍扭头看守门司马:“开门!”

    随即又点拨两个亲信分别去通知大将军府、卫将军府。

    作为襄阳人中的一员,习珍又不是多么迟钝的人,总能察觉最近的状况有些不对。

    本以为是北府兵非法北伐引发的群体患得患失情绪,现在见李严这模样,分明是很有信心,才这么大喊大叫,要搞风搞雨。

    随着城门开启,湿冷晨风顺着城门甬道吹刮,李严、陈祗等人齐齐打了一个冷颤,俱是心中发紧。

    习珍也从跑马道下城,在门内侧迎接李严,低声:“正方公,究竟何事此般急促?”

    “务必守好江都各门,大将军、卫将军自会有公允处断。”

    李严也是低声:“今日,将天翻地覆!”

    说罢李严就踹马前行,座下马儿已累的气喘吁吁,马腿包裹一层泥浆。

    习珍怔怔发愣,目送这一行人向大将军府奔去。

第五百九十二章 讲故事

    北宫,刘禅以新的承光殿为寝殿。

    刘禅却怎么也睡不着,熬了一夜,虽然很困,可他终究是个精力旺盛的少年,扛得住。

    董允、费祎这些人的提议很有道理,不失为良策。

    更让他忧虑、不安的是秋粮收缴时引发的民间舆论,因为历史积留问题,也因为工业、技术发展引发的经济变革问题,几种问题交织在一起,使江都朝廷不得不在荆州、湘州施行新的粮税,引发的民间愤慨,自然是朝着他这位新皇帝宣泄。

    刘禅不敢打扰身孕明显的孙大虎,独自披着一领羊裘大氅走在宫殿二层的走廊,隔着护栏可以看到清晨,略有青灰色薄雾遮蔽的北宫。

    西北角的方向是彰德殿,是先帝的寝宫,如今是一座定时打扫的冷宫。

    宫中鸡鸣之际,立于玄武门南的钟鼓楼开始敲响晨鼓,三通晨鼓之后,才会洞开各门,江都的三座官市也会开启。三座官市分别是奢侈品、珍贵食材的北市;手工制品、刀剑、布帛、生活器皿的南市;以及大宗、廉价物资,位于码头处的外市。

    自今年时,江都三座官市的商税统一为十税一;各处关津税卡,也统一为十税一;相较于以往表面意义上的十五税一,算是提高了三分之一税率。

    而江都也率先实行五税一的粮食税……以前哪有这么重的粮税,基本上你种的粮食都不够你吃,总会被各种方式筹措为军粮;要么被官府强征筹措,要么被豪强以租税、利息的方式收拢、夺走。

    所以之前朝廷地方上收取户调实属不得已的办法,从粮食上已经不能最大化收集资源,必须开辟新的收税方式,让懈怠的百姓积极奔波起来。

    只要收取户调,缺乏纺织工具的百姓为了交税,只能多种植粮食、其他农产品;拿这些去跟豪,或在官市上兑换布帛,再以布帛交税……户调制度的施行,保证了粮食的筹集。

    百姓存粮不够吃,自然不可能有积蓄,毫无抗风险能力。

    稍稍有所动乱,就成了无忧无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民、灾民。

    可麦城大肆制造织机,新式织机的推广……导致朝廷收了户调来的布帛后,却无法从其他途径获取粮食!

    就连补血袋一样的地方豪强,也在织机推广中家业衰败,庄园经济惆敝,自己日子尚且紧巴巴,更不可能拿出积蓄的粮食‘义助’官军,获取政治特殊待遇。

    户调这种税制换不来粮食,那只能重新施行新的粮税,五税一看着很重……实际百姓依旧还能有一些积蓄,比麦城织机推广前要好许多。

    起码,家家户户有体面衣衫,不至于褴褛出行,影响观瞻。

    可百姓不知足,只有家里有过余粮,在重新面临饥荒时,才会爆发出那种发自骨髓的仇恨、不甘。

    原本赤壁之战以来荆州动荡,不适应战争的人都已经被淘汰;活下来的人已经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不稳定生活。

    可襄樊之战打崩魏军;江陵、麦城一役打崩吴军,外围防线扩展,使得江都周围突然迎来了长达四年的太平!

    连续四年的太平,对赤壁以后的荆州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盛事。

    麦城推广的织机又间接减轻了所有人的税赋压力,终于可以勤劳致富、积攒产业。

    勤劳的人都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其中胆子大的已经拥有了织机;本该生活好过一日,可偏偏朝廷重新收税,这一收就是五税一。

    五税一比起魏国的五税二、五税三……或者跟豪强部曲、农奴的不自由待遇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仁政。

    毕竟,全靠邻国衬托,这施行于荆州、湘州的新粮税,比起魏国的标准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在舆论、具体事实面前,江都朝廷也是有说辞的,也是一种执政的必然。

    不然,朝廷可没钱去民间筹集粮食;养着那么多军队,军饷可以用布帛代替,但口粮供应绝对不能缩减。

    百姓少吃一口饭顶多骂你几句;军队没饭吃,为堵住你跟你讨饭吃。

    两者的重要性不一样,遇到冲突时的优先权自然不同。

    这本是田信、麦城、织机推广引发的粮食危机,好人让田信当了;朝廷要补上粮食窟窿,那坏人总得有人来当。

    没几个人指责关羽,压力反而到了他这个皇帝身上,简直莫名其妙,让人无法理解基层吏士、舆论者思维。

    刘禅望着青灰色调的北宫殿宇,又想到昨日一系列脱离控制的事情,心中有些羡慕刘永。

    刘永很讨先帝喜欢,也受关羽、张飞喜欢;现在就藩齐国,帝王该有的享受、福利,刘永都有;可承受社稷之重的事情,却大半落在自己肩上。

    一部《汉书》道尽了权谋诡辩,《商君书》又写尽了人心……一切都是那么的冰冷,令人窒息。

    长舒吐一口浊气,刘禅抬手揉了揉肿胀眉心,想到今日还要听博士讲学,就来了些困意,便抬手拢了拢大氅约束这点热气,维持倦意回到寝殿,小心翼翼躺下。

    刚躺下即将入眠,孙大虎就侧头依偎魏国,温热额头贴在刘禅冰凉脸颊,立刻让刘禅感受到了温暖,冰冷感受也让孙大虎呢喃两声,依靠的更近了一些。

    大将军府,赵云披甲重装而来,万年不变的庄肃、温和神态。

    待他落座,关羽语气疲倦:“子龙,至如今,我才有悔意。随先帝周旋天下四十载,无怨无悔。就今日,生出许多悔恨之事。”

    赵云微微垂首:“世事沉沦,为奸贼所乘,此非大将军过失。”

    堂前沾满了人,却寂静无声。

    江都尹李严、御史中丞徐庶此刻分别坐在关羽、关羽的外围两侧,庭前站着许多临时召集来的各衙各司官吏,都是各自亲信人物,充作见证。

    毕竟太常卿赖恭涉案,廷尉卿张温还在江东……这类案件最适合处理的两个衙门的最高负责人要么不适合,要么不在,那就必须找一些替代者过来,充当见证、公证。

    要处理的人物太多了,几乎可以视为开国以来第一逆案……要杀人也要光明正大的杀,不能稀里糊涂杀。

    充当公证的官吏许多是从床榻上拉扯起来的,如今一个个神色木然如同傀儡木偶。

    再外围就是关羽调来的虎贲卫士……处理这帮天子近臣,根本不需要调兵,衙役登门就能擒拿、押解。真有持械反抗的,再调甲兵扑杀不迟。

    庭院中,是神色趋于稳定的陈祗,经过大半夜的奔波,许多环节已经想通透了,这是自己唯一生路所在,也是能上岸的机会所在。

    待关羽整理好情绪,就摆摆手,示意陈祗把之前讲过一次的故事再讲一遍。

    有了先前的完整经验,这次陈祗言语中更多了许多细节描述……事情越发的生动、形象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各有想法

    江都朝廷上下,谁不知道皇后怀孕的速度有些快?

    是个人都觉得有点问题,可以用皇后失德来解释;至于更深层次的答案,许多人下意识就忽略了,也不敢去想。

    毕竟没有皇后的起居注,又没有专业的御医体系,很多事情除了原来的太子近臣会格外关注外,其他人实在是犯不着。

    蓝田关的大胜,还有‘青龙见于蓝田’的传说,已经让天子近臣们失去了一切退路。

    于是仓促间有了个‘腾笼换鸟’的大致计划,既能解决皇后可能引发的风暴,也能稳住北府,给朝廷争取过渡的处理时间。

    正统的力量会随着天下统一、稳定而渐渐高涨;各地士人的成长、滋生,以及数量有限的官位,会使得士人向正统的皇帝靠拢,以获取进身之阶。

    而战事停息,军功武勋会渐渐淡化,将领的影响力会衰退;获得安全感的士民,也不会继续狂热的追随常胜将军。

    而军队的结构注定这是一个向外输出人才、强夺官位的组织;意味着跟各地豪强、士族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除非田信强制士人服役,给今后出仕的士人打上一块儿来自军队的标签。

    如果军队无法向外输出人才,那么将成为一潭死水,失去活力,战斗力快速腐朽、衰退。

    如果军队向外输出的人才得不到体面的职务安排,那军中活力也会下降,导致战斗力下降。

    因此,北府一系目前看似如日中天;等稳定生活几年,各处位置饱满,那北府的影响力会下降、战斗力下降,还会跟各地士人关系日益恶劣。

    唯有稳住北府,才有渐渐过度的机会。

    唯一能稳住北府的,就是田嫣了。

    多么美好的计划,只要成功,就如牛鼻子上的木环,将束缚田信,给朝廷、天子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哪怕最后失败了,田信总不可能对自己亲外甥下手吧?

    随着陈祗缓缓讲述,一个无比真切,所有参与者都有迫切目的的计划就这么揭开。

    关羽已经听过一次,此时依旧情绪激荡,呼吸渐渐沉重;一旁的赵云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缩在袖里的右手不时舒展、又握拳,咯吱作响。

    目光盯着陈祗,隐隐有一拳打碎陈祗脑袋的冲动。

    陈祗最后重申:“下官乃是陛下近臣,无故不得交结重臣,十分无奈,又恐打草惊蛇。见诸人设计,这才毛遂自荐,得以出宫。本想述高长公主当面……不曾想殿下识破诸人奸计。下官别无二法,只好请托正方公。”

    见陈祗屡屡提及自己,李严只是垂眉不语。在陈祗构思故事的时候,李严也在分析这起事件最有可能的几种结局。

    首先皇帝不可能换,齐王很受先帝喜欢,先帝还是把齐王交付给张飞,这是要避免纷争,把最好的保障给了齐王。

    而代王年幼,又是马超的预定的女婿,从平日博士教导学业的各方面传闻来看,代王是一个性格相对迟缓、柔和、温吞的人。

    不管代王岁数渐长,成年后会有怎样的性格变化;从现在来看,长期养在皇太后吴氏身边的代王,显然不适应如今的局面。

    如果皇帝不换,那么事情就相对好处理了,无非就是把天子近臣换一茬,再换一个各方面都能接受的皇后,最后把孙氏十二侯留一个就行了。

    这样的话,各方面都能接受,日子还能勉强凑合着过。

    只是新皇后的人选……李严脑海中浮现几个适龄的公卿、两千石大员家的女儿。

    毕竟是皇后,这次出身一定要严格把控,只能从元勋、荆州等旧臣之家推选。其他降臣、半路入伙的……没资格占这个大便宜。

    李严畅怀思索没有多少心理压力,有点旁观者清的味道,目光瞥向院中的将作大匠田睿。

    田睿理政的才能是有的,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方便跟北府旧部打交道,他担任将作大匠,才能最快速整合各方面资源,以满足器械、器皿的生产需求。只是如今将作大匠最大的项目难题就来自李严。

    田睿察觉李严瞥一眼自己,没有多做考虑,只觉得李严依旧不满意作部的条件。

    瓷器生产正给李严家族迅速积累财富,看看那琉光质地的墨绿色瓷器……这是御物才应该有的品质,哪能这么轻易流落民间,成为交易品?

    蜀锦是朝廷财政收入的支柱,而瓷器的发展前景不逊色蜀锦。

    前景如此广大、深远的产业,田睿的作部能拿出什么合适的代价?

    拿不出来的,可工作重点就是这个,两个人之间碰面多少有一点点小尴尬。

    田睿稍稍侧身,不用正脸面对李严,这点微小的变动毫不起眼。

    转身之际,陈祗也完成最后的讲述,跪伏在地:“罪臣知情不报,心存侥幸,险些贻误社稷大事,愿听候朝廷处断。”

    关羽在这里,赵云也在这里,御史中丞徐庶也在这里,已经可以代表朝廷了。

    让陈祗心惊的是,如此重大的事情,关羽竟然将尚书令黄权阻隔在外,不予信任。

    一系列要处理,还有一批人要引咎罢官……但总得有个处理的先后顺序。

    赵云思绪落定,扭腰侧身去看关羽:“大将军,云愿与大将军革除凶顽,肃清寰宇。”

    关羽木者脸微微点头,询问:“正方、元直如何看?”

    李严拱手:“回大将军,此正拨乱反正之际。”

    徐庶心力交瘁,闭上眼睛吐出两个字,勉强表态:“亦然。”

    事情来得太突然,原来朝廷争执的是官学的推广事宜……推广官学就面临两个问题要讨论清楚,一个是官学、私学是否共存的问题;如果允许设立私学,那么该怎么规范管理私学?

    私学必须管理起来,鹿门山这个集团太过强大,收为官学最为稳妥,这也是徐庶与其他一些襄阳人、荆州人的看法;而鹿门山在庞氏、习氏来看,本就是家传祖业,是私学,哪能因为规模大、影响大,就剥夺收归官有?

    现在好了,关羽、赵云组合形成的屠刀狠狠刮过一层,董允、费祎自然是支持把鹿门山收归官有的,很多太子旧人履历的官员自然也跟着董允、费祎说话,形成了反对鹿门山私有的强大集团。

    虽然这些人目前还没有执掌多少要害机构,可他们是天子近臣,本身就有强大舆论号召力,也有议政、参政的资格。

    可现在这些人极有可能被一举扫除,很可能会引发一种恶劣的风气:凡是反对鹿门山私有的官吏,都是董允、诽议逆党的成员!

    进而导致没有人敢继续阻挠,导致庞宏接任鹿门山山长,完成实质的私有、世袭。

    眼前一时得失不断什么,可私学影响之远大,让徐庶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他垂眉盯着自己衣袖,袖口刺绣一对正反太极。

    世间的强弱总是交替循环的,在这个强者愈强的时期里,天子近臣又遭遇这种惨烈打击,对朝廷长远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就如五月份豆大的冰雹密密麻麻打在田地里一样,会绝产的!

    所以,必须要站出来收尾巴,从其他方面削弱强者。

第五百九十四章 缇骑

    朝廷百官虽多,可再多,也是有数的。

    各处城门始终封闭,晨鼓擂响第二通时,江都城内外各处与往日一样,并无太大异常。

    要说有,就是江都尹衙署里的役吏已经集结起来,等待李严的到来。

    不需要军队动手,这种事情江都尹的役吏足以破门抓捕。

    此时此刻,关羽还在犹豫,到底是让李严的江都尹役吏动手抓捕,还是另换一个人来负责。

    廷尉卿张温不在,按着执法程序来算,应该由李严负责抓捕。

    可看李严模样,很可能故意扩大处理。

    其实还有两个职务可以负责抓捕这些犯事官吏,一个是鼎鼎有名,号称除了三公之外,余下百官皆在监察、审问范围内的司隶校尉,真正的位高权重,有先抓人,再取证、最后宣判的特权;甚至可以宣判、抓人、取证、执行同时进行。

    如果换一个酷吏担任司隶校尉,那么放任不管,足以杀的血流成河。

    因此这个职务不常设立,要么也是选性格温和,立场保守的老臣来做养老之用。

    还有一个就是执金吾,执金吾麾下有缇骑……缇骑最初就是执金吾麾下的缇骑,称锦衣卫为缇骑,只是做的一种类比。

    好比很多人书面上不称呼国家,而是用奉孝代称,原理是一样的。

    可季汉立国以来,汉中王国时期,以张飞充任过一段时间的司隶校尉。

    一个驻军巴郡的司隶校尉,哪里有可能履行司隶校尉的生杀大权?

    所以一开始,季汉的司隶校尉就是一个摆设、荣誉头衔;成立季汉帝国后,干脆不设立这个权柄极重的职务。

    这个职务说到底就是收拾京都勋戚、官吏的,开国之初天下未定,这个职务若所托非人,会扩大内部矛盾。因此当初没有设立,新帝继位后也没有设立。

    设立这个做什么?跟关羽抢生杀大权?

    还有执金吾,说到底这就是一支皇帝的仪仗、侍卫班列;只是朝夕相处,皇帝喜欢用这些亲信的侍卫去抓人,搞特殊的任务。算起来,锦衣卫的原型也是皇帝的亲军,因为皇帝信任,所以以宿卫亲军的身份执行外派任务。

    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先帝时期要执行一些特殊任务的话,陈到统率的白旄兵就能胜任;没必要再大张旗鼓设立一个执金吾、缇骑。

    白旄兵、缇骑,干的都是一样的差使;可执金吾缇骑已经恶名昭著,现在要干这种事情,用缇骑去抓人才符合大家的认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如果继续用陈到的白旄兵去执行这么大范围的抓捕工作,那么白旄兵的形象就完蛋了。

    虽然是老本行,可这次要抓捕的人实在是太多。

    现在不适合派李严负责抓捕;也不适合派陈到的白旄兵,更不能设立司隶校尉……当年袁绍之所以能明目张胆诛杀宦官,原因就是袁绍本职司隶校尉,手里千余吏士专门就干这个的。

    因此,袁绍麾下的吏士大肆捕杀宦官、长得像宦官的人……是合法行为,因为宦官谋反,先把大将军何进杀了。

    决不能设立司隶校尉,在所有人认知里这就是个专门负责搞事情、杀人的职务;大家认为这个职务有这么大权力,那么这个职务就真的有这么大权力!

    赵云已经代表卫军、中军支持关羽,关羽衡量各方面……抓人好抓,后续处理也不难,难的是维持新的均衡、和睦。

    他目光在李严、徐庶之间游动,开口:“移文尚书台,除中护军陈到为假执金吾,与江都尹、御史中丞三方收捕案犯。”

    “传令习珍,今日午前,江都各门不得开启。”

    “告知荆湘诸郡守、都尉及荆门、汉津、夏口、湘关守军,严查离境朝中官吏。”

    不需要怎么严查,把一切官舍里的路过的,只要是从江都离开的官吏统统软禁就是严查。

    不管是公干,还是私人活动,统统软禁,等待江都方面派遣的专员审查。

    当年出了潘濬这么一档子事,现在更要严防死堵,避免朝中高级官吏出逃敌国。

    随着抓捕命令下达,关羽眉宇间的那一缕忧愁也散了。

    这些年虽执法严酷,可真正才杀了几个官吏?

    没几个,正是因为执法严酷,才会让下面官吏畏手畏脚,所以犯事的也少。

    而现在呢,不敢想象,竟然要一口气将先帝安排给新帝的近臣一网打尽,不留一个。

    宛若汉初时的情景再现,唯一区别是孙氏十二侯还没有站稳脚,江东降臣被有目的的分派,也没有融入大汉、获取较高地位。

    如果再过十年,孙氏十二侯、江都旧臣站稳脚跟,内有皇后孙大虎、贵妃孙小虎……掀起一场类似诸吕之乱的‘群孙之乱’也不足为奇。

    随着庭前候命的官吏散的七七八八,关羽才回神过来,对赵云说:“子龙,我恐李正方滥用酷刑靠打孙氏诸侯。”

    赵云脸上没有一点波动:“大将军所虑,亦云之心患。”

    孙大虎死不足惜,肚里的孩子再无故……比起黄巾以来四十年里的亡魂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孙氏诸侯也不算什么,可如果酷刑之下,抹黑了帝室尊荣,那就不是死一些人能解决的问题。

    事情也很明显,李严会不会扩大事端?

    会,李严跟费祎、董允相处的很不愉快,也是费祎提倡要收瓷器为官有,天子近臣几乎都支持费祎的呼声。

    这的确会改变朝廷税收,可李严家族的崛起希望就会破灭。

    哪怕仅仅是私怨,李严就有动机一举搞死费祎,让费祎万劫难复。

    如来敏那样流放……先帝创业时可以忍住愤怒不咸不淡处理来敏;可现在,费祎这些人对天下一统的大业比起来,又有什么价值?

    所以李严要搞死费祎,也没什么必须要反对的。

    可决不能让李严乘机抹黑帝室的尊荣,这是一条底线,不能给李严选择的机会,最好一开始就别给李严选择的机会,免得李严再玩出超出预料的花招。

    不需要明说,关羽伸手抓住赵云的手,轻轻颔首,嘱咐:“阿斗负气,此事我等皆知。孙大虎姐妹,是阿斗的羽衣。我是不便入宫再去与他细细说道,子龙可伺机开导。”

    “是,云明白。”

    赵云起身,抱拳施礼……既然陈到成了假执金吾,那么白旄兵目前也有了新的临时身份:缇骑。

    陈到能指挥这支缇骑,他也能指挥,正好用缇骑做一些事情。

    哪怕白旄兵今天穿着原有的军服去办案……可文字记录里,他们的身份是缇骑,不是先帝的宿卫白旄兵。

第五百九十五章 尚书台

    晨鼓第三通擂响之际,李严与徐庶至江都尹衙署。

    此时,江都北城、南城城内的都亭亭长已开始动员亭卒,征发本都亭青壮逐步封锁各处街道。

    许多街道口依旧被栅栏围着……城中有常备栅栏是正常的,夜禁时在暮鼓擂响时,栅栏就会封锁街道口,由本处都亭亭长负责巡夜安排。

    也只有城镇才会施行夜禁,正常情况下只有夜里产妇临盆、家里殡丧之类涉及生死、人伦的大事,才能在夜禁时走动。

    另有晨钟暮鼓的说法……其实清晨、入夜时,都是钟鼓交替擂响,区别是先后顺序不同。

    江都尹衙署前,李严刚一下马,就嘱咐围上来的属吏:“布告北城、南城士民,紧闭门户,不得收藏、隐蔽案犯。若有包庇,以案犯等罪!”

    随即迈步登石阶,在衙署台阁门槛前又扭腰转身,对徐庶说:“元直公,麦城、邓城是街坊制度,江都是都亭之制,两者类同,可有较大差异?”

    街坊制度最初源自北府府兵军屯时的据点,小的有营坊,大的是部坊;麦城、邓城修筑、发展的过程中,自然引用了熟悉的街坊制度。

    跟都亭制度一样,一个个都亭辖区、一个个街坊辖区都是一个独立的片区,本身就有一道土墙或木墙、栅栏围起来,留两到六个出入口,每个出入口始终设立守门的人。

    没有路引,没有担保人,外人就很难进去。

    都亭制度汲取了街坊制度的严格一面,所以从治安、防盗方面来看,两者功能一致。

    要说区别,那就是街坊的辖区面积更大一点,坊内宅院面积、规格固定,没有超规格的宅院;所以每一个街坊的常住人口数量是稳定的,而多出的面积则是规划的菜地。

    每一个街坊的四周有一圈菜地,外围有围栏,菜地与街坊住宅区也有一道栅栏用来隔离小孩、鸡鸭鹅等禽类。

    徐庶大概理解李严问这话的意思……因为街坊制度设立之初就留了日常所需的菜地,街坊里的百姓外出的需求较少,减少了许多无谓的流动,可以集中在街坊里从事手工业生产。

    同时各个街坊之间,算前来有三四道围墙阻隔,还有两道菜地这么大的空阔区域做隔离带,因此任何企图非法跨越街坊的贼人,都要冒很大的风险。

    又因为有菜地满足日常生活,街坊内常住人口固定,突然出现一个生面孔,是很刺眼的事情。

    两相对比,江都的各都亭之间就一道墙壁做隔离,又人口流动频繁,看似已经网格化管理,可依旧有太多的破网之鱼。

    徐庶不想讨论北府制度的优越性,李严擅长这个,真跟李严讨论,会被李严从各个方面折服。

    于是,徐庶略作思索:“正方公言下之意是?”

    “别无他意,只是各都亭之间易于贼人奔窜、潜匿。”

    李严说着两手比划:“是故,应张大网,逐次搜捕。凡搜捕过的都亭,士民也当紧闭门户不得出入。街道有奔窜者,论罪!”

    徐庶稍稍考虑也就轻轻点头,事情必须要快速、干净的完结,不然会牵连许多人。

    涉案的人太多了,又是表面上‘前程似锦’的那么一批人,所以在江都城中有各种千奇百怪的人脉。

    这些你平时巴结,拥有良好关系的人跑到你家里,你帮他还是揭发他?还是拒之门外?

    帮的话,忠义名声是有了,可你绝对会死;拒之门外、或揭发,那么你名声就完了,社会人格会就此死亡。

    如果不想牵连更多的人,就按李严说的办,用最苛严的方式把江都城过筛一遍。

    大致思路确定后,就等陈到的到来,真正抓人的主力只能是执金吾陈到麾下的缇骑,其他人只能干一点外围工作。

    毕竟,抓的是犯案罪官,不是别的什么。

    尚书台已成摆设,在李严、陈祗入城见关羽的第一时间,就被关羽派人保护起来。

    此刻太阳刚刚升起,尚书仆射郭睦、兵部尚书邓芝联合签字后,关于‘除中护军陈到为假执金吾’的诏书就摆到了黄权面前。

    官职升迁有许多说法,如果是陈到加官、兼任‘假执金吾’,那么关羽当时会用加拜、兼领这样的口语,而非‘除官’。除,就是免除现在的职务,去担任新的职务。

    毕竟,执金吾、中护军这两个职务叠加在一起,太过于沉重。

    黄权硬朗的身影此刻仿佛缩水了一些,他提笔一勾一画签字,脸上看不出喜怒,签字后扭头去看庭院内阳光下明艳绽放的秋日菊花。

    郭睦确认无误后,拿了诏书就去找关羽用印,完成最后一道程序。

    邓芝却没有走,取来热水和晒干的今年菊花,加入一颗桂圆,几个枸杞和两勺茶粉烹煮茶汤,端一杯给黄权,才说:“黄公,据职下所知,长公主走时,已毁弃橘林馆。若非正方公极力规劝,麦城士民必然奉命砍伐林木。”

    “伯苗,这本是一桩好事。”

    黄权搅动自己的茶汤,还加了半勺红糖调味,依旧坚持自己的固有看法:“如今纷纷扰扰,意欲为何?还有大将军,为何姑息纵容?”

    说着长叹,如果关羽态度鲜明一点,也不会让事情失控发展到眼前这一步。

    关羽帮女儿、女婿并表态,天子近臣哪里敢做这些事情?如果关羽明确帮天子近臣谋算此事,长公主又怎么敢这么激烈的抗争?

    黄权去过几次橘林馆,也喝过几次田信调制的薄荷水……现在好了,关姬临走前破釜沉舟,让麦城士民捣毁橘林馆,还用两头大象踩踏田信的小花园……简直不敢想象田信回来后的暴怒。

    田信对财物、奢侈品没什么概念,这不是钱多钱少能解决的事情。

    那可是田信一点点看护、培养起来的小花园,是精神寄托,就这么没了。

    以黄权对田信的了解,在天子近臣的性命、小花园之间做个选择,田信很大可能会选择自己的小花园。

    说的难听一点,在一百个天子近臣和一百个流民之间,田信有较大可能会选流民。

    现在不用选了,小花园没了,妻子、儿子、妹妹被逼着走临沮避难……朝廷必须有所回应。

    天子近臣这拨人不可能跑到关中自杀谢罪,那只好由关羽动手。

    “嘿……世道。”

    黄权唏嘘不已,越发觉得董允这些人在赌博……可赌注的收益、筹码有些不对等,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偏执、疯狂,非要这么做。

    不过也对,不是人人都那么理智,也不是时时都能理智。

    邓芝思索着,也是跟着黄权叹息一声。

    他瞥一眼现在依旧沉稳的黄权,推断黄权并不知晓真正的内情,不清楚势态波及范围之大。

    现在就是不知道吏部尚书蒋琬、工部尚书李朝是否知情,如果知情不报,被查出来,那尚书台就真的变了。

    特别是蒋琬,尚书台改制前是选曹尚书,选曹尚书郎是陈祗,现在陈祗捅出这么大的事情,蒋琬究竟知情多少?

    或许蒋琬知情,陈祗知道蒋琬知情……可陈祗敢不敢供述此事?

    黄权也在打量沉思的邓芝,身处角度不一样,思考事情的侧重点就不同。

    这一轮事变后,尚书台肯定会变……以大将军追求中立、均衡的一贯作风来看,极有可能把邓芝踢出尚书台,外放做个郡守。

    以免李严乘胜追击时纠集乡党、亲旧,形成另一股力量。

    不同于理想化的廖立,廖立一言不合就敢辞职下野,跑回老家遥控指挥湘州的政务、民生;而李严事业心强烈,能待在中枢,绝不会去地方。

    黄权饮茶之际又是一声长叹,邓芝外放,谁能做好兵部尚书一职?

第五百九十六章 抢先一步

    上午八点左右,北城戚里。

    戚里自夜禁以来就没开禁,都亭亭长披挂两裆铠,腰挎环首刀,提着一杆提戟就凛凛然伫立在里门前。

    各个都亭的亭长彼此可以从街道路口相互望见,整个城内各都亭,此刻呈现网格化管理状态,每一个都亭,就是一个网格。

    玄武门上,赵云乘马抵达城楼上,一跃下马就俯观城南、城北各都亭的守禁状态,见董允、费祎宅院四周并无人员异常聚集现象,自然也就没有武装集结的迹象。

    没有暴力拒捕的迹象,说明势态目前可控,不会给与李严扩大化的借口。

    李严现在很不好处理,这个人是田信在朝中唯一的代表;不像原来,还有廖立能分摊田信的影响力,现在整个北府的影响力都寄托在李严一人身上。

    北府进伐关中的可能大胜、以及逼迫长公主远走临沮的耻辱,这些都是助燃的沸油,决不能让李严把火烧起来。

    赵云眉目冷厉,目光望向北城西北角的戚里,戚里就在元戚里的边上,专门安置孙氏十二侯里的十侯,以及皇太后吴氏的亲族,以及糜氏家族。

    孙氏十二侯里的乌程侯孙虑是孙权仅存的子嗣,因孙大虎的原因,被安置在元戚里,规格上略高于戚里的十侯。

    十二侯里上虞侯孙奉是孙策仅有的孙儿,年纪幼小,被陆议提前安排,也跟在廖立身边学习,算是马承的师弟。

    赵云目光转移到南城的江都尹衙署,现在李严还没有向北城动手,正准备与徐庶、陈到抓捕、清理南城的低级官吏。

    似乎有所感应,匆匆抵达南城的陈到也抬头,看到了玄武门楼处的赵云,隔的太远看不清轮廓,可赵云身边的白马是很显眼的。

    赵云后退几步让开女墙,消失在陈到视线内。

    赵云则专注盯着戚里,自己调派出去的白旄兵正披戴重甲,朝着戚里推进。

    “将军,东明里起火!”

    突然闻声,赵云扭头去看南城东南角,那里几座宅院渐渐冒起黑浓烟雾,很快火焰蔓延,可能因为昨日降雨的原因,火势延烧较缓。

    见到这寻死、制造混乱、示警的烟火,赵云最后一点犹豫也不见了:“举红旗!”

    东明里附近的南门大街,李严仰头望着不断升起渐渐扩散、变淡的黑烟,语气幽幽:“陈公顾虑深远,知水火无情。故街坊制度最能防范火势燃烧,纵有贼人乘风纵火,焚烧也止于一坊。”

    身边徐庶不语,街坊制度还有许多好处,比如生活垃圾集中后堆积腐熟,充作街坊外围菜地的肥料。

    街坊制度蕴含着一种跨时代的建筑规划理念,要超过都亭制度……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都亭制度想要向街坊制度发展的话,最大的障碍来自城墙,以及修筑、扩建城墙的巨额成本。

    两个制度之间最大的障碍就在这里,北府可以奇葩到把武库分散修建在营坊、部坊,藏兵于民,兵民一体,根本不需要城墙,人就是墙,人就是城。

    自然地,街坊制度想怎么扩建、规划都可以……在北府设计街坊制度的时候,就没考虑过防守敌人的侵攻。

    李严企图在江都推广街坊制度……如果让李严达成目的,那么江都城墙会被拆毁,江都会沦为一座没有城墙保护的都城。

    偏偏这又符合‘大都无城’的理念,理论上来讲,究极规模的都城,除了宫城之外,就不应该有城墙这种消极的建筑!

    徐庶根本不搭李严的话茬,李严也不在意,一起望着东南角升起的烟火。

    而玄武门升起的红旗,却被许多人看见。

    戚里,糜威趴在梯子上眺望,也看不清楚玄武门上究竟要表达什么命令,只能干着急。

    因为叔父糜芳做下的糊涂事,现在整个糜氏家族男女老少都集结在大厅静静等候朝廷可能的裁定,就连大门也是虚掩,不敢有丝毫拒捕、反抗的意思。

    而边上邻居家的孙氏十侯府邸相连,在突围、坚守拼命、束手就擒几种争论里难以自拔。

    孙氏老一辈能打的宗室将领都已经折损在战场上,现在都是没经历过战场熏陶的宗室子弟,面对这种局势,哪能镇定?

    戚里,里门处,营督张著高举手中诏书,引三百余白旄兵专注望来,他卷开诏书念:“上诏,孙氏无德,勾结内侍,图谋不轨,尽数抄斩!”

    张著卷好诏书,用丝绸包裹起来,环视面前的大小军吏:“凡孙氏男子,悉数格杀。有持械反抗者,就地格杀。一切文牍、布帛不得妄动,移交廷尉府察验。一切器具尽数捣毁、烧毁!掘地三尺,务必销毁一切字据!”

    “喏!”

    戚里的亭长指挥亭卒搬开栅栏路障,白袍重甲白色盔缨的白旄兵分作十对,每队五十余人,直扑一座孙氏侯府。

    不需要审问,也不能询问,杀死一切孙氏男丁即可。

    恢复孙姓的孙朗察觉不对,一手持剑逼迫家小往书房退,另一手握着火把,开始点燃门窗上的窗纱、窗户纸、也点燃大厅内的裱绢屏风、屋梁垂下的帷幔、蚊帐。

    火势呼啸而起,他倒退几步坐在楠木太师椅上:“本以为会死在张氏手里,却不想如今死的不明不白!”

    隔着烈焰,他通过曲折的光线隐约看到白旄兵冲奔进来,随后就是一阵密集箭雨穿过火海射进来,孙朗胸腔中箭,仰躺太师椅上不做反应,听着周围家小的哀嚎声,随即被大火吞没一切。

    张著望着孙氏十侯府接连燃起的冲天大火,与许多白旄兵一样,此刻心中大多数怨气消散。

    孙权投降的条件……让季汉帝国上上下下都很难受;虽说当面被田信一印打死出了许多人的闷气,可孙氏十二侯、孙大虎、孙小虎依旧是一层阴云,让帝国的官吏、士民们很不舒服。

    赵云见戚里十侯府陆续起火,就知道是张著执行命令,唯有一场大火,才能销毁一切可能存在的文档资料。

    皇后孙氏失德,德有大小之分;如果是小德,尚能忍耐;就怕是歹毒、深邃的大德。

    只要有嫌疑,那就不能有丝毫的原谅,必须断绝一切可能性。

    因此,赵云又扭头去看元戚里,他盯着董允、费祎的府邸,不知道这两个人会如何选择。

    是自杀主动承担责任,把事情遮住;还是像陈祗一样把事情揭露出来?

    有些可惜,这两个重要核心人物不能由白旄兵处理……现在只希望这两个人有一些责任感,把事情兜住,别给李严搞扩大的机会。

    李严不可怕,李严身后的北府出身的官吏才可怕;进取关中的胜利激励着这些人,长公主被迫退避临沮的折辱又让这些人急于寻找宣泄的机会。

    不过有孙氏十侯府现成例子发生在面前,董允、费祎要掂量着做事。

    董允的府邸静悄悄,费祎的府邸里,费祎则穿戴官服,与家人一起静默用餐。

    餐后,费祎目光留恋,口吻决然:“今,唯有舍弃此身才能消弭祸端。家中诸人静候厅中不可走动,等朝廷来人再说其他。”

    言罢,独自一人进了书房,再也没有出来。

第五百九十七章 要命的误会

    南城,羊耽、辛宪英夫妇一起爬上屋顶观望城中形势。

    虽然预料到有一些变数,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变故,这让他们想起了北方几次轰轰烈烈的大清洗。

    此时此刻最大的安全隐患绝不是街道上的白旄缇骑,而是四处纵火企图制造混乱的那批人。

    南城烟火起于东南角,北城烟火起于西北角。

    “前军出营了!”

    辛宪英眼力最好,看到南城东北角的军营终于开启,隶属于大将军关羽的前军奔涌而出,前往东南角的东明里灭火。

    也不能说是灭火,而是迅速拆毁房屋,拆出一条隔离带。

    若非昨日下过一场延绵许久的雨,今日火势必然延烧难以控制!

    木质建筑为主的大都市,最怕的除了瘟疫、饥饿、战争之外,就剩下火灾。

    火灾是日常灾难,更不可控。

    李严望着这场渐渐被控制的火势,目光炯炯已经在思索大火之后事情。

    江都,作为如今天下仅有的两个大都市之一,其他城市人口惆敝,暂时不需要考虑防火;可江都必须考虑。

    待火势彻底控制后,李严又与徐庶匆匆赶赴北城,戚里的孙氏十侯已然接近灭门,现在正搜捕元戚里。

    犯案罪官的人脉实在是太过广泛,其他官员宅院也在搜寻、审问的范围之内。

    元戚里,李严更像一个收尸人一样,来为费祎收尸。

    书房被封禁,李严、徐庶各率属吏一起进入,一些人下意识抬手以袖遮住鼻子。

    李严抬头看一眼费祎悬挂、轻轻打转的尸体,可能临死前有一些挣扎,费祎的左脚木履掉在地上。

    自己以后如果事败要自杀,决不能学费祎……即便仓促之间,也不能饭后悬梁吊颈。

    李严见过战场上血肉横飞的场景,也见过午后太阳晒爆死尸腹腔的恐怖场景;可现在总觉得费祎这种死法……非常的不体面。

    安排属吏取下费祎的死尸,李严、徐庶则一起来到书桌,上面一条青石纸镇压着几页公文纸,标题是《临终进疏》开头题字‘罪臣祎顿首伏拜……’

    徐庶暗暗松一口气,费祎选择了一个人扛。

    李严也不觉得可惜,事情再扩大,就有失控的可能性,也没什么好处。

    甚至,董允、费祎这两个人,打掉一个都是很赚的事情。

    天下未定,正是用人之际,任何扩大化的主动行为,都会遭到集体的反感。

    现在就很好,费祎弃车保帅,罪名都是现成的,天子近臣与外人交结,妥妥的重罪,现在可以迅速结案。

    可整个案情还有许多逻辑上的冲突,也要一一抹平,不给外人、后人探究的余地。

    李严思索之际,属吏匆匆而来:“明公,董允出逃。”

    “什么?”

    徐庶最先惊诧:“董休昭怎会出逃?”

    属吏愕然,还是对徐庶施礼,慎重斟酌语言:“据察,董允昨日出城至暮未归。”

    徐庶扭头看李严:“正方公,以某看来,董休昭外出公干而已,与案情并无牵连。纵算有,也仅仅是麻痹大意,或知情不报。”

    “呵呵,元直公言之过早,还需拘来询问明白,才能断案。”

    李严皮笑肉不笑,嘱咐左右:“细细审问董允属吏,务必探查明白。若是误会,如此也好还董休昭一个清白。”

    说罢,见徐庶握着费祎的认罪遗书始终没有交到自己手里的意思,李严索性就朝外走。

    徐庶看一眼正用白布裹起的费祎尸首稍稍迟疑,也跟着李严离去,基本上今天李严去哪里,他就要跟到哪里去。

    谁也摸不准李严会怎么搞事情,就怕一个小小的疏漏被李严抓住,李严又偏偏一门心思想把事情搞大的话,那就很难收场了。

    可李严着急么?

    在庭院里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李严侧头看东边戚里的冲天烟火,燃烧火浪冲起的灰白木灰纷纷扬扬飘落。

    十侯府的手笔,就是给自己的警告;身边还跟着一个御史中丞徐庶,现在又见证了费祎的死亡……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再不管不顾的想扩大事端……自己在江都可没有兵权,更没有单骑破千的勇力,惹了众怒,失足溺死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也有可能不小心被城中大火吞没。

    该停手了,可董允哪里去了?

    李严皱眉不已,如果这家伙跑到益州去,那就有些失控。

    不管丞相那里是否知情,现在必须堵截,不能把益州方面牵扯进来,否则今后几年大家就别想安心做事了。

    稍作考虑,李严就换一匹马前往大将军府,徐庶只好继续跟着。

    此时此刻,赵云已经来到北宫,承光殿。

    同行的还有周仓,虎贲已经控场,可又不好强闯。

    刘禅就端坐在承光殿殿门前,身后五个宦官战战兢兢,其中黄门丞黄皓怀里抱着一口先帝打造,赐给刘禅的章武剑。

    赵云腰间也悬挂一口章武剑,他昂首上前,拱手:“陛下,据臣等所察,皇后失德,勾结近臣图谋不轨。”

    “子龙将军,朕的皇后朕明白,绝无勾连近臣、外臣之事,此必敌国谣言。”

    刘禅双臂搭在太师椅扶手,眼圈略有青灰,语腔轻颤:“事到如今,朕越发想不明白。仲父,究竟是想做什么。”

    “陛下误会大将军了。”

    赵云站直腰背,沉容解释:“大将军执宰以来,对陛下左右多有放纵,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刘禅觉得可笑,嘴角翘起:“放纵?”

    “是,以臣观来,就是放纵。”

    赵云声音沉稳,不卑不亢如同陈述:“大将军用人,推崇人尽其用。故放纵陛下左右近臣,使自行砥砺、以求上进。”

    本想提田信的,田信就是关羽放纵,一手培养起来的典型例子;关平也是,只是运气不好,在大风天气里遭遇火攻,败的有些惨;但也不是最惨,最惨的是孙权,同样大风天气里被满宠乘风纵火烧光了一切。

    赵云构思语言,又说:“董允、费祎等人志虑不纯,谋国不周,这才有此劫难。”

    “可朕,还是想不明白。”

    “陛下,结案后,臣等进献卷宗,陛下阅览,必能明白臣与大将军苦心。”

    赵云说着又施礼:“臣,冒犯了。”

    他身后周仓见状,举起右手向前一挥,虎贲沿着台阶涌入,四名虎贲最先靠近殿门,抬起太师椅就架着刘禅走下台阶,准备架到其他地方去。

    黄皓怀抱章武剑,领着四名宦官小跑着跟着离去,还不忘伸手搀扶太师椅,免得太师椅摇晃颠到皇帝。

    任由刘禅怎么挣扎,就被虎贲抬着太师椅,又被扣住手脚,只能随着椅子一起被搬走。

    涌入承光殿的虎贲带去了白绫、裹尸布、两副担架。

    赵云转身背对承光殿,仰头看湛蓝的苍穹。

    怪谁?

    怪太过放纵天子近臣,如果这帮家伙早点警醒,还是东宫当值时把皇帝盯紧一点,哪里会有现在的灭顶之灾?

    甚至手段狠辣一点,也能消弭祸事……真把事情做了,难道大将军还会追究到底?

    还不是不想冒风险?一步步忍让,退让,直到退无可退,奋起一搏,然后就是满盘皆输。

    如果是丞相在朝中担任执宰,也能强力约束天子近臣,自能避免这类事情发生。

    可执宰是大将军,对丞相又有些尊重,所以没怎么管束天子近臣……然后这些人有了错误的感觉,仿佛没人敢动他们一样。

    大将军的严厉、孤傲,终究是一种掩饰;本质上来说,大将军是个内敛、矜持的人。

    偏偏,天子近臣将大将军对丞相的尊重,理解成了大将军对皇帝的尊重;进而将对他们的放纵,错误的理解成了对他们的退让。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酝酿了今日的祸端。

    赵云久久无语,看着两副裹尸担架从面前经过,也只是一叹。

第五百九十八章 合适的人选

    大将军府,关羽长吁短叹不已。

    自己不想做一个跋扈将军,放松了对天子、天子近臣的监管,然后就出现了现在的事情。

    “曹孟德昔日之事,我今蹈之。”

    关羽对着妻子发出一声长叹,很是无力的样子,明明不想这样的。

    夫人赵氏依旧是先帝册封的益阳君,年近四旬,在这个普遍显老的时代里,她气质恬淡,并未留下太多的岁月痕迹。

    她取来湿布巾为关羽擦拭脸上的油汗,关羽渐渐感到一阵凉爽、清新,心情也跟着开朗一些,勉强做笑:“此前是孝先有心疾,现在轮到老夫了。还是先帝豁达,洞悉世情,不受外物侵扰。”

    赵氏又将温热茶水递来,用布巾擦拭自己手:“夫君,今罪官受惩,该如何向青华、孝先解释?”

    该怎么解释呢?

    关羽端茶小饮一口,缓缓咽下思索此事。

    没有自己的默许,妻子怎可能听费祎、董允等人的夫人游说?

    说到底,在汉室社稷与可能出现的田氏天下之间,自己倾向于保留汉室社稷;哪怕会留下许多隐患和血腥事件,可感情上来说,自己还是愿意保留汉室社稷的。

    本以为十拿九稳,可女儿果断非常,直接跑进山里了。

    派人是劝不回来的,除非派兵去抓;可偌大的荆山里的荆蛮、巴蛮,会帮谁?

    派兵也追不上,除非前后堵截。

    襄阳的文聘敢出兵截击?山都、筑阳的关平旧部敢出兵截击?还说是汉兴郡郡守廖化会提兵来截击?

    三个方面都没人敢截击,那追兵就不可能追上。

    军事手段无效;何况采取军事手段,湘州、南阳、武昌地区的军队也不会干看着……谁采取军事手段针对关姬,廖立、甘述的湘州,贺齐的武昌、田纪的南阳,都会有军事相关的反制措施。

    这就真正失控了,除非先帝复生,否则没人能把事情压下去。

    军事手段从来都不在考虑范围内,现在事情出现反转发展,就要拿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只是关羽心绪如麻,一时间想不通透。

    还没等他想明白,李严、徐庶就来了。

    可能是最近遭受的压力有些大,关羽越发觉得力不从心,觉得眼前气度平和的李严有些棘手。

    有点看不透彻,也难以控制的感觉,仿佛眼前是一个极力掩藏爪牙的凶兽,有点像田信养的那些瑞兽。

    看着乖巧顺服人畜无害,实际上是轻轻一巴掌就能打断人腿的凶兽。

    应该用平等的目光来审视李严,不能用过去的态度对待这个人。

    思维落定,关羽先是翻阅费祎的认罪书,待李严看茶后,微微侧身询问,语气温和:“正方,今罪臣伏诛,而我与女儿之间却生出误解,可有良策?”

    受宠若惊。

    李严眼睛微微扩大的一圈,急忙欠身回话:“某也受罪臣蛊惑,险些犯下大错。不过如今想来,费祎提议也不失为上策。”

    “哦?正方言下何意?”

    关羽略惊诧,许久没卖萌,有些用力过猛:“愿闻其理。”

    “是。”

    李严见关羽亲和的态度,下意识觉得头皮发麻,仿佛椅子上有许多苍耳之类的带刺果实,坐卧不安放低姿态:“仆以为,将作大匠田公女儿温婉淑良,又曾求学于蔡大家,晓畅六经深明大义。故,仆以为可聘为皇后,以正天下。”

    田睿的女儿田嫦正好十四岁,已到了及笄出嫁的年齿。

    之前说过,这个时代里,适合结婚的未婚适龄女子很少,而季汉元勋旧臣家里的女儿相对更少,其中官宦高门家的女儿就更少。

    关羽也知道李严在胡扯,田嫦才跟着蔡昭姬学过几天?

    蔡昭姬整日那么忙碌,肯用心教授田嫣,但绝不会用心教授田嫦。

    家庭宴会时他也见过田嫦,不管是田睿还是关姬,都有意撮合关兴的婚事,目标人选就是田嫦。

    有些看不上田嫦,关兴也没有准确的答复,所以这桩婚事就始终停留在关姬的撮合中。

    现在李严这么提出来,或许这是代表了田信的看法。

    田信不需要用联姻的方式去拉拢关兴,关姬推动联姻只是想更好维护她姐弟之间的感情。一个受关姬恩惠、影响的弟媳,自然能很好巩固她在弟弟眼里的地位。

    而自己女婿的用意,自己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应该是要与关兴在下一代中联姻,这一代中出了张姬、夏侯献这对表兄妹难育的事情,估计下一代联姻,应该是庶流之间的联姻,不涉及血脉交融。

    否则田信自己下场推动相关婚事的进程,可能现在就已完成了订亲。

    关羽思索明白轻重,又有些不乐意,自己都看不上田嫦做儿媳;代入先帝的立场,肯定也看不上田嫦。

    田氏是寒门士族,又遭受破家打击,随后又进行了宗族分立,两支田氏的家教明显不同。

    从教育上来说,田嫣受到的是当世一流教育,思想独立,坦荡大气,更适合皇后那个位置。关键是有自信,这一点跟自己女儿一样,如果去做皇后,自然会做好皇后,做一个合格的刘家女主人。

    田嫦相对来说最明显的劣势就是不够自信,当个普通的嫔妃还行,如果去做皇后,会害了她。

    关羽自有衡量、顾虑在,可李严也有坚持的必要:“大将军,仆以为孙氏之后,唯有将作大匠家女儿最为合适。试看朝中百官之家,再无良配矣。”

    李严说着长叹,是真的感慨万千,皇帝难找一个合适的妻子,他也很难找一个合适的儿妇。

    十四岁以上的都嫁出去了,稍稍小一点的,也多数订亲;难道要去找偏远寒门小家的女儿?还是去找江东、关中降臣之家的适龄女儿?

    别说适龄代价的少女,就是妙龄的寡妇都难找。

    没错,大汉江都尹李严也在为找儿媳妇而头疼,这是个全民问题。

    战争造成了丁壮男子非正常死亡,可对中高层官员家庭来说,不缺小妻、侧室、妾室,缺的是正妻人选。

    对皇帝来说,符合身份的正妻人选范围更狭隘。

    关羽只能答应,田嫦几乎是目前最适合的皇后人选,哪怕五年前她还挂着鼻涕,在糜城外军屯据点里挖野菜,可现在就她最合适。

    随后,李严又抛出一个问题:“大将军,董允昨日出城未归。仆听闻此人与丞相参军马幼常交情莫逆,猜测此人会逃亡益州。还请大将军遣飞骑督促荆门、秭归、白帝城三处严加盘查,以免牵连相府。”

    费祎慷慨就义能引罪自尽;董允难道会畏罪潜逃?

    关羽有些不相信董允会逃,摆手:“以董氏门风,江都开城之际,董休昭有罪自会来领,无罪自归家宅,正方无须在意。”

    李严见关羽自负模样,不由略略愕然:“大将军,就恐奸邪趁机蛊惑,使董休昭一错再错。”

    关羽侧头看始终当透明人的徐庶:“元直是何看法?”

    此刻费祎果烈取死就义的形象还烙印在徐庶脑海,董允比费祎更有原则性,如费祎这样牺牲自己的行为很难效仿,但坦然认罪、服刑,对董允来说不算什么多大的障碍。

    反正丞相在,总有复起的一天,主动服刑,还能积攒家门清望,利于子弟出仕。

    譬如费祎,主动揽罪在身,大家以后自然会想办法启用费家子弟,弥补损失。

    徐庶略作考虑:“大将军,正方公,以董休昭秉性,绝非怕事畏死之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589/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作者:中更所写的《三国骑砍》为转载作品,三国骑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骑砍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骑砍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骑砍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骑砍介绍:
书友群:168257316
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