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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易

    一封箭书,引发江东空前的信任危机。

    这是田信怎么都没想到的事情,仅仅是为了消灭‘箭书’这个证据,免得被黄权、关羽瞧出破绽来。

    本想着把箭书借孙贲之手送给孙权,废物利用变害为宝,怎么也能弄死、弄残一位江表虎臣。

    可孙贲竟然将箭书投入火盆里烧毁,达到一种推波助澜的神奇效果。

    估计孙贲事后反应过来,才在徐祚反戈时舍身求死,唯有一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能保全子孙。

    一个顺手施为的离间计,对江东的破坏远远超出预估、想象。

    在孙权揪出这个隐藏在身边的超级内奸前,孙权应不会再次发动针对荆州的袭击。

    根据孙权背盟测不准定律,他身边藏着一个他揪不出来的阴魂,那孙权会相对稳定、老实一些。

    所谓计谋,大概就是顺应自然,对症下药。

    思索这些事,田信就听廖化说:“君侯已有告诫,希望孝先紧守机密,免得忠良义士受害。”

    “是,我绝不会向第二人吐露桃符对联。即便今后汉王、君侯询问,我也不回一句。”

    田信一本正经应下,廖化指着田信摇头做笑:“孝先呀孝先,君侯对这桃符十字甚是好奇,汉王早晚也会询问,我看你到时说不说。”

    “那就说上联,不说下联。”

    田信说罢敛容抬眉,就见虞翻站在门前,廖化也递来一卷竹简说:“孝先,江东之人如何安排?”

    这时候虞翻进来,坐在堂中竹凳,他左手掌心包扎细麻绷带,神色坦荡反倒细细打量左右人物。

    见谢旌垂眉神情低落,虞翻脸色也跟着一黯。

    田信扫视名册,见虞翻足足有十一个儿子,心中不由赞叹。

    这可不是中山靖王那样连自己多少儿女、侧室、妾室都认不全的奇葩,不过虞翻这些儿子多是他流放交州时所生,故多年幼。也因为这样,虞翻才能带着家室就近避入汉津。

    他一家是逃过一劫,虞氏宗族有才干、有名望的却逃不出几个。

    田信估算迁来的江东难民人口成分后,对廖化说:“君侯迁诸人来麦城,就该尊奉麦城户律,可编立一社,按户、口授田。若有才干出仕,则依吏籍处置。”

    廖化微微颔首认同模样,另说:“我带来十匹练素,有劳孝先润笔。待我从益州回来,再登门道谢。”

    用材质最好的素绢作为文字载体,宁愿十匹换一匹成品,可见廖化重视态度。

    这也不算行贿,文化人之间的事情,算哪门子贿赂?

    这终究是有‘版权’概念的时代,谁都知道以田信的年龄不可能编写出《千字文》,肯定是授业的博士所编。

    可版权就在田信手里,你可以拿誊抄本学习,也可以在家里教授子侄,可你不能堂然皇之的讲学。

    田信誊抄的每一卷《千字文》,都是一种许可,允许对方作为讲学的教材。

    这是通行各方的规矩,关中、河北、中原、江东、巴蜀的世家、名士想要拿《千字文》做讲学教材,也要和田信进行交还。

    有一种交叉持有对方核心技术专利的意思,这才是世家维护根基、互利互存的手段所在。

    轰轰烈烈的古文经、今文经两大集团竞争,就如争夺5g通行标准一样,是两个技术专利壁垒集团发生的碰撞。

    如田信之前在军中教授文字进行启蒙,并未涉及各家的专利,没有触碰到那条线。

    再比如虞翻,家中五世研究《易》,祖上五代人在外为官时跟研究《易》的各家交流学习。

    传到虞翻手里时,《易》相关的注解版本几乎都在他手里。正因这些全面、详细的资料,虞翻才敢理直气壮指责荀爽的学术错误,连大儒郑玄都敢批评。

    你郑玄精通古经文、今经文,集各家学问大成于一身不假。

    可在《易》方面的解读、研究来说,虞翻自认比郑玄强。

    虞翻有自己骄傲的地方,可面对孙权的屠刀,虞翻也是很识时务的。

    他今年五十五岁,坐在田信面前,颇感世事无常。

    田信饮一口茶,说:“我与先生也算旧识,今江东诸人迁居麦城,能自食其力遵守法度,我自能约束吏士不使侵害。”

    虞翻拱手:“某听闻江东遣使求和,并送还汉王夫人。如今我等寄旅荆州,所忧不过江东宗亲。而将军威震江东,祈望将军发公文于江东,使孙氏少造杀孽。”

    田信微微摇头,神色认真:“先生,陆伯言、徐承贞、谢承明三人举兵来投,保全三人家眷宗亲,是我军与江东议和的前提之一,亦是江东筹码所在。而先生只率家室来投,无寸功于我,我等若再强迫江东送还虞氏宗亲,有强人所难之嫌。”

    “何况虞氏乃江东大族,孙权又岂能尽诛?我以为先生不如率子弟出仕汉王,以作长远打算。”

    虞翻这样的《易》学大儒,就凭虞氏掌握的《易》学知识,就足以成为刘备的近臣,或提供占卜意见,或作为博士。

    别说自己,就是关羽那里都容不下虞翻,没有合适的位置。

    给的低了,虞翻自己乐意,天下人也会诽议;给的高了,又会让出生入死的将校吏士不满。

    也只有刘备那里有清贵隆重的闲职能安置虞翻,过个三五年彻底融入后,再重用不迟。

    虞翻还是不甘心,追问:“将军一言可活千人,还请将军三思。”

    “孙权绝非粗暴滥杀之人,所杀皆出仕、养望于乡里之人,不会牵连广泛。”

    田信语气肯定:“孙权为人我亦有所知,我束手不问还好。我若过问,他必逆反大兴杀戮,以示其壮。”

    虞翻是关心自乱,现在希望破灭,垂头一想确如田信所说。

    如果田信一道公文发到江东让孙权少杀人,孙权肯定会多杀人,以展示自己强盛,不怕田信。

    田信此刻不作反应,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不然完全可以邀揽美名之余,还可借刀杀人,滴血不沾身。

    看着敛容恢复平静的虞翻,田信又说:“元俭兄即将赶赴成都,我会上表汉王举荐先生。先生且在麦城静养,我家汉王求贤若渴,必能使先生一身所学得以用武。进而翩跹展翅翱翔九天,为当世所重。”

    虞翻拱手:“谨遵将军之意。”

    田信当场书写《举虞翻表》,内容简单:虞仲翔文武齐才器量恢弘,可为国家藩篱。幸江东不能用,此天授良臣也。愿大王细细考校,用之以专。

第九十二章 势

    南阳,新野,荆州郡治所在。

    新野本是荒败小县,经过诸葛亮招抚流亡百姓,编户齐民屯垦发展以来,已然成为南阳繁华所在。

    以至于曹操接手后,选新野为荆州治所。

    一场零碎细雪笼罩城里各处,文聘盘坐在新造的火炕上,不由长叹。

    长子文岱、养子文休,侄子文厚俱是面色沉重,就听文聘说:“马季常遣人来南阳传授火炕、火墙建造之术,我已派人星夜持工艺图册进献大王。大王若不增兵南阳,我恐冬雪未化,马季常唾手可得南阳之地。”

    传授技术自然不是给平民,是给南阳各县的士人家族传授,由这些士人家族向周边辐射扩散。

    传授技术的过程中,眉来眼去发生一些事情也在所难免。

    文厚与文聘关系亲密,没有父子之间的羁縻:“伯父,江东连败于荆州,今求和在即。大王割江夏以振江东战心,然江东丧胆,恐会再图淮南地。待江东整顿兵马出濡须进犯合肥时,也是荆州军北上之日。”

    文聘不做点评,去看文岱,文岱体质不好,坐在暖融融火炕上,咳嗽也少了很多。

    随着《防疫救护十二策》传播,文岱此刻戴着竹笠,垂挂三重细纱,口吻难得坚定:“父亲,李伟恭方正大贤也,授业讲学门人亲友遍及荆益扬三州。如此人物,却被吴侯以通敌之罪赐死。吴侯自绝荆州士民,意在示好汉王,以表其无觊觎荆州之心。”

    李伟恭,本名李肃,南阳宛人,李严的亲族,与文聘是同乡。

    孙权不仅很干脆的杀了李肃,还将南阳羊、谢景等投奔江东的后起之秀纷纷诛杀。

    最先怀疑李肃、羊这些荆州人泄露机密,随着这些荆州士人被杀,引发陆议、谢旌率军出走,紧接着是虞翻带着家眷出逃,后面除了部分在豫章、江夏一带公干的江东大族逃到荆州外,余下的几乎一网打尽。

    文聘又看养子文休,文休迟疑犹豫:“父亲,我闻荆益乏粮,田孝先率偏军进驻湘关时,因江东献米而罢兵。这三年来大王尽迁汉中百姓,致使中原空虚,军民无不哀怨。唯有江东鱼米之乡,屯垦收获颇丰,多有贮存。”

    “若是春耕后江东支米于荆州,自率军进犯合肥,荆州军得江东之米,以关君侯、马孟起、田孝先之善战,我军无险可守,唯有退往中原一途。”

    文岱体弱不统兵,文休、文厚分掌文氏部曲。

    见素来好动多言的文厚跃跃欲试的样子,文聘侧头去看,文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伯父,近来市井中有三则谣言,颇为恶毒。”

    文聘只是摇头笑笑:“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今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家存亡与否就在半年内。”

    文厚还是很机敏的,看看襄樊之战、江陵、麦城之战,也就文厚反应快,带着文休从田信手里保住性命。

    随着战争结束,各方讨论战争中的人物,田信已经创造一个骇人的战绩:战必胜,对阵敌将不死也伤。

    “是,那侄儿就斗胆说了。”

    文厚身体往火炕中间的几案处挪了挪,放低声音说:“侄儿听说汉王封田孝先为扈谷亭侯,田孝先上表相辞,推降将徐承贞之功。汉王拜徐承贞平虏将军,督八千湘江水师,封顺德侯,食邑千户。”

    “另两则流言与北方有关,一则造谣,说世子喜好铸造宝剑,于将军率归吏士多有因罪被诛者,有人说死者多取血淬剑,也有人说于将军忧惧卧病。”

    见无人反驳,文厚暗暗松一口气,又说:“还有一则谣言流传广泛,说关君侯水淹七军时,大王左右故意泄露迁都之言,诱发魏讽之乱。世子前后诛杀数千家……”

    文聘这时候轻咳两声打断,语气平静:“大王于我有知遇之恩,大王在一日,我为大王守土一日。此类言语,不可再说。”

    “是,侄儿明白轻重。”

    文厚松一口气,自嘲:“伯父,也就我家身处边郡,部曲繁盛,故旧遍及左右。否则岂有今日安逸?”

    这话没人反驳,被曹丕大肆诛连的主要群体是关西士人,及荆州士人,刘表是兖州山阳郡人,山阳郡的士人也跟着倒霉,关东、河北士人牵连深度浅,并不广泛。

    如果没有在外统兵守御疆土,文家不管待在许都还是邺城,都难逃下狱受诛一途。

    蒯家运气不错,蒯祺战死在房陵,使蒯家渡过一场灭顶之灾。

    现在的问题不是文家愿不愿意为曹家尽忠效死,而是这种行为有没有意义。

    曹丕杀伐酷烈威风凛凛,也就能吓住所谓的门阀、士人,吓不住文家这样的实力派。

    拼尽全力抵御荆州军北伐……这是注定要失败的战争,不是高估关羽,也不是低估自家。

    而是南阳各县无险可守,只要荆州军发起全面北伐,曹军又无援军的话,各县势必望风而降。

    经历黄巾、袁术、张济张绣、刘表刘备反复统治,南阳人已经学会了乱世生存的精妙手段。

    不就是投降?

    汉末二百多万人口的南阳,如今已被战争、疫疾折腾的就剩最后一口气。

    南阳的门阀、豪强早已经没了帝乡望族的荣耀,也不敢再嚷嚷祖宗匡扶光武帝的故事传说。

    文家若想反抗,可能到头来连自家部曲都会背离。

    毕竟,南阳终究是帝乡所在。

    公平而论,汉军旗帜,对南阳人的吸引力更高一些。

    曹操不派援兵来南阳,这就是公平。

    曹操、曹丕会不会派援兵来南阳?

    除非打一场倾尽国力的决战,否则不会派。

    关羽不到三万人的军队北伐,前后歼灭曹仁七万人;打完襄樊之战,关羽还调头回去打赢孙权主力,前后盈获两万八千余级。

    荆州军可没有夸大战果以一作十的宣传习惯,说俘斩多少就俘斩多少,盈获多少就盈获多少。

    现在关羽、马超合兵七八万,来年进伐南阳,曹操、曹丕派多少援兵才能挡住?

    以中原的空虚,明年秋收后,能否动员一支十万人规模的野战军来荆州参战?

    打不动,魏军现在是真的打不动,最少需要两年休养。

    魏军主力打不动,难道荆州人跟荆州人自相残杀?

    蒯家、蔡家迁移中原、河北也能很好生活、发展,他们是世家,有文化传承,子弟随时可以出仕。

    而文家不同,失去部曲,文家在曹魏眼中就没了价值。

    带着部曲撤到中原……要么交出部曲,要么死,几乎不可能有第三条路。

    文家没得选,能选的话,早就从江夏迁往颍川,或汝南驻屯,没道理丢到南阳。

    曹操也没得选,这是文家底蕴不足造成的,文家不能失去安身立命的部曲;文家带着部曲进入中原,时时刻刻都会遭到猜忌。

    聚散离合就是这么的奇妙,刘备最需要文聘的时候,文聘带着江陵投降曹操;现在可有可无了,文聘只能带着南阳郡来降。

第九十三章 画

    腊月初二,节气大寒。

    孙权遣世子孙登入江陵为质,前线气氛顿时松懈下来,关羽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江陵。

    田信受邀,领十余骑及虞翻父子、张温、周来江陵参加议和谈判。

    关羽府邸内宅大厅,这还是田信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已经过重修,厅堂地面挖空,架设火槽,而墙壁是早就修好的夹壁,一种原始的火墙。

    地面火槽与墙壁夹壁相连,田信进来时暖融融的,有一种回归北方暖气房的幸福感。

    厅堂内依旧铺设木地板,木地板上是洁净的新编竹席。

    关羽盘坐抚琴,见田信抱着一卷白绢进来,故作不快:“孝先来则来矣,何故见外?”

    “君侯,此信闲时偶作画卷,共有三卷,想请君侯斧正。”

    田信脚踩细麻袜子,轻步来到关羽身侧,这时候关兴上前打声招呼,将长琴抱走。

    关羽擦拭桌面,拉着画轴一同铺展,就见白绢上是写实画面,写着‘襄樊水淹七军图’。

    画有两幅,一是襄阳决战,山河城池、敌我各军旗号鲜明,几乎可以代替当时的两军布阵图;另一是单纯的水淹七军图,画面是荆州军收降于禁七军,擒斩庞德。

    关羽不怎么在意水淹七军图,他盯着襄樊决战图目不转睛:“孝先,胸藏百万兵呀。非良将,不能制此图。”

    “只是怕后人遗忘此战,故作图相记,也好振奋子孙,使之不忘创业艰难。”

    田信铺开第二卷画,题有四个字,看杀吕蒙。

    背景自然是他火烧江陵城门大破贪功的虎威军,主要人物则是挤在军帐里的吕蒙、孙权、大小三四十人,而帐门处也挤满了军吏。

    一旁还有文字记录,关羽细细研读,内容是田信分析吕蒙死因。

    无非就是身体不好,顶着极大压力袭击江陵却惨败,而孙权又虎视眈眈来看望,吕蒙心绪起伏极大;而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围堵着,自然呼吸不畅,活活气急胸闷而死。

    关羽露笑:“孝先此画可是要送往江东?”

    田信咧嘴眼眉笑意浓浓:“送到江东让孙权一剑斩了岂不可惜?先有吕蒙之死,才有我军麦城大捷。我以为孙权看杀吕蒙有功,应请奏汉王,封孙权为大汉吴王。”

    “碧眼儿胆敢称王?”

    关羽侧头嘱咐关兴:“酒若温好先取半瓮来。”

    凑在身边的关兴恋恋不舍离去,趋步走到生火的侧厅取酒,不多时关兴、关姬还有十几个男童、女童端着碗碟来到厅中。

    田嫣怀里抱着一叠碗排着队,只是探头看田信,倒也忍住没扑上来。

    等摆好碗筷,田嫣又跟着关姬离去,融在集体生活里。

    关羽先饮大半碗温热米酒,酣畅不已:“我征战天下三十余载,阴雨时节离不开酒水镇痛,入冬天寒更是煎熬。孝先改进火炕,倒是省去了许多愁苦。”

    一侧关兴舀酒,关羽意有所指:“若把孝先当做折冲之才,实乃明珠暗投。孝先有匡扶社稷之能,今后还需收敛性情。一味逞勇,恐将为人所算。”

    “君侯所教,信当铭记在心。只是国势艰难,敌强我弱,我若惜身,吏士畏战不进,致使战事持久,那死伤势必更重。若是能以堂堂之军,以国力胜之,信自不敢逞勇厮杀。”

    说到底还是国力不足,只能靠主将冲锋振奋士气,以期带动全军战意形成席卷之势,达到以弱胜强的效果。

    “善战者无赫赫功勋,便是此理。”

    关羽微微颔首,翻卷到第三卷图,果然是麦城之战,这卷图中孙权出现在沮水浮桥,正跨腿从华盖戎车里跳下,田信故意画长孙权的腰,显得腿短。

    田信写实的画风,再加上一点人物夸张的表情,仿佛孙权快要从画卷里跳出来一样。

    “哼。”

    关羽没忍住发出一声哼笑,哈哈做笑:“孝先,你这是要让孙权遗笑千年。杀人诛心正如是乎?”

    “君侯看着喜欢,也不枉我一番幸苦。”

    田信端茶小饮一口,略有感慨说:“君侯进围襄樊时志得意满,我深有忧虑。后麦城一战时,君侯患得患失。今日君侯虚怀如谷,实乃可喜之事。”

    关羽又饮半碗酒,回去细看几卷画里的自己,果然如田信所说,水淹七军图里,他仿佛两脚勾结大地之力,挥臂则能呼风唤雨,宛若金甲神人。

    再看麦城之战,自引七百骑列阵在武卫军之侧翼,仿佛随时准备率七百骑士穿过敌阵隙缝,对孙权本阵发起决死突击……犹如赌徒。

    麦城之战,他输不起,愿拼尽一切。

    而现在,已无所谓输赢。

    “还是孝先知我。”

    关羽又饮半碗酒:“此图待我装裱后,就送往成都。这等盛事,该让汉王、翼德一同看看。”

    说着露笑:“翼德也会心服。”

    田信从碟子里抓几枚油炸蚕豆,这是浸泡发芽后炸酥的蚕豆,口感极为酥脆,嚼碎后略有清甜:“君侯,此为试稿。不如我抽空再绘制一卷,送往成都?”

    “此物当世留孤本即可。”

    关羽恋恋不舍卷着画轴,突然说:“孝先不如多停留些时日,我想请孝先为我一家作画,画好后一并送入成都。最好除夕前能送抵汉王、翼德手中。”

    田信颇感新奇,顺口应下。

    也对,也就自己会画写实类人物像,画面空间感强烈,哪怕画技简陋,依然是划时代的创作风格。

    画圣田孝先?

    吴道子啊吴道子,对不起了。

    楷书有钟繇集前人之大成,各家都有一定特色,抢不来书圣名头。

    草书、狂草这类东西对自己来说修养过高,能写一手行楷已经对得起父母报的兴趣班了。

    应下后,田信询问:“除夕前,定国兄能否回归江陵?”

    “他会在襄阳守岁,定国不在,可是会妨碍画作?”

    “无碍的,信闭目就能回忆起定国兄神情变化。”

    说话间关夫人终于带着人将正餐端上来,是满满一盆又一盆炖煮熟烂的羊肉。

    入席时,关姬有些不自在,对着田信施礼:“大……大……大……”

    迎着田信笑容目光,她一紧张更说不出话来,鹅蛋脸憋得红彤彤,索性哎呀一声捂脸跑了。

    田信愕然,估计是初次见面时的回忆让关姬感到难堪。

    关兴跟着跑出去,关羽只是摇头笑笑,指着周围已经动手抓羊肉的男童、女童向田信介绍,原来都是襄阳军吏子嗣。

    这些军吏的妻子带着岁数略大,或放不下的婴儿去襄阳团聚,这些半大的孩子只好寄养在关羽这里。

    就听关羽说:“孝先在麦城讲学《千字文》,许多吏士军旅劳顿,无力教养子弟。大小吏士希望能迁移子弟至麦城,随孝先学习《千字文》。若今后孝先有空,不妨教授《三苍》。”

    千字文只有一千字,但当下启蒙认字的三苍则有七千三百八十字。

    李斯《苍颉篇》为三苍上卷,扬雄作《仓颉训纂篇》为中卷,汉郎中贾鲂作《滂喜篇》为下卷,合称三苍。

    千字文的优势在于朗朗上口易于背诵,结构承上启下,其知识连贯易于记忆,也在于田信的楷书。

第九十四章 议

    一场小雪后,江陵城中汇聚各方代表开始议和谈判。

    诸葛瑾益州之行,也仅仅是将孙姬送到成都,勉强恢复了孙刘两家的联姻关系,达到暂时停战的效果。

    停战是否长期化,又或者要不要更进一步签订新的和亲盟约,需要关羽这里根据具体的形势来制定。

    暖室之中,田信手里面前摆着竹筒,桶里是一把竹简,上面是自己罗列的林林总总要求,关羽、马良则成竹在胸。

    另一边是中司马、长史诸葛瑾;新任江夏郡守、昭义将军孙奂,他是孙静之子,孙皎之弟;最后一位是从交州赶来的原交州刺史、平戎将军广信侯步骘。

    一个徐州人,一个宗室,一个外戚封疆大臣,构成了江东的议和团队。

    之所以拖到今天议和,是刘禅的婚事终于确定。

    刘禅若娉娶别家女儿,那与江东只能签订长久停战期限,各打各的;若刘禅愿娶孙家女儿,那就签订盟约。

    刘禅是认识关姬的,也认识张飞的两个女儿。

    参考夏侯渊、张飞的雄伟体貌,也能大致判断出张氏姐妹的姿貌。

    可能出于某种好奇,也可能是有孙姬做参照,刘禅难得做出一个影响人生长远的关键决定,他更想娶江东的女子为妻。

    刘禅在成都做出选择,诸葛瑾跑回樊口与孙权交流底线后,于是结盟谈判队伍得以组建,步骘算是孙大虎的舅舅,理应参加这场订盟会议。

    当然,因为某种原因,在盟约签订后,步骘将返回江东,此时已由庐陵郡守吕岱接任交州刺史。

    关羽主导谈判会议,席间没有丝竹之乐,也没有婀娜舞姬,有的只是厅外披甲站立的两军甲士,气氛沉肃。

    田信握着一卷竹简细细审视,孙权开出的条件有许多,只是密密麻麻没有标点符号,看的田信心烦。

    关羽、马良也拿着誊抄副本细细研读,不想听到异响,就见田信将手中竹简丢到对面孙奂面前,引得五人来看。

    诸葛瑾扭头观察关羽,关羽面无表情,既不呵斥也不询问。

    就听田信说:“第一条交州归属就有不妥,近来许多交州义士或投信于我,或遣子弟来见,皆愿起兵以应汉王,此人心向汉也。我军若就此联盟,将置交州义士于何地?”

    步骘解释:“彼辈实属豪强宗贼,见隙而生乱,意在谋利而已,非为大义。”

    “呵呵,我倒希望这样的宗贼遍及天下。”

    田信从面前竹筒里找一枚交州相关的处理意见,取出递给步骘:“此田某一点浅见。”

    步骘伸手接住阅读,竹简流传一圈。

    内容是交州各郡县施行两家共管,要么一方派遣县令另一方派遣郡守,要么反过来;并规定交州物资外流时必须走湘水,由湘关抽两成关税。

    荆州战事已传入交州,士燮见风使舵,反正家里人口多,当即派人去成都为质,进献香料、宝石、象牙、玳瑁等等之物。

    而江东官吏的历年盘剥,也引发豪强、土民反抗,已陆续有人联络关羽、田信。

    田信见步骘将要开口,抢先开口说:“我近来听闻一则消息,说吕岱去交州,有策反、煽动南中叛乱之意。这或许是北方遣人散布的流言,意在中伤两家和睦,但不可不防。”

    “田将军,绝无此事。”

    诸葛瑾赔笑:“今汉王强盛,吴侯亦深明大义,岂会行此手段?我料应如将军所言,实乃北方散布流言,此辈或已差人去南中煽动蛊惑,南中有变,与我江东无关。”

    江东管理交州的手段很粗暴,大肆搜刮,前往交州任职实乃肥差。

    而南中地区的管理也不温和,为打赢汉中之战,益州空虚绝不是客套话。区别在于南中搜刮的物资归公了,消耗在战争中。

    可对南中、交州的土人、豪强来说,不管物资归公还是归私,都是从他们身上剥夺、抽离的。

    “子瑜先生实乃敦厚长者,不知田某话里内情,还请深想一番。”

    田信语腔自信,绝非试探:“北方人如何去南中煽动?走汉中、经巴蜀去南中?还是走荆州、三峡入益州?还是走荆州、交州绕道南中?又或者是从江东以海路入交州,再入南中?”

    “北方遥远,远水难解近渴。南中豪帅再愚昧,又岂会受北人蛊惑?我顾忌你家吴侯颜面,才说的委婉,子瑜先生何故自欺?我看和亲结盟之事不如缓缓,待子瑜先生问明白你家吴侯心意后,再来商议。”

    难道田信又拿到了江东卧底的密信?

    不止是诸葛瑾自我猜疑,孙奂、步骘此刻也心烦意乱。

    已经豁出脸面要和亲结盟,又何必这样鬼鬼祟祟?

    关羽看一眼马良,见马良神情僵硬,也就把手中竹简反手丢弃,顺着田信口语:“子瑜先生,不若再去樊口问问你家吴侯心迹。”

    诸葛瑾急红了脸,步骘、孙奂心虚,眼睁睁看着关羽起身离去,而田信提起面前竹筒跟随离去。

    关羽代表的是前军,田信代表的是左军,这就是荆州将校的意见。

    和亲可以,结盟也可以,但得拿出真心实意的代价来。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更别想靠女人、外交拿到。

    “季常先生,我实不知此事。”

    诸葛瑾与马良一同离去,马良面有难色:“挑拨南中,实乃毒计。而吕岱乃吴侯心腹干练之臣,或许兼掌机密之事。”

    江东有可能负责情报工作的嫌疑人就那么几个,吕岱勉强能算是其中之一。

    诸葛瑾苦恼长叹:“还请季常先生以大局为重,多加回护。”

    他身侧的步骘开口:“促成姻盟利在长久,吴侯绝非短志无谋之人,我料此必魏人阴谋。”

    马良点着头,想起自己从田信竹筒里看到的一些内容,说:“江表合流,荆益扬交四州和睦,有益生民极多。今关君侯功成而名就,中意者乃是大局。吴侯给足汉王颜面,前番之事也可略去不问。”

    “唯有田孝先少年意气,不知时局艰辛,宣扬寸土必争之论。”

    马良稍稍沉吟,说出田信另一个底线:“吴侯分江夏为西陵、江夏、武昌三郡,田孝先欲图西陵郡。”

    江夏郡实际上已经分成四片,长江以南设立武昌郡,汉水南岸则归南郡管理;长江、汉水北岸又分东西两片,西边是西陵郡,东边维持江夏郡名头。

    按照田信的要求,长江南岸以陆口、赤壁汉军前哨驻屯地;还要汉水东岸的西陵郡充当驻屯地,相当于平分江夏。

    总得有人将这个消息正式传给孙权,田信故意让马良看到,马良想不想要西陵郡这片区域?

    自然想要,大局是大局,版图是版图。

第九十五章 借

    “儿不死,孤不得安。”

    樊口,孙权语气幽幽,重复当年曹操评价孙策的半句话。

    狮子是什么东西?

    曹操没见过狮子,也没说过‘狮儿难与争锋’的话,原话是‘儿难与争锋’。

    ,音知,狂犬疯狗的意思。

    迎着诸葛瑾平静目光,孙权略带羞愧垂头:“让子瑜为难了,卧榻之贼不除,孤寝食难安。”

    看着孙权略有消瘦的面容,诸葛瑾眉宇的不满消散不见,只是一叹:“至尊,今魏王时日无多,天下将变在即,正是两家协力共取天下之时,还望至尊忍耐。”

    孙权虚心赔笑,问:“荆州底线如何?”

    “约有五条,田信另提一条以应时局变化。”

    诸葛瑾说:“一是交州,臣等以为不可执行。真依田信所举之策,交州顷刻间不复至尊所有。”

    对此孙权抬手抚须很是认同,江东的吏治有些差,比不过荆益二州的吏治。

    刘备派遣县令,江东派遣郡守,那郡守自然不可能绕过刘备的县令和汉律捞取钱财宝物,愿意冒生命之险去交州却不能发财暴富,那江东敢去交州的没几人。

    若江东派遣县令,极有可能让刘备派去的郡守捧着《汉律》诛杀干净。

    双方交叉管理相互制衡,看着很美,实际就是个火坑,多少江东官吏都不够刘备杀的。

    “分交州再立广州,使交州归刘备。”

    孙权做出决断略有心疼,设立广州是早有的行政规划,所谓广州各郡都是现在步骘、贺齐控制并开辟出来的新郡,多系蛮荒。

    士家手里的交州则不同,开发成熟物产丰饶,主要的奇珍异宝多产自交州。

    刘备也不可能越过广州管理交州,也就是让士家继续维持割据状态,说不好还有收回来的一天,再差也能保住广州。

    如果按着田信的意见处置交州,那将鸡飞蛋打什么都落不下。

    孙权做出底线,余下事情就由诸葛瑾去谈判。

    诸葛瑾又说:“二是西陵郡。”

    “嗯,以西陵、桂阳、长沙三郡为大虎嫁妆,刘备需拿蜀锦五万匹为聘。”

    桂阳长沙两个大郡都没了,少西陵郡几个县也无关痛痒,反正文聘从江夏北部山区撤离后,这片区域落到了江东手里。

    诸葛瑾又说:“三是粮秣,至明年八月荆州秋收前,每月需资助荆州米八万石,豆四万石。”

    孙权不缺这点粮食,从江东往荆州运粮的虚耗又不高,承担得起。

    只是脸上不好看,又有期盼之色:“时局艰难,孤拨粮秣益其军,彼当以战马为酬。彼若多给马匹,我愿倍增米豆。”

    孙权说话间口吻颤抖,他派人去北方买马,马价之贵,已经让他深深意识到自己的贫穷。

    买的不是什么好马,沿途、相关的魏国官吏是拼了命的刁难。

    结果听说孙权荆州惨败有求和之意,他派到北方买马的官员就此失联,带去的宝石、香料、珊瑚、象牙也就漂没不见。

    合肥战场吴军最大的短板就在于陆战,缺乏骑兵,是难以扭转的大劣势。

    而江东湿热,长江南岸不时还能看到犀牛、大象,这种湿热,对马匹是致命的。

    粮食在江东不值钱,大家抓捕山越回来,强者为兵,老弱、女眷只能去屯种,所以处处有盈余。

    拿可再生的粮食,换取几乎绝缘的珍贵战马,很赚。

    诸葛瑾也知道战马的宝贵,荆州军现在马超、关羽合起来能集结一支三千人规模的骑兵,这是让吴军野战时绝望的数据。

    保持三千规模的骑军,荆州军北伐时,魏军会更加谨慎、被动。

    他继续说:“四是交易俘虏,陆议、谢旌亲族家眷,及张温二弟,乃荆州必索之人。荆州则还全琮、胡综、孙谦及大小吏士一万三千七百人。”

    孙谦是孙静幼子,追随其兄孙皎东路偏军驻屯汉津、华容一带。

    关羽率梅敷扫荡汉津一带时,孙谦所部不得已沦为殿后之军,五千余人投降。

    交还俘虏是早有约定之事,孙权面色一沉:“荆州何不问周之事?”

    诸葛瑾不知情,一侧的骆统进言:“恐已泄密,为田信所知。”

    骆统垂着头,心有戚戚庆幸不已,还好自己不知道吕岱赴任交州时担负的秘密使命,也不知周之事。

    现在除了吕岱,谁知道这个隐秘使命,谁就死定了,还是一死牵连一帮人那种。

    残酷的排除法,可以尽可能保证机密。

    空阔厅堂内只有寥寥三人,孙权斟酌:“此事先与周商议,他若愿意去魏国。那就与荆州商议,故作争执以示江东之强。孤则迁周氏于广州,对外宣称流放,以此周全颜面,也可引魏人入彀。”

    让荆州一并讨要周的亲眷,诸葛瑾据理力争,扣留周家眷不给……江东自然有面子。

    荆州讨不回周的亲族,那周怀恨逃奔魏国,也就在情理之中。

    定下计较后,诸葛瑾又说:“五是结为兄弟之盟,待天下平定汉室三兴,汉王将表封至尊诸子裂土吴、越、闽、粤、徐、淮、齐、宋、薛、鲁等地,或为王,或为侯。”

    兄弟之盟,有兄有弟,江东自然是弟弟,弟弟自然要听兄长的话。

    孙权答应下来,是兄是弟并不重要,天下时局变动,哪有一成不变之事?

    等刘备死了,岂不是翁婿之盟?

    他询问:“田信所提应对变局之策,是何?”

    诸葛瑾平缓回答:“田信说明年魏国易主,而我军若再次困顿合肥城下时,他愿率所部助我军击破合肥,斩张文远之首。”

    “他想要什么?”

    “田信质疑江东诚意,欲在江陵中州举行汉王太子婚事,邀至尊与汉王会面,并出军粮五十万石为酬。”

    诸葛瑾说完垂下头:“此小儿狂言,不足为信。”

    孙权却站起来在厅中徘徊,踱步,沉吟良久:“大虎是孤长女,婚事关系重大,于情于理孤应亲至才是。”

    骆统进言附和:“昔年汉王身至江东成亲,今至尊嫁女,焉能示弱?”

    孙权颇为认同,说:“荆州有关羽、马超、田信为梗,常怀挑拨、促战之意,有碍两家和睦。孤与汉王当面陈述,可消误解。”

    诸葛瑾迟疑模样,规劝:“至尊不可涉险,臣以为北方有变,不若会盟于赤壁。”

    孙权有不快之色:“如此恐为人笑,乃示弱之举。”

    骆统略作考虑,改口也劝:“若使田信破合肥,我军宜迅速跟进直捣寿春全据两淮。臣以为大军宜驻屯武昌备战,若去江陵中州,不利于战。”

第九十六章 十字路口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十四日,九九第一天,距离惊蛰还有四天。

    因有闰十月的原因,今年开春会早一些。

    与江东议和进展顺利,北边南阳郡守田豫、新野守将文聘也先后派人来江陵交涉,荆州军上下难得安逸。

    只是隆冬之际野外多有饥饿猛兽冲击军屯、民屯据点的事件发生。

    关羽借调三百骑给田信,让他清剿江陵以东的地域,这片古云梦泽积累泥沙形成的沼泽烂地里出没老虎……很正常。

    荆山一带还有棕熊出没,豺狼更是常见之物。

    地面封冻,铁蹄践踏,搜寻、驱赶存在隐患,会对春耕造成影响的猛兽。

    三百骑往来驱赶,能杀则杀,不能杀则驱赶到陷阱,或步战解决。

    关兴随同参加这场军事演习性质的狩猎,眺望远处,那里田信左手提着血染方天戟,右手抓两只猫一样的瘦小虎仔,瘦的跟猫类似,圆圆的脑袋跟身体很不成比例。

    汉水大涨冲入北岸古道,淹没于禁、庞德之军,水势最高时跟樊城城墙齐平。

    这么大的洪流冲下来,汉水两岸繁复的河道虽能泄洪,可也淹死了太多的兽类。

    云梦泽是天然的泄洪地,上游洪水大涨冲下来,灌满云梦泽后也就没啥危害了。

    可灌满云梦泽,倒霉的只能是生活在里面的兽群、逃亡的百姓、盗匪。

    老虎会游泳,存活下来较多。

    田信将两只虎仔交给部曲亲兵,前前后后五六天里已搜集十几只猫一样大的虎仔,更大的雏虎多被杀死。

    也不知道这些虎仔吃狗奶能养活几个,养活后能不能被感染。

    感染一头猛虎,不是需要其战斗力,要的是威慑性。

    就如现在,一名校尉就能做的事情,关羽却派他来清剿,为的还是杀虎养名。

    名声是立身之本,能威慑敌人,鼓励己方军民,是战略资源。

    骑兵负责搜索驱赶,田信带着部曲亲兵上前围杀,这就是整个过程。

    杀虎养威名,更能锻炼部曲亲兵的协调配合,整体胆魄。

    回到临时宿营地,留守的一名少年身穿黑漆皮甲,腰间围虎皮裙,上前拱手:“将军,君侯令文送抵。”

    他叫李衡字叔平,年十六,父子二人都是襄阳降军,改编入关平的龙骧军。麦城一战负伤,因为刻苦好学,被田信提拔为佐吏。

    不止是李衡,田信的军吏,部曲亲兵多配虎皮腰围,要的就是战场威慑性、传说性。

    李衡身体瘦弱,普通军士的腰围,他裹在腰间就如超短围裙一样。

    粗麻缝合的营帐里,田信解开漆印封口的锦囊,取出帛书看一眼递给关兴:“明日我将迁往章乡捕杀野猪及冬熊,阿兴率骑士回江陵。”

    “大兄不一同回江陵?”

    “不了,冬熊陆续苏醒,正是饥饿凶猛之时。最近几日最为凶暴,不可拖延。”

    田信从藤箱里取出一大一小两串虎牙项链转手抛给关兴:“替我送到小妹、你家阿姐手里。”

    项链上的虎牙都是洁净白皙的虎牙,犹如白玉。

    关兴两手各佩戴虎牙手链,只是虎牙品相不佳,显得粗糙。

    荆山一带的草木被焚毁、砍伐不少,野猪下山觅食,多侵犯新开辟的屯种据点;熊也是,冬眠苏醒,发现洞外光秃秃,遇到伐木的军士、俘虏、荆蛮男子肯定会伤人。

    随着气温渐渐回暖,雒阳的曹操也进入生命倒计时,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自感时日无多,他已派人急递传曹彰,勉强支撑。

    正月二十三日,夏侯、蒋济、司马懿、贾逵、董昭等陪伴下,曹操艰难口述:“吾夜半觉,小不佳;至明日,饮粥汗出,服当归汤。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

    “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

    “吾有头病,自先著帻。吾死之后,持大服如存时,勿遗。”

    “百官当临殿中者,十五举音;葬毕,便除服;其将兵屯戍者,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

    “敛以时服,葬于邺之西冈上,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珠宝。”

    “吾婢妾与伎人皆勤苦,使住铜雀台,善待之。于台堂上,安六尺床,下施帐,朝脯设脯之属。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即向帐中作伎乐。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

    “馀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可学作履组卖也。吾历官所得绶,皆著藏中。吾馀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

    絮絮叨叨,曹操没能等来想见的曹彰,就闭上眼睛。

    曹操一死,曹彰所率精锐在外,到底是按着曹操要求发丧,还是秘不发丧?

    负责治理丧事的谏议大夫贾逵拒绝其他人提议,主张公开发丧,派遣信使通告郡县、各军,及刘备、孙权。

    没有曹彰的镇压,夏侯在青徐军中又缺乏军事威望,当即驻屯雒阳的青州军就乱了,青州军强盛,却一直没有领袖将领,强行裹挟徐州臧霸所部,鼓噪宣扬天下将乱,要逃回青徐避难。

    在这个关键时刻,贾逵又力排众议,拒绝镇压青徐军,好言安抚,派发行军公文让青徐军保持建制撤归家乡,命令沿途郡县提供补给。

    青徐军鼓噪刚走,雒阳官吏、军民惶惶之际,越骑将军曹彰率军从长安疾驰到雒阳,先行祭拜曹操。

    祭拜结束,曹彰破釜沉舟喝问:“魏王印玺何在?”

    “太子在邺,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

    贾逵一脸正色,但所有人都盯着曹彰颤抖的右手,这只手缓缓压向左腰佩戴的百辟刀。

    随曹彰而来的将校、锐士个个眦目,盯着夏侯、许褚等人,许褚等人及外围卫士也多怒目相视。

    一场火并随时可能爆发,随后就是席卷北方的魏国内战。

    袁谭、袁尚之间的内战,打的格外激烈,可比对阵曹军时还要惨烈。

    结果是袁氏兄弟覆灭,就袁熙留下子嗣。

    而关中贫瘠,凉州不稳,刘备虎视关陇,关羽雄踞荆州。

    曹彰右手触摸百辟刀刀柄,紧紧握着,心绪激荡,他此刻不仅掌握着自己命运走向,也握着贾逵、司马懿等人的命运,整个天下已处于十字路口,方向盘就在曹彰手中。

    自己的理想、生命,妻小未来;父亲曹操的基业,曹氏家族的存亡、未来;还有曹丕、曹植两人的容颜,十几个侄儿的容颜,母亲、家中姐妹容颜、声音都汇聚在曹彰脑海里。

    另一边军中将士的殷切希望,戎马天下的畅快、纵意,又在支撑着他。

    拔刀,还是放弃?

第九十七章 乐乡翁主

    二月初,冰雪消融各地春耕忙碌。

    宗正阳泉侯刘豹,尚书杨仪、侍中张苞携带蜀锦、绢十万匹至江陵。

    关羽的主簿廖化入成都,几乎带走了襄樊、江陵前后战役的各军军书副册,廖化因功迁拜宜都郡守。

    法正病重彻底不能理事,尚书令职责由刘巴暂时兼任,刘巴与杨仪相互看不顺眼,刘备又将杨仪调回荆州。

    宗正刘豹负责前往武昌向孙权下聘,杨仪、张苞进行有功将校的二次封赏。

    马超、黄权、田信、关平都从各自防区抵达江陵,田信很好奇关羽、马超、黄权三人会封什么爵位。

    黄权出益州时,本职是汉中王国的光禄勋,九卿之一;黄权为左护军,看守三万降军没出差错,又和田信保住江陵挫败吴军先锋。

    仅论江陵战场的军功,神秘的江东义士居功第一,黄权第二,田信第三。

    田信加上襄樊、麦城战功,才压过黄权一线,成为仅次于关羽的二号战功。

    荆州全体将士功勋经过成都反复议定,关羽功勋第一、田信次之,黄权第三;夏侯兰第四、赵累第五,关平第六,马超因威慑江东之故,评了个第七。

    城中校场,田信与关平站在人群边缘,关平低语:“汉王欲以我妹、孟兴小妹为养女,为王子永聘孟兴大妹为妻。”

    张苞,字孟兴。

    庶长子以孟,嫡长子以伯做区分。

    田信微微颔首,低语回答:“也不失为上策。”

    关平继续说:“罗侯之位空悬,此番会落实。”

    田信不以为意应一声,刘封过继后,罗侯无嗣空悬,寇氏家族愿意多等几年,等一个刘封的次子、庶子过继回寇氏继承罗侯爵位。

    罗侯爵位传承长远历史悠久,在荆州有深远的影响力,不管北方还是刘备,都认这块招牌,这是合法的爵位。

    如果让刘封回去继承罗侯,那嗣子身份会淡化,对汉中王国的强宣称衰变为弱宣称。

    荆州建设已成为当下的首要大事,越来越多的荆州人会回到荆州,也到了他们回归荆州,整兵备武参与北伐的时候了。

    将校木台上,刘豹以宗室身份宣布关羽的封赏诏书:“关羽北伐破敌,威震华夏。雄壮虎烈,藩屏左右,功莫大焉。晋爵汉寿侯,食邑八千户。赐青盖戎车虎贲两班,蜀锦千匹,绢三千匹。”

    刘豹换了一卷诏书继续念:“分关侯食邑,以两千户封长女凤为乐乡翁主,千户封次子兴为安昌亭侯。”

    念罢,刘豹双手捧着两卷诏书笑吟吟:“君侯,接诏。”

    关羽领着关姬、关兴躬身上前,伸出双手:“臣聆诏。”

    随后是田信,为他宣布诏书的是张苞:“田信随军征讨屡克强敌,扼守江陵拱卫国本,功在长远。封扈谷亭侯,食邑五百户。赐蜀锦三百匹,绢千匹”

    张苞细细打量田信,仅仅一顿又念:“卿允文允武,廉勇娴静,实乃良人,宜尚乐乡翁主。扈谷侯,接诏。”

    田信先侧头去看关羽,关姬躲在一侧低头,关羽对他微微颔首。

    他的女儿不好嫁,田信的妻子不好娶。

    田信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才躬身伸出双手:“臣聆诏。”

    张苞将诏书放入田信手中,和声说:“汉王至江陵后,为扈谷侯主婚。阳泉侯自武昌返回时,还请扈谷侯周全礼仪所需。”

    皇帝之女叫做公主,因为出嫁时由宗室公族主婚,所以叫公主;诸侯王女出嫁,由自己父亲主婚,所以叫翁主。

    侯娶王女,礼仪自然是诸侯王之礼。

    田信应下后退到一侧,站到关羽身边屈身长拜,抬头张张嘴,吞吐:“田信口拙……”

    关羽呵呵做笑,眼睛眯着:“口拙就站好,不要滋扰诸人。”

    “是,遵令。”

    田信侧身站到关兴身边,这时候黄权上前,张苞诵读诏书,黄权封伉乡侯,并前后功勋食邑千户。

    上一个伉乡侯是袁绍,再上一个伉乡侯是安陆黄琼。

    伉乡侯因为黄琼担任过,所以跟袁家的安国亭侯一样有特殊意义,比如士人领袖。

    以黄权为伉乡侯,那黄权黄氏族长的身份就坐牢了。

    随后是关平,并未封侯,只是给了一笔丰厚赏赐;马超又无实际战功,与关平一样厚加赏赐。

    宣诏完成,诸人在一旁关羽府邸宴饮。

    张苞、关平与田信并案用餐,出乎田信预料,张苞竟然也是个滴酒不沾的人。

    大病初愈的张苞身体虚弱,他二十一岁,年纪比关平大三岁,坐在关平、田信中间:“汉王迁我为骑都尉,正无安身去处,安国是前军副将,孝先是左军副将,可有我容身之处?”

    田信跟他不熟,关平直说:“不便安排,孟兴兄麾下有多少骑士?”

    “有八百骑,近半骑士源自武都羌氐,不过训练严整,俱是精锐突骑。”

    张苞说着看田信:“今曹公新亡,青徐二州将变在即。我料江东必急于发兵进击合肥,孝先若出征合肥,我愿为孝先骑将。”

    关平也说:“汉王若允许孝先出击合肥,汉江水师八千之众可为孝先后盾,我麾下七百骑也可暂借孝先听用。”

    去打一趟合肥,出场费是五十万石米,可支十万大军三月用度。

    也就江东能凑集这么庞大的军粮,整个汉末以来,就没听说过江东缺粮的。

    以船运米,消耗低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整个南阳大小水系相连,几乎各处都能以舟船运粮。换言之,汉军在南阳郡的军事行动,后勤压力并不大,后勤虚耗也小。

    田信微微颔首:“两千骑相随,破合肥易如反掌。我所顾虑的是吴军将校旁观,会学去我军攻城技巧。”

    关平笑说:“攻城技巧又非绝密,彼辈学去也是无用。孝先,若有五十万石军粮,算上我军盈余,夏收前将有八十万石可供支用。八十万石,足以横行中原,收中原夏秋米粮为己用。”

    攻城是个技术工作,但更重要的是主将的牺牲、无畏精神。

    见关平打的是借鸡生蛋滚雪球的主意,田信也能理解。

    有这八十万石军粮做支撑,汉军就算讨伐中原无功而返,也能破坏中原生产,迫使魏军陷入全面战争,无法休养生息。

    而这一年里,荆益二州却能保持生产,积蓄府库。

    张苞见关平、田信言语里分割天下如切饼,一时感到有些困顿,似乎聚集在成都的重臣子弟青年俊彦,比之关平、田信差了不止一筹。

    自己这个原侍中,现骑都尉虽然在益州属于青年一代第一,可比起手握兵权屡建军功的田信、关平,似乎有些虚,虚的连插话的余地都无。

10月打赏名单

    打赏时间打赏金额(元)备注

    2019-10-31 21:55 1元随风天涯独钓汉江

    2019-10-31 19:29 10元巍巍土丘

    2019-10-30 22:41 1元书友160706101557186

    2019-10-30 15:14 5元岁暮得荆卿

    2019-10-30 12:54 1元风云侯爷

    2019-10-30 12:54 1元风云侯爷

    2019-10-30 09:58 10元全装甲稀饭

    2019-10-30 09:13 10元背包0991

    2019-10-30 08:33 5元时光易逝岁月难求

    2019-10-29 10:04 5元全装甲稀饭

    2019-10-28 19:36 1元随风天涯独钓汉江

    2019-10-28 15:09 1元艮火

    2019-10-27 22:48 1元书友160706101557186

    2019-10-27 21:43 1元谪仙一剑

    2019-10-27 08:34 1元割完动脉喝脉动

    2019-10-26 09:07 1元等更耗青春

    2019-10-25 12:52 1元我爱老虎油nmd

    2019-10-24 12:07 1元沉沦深渊半边月

    2019-10-21 12:48 1元武陵山蛮

    2019-10-19 12:36 1元望灼夜

    2019-10-19 00:17 1元明月宝宝

    2019-10-18 19:55 20元人生难得几回累

    2019-10-18 11:14 1元黑色火云

    2019-10-18 10:46 20元 sofia若冰

    2019-10-18 06:50 1元人生难得几回累

    2019-10-17 09:08 1元等更耗青春

    2019-10-16 22:02 1元人生难得几回累

第九十八章 物有所急

    宴饮之后,田信就领着人搬运自己的三百匹蜀锦,千匹细绢来到江陵市肆。

    市正还是原来那个市正,急忙领着十几个小吏、杂役在门前迎接:“下官拜见田君侯。”

    “不要多礼,我为交易粮食而来,是私事。”

    田信说着侧身展臂,后面一辆辆车上都是包裹起来的蜀锦、细绢:“市肆中近来可有江东粮商?若有,还请引荐于我,我欲拿此物尽数置换粮秣。”

    市正依旧躬身:“此小事而已,只是汉王赏赐俱是上等蜀锦,田君侯置换粮秣,恐惹人笑。”

    田信随手揭开遮盖的细麻布,微笑说着:“寒者不贪尺玉而思短褐,饥者不愿千金而美一餐。夫千金尺玉至贵而不如一餐短褐者,盖因物有所急也。汉王使我尚翁主,翁主不爱此类,我愿换成粮秣,以粮为聘。”

    市正长拜:“田君侯高义,下官必走访各家,以寻高价。”

    “不可以权谋私,可依市价交易,缴税多少也一并扣除。”

    田信嘱咐一声,扭头看李衡:“叔平监管此事,一应粮秣尽数储入城中粮库。”

    他又吩咐其他部曲亲兵听从李衡节制,自骑马领着田纪、王直出城。

    城外浅草萌发,田信三人纵马轻驰,黑马蒙多撒着欢冲奔在最前,不时停下打响鼻等候。

    益州细绢质地接近于素,是绢中上品,更别说刘备拿来赏赐功臣的蜀锦。

    作为垄断的特产,一流的蜀锦自家用,二流的蜀锦流入市场,三流的蜀锦给江东,这就是最近的蜀锦市场。

    田信手里这三百匹蜀锦,已是当世上品。

    城中还未宵禁,这条消息就流传各处,让士燮之子士徽得知,士徽本要去成都为质,因孙权另立广州割让交州之故,士徽留在荆州,被关羽征为议军校尉。

    他召集亲信桓治商议:“今魏王新死北方将乱,汉王强盛一时无两。而扈谷侯骁锐廉勇,名震江东不亚张文远,又得汉王、关侯器重,他日必是汉家栋梁,位比卫霍。我欲尽收锦、绢,运交州米五万石与之交易。”

    桓治抬手捏须:“江东兵弱欲借扈谷侯破合肥之固,若借扈谷侯之由献米荆州,吕岱不敢拦截。不妨多一些,十万石可好?”

    江东分割交州后,交州只剩下交趾、九真、日南、朱崖、合浦五郡,可以穿过郁林郡、苍梧郡走珠江、漓水、湘水将粮食运到荆州。

    可能这是秦国开辟灵渠以来,第一次大规模从交州往北方运输粮食。

    郡守府,马谡随益州船队回荆州,由成都令迁关羽的前参军。

    按着黄巾之乱前的稳定物价,品质上好的细绢大约四匹价值一金,一金能买粮四十石。

    现在物价混乱,田信抛出的蜀锦、细绢,价值堪堪也就两万石米,还是没有脱壳的米。

    不留一匹精美蜀锦,尽数换米,拿米做聘礼……怎么说呢,竟然会有这么会搞事情的人!

    自诩计谋百出,此刻马谡也有浓浓的挫折感:“受业于博士,果真多谋。”

    马良正翻阅竹简,不以为意说:“权变之谋而已,为兄所重,乃其分割天下之能。”

    他批示公文,合拢竹简打捆,有些怀念少年时用过的左伯纸,坚韧而精美,十分之轻便。

    可惜因为战乱,造纸的不如种地的,种地的不如拿刀抢劫的,造纸业衰败不见踪迹。

    兄弟两个并案而坐,马良才有空闲询问益州:“孔明兄如何看田孝先?”

    “国之栋梁。”

    马谡稍稍沉默后,又说:“今有汉王、关、张、马、赵、黄、李、魏、黄等将军,彼年少谦恭。弟所虑,乃十年、二十年后。益州将校虽在汉中历经苦战得以砥砺,但远不如田孝先勇冠三军。”

    马良不语,马谡又说:“弟听闻襄樊之役时,田孝先登高振臂一呼而使三军雀跃,以至于襄阳吕常自尽,以声威迫降坚城者,黄巾以来能有几人?”

    “江陵一役时,田孝先不恤江陵关系国本,为一己虚名,设险计大破虎威军于城下。今弱冠之龄就此般胆大、贪功,可知今后绝非常人所能制衡。”

    “后麦城一役时,又率吏士千人横行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宛若天神,深得各军将士敬畏。而关君侯长麾直指孙权本阵时,各军踊跃争先,唯独其部虎牙军驻守不动。”

    “当时虎牙军若渡河抄击,兴许能擒孙仲谋于沮水。”

    “而荆蛮、五溪蛮不拘酋帅、勇士,皆视田孝先为神人,无不轻生乐死。”

    马谡深感忧虑,说着长叹:“弟以为破合肥、进据南阳后,可征田孝先入朝,或统率中军,或典掌宫禁,以砥砺性情为上。”

    荆蛮、五溪蛮顽劣低贱,祖祖辈辈敬畏汉之强盛,以好言相抚,本就是上好的兵源。

    田信倒好,挟大汉数百年威名权重,却对蛮夷讲究一视同仁,有借汉威名而自壮之嫌。

    见马良也有忧虑之色,马谡又低语:“田孝先造神兵方天戟,故弄玄虚,惹得蒲元不快,常出言诋毁。说其自私,若献神兵铸造秘法,我军战具锐利,可使敌虏胆裂。天下早定,少死多少人口?如此大仁之事,以田孝先之智视而不见,可见其心性绝非纯良。”

    “唉,幼常不可再提此类言语。天下将变,正是田信这等骁将用武之际,不可因猜忌败坏汉王大业。”

    马良端起茶小饮一口,扭腰转身从立柜里抽出一条锦袋,从中取出素绢装裱的卷轴递给马谡:“此田孝先所书《千字文》,幼常看看。”

    马谡小心翼翼挪开蜡烛,铺开卷轴,顿时双眼微微变圆,眉目舒展,面容绽开:“哇……世之奇珍。”

    “唉。”

    不想听到马良叹息,马谡恋恋不舍抬头:“兄长可举田孝先为孝廉?”

    “未有,我反复劝他,田孝先却言将军之尊再举孝廉,有轻鄙军中吏士之嫌,乃贵文轻武之意。如今封爵亭侯,尚翁主,更不可能举孝廉。”

    马良一副欠了一大笔钱的忧愁:“他给我《千字文》,我却无一物相报,实在愧疚。”

    马良、马谡有钱么?

    没钱,破成都刘备大赏将校时,马良在荆州辅佐关羽,得到的只有一点点汤水。

    这些年在成都置办产业,早已没了积蓄。

    作为有追求的官员,马良作风节俭,故无积蓄。

    马谡有钱么?也没有,成都令上面有蜀郡郡守法正盯着,还有诸葛亮在身边随时过问,马谡也没钱。

    难道用家传的学问?

    宜城马氏是扶风茂陵马氏分支,自有家传学问。

    算辈分的话,马良与马超同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个是马援的儿子、孙子因窦宪牵连父子被杀,子孙在凉州扎根;一个是马援侄孙马融当南郡郡守留在荆州发展的支脉,都算不上马援的血脉,所以这血缘很远。

第九十九章 人心浮动

    南阳郡,也处于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春耕。

    与荆州汉军一样,除了少部分官吏外,其余人口多操持春耕,包括军队。

    郡守田豫也亲自在官田里扶犁播种,以现在的南阳防务来说,聚兵防守毫无意义。

    作为刘备早期追随者,田豫因侍奉母亲不能远行而离开刘备,成为两人共同的遗憾。

    牵招又是少年时就追随刘备的人,牵招、田豫受曹操警惕,只任用于后方。

    建安二十三年的后半年,田豫被任命为南阳郡守,当时就因汉中迁移百姓,导致南阳税赋加重,徭役繁重,爆发侯音等吏民叛乱。原郡守捕获五百余人,按律当斩,还未行刑,原郡守调走由田豫接手。

    田豫释放五百人,劝慰他们改过自新。于是侯音等叛军被田豫感动,军队解散,被田豫收编,南阳大治,受到曹操表扬,升迁为护乌桓校尉。

    乌桓各部相互结盟,签订马匹禁运协议……田豫刚瓦解这个战马禁运联盟,就被曹操重新派回南阳,还封爵长乐亭侯。

    摆在田豫面前的路就三条,要么带着南阳郡转投刘备,要么荆州军北伐时战死,再要么逃回北方。

    田豫还在跟关羽做接触,尴尬的是他的独子田彭祖在江陵遇到文聘的侄儿文厚……这肯定是一种巧合。

    前有马日,后有大儒郑玄给孙子起名郑小同,再到田豫给儿子起名田彭祖,双名渐渐开始复苏。

    田彭祖是田豫独子,带着新的消息来到官田,向田豫汇报:“父亲,鄢陵侯已被软禁。”

    田豫接过信扫视,是女婿孙宏发来的密信,孙宏是秘书右丞孙资的独子,孙资执掌魏国机密。

    曹彰发动夺权政变进行到一半戛然而止,其后果是很严重的。

    现在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断了田豫的退路,尤其是这个关键的时刻,田豫若从南阳败退回中原,一定会被清洗。

    一年前田豫从幽州调到南阳当郡守时,曹彰刚好调到幽州去打乌桓人,田彭祖留在幽州为吏,追随曹彰大破乌桓,缴获颇多。

    之后曹操率军从雒阳移驻颍川摩坡,田彭祖奉曹彰命令护送五百匹战马到摩坡,担心这批马被曹丕插手,田彭祖故意绕了一圈把战马送到摩坡。

    曹操从摩坡撤军回雒阳时,又从幽州把田豫调回南阳,曹操没有为难田彭祖,将田彭祖放归田豫身边。

    曹操是什么意思?

    田豫能猜到,也愿意报答这个恩情,努力去试一试。

    可曹彰发动一个虎头蛇尾的夺权政变,害死自己不重要,也会连累田彭祖这样追随曹彰,而跟曹丕一系有隙的军吏。

    曹丕不在意、甚至不知道田彭祖做的那些事情,可盯着田彭祖的眼睛太多了。适当时候进言一句,远离幽州的田豫、田彭祖就是笼中鸟,跑都没地方跑。

    曹彰自取灭亡,田豫不可能看着独子被牵连诛杀,他没得选。

    迟疑良久,田豫说:“魏武王使我守不可守之南阳,有成全我与汉王之意,实属恩德。今之魏国,亟需休养,受不得战乱,更受不得战败。我若能为武王守南阳一年,再投汉王则问心无愧。”

    周围的郡吏、幕僚也都聚拢而来,多是南阳本地人,此刻都垂着头。

    田彭祖则说:“父亲,孩儿以为武王调父亲至南阳,是怕父亲举幽州之众以应汉王。”

    田豫有足够的威望影响幽州,而另一个与刘备相善的牵招此刻正督青徐二州兵马,徐州军领袖臧霸又与刘备交好,青州军又鼓噪擅自离开雒阳,险些哗变叛乱。

    青徐军目前状态很不稳定,曹丕不敢动牵招,也不敢动臧霸。

    随着刘备越打越顺,这个组合在曹操时期渐渐显得有些敏感,一直没有处理。

    牵招不是空降到青徐的督军,而是带着青徐军打了一系列的剿匪战争,在青徐军中有军事威望。

    若与臧霸联手,足以控制青徐军脱离曹氏。

    特别是曹操强迁汉中百姓导致沿途州郡空虚后,青徐二州不在移民途径路线内,故军民稳定,府库有一定存粮。

    西边曹彰的事情还没有消化干净,曹丕哪有余力再招惹东边的青徐?

    牵招不好处理,田豫相对好处理,又不能杀,只好塞到计划放弃的南阳,由田豫自己选。

    南阳必须放弃,当年张绣投降后,都主动放弃南阳,使之成为缓冲地带。

    这就是襄阳、汉水防线的厉害之处,从汉水以南北伐南阳盆地,有河水运粮,占了极大的便宜;而从南阳进伐汉水以南,没有战船只能干瞪眼。

    见田豫神色动摇,田彭祖又说:“汉王三月至江陵,父亲不可迟疑。否则文氏生变于肘腋,我等将为其所卖。”

    周围幕僚、郡吏纷纷单膝跪拜,仿佛约定好了:“汉王仁德,还请府君易帜汉王,匡扶汉室。”

    田豫环视左右,又看看儿子焦虑的容貌,自然理解他们心中所想。

    跟汉王的交情,他又是二次在南阳做郡守,所以有资格做桥梁,让南阳官吏迅速融入刘备体系内。

    只有各县的县令多是外地调来的,事变时可能会辞官、被驱逐。

    “南阳士民慕汉之心,老朽已然知之。”

    “今汉王乏粮,还请诸君以屯垦为重。唯有粮秣充足,汉王大军才可久驻南阳,亦可进据中原、关中。”

    宗氏、邓氏出身的郡吏态度更为强烈:“府君何复迟疑?若忧文仲业,某愿规劝文仲业,使之同举义旗。”

    邓芝、宗预在益州已经站稳根脚,还有李严这样的宛城人,南阳人在刘备麾下有许多老乡、姻亲。

    田豫只是一叹,解下腰间锦囊印绶双手递给儿子:“呈送关君侯当面,恳请派兵入宛。”

    派兵入宛,只是一个仪式罢了。

    就现在魏军的士气,来三五万到南阳,真不够荆州军砍的。

    魏军这样认为,荆州军也这样认为,吴军也深以为然。

    来的多了……秋收以前,魏军无法支持五万人规模以上的远征。

    除非来南阳郡顿顿吃人,才能打仗。

    这种人心浮动,天下将变之际,曹丕派遣汝南太守满宠扮作徐州商旅,秘密抵达樊口。

    要不要见满宠?

    孙权很犹豫,上回与曹操合作,曹操转手就把他卖了,否则关羽怎可能回军神速?

    跟曹家合作要谨慎,这是有深刻教训的,尤其是伤口还没好,一万三千俘虏正为荆州军春耕,就等春耕后放归的关键时刻里。

    现在跟满宠碰面,不管有没有谈论实质内容,若被荆州军察觉……那一万三千俘虏就彻底姓刘了。

    到底见不见?

    见?

    还是不见?

    见不见?

第一百章 时命艰难

    几天后,南阳郡守长乐亭侯田豫、讨逆将军延寿亭侯文聘举南阳而降的消息传入武昌。

    樊口水寨外春浓草绿,阳光明媚暖人。

    而孙权心绪阴翳,刘备即将有席卷之势,如何心甘?

    他领亲近左右乘小舟垂钓,遂来到扬武将军徐盛所屯水寨,徐盛在楼船上烹鱼招待。

    满宠扮作厨师侍奉左右:“今汉王强势,海内归心。汉若得以三兴,魏王、吴侯及吾等绝无善终,有如汉初诸吕。并祸及宗族,或迁徙蛮荒不毛之地,或子孙世代禁锢。”

    孙权端酒自酌,再是没心没肺,他也清瘦了许多,更显得眼大,蓝色眼珠子如澄澈蓝宝石。

    满宠搅着锅中汤水,端坐不动:“不瞒吴侯,凉州已乱。西平曲演拒刺史邹岐入境,张掖张进执太守杜通,酒泉黄华不受太守辛机,皆自称郡守以应曲演。曲演已遣人送报成都,请汉王出兵接应。”

    “竟有此事?”

    “不假,今关中兵马散乱,无力奔赴凉州平乱。若汉王出大军,陇西诸郡必为汉有。”

    满宠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而督青徐兵者,乃汉王故旧牵招,曾以弟礼侍奉汉王;而徐州臧霸,又交好于汉王。吴侯父兄何等英雄?今却割肉饲虎,何等糊涂?”

    孙权稍稍坐直身体,挺拔胸膛,垂目望着鱼汤不语。

    满宠又说:“荆州乃天下通衢之地,待汉王、关侯率大军出宛,以马孟起为别军出武关,张翼德出陈仓,各路齐头并进,天下动荡,青徐生变,黄河以南皆为汉有。届时,吴侯何以自处?”

    孙权抬手抚须:“那魏王有何良策?”

    “代汉。”

    满宠声音清冷:“今荆益疲敝,汉王困顿益州不得出,待吴侯之粮也。乘此良机,以魏王之威可慑天下,若受汉天子禅让大礼,可聚人心成就大事。”

    只要代汉,大家都是实打实的汉贼,受了新朝官职、爵位,不想死只能拼到底。

    只要代汉工作发动,谁不支持,立马整死即可。

    “吴侯麾下带甲之士二十万,今为天下笑,不过是受汉军欺诈而已。”

    “魏王所虑,非是汉王,实乃吴侯。”

    满宠说着拱拱手,舀半碗奶白鱼汤递到孙权面前:“汉王、关张俱老,故心急于速定天下。汉三兴,魏吴俱亡,不留余种。外臣以为当下两家正该合力挫败汉王冉冉之势,灭汉后再争天下。”

    “魏吴本无仇,吴败,吴侯亦有王侯之位颐养天年。魏败,亦能有王侯之位以奉魏祚。”

    孙权抚须沉吟,思索局势。

    南阳落入刘备手里是预估的事情,只在早晚而已,可来的太早,可见曹丕狠狠诛杀一番后,依旧有人通汉,自己这里也是。

    关陇之地也是预先分配的刘备地盘,可自己困顿于合肥、寿春,那青徐生变响应刘备的话,自己将困死扬州一隅之地。

    那江东还会有活路?

    有活路,绝大多数人有活路,自己不会有活路,更别提理想之类。

    即便投降刘备,现在有怀深仇大恨的关羽,关羽之后还有田信,绝不会让自己、自己子孙好过。

    江东若拒绝援助军粮,刘备别说出益州,来荆州北伐中原……就连荆州关羽、马超八万军队都会紧缺军粮。

    荆州免除去年的税租,军粮储备始终在一个危险的警戒线上。

    满宠又重申关键:“吴侯再不奋起一搏,仅需三月,南北夏收米粮入库,汉王席卷之势已成,悔之晚矣。”

    “若吴侯愿奋起一搏,我军攻南阳,引荆州军于南阳,吴侯率大军逆汉水而绝之后,南北夹击,可破其大部。”

    “不妥。”

    孙权远眺江水:“前些时候关侯水淹七军,魏武王也因此与我说和结盟,不想我军未至江陵,魏武王却泄我军形迹于关侯,才有江陵、麦城之败。今魏势弱,我若实言相告于汉王,今后亦不失公侯之位。”

    “再者,汉王器量宏伟,不计前嫌厚养我妹。今两家又结累世之亲,以汉王门风,可保我孙氏百年富贵。”

    “满伯宁,北人谲诈,我已深受其害为天下所讥。”

    “今日言尽于此,还请回告你家新王,就说父祖创业艰难,还望他好自为之。”

    孙权说罢扭头他顾,右手挽起缀袖抬臂轻挥,满宠起身:“谨望吴侯深思,仆改日再来叨扰。”

    满宠回到战舰船舱,孙权则与徐盛划小船周游战舰之中。

    江水涌叠小船摇曳,孙权感慨:“文向,曹丕有亡国灭家之灾。今江东振荡,士民哀怨,不论合肥或别处,皆不宜出动大军。此在外交好汉王,在内抚慰士民之际,不宜擅动。时命艰难,无所适从。”

    徐盛撑船,声音粗沉:“至尊,魏王不及魏武王多矣。不若借汉王威势诓骗魏之新王,以期不费一兵一卒取得淮南地。取淮南,我军进退有余地焉。”

    江东世族倒霉,寄居江东的北方籍贯士人、将领纷纷得到重用。

    江陵城,士徽出面积极奔走,以三万石稻米置换了田信手中的蜀锦、细绢。

    粮食存入江陵府库,他携带三万石存粮收据来麦城做客。

    因竞争激烈,士徽只得以随身携带的交州特产筹集、交易粮食。

    荆州去年没有收租税,只收了田税,所以百姓手中有微薄盈余,各地豪强家中不缺粮食,江东商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荆州豪强赚走这笔利润。

    若非田信干预,士徽可能会把价格抬到五万石。

    士徽来麦城时,田信在自己规划的十亩田地里拔草,约有三十余人帮他拔草。

    现在不需要训练,不论军民最重要的就是春耕播种,这些人是来听田信讲学的,每天休息时田信教授四个字。

    不同于别处,田信这十亩地种植的是油菜花,也叫胡菜,与苜蓿一样,是常见的庭院菜种,以掐食嫩叶为主。油菜花因为花期较长,气味芬芳,又多见于庭院种植。

    再不懂农业也知道各地初春盛开的油菜花田肯定不是当年种的,应该和冬小麦一个性质,是九月、十月种的,来年开春绽放。

    可这年头都是四季随缘播种,讲究的反而不多。

    田信也就搜集种子,种了十亩油菜花。

    日常以拔除杂草、病坏植株为主,具体如何等到六月收割时就能清楚。

    所以伺候这十亩地不费精神,士徽来时远远就看到几个青年在空地上角抵、相扑,扭打摔跤游戏。

第一百零一章 时不我待

    田地地垄边上,搭有简陋的竹棚,覆盖芦苇帘子遮雨。

    田信与正值壮年的士徽闲聊,主要是士徽讲述交州的气候风物,的确迥异于长江以北。

    一个愿意听,一个更愿意讲,席间餐饮简陋,但谈兴很高。

    田信大致了解后,一改话题,说:“士校尉示好于田某,田某自该有所表示。”

    “田君侯此言见外,下官出身边夷,效力汉王麾下实不知该如何自处。今不过是借田君侯之事,向汉王、关侯表达心迹而已。”

    “呵呵,正因田某见到了士校尉心迹,才有一席话语要说。”

    田信眨眨眼,构思言语切入点,说:“自董卓以来,江、河之地争杀不已。士家能保交州安宁,实有大功于汉室。岂不见五原、云中、朔方已落入东胡、鲜卑之手?士家使粤江流域仍为汉土,功在汉室,利在社稷长远。”

    士徽挺直胸膛,细心聆听,这关系士家未来。

    原来的田信没有这个影响力,现在即将订婚的田信已有足够的影响力来处置交州。

    现在田信影响力已不局限于内,对外部也开始有影响力。

    “在中原克定之后,汉王将着力于生养生息,无力开发交州。故,今后最少三十年内,士校尉有生之年里,交州之事可尽委于士家。虽无裂土之名,却有裂土之实。待中原恢复强盛,士家自会北迁中原,以顺大势。”

    对田信这席话,士徽连连点头,这正是自己想要的。

    士家在交州影响力很大,几乎经历两世近四十年;但士家的人口不足以全面掌控交州,交州那地方,不是你想生多少就能生多少的,人口夭折始终很高。

    没有繁盛、庞大的宗族人口,就无法全面渗透掌控交州。

    大大小小的豪强、土夷酋帅零零碎碎分布各处,多为士家所联合,并非兼并。

    过去的累次战争里,已经证明交州挡不住中原之兵。

    中原统一,士家控制的交州自然会薄弱,无力反抗,也没信心反抗。

    见士徽无异议,田信又说:“今之天下,汉与贼不两立。我眼中士家保偏远交州不失,哪怕自号王侯,也是功大于过。而曹氏、孙氏并为国贼,唯有剪除,才可警示后世。”

    士徽口称不敢,挺直的腰杆微微弯曲,有展示恭顺之意。

    田信不以为意,询问:“士校尉,你若是孙权,见南阳如此大郡旦夕之间易帜归顺于荆州,会如何做想?是惊惧而生顺服之心,还是欲披荆斩棘杀出一条帝王之路?”

    士徽惊异,反问:“田君侯言下之意?”

    “别无他意,只是有感士家有功于汉家,欲出手挽救而已。”

    田信脸上仅有的笑容敛去,他如今威名在外,面无笑意时,在士徽这类不熟悉的人眼里,仿佛一头即将觅食的凶暴猛虎,心中生惧。

    “我非轻鄙孙权,只是觉得此人以继父兄壮志为己任,有勾践自霸百折不挠之志。而他连续两番背盟来袭,犹如男盗女昌,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时游刃有余手段娴熟。”

    这时候士徽颇不自在,郑重拱手:“某愿听从君侯嘱咐,以应不测之难。”

    “好,我料孙权必叛盟,我军若在荆州陷入不利,江东必然分兵全取交州,并煽动南中叛乱。我会提议君侯,表奏士校尉回归交州担任将军,以便举兵自守。若东吴进犯交州,士家守御国土,快则半年,迟则一年,我将亲率锐士开赴交州,荡平广州。”

    士徽屈身长拜:“某之一族世食汉禄,愿为汉家社稷效死。”

    田信伸手将他轻易搀扶起来:“士校尉也不必如此刚烈,若我军陷入苦战,士校尉当存有用之身,以待天时变化。谨望士校尉能宣告宗族,使大小老幼知晓汉王胸怀。”

    “汉自为正统,不计较士家微末之事;而江东孙氏犯上作乱,尤为忌讳士家,若有机会,必犁庭扫穴不留余种。”

    “还望士家警醒,莫被虚言诓骗。”

    “是,君侯教诲,徽至死不忘,必使父老、子弟人人知之。”

    见士徽又要屈身长拜,田信伸手拦住:“不必这样,君侯与我皆是厌恶繁文缛节之人,从简即好。”

    说着田信侧身展臂取来木匣,摆到面前推开匣子,里面是一卷卷的装裱精美的帛书,是细绢卷轴里贴合帛书:“此我闲时所抄,计有《汉律》、《孙子兵法》、《防疫救护十二策》与《千字文》,以谢士君筹粮襄助之恩。”

    “君侯关护之心,士某必不相负。”

    见士徽垂泪,田信就说:“待天下安宁,再与士君相聚。而江东多谲,谨望士君安然泰平。”

    “军旅凶险,也望君侯珍重。若无君侯指点,某将不知宗族如何相处于世。”

    田信郑重拱手,士徽也屈身长拜,待士徽整理情绪后,若无其事带着一匣宝贵的田信手抄本离去。

    行楷隐隐领先钟繇的楷书半步,而标点符号已成为神器,能让初学者迅速判断出文章的正确内容……这毁的可是世家的饭碗。

    同样一部经典,因为断句不同,已分出好几种解释,各家各持一种说法……而标点符号,从田信手里发扬时,注定会冲击各家的断句、解释权。

    经典原版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各家的注解版本才会有断句。

    而标点符号若发扬光大,极有可能直接标注经典本身。

    那么各家的注解版本重要性大减,权威性下降,这跟挖坟、断根没区别,也不是田信能控制的,有的是人愿意去冲击世家垄断的断句、解释权。

    而田信也只能给内容明确的《汉律》添加标点符号,《孙子兵法》逻辑清晰,断句时少有混淆,不存在较多争执,也易于断句。

    除了这两个,其他的经典就有些烫手,田信未作处理。

    士徽回到江陵静静等候关羽的安排,关羽却陷入迟疑。

    有点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孙权这样的人。

    可田信的判断有理有据,就如男盗女昌之辈,许多事情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时熟的跟回家一样。

    而田信还握着一条众所周知的江东高层情报渠道,若这条渠道始终在孙权怀疑的范围之外,属于视线盲区,始终能躲过孙权的猜疑、屠戮……那么,孙权第三次背盟极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而这次背盟,影响实在是深远。

    汉军后续规划的一系列战略计策都离不开江东割肉放血的军粮补助。

    在这个曹操刚死,魏军缺粮人心散乱的关键时刻里,江东充足的粮食储备,才是主导天下变局的最大变量。

    魏军只要耗到今年夏收、秋收,那中原、关中之地就有了集结大军僵持、防御的底气;等到明年秋收,魏军将拥有出动十万人外出征战的军粮储备。

    等明年之后,魏军将恢复状态,摆脱现在尴尬的虚弱状态,人心也将渐渐凝聚,团结在曹魏战旗之下。

    孙权有可能第三次背盟,这么重要的消息,关羽也陷入犹豫。

    刘备……经不起这个消息的打击,刘备又从来不是能忍的脾气。

    若得知这个消息,暴怒之下,可能孙权现在犹豫,那很可能被逼着倒向魏国。

    现在刘备的精神状态已有些不稳,十分不稳定,已急功近利,连三个月时间都不愿等。

    曹操病死雒阳,深深刺激刘备的意识,这是很难规劝的事情。

第一百零二章 太极三巴

    邺城,曹操葬礼结束,各军返回驻地。

    曹丕继任大汉魏王、丞相、冀州牧,以曹真为镇西将军驻屯长安,都督雍州及凉州诸军事,追录其前后功勋,进封东乡侯,郭淮为镇西将军长史。并始置凉州刺史一职,任命安定太守邹岐为刺史,为西平曲演所拒引发凉州豪强新一轮反抗。

    二月时,拜夏侯为大将军,接回邺城养病;拜曹洪卫将军、野王侯,拱卫邺城。

    拜曹仁为车骑将军,封陈侯,都督兖豫荆益四州军事;迁中领军曹休为镇南将军,驻屯汝南召陵,封东阳亭侯。

    而曹彰食邑加赠五千户,并前一共食邑万户,罢兵权闲住;曹植九年前就封为临淄侯,食邑万户,如今也是归国闲住。

    弃曹彰、曹植不用,魏国防线西边以曹真为雍凉都督,拜张为左将军驻守雒阳;中原以曹仁为主,曹休为副,佐以徐晃守叶县,堵住南阳出口,张辽守合肥。

    另召回吴质拜为振威将军,持节,督幽并二州军事。

    曹操病逝前做出遗命以夏侯尚持节,负责率领军队护送灵柩至邺城,随后接替曹休空缺的中领军一职;邺城外有卫将军曹洪,中有武卫将军许褚,内有中领军夏侯尚,层层防备可谓严密。

    军事大抵稳定,暂时也就无法插手青徐地区。

    政事上改秘书为中书,右丞孙资改为中书令,左丞刘放改为中书监。

    以司马懿为丞相府长史,贾逵迁邺城令,又急转魏郡郡守,蒋济为魏王国长史。

    就这样暂时形成了孙资、刘放、贾逵、蒋济、司马懿五个人为主的中枢决策团队。

    曹操病逝时,由于担心天下将变,有的人建议秘不发丧,有的人建议以谯沛二郡国籍贯的官员全面代替各郡长官,都被贾逵阻止,可见当时有多慌乱。

    如今形势还不算最糟糕,尚有许多操作的余地。

    只是曹丕有些拿不定主意,颇为忧郁,是忧郁。

    野战中击败汉军,打破汉军不可战胜的势头是目前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而破坏孙权与刘备的联盟,优先度更高。

    不破坏这个联盟,以现在雍凉的曹真、张组合,又或者中原的曹仁、曹休、徐晃三人组合,面对汉军主力时都有些乏力。一旦战败必然如山洪爆发,破坏力十足。

    可孙权、江东前后战争里表现拙劣,现在除了有充足的粮食外,孙权、江东在曹丕眼里再没多余的价值。

    仅仅为了破坏孙刘联盟,斩断汉军粮食补给,就花费巨额代价拉拢孙权,这让曹丕有些难受。

    如果江东军战力强横,不得不给也就罢了;可现在的江东军狐假虎威,却不得不给于丰厚报酬,实在是让曹丕心里不痛快。

    本就不是什么豁达性格,曹丕不痛快写在脸上。

    但贾逵五个人一致力劝,似乎吃定了孙权会再次背盟,弃盟约婚约不顾,对刘备反戈一击。

    司马懿讲道:“汉中前后两战,非刘备善战,实乃我军布置失措,千里运粮难以持久,才不得不撤军。败我军者,乃汉中险恶山水。后襄樊之役,若非邓城水师东调淮南,陈侯又怎会轻易败于汉水南岸?关羽能胜,仗其独有大船尔。后汉水泛滥,乃天地之力,因缘巧合而已。”

    “其后孙权率军袭取荆州,都督吕蒙抱病督军,攻江陵坚城而不克,实属必然。只是病重心急而死,致使大军离散,士伍不整,孙权又急于破关羽于一役。当时关羽所部实乃哀兵,存必死之心,难以争锋。休说孙权,就是孙策、孙坚复生,也无计可施。”

    “故汉军虽强,臣以为我之五千,可抵汉军三千;吴军虽弱,我之三千,可抵吴军五千。孙权拥有带甲之士二十万,更兼粮多,足以与荆州厮杀。以荆州四战之地,孙权足以拖疲,使之无力北出。”

    “而我弃南阳之地,增武关、叶县之兵,可引荆州军少则万余,多则三万驻屯宛城、新野,可分其势,有利孙权。”

    “如今唯有以重礼诱孙权背盟来附,再无他策,还请大王明鉴。”

    汉军并无想象中的强,真要打还是能打赢的;吴军也不是纸糊的,利用价值更重。

    蒋济也劝道:“今之天下,汉天子无有片土,所治无有一民,所得安堵尊荣皆赖我武王征讨。平天下使万民太平者,魏也。”

    “代汉之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诱孙权来附,可见大王仁德,亦能使国中臣民顺服。为帝王业,何惜区区王爵?”

    “淮南、淮北空虚荒野,让与孙权亦不影响根本。若刘备出益州,则国本振荡,万民将陷水火煎熬中,恳请大王以天下社稷为重,使黎民苍生免受倒悬之苦,暂行忍耐。”

    用两淮之地为代价,诱使孙权背盟,足以引发新的舆论的风暴。

    孙权举江东来附,给一个吴王、扬州牧是必须的,合肥、寿春所在的九江郡本就在扬州牧辖区,割让两淮也不算丢脸,只是正常的移交过程。

    曹操病逝以来贾逵屡屡摄行大事,此刻却很低调,没有连续进言。

    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也都垂眉不语,不反对司马懿、蒋济之语,那就是支持或默认。

    为了促成孙权背盟,孙资牺牲很大,将亲家田豫给卖了。

    必须卖呀,田彭祖不仅当过曹彰的军吏,田豫本人还跟曹彰一起配合过。

    就曹彰在雒阳险些发动的军事政变,现在谁还敢跟曹彰旧部、亲故之人走动?

    偏偏田豫的独女是自己儿妇,田豫是自己好友,贾逵更是老乡兼好友,贾逵劝说下,孙资才决定卖了田豫。

    还有文聘,没有就近撤到汝南安置,却安置到无险可依的新野,本就是放弃。

    文聘放弃江夏北部临近山区的土地撤入南阳,孙权接收后,就与汝南郡隔了个桐柏山、大别山。

    虽有山相隔,但也有通讯途径,不像两淮已迁移百姓形成无人区。

    文聘让开通道后,隔着大别山,反倒能与孙权进行更快的消息交流。

    接连舍弃南阳、田豫、文聘,让这些自然而然的并入荆州……孙权眼红不眼红?

    打生打死半辈子,连九江郡的合肥、寿春都打不下来,而曾今汉末人口二百五十多万的南阳郡就这么轻易倒戈依附刘备。

    别说孙权本人,就连自己这些设计者,都有些为孙权不值……

    曹丕若想坐稳位置,他没更好的选择;孙权想维持至尊身份,也没更多的选择。

    两人之间唯一的博弈关键就在于成本,曹丕想少给一些,孙权想多拿一些……可刘备出益州在即,没有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不然就得一起倒霉。

    一个吝啬,一个狮子大张口,到底是能合则两利,还是一损俱损?

    这种情况下,田信优化已有流行的原始太极图,组合易经八卦,形成先天太极八卦图、后天太极八卦图,以及模仿太极图的三巴图一并送往益州,希望能借诸葛亮之口来劝刘备。

    不然大军出益州,却失去江东之米,今年军队既影响生产,也难有作为。

第一百零三章 求战心切

    “君侯,江陵各处多有箭书、布告,皆言吴侯叛盟降魏。”

    麦城铁匠坊外,田信最新征辟的主簿虞忠持公文前来,双手递上:“城里城外议论纷纷,关侯征君侯回江陵议事。”

    自封爵亭侯后,田信的26点魅力含金量提升,四点魅力可以蛊惑、感染一名亲兵。

    前后有林罗珠、王直、田纪三人,骊马蒙多一共占了十六点,空闲十点。

    随着他绘制出先天、后天太极八卦图及三巴图后,留在麦城充任书吏的虞氏兄弟态度大改,田信选资质最好的虞忠感染,虞忠足有铁骨、健步两项天赋,田信又给加了个铁壁天赋,顺势征为主簿,官秩比四百石。

    出现在田信面前,虞忠最大的感受就是隐隐间更为强壮,内心充实无比,浓浓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仿佛视线内种种一切都有焕然一新的错觉。

    江陵发来的公文已被虞忠拆解,除非是专属密信,否则正常往来公文都在虞忠处理范围内。

    他比田信还要小一岁,处理公文已游刃有余。

    田信审阅公文内容,嘴角一扯:“还真有趣,孙权来信说曹丕欲劝降他,许以吴王、扬州牧、骠骑大将军之尊,并还九江郡于江东。他这信刚到,江陵,宛城都有流言……世方,你如何看?”

    虞忠依旧敬畏孙权:“君侯,兴许是魏人离间计。”

    “我也希望是魏人的离间计,走,去江陵。”

    江陵城中,关羽召集众人议事。

    主簿杨仪、前护军潘、南郡郡守马良、龙骧将军关平、骑都尉张苞、左参军庞林、前参军马谡等江陵周围的重要人物皆在。

    此外还有宗预,以征虏将军主簿的身份追随张飞入益州支援刘备,如今充任张苞的副手。

    诸人议事,看法颇多。

    田信当夜抵达时,依旧挑灯研究。

    田信与关平一同用饭,关平细细讲述个人看法:“马幼常看法颇多,既认为这是魏人离间计,兼有施压江东之意;也认为孙权坦白揭发公文,有掩饰、欺人之意。他断定如今魏人、江东已有默契,我军与吴军联合北伐中原之计,已然破灭。”

    双方不能信任,怎可能在东西两千里宽的战线上发动配合攻击?

    “我赞同马幼常看法,南阳突降,已让我军被动。”

    田信端着面汤小饮一口:“我军愈强,吴军却无进展,孙权怎会无动于衷?”

    关平点着头,另说:“宗德艳以为孙权已存背盟之心,却不敢与我军敌对,意在诈取曹丕封赏,也有中断我军北伐之意。他建议我军留一军依托襄阳、汉水守荆北,集结二军破武昌,取江东。”

    现在前军、左军镇戍荆州,新编制的后军已陆续启程,后将军黄忠、副将、辅汉将军李严,后护军辅匡。

    而宗预,则是计划内的后参军。

    整个后军除了辅匡是襄阳人外,余下的主要将领都是南阳人,说不好还会把文聘所部编进去。

    后军整顿后,刘备会自己率领部分中军出益州,留中护军赵云协助诸葛亮守成都。

    从益州往荆州运粮,运输效率高,没有江东粮食补充,也能勉强供应大军进攻。

    有一条最节省粮食的进攻路线……顺江而下。

    关平说着做笑,笑容苦涩:“我军若攻江东,虽有利,却正中魏人、江东之计。”

    孙权也是要脸的,不可能轻易背盟。

    不然有他这个朝秦暮楚左右横跳的领袖,江东的军心、将领凝聚力也就散了。

    田信咕嘟嘟喝光面汤,直问:“我军难道就不能休养一年?或半年,待秋收后出兵?”

    “孝先,你我及父亲功成名就,声威震动天下。”

    关平情绪略低,想起田信曾经一句话:“我前军先战襄樊,后战麦城,以不足三万之众,前后歼灭俘斩敌军十万有余。宛如割草一样,你我能割得,旁人就割不得?”

    “后军气势汹汹而来,谁能劝住?”

    “如今上下吏士皆为名利所动,恐怕还轮不到你我先攻。”

    关平说着苦笑不已,田信估计这话有一些是关羽的看法。

    打完麦城一战后,关羽的好胜心已消退许多,开始求稳。

    关平已经成长起来,稳定发展,今后足以传承衣钵,成为国家柱石。

    关平有足够的经验、威望接替关羽的位置,弱冠之年为前军副将。

    可张苞呢?还有那么多随刘备周旋天下的老人,一同入蜀历经大小几十战的荆州籍贯将校也想晋升,还有前后两场汉中战役里脱颖而出的益州籍贯将校,以及东州系老资格将校。

    大家都想升官,谁不想杀敌建功?

    前军已经杀够了,开张吃三年;左军的战场在关中,这是谁都抢不走的,右军的战场在陈仓、陇西。

    而中军、后军就没得选,要么进伐中原,要么……顺江而下讨伐再次背盟的孙权。

    根据孙权背盟不可测定律,不管啥时候锤死孙权,都没冤枉的。

    特别是孙权前面杀死南阳李肃、谢景、羊等人,更是让南阳人、荆州人愤怒。

    孙权可能背盟的消息,恐怕不能迟滞刘备出益州的速度,反而会加快。

    谁都知道江东兵弱,如果是打吴军,那肯定争先恐后,生怕来晚。

    关羽能劝住刘备么?诸葛亮能劝住刘备么?

    如果这两个劝不住,自己又有什么用?

    刘备绝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追求快意恩仇,又非常潇洒。

    第二次徐州战役时,刘备带几十骑看到曹操亲自来进攻徐州,当场带亲骑就往河北跑。把徐州直接让给曹操,就是这么的干净利索,不打没意义的仗。

    而江东军,是目前公认的弱。

    不管是抓住这个借口逼孙权内附投降,还是一口气锤爆孙权,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避免以后北伐时孙权再捣鬼,比什么都有用。

    如果能逼降孙权,简直赚翻了。

    乘势向孙权进攻,则有以一敌二的意思……刘备不缺这个胆量。

    自己不缺,关羽、马超、关平也不缺……可真向江东开战,前军、左军只能打外围,决战肯定是中军、后军的,不然大老远跑到荆州图什么?

    内部平衡已被打破,这已不是刘备、关羽能控制的。

    只有给中军、后军建功立业的机会,才能重新平衡,平衡的不仅仅是力量对比,还有人心,关键的人心。

    思索良久,不同关平的愁苦,田信只是冷哼一声,自嘲做笑:“既想割草,就让去割,你我已尽力了。”

第一百零四章 毒计

    黄忠、李严已率领集结、编组的后军走在回荆州的路上。

    不论多艰难,刘备一定会率中军、后军返回荆州战场。

    战争的号角也一定会吹响,刘备想大打出手,中军、后军也想打一场决战。

    不管敌人是中原的曹仁,还是江东的孙权。

    随着田信、马超陆续抵达江陵,会议进入关键点……是否初步动员分散军屯的各军军士,这是个步兵种地,水军织网打鱼的休养阶段。

    动员军队肯定会刺激孙权,马良提议:“明日遣使武昌,就说魏军聚集军马欲攻南阳,我军将分兵北上守卫南阳。应好言安抚,以消孙权戒心。”

    马超哂笑:“多此一举,孙权戒心深重,岂会轻信使者言语?”

    马良重申:“我军聚集兵马,为增防南阳而已,理应与江东说明白。若江东欲叛盟,也与我军出兵无关。”

    马超扫一眼厅中密密麻麻的荆州人,目光落向关羽,拱手:“关侯,魏军来攻必然是两路兵马,右将军徐晃出叶县,左将军张走武关,此俱当世名将,不可小视。”

    “孟起可愿率领本部移镇宛城?”

    关羽看都不看厅中荆州人,特别是前护军潘,见马超愿意,关羽道:“孟起若往宛城,我遣雷绪、孙朗率军两千驻屯新野,为孟起侧翼。”

    现在是初步动员,各军也就动员五分之一或三分之一。

    马超也只是身体微微前倾时拱手接令,他是左将军假节,关羽是前将军假节钺、总督荆州军事,略低小半级。

    关羽目光落在田信身上:“孝先率本部移驻堵阳,控扼堵水、澧水,孟兴率本部骑士为副将。徐公明若举军来攻,孝先务必坚守。”

    田信、张苞起身拱手:“遵命。”

    关羽目光看向张苞:“孟兴明日一早率部乘船前往堵阳。堵阳能争则争,不能争就退往历阳。”

    他又看田信,目光深重:“堵水、历水皆南通比水,孝先率军抵达历阳能争堵阳则争之,不能争也要保全比水。东有孝先守比水,西有孟起守宛城、水,徐公明纵有十万大军,也难施展。”

    “是,末将明白。”

    田信郑重应下,关羽目光落在关平脸上:“定国率本部入驻郾城,以接应左军。”

    关羽又看向左参军庞林:“我欲调湘江水师北上,驻屯宣池,以行周转、运输之事。”

    庞林也起身应下,这样一来,左军成建制的军队都调到汉水北岸,就剩黄权手里十八个散营在洞庭湖周围种地。

    不同于满编转移的马超、田信、关平,随着夏收完成,雷绪、孙朗所部会渐渐恢复满编。

    潘这时候询问:“关侯,何不起用南阳、南乡郡兵?文仲业麾下亦有两千余健儿,合南阳豪强义兵、郡兵,可得两万之众。”

    “南阳初附,宜休养民力。待秋收后,再启用不迟。”

    关羽回应一句,又巡视众人:“明日谁愿出使武昌?”

    南阳安众人宗预起身:“下官愿往。”

    关羽看一眼杨仪,对潘、马良说:“承明、季常制备公文,威公、孝先留下议事。”

    众人起身散席,田信与杨仪跟关羽到府邸侧厅,关平也一同跟随。

    侧厅里烧着地暖,关羽端坐主位后疲声询问:“威公,今粮秣可度支几何?”

    杨仪对关平、田信稍稍拱拱手,声音清朗回答:“南阳、南乡二郡空虚乏粮,豪强富庶之家亦无所存。南郡、荆南各郡尚有余粮可征,五月前应能募集三十万石;四月前仅能募集十五万石。”

    关羽这才说:“正因如此,曹丕舍弃南阳,文仲业不得不附。因二郡及文仲业乏粮,此刻无力动员。若运粮于彼……呵呵,有些不美。”

    粮食这么紧张,自然应该让嫡系野战部队吃饱喝足。

    军屯耕种绝不是什么好工作,军队的素质、意志都会衰退,耕地时更不可能顿顿吃饱。

    唯有聚集在军营里,才能顿顿吃饱,以日常训练、游戏保持体力充足,精神丰沛。

    关羽摆摆手,杨仪继续说:“今我军储粮有米麦三十二万石,豆七万石。入春以来水草丰茂,豆料支出可节省近半。”

    “荆州军有八万,今日调动后,有四万披甲吏士每月军粮支出六万石;余者支出三万石,共米麦九万石,豆两万石。”

    “本月下旬后军将移镇荆州,四月时军粮支出将在十三万石,豆三万石,五月时汉王率中军抵达,军粮耗费十九万石,豆五万石。”

    杨仪轻叹一口气:“六月时,我军军粮将有二十一万石,豆料缺额三万石。期间若魏增兵,我军增派甲兵,那六月初存粮至多不过十五万石。待那时,荆州将有十八万大军,每月需要军粮二十八万石,豆料八万石。”

    他看向关羽,神色认真:“君侯,至六月,军粮缺十三万石,豆料缺十一万石。”

    荆南多种植水稻,又因为战争导致长江以北的冬小麦种植延后,多改为春小麦。

    小麦减产是必然的,水稻又晚熟。

    关羽眯眼:“这还没算大小官吏月俸,也没算三万余降军口粮。若是将万余江东军交还江东,换来的粮食也仅够维持官吏俸禄,降军口粮。而这批降军,已留不得,该置换军粮,以全同盟之义。”

    关平问:“父亲,江东每月输米于荆州,可是要反悔?”

    “魏军大举来攻,江东自顾不暇,哪里还能运输军粮?我军若强索军粮,反倒会给孙权背盟口柄。”

    关羽说着看田信:“孝先,孟起有宛城之坚,足以固守。我所虑只有孝先这一路,不论堵阳,或者历阳,皆小城而已。徐公明用兵严谨,喜步步为营之术,孝先亦当谨慎对待。”

    田信郑重应下,看来曹仁、徐晃真的开始动员军队了。

    南阳贫瘠令人发指,颍川也强不了多少。

    这是汉、魏双方勒紧裤腰带打仗,估计除了军队、官吏、豪强之外,余下的人都得饿肚子。

    国运之战,兴许就在今年。

    想着一叹,关羽看他,田信解释说:“魏军不恤民力,我军即便大破敌军,也无法就食于敌,今岁进据中原、关中无望。魏军布置,可谓毒辣凶残。”

    自己没有充足的粮食储备,魏军控制的关中、中原也因战争穷的叮当响,打赢了还真没一点好处。

    江东的粮食,真的是天下时局变动的最大变量。

    也不敢想象,十八万大军聚集在荆州,又从益州运粮……虽说顺江而下虚耗很少,可这种形势不改变,那荆州、益州都存不下粮食。

    而魏国的河北却能长久休养民力,还有青徐二州。

    失去江东的粮食,面对被曹操移民搞废的关中、中原,真让人感到头大。

    或许徐晃、张这次进军南阳,就是为抢粮、破坏生产来的。

    把南阳郡弄成淮南一样的第二个无人区,那荆州军北伐的困难将直线上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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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