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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理智

    因为军事压力的原因,今年依旧是建安二十五年,刘协并未更改新的年号。

    随着孙权称藩,并第一个送上劝进表,华歆紧随其后,紧接着汉三公九卿、大小将军纷纷进表。

    针对孙权的战争也有条不紊展开,南阳郡也在动员之中,田豫、文聘、申耽都在调动范围内,大小豪强纷纷聚集部曲、乡党集结成军,沿着驰道分队行军。

    堵阳,田信正率领虎牙军、降军开辟水田。

    稻种已有专人育苗,如今只是依照地势起伏修建聚水的土围、塘堤。

    前后半月施工,已有三万余亩水田得以灌溉、浸泡,泡在水里的杂草也多被轻易拔除。

    部分率先恢复的水田里已栽植稻苗,稻苗仅仅露出几寸长。

    田信穿草鞋走在土垄观察左右,脑袋里面根本没有种田的知识,现在全交给军吏负责。

    不过农业是真落后,流行黍米、粟米这种低产作物,小麦、水稻种植并不广泛。

    小麦吃法已有简单原始的汤面,也有胡饼,但馒头、包子还没开发出来。

    水稻种植不广泛,原因很简单……水稻不易储存。栗米可以在仓库里贮存十年,;而稻谷储存环境要求高。

    龙骧军沿着古老驰道缓缓行军,关平环视道路东侧波光粼粼的水田,见到了田信身影。

    各处吏士、俘虏都在劳作,也只有田信四处走动,朝着驰道走来。

    关平下马,沿着土垄走去,笑问:“孝先真欲在此军屯?”

    “兄长这是明知故问。”

    田信走到驰道边,树荫下已有军士铺设几条竹席,田信与关平坐在树荫东面,躲避大军行军时的扬尘。

    关平端起葫芦酣畅饮一口:“听说孝先拿出江米千石酿酒犒劳吏士,还以为是误传。行军过望花亭时,就见吏士劳作时以稠酒解渴,这是何故呀?”

    稠酒就是甜酒、浑酒,米蒸好,一宿时间就能酿好,酸甜可口。

    “稠酒,流行于关中。”

    田信不做考虑就说:“别的酒的确耗费粮食,酒醉误事。稠酒一宿酿成,名为酒,实乃甜粥。吏士劳作多口渴,沸水不便携带,只好以稠酒代水,也能增益气力。而我逆击徐晃,实乃抗命之举。多赖吏士效死,不然哪能成功?”

    田信说着摆手拒绝关平递来的酒水:“我律己就好,何必强迫吏士?”

    关平不以为意,饮酒问:“应该还有别的考虑吧?”

    “对,饮用稠酒不易染疫。”

    田信说出一个自己眼中简单的答案,就问:“兄长率龙骧军去叶县,是协防,还是接应马孟起后撤?”

    “协防助战。”

    关平将田信的话记在心里,说:“夏侯尚用兵沉稳,孟起将军虽有小胜,却难施展一身所长。汉王恐孟起将军有失,才使我率军助战。”

    汉军出现在叶县,原本曹仁要亲自率兵来战,曹丕、司马懿这些人哪里还敢让曹仁出来?

    于是中护军夏侯尚亲率万余禁军,混合赵俨所部屯田兵,重整为三万余人与马超相持。

    马超打了几场小仗也就停歇下来了,虎牙军守卫通道不能动,马超手里六千人又无法豪赌,始终相持。

    关平带着龙骧军抵达叶县,能打就打一场,不能打就一起后撤,集中兵力布防于堵阳。

    田信堵阳一战打的实在辉煌,不管刘备还是关羽,都放心,认为可以在堵阳阻击魏军进犯之军。

    或许田信、马超、关平守在堵阳一带,魏军缺乏进攻的勇气。

    关平说着扭头看水光艳艳的成片稻田:“竟不想孝先真能沉住气,还以为孝先会与孟起将军率三千骑进击许都,耀武扬威于城下。”

    “兄长,我本就不赞同今年开战。能破徐晃,也仅仅是战机稍纵即逝,拼命一搏所使然。”

    田信解下自己水葫芦咕嘟喝两口:“兄长自幼不曾短缺衣食,不知饥饿困乏之感。而我曾饿的头晕眼花,险些沦为路边饿殍。”

    长舒一口气,田信扭头去看稻田,半眯着眼:“我不在意北伐成败,我只在意自己、亲友,视线所及之内的百姓能否温饱,能否安宁。北伐对汉王、关侯、夏侯老将军来说是宿命,对兄长来说是忠孝所在,对我而言北伐只是一场厮杀。”

    “东征孙权是厮杀,北伐中原也是厮杀。唯有厮杀,才能过安宁生活。”

    田信说着拍拍自己粗布缠腰的腰带:“兄长你看,若无必要,我平日连剑都不想带。”

    关平敛容,看一眼亲卫将,亲卫将走远后,关平说:“我知孝先怀有怨气,可东征势在必行。我来时父亲也有嘱咐,为达成汉王之志,父亲不吝一死。对父亲来说,荆益二州不算什么,能否伸展汉王志气才是真正大事。”

    “哪怕此番东征,十万大军覆没,父亲也无怨言。”

    “兴许孔明先生也是如此看法,宁肯搏命一试,也不能委屈汉王。”

    关平抬手搭在田信肩上轻拍:“与徐公明一战,孝先愿以命相搏,虎牙军吏士乐死轻生愿随孝先同死。那今汉王愿提兵东征,元从将士自然甘愿效死。”

    田信听了只是一叹,这奇怪的二元君主体系。

    如关平所说,虎牙军吏士只愿听自己的,不怎么在意更高级别的命令。

    因为盲从、信仰,也因为外面更乱的世道,许多吏士已经离不开这个集体,集体才是他们生命意义所在。

    乱世未平前,除非自己犯了重大错误,将虎牙军军心折腾到瓦解,否则这个集体只会追随自己,甚至效力自己的子孙。

    关平的龙骧军也是如此,番号是刘备给的,可吏士是关羽、关平一点一滴凑齐,战争中磨合形成的。

    关羽现在是前将军,可荡寇军编制依旧存在,始终没有新的荡寇将军接替,依旧由周仓监管荡寇军各营军务。

    所以田信理解各军对刘备的态度,刘备要东征,大家宁可自己拼掉自己的命,也要达成这一理想,这是展现自己存在价值、生存意义的时刻。

    开国君主的威望就是这么强烈,对乱世中的军人来说,开国君主就是一切,为之生,为之死,死的有所意义。

    刘备的东征,马超态度则冷淡的多;自己则是理智看待,关平则是没看法。

    关平走了,留下一封关姬的帛书。

    田信握着帛书目送关平与骑从消失,只是摇头笑笑。

    自己还有一个感染名额,始终留着不用,自然有作用。

    这个感染名额就像探测器,对关平,张苞都没反应,倒是对关兴有反应。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庸

    日暮时,堵水河畔。

    谢旌带着一卷军书来找田信,如往日一样,这是今日各营的出勤、查岗文档,还有降军管理相关记录。

    田信扫视内容,见又有一伍降军收割芦苇时串联逃跑,自然被其他同队的降军捆绑、揭发。

    擒捕这伍降军时遭遇反抗,用短锐竹刺刺伤一名参与擒捕的降军。

    军正官给的判决是刺人者斩首,同伍者禁食三日;被刺者休养至痊愈,参与擒捕者给全额口粮。

    田信收下,问:“远近哨骑可有见闻?”

    “并无异动。”

    北面尧山,东面扶予山陆续修建烽火台,前线马超也修筑了烽火台,可以警惕魏军别部白日行军抄袭。另有游骑侦探,可防止魏军突然来袭。

    田信这里为防止烽火台守军懈怠,三日一轮值。

    “今夜以清风、明月为夜禁口令。”

    “是。”

    谢旌上前伸手拿了田信书写的竹简,上面是清风、明月四个字。

    他兼管营务,典军罗琼主管屯田。

    谢旌离去不久,罗琼也带着一卷竹简来报:“君侯,天气渐热,降军多穿冬衣,不利于劳作。若拨发新衣能便于降军劳作,也能感化军心。”

    服装本身就有一种凝聚力,田信应下,抬手将谢旌上交的军书转递给罗琼:“伯雄明日监刑,悬首三日以告诫降军。”

    罗琼也离去,田信取出关姬的帛书,帛书也用锦囊漆印封口,漆印是‘乐乡’二字。

    乐乡在江陵中州、公安城之间,是一片广袤的平地。

    每年洪峰冲下来时,有江陵中州挡在前面,所以乐乡的农业较为发达,跟北岸江陵一带类同。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田信再次审视这十六个字,摇头轻笑,自研墨思考如何回信。

    现在大致的《诗经》也粗略知晓一二,取一页裁剪好的帛书,提笔正要写,随即一愣停笔,将静夜思三个字从脑袋里扣除。

    好端端的思故乡,肯定会惹生气。

    又做考虑,抬头见漫天星辰、明月,遂落笔写下:“月夜。”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他这里抄袭诗词,上庸的孟达却气坏了,一剑斩入堂前廊柱才喘着粗气:“刘封欺人太甚!”

    邓贤、李辅二人尴尬站在堂前,刘封一个月前就得到刘备的出兵调令。

    始终拖延,等刘备抵达江陵后再发调兵公文,刘封才心急火燎的出兵,临走却把孟达心爱的鼓吹乐手抢走了。

    刘封本就性格强势喜欢指挥人,孟达又是个自矜之人最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

    平日小矛盾就积攒了许多,孟达以为刘封始终会给自己一点面子,相互克制。

    结果倒好,刘封一直很克制,临走时抢了孟达的鼓吹。

    音乐传承可比文化传承要高雅、困难的多,乱世之中精良的乐器、乐谱更是稀罕物,可遇不可求。

    孟达就这么点爱好了,偏偏还被刘封抢夺。

    刘封这么不给面子,那自己得罪那么多人,个个找自己算账……就算不要自己命,也将忍受许多屈辱。

    这对一个自矜清傲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自己还难以接受。

    法正恃才傲物性格不好,孟达清高孤傲性格也不好,这对同乡少年时相互瞅对眼,结成亲密关系。

    现在法正病死也就一个月时间,刘封就跳起来打自己一巴掌。

    这么多年得罪的益州人、东州人、荆州人,还有关羽、田信,若有那么七八个,或五六个找他算账,承受得住?

    当宜都太守时,就跟关羽有矛盾,但彼此克制;当房陵太守时拒绝关羽调遣,转手刘备把自己调到深山里当上庸太守,还多了刘封这么个监军。

    别的监军也就算了,可刘封这个监军是堂堂将军,手握五千大军,性格刚强眼里容不得沙子,简直就是另一个关羽。

    当上庸太守时,江东背盟来袭,孟达不仅自己拒绝出兵,还劝刘封不要急于出兵。

    结果江陵、麦城先后大捷,弄的刘封也记恨他。

    刘封担心自己率先抵达江陵遭受关羽问责,拖到刘备到江陵才急匆匆出兵。

    终究是刘备的嗣子,过去犯点错误不算什么。

    那自己呢?

    守卫房陵时拒绝支援襄樊,调任上庸时拒绝支援,还劝刘封不要出兵。

    关羽、刘备不知道还好,刘封管住嘴不说也还好。

    可刘封出兵时连自己的鼓吹都抢了,这样恶劣的态度,怎可能会保密?

    为了脱卸责任,肯定会实话实话,说不好还要夸大言辞,让自己背负更重的责任。

    好朋友法正又死了,刘备若处置自己,连个替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关羽那里再三积累的仇恨已浓的难以化解,而自己轻易打发田信回襄阳,平白背了个有眼无珠不识人才的恶名,还会遭田信记恨。

    田信复仇心志有多强烈?

    看看参战以来的表现,前后一年时间,所部俘斩数据已是孟达这一生的两倍、三倍。

    特别是袭攻徐晃,田信突阵失利,更是连头发都割了,才越战越勇打穿守军,后又单骑追斩徐晃而归。

    这样的人,你指望他性格恢宏大度?

    肯定会记仇,只是没找到机会。

    心中已有所决断,等刘封到江陵,刘备再作布置时,自己绝对落不了好。

    特别是这个南阳战场依赖关平、田信,东征战役依靠关羽的时间里,为给关羽出气,也为调解刘封、关羽之间的误会,刘备一定会处置自己。

    自己又不是法正的儿子,得不到法正的萌荫庇护。

    仅仅片刻之间,孟达眼睛转动已有决断:“我为刘封所轻,盖因孝直新丧朝中无人,又功勋浅薄。我闻田孝先攻堵阳时,南阳各军上至马孟起,远至关定国,及徐承贞、文仲业等降将都愿提兵助战。”

    看着神情雀跃的外甥邓贤,孟达露出一丝笑容:“南阳正值用人之际,你持我手书星夜前往堵阳。”

    邓贤略感意外:“舅父愿听从田孝先节制?”

    孟达抬头远眺城外山势轮廓:“此示好关侯之举,亦可脱离樊笼。如今各军争先立功,我军困守上庸山中,岂不可惜?”

    邓贤咧嘴露出笑容,孟达回头去看李辅,李辅也露出释然、向往的神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舔犊

    许都,魏王国的相国华歆领班唱响篡汉大戏。

    四月十五朔日朝会时,华歆出列奏曰:“伏睹魏王,自登位以来,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越古超今,虽唐、虞无以过此。群臣会议,言汉祚已终,望陛下效尧、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禅与魏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则陛下安享清闲之福,祖宗幸甚!生灵幸甚!臣等议定,特来奏请。”

    刘协惊容难敛,半晌无言,觑百官而哭:“朕想高祖提三尺剑,斩蛇起义,平秦灭楚,创造基业,世统相传,四百年矣。朕虽不才,初无过恶,安忍将祖宗大业,等闲弃了?汝百官再从公计议。”

    华歆引李伏、许芝近前奏曰:“陛下若不信,可问此二人。”

    李伏奏曰:“自魏王即位以来,麒麟降生,凤凰来仪,黄龙出现,嘉禾蔚生,甘露下降。此是上天示瑞,魏当代汉之象也。”

    许芝又奏曰:“臣等职掌司天,夜观乾象,见炎汉气数已终,陛下帝垦隐匿不明;魏国乾象,极天际地,言之难尽。更兼上应图谶,其谶曰:鬼在边,委相连;当代汉,无可言。言在东,午在西;两日并光上下移。”

    “以此论之,陛下可早禅位。”

    “鬼在边,委相连,是魏字也;言在东,午在西,乃许字也;两日并光上下移,乃昌字也:此是魏在许昌应受汉禅也。”

    “愿陛下察之。”

    刘协仍旧强撑,颤音:“祥瑞图谶,皆虚妄之事;奈何以虚妄之事,而遽欲朕舍祖宗之基业乎?”

    王朗奏曰:“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不败之家乎?汉室相传四百余年,延至陛下,气数已尽,宜早退避,不可迟疑;迟则生变矣。”

    刘协环视华歆、王朗、辛毗、贾诩、刘、刘晔、陈矫、陈群、桓阶等四十余名大臣,见一个个面无愧容,遂哂笑退回殿后,脚步虚浮。

    至十八日时,许昌宫禁已更换为魏军甲士,土黄服色的魏军甲士有别于朱绛色的汉军服色。

    一个火德赤色,一个火生土的土德黄色。

    昆阳城,夏侯尚亲自驻守所在,与叶县隔水对峙。

    十八日时,夏侯尚所部完成夏衣更替,所持的汉军战旗降下,飘扬魏军白底黄纹战旗,全军将士穿土黄色细麻衣,或者土黄色帛衣。

    马超在水边洗马,见魏哨骑在对岸奔驰不由一愣:“曹氏篡汉?”

    不久马岱、关平、张苞闻讯赶来,就见魏军在对岸堆积草束,将一捆又一捆的汉军旗帜堆在草堆上,一把火引燃火焰升腾四五丈。

    马超有些哭笑不得,对身边马岱低声说:“曹丕引火上身,或许汉王大军将北伐中原。”

    关平、张苞可没有多少悲色,又努力克制不露出笑容。

    曹丕终于干了一件好事,扫清最后一道障碍。

    刘协就是一座山,终于被曹丕扳倒了。

    关平喜悦更多一些,对张苞说:“你我建功之日不远矣!”

    曹丕在这个节骨眼上篡汉,岂不是要自己当靶子?

    东征战役目前还能停下,等到秋收后,就有北伐中原的一战之力。

    张苞忧虑更多一些:“定国,曹丕此时篡汉,意在分化我军。”

    关平也随即恍然明悟,这已经不是东征、北伐的事情,而是争夺帝位的关键时刻。

    哪怕东征序列的将校出征在即,此刻也能忍耐冲动,等待刘备称帝后再出征。

    这是人心,刘备也不能违抗。

    而称帝,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两日后这条军情送到江陵,曹丕在许都、邺城大杀特杀,已将关羽早前经营的情报网络摧毁的一干二净。

    所以马超、关平送来的急递,也仅仅是猜测。

    刘备当即陷入为难地步,如果称帝,要花费时间准备。之前汉中王时王国国都在成都,现在称帝的话,襄阳、江陵都比成都合适。

    如果选择先行称帝,那刘禅、赵云、诸葛亮要不要来荆州?

    谁又去益州镇守?

    益州太大了,牵扯的事务又多,不是张飞一个人能守得住的。

    张飞可以守成都,巴州谁来镇守?还有南中?

    刘备焦虑,又来到关羽府邸咨询此事。

    称帝与否,想当皇帝就是想当皇帝,没什么好遮掩的。

    他来时关羽正在演武场饮茶,大小不一的军吏子弟摆弄弓箭学习射术,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岁,再大一点普遍随军征战,或做些跑腿的工作。

    刘备入座,询问此事,说出忧虑:“今国贼在北,我军器械、粮秣皆为东征而储。贸然向北,周转耗费决然不小,孙权小儿又会笑我。”

    “大王,孙权称藩于魏,率先上表劝曹丕篡逆,此亦国贼也,东征并无不可。”

    关羽稍稍考虑又说:“我军若北伐,反倒中魏人疲军之计。今大军锐气正盛,不宜再调。”

    这就是孙权率先上劝进表的好处,不打他打谁?

    没有这个投名状,曹丕还会继续斟酌考虑。

    刘备衡量前后:“我是关心则乱,还是云长看的明白。我有意等孔明回荆州,云长以为如何?”

    “此小节而已,我料孔明不甚在意。待北伐建功,还于旧都时,少不得孔明同行。”

    关羽看的淡,称汉中王时的典礼,自己也没参加:“大王,今发兵在即,万事宜简。”

    刘备仰头傻笑:“是我心急了,没想到这小曹贼胆大如此,突的做下好大事情。”

    关羽也露出轻松释然的笑容,奋斗大半辈子,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东西。

    想要三兴大汉,先得把大汉握在手里。

    宋儒那一套还不流行,没必要扭扭捏捏。

    刘备开怀,望着演武场上有序射箭的小少年:“云长,此羽林郎也。”

    他抬手一指指着挥动旗帜的关兴:“此羽林中郎将也!”

    关羽拱手:“大王,臣怀有私心,想使安国、靖国治民一方,不涉兵戈戎马事。”

    刘备轻微皱眉:“云长,靖国、安国才能卓越,你这又是何必?”

    “臣中年时得定国,不惑之年得兴国,想留兴国在侧以伴天年,此舔犊之情,还请大王成全。”

    见关羽如此说,刘备也是一叹,抖抖双袖坐好,略遗憾说:“本想遣安国去陪读,安国有勇毅之风,常伴公嗣左右也好增长公嗣尚武之心。”

    关羽更是放低了头,还是舍不得把关兴派到益州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副军

    刘备走后,关姬端着木盘来到演武场。

    她鹅蛋脸上洋溢羞涩笑容,又大着胆子将木盘摆到关羽面前,取出上面一物双手递出:“父亲,此孝先送来的纳凉之物,他称之为折扇。”

    关羽伸手接住,抹开折扇见扇面题有短诗一首,随意诵读朗朗上口:“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低头再看末尾,写着‘田孝先驻屯堵阳,作于四月十三日夜’。

    拿起折扇扇了扇,又换了换手势,掌握正确的手势后又合拢,又抖开,却是一叹:“本想将他调来参与东征,如今看来留在南阳为好。”

    关姬不解,这时候关兴也凑上来,关姬将属于关兴的折扇递过去:“父亲,这是为何?孝先思念故土,是人之常情。”

    “正是人之常情,才不能使他回江陵。”

    关羽将手中折扇抖开,垂目盯着短诗:“此诗直抒胸臆,就连为父也不禁质疑东征一事。子龙怀有公心,就明言反对东征,这才留在益州。”

    “唉,此番东征,若攻下豫章之地,必教孙权寝食难安,其倾力来夺,我军该留守多少兵马?”

    “若是一战大破江东兵于柴桑,分兵平江东各郡,又得花费多少兵力、时日?魏人自不会坐视我军扫平江东,若不能一战灭江东,孙权必纠集兵马反复争夺豫章、江夏之地。如此一来,我军焉有余力北伐中原?”

    “若不能北伐,魏人休养三年,兵多而粮足,坚壁清野,我军劳师远征,又如何能胜?”

    东征,最好的战果无非打服江东,逼迫孙权上供罢了;再次一点也就夺回江夏、武昌,恢复荆州最初版图。

    “孝先聪慧,自然明白今年实乃魏人最为虚弱之时,此天授良机。却因孙权作祟,荆州将士又贪江东兵弱,可想而知他一腔苦闷。”

    关羽合拢折扇,又是一叹:“此诗若流传出来,必惹军中吏士骚动。此扇收藏,不可示人。”

    说着他瞥到关兴的折扇,见写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于是伸手拿到面前细细观赏,面露笑容,连说:“好,好啊,孝先容人之量见涨。”

    他瞥一眼关兴,对望来的女儿解释说:“破徐公明后,孝先取米千石酿酒犒赏吏士,惹得城中官吏说笑。我看这是好事,这是孝先爱护、怜惜士卒之举。就怕他身处高位,亲近权贵而不恤吏民。”

    敛去笑容,关羽正色对关姬说:“入田氏门楣后,万不可贪爱奢靡之物,当时时劝他廉洁爱民。”

    “是,女儿明白。”

    关姬郑重应下,反问:“父亲,既然东征隐患重重,汉王为何执意?”

    “汉王东征目的有三,一是尝试能否迫降江东,二是惩戒孙权出一口恶气,这气是汉王的气,也是为父的气。至于第三,则是拿江东练兵,以此振奋荆益二州吏士。”

    关羽说着笑哼一声:“多是目光短浅之辈,逢此用人之际,也只得应和。若是得寸进尺,哼哼。”

    糜芳不能白死,自己再生气都忍住了,刘备都舍不得杀,却因为知道一些事情被逼死。

    以糜芳的性格,见到刘备后肯定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有隐瞒。

    糜芳嘴里吐出来的肯定是一个大名单,影响局面极大。

    糜芳不愿说,见到刘备又怕忍不住说,这才是糜芳取死的原因。

    这么多年患难与共的交情,手里又握着部分证据,多少能猜到糜芳的死因。

    荆州人连个像样的替死鬼都没一个,推出一个像样的替死鬼给糜芳殉葬,给糜竺一个说法,事情大概也就能揭过去。

    可荆州人始终不认账,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现在又到了称帝的关键时刻,人人都能排资论辈坐下分果果吃,哪个又愿意牺牲自己站出来扛雷?

    其实深究糜芳嘴里的那个名单,计较当时的形势,孙权是盟友,给盟友卖一点武器装备也不算大罪,又不是给敌国卖。

    可联系到孙权背盟来袭,这就从发点小财的小罪变成了大罪,大的足以抄家。

    糜芳被自己知道的名单逼死,关羽很生气,刘备更生气。

    不能给糜芳讨一个说法,那就没法给北方老人一个交代。

    可一个能把糜芳逼死的名单,糜芳宁死也不肯说的名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糜家得罪不起这些人,或许糜芳用自己的命发出一声呐喊,他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以糜家的功勋苦劳,还要看荆州人的脸色?还要看益州人的脸色?

    糜芳若活着,怎么都好解决。

    可用那种惨烈的方式取死,刘备心情自然是复杂的,既愤怒糜芳的无能,身为郡守竟然管不住部属;也愤怒荆州人的胆大妄为,拖到现在更愤怒荆州人的有恃无恐。

    一样米养百样人,荆州能出诸葛亮、马良、习祯这样的清廉大才本就不容易,又怎么能苛求所有荆州士人都能廉洁奉公?

    偏偏江陵又是长江流域最为重要的贸易城市,在这座城市里抓权,真的很考验人性。

    别的地方物产稀薄人口寡少,就是想贪腐也无从下手。

    江陵不一样,这里有太多让人喜欢的东西。

    刘备在等待,等荆州人推出一个祭品,等到的却是各种劝进表。

    不把糜芳的事情解决,东征都能拖,更别说走个过程的称帝。

    堵阳,田信见到邓贤,观看孟达的请战文书后,当即摇头:“孟府君官居上庸郡守,拜扬武将军,资历更深,官秩高我一级。又无汉王诏令,我如何能许可孟府君参战?”

    邓贤哀求:“君侯,值此各军奋武之际,我军屈居山陵之中,上下吏士皆有愤愤之意。恳请君侯发公文,使我军能助战南阳,为汉王效力。”

    稍稍停顿,邓贤又说:“今曹丕篡汉,更是我军建功立业之时。我舅与君侯同属乡党,还请君侯以乡党情谊为重。”

    田信为难,说:“我借左将军之兵,乃我左军副将之故。又能借龙骧军骑营,盖因姻亲使然。此皆关侯允许之事,算不得违令。而上庸郡隶属于益州,建武军不在左军编制,非我能借调。若是建武军在前军编制,我也能请龙骧将军发令调遣。”

    邓贤苦笑:“难道君侯就无一点良策?”

    田信敛容微微摇头:“难,一言难尽。算起来,建武军确实如此尴尬,不属于五军,乃隶属于副军将军麾下。”

    刘封这个副军将军,本意就是和刘备的正军做区分。

    刘封率军入益州参战,甚至后续两次汉中战役里,他都作为刘备替补而存在。

    如果刘备膝盖中一箭扑倒在战场上,那就没刘禅什么事儿,大家会拥立年长、勇猛、刚毅的刘封继续跟敌人死磕到底。

    可刘备始终健康无恙,两次汉中之战又都大胜,群臣劝进进位汉中王时,关羽已进军襄樊取得襄阳大捷,打的曹仁缩在樊城不敢出来,曹操才让于禁带最后的三万大军来救场。

    这种两线开花的时候,刘封的副军将军就尴尬了,说到底始终是副军,不是副君,也不是储君。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为难

    堵阳,夏衣布料延迟了足足半个月才送抵这里。

    由徐祚的三千水师运输,运来的还有箭矢、木蒺藜、青竹等物。

    田信申请的四千匹帛,四千匹麻布只运来一半,田信握着物资清单久久无语,徐祚自己却先不满起来:“各军东征在即,旗帜、衣甲务必要鲜明。不止君侯,左将军、龙骧将军所部夏衣也折扣减半发放。”

    谢旌面沉如水,罗琼不满写在脸上,五名营督皆是愤愤,田信的主簿虞忠脾气类似虞翻,从戎初战辉煌,胆气更壮,忿忿不平:“彼辈欺人太甚。”

    “承贞兄不必气恼,关系大军威严,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田信握着这份清单,扭头对罗琼说:“照例来说,一匹布帛能制两套半成衣。今节省用料勉强够用,我军将士又出征在外,多余衣料也送不回家里,不若先欠下,等随冬衣料一同发放。”

    罗琼面有苦色:“君侯,吏士多等着拿布帛在军市上买卖。”

    军市是管理很严格的集市,专门划分一个营区,由附近商人、百姓、山民前来卖一些生活器皿,或者提供一些服务。

    为鼓励四周百姓来交易,军市里设有市正,执行的是军法。又严格约束军士的活动范围,以此保证百姓的安全。

    军市交易会抽税,往往作为军吏福利发放下去。

    军中吏士口粮配发,没法拿口粮贸易。

    击败徐晃所部的战利品已陆续消费殆尽,就等着夏衣布帛来花销。

    没有军饷的年代,冬衣、夏衣布料就成了另类的军饷。自己可以穿,也可以把富裕的布料给家人,也可以拿去换一些服务。

    拖欠夏衣,跟拖欠军饷一个性质。

    罗琼顿了顿,提议:“可否以麻布抵充丝帛?顺德侯运抵布帛四千匹,恰好足够我军吏士分发。”

    “不可。”

    虞忠先反对起来:“各营降军都已知晓君侯会拨发麻布做夏衣,殷切盼望。若不予夏衣,便是失信于降军。再以麻布抵充丝帛,则失信于虎牙吏士。”

    他对徐祚拱拱手:“顺德侯,不知中军、后军可是减半发放?”

    今年的蚕丝、麻布、丝帛还没到收获、征税的时候,府库自然是空的。

    去年连续战争、瘟疫传播,荆州又罢免租税,这租税指的就是布帛、蚕丝。

    而益州储备的丝帛、麻布在刘备称汉中王时就大肆赏赐,然后又运前后二十万匹到荆州赏赐军士,给刘禅下聘。

    这就导致今年税租入库之前,府库里仅存的布帛十分紧张。

    迎着众人目光,徐祚头脸扭向别处:“是……是足额发放。”

    脾气恶劣的摩崇当即抬手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气的鼻子都歪了,见田信瞥来,又低头直喘粗气。

    田信索性往后一仰躺在竹席上,双臂展开望着苍穹,嘴角裂开:“没什么好计较的,伯雄你抚慰各营,就说这次拖欠两千匹帛,战后回麦城,我拿两倍补偿。若无两倍帛,就用同等的绢补偿。”

    大不了去找关姬借,关姬身家丰厚。

    不像关平,还要养军,再多的家底也不够用。

    “君侯,此国家之事,何必动用君侯私产?”

    “不,这些私产有名目可查,汉王都会补偿给我。”

    田信一骨碌翻身而起,问:“承贞兄,最近是谁总管大军物资?”

    “由前护军潘承明,左护军黄公衡,后护军辅元弼,及前参军马幼常、左参军庞士衡、后参军宗德艳,以及江陵郡守马季常,共七人。”

    徐祚说着声音渐低,缺乏底气。

    这个名单就如一座山压在众人头顶,田信自嘲:“还以为负责这事的只有两三人,却有七人之多。看来我军夏衣布料减半,是众人衡量后的公允决定。”

    为了保证东征战役顺利,物资最大化倾斜,也不是不能理解。

    田信说着扭头呼喊:“取我所制夏衣来。”

    外面当值的王直转身去营房,取来两套田信作图,由军市里善缝补的女子裁剪、缝制的两套夏衣。

    众人心绪沉闷拥堵,等夏衣拿来,田信摆弄一套说:“这是我效仿甲衣所制短衣,略有改进。有交领上衣一件,长裤一件,四方短裤一件。一匹帛,能制两件。”

    他又随手指着另一套细麻质地的衣服,有气无力说:“这是给降军所制,上衣对襟短袖,七分裤一条。一匹麻布可制成三套,并有一些碎料,可缝补另做他用。”

    虞忠上前将细麻对襟短袖穿上,见衣襟有枣核状木扣子,穿着试了试说:“若做的宽大一些,倒是适合当戎衣。”

    盔甲外面再穿一件戎衣,冬季可以保暖,夏季可以隔热;阅兵时盔甲外的戎衣征袍又相当于礼服,不同颜色的戎衣又有方便识别的效果。

    只是戎衣征袍形制宽大,是宽敞长袖,作战时袒露右臂,只遮蔽左臂、胸口。

    荆州的气候冬季用不着戎衣防寒,所以南方少见。

    徐祚眼神钦佩:“君侯可是早有预料?”

    几个夷人出身的军吏当即眼神就狂热起来,谢旌也斜目打量。

    田信摇头:“我哪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是觉得天气燥热,该裁剪一些更为凉爽的衣物。”

    他看向罗琼嘱咐:“我有图纸,伯雄召集军中、降军中善于缝补的吏士,将这布帛尽数制成新衣。所缺布匹,可用军市余资与附近百姓交易。”

    又安排谢旌、五营督带人协助搬运、领取战备物资。

    只留下田信、徐祚、虞忠,田信问:“诸位护军、参军减半南阳各军夏衣料,绝非小事,可有内情?”

    “有一些,军中布帛缺额约在万匹左右,末将听闻黄汉升欲效仿君侯捐献家中所藏绢布,却被诸人劝阻。黄汉升若献家中绢布,那东征将校人人难免,势必引来众怒。因此东征将校对君侯多有不满、诽议,正如昔年愤恨中护军赵子龙一般。”

    “东征将校诋毁君侯卖直养名,诸位护军才决定减半南阳驻军夏衣,以孤立君侯,行告诫之效。”

    徐祚声音平缓,略带哂笑:“本以为汉王麾下会和睦友爱,不曾想荆益二州将校因东征一事多行丑陋。”

    攻下成都时,刘备要拿成都城内的宅邸,城外的土地、庄园犒赏将校。

    只有赵云仗义直言,这件事情才作罢。

    刘备因此得到许多赞誉,益州人抵触情绪大为消解。

    但却引发参战的荆州、东州将士极大愤慨,赵云一句话,断了他们直接成为大地主的美梦。

    拼死拼活再多的赏赐、缴获,也只是鱼,哪里比得上可以持续产鱼的土地田产?

    不敢怨恨刘备,只好去记恨赵云。

    这些年以来赵云没能独立领兵,就是因为他失了大部分的军心。

    反倒因为赵云担任中护军,负责中军、后军的中低级军吏选拔、考核工作,弄的荆益二州军吏很难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内因

    淅淅沥沥的清晨小雨里,田信难得睡了一个懒觉。

    有些没精打采,懒洋洋侧躺在床榻,看着窗外棚下的雨珠帘子。

    虞忠脚踩一双木履从烂泥地到门前,用棚檐垂落的雨水洗了两脚、木履,才光着脚进入:“君侯,雨势渐小时,顺德侯已率部前往叶县去了。”

    他见田信餐盘里的饭菜依旧摆在桌案上:“君侯,下官去热饭菜。”

    “不必了,今日没胃口。”

    田信说着挥挥手,虞忠想劝又觉得说不出口,连自己都赌气、想不通,还劝人?

    虞忠郁闷离去,田信望着一滴又一滴的雨珠从竹棚滴下,四周寂静,滴答之声入耳,心绪依旧沉静。

    没什么好生气的,从拒绝马良征举孝廉时,这种为难已经是注定的了。

    为难自己,让驻屯南阳的各军一起倒霉,也只能说明这伙人的决心很大。

    也对,驻屯南阳的各军,马超本身就矮人一截,受气了比谁都克制;关平这里也好办,关羽以大局为重,那关平有再多的气也要憋着。

    其他申耽、雷绪、孙朗更是外围将军,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集结在南郡、长沙的汉军已有十万之众,统兵的将校七成是荆州人,两成是北方人,只有一成不到是益州人。

    就像荆州将校议论的那样,是他们打下了险峻的天府之国益州,是他们在汉中喋血数年打赢了魏军主力。

    而荆州战场不过是挟汉中两番大胜,打连战连败士气低迷的魏军占便宜罢了。

    水淹七军更没什么好说的,又不是关羽决堤,而是天意使然。

    别说关羽统兵,就是随便放一个人去,也能拿下水淹七军的战绩。

    而后进攻樊城时,关羽又有一个失误,引得荆州将校诽议不已。

    那就是田信首攻樊城失利的情况下,关羽竟然放着现成的土山不用,而用围困的办法消耗曹仁。

    他们眼中这简直难以理解,怀疑关羽的用心。

    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关羽干掉曹仁主力军团、于禁禁军军团后,更想围点打援干掉徐晃的新兵军团。

    曹操都怕徐晃中计接连发军令,让徐晃谨慎,兵少时不得交战。

    如果没有孙权背盟来袭,随着樊城粮尽,关羽、徐晃之间酝酿的决战,注定要躺倒一个。

    现在荆州人多,人多说话声音就大。

    东征打的又是天下有名的江东弱兵,手到擒来,自然士气高涨,姿态骄横说话声音更大。

    见雨停,田信走出竹棚,抬头眯眼望着太阳,脸上暖融融的。

    再有两个月半,收割水稻后就撤军回麦城。

    两个月半,孙权应该能守到两个月半以后,甚至能守到九月、十月。

    都拖成疲兵,自己作为生力军再参战,会不会有些胜之不武?

    而且,魏军也不会轻易放自己这些人退军,必须有人留守堵阳,加固这里的城防,将这荆州北大门经营为关塞。

    思索着未来,时间在平静中度过。

    上庸,匆匆赶回来的邓贤愕然、吃惊,他手里捧着一份调兵文书,一份孟达递给他的调兵文书。

    孟达神色阴晦,望着堂外密布阴云,语气轻缓:“田孝先善楷书,其军书调令文辞直白简练。这有别于各军,但也十分便于仿造。好在我对楷书有所研究,能有其九分形意。这份文书,能骗过许多人。”

    调兵文书上盖着仿造的虎牙将军印,邓贤双手捧着,双手轻颤:“舅父,若被郭睦、邓辅察觉,田孝先必发兵拦截。”

    这是一份命令孟达奇袭武关道的命令,命令沿途各县、乡邑、聚落官吏协助隐蔽,提供粮秣。

    而整个行军路程长达千里,从房陵向北沿汉水走二百里,再沿汉水向东到襄樊上游的筑阳、阴县渡过汉水,再向北走冠军、郦县后转向西北的析县急行军,继续走山路,绕到武关后阻断武关道援军。

    现在武关道的关城就在南阳郡境内,守军补给来自关中,运输艰难,本身兵少,又不敢外出抄掠。

    破武关不难,难的是漫长的武关道,魏军也随时能在武关道里设立营寨阻击。

    单独打下只有千余守军的武关并无意义,这座武关关城对关中防御体系有点像飞地,没有守卫的必要。

    毕竟这关城距离南阳太近,强守这座关城,成本太高。

    千余人驻守的武关,警讯意义更重要。

    武关道以南的驰道,几乎与丹水平行,在丹水北侧;还有几条规模不小的山路可以绕过武关道,所以武关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名声,几条能绕开关城的小路,就是武关的致命破绽。

    武关道真正的战场不在武关,而在北面出口的蓝田。

    孟达神态决然:“你刚从堵阳回归,携带一封军令也在常理中。郡中官吏不会怀疑,而我也不做无谓抗争。即便事情泄露,也是无碍。因舅父,是真的想打下武关。”

    “攻下武关前,我军意图为田孝先、汉王侦知,至多呵斥、勒令我退军而已。待攻下武关,可使汉王知我善战,今后北伐关中,我军可为先锋。”

    孟达说着取出一封公文给邓贤,这个节骨眼离不开邓贤的配合。

    邓贤一口咬死带来了田信的调兵文书,上庸、南阳、襄阳三郡需要核实,等核实完,自己或许已经打下武关,证明了自己所部的山地越野行军能力,也证明了战斗力。

    军队有战斗力,才是立身之本。

    邓贤心中不安,接住孟达递来的公文,这是南阳各军的夏衣料清单。

    邓贤愕然,看不明白:“舅父,以虎牙军之功勋,怎会减半夏衣?”

    倍感荒唐露出荒诞笑容:“汉王难道还缺几万匹布帛?”

    “汉王不缺,可有人希望虎牙军缺衣少粮,为此南阳驻屯各军皆受牵连。”

    孟达垂目看着外甥手里的名单:“庞士衡特请我出借布五千匹给田孝先……想必此时田孝先已然愤愤。他功勋卓著看不上我麾下四千将士,自然不认我这乡党。我若一战而下武关,他自会正眼看我,汉王亦会倚重,视我为柱石。”

    布是从板蛮部落征收的租税,成丁每年一匹,幼丁每年半匹。

    说是布,纺织技艺、材料上来说,就是普通的细麻布。

    邓贤心里踏实起来,还是不解,语气平静:“荆人欺凌田孝先,就不怕关侯反制?”

    “呵呵,这是在给关侯难堪。若非关侯,也不至于这样为难田孝先。”

    孟达袖中轻轻握拳,脸上露出一缕冷笑:“糜子方已死,有人希望就此揭过,有人要为糜子方讨个公道。现在给田孝先、关定国难堪,便是示威。我也不知汉王会如何选择,若是为糜子方讨个说法,那汉王依旧是英雄。”

    邓贤大概能理解,皱眉不已:“这与舅父无关,庞士衡又何必出面得罪乡党?”

    孟达呵呵做笑:“黄公衡、庞士衡隶属左军,若坐视马孟起、田孝先受辱,那左军自然崩散。还是关侯技高一筹,骑军此刻都在南阳,等田孝先、关定国、张孟兴三人羽翼丰满,自会报此番折辱。”

    骑军战法几乎被北方人垄断,再发展下去,荆州人可能掌握不了一支骑营,更别说规模更大的骑军。

    没有骑军助战,你怎么北伐?

    荆州人这么强势,这么护短,今后投降的北方人,谁还敢靠拢荆州人?

    看看马超、田信、关平麾下的兵员,普遍是襄樊一战收拢的降军。

    算上堵阳俘获的降军,还有将近三万北方降军充当后备兵员,这可都是令人眼馋的青壮,还是北方精锐。

    名义上从关羽的前军转移到左军,结果还不是被田信、马超安排在临沮、麦城一带军屯?

    只要放开限制,有足够军粮供应,马超、田信凭借降军都能发动北伐。

    这三万降军,谁都想咬一口。

    荆州人想咬,可关羽、马超、张飞、田信会让荆州人插手?

    降军也有发言权,你问问降军,是想追随北方将领,还是想追随有语言、风俗差异的荆州将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父子升斗

    江陵城外,江渚水寨边上。

    刘备头戴斗笠端在青色华盖下垂钓,刘封穿一袭素锦衣袍腰悬黑巾白玉带,挂一口宝剑上前几步,单膝跪地:“儿臣来迟,恳请父亲治罪。”

    “阿升也知有罪?”

    刘备回头看一眼,指了指旁边鱼竿:“且上前来,一同垂钓。”

    刘封解下佩剑交给陈到,上前拿起鱼竿,轻轻一甩抛钩入水窝里,小心翼翼侧头打量,见刘备面色红润,遂轻呼一口气。

    刘备察觉,则说:“阿升八日行军一千里,何故如此焦虑?”

    “父亲,儿臣糊涂,不敢见关侯。”

    “唉……云长又不会吃了你,说教你几句也非坏事。”

    刘备依旧望着远处江面烟波:“阿升向来有决断,如今糜子方投火取死,其一腔愤恨难平。使得我左右为难,若是阿升主事,该如何是好?”

    刘封垂头:“儿臣有看法,却不敢说。”

    “我已问过云长,云长不欲起争执,宁可退一步留守江陵。云长是以退为进,他不喜子方,亦恨子方死的冤屈。过几日翼德、孔明回信也将到江陵,阿升有想法尽管说。不听阿升、云长的话,我还能听谁的话?”

    刘封始终垂头,刘备自嘲轻哼,扭头来看:“看来阿升是真有忌惮,阿升既有畏惧之心,何故作壁上观视云长陷入危难?”

    “父亲,容儿臣细说。”

    刘封侧身单膝跪地,抬头看着刘备:“关侯进军襄樊时,山城初附,儿臣真无力出兵,孟子度在房陵能战,是孟子度拒不出兵,儿臣出汉中以来,威信无存,号令不动孟子度。”

    “后孙权背盟,关侯、定国先后来信调兵,儿臣亦有出兵之意,只是孟子度惧怕关侯问罪。申耽、申仪朝秦暮楚,儿臣自以为守着东三郡,荆州若有不济,也能使关侯退回益州。”

    从副军中郎将变成副军将军时,刘封在军中的威信、人脉就宣告清零。

    “孟子度……他也是糊涂,孝直再三恳请我照料孟子度,不曾想如此惧事,名不属实。”

    刘备追问:“那阿升,如何解决糜子方之事?”

    见刘封迟疑不定,刘备摆手:“坐着回话,别惹人笑话。”

    “是,儿臣明白。”

    刘封坐好,拿起鱼竿酝酿语言,经过襄阳时知道这件事情,路上一直在思考。

    稍稍停顿,就说:“父亲,子仲先生仁厚长者,若拖延时日,子仲先生会有书信来江陵,为诸人开脱。父亲若以此为说法,可揭过此事,只是会使军中老人丧气。”

    糜竺性格宽厚慈和,肯定会主动出面化解这场冲突。

    可大家是单纯为糜芳鸣不平?

    糜芳只是引爆了这个始终都存在的矛盾,让大家不得不重视。

    现在称帝在即,要么用几个重量级的人物给糜芳殉葬,平息北方人的不满,这又会引发荆州人的不满。

    如果再调过头来补偿荆州人,又会引发北方人新一轮不满。

    正如袁绍麾下汝南人跟河北人的党争一样,处理不当,引发二袁内战,彼此打内战远远比外战还要残酷。

    刘表有一样的问题,是兖州山阳旧人一党,跟荆州世家的冲突。

    曹操强势介入,才没有爆发内战。

    所以眼前的问题,远不是杀人能解决的。

    杀一个人简单,这个头一开,就会相互斗杀,矛盾持续激化,爆发一场内战只在早晚。

    刘封的回答令刘备不满,轻哼:“此扬汤止沸,不足以济事。再说。”

    刘封当即回答:“父亲收养关侯、新亭侯之女为翁主,田孝先已尚关姬,不若以糜氏子尚张姬。”

    刘备更是口吻不满,干脆反对:“田孝先与关姬互有倾慕,我顺水推舟玉成此事。张姬深得翼德喜爱,岂能委屈?”

    刘封苦笑:“父亲舍不得委屈张姬,那只好委屈荆州人了。只是东征在即,正是荆州将士效力之际,恐伤锐气。儿臣亦有所顾虑,应除恶务尽,父亲明鉴。”

    有嫌疑的荆州人就那么几个,大家都看在眼里。

    如果称帝时进行针对打压,保准心怀不满,又很惶恐,很可能在战争时期故意坏事。

    刘备则远眺江波,长舒一口气:“我不愿杀有用之人,也不愿委屈张姬,阿升所言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如今天下三分,彼辈自以为强势就能使我退让,那就错了。今舍我以外,彼类欲投何处?”

    说着刘备露出呵呵笑容:“所以呀,舍我其谁?云长不急,我也不急。倒是彼类张牙舞爪,使孝先、定国、孟起难堪。”

    刘封鬓角有汗,取出手巾轻轻擦拭。

    现在聚集江陵的荆州人大军,还能投谁?

    孙权那边出了那么大一个内奸,名闻天下。

    先杀南阳李肃、羊,后又将朱家以外的江东大族全灭,比黄巾军、董卓还要凶残。

    魏军、汉军连续大破江东军,现在前线反戈投奔江东,你犯傻敢投,人家孙权敢不敢收你还是个问题。

    投魏就更简单了,南阳那边马超、田信、关平正闲着没事做,若投魏,几乎死路一条。

    刘备抖动鱼竿,说出心里话开怀许多,笑问:“阿升,罗侯食邑多少户?”

    “回父亲,食邑三百户。”

    这是后汉的官方数据,曹丕篡汉,也就大范围削减刘姓王国、侯国及食邑,对外姓封侯者会暂时承认,会留着后面做详细处理。

    不管刘表还是张羡,又或者孙权占领长沙郡时,罗侯三百户食邑租税都会拨给寇氏家族,这是寇氏家族影响力所在。

    这三百户食邑收入,对寇氏家族来说不算什么,可意味着尊重。

    “三百户少了,罗侯国以汉初诸侯国制度为准。”

    刘备抬手轻拍刘封肩膀:“我坎坷半生,子嗣只有四人。阿升,你最为年长,应多纳妾室。待天下平定,许阿升一郡之地赡养子孙。”

    刘封面露喜悦之色,就问:“父亲,孟子度之事如何处理?”

    “且由他去。”

    刘备不以为意,眼睛重新眯着:“其子唯唯诺诺中人之姿,留着无用,我这就遣其子去慰问,是走是留由他自定。倒是还要委屈阿升,我与云长东征孙权时,欲留阿升为江陵守将。”

    “父亲,定国、孟兴、田孝先皆扬名敌国,儿臣求战。”

    刘封转身又跪拜:“儿臣自知有罪,恳请戴罪立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典满

    五月初一日,庞林来到堵阳。

    田信于驰道边迎接,这里搭建了一座简陋的竹棚,供南北往来的信使休息、用餐。

    庞林一幅公事公办模样,与田信说:“曹丕篡逆以来,中原有消息流传,说是天子已然受害。今汉室无主,群臣纷纷劝进,孝先不宜拖延,该早早上书才是。”

    “已遣使发往江陵,士衡兄前往叶县,是为督兵,还是为撤军?”

    “为撤军之事。”

    庞林递出一封准备好的帛书给田信,说:“汉王若称制,左将军不宜孤军悬外。叶县麦黄,收割就在近日。汉王使我出监叶县,便有撮合诸军,收麦退军之意。”

    田信审视公文,见程序、内容无误后,双手递还:“孟起将军收麦,魏军必有举动。近日孟起将军也已来信,为提防魏军纵火烧麦,已收割部分青麦作为马料。并有意调我出镇叶县,护卫大军后撤。”

    叶县驻屯马岱虎牙军五千,关平龙骧军四千,徐祚水军轻装步兵两千,张苞八百骑。

    大军士气正盛,哪能丢弃即将成熟的麦田大跨步后撤?

    抢收麦子后再撤,就成了敌我皆知的必然之事。

    魏军可以预料到汉军的撤退时机,以此针对做一些追击布置属于正常现象。

    庞林不来,田信也要出面去帮马超撤军。

    庞林沉着,反问:“孝先,我军撤退时,可否引魏军来追,再胜其一阵?”

    “难,夏侯尚用兵沉稳,我若接应,他更不敢追击。”

    田信说着轻笑:“除非曹丕使曹彰为将,否则此番撤军至多不过是有惊无险。”

    庞林微微叹息一笑:“是我贪心了,本想取一场小胜,以为大王贺。孝先,南阳各军夏衣料不足一事实属无奈,东征将士务必旗甲鲜明,汉王若要行大礼,耗费布帛更多。府库枯竭,只好暂时委屈南阳各军。不止南阳各军,右军亦无夏衣料。”

    “我已去信请托上庸孟府君暂借布五千于南阳,聊胜于无,还望孝先不要嫌弃。”

    “士衡兄不必劝我,这都是末节琐碎事,上不得台面。”

    田信端起凉了的茶饮一口,说:“我在扶予山下开荒修筑宅院,已去信委托关侯差人去荆南搜寻茶树。明年此时,就能与士衡兄品尝我所制新茶。”

    庞林摇头自笑,问:“孝先可是要久屯堵阳?”

    “不知,若东征顺利,我军蓄养一年军资,后年北伐中原,那堵阳能军屯三载。若有其他变化,我就回麦城军屯,在荆山开辟山庄种植茶树。我平生所爱,不过茶、橙橘二物。”

    昆阳,夏侯尚驻屯据点,如今各军更易服色,处处都是土黄军服,让夏侯尚颇有些不适应。

    论服色,还是汉军赤色更为醒目、鲜艳,穿着也精神。

    可谁让曹魏自诩土德之国呢?

    想土德,就用土黄服色。

    上一个用土黄服色的是袁绍,再上一个是仲氏皇帝袁术,再再上一个是黄巾军。

    本不欲想这些晦气的东西,可看到碍眼的土黄军旗、袍服,夏侯尚总能想到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东西。

    他来到城外一处营垒,营垒中八百余壮士正挥汗如雨努力操练,这些军士身高最低也在七尺八寸,个个虎背熊腰,俱是猛士。

    这些猛士分成八阵,演练两种武器。

    都穿单衣,一种是左手提等肩高大橹,右手挥舞短戟演练阵势分合变化;另一种则是标准的战阵矛兵,穿两裆铠,右肩袒露无防具,左肩加挂超大的鱼鳞护肩,护住肩膀、大臂,与两裆铠交叠护住心口。

    最为特别的是这些矛兵使用的矛头足有三尺长,矛刃不过一尺,但铁质矛杆部分足有两尺,装有四对倒钩。

    负责训练这批猛士的是都尉典满,还有满头白发的于禁。

    夏侯尚从兵器架取下一口短戟在手里掂了掂,不由皱眉,问迎上来的典满:“此戟重约八斤,军士恐难挥舞。”

    典满正值壮年,抄起另一杆短戟掂了掂,口吻无奈:“将军,田孝先力能搏虎,其所持方天戟又是当世神兵,全重足有三十二斤。寻常兵刃一触即断,或被磕飞脱手。这些短戟,我尤嫌低劣、质轻不足用,将军不该怨其沉重。”

    夏侯尚皱眉不已:“此皆熟铁所造,所耗工力亦多。若再加重,恐不能伤田孝先,就已被其麾下军士击败。”

    八斤重的短戟,上战场能挥舞多少下?

    挥不动了,有跟没有没区别,军士就是待宰的羔羊。

    典满则顺畅挥舞短戟,破风声呼呼入耳:“将军,唯有质量上乘的短戟,众人齐力使用,才可锁拿方天戟,断田孝先一臂。若不能一举建功,使此人生出防备,那就得另寻良策。若如此,此前种种幸苦,皆荒废矣。”

    短戟造型、款式的原型来自典韦的短戟,典韦擅长步战,左手持短戟,右手持长刀。

    短戟在典韦手中犹如钩镶,是副手兵器,起格挡、锁拿对方兵器的作用,锁住对方兵器,右手挥刀可轻易击斩。

    夏侯尚也知道这个道理,可看着挥舞短戟劳累,手臂酸软的军中猛士,犹豫不决:“此为防田孝先,若不见田孝先,这营精兵上阵后,反倒会受器械所累。”

    典满笑笑:“这就看将军如何布阵,末将只有教练营士武技、阵法之能,并无统兵才干。不过将军若嫌短戟沉重,不若加配一口环首刀,以便营士厮杀使用。若见田孝先,再更换短戟不迟。”

    “也只得如此了。”

    夏侯尚眺视另一头坐在胡床上观看矛阵合击演练的于禁,询问:“老将军近来如何?”

    “对营造长矛亦有不满,老将军一直想要五尺长铁矛头,还需熟铁打造,要厚重耐砍为上。”

    典满代为回答,追问:“将军,方天戟乃当世第一神兵,削铁如泥乃天下共知。其与右将军一战,右将军所制镶铁大盾也多被方天戟一击破开,故营士多怀恐惧之心。若不能制备上乘器械,可能使计盗取方天戟?”

    “难,方天戟由其乡党部曲看管,寻常官吏尚不能近观,更弗论盗取。”

    夏侯尚双手负在背后,与典满走向于禁所在:“我已集结军中六石、八石强弩千具,只要此人现身阵中,必能攒射击毙。”

    典满才是稍稍安心,有一个猛将父亲,自然清楚一个手握神兵利器的猛将在合适的地形里能爆发多大的破坏力。

    当然,若有针对处置,也不难对付。

    于禁见了夏侯尚,态度冷淡:“夏侯将军,老朽累次重申要五尺铁矛头才可成事,今营造所给不过三尺,又粗劣质脆。老朽难以胜任,还请另寻高明。”

    “老将军勿恼,非是将作有司延误坏事,实在是工期急促,不得已先送来三尺矛头应急。”

    夏侯尚劝慰,于禁却起身拿起一杆长矛,活动身体后,持矛舞开砸在地上,三尺生铁浇铸的铁矛头因为太重,从矛杆脱离,甩飞。

    于禁瞥一眼夏侯尚,随手丢弃矛杆:“督管营造之人连精铁都舍不得,还如何能敌方天戟?难道非要老朽自刎在营造官坊,用老朽一腔热血淬洗兵刃不成?”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丈八

    五月初二日,虎牙军开始集结。

    宽阔驰道足有六十米宽,驰道中间还有两道隔离林,最中间的是禁道。

    只是如今战乱三十余年,隔离禁道的林木多被砍伐一空,也就驰道两边的护道林葱葱郁郁生长茂盛。

    四千虎牙军,八千降军此刻就沿着驰道工作,砍伐驰道两边多余的树木,以这些树木、青竹为材料,以百年护道松木为桩,开始修筑木制甬道。

    甬道也是夹道,有永久性的石砌甬道,甬道宽在十米,两边的石墙等人高,留有孔洞作为观察、射击之用。

    甬道是物资运输的安全通道,甬字是通的通假字,可甬道是甬道,与通道是两码事。

    石砌甬道、黄土版筑为墙的土墙甬道都有些耗费工力,田信摧毁驰道两边丛生的杂木为材料,加固修筑木制甬道足以应急。

    清理驰道两侧的杂木后,驰道视线顿时就宽敞许多。

    有木墙甬道,大军后撤时自然可以从容行军,清除多余杂木、草丛,又能防备伏兵、火攻。

    不止于此,甬道木墙外还多埋设木刺、木蒺藜。

    这些都是军中已有之物,木刺是以青竹为底材,上面镶钉细长竹钉,埋在虚土里,以伤害穿草鞋、麻鞋的步兵为主;木蒺藜也是类似的结构,只是形体更零碎,针对性的埋设于甬道外空阔地域,用来伤害敌骑。

    建筑材料都是现成的,又依托驰道,哪怕全军只有五百杆手斧,轮替伐木之下,也以每日五里的速度向叶县蔓延。

    伐木时,自然少不得方天戟这个伐木神器。

    如今的方天戟已不是最初的三十二斤,原来是戟刃二十四斤,杆八斤;现在戟刃不变,用步长杆为柄,新的方天戟全长一丈八尺,标准的骑战长度。

    由于戟刃太重,柄部尾端又不得不多加几道配重铜环,所以方天戟现在戟刃二十四斤,杆重十八斤,已有四十二斤重量。

    碗口粗的树木,抡圆方天戟后,月牙侧枝垂直横斩,运气好常常能一击斩断。

    兵器越长,越不好控制。

    伐木,只是一个练习攻击技巧,熟悉武器长度的过程。

    抡圆后的方天戟笔直横劈,往往一声脆响后,树木就被劈成两截,树冠部分栽落倾斜,原地留下五尺高的树干做防马桩。

    什么时候能骑着蒙多,奔驰而过时一戟挥出夹带马力能斩断同样粗的树木,那骑战技艺就算精熟。

    连续劈斩十颗树木后田信后撤,修缓气力。

    骑战技艺若能纯熟,将能解决身体负荷、热量过高的问题。

    骑乘作战时不需要自己奔跑,武器挥动范围小,本身高速移动,又不需要挥动武器格挡。

    只要马力充沛,反复折冲攻击,消耗的体力并不多。

    如果有三五匹能随时更替的神骏宝马,那就可以长时间冲杀。

    他歇息时,书吏李衡上前递出一卷帛书:“君侯,南阳郡守急递。”

    田信接住审阅,李衡则掏出细麻布去擦拭方天戟沾染的树木汁液,免得生锈。

    “孟子度疯癫了。”

    田信看完郭睦的书信,郭睦只是正常询问孟达奇袭武关一事,询问应该给于孟达多大的资助。

    郭睦是河东寒族,跟大名鼎鼎的太原郭氏、颍川郭氏没关系,是关羽的书吏出身。

    郭睦没有怀疑孟达出兵的程序,不止是郭睦,依旧驻守襄阳的夏侯兰,孟达途径的征北将军申耽也没有质疑孟达的出兵行为。

    似乎这些人眼里孟达听从田信的调令,去奇袭武关不存在问题。

    郭睦没有怀疑孟达,还想派兵助战。

    难道自己要告诉郭睦,说孟达伪造军令擅自出兵?

    这样的话,孟达若兵败,自己责任是没了,可孟达若因此叛逃,那部分责任会落在自己身上。

    各军求战心切,孟达身处险境,求立功勋以自保,是符合常情事理的。

    自己不同意调动孟达,孟达擅自伪造自己的公文,虽犯了原则错误,也意味着孟达愿意放下深厚资历,有臣从,愿意听自己指挥的意愿。

    荆州人都抱团了,关中人、北方人没道理不抱团。

    所以自己如果捏鼻子认了,承认夸辖区调动孟达……等等,可孟达的确有叛逃的动机。

    孟达也是个讲究人,是个有性格有派头的人,这人想法激进一点,可能会一条路走到底。走到底,觉得不舒服再调头都行,反正没走到底之前,很难改变想法。

    不能被孟达牵着鼻子走,这次为孟达兜底,今后其他将领有样学样擅自调军,自己还怎么统兵?

    这是基本的原则问题,尤其是敏感的兵权。

    想明白这些,田信扭头轻喝:“叔平,吹号召集典军、司马、五位营督。”

    “哦……是!”

    李衡惊醒,大声应下,当即转身就朝最近的几名鼓吏、号手身边跑,鼓吏、号手也是要干活的。

    放下手里搬运的木材,有节律的拍打鼓声,吹奏平缓号声。

    节奏舒缓的号声、鼓声沿着驰道一站接着一站传递,距离田信最近的部曲亲兵、吏员先聚拢过来。

    田信见严钟、虞忠最先赶来,扬了扬手里的公文:“上庸郡守孟子度伪造我调兵文书,擅自发兵欲袭击武关。如今已过穰县,我欲率轻骑前往询问其中变故。”

    严钟不言语,虞忠想法多,虞翻又留在成都当易经博士给刘禅教学,虞忠又继承了虞翻的身体素质、胆魄,开口:“君侯,孟子度伪造调令擅自发兵,形同谋逆。君侯仅率轻骑前往,恐有不妥。”

    “事急矣,以孟子度麾下军士脚力,再有两日就能绕武关而过。”

    田信对严钟说:“选二十骑,每人备足五马,铠甲战具务必齐整,草料也要带足。”

    严钟拱手应诺,走向聚集而来的部曲亲兵,挑选擅长骑术的亲兵,又派相关军吏准备马匹、草料等等之类。

    见虞忠还要劝,田信则说:“孟子度若瞒天过海,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已然知晓,若坐视不理,有姑息放纵之嫌疑。为免遭人攻讦,我只好前往规劝。正好堵阳缺兵,有孟子度麾下四千吏士,可策万全。”

    虞忠一噎,拱手抬头看田信:“君侯欲亲往,下官愿同行。”

    目光决然,估计除非禁足,否则虞忠靠两条腿也要跟着前往。

    “好,准备笔墨,世方向左将军、宛城、襄阳、新野四处发行文,说明此事,并告诫各处不许大肆声张。”

    “我亲自上表汉王,说明此事,为孟子度求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 翼

    湍水河畔,孟达结草为营,又是日暮时。

    湍水出自弘农翼望山,水甚清澈,东南流径南阳郦县城东,又过冠军县东,过穰县,与水合流汇入汉水。

    营中孟达长吁短叹,儿子孟兴、外甥邓贤一同作陪,皆不言,任由孟达饮酒,悲苦。

    匆疾脚步声赶来,李辅进入麻布围起的营帐里:“将军,扈谷亭侯已至辕门处。”

    “谁?”

    “扈谷亭侯。”

    孟达猛地抬头,眼睛睁圆:“何来之速乎!”

    他双手撑着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带了多少兵马?”

    “止有二十余骑,皆是骁骑。”

    李辅说着拱手,声音中气不足:“将军,今何去何从?”

    孟兴、邓贤也抬头眼巴巴来望,孟达一腔郁气堵在喉间,略有酒红的脸涨得更红。

    安排三百刀斧手,摔杯为号?

    仓促间去哪里找三百?别说三百,就是三十名敢向田信拔刀的猛士也难找。

    孟达脑袋还算清明,但也清明的有限,转身就往帐外走,脚步踉跄,连帐前的皮履都忘了,穿着一双细麻袜子奔到辕门前。

    辕门两侧已聚满吏士,他们隔着简陋栅栏争相眺望田信。

    辕门外,田信穿铁札盆领铠,铠甲外罩一领鲜红对襟无袖绢甲,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提丈八方天戟与营中的吏士做笑。

    孟达奔到辕门处时,抬头见田信座下骊马神骏非常,肩高七尺有余,而马头又高又大,高到他需要仰头才能看清的地步。

    见孟达脚步一软扑倒在地,田信左脚从单边马镫使劲,两手拄着丈八方天戟从右侧一跃下马,引得营中吏士纷纷喝彩,声音杂乱。

    搀起身体颤抖的孟达,田信笑呵呵问:“孟府君,别来无恙乎?”

    “进退狼狈,让君侯见笑了……”

    孟达双手紧紧抓住田信的左手,低头哽咽:“仆一时糊涂,劳累君侯奔波,仆之罪也。”

    “孟府君不必如此,府君与我有乡党之谊,又有旧交,实不必见外。今唐突造访,实乃有求于孟府君。兹事体大,不若帐中细谈?”

    田信转手将方天戟递给身边的田纪,一路急行军赶来,田纪腿皮都磨破了,拄着方天戟站在原地,盔甲下一双腿止不住打颤。

    搀扶着孟达往草创营地里走,两侧吏士聚集,人人观望,雀跃。

    孟达哽咽不能言语,一腔委屈、悔意糅合在一起,只是低着头,免得麾下吏士看到。

    田信倒是右手招展,与左右两侧的吏士打招呼,认出一些有数面之缘的军吏还会颔首示意,惹得这些军吏面色涨红,激动不已。

    李辅上前拱手:“末将拜见君侯。”

    “不必见外,大飨营中吏士,明日一早随我出堵阳,杀曹贼。”

    李辅及身后的一众军吏迟疑,皆看孟达,孟达情绪崩溃没反应,随齐齐拱手:“得令。”

    田信搀着孟达进入营帐,孟达身体更软,鼻涕泡都出来了,一脸泪水,修剪精致的胡须也散乱无状:“君侯,孝直已去,我甚惶恐。荆人骄横无状,刘封刚愎不听良言相劝,我又接连冒犯关侯。荆益二州广大,汉王胸襟更是宽广无垠,却无我容身之地。”

    他勉强坐在几案旁,左肘倚着几案,右手抹脸:“我也不知这一年来怎就到了这般地步,孝直离我而去,刘封又欺我无力,各军纷纷建功,而我却留在上庸山中难见用武之地。杀身之祸旦夕将至,我心甚不服。”

    孟达泪眼看田信:“君侯威名赫赫,荆人尚且欺凌,更别说我这老朽无用之人。”

    说着他转身找出一卷帛书递出:“汉王也知我委屈,使我儿持书信前来,放我率军自去。汉王情重,我就此离去,恐余生追悔不及。若不去,又有大祸。念及如此,还不若随孝直而去,得享清净。”

    田信审视这卷帛书,蜀锦材质,花纹、字迹、印都对的上,心中松一口气,就说:“孟府君于我有提拔之恩,若非孟府君授我夷兵假营督一职,我还不知要蹉跎多久。若是屈居案牍之间,消磨志气不说,还会错过这场天大机缘。”

    “正是惦记孟府君恩情,才不敢贸然与府君走动。突闻府君伪造我调兵文书,就知府君已生去心,这才星夜来见。”

    将帛书叠好,放到孟达面前:“我来见府君,有两重心意,一是当面道谢,好教府君明白田某心意。早前朝中有法孝直,你我关中乡党不宜走动,这才忍耐至今。其二是来劝府君回心转意,率军助我破贼。”

    见孟达不语,田信长舒一口气:“早前寄居府君门下时,府君也知我喜静不喜动。今法孝直不幸,而关侯功业高隆,如今修身养性力求做千古完臣。我等受荆人欺压,在关侯眼中不值一提。我又自恃力强、年轻,不愿与荆人争一时长短,却疏忽了府君处境。”

    孟达听到这话哭声更大,田信抬手轻拍孟达肩背,好言安抚:“府君或许还不知,关侯近来信中提及法孝直,颇多羡慕。原来汉王思念法孝直功勋,欲称制后为法孝直追谥。谥号已然拟好,就等颁布。”

    孟达猛地抬头,眼睛红肿:“此言当真?”

    “不敢相欺。”

    田信伸出食指沾了沾碗里酒水,在桌面写下一个‘翼’字,本就是真事:“府君,以为如何?”

    “孝直不枉此生……我险些连累孝直!”

    孟达起身走向一侧桌案,捧一支毛笔来,在桌上铺好一卷帛书:“恳请君侯写与帛上,我也好时常瞻仰。”

    田信捉笔,郑重书写一个翼字,左下角又题小字,一共三列:汉故尚书令护军将军扶风法翼侯,公名讳正字孝直,同邑后进田孝先题。

    所书皆是简体楷书,田信没什么好害怕的,据虞忠所说,江东有个奇葩士人喜欢造字,造了千余个,招摇过市自我感觉很良好。估计这个虞忠记不清姓名的士人也对汉字简化工作有一点微不足道,又很重要的贡献。

    自己的简体字是集大成的简体字,真没必要心虚,跪繁体古字。

    孟达捧着,双手颤抖:“君侯,某有意去江陵负荆请罪,君侯以为如何?”

    “汉王豁达,岂会在意这点微末小事?”

    田信去一侧放下笔:“我也不瞒府君,私卖江东军械者足有十余人,武陵、零陵二郡守皆在列,孙权背盟来袭时,自知罪大,故顷刻间易帜江东。如今这二郡涉案官吏多避居江东,潘也涉足其中,缺乏人证,不知其涉案深浅。”

    田信回头看孟达,孟达也是了然神色,不感意外。

    就听田信继续说:“此等丑闻,黄公衡、马季常、辅元弼皆不欲张扬,有意掩盖。而潘又身处高位,若问罪,牵连必然广泛。此人见荆州兵马势大,遂有恃无恐。军需不足乃实情,借机缩减南阳各军夏衣布料意在试探而已。”

    “关侯不与他计较,意在要其性命。”

    “汉王悬而不定,多是想看看荆人心思。荆人只是不愿丑事宣扬而已,故为潘所胁迫。”

    田信说着来到孟达面前,伸出手抓住孟达双手,四手交叠,言辞恳切:“我与府君乡里人也,潘不足虑,刘封亦不足虑。今汉王即将称制,治下本就该百花齐放,哪能由一家独大?”

    “此番府君随我出堵阳,必能扬名敌国,为府君正名。”

第一百三十章 登基

    五月初九日,刘备在江陵东郊举行登位大典。

    博士许慈、胡潜、虞翻、谏议郎孟光掌礼,筑坛于江陵东郊,大小吏士三万余人观礼。

    许慈、胡潜、孟光、来敏都精通礼仪,来敏担任太子刘禅的家令,故没有参与这场盛事。

    登基典礼与汉室历代皇帝典礼大体上相同,不像曹丕搞禅位,弄的北方经学家、礼仪学家、阴阳学家争争吵吵没个定论,成为一时笑话。

    真正的禅让典礼究竟是怎么回事,该用什么服色、旗帜,该用什么音乐,各个班列的方位、间距等等……无从考究,各家各执一词。弄的曹丕篡位完成后,各家依旧在议论禅让礼仪中的错误。

    掌握汉室皇帝登基礼仪的官员还存在,所以刘备登基大典有条不紊进行。

    礼仪中也有一些不同之处,比如多了两面太极旌旗,一个先天太极八卦,一个后天太极八卦,被群臣视为真正的仙家、人文祥瑞。

    高台上,黄权高声朗诵祭天表:“惟建安二十五年五月甲申朔,皇帝备,敢昭告于皇天后土: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残忍,戮杀主后,罪恶滔天;操子丕,载肆凶逆,窃据神器。群下将士,以为汉祀堕废,备宜延之,嗣武二祖,躬行天罚。”

    ……

    奏表读完,刘备登台接过玉玺,再三相辞:“备无才德,请择有才德者受之。”

    关羽领班上前奏曰:“王上平定四海,功德昭于天下,况是大汉宗派,宜即正位。已祭告天神,复何让焉?”

    群臣吏士皆呼万岁,礼毕。

    次日于江陵城中举行第一次朝会,正式大封群臣。

    先是策立王后吴氏为皇后。

    策封皇子刘永为鲁王,皇子刘理为梁王,皇嗣子刘封为罗侯;策封乐乡翁主为昭阳公主食邑三千户,策封文安翁主为高阳公主食邑三千户。

    以诸葛亮为丞相开府治事,录尚书台事,封武乡侯食邑三千户,总督益州军民政事。

    以关羽为大将军开府治事,录尚书台事,增汉寿侯食邑至六千户,总督荆州军事。

    拜张飞为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巴西郡守,封西乡侯,食邑五千户,监管右军如故。

    拜马超为骠骑将军,封邰乡侯,食邑三千户,监管左军如故。

    拜许靖为太傅,拜糜竺为司徒封良成侯食邑两千户,拜庞羲为司空。

    拜赵云为卫将军,封永昌亭侯食邑五百户,除中护军之职,由陈到继任。

    拜赖恭为太常;征左护军黄权为光禄勋,兼领左护军;征后护军辅匡为卫尉,由后军副将李严继任后护军。

    其余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六个卿位,只拜阳泉侯刘豹为宗正,余下五个卿位空悬。

    另田信、关平、张苞、马良、廖立、李严加侍中官衔。

    最后又改上庸郡为汉兴郡。

    张飞的右军并未动员参战,也没有扩充,所以没有右护军、右参军。

    四大护军里,黄权拜领光禄勋卿位属于正常,汉中王国时黄权就以光禄勋身份转为护军,现在只是再次确立。

    光禄勋节制三郎署,郎官外放向来是出仕的主要途径,这将为黄权提供一大批合法合情的故吏。

    中护军赵云拜卫将军,执掌成都城防、卫戍工作;后护军辅匡担任的卫尉实属空职,荣誉居多。

    现在季汉依旧是一个军事优先的集团,三公九卿这种荣誉官位里,有意义的就一个光禄勋。

    前护军潘不做升迁,也不做处置。

    三公位置缺人抵充,刘备宁愿将打压、淡化的东州大佬庞羲抬起来使用,也不愿敷衍。

    版图不一样,国际形势不一样,所以重要的将军皆实授,但五军体系并未受到冲击。

    刘备称帝大封群臣,前线的战事已陷入胶着。

    随着曹休率汝南兵北上,叶县一带魏军兵力最少也在五万。

    除雷绪留守新野外,孙朗、申耽二部集结兵员随孟达所部一起向堵阳靠拢。

    十二日,甬道修筑六十五里,距离叶县只有十五里。

    田信驻屯此处,八千降军已调到新野协助夏收,有援兵加入,可甬道修筑工作依旧是每日五里左右,期间还有两天雨水天气耽搁了工期。

    庞林从叶县回来:“魏军哨骑近日持续越过水侵扰、侦探我军,虽多损伤,但敌骑更密。骠骑将军以为魏军兵力或许将在七八万之间,我军更需谨慎。若露出破绽,魏军南北夹击齐头并进。”

    叶县是一个突出部,还在荆豫二州驰道偏北的位置,离开驰道缺乏木材,最少还需要五天时间田信才能修筑甬道抵达接应位置。

    而现在,不仅马超加紧收割叶县附近的麦子,魏军各线也都在收麦,整个中原都在收割麦子。

    麦子收割后,就能通过中原水系持续运往夏侯尚军营。

    困扰魏军,限制魏军动员规模的粮食问题,也就暂时得以缓解;等到明年夏收、秋收,魏国将恢复建安二十三年时的水准。

    仅仅一场夏收,就让魏军有了一次集结大军反击的机会,参与反击的军队可能有五万,也可能在七八万,如果许都的禁军也参与进来,那规模可以破十万。

    从叶县到许都只有不到二百里,有成熟的漕运河渠协助运输,许都的军队随时可以投放到叶县一带参战。

    效仿昆阳之战,打一场叶之战?

    叶县军屯收麦最少在十万石,马超舍不得这批粮食,田信也舍不得。

    南阳郡合并南乡郡后,虽然有三十几个县,但很多县城、乡邑早已残破、衰败,良田荒废,产粮低微。

    甚至为了生存,有能力扩大耕种规模的乡邑也会放弃,以免引祸。

    只有恢复秩序,给百姓安全感,百姓才会积极扩大屯种面积。

    现在马超还有一个选择,烧毁粮食后带着军队后撤,十五里路眨眼间就能与田信汇合。

    魏军忙于收麦,想追都没法追。

    若是两军完成收麦,汉军选择就两个,一个是依靠收获的麦子死守叶县,继续与魏军消耗;另一个是分出军力运输粮食,余下军队守卫防线,最后一起撤归堵阳。

    曹丕篡汉,魏军渴望打一场胜仗;己方也有类似的心思。

    战争第一动力已不是叶县的麦子,而是更为深重、复杂的东西。

    复杂到了汉军不能主动退兵,魏军必须追击的地步。

    田信见庞林踌躇不定的模样,就问:“骠骑将军是欲死守叶县,还是想分兵运粮,逼迫魏军渡河与我决战?”

    庞林是真没主意,反问:“孝先是何主意?”

    “我自然是想与之一战,听说夏侯尚与曹丕关系亲密。我若能擒捕此人,就可赎回士衡兄妻女。”

    庞林闻言,眼神渐渐坚定,右手握拳又舒展:“那就依骠骑将军之意,逼迫魏军渡河参战。”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夏侯尚

    十五里的路程不算什么,与庞林统一意见后,田信又驰往叶县。

    叶县周边麦田已快收割近半,必须要有军队武装备战预防对岸魏军突袭,所以参与收麦的始终只有三千人左右。

    城外校场已沦为晒谷场,田信、马超、关平、张苞围坐在地图前,马超拿起一支筷子摆在叶县、田信军营之间:“孝先,后续甬道简化修造,只修葺单边,能防止魏军轻骑突弛即可。”

    这样的话能加速工期,两天内可以完工。

    马超轻点田信大营所在:“曹休若率汝南诸军渡河来攻,孝先营垒务必坚固。”

    田信大营修筑在荆豫驰道正中,与西北叶县相距十五里,正北澧水支流相距十里,正东澧水相距十里。

    澧水支流向东,澧水向东北,在田信大营东北三十五里处汇流。

    战场宽度有限,己方又有坚固的甬道,形势并非恶劣。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轻易撤兵有些丢脸,不打一场的话不甘心。

    哪怕收割好的叶县粮食,再丢失都可以,仗必须打。

    不然马超守在叶县干什么?

    可魏军会选在什么时候渡河?

    澧水及支流此时正是枯水期,连浮桥都不需要,可以随意淌过。

    昆阳及后方郏县、改名为龙陂的摩坡周边正紧急收割麦子,传言摩陂井中有黄龙飞出,故曹丕定年号为黄初;而刘备依旧以今年为建安二十五年,以明年施行新的章武年号。

    与马超对垒相持,魏军也担心马超率军抄袭,纵火焚烧农田。

    现在金灿灿的农田,放一把火,足以燎原。

    夏侯尚在昆阳一带严防死守,提防汉军可能纵火的散骑,他领数十骑绕澧水支流北岸近距离观望叶县、田信大营。

    很巧,田信离开叶县后也绕澧水支流观察四周地形,双方隔一条枯竭,水宽丈余,深度只能淹没马蹄的小河相望。

    双方都是寻常骑军打扮,一方土黄戎衣,沾染扬尘后灰头土脸;另一方绛色戎衣,扬尘遮脸同样灰头土脸。

    只是夏侯尚骑乘的赤马肩高近六尺,十分显眼;而田信座下骊马蒙多肩高七尺二寸又肌肉发达,惹得夏侯尚心中火热,来回打量提一杆骑矛的田信。

    不止是他,他左右军吏、亲兵个个眼红,一匹宝马本就价值千金。

    鲜卑、乌桓部族为了争夺一匹神骏宝马,往往能爆发规模数万骑的战争。

    一匹神骏,可生育的马,就是摇钱树,是一个部族强盛的征兆。

    夏侯尚又强行忍住,高声询问:“来者可是扈谷亭侯?”

    田信轻抚蒙多马鬃,似乎看到对面那匹神骏赤马,蒙多就骄躁起来,终究是没阉割的公马,又是盛夏这个水草丰茂的时节。

    抬头审视留了两撇浓密胡子的敌将,见这人身后有两骑,手里提着方天戟,田信不由一笑:“正是田某,你是何人?”

    “某大魏偏将军夏侯霸也,久闻扈谷亭侯威名,恨不能一见。今日得见,想与君侯结交。”

    夏侯尚说着一跃下马,抬手向后一挥,左右骑从略作犹豫,纷纷下马向后撤,只留夏侯尚一人佩剑站在河边。

    田信单骑渡河,一跃下马,见夏侯尚气度清严,双目炯炯有神长得威严刚毅,不由猜测张飞两个女儿的姿貌,毕竟张苞长得也不差。

    收回思绪,田信笑说:“我曾听吕子明说江东有骁将丁奉丁承渊不亚于我,当时就赠名刺,请吕子明转送丁承渊。奈何转眼间江东背盟,我始终未能与丁承渊相见。今不知足下武艺如何,但一腔胆魄非常人所能及。”

    说着田信从腰间抽出一枚槐木精雕的名刺递出:“他日将军若想弃暗投明,可持此物来寻田某。”

    夏侯尚郑重接住,低头审视上面的楷书,微微颔首:“君侯书法造诣不在廷尉钟元常之下,可为南国表率。”

    田信只是笑笑,就听夏侯尚说:“听闻我武皇帝所遗青剑经赵子龙之手转赠于君侯?此剑于公于私而言,对某家十分重要。君侯若愿割舍,某愿与族中兄弟凑千金相赎。”

    众所周知,白虹剑算一口副手武器,青剑也是一口副手武器。

    田信则遣人用紫铜打造了一副宽厚剑匣,剑匣横挂在腰后,里面除了青剑、白虹剑外,还有四口七十二炼战剑。

    闻言,田信转手从腰后剑匣里抽出青剑,捧在手里细细品鉴:“此子龙将军贺我婚事所赠,休说千金,万金也不换。但足下既然诚意诚意索求,不如这样,足下与我对剑,能抵青剑而不断,你我就换剑。”

    强化两次的青剑,换一口未强化同质量的剑,怎么算都不亏。

    再说,北方有这样的神兵?

    就算有……自己有强击天赋,哪怕两口剑质量一致,对方也挡不住。

    如果真挡住,依旧是自己赚了。

    夏侯尚将名刺收入腰间皮囊包裹,并后退两步,缓缓拔出剑:“此陛下所铸三剑之一,名曰华铤,赐我兄夏侯伯仁。剑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五两。”

    见拔剑,夏侯尚的骑从又靠近,相隔二十余步,紧张关注。

    田信不言语,反手一剑横斩,剑光一闪就倒提青剑推回内置绷簧的紫铜剑匣里。

    夏侯尚勉强看清楚田信挥剑动作,随即铿锵一声,手中华铤剑一分为二,两尺余剑刃跌落一侧泥沙里。

    他垂目无语盯着断剑,抿抿唇,脸色不是很好看。

    也理解他,田信则说:“我军欲收叶县夏麦后撤归堵阳,我料魏军集结七八万之众至此,在等荆州军情。”

    “若陛下亲征孙权,魏军必攻我。”

    “若是如此,夏侯将军可回去告知汝兄,就说我军东征风雨难阻,乃必然之事。请他不要迟疑,欲战则速速发兵。澧水汇流处,他可自行扎营,我不做侵扰。”

    夏侯尚将断剑入鞘,脸色依旧沉郁,拱手:“君侯所言何意?”

    “别无他意,只是夏日酷暑,长久对峙无益彼此。不若早早一战定下胜负,各自回乡也好与亲友团聚。待明年粮秣充足,再点齐兵马厮杀。”

    田信说着仰头,阳光灼目,眯眼:“夏日毒辣酷暑杀人于无形,我欲在六月前退军回堵阳。”

    见夏侯尚不语,田信翻身上马领着十余骑朝南扬长而去,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大营轮廓。

    “兄长?”

    真正的夏侯霸凑上来,他伸手捡起两步外的断刃,皱眉不已:“青剑竟如此坚锐?”

    他想到了同时铸造的倚天剑,查档案找出当时铸剑的工匠,重新研究当时铸剑技艺,兴许能有新的收获。

    夏侯尚却长舒一口气,声音喑哑:“还以为此人识出我来……”

    若是被田信掳走,在这个关键的时间里,足以坏大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持

    舞阳,曹休屯兵地。

    提兵北上封锁澧水,本就有防备汉军散骑烧粮的用意。

    今他麾下战兵两万余,分置五军扎七十里联营,与夏侯尚一样寻觅战机。

    从荆州逃来的周正在他麾下充任中郎将,北方士人对江东士人深表同情,周这么个独苗跑出来不容易,又熟知江东地理气候,也在荆州转了一圈,也就给了个中郎将职位,统军千余勉强有了立足余地。

    周也不是安分的人,与武义中郎将李绪一同外出侦查汉军营垒,舞阳距离田信大营只有不足六十里路而已。

    亲自视察地理状况,是将校必须经历的一件事情。

    关系自己的命运,关系全军将士的性命,容不得马虎。

    周、李绪也穿着普通轻骑皮甲,蹲伏在澧水南岸芦苇丛中观察北岸,这里距离田信大营只有十二里,大营外还有几座警戒小营。

    李绪见河对面汉军轻兵收割芦苇,许多芦苇已经晒干,正打捆码放:“田孝先用兵还真大胆,其麾下吏士也多骄纵无备,易破也。”

    “不然。”

    周另有看法:“其麾下吏士固然骄纵,却也求战心切。多战意高昂,非速破易溃之敌,不可大意。”

    河对面,李基头戴竹笠遮阳,领着一名亲兵在河岸边巡视。

    李绪、周缩回芦苇丛中,等李基经过后才探头继续观察,周指着晒干的芦苇捆:“这是为夜战而备,荆南多鱼,官吏会收鱼油积存。浸染鱼油后,一捆芦苇可烧半夜,光焰煌煌如白昼。”

    周稍稍沉默,见李绪沉默,用沙哑嗓音继续说:“当初田孝先守江陵,就缺鱼油。此人嗜好火攻,以火破吕蒙于江陵,与江东军决战麦城时又遣骑士纵火焚烧荒野,使江东无从布置伏兵、疑兵。今采割四周芦苇,也有扩宽视野之意。”

    “原来用意颇多。”

    李绪眯眼看着李基越走越远的背影,用手指澧水南岸上游未被收割的芦苇丛:“采伐北岸芦苇后,汉军必伐南岸。其伐空后,我军若想走南岸截击其后,则有暴露之虞。此事应上报镇南将军,以免误事。”

    沿着澧水南岸,贴着山脚可以行军,芦苇是最好的掩护。又因澧水东南有山,地势较高,土地坚硬。

    不像澧水北岸因地势平缓,多有泥塘、水洼,不宜大军潜行。

    七十里荆豫驰道改造增修的甬道里,每十里列一座小营,有军七百驻守。

    负责防卫甬道的是将军孙朗,麾下军队多是颍川、雒阳一带因徭役而反抗的吏民;作为放曹仁撤离的条件,曹操也放开通道,让颍川孙朗,梁县郑甘率部众、党羽撤往南阳。

    二人带来两万余户饥馑灾民,尽数安置在宛城、新野之间。这样迁移来的灾民经历过战争、寒冷、饥饿磨难,故多是青壮男女,少有老幼。

    正是追随孙朗,田信宗族才顺利从颍川南逃。

    此时孙朗为将军,郑甘为司马,带着五千大难不死的新军扼守甬道,并不断增修甬道。

    以甬道木墙为基础,版筑黄土增固并做防火准备;又在木墙内侧修建土垒长屋,既能屯驻军士,也能储放物资。

    气候越来越热,修建甬道的木材又渐渐干燥,防火以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好在木墙甬道虽然长,但木墙高也就八尺左右,版筑土墙时工序简单,不需要搭高架。

    没人会期望孙朗、郑甘这五千人的战斗力,完全当做工程队在使用,顶替了八千降军的作用。

    田信大营,随着天热,孟达越发焦虑。

    如果没有足够的功勋,他还有何面目留在荆州?

    田信归营刚脱卸盔甲乘凉,孟达、申耽一同来见,询问军情。

    地图摆在面前,田信手握一柄合拢的折扇在大营、叶县之间一划:“明日龙骧军从叶县往我军大营修筑栅栏,我军也想叶县修筑。只修一道,防备魏军轻骑即可。”

    孟达抢着说:“此事易尔,某愿率军修筑。”

    申耽山城口音重,只是讪讪笑着,面有不甘。

    “如此也好,子度将军与龙骧军汇流后,可协助徐承贞运输新麦。首批新麦约在两万石,运抵我军大营后,可由孙朗将军所部分站运回堵阳。”

    田信说着抿抿嘴,现在最大问题还是运力不足,十几万石的小麦,得要多少人运完?

    人力挑运、背负,一人背负两石,一日脚程也就在八十里左右,勉强从叶县运到堵阳附近。

    不管是一口气从叶县挑运到堵阳,还是以营为站点,接力式运输,一个人一天也就能运两石。

    孙朗还要带人给木墙版筑黄土,所以每个营七百人,也就能挤出二三百人协助运输。扣除大军每日用度,加上随营的驴马、独轮车运力,孙朗所部一天的运力上限也就在七千石左右。

    这是甬道的平均运力,南阳也在夏收,郡守邓辅缺乏丁壮动员军队,更不可能分出劳力协助运粮。

    孙朗这五千人能就位,也是因为八千降军安置在新野,可以代替这五千人工作。

    思考片刻,田信先安顿申耽:“征北将军所部剽捷善走,我有意当游兵使用,还请将军不要焦虑,安抚吏士休养锐气。待交战时,我自有大用。”

    申耽迟疑,拱手:“君侯,我部吏士不耐燥热,还请早日用兵。”

    “嗯,决战就在七日之内。”

    得到一个准确回复,申耽才离去。

    他麾下山民有巴人、汉人、荆蛮,生活区域夏日凉爽,实在熬不住平原盛夏酷热。

    一些巴人、荆蛮头生痱子,不得已只能自己把头发剪短乘凉。

    随后田信找到检查营垒战备物资的庞林:“士衡兄,我有意向梅氏借兵。”

    蛮王梅敷带着绝大多数荆蛮迁移下山,但几个宽敞、优渥的山谷依旧握在梅敷手里,安置其亲族。

    梅敷会率五千蛮兵参加东征,荆南的五溪蛮蛮王沙摩柯也响应刘备的征集,会率蛮兵万余顺江水而下一同参战。

    荆蛮内迁人口在四万户左右,屯留山谷中的梅氏一族还控制着八千户左右荆蛮。

    梅敷带走的是内附荆蛮中征发的精干丁壮,梅氏八千户荆蛮不在出兵范围内,可轻易动员五千自备武器的蛮兵。

    不管内附的荆蛮,还是留守山谷的荆蛮,如今统计造册,都是要缴纳租税。

    庞林稍作考虑摇头:“待梅氏援兵抵达,为时已晚。今陛下东征在即,又有孟子度前番擅自发兵之事,我以为孝先不宜再聚兵。”

    观察着田信神态变化,庞林又说:“敌五倍围我,我能全军而退,本就是耀武扬威之举。孝先不应执着于俘斩多少,宜广思之。”

    田信眨眨眼,这么一想也对,魏军集结三四倍的兵力,却眼睁睁看着己方完整后撤,自会打击魏军士气。

    这也是魏军为什么要追击的原因,魏军宁可继续小败一场,也不能沾染‘怯战’的嫌疑。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请战

    许都,原丞相府。

    曹丕鸡鸣时而起,披着水绿蜀锦绣袍站在廊前眺望远处,几处军营上空已有炊烟弥漫。

    他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握一柄新制成合拢的折扇,驻望渐淡的烟柱目光专注,长久之后一叹:“彼有能人,非轻易可图。”

    身后轻微脚步声传来,郭女王柔声宽慰:“陛下不必忧虑,夏侯伯仁精熟兵法,自能守御国门不失。”

    曹丕转身回堂中,郭女王轻步相随,就见曹丕颓然坐在屏风前,用折扇轻敲左手掌心:“母后昨日来信,怨我软禁子文、子建。并说如今若以子文为将,何愁马孟起?”

    郭女王跪坐在一边,为曹丕斟酌蜂蜜水递上:“太后希冀陛下兄友弟恭,乃爱护之情。”

    曹丕抖开折扇一挡,郭女王将蜂蜜水放在边上,低眉垂目,声音细微:“陛下,鄢陵侯羽翼已散,不妨一用?”

    曹丕垂眉看折扇上的字画:“多听人说田孝先书画双绝……”

    郭女王将其他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侧头看折扇上的短诗,正是钟繇仿写的静夜思。

    曹丕盯着扇面,目光澄澈透亮:“此身若非国家所累,我将亲提一军,与田孝先阵前探讨学问。我有意遣使,策封此人为秦王,夫人以为如何?”

    他目光越来越亮:“非刘氏不得称王,我大魏天下没有这类禁锢。孙仲谋儿子,如何配得上我家阿绫?”

    见曹丕又犯了癔病,郭女王认真思考,眉目舒展顺着说:“陛下此计甚妙。”

    曹丕呵呵做笑,端起蜂蜜水一饮而尽:“即便不能成,也能使其相疑,阵脚自乱。”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一起来办公时,曹丕又迟疑了。

    一个秦王王爵不算什么,可这么贸然给出,恐怕会被天下人所笑。

    如果能战场俘获田信,再给与王爵隆恩,那田信自会感激涕零,天下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陛下,吴王又遣使来催移交芍陂一事。”

    孙资捧着一卷帛书:“该如何回复?”

    “吴王太子一日不至许昌,芍陂一日不给。”

    曹丕回应一声,随即问:“前将军所部如今在何处?”

    “前锋已入屯武阳关(武胜关),大军尚在弋阳。”

    孙资回答后,刘放补充:“武阳三关道路修葺平整,前将军可顺畅入援江夏。”

    随着日头渐高,贾逵、司马懿、董昭、刘晔等人先后来当值办公。

    战场就在许都二百里外,容不得疏忽。

    只是夏侯尚突然从前线折返,引得曹丕惊诧,在偏厅接见。

    君臣见礼后,曹丕急问:“伯仁突回许都,所为何事?”

    “陛下,臣想请大将军出镇昆阳,如此便于节制各军,一齐攻敌。”

    夏侯在三月份时病亡,现在继任大将军的是陈侯曹仁。

    曹丕不快之色不做掩饰:“大将军岂可轻动?”

    随即又问:“伯仁,这是何故?”

    “臣昨日率数十骑侦查田信营垒,不想与此人相遇于河畔。”

    夏侯尚面有惊魂:“田孝先座下有神驹高七尺余,名曰蒙多。而水浅,敌我轻易可渡。臣不敢贸然后退,若引此人追击,臣身死事小,败坏国事事大。正好仲权与臣同行,臣便勒马不退,诈称是仲权本人,邀田孝先相见。”

    “结果如何?”

    曹丕眼睛微微瞪圆,焦虑询问,身子也微微前倾,想听的更清楚一些。

    “田孝先不疑有他,单骑渡河与臣相见,并递名刺于臣。”

    夏侯尚从袖中递出田信的槐木名刺:“臣又斗胆向其讨要武皇帝所造青剑,此人欲与臣比剑,说能挡青剑一击而不断,就与臣换剑论交。陛下赐臣华铤剑……竟不能挡青剑一击。”

    “嘶~!”

    “臣大意毁坏御物,恳请陛下降罪。”

    “伯仁何罪之有?”

    曹丕袖中拇指用力搓着食指,又问:“那伯仁回许都?”

    “陛下,臣观田孝先爱惜吏士无意死战。若以大将军督兵,则各军力上前,必能破之。”

    夏侯尚又说:“昔年武皇帝造剑工匠必然有过人之处,臣以为田孝先已然掌握这等秘术,才能铸造神兵方天戟。这秘术兴许由来已久,为武皇帝造剑工匠略知一二。即便不知内情,但也知晓其形表、大概。”

    曹丕长舒一口气,笑容灿烂:“好,伯仁知微见著,实有功于国。只是大将军不宜轻动,还望伯仁谅解。”

    “臣明白,只是放任汉军自行退去,实有损国威军威。臣受陛下器重委任西南之事,若坐视敌虏从容退去,臣还有何颜面来见陛下?”

    夏侯尚说着起身,单膝跪在曹丕面前,抬头目光诚挚:“陛下,容臣孟浪一回。”

    曹丕把玩着手中槐木名刺,起身踱步衡量。

    曹彰率兵来抢魏王玉玺时,贾逵义正言辞驳斥……看着贾逵功劳很大,可当时实际统兵的是夏侯尚,夏侯虽然在雒阳,可伤心过度又年老,当时已镇不住军队。

    正是夏侯尚带头顶在前面,曹彰才半途放弃,使一场灾难消泯于无形。

    夏侯尚要赌命打一仗,曹丕迟疑良久才说:“伯仁且回昆阳,三日后朕遣牛金率骑士三千助战。”

    “是,臣领命。”

    夏侯尚声音略提高,这对伙伴、君臣相互看着,夏侯尚起身后退六七步,才拱手,转身离去。

    夏侯尚前脚走,曹丕就将督粮御史杜袭找来,询问此事。

    杜袭曾在荆州避难,刘表派刘备北伐叶县时,杜袭在博望坡西边的西鄂县当县长,只有五六十部属,被刘备打的全灭,杜袭却带着部分民众一路跑到摩陂避难。

    其后以丞相府长史的身份在关中、汉中效力,曹丕称帝后以杜袭为督粮御史,负责要命的军粮筹集、运输工作。

    曹丕询问:“汉军将退,朕欲使夏侯伯仁督兵三万追击。战事顺利将与汉军对峙于堵阳,粮道如何?”

    “陛下,臣以为中护军虚名在外,又纵情任性,不宜托付军国大事。”

    杜袭屈身拱手,抬着头神色坚定:“故臣反对追击。若单论军粮输运,臣可保三万大军粮秣充足。”

    曹丕又问:“夏侯伯仁悬兵三万于堵阳,曹文烈、张文远各拥兵三万,三路大军合计十万,又能供应多久?”

    杜袭不假思索:“若镇南将军、前将军于七月中旬出兵,军粮可度支到明年三月。”

    曹丕抖开手中折扇轻挥:“朕明白了。”

    “臣,告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敢赌

    五月十三日,汉军起兵东征。

    后将军黄忠、后护军李严汇合梅敷所部三万余人号称五万,为北路军,从汉津乘船攻略江夏;光禄勋左护军黄权,汇合蛮王沙摩柯万余人,及刘封所部三万余人,亦自号五万,为南路军攻武昌。

    大将军关羽为前部,督率水师、步军四万余人从乌林出兵,直扑夏口。

    刘备亲统中军两万余人随后而行,全军号称二十万,实际十三万。

    攻下武昌后还会调动员两万左右的南阳豪强部曲及文聘、田豫协防武昌,整体出兵规模十五万。

    此外护军、关中都督吴懿督率本部留守江陵。

    十五日时,汉军东征的消息从江夏送抵许都,曹丕将牛金所部三千骑投放。

    此时叶县、田信大营之间已修通栅栏,夜中孟达、徐祚、申耽三支军队一万人正轻装往来运粮,或推小车,或以牛马,或肩抗,或扁担。

    明月悬空,田信心绪躁动,体质越强,月圆夜时越是亢奋难眠。

    大营营垒五十步、七十步外有芦苇捆各围一圈,魏军若发动夜袭,火箭点燃这两圈内藏鱼油的芦苇,足够拖到天亮。

    叶县一带马超、关平也是亢奋难眠,等待魏军来袭。

    汉军主力东征的消息传到中原,魏军若再静默,会很伤士气。

    夏侯尚步行淌过澧水支流,近距离蹲伏观看汉军运粮队:“真有万人之众?”

    “是,乃征北将军申耽、扬武将军孟达、平虏将军徐祚这三军。”

    潜伏在此的军吏低声回答:“今夜月光明亮,这三军皆无碍行走,应是精锐。”

    没有夜盲症,人口数据大爆炸以前,古典军制还存在时,夜盲症并不严重。

    这是个强壮、出身好才能当兵的时代,体弱、穷人想死都没资格站在阵列前排的时代。

    百姓土地资源富裕,轮耕休养地力时会养殖家禽、畜类,能参军的普遍是社会中层,所以口粮来源丰富,并非单一的谷物充饥。

    营养丰富,夜盲症也就不严重了。

    孟达所部驻屯宜都时没少吃鱼,申耽所部在山城多靠打猎维持生活,徐祚所部兵员多来自江河流域,所以这三支军队夜盲症最轻。

    夏侯尚观察片刻后,从容后退,返回昆阳大营。

    “破敌就在三日后。”

    召集参战的将校,夏侯尚比划叶县说:“汉军今对我军十分警惕,其兵士气正盛却难以持久。待运粮将尽,其锐气不在,归心似箭,易破也。”

    魏军也陆续完成夏麦收割、晾晒入库工作,赵俨吃过大亏,小心翼翼提醒:“将军,还要请镇南将军提兵响应,与我夹击敌军才是上策。”

    “嗯,我已得镇南将军回信,其麾下两万吏士枕戈待旦。”

    夏侯尚言辞肯定,又侧头看满头白发的于禁:“老将军如何看?”

    于禁胡须越发稀疏,夜里皮肤灰暗:“田孝先谲诈多谋,若是等三日后,老朽担忧彼会弃叶县、余粮合军一处,从容整队,交替后撤。”

    他说着干咳两声,又说:“田孝先依驰道所筑甬道坚固异常,我军若深追,必受其害。”

    虽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甬道,但远远看了修筑过程也知道这甬道跟春秋、战国时修筑的列国长城、边墙类似,糅合了防御、运兵两项优点。

    于禁环视诸人,话锋又一转,说:“其所修甬道必须拆毁,否则沿甬道军屯,今后必将年年出兵中原。以其两万之众,拖我五万之众,本就是我军失利。而中原无险可守,其勒兵在侧,吏民震怖无心生产。时日一长,中原必然疲乏。”

    他说着上前两步在关中点了点:“刘备若东征凯旋,与孙权相持于豫章,分兵三万余驻屯江夏、武昌足以相持。再以三万之众接替田孝先、马孟起,则有七八万大军可用。再兵出武关道,镇西将军恐难支应。”

    反手又在堵阳一点:“此荆湘北门咽喉,若控于我军之手,我军屯三万之众,则南阳动荡,最少也能牵制五万汉军与我相持。不破我这三万,刘备不敢轻易进犯关中。而关中,万万丢不得。唯有拖到刘备老死,我军才可松懈,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关中早就被打烂了,可真的不能丢。

    被刘备攥在手里,立马就会让人想起汉高祖七年平天下的神奇经历来,那时候人心更动荡。

    把刘备拖到老死,大家才能喘口气。在此之前,必须竭力合作,不能松懈。

    夏侯尚迟疑,皱眉:“我与镇南将军合流,兵五六万,若倾力追击,容不得疏忽。”

    关羽卡住一个关键的时间逆击即将南征的曹仁,将刚组建不久的征南军团打崩,当时关羽也就两万人出头。

    现在对面的汉军规模也在两万人,如果再重蹈一次襄樊之战,让马超、田信推到许都城下,那中原各郡可就不是简单的动荡。

    于禁力劝:“将军,老朽多见其军骄纵之举。今唯有胜其一阵,才可确保中原安稳。否则明年关云长亲至,我军非集结十余万兵马不可。”

    赵俨低头沉默,于禁督促他说:“今马孟起、田孝先、关定国不熟中原地理,不敢贸然进军。若是关云长统兵,以马孟起、田孝先为爪牙,必横行黄河以南,谁能相抗?”

    不能等到明年,明年关羽统率汉军进伐中原,那战争更困难。

    不说别的,关羽若坐镇叶县,那马超、田信就敢孤军深入,彻底将关东搅乱。

    必须把汉军堵到南阳,在远离中原的地方与汉军相持。

    也只有这样,中原才能稳定生产,为前线大军提供物资。

    赵俨还是不言语,于禁将要老死之人,又不受曹丕喜欢,自然不怕贸然进兵战败后引发的恶劣影响。

    于禁不计较战败后果,赵俨、夏侯尚要计较。

    打赢汉军是一回事,驱逐汉军也是打赢;若是想大破马超、田信,就不能留余力。

    这样一把全压上去,赌注太高。

    见这些人都是谨慎模样,于禁气的仰天长叹:“竖子不足谋!呜呼!”

    于禁愤慨而去,留下诸人面面相觑。

    夏侯尚干咳两声:“此国家初立之时,容不得一点疏忽。待明年兵精粮足,关云长无水军大船助阵,如何横行中原?老将军兵败荆州以来已畏敌如虎,难免失态,勿要在意。”

    赵俨也说:“此求稳之际,我军亟需一场胜利,却容不得一败。与其一战,能沾些便宜就好,不可奢求更多。”

    典满跟着其他将校一同施礼,心中热情没了大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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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