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深夜来客
凌夜帮他师父和自己擦好药水后，又仔细清扫了期间产生的脏污。
终于忙绿完毕之后，凌夜才发觉已至深夜，而自己也已饿的头晕眼花了。
他对韩非正式提起晚餐之事后，这位师父果然不负少年对其“无节操”的称呼，断然便拒绝了。最后少年却是靠着尊递出的几碟小菜与两杯清水勉强垫了下肚子。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韩某同样没有吃过晚饭，因此而发生了他悍然与自己徒弟抢食的羞耻事件，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总归而言，这几余天的数场闹剧与厮杀便也算告就此了一段落，最终以携宠的少年于其师父家借宿一晚而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句号？
……
次日，将近凌晨。
这家破旧房屋已陆续来了许多不请自来的客人，此刻他们皆是集聚于一楼酒吧内，而冷清的生意也因此而兴旺了不少。
渐渐喧嚣起来的房屋终于惊扰到了二楼半夜未睡熟的韩某人，他怒气冲冲地径直开门跳下了二楼，随后急步撞进了酒吧。
“你们这群混蛋过来就算了，但是能先学会闭嘴吗！”睡眠不足的韩非推门便高声怒骂道。
“哟，怎么今天心情不好，忒暴躁了些吧？”
“我们这些混蛋不辞劳远地赶趟过来，还不是为了给你这家伙擦屁股！”
“哈哈，你这家伙也有今天，脸上是被哪个娘们挠的吗？”
“来来来，我们继续喝！”
一道道呼喊声从散乱坐开的服装各异的人们口中传出，邀杯声、怒骂声、嬉笑声等声音同时混杂着入耳后，本就心情不爽的韩非立时要爆发了。
“砰砰！”
这时，其身后的双推门却再次被人踹了开来，厚重木门瞬间就与内侧墙壁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此处竟藏了一间酒馆，若不是我恰巧来了还真寻不到你们。我原以为你们都已临战逃脱了，但现在看来人倒是挺齐全嘛。”一段偏于中性的低沉女音从大门口缓缓传来，现身后便是一身的飒爽英姿。
只见她柳眉轻挑，双唇微张之间
，轻声淡语的质问却极富威严和效力，“怎么都不出声了，是不是终于想起来自己来这的任务了？还磨蹭些什么呢，全都眼瞎了吗？看不见已经凌晨了？还不全给我滚出去干活。”
屋内一直热闹活跃的诸人，却从那女子踹门后便瞬间寂静息声了，所有人都像望见了恶魔一般盯着门口。再听其言，诸人顿时一个个如同弹簧般下意识直立，在一句句散乱不齐地应是声后，他们就极为慌张惧怕地拥挤出了大门。
酒吧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与冷清，只余下三人未动。
“你呢，不去？”那踹门人是一年轻的黑衣女子，直面身前依旧嬉笑的男子，她淡声的话语内却隐含胁迫恼怒之意，
“这可是于你所管辖之地生出的祸端，原本就该先行治你个疏忽值守之罪，不过有人护你才暂罢了。而你此刻竟还不知悔改、不念赎罪，仍旧这般的惫怠轻慢，真不知那处怎会录入你这等人。
你也应知晓，若是由得那些鬼境之物逃窜脱身，最终大量涌入了此世。此地转念之间就会沦陷成为荒域鬼城，那般后果就是如你后面那位也担不起。
再加之你身上且还背负的数条军事罪状，如此的累累恶行。待此事终了之后，你这家伙又能指望谁？”
“诶，这位大人你为何始终针对于在下，怎么说我也是阎王的下属。
至于这次鬼境，在下也是提前便冒死进入其内，经历了千难万险后，才得到了许多重要情报，并且已是悉数上报了，哪里谈得上罪责。
而为了帝国的无辜的民众，我甚至还忍痛割爱了自己的宝贝徒儿，要不是那小子运气不错......”韩非一阵嗦的解释，脸上也满是不解和委屈。
说着他似想到了些什么，又惊异地连忙摇手道“你莫非……你这样屡次骚扰在下可是无用，在下已有了钟意之人了。不过你应该见过我那弟子的，他却是与你年纪相仿，也更相配些。”
那女子却讥讽夹杂着不屑地瞥了眼韩非，也不与其争论，只冷淡地丢下了一句：“那你随意吧，只是这次那位阎罗王大人为了避嫌，已然委托于本人带队前来。”
说完，那女子
便欲径直转身离去。
“等等，”黑衣女子被叫停了，回头却发现不是韩非的言语，原是一名中年酒保，那人简练地开口道，“酒钱、门费。”
女子微微蹙眉，扫视了一眼房内桌上凌乱摆放的酒杯和身旁已开裂并无法自动合拢的木门，神色略显冰冷。
但她也未拒绝，而是直接丢出了一方墨色卡片，轻声话语中带了一丝歉意，“不好意思，这些家伙就是这般散漫惯了，多余的就当赔礼了。”
见卡片划过了一丝弧线，被其接过收起后，那女子才最终离去。
“哇，尊你真够朋友，还想着帮我出气……”韩非本欲调笑几句，可脑中一直回荡那丝优美而可爱的弧度，口中也渐的转变了主题，“既然都已是朋友，那看在我也出力且受气的份上，咱们对半分吧！”
尊始终如一，仍无言地垂头擦拭着酒杯。不管韩非怎么出声闹腾，都没有一丝想要理会他的意思。
而等到酒台之上的酒杯都已拭净后，尊才轻抬起头，言道：“你真不去？”
“额，原本是要去的，”韩非被其突兀间的出言问的有些发懵，反应过来时却是一顿抱怨，
“都怪那小子太没用了，竟然在这时间被区区一只小鬼纠缠住了，一直都昏死着，也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而且就算有那家伙在旁看着，我也不怎么放心……”
“我来看着就是。”尊掀开了隔板，从台内走出，开始收拾起了外面的桌子，同时淡定地说道。
“这样倒也可行，那我现在就去了，”韩非脸色这才真正的放松了些许，感激地望了眼正擦桌子的尊，又做作地感叹了句，“现在外面的鬼气可是直冲云霄，我还真是命苦啊。”
随即，韩非便双手后摆，摇晃着身子，悠哉地逛出了房门。
而其外，本就是凌晨初过，天色暗淡之极。
可却又有一抹比夜色仍显漆黑的墨色乌云从市中心的某处喷发扩散开来，随之还伴随着连绵不绝、凄厉呜咽的阴风拂遍城镇的每一处。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小城居民绝大部分皆已撤出完毕……
第三十二章 似曾相识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他艰难地起了床，毕竟今天是周五，还有漫漫无趣的整天课程等待着他。
他很快地洗漱穿戴完毕，再随意咬了几口两天前才进货的新鲜塑料包装的面包，如此也就急匆匆地小跑出了门。
明明是盛夏，今天的天气却反常地有了几丝凉意，但一心向上的少年并不在意这些许的身外之事。
他肉身疾速奔走时，眼神始终飘忽，似在嘀咕着什么，话语因磨牙声不甚清晰，只有“不给骑”“该死”“爱车”等细细碎碎的字眼传出。
“诶哟！”
不看路的少年终是遭到了报应，口中呼了一声痛意，立时便倒身跌撞在地。
他原想处于清晨的小镇应没有行人车辆才对，或者说其他时间也不会有多少，岂料还是与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
少年一边缓缓撑起身躯，一边揉搓着摔疼的部位，正出声致歉，毕竟是自己没顾着看路。此刻他还不知道对方怎样了，于是少年稍抬头瞧去，却是惊异又疑惑，连口中言语都停顿了。
从少年还未完全起身的角度仰视去，那人是一名陌生女子。
她身姿高挺，身着黑色贴身衣裤，衬映出了她那曼妙的弧度，及肩的漆发被随意的扎束在后首。女子的肌肤白皙无暇，却又透着健康而富有活力的红晕。
她的容颜称不上绝色，却也是俏丽白净，挺鼻薄唇。然而让人印象最深的，还是她细长柳眉之下嵌的一对锐利的明眸，配合那满是冷酷倨傲的表情，直让人惶恐不敢直视。
少年被那人如刀锋的目光扫过，顿时有些慌忙的低下头。但又发觉自己此刻的半蹲似的姿势太过滑稽可笑，便如弹簧似的蹦了起来。
那陌生女子始终未说过话，只是在少年起身后，就停止了对其上下打量的目光，径直绕过少年离去了。
而少年站起后，同样尴尬地无言。虽有意开口，但直到对方强大的气场完全消失在身后远处，他才敢呼出存在肺部许久的空气。
缓过神的少年，再想起来还要上学，于是他仍有些神情恍惚地赶起了路。
……
一天很快便过完，而已放学很长时间的校园内，却有一人迷路了。
“凌夜学弟，咱们现在怎么办？”学姐有些害怕的说道，同时还朝少年靠近了些。
“欣...雯学姐，你不用怕，至不济等到明早，总会有人的。”少年下意识微微后缩着，但又有些诧异，便停止了动作，对学姐柔声宽慰道。
他思虑了片刻，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探查完楼上几层。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层。少年感到有些失望，却又仿佛在自己意料之中。
他神色略显恍然地走上了最后一阶楼梯，这层楼道看上去毫无异常，只是少年的眼神渐渐明晰了几分。
他正要回头，朝学姐提出自己内心的疑惑时。
“轰隆隆！”
少年才稍稍转动头部，余光便瞥到了极其恐怖的画面。他前方的走廊末端，那处教室窗台突然被一只巨型怪物撞破而出。之后只是轻晃了下那狰狞却无面的脑袋，就毫发无损的向这边冲撞过来。
匆匆一瞥间，少年便已铭记住了那怪物的所有特征，那浑浊的白色、面颊的深色，甚至连那独角上细密的血色纹路，都是那般的清晰可见，就好似自己曾经贴近去观察过一样……
但少年此刻已顾不上细想，他绷紧着神经，却虽慌不乱，连忙顺势转完了身，紧接着一手抄起满面恐惧、身躯泛软的学姐背在身后，朝着楼下急速奔走。
在一
阵阵“轰隆隆”越发临近的拆迁声中，少年总算跑完楼梯，冲出了教学楼。
“我们分头跑，你先走吧。”
少年连气都未来得及喘，就急声说着，并正准备将身后的学姐放下身来。
“不要！我，我很怕，何况那怪物力大无穷、恐怖至极，绝不是一人能对付的。但你听我说，我有办法结束这一切，”
学姐虽顺从地下来了，却对少年的提议很是紧张，激动地回绝了对方。仿佛怕他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溜走，才站直身子，学姐就急速绕过少年，双臂展开挡在了他身前，随之颤声道，“你快杀了我。”
少年一时间被打断了思绪，遂错愕地端量了学姐两眼，只见对方满脸的郑重其事，其间又带着几分紧张与害怕的神情。
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就去杀人，正欲发问。然而此时身后的怪物已快要追了下来，少年只当这位学姐是被这半天的诡异恐怖经历吓得胡言乱语了。
少年也不愿拖沓，双手从她腰际穿过，将之蛮横抗在肩上，直身向学校的某处奔去。感到肩上的学姐挣扎的力度，他狠声吼了句：“你再胡闹的话，我就不奉陪了，留你吸引那怪物算了。”
“你还是放下我吧，那只鬼并不会伤我，它是冲你来的……而要结束这一切，只有杀了我才行。因为……呃……啊啊啊！”学姐不再动弹，口中反而劝慰起了少年。只是正说着，却渐渐发不出了声音，最后只能痛苦地嘶吼不断。
正疾驰的少年被惊吓到了，又被学姐猛地使力一挣，顿时脚步错乱，差些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听得身后更近的“轰隆隆”的跨步声，又赶忙加快速度。
同时他强忍住欲将肩上少女直接扔下的想法，终究是冷静地说道：“你别闹了，也不必多言。等我们到地方后，我自会与你好好请教一下这半天以来所发生的事情。”
“去哪？瞧那怪物横冲直撞的模样，你躲哪里都一样，根本拦不住它的。不如……”学姐又能出声了，但依旧没放弃自己开始时的想法。
“水，水里能躲，我就不信，呼，那无面怪物如此的巨硕而笨重，呼呼，还能会游戏不成。”少年气息逐渐沉重且散乱，但仍眼神坚毅地讲着。
听到这番话语，学姐终于沉默了起来，神情平淡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轰隆隆！”
声音愈近，甚至有震动感从身后的脚下传来，甚至感觉也逐渐变得更加剧烈。
但前方的道路也慢慢清晰了起来，水汽袅袅，波光粼粼，将要到达湖边。
不久，少年已奔至湖畔。
在身后急促贴近的风声中，少年目不斜视，径直跃入了湖中便不见了踪影，只余下湖面泛起的几簇浪花水泡……
七月初的新月却也不暗，月光垂下时逐渐凝成了霜华，为凌晨的湖光也添上几分清光。
湖面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岸上的嘈杂之声也慢慢小了许多，周遭似乎恢复了正常一般。
但真的如此吗？又过了稍许，只听“扑通”一声，湖中接近中央的水面似有什么东西破出。
紧接着，湖畔一声“轰隆”乍响，那道巨硕的黑影便是突地飞窜而起，直向方才湖中那处袭去。又是一声震耳巨响，那黑影怪物就砸入了湖中，湖水顿时如被搅动的汤水一般摇动，可任凭它再如何挣扎，也只是加快沉下水底的速度。
这时，便见两样人影却又接近游回了湖畔，很快就到了岸上。
“看来这怪物不仅无面，还没什么脑子，只是多生有几分蛮力罢了。”少年看着眼前的危机已解决，便忍不住开始得意了起来。
另一人心情很是复杂，但
很快地平复了下，听得少年此言顿时打击着讲说：“哪有这么简单，不说那鬼指不定还能从湖底爬出来。就是只看眼前，你可有办法出去？”
“出去？这学校这般邪门，倒是要想办法......”
“不是学校！是，是......啊啊啊！”
正谈论着，学姐却又是一阵难受的嘶吼。看着学姐痛苦的倒地直欲打滚的模样，少年也不像上次那般惊讶了，赶紧上前缓声慰问起对方。
少年轻拍着后背，直到他左臂都被抓捏出几道淤青和伤口，学姐才慢慢舒缓了下来。
才停歇学姐就待欲言，少年连忙捂住其口鼻，阻拦着说道：“别了！你好像不能提起一些事，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边走边说，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两人脱下湿透的鞋袜，稍作整理便急忙离去了。
行走在学校中，少年领路，先是朝校医室而去，那里应是存有备用的衣物和御寒的药物。
初始两人有些无言，不知该如何继续交流。但少年心情却更轻松稍许，于是就是他先开口了。
他说道：“你不能提起的事，就先不要说了。现在我来问，你看能不能答。”
见肩侧的学姐低着头轻声应了一下，少年稍作思虑，就开始了提问：“四个问题。第一，你是否知道导致今晚情形的原因，或者说你跟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知道，但我是见到那怪物后才想了起来的，起先并不是故意骗你。至于......”学姐仍是稍低着头，轻声回道。
少年眉头稍扬，猜测着：“不能说？那就当有吧，而且牵涉颇深，”见学姐默认不语，少年又问，“我们需要死一人，另一人才能安全出去，这是一场游戏不成？”
“不是这样的，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学姐头垂的更低了。
“你呢，你不想出去？”少年奇异地问道，接着越想却越发迷惑，“对了你还说过，光是离开学校也是无用。为何无用，难道整个小城都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不需要出去，这里也不，不是......”学姐微微扬头，急声辩说。
看着学姐神情初现痛苦，少年便立即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这一切形成的原因，以及解决的办法。但杀人我不能接受，可有其他方法？”
“我，我不知道。”
接着便是一路的沉默，少年问完之后，思绪却更为混乱。
诸事都跟她有关，她似乎还知道很多内情，却不能说出来。而牵涉人员只有我一人，她的目的是什么？为何只有杀掉她才能结束这场噩梦般的故事？
我要杀人吗，似乎并不反感。这眼前之人，虽不知是否无辜，但她是想救我。或者说，是她表现出了想要救我的样子，然而她也不必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才是......
就在这样的无言的氛围中，两人来到了校医室。
少年对另一人说：“你在外面望风，我进去拿些衣物和御寒的药，马上就出来。”
见学姐立于房门外侧，垂回了头，似乎才感到有些冷意，身子显得僵硬又微微发颤，少年并不是很在意。
他侧着身，警惕地推开了门，向室内走去的同时，还不忘对身后的学姐宽声安慰道：“我马上出来，等下我们再去找找校门口，我就不信出不去了......”
少年的身影跟他的话语逐渐消失在房门外侧，学姐艰难地挺起了头，神情不屈却显得更加的痛苦。
更远处，一只巨硕且湿漉漉的怪物悄声行近......
少年死了，一回。
第三十三章 少年迷梦
何谓迷？迷乃错乱，迷梦便是无稽之梦。不循由来，无需结果，不管逻辑。荒诞无稽、毫无常理的，将人从出生以来的所有经历，错乱地交织混杂为一体。
少年此刻就正在经历这一切，上一刻还在孩啼之时，下一秒便成了少年。前者温馨而多欢乐，后者却直如地狱般皆是艰辛。
少年开始时还能冷眼相待，默默承受着自己或欢或悲的一切过往。因为他已然明晓眼前所有经历皆为梦境幻象，甚至逐渐有了清醒之意。
但好景不久，在又一场突生的梦境之中，他动摇了。
那是某个平常的傍晚，他本有些沉溺于先前的母子少有的温馨场面。两人刚搬至此处，正于新家中吃着第一顿饭。但下一刻，她冷冷瞥了一眼不大的少年，接着便要飘然离去。
不对，不是才搬过来吗？时间尚早，还未到离去的时候才对，少年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和不舍之情。
就在那一刻，房外却突兀地现出了几道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影。
他们的目光是那般的狠辣而熟悉，少年心中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但他极力否认着，内心不停地重复念叨，他们死了，他们早就被母亲杀死了，这只是幻境！
死了，她死了。
不，不！这只是幻象而已！
就在少年神情悲痛又愤怒，内心动荡不安之时，此梦便如镜面般破碎消逝，然而彼梦却又生起……
撞见那名高冷的路人，跌倒后正要起身，却被其狠狠踩在脚下不停折磨，这次才捕捉到了对方眼眸深处的蔑视与冷漠；才出现在某处街道，就被一只女鬼扑上身来撕咬成碎片，这回却终于看清楚那鬼便是学姐，方记住她名为欣雯；遇见一个无赖，奈何他还带了把左轮，一见面就对自己连开数枪，在嬉笑中看着自己痛苦死去……
每至一处场景，还不待说什么，就将面临跟以往所有存了印象之人的生死考验。巨狼噬人，女巫诅咒，甚至是灵老夺舍，原来所有人对自己都不存好意，不是对方死，便是自己亡。
景愈错乱，情更不堪，心渐也迷失，少年由此便慢慢沉沦。或怒或哀又或喜，却再忆不起现实种种，今夕又身临何境，只剩下了逐渐疯狂错乱的自己......
少年已变得几近疯
癫，终成了痴呆绝望的模样，此番情境似乎也是最糟糕、最无生机的死局。
然而这时下一梦的景象却再次异变，这场经历看上去又有所不同。
“你怎样了，没事吧！”一道令少年感到亲切熟悉却又陌生而遥远的柔声细语从耳边传入。
少年艰难地睁起了眼帘，视线失距而模糊，眼神呆滞了许久，才慢慢恢复了些许精神。
他以仍是涣散无神的目光扫了眼周遭，发现再一次换了地方，但他早已不在意这些。只是这回他却没发现有人来虐杀自己，而他此时也躺在一名有些深刻印象的人的怀里。她就是学姐，那时在折磨自己的时候，也说了她名叫欣雯。
“欣，雯，学姐，你又来杀我了吗，还想怎么玩啊，我，我可经受不起了。”
“我不是来杀你的！”学姐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少年，衣着破烂且沾满了血污。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呜咽地喊说，“最初就让你杀我，你却始终拒绝。你若是听我的，早些时候便能出去了，何必再受这些无谓的折磨。”
“呵，呵，原来真是学姐啊，真是对不住咳咳咳……”少年的话语逐渐微弱，说着还止不住地咳嗽抽搐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歇。
接着他又虚弱地缓声说道，“你也不必误会，我那时并不知你原已死去，而且还是主导这梦境之人。不然，我是不会客气的。”
“哼，你竟到了此时才想清楚事情的原委，果真是废物一个！”这时，却突现了一名女子，其音与学姐相似，但声音中却全是单调而漠然。
仔细瞧去，她的相貌与学姐也是神似，同样的细眉与温润眼眸。只是双目含着霜与煞，看上去异常的冰冷。
“咳咳，我还以为是学姐精神分裂呢，原来是还有个红衣裳的学姐”少年咳嗽声稍歇，便忍痛讲道，“但此时看来，我猜的倒也不算全错吧。”
那女子出现后，便是直盯着两人，漠然无言。但少年身旁穿着校服的学姐却是怒极，她愤然喊话：“你这恶鬼，竟然还敢现身，你难道不怕我和凌夜合力杀了你？！”
红衣女仍只是“呵呵”几声，神色不屑而不发一言。
“你究竟想要如何，我只是个普通凡人，杀我应是不须这般费劲吧。就算是折磨，到现在也足够多了，
不如给我个痛快罢。”
“我与你一同陷入那片鬼境，最终我身首被碾压成碎肉，魂魄也差些散灭，而你却能独活。从那时我便心有怨恨，只是如今你同受了许多磨难，我才消了些怨气。可还差了最后一点，”
听得少年此言，那红衣脸色愈黑，神情更是恨恨，切齿般挤出了话语：“你为何还未死去啊啊啊！”
少年像是回光返照，面色突兀地红润了起来，话语也利索了。
“是啊，我为何还不死，可能是因为我还想活吧，不如这样，”他轻声笑道，“你过来结束掉这场噩梦，让我也歇息歇息好了。”
“这是自然。”那红衣女平复了心情，表情又回漠然。她右手轻挥，便现有血光化为绳索，将远处二人分离并绑定困住。
“不要！”这是校服学姐的怒喊声，也是这片夜景小巷中唯一的声音。
“你那时若是救下我了该是多好。”血衣站立在跪伏着的少年身前，轻声叹说了句。
“是啊，可如今我却有些反悔了，还想苟活下去，这又如何？，”少年灿烂笑道，“不如你放了我，我出去不是也好有人给你收敛尸骨。”
红衣女眼神微动，似有所动意，但其双目红芒忽闪。接着便是恨意暴涨，她怒道：“哼，无须你多事，你还是现在就去死吧！”
“那还真是可惜。”少年见连拖延时间都不成，又试过挣脱不开这血炼的绳索。
他只好无奈地闭目待死，但其心中却默默期望着这次依旧不是真正死去。
感于此，红衣怒气更甚，高举起的血手正欲朝少年后脑勺狠拍而下。
“呵，区区鬼蜮伎俩，竟也妄想伤我徒儿！”这时一道苍老的厉喝声由高空响起。
红衣神色再变，却要收手将逃。
在少年闻声睁眼时，便见到了红衣女子被一朵幽蓝之火烧尽，空中只余下了她惨烈痛苦的残吼声。
“师父，我就知道你不会置我与不顾的！”少年忙激动的高喊，声音有些哽咽。
“灵老”也即时现形，伸手就破去了两人身上的绳索，淡然讲道：“不要耽搁了，走吧。”
待到银芒闪过，三人便消失了踪影，而此梦亦将破碎，只是一朵血衣渐生……
第三十四章 半生波澜
“呵呵，”
一位面容苍老的蓝袍人影也在这欲将崩溃的梦境中现了身，“你这小鬼倒是蛮机灵的。”
红衣女才凝成了魂形，就见到老者出现，立时神情紧张地低吼道：“你出来做什么，想毁约救他不成？”
“救他？”那蓝袍老者双手负于背后，傲然言道，“如若连这关都闯不出来，那便死在里面吧，省的出去丢人。”
红衣女被人如此看轻，很是羞恼，又不敢于出手，只得恨恨地说：“哦？那就请您见识一下我这区区鬼蜮的伎俩吧！我倒要看看在他真正绝望之时，又是否还能坚持着不死去……”
老者见对方欲要离去，也不去阻拦，只是在红衣即将消失之际，又轻轻抛出了话语：“记住，没有下次了。你若再敢亲身动手一回……哼哼，你于那位尊者手上尝受的，却算不上世间最消魂的手段。”
梦境终是破碎结束，而两者也都消失于无形，也不知那红衣是否听了个真切……
且说回另一边，少年眼睛被银光一晃，接着便发现自己已然出了梦境，正躺于沙发上醒过身来。
少年尽管仍是疲惫困倦，身躯还残存着阵阵余痛，但他心中却舒畅不已，甚至欲要仰头长哮几声。
“出来了，还真是命大呢。”一声懒散的男子低音传来，听得少年直欲挥拳砸过去。
“呸，你死了我都不会有事！”少年勉强撑起僵硬发麻的身躯，觉得打人是没戏了，便是笑骂着还嘴。
“既然已经醒来，还如此有精神，就去楼下帮尊做做活儿。哦对了，”那人躺坐于侧面不远处的长桌之后，双手慵懒地抻了一下，和蔼地说道，“准备迎接我与你另一位老师共同为你精心制定的特训吧。”
在少年苦声的哀嚎之中，梦中事件似乎便如此完结了，少年也迎来了幸福充实的新生活......
白日在尊的酒馆打零工，又或去张婶家中帮帮忙，总的倒也平常。然而一入黑夜，他便不得悠闲，始终是被两位老师以训练之名凌虐至不堪的烂泥模样。
面对诸多枯燥的磨练，少年总是
叫苦不迭，有时甚至还会想念起那梦中的经历。然而此时毕竟没了生命之虞，细一想来，他已是较为满意当下的生活了。
日子便在他艰苦的修炼中不停地飞逝，少年也逐渐长大，变成了一副俊朗的青年模样。
少年已成青年，渐少了修炼之苦，却依旧生出了其他甜蜜的愁绪。甜蜜的是来自少女的柔情，可愁苦的同样是三位女子的倾心……
他总是到北地修行磨练，因此常遇见那名小女巫；他于跟随韩某人的一次修行中，去了帝国的首都，还遇见了那位不知名的高冷女子；甚至连已故的欣雯学姐，他也在某回修炼得果时，受灵老嘉奖，助她释放了困锁于少年体内的桎梏。
甜蜜又烦闷的青年人此时已结束了一场奇特的游历，回到了那处伴随过自己大半个童年的北隅小城。他正站在小城唯一的学校的大门口等着一人，或者说是一鬼。
他观赏着周身变化甚少的景色，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心中很是感慨。青年人思忆道，那时我便是躲在相对于鬼境的那处，咦？！
“你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了不成，怎么这般惊讶的样子？”青年人身后突然传来了少女柔和的声音，是他要等的人出来了。
他却未转身迎接女子，只是口中喃喃自语道：“那处电话亭呢，怎的不见了？”
“什么电话亭，我看你又是胡言乱语了，”那女子飘至青年人身侧，很自然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却带着些许担忧的目光瞧向青年人。
看他还想要辩解，于是她做着恼羞不已、欲将扑打过去的娇态，愤愤言道，“说好了这几天要单独陪我去游玩的，怎么还呆在这里看什么电话亭。那东西就算本来有，怕也是早些日子就拆掉了。你忘了我同你书信中提到的，最近这附近一直在装修，扰得我睡眠都不好了。”
“嗯，原来是拆除了，”看着少女透明却靓丽的身影，以及存有乏意的温润面庞，青年初始愣了一瞬。见少女又要恼了，他立时有些慌乱，摆着手急声道：“对不起，我们这就走便是。”
“哼，这次就放过你罢。”少女也不再追究，轻轻揭过了这件事。其眼眸深处一缕
赤芒闪逝而过，然而两人却置若罔闻……
时光流逝的极快，青年人逐渐到了而立之年，这时他修行已成，也终于实现于最开始修炼之时便立下的一些誓愿。
他追查到了跟自己身世有关的许多线索，又斩杀过曾经参与追杀过他母亲的许多仇人。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在一处仇人的门派中寻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
母亲虽被囚禁，还常受刁难与冷眼，但只需精心调养着，便无大碍。这让他极为欢喜，甚至因此放过了那门派之内年纪较轻的弟子。
在母亲静心调养期间，分别都见过了那三位不同的女子。母亲对三位却都非常满意，最终还是要他自己决定。
母亲身体渐好，而他也终是下了决心，但就在这时，她找了过来。
“欣雯，你怎么过来了？”他柔声问道。
她却始终沉默着，一直到男子担忧与关切的眼神愈浓，将要再问时。她便做着冷态，唇角微微开合道：“这是假的。”
“什……什么假的？”男子神情有异，但仍显得很是疑惑。
“我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此生所见所闻所行之事全是假的！”她身着慢慢化为了红衣，面色冷漠而又苍白，直言说道，“都只是梦而已，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长久的沉默中，男子的神情同样变得越来越淡漠，好似并不在意，又像是未曾听闻方才的言论。
他说：“你病了，可我从未见过鬼会生病，难不成你却是个糊涂鬼？”
她不再答，无言地紧闭上眼眸，而两人周身的天地也随之渐渐崩溃。无论是听到吵闹声正小跑过来的女巫，还是更远处院子内晒着太阳的母亲，最终全都消散为了虚无。
在这片无所谓黑白的虚空之中，仅仅存有一人一鬼，他们相对无言。
鬼更显得冷漠无情，人却已是毫无生意，便只剩下了空空如也的躯壳。
醒梦却又不愿，入梦便以至最深处。
恶灵学姐主导的梦境中，最后一切皆成了盛夏的泡沫，斑斓美好却终是短暂的，只是为末尾的破灭做个铺垫罢了……
第三十五章 真正入梦
又是过了不知多久，女鬼的耐性早已被消耗殆尽，她急冲至少年跟前，狂乱地尖声喊着：“你为何还未死，为何还不死！哈哈哈，死吧死吧死吧！”
女鬼不停地重复呼喊，像是疯癫了的模样，而形如尸体般的少年却逐渐有了动静。
他顿字说：“我，想，死。”
随后他闭眼待死。
“很好，很好，我这就送你去。”女鬼又恢复了冷静，她挥手唤来了一只无面鬼，笑靥如花道。
无面鬼初现身形，只是略了眼周遭，便得了命令，急速向着少年撞去。它瞬间冲至了目标之前，其狰狞的面部已被在场所有人无视掉了，只待下一刻就将结束这场有些漫长的噩梦。
“不要！住手！”
然而这时又生出了变化，无面鬼身后那女鬼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彭！”
无面鬼很是听话，可它已是极难刹停身形了，才稍微消减了些气力，鬼与人便猛烈地撞击而上。
“不要，不要……”那女鬼急忙飘至，驱走了无面鬼，瞧着倒在血泊中的闭目少年，声音凌乱而渐低沉。
“呃嗯……我，还没死”少年连眼都没力气睁开了，可依旧残留着笑容。他感到自己脸上似有液体滑下，竟不知是血还是她的泪，遂轻缓言道：“你是学姐吧，怎么比我还顽强呢，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你若真过意不去，那便不要死！”女鬼此时身上的白色已在争斗中占了上风，她哭声不歇地喊，
“连我这快要被炼化消失的魂魄都能活，你为何却要执意寻死？不就是做了些怪梦吗，你难道不想在现实中实现它们？你此刻这般悲哀的模样，又对得起谁？若真坚持如此，那你就去死罢，否则我永远永远都会瞧不起你！”
少年默然了许久，就在学姐都以为他已死透之时，他却坚定地瞪开了双眼，轻笑几声：“呵呵，我真不如你，欣雯学姐，这是我最心甘情愿称呼你的一次了。”
学姐这次松了口气，哭笑着将少年半抱于怀中，刚要说些什么，却又是紧锁起了细眉。
“怎么了？”少年见此，急忙问，说着也想到了什么，有猜测说，“她还在？”
学姐的衣饰上血色急剧膨胀，她的显现出痛苦着神情，却只是无言地微微点头，随后紧闭上眼眸，掀起了新一轮的争斗。
少年想要帮忙，但又不知该怎
么做才好。欲要先起身，便发现自己全身皆已散架，此刻竟连动弹一下都不能了。
他连连怒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怀抱自己的学姐身上的血色越发扩散。
“师父！师父！我知道你在的，求你，”他急得乱喊，“求你救救她！”
没有回音。
此处弥漫着破碎的虚空，仿佛只有这一人一鬼的存在，连旁观者都没有。
“我知道，您一直想要锻炼我，想让我学会某些大道理。可是，您到底要我学什么？若是想教我修炼，您何不给我法诀；若是要锻炼我，这诸番梦境难道还不足够？”见毫无回音，他强耐着怒火道，“倘若真有什么狗屁道理，您又为何直到如今还不明说！”
“想我教你？”这回倒是即刻间便有了虚空外的回音，那人还未现身，只是淡声问一句，“那你说说你此番又有何体会。”
少年随声便答：
“要冷血无情？”
“要三思而行？”
“要历经磨难？”
却无回音。
“我不懂，就是不懂！”见学姐身上血色已占了大半的地盘，他最后竟弓身弹了起来，涕流满面、怒极而呼。
少年吼道：“你要考我，却连个题目都不给！我又如何应答？”
老者缓回：“梦为何，现实何如？”
“梦是梦，现实便是现实，又能如何？”少年仍无法静心。
“她撑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了，之后便会真正死去，再不复存在，”老者只现其声，悠然讲论，“而你有十秒，答不对，我即刻就会杀了她”
此言一出，少年就没有声响。瞬息之内，他脑海里一切负面情绪尽消。
“梦……现实……梦为虚幻，但现实确实存在，”少年不待老者数着秒数，立时便如同入定一般，也不再挂念外界事物，而沉迷于思绪之内，口中急速开合，“不对不对，那时的梦于我便是真实，而现实却与我无关……”
……
不过十秒后。
“梦不一定虚幻，我现在身处梦境，出去后也同样是在梦中。哈哈哈，你是梦中人，我难道一定真实存在？”说着，少年便是狂笑不已。
他闭目不睁，却径直凝向了虚空某处，平静说道，“你在那，却又不复存在。”
“不错，孺子可教也。”那老者终是现了身，便在少年凝视处
的虚空傲然直立。
“那就让她活，她已无试炼之用处，但她于我很重要，”少年神情依旧平静，只是以稍微能动弹了的右手死死攥紧身上人的衣襟一角，“她死我亦不活。”
“哼，倒是有胆了。”灵老一瞬之间就移身到了少年少女的近旁，面色不豫地说着，但双手却是分别轻抚向贴合在一起的一人一鬼。
只见两道柔和的土黄与银芒交织的光泽亮起，再缓缓渗入了他们的体内。而两者的疼痛感很快就消失无踪，那人已能自行起身，那鬼周身的赤芒也是瞬息之间镇压消融……
待两者渐好，灵老便欲将带凌夜离去，但他反而不愿了。
少年先是问道：“那红衣女可还存在？”
“自然存在，”灵老淡然处之，见少年生出不满之神色，只好无奈再答，“并不是为师不想去除。然其一，那红衣为某个老不死以分魂手段所创，看似不同的两鬼，却本就同是一魂魄；
再其二，这小鬼与你早已性命相连，她死你也有生命之虞。”
“那也不行，老师你休想偷懒！”少年仍心存余悸，就是不肯答应。
这时一直有些发呆的学姐发话了，她柔声细语地讲道：“算了，凌夜，无需再劳烦这位老爷爷了。我已能察觉到那红衣的存在，她已被牢牢镇压住了，极难再跑出来的。”
见到事主也是如此说，凌夜便不好再纠缠了，只是他还有问题，接着再问道：“那老师，您把我们这般折腾了都不知多久了，到底是要我学些什么东西？”
“你难道忘了刚才的回答？那看来须再这般重来一次了。”灵老气极，似笑非笑道。
凌夜撇了撇嘴，他自然清楚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也不敢跟灵老正面对抗就算只是口头上的。
“额，不就是让弟子明悟世间百态皆为庄周梦蝶的道理嘛，可这有何用处呢？”凌夜仍旧不解道，并以渴求且乖巧的眼神看向灵老，“难道是让我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虚幻梦境般的存在？”
“你自是真实存在的，可同样也能成为虚幻的人物。我便是想要你懂得一件道理，那便是‘吾与汝亦幻也’，你须谨记，”灵老面色稍缓，轻抚着白须，细细道来，“这是灵诀修炼的第一步入梦境的开端。”
话毕，银光乍现，人鬼殊途。
一切终结，虚幻梦境便是真正破碎，而少年亦将回归至真实的梦境中去……
第三十六章 鬼门大开
再说回十四日凌晨时分，高大小姐仍在与韩非起着争执，凌夜也在二楼沉迷于虚幻梦境。
而那一大群的看似闲杂人等的猎魔人们，却已开始进行着他们的高危且繁重的行当了。
他们蜂拥而去，很快就各自分散了开来。按照事先的约定，他们每人都有一定的负责区域。
他们就如同一个个渺小的绳结，各自分散却又秩序井然，最终共同编织成了一张能够囊括整个小城的、巨而密的渔网。他们从城郊逐渐往市中心收紧绳索，坚定而有序地朝某处源头行进着。
一路之上，无非是一个字来形容杀！他们遇不见人，因为居民们早已撤离，他们只能见到鬼。就连同道之人，只要不是有人逢生危局、急切需要救援，便也不会存在相遇的时刻。
而他们各自装扮各不相近，有身着猎户服饰的，有布衣紧袍的，甚至还有光头与独眼的古怪打扮，因此猎魔人们此刻的杀戮方式也不尽相同。
以街道小巷为战场的小城镇内，便也时不时闪烁起各自迥异的光芒和轰响声。
符纸、佛珠、铜钱等开光道具像是不要钱一般地被猎魔人抛洒得四处逸散，飞刀、弩型弓箭、桃木剑这等样貌不显的破旧兵器竟也轮番亮了相。
这一百余人的动作言语看似轻浮粗鲁，手中器物看着便破旧不堪。但若是细细去辨别的话，它们倒还真的派上了不少实际用处。
每个猎魔人的步伐轨迹都暗合了某种无形的韵律，四处逸散的符纸道具皆是围绕着那朵高空的黑云而设置，连看上去没甚么用处的破烂武器在划向黑云恶鬼身上之时，也都逐渐展现了其象征着斩杀异魔的真正威力。
再夹杂着诸人不堪入耳的高声骂语，原本空旷阴森的街道竟被硬生生被挤出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息。
猎魔人们便如此这般一直杀戮着，在不断前进时，很快就与城中心那抹极黑的云烟正面碰撞了上去。渔网与乌云的交锋，是相互拉锯的惨烈战争。
而这期间，不时就有人因鬼怪聚集过多、他人来不及救援，兀然间便被淹没于呼啸而过的乌云之内。
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理想，也无所谓荣誉，甚至来到此处就不曾想过安然离去。
他们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有人对他们说了一声，这里有帝国百年以来最大规模的鬼怪作乱，便都匆匆收拾好了行装，各
自飞奔而来。
可能直到最后，他们能够留下来的也只有一份不菲却无人领取的赏金。
但他们并不会后悔，因为这就是猎魔人的职责所在，是他们存在这个世上的唯一证明。
猎魔人们前仆后继，不惜拼尽自己所有的手段与最后一份力量，也要不停修补着那张被猎物们疯狂挣破的渔网。虽是艰难险阻，但除非猎魔人们都死光了，否则绝不会有一只鬼能够离开此地！
甚至他们正在组织策划着，将欲毁灭这道看似抹不去的乌云，直捣那处事件发源地小城中唯一的学校。
这也是他们来此最重要、最根本的任务，不惜任何代价，为后续的人开辟出一条行走无碍的通道！
……
“我们不上去帮帮忙吗，难道就一直在这看着？”城内某处，一名脸有雀斑少女看着前方的大战，兴奋不已地蹦跳与呼喊。
“小妹，还是听队长的话为好，不要再惹祸了。”一位比之年龄稍大的憨厚男孩慌忙掩住了女孩蹦跳的身形，口中同样极力地劝说。
“你老是拿队长来吓唬我，现在她又不在这，你还想管我不成？再者我又哪里惹过祸事，”女孩打开了她哥哥的手，泼辣的性格登时就挥发了出来，怒声连说，“不全都是因为你这家伙才坏的事嘛！”
虽是如此，但她仍压低了些声音。
“小妹，你别这样……”
方浩并不在意妹妹的说辞，只是口中一直喃喃地劝诫着，见她听不得自己的话，就以求助的目光朝四周的同伴们望去。
男孩首先就排除了始终理头摆弄工具的正叔，正叔虽看似为豪迈的大汉，却从未见过他多言多语；至于另一位看似寻常的男子，也就雅婷那丫头敢于调戏一下，方浩却下意识就忽略了过去；他径直望向了丽姐，队里就她最好说话，且与小妹关系亲密了。
看到男孩期冀的眼神，李丽轻叹了一声，便开了口：“雅婷，你哥哥重伤初愈，还是别再恼他了。”
“他伤没伤好，又关我什么事！这家伙就是活该，谁让他自作主张来着。却是丽姐你也要跟着他来欺负我不成？”女孩立刻就如同炸毛了一般，不屑言道。
恨恨瞪了眼男孩，却不再挡开他的手了，“等队长回来，我一定要告你。”
方浩面对妹妹的无理取闹，只是笑笑便罢。
但在这时，又是一声威严之语传来：“雅婷你倒说说是谁欺负的你，还是你又在胡闹了。”
“队，队长……”女孩立时如打霜的茄子般焉了下来。
男孩便插话了，但唯唯诺诺的模样，有些惹人发笑：“队长，小妹只是看前方的猎魔人伤亡甚多，有些心急罢了。”
“哼，心急又如何？那些人死去，也自有其价值。倒是你们，明知道军令如山，岂能如儿戏般待之，”女队长缓缓走近，脸色严肃，淡淡言道，“雅婷你回去也写份检讨吧。”
“我……是，队长”女孩本想辩解，但见队长神情甚严，却只好作罢。
“队长，你此去怎么没带来那位猎魔人？怎么说，这里也是他管辖之地，没有不管的道理啊，”李丽看气氛越僵，忙声转移话题道，“难不成他还敢拒绝？”
“那混蛋自然是敢的，毕竟有那位阎罗之王撑腰，又哪会理会我们这种小喽喽？”不待女队长答复，那女孩便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懑之情，蹦跳而起再胡乱言道。
女队长拧起她细长的柳眉，神情有些不悦，正欲开口。
“谁！”一声厉喝声突响，却是来自始终隐于墙角的聂云之口。
“咦？”又是一道讶异之音传来，只见一道人影缓缓走近，同时轻笑着言道，“各位不要紧张，只是一位混蛋罢了。倒是这位小哥，眼力很不错的样子。”
话毕，那人已现出了身形，他便是韩非。
“你这混蛋，倒是真敢出现。上次还未来得及教训过你，这回便一齐补偿了吧！”一见是他，方雅婷怒火顿时高涨，就将冲上去，幸而被她哥哥紧紧拦住了。
女孩更是怒极，喊着：“放开，老娘可是在为你出气，混蛋！”
“够了！我看你也不用再执行任务了，现在给我就回去关一号室三天！”女队长见队员如此不堪，也是动了真怒，对女孩呵斥道。
接着又向她哥哥交代说：“方浩，你既然也伤好了，上次处罚也在此一并执行，陪她一起回去罢。”
方浩死死抱紧妹妹，并堵上了她的嘴，连声应是：“是，是……队长，我一定押送她回去。只是少了我二人，诸位须万万小心才是。”
“知道了，带她走吧。”女队的脸色稍缓，挥手道。
“诸位保重，告辞。”男孩郑重点头，便使力拽走了妹妹……
第三十七章 三方队伍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女队长恢复了淡然，轻声言道。
韩非从出现便一直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此时大方道：“无碍，小事而已。”
“但，前面的事，可并不算小。”女队长将目光移向市中心的战场那处，缓缓道。
韩非一脸傲然，正色言道：“对于帝国来讲，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大夏才是这方天地真正的主人，区区鬼境而已，竟也胆敢作乱？”
“你的态度倒是转换的很快，不过你就算此时这般说法，也无法让我生出丝毫认同之感，”女队长眼神微动，却是不屑的样子，“待此事了结，你必有牢狱之灾。”
“啧，在下方才所说，可句句发自肺腑，哪里有向你这小女娃求饶过。”韩非依然镇定自若地回着话。
但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居民撤离之事你倒是办的不错，只是，”
“什么？”
“只是我方才四处逛了逛，竟然发现还有人未曾撤离。”
“不可能，我可是派人挨家挨户搜寻的。”
“为何不可能，那人却是我徒儿家的邻居。可怜那位大婶才睡醒就见了恶鬼，要不是在下挺身搭救，并于方才将其送出了城，嘿嘿。”
女队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扫了眼韩非，似欲确认事情真假。之后又向稍远处的壮汉问道：“正叔，城中可还有人？”
壮汉即刻便答：“无人，但他说的是真的。十分钟前城北郊突然在探测器内出现一人，却不知为何先前却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为何？”女队长望向韩非，询问着。
韩非笑答：“那人不知从哪弄到了一件不知品阶的无名之器物，虽有残缺，但带于身上后，也有藏身匿迹之用处，你的人与这探测器自是无用了。”
女队长若有所思地瞧着韩非：“法器，不对，既然能躲过天眼探查，至少也是灵器……”
“你别看我，那大婶死也不肯交出来。我只是拿来看了看，她便差些寻死觅活的，怎么会在我这。”韩非一脸无辜的样子。
女队长这才作罢，又回到了正
题，只简练说了句：“待道路开通，我们便进去。”
“进去？你们几人要去送死不成！”韩非吃惊道，脚步微微后移。
女队长瞥了一眼韩非：“你也要随同，不然，现在我就斩了你。”
韩非张口无言。
……
“你放开我，混蛋！”方雅婷被她哥哥拉拽着走了许久，早已远离女队长他们的位置。于是女孩终于爆发了，见她哥哥仍不撒手，就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诶哟，疼，疼！”方浩连忙放开了妹妹，但见她却还不松口。方浩只得又连连道着歉，“小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松开！”
“久不！”妹妹顿时嘴下咬得更狠了，言辞含糊却充满了委屈，“尼接个白岩兰，老良毫心傍尼粗气，尼竟冉海敢兑窝授！”
“轻点，轻点，”哥哥一边抽着冷气求饶，一边无奈地开口：“我那也是没有办法啊，你没见队长已经发怒了。我再不拦着你，你怕是就不止被罚三天禁闭的这么简单了。”
“呐耶卜行！”妹妹仍是不松开，看样子是打算一直怎么咬下去了。
“唉，你可都是要去联盟当交换生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哥哥神情痛苦又带着溺爱，“再不松开，你可别怪我咯。”
“哼哼……啊哈哈哈！”妹妹才得意地向哥哥眼神示意了一下，却见到她哥哥将没被咬住的左手朝了自己肋下摸去，并轻轻地搔挠起来，她立时便忍不住地大笑个不停，“我松口了，还不停下来！”
哥哥这次收手，看了眼身后极黑的天色，有些担忧地说道：“好了，就都停住吧，我们也早点出城回去才是。”
“这可不行，我才不要这么丢脸的回去呢，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偷偷跟……”
“住口，你竟还不知道错！你我虽是年幼，但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方浩不待她说完，便是怒然训斥道，“你可是一名军人！”
“不去就不去，你那么凶干嘛！”
方浩冷着脸不答，再次拽住妹妹的胳膊，就要朝城外的方向急速行去……
……
凌夜
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比之梦境中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
于是他开口抱怨着：“灵老，我到底睡了多久，怎么全身酸痛乏软，肚子又这般的饥饿？”
“你醒了，现在是十四日的凌晨三点。”却是另一人的声音从门外传入，随着对方渐渐走近并推开了房门，顿时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四溢。
凌夜带着些许疑惑和尊敬的神情问道：“是你？对了，还未请教您的姓名？”
“尊，吃饭。”尊走近并递上了饭菜，答道。
凌夜想起身答谢，却发现自己动弹下手指都费力只得无奈地讲：“谢谢，可我现在动不，额……”
尊径直用汤勺舀起来半勺饭和半勺菜欲喂。见饭菜已到了嘴边，凌夜感到有些羞耻，自己记忆里连母亲都未曾这般模样过。
可少年此时实在饿极了，心中一阵天人交战着，脸色也处于红白之间。
“吃。”尊言道。
“是，是。”凌夜直感到一股逼人的气势压来，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饭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凌夜逐渐能够控制了身躯，他急速起身让座，待尊坐下后。
少年正脸问：“我那位韩师父呢？”
“去鬼境了。”尊答。
“鬼境，他去那做甚？”
尊无言。
“不能说，还是不知？”凌夜实在从尊的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又转而问道，“虽这枪也没什么用，但你们这还有子弹吗？”
说着，他掏出了那把左轮，脸色却丝毫不变。
“有。”
尊起身就来到了房内的那处唯一的庞大的柜子前，打开后随意拉动了下方某件古董残剑，便见柜子最底面瞬间又出现了一道不小的夹层，里面皆是样式不一的子弹。
跟着尊身后的凌夜见此，正要问，尊便直接掏出了两套子弹，共十发。
尊关闭了夹层与柜子，解释道“诛灵弹，威力不弱。”
少年错愕问道：“这，你知道我要去鬼境？”
“同去。”尊答。
……
第三十八章秘密武器
初出二楼，凌夜便察觉到了门外世界的紧张而异样的气氛。他指着天上遍布的乌云，呆立好一会儿，随后口角张合了数次，才挤出来声。
少年苦着脸朝近旁的尊问道：“这又是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鬼气凛然，而化生云烟，大约都是些陈年孽魂罢。”尊淡声答着，也是难得连声说了些话。
看着凌夜脸色骤然惊变，似瞧出少年的想法，尊又口了口：“北城已无凡人，这两日便都转移出了去。”
凌夜仍是不放心，仔细朝北郊处眺望了一会儿，见发现不了什么，他就说：“他们都转移到哪了，我们先去看看。”
“顺路。”说着，尊就跳下了二楼，便要带起路来。
凌夜低头瞧着门外早已扭曲成钢铁丛林般的楼梯，发起了愁来。但为了不耽搁时间，他也就咬着牙使力往下跳去……
行走在郊区的土路上，却也见不到什么异常的景象。但少年微一抬头，就能见到市中心的那处极黑的云烟。
它们看起来像是真的活物一般，不断扭动着臃肿的躯体、伸张着狰狞的触角、挥舞着锋利的爪牙，一副贪婪地想要噬人，但又怕烫嘴的模样。
“这到底要多少鬼魂，才能形成这种恐怖如末日的景象？”少年越看心中就越发地惶恐，目光便回转到身前不紧不慢行走地中年人身上，心中已然没了底气，“我们到底又要怎么进那鬼境？”
少年早先就想向着体内的灵老求助，然而相对于远方的恶鬼，他现今更害怕这位师父再想出了什么折磨自己的法子。因此少年已是狠下了决心，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再劳烦他老人家出手了。
“约十余万只，等。”尊稍思考了片刻，答复。
少年对那串数字只感到麻木，却更不解其末尾的答案。他急上前两步，跨身到了尊的身侧，问道：“等什么？”
“等他们再次出手，”尊答，又解释着，“猎魔人，特来此杀鬼的。”
“猎魔人……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专门除妖斩魔的那种吗？他们有多少人，怎么还没见到动静？”少年已化身成了好奇宝宝，想以此来冲淡自己对于那滔天鬼气的惧意。
“一百余人。”尊神情不变，只答了前一个问题，看来也是不怎么清楚了。
但只是这样也足够让少年惊诧良久了，他无言着好一会儿，又挑起眉问道：“这些人修为很厉害，都是绝顶高手不成？”
“没修为。”尊答。
“那怎么打，难道要让普通人去送死！”少年表现地有些激动，双手下意识来回挥舞了数下。感到自己的失态
，他又紧忙收敛好了神色，蹙着眉头、猜测说，“难道帝国没派出什么厉害人物，还是说那些人还藏着些秘密武器？”
这回是尊无言答复了，于是两人就此沉默，只是那中年人神情始终淡然，另外那个少年却显得心事重重、又愁眉苦眼着……
……
“这也忒他妈憋屈了，还要我们怎么前进……就这么一百多人，还能弄出个花不成！？”一独目壮汉恶狠狠地吼骂着，来回踱步了片刻后，向身旁的另一人问道，“帝国的人呢？”
“就我和其余几人罢了，”那人是一黑衣女子，她在那壮汉方才的一阵骂声中便紧皱起了柳眉，被问时也只是轻飘飘答了数语，“帝**队的重心并不在此，而且他们也不适合掺进这种事情。”
“谁他妈问你军队了，那些劳子轩辕阁里的奇人异士呢？那些天上飞来飞去、高高在上的仙人们呢？怎么还不见人！”
因自己的兄弟们伤亡数多，独眼壮汉也没了耐性，他赤目瞪圆，连声吼着，“而你说的底牌到底又在哪里？”
那黑衣女子却是抓起了对方言语的毛病，眼神微冷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轩辕阁的？”
“去你娘……”壮汉积攒许久的怒意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
就在这时，便出现了插入了一个不着调的声音：“诶呀呀，独眼你这是做什么呢？还对人家一个小姑娘发起脾气来。”
“谁！”独眼立时扭身朝向声音那方，见到那人后，其怒火却是被浇得更为旺盛了，“原来是你个混蛋，这次死了那么多的兄弟，你说到底是因为谁！”
韩非默然不语，稍时又少见地正脸说了句：“我也很难过……”
“东西都带来了，你看是不是这些，”有静默片刻后，见独眼仍要继续骂说，韩非连忙又转脸对那走了近来的女子确认道，“这都还挺密实的。”
“是的，武器来了。”女子初瞧便认了出来眼前这好几个大箱子，她即时回道，眼神也是微微舒展了些。
随即，女子就在眼含着探寻目光的韩非与暂时沉默了的独眼的注视下，她利索地半蹲下身子，经过了数道密码程序后，将这密封的几个箱子一一开启了。
“灵子枪？”
“没灵力怎么用？”
听了两人的质疑问难，女子起先并不回答。她只是随意从箱子里拎起了一把枪具，流畅地操作后、对于远处的浓墨烟云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不算很连贯的连续枪声砰然响起，声音较普通枪械显得小些，但也能回荡在这空旷的街道间。
那数百米外的庞硕浩
大的鬼气云烟看上去似乎毫无动静，顶多像是被其惊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罢了。
但在场的三人自都不是完全的普通人，便是修为最为微末的独眼，也能瞧见那丝涟漪的波动，亦是三两只鬼魂临死前的哀嚎。
而且独眼或许还瞧不真切，韩非却能肯定那黑衣女子绝没有使用灵力！
“灵子枪型，帝国最新研究成果，仍处于试验阶段。除了无须频繁切换子弹便能连发，也不要求使用者必须拥有灵力之外，它与一般的灵子枪械的使用方法基本相同。当然，因为以上两个优点，也使得该枪威力会显得弱上许多，”
女子这时便一口气解释完毕，目光始终没再望向那处滔天鬼气，神情轻蔑道，“不过对付这些孤魂野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噢？这是……噬灵法纹。”韩非同样好奇地拿了一把把玩着，却是突兀地打断了女子的话语，他眉头轻挑、玩味地轻笑道：“原来帝国还会琢磨这种邪道玩意啊？”
“哼，再如何剧烈的毒素，经过最大程度的稀释之后，也是无害于人的，”女子稍解释了两句，便忍不住反质问起了韩非，“倒是你，怎么能辩识出聚灵与噬灵这两种铭文细微间的差异？”
“你可别这么看我，我怎么都算是那人的属下，从前曾跟随她讨伐过一些魔宗杂碎，不也是应该的嘛，”
韩非一脸的无辜模样，只是微微勾起的嘴角与其眼眸内不怀好意的神光，却是怎么也藏不住，“再说，帝国竟掌握了这无妄谷的独门手艺，如若让人传了出去，终归也是不好听的。”
黑衣女子顿时怒极：“你……你竟敢威胁我！”
说着，她便是一副欲将动手的模样。
“咳咳，那个……两位若是想打架撒气，不如先去那处干上一场好了。”
这时，一直都没出声的独眼壮汉终于开了口，说话的同时，他还手指向了那处远方渐生异动的鬼气烟云。
“哼！”黑衣女子便极力耐住了怒火，对着独眼壮汉吩咐了起来，“先分发武器下去，注意携带备用弹匣，虽说一支弹匣够用百余次，但眼前的恶鬼可不止这个数，”
说完，她便是冷面离去，只余下了对某人的‘谆谆’一言：“我说过的，待此事了结后、你必有牢狱之灾。”
……
“大姐头不是交代过你，不要再去招惹这位大小姐了嘛？”见黑衣人走远后，独眼壮汉用他仅剩的一只眼睛为某人送上了亲切的祝福，“祝你好运，哈哈！”
随后独眼就招呼起了兄弟们，搬着箱子也离开了。只留下一脸无奈的韩某人、孤身立于那处街角……
第三十九章 人间鬼域
那如巨兽一般的鬼气云烟看上去已然修整完毕，它再次补充了许多新来的鬼魂。它盘旋着、伸展着它那占据了整片市中心，并缓缓苏醒的墨色身躯，看上去将要继续去冲击那道看似薄弱、却始终将自己密实无比地困死在原地的渔网了。
“呜呜呜！”
呜咽声响起后，便没在停下，且恶鬼们吹奏的战争号角越发的急促而尖锐。它们似在邀战，又像是在嘲笑着眼前这些拦路碎石们的不自量力。
然而这处小城却像是无人了一般，恶鬼们竟没察觉到来自战场另一方的半点回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讨厌的家伙们都已经逃走了不成？
它们靠着自己本就暴戾凶恶的性格，以及不算及格的智商，也能清楚地明白一件事自己好像被人戏耍了。
一个无人的战场，却能让自己积蓄了这么久的力量，才敢再次发作！
“吼！吼吼！”
恶鬼们的咆哮声此起彼伏，鬼气愈加肆虐狂躁的同时，却也变得不再那么整齐一致了……
于是，盘桓占据了整片市中心的庞大而狰狞的巨型恶兽，虽整身看去气焰更为地嚣张与霸道，但它的动作也同样夹杂着了一丝不合拍的节奏。
“嘿嘿，傻叉们，本大爷在这里呢，”却是突兀间，某人与他的声音便现身在了小城的一处楼顶，距离最近的恶鬼仅相隔着十来米空间。
看着身前已然望不到边际的巨型恶兽，韩非额间也泌出了一层细汗。然而他在心中不停地破声大骂的同时，却不忘摆出温和而热情神态，对着恶鬼诱声说道，
“来呀，你们瞧这里、这可是最为鲜美可口的嫩肉了，就不想尝上一口吗？哦对了……可惜在下长得这么瘦弱，就没多生出几斤肥肉，来晚了可就吃不到了哦。”
话毕，韩非还似来劲了一般，转身背向恶鬼们扭动起了屁股。
虽然在韩非一脸贱相地才出现时，恶鬼们还都稍微愣起了神。但当它们眼中的那块美味肥肉，竟敢这样胆大包天、肆意横行，甚至能如此这般调戏自己，恶鬼们皆是怒极。
便见到，那巨兽一般的烟云，于不再一致的急声狂吼之下，就朝身下某人站立的低楼出倾轧
而去。
“砰砰砰！”
“砰砰砰！”
然而这时，市中心却又骤然间便响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密集枪声与不绝于耳的怒骂声，而枪声和吼骂声似乎也都存在着某种细微的韵律与节奏……
眼看那极黑巨兽已经贴近了那楼，欲将撞击而上，但它又猛地顿了一瞬，其身躯之上就泛起了一阵阵地波纹，并越发地扩散。
又于下一瞬息，巨兽整个身躯就猛然炸裂了开来，化作了一道道分散而直冲天际的黑风，顶着前方漫天的弹雨，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袭空奔去……
……
“那个，尊，你刚才有看到一个人的吗？”郊区的一个少年，瞧着市中心那袭天而起的无数恶鬼，与传至自己耳际时、仍不显稍弱声响的无边怒号，嘴巴早已是合不拢的模样。
他神情震撼而诡异地指着烟云下方某一处楼顶，最终又憋出了一句，“那人似乎在跳舞……”
尊却是没有答复，他甚至收回了目光，有了继续前行的意思，只是其面色也极其少见地有些抽搐……
“怎么还是这么沉默，难道你平时与那家伙在一起也是这样？这么说起来，那道身影看上去……”
少年见尊径直又带起了路，看不到了对方的正面。只好一边跟随着对方，一边自己泛起了嘀咕，“唉，可惜实在太过遥远了……”
“到了。”
尊这时突然说了一句，惊到了正拧着眉头思考的少年，并将他的视线拉回了地面。
今天是七月十四，然而任是天空中悬挂的圆月有多么明亮，怕也是照不见这鬼气凛然的小城内的风光。
于是就算是位于城郊的野地里，周围的视线仍不是很清晰。但好在少年经过了这近半个月的磨练，似从草原回来那时，眼神就异常地好用。
他瞧着眼前这处昏暗的帐篷群，帐篷内的人们似乎都已入眠。但从每处帐篷内仍时不时透出来的微弱光亮，可以知道应是无人能真正地沉入梦乡……
“谁！”一声低沉的吼声骤然响起，接着立马就能听见一道道渐近而紧促的脚步声。
“划划划！”
一盏明亮却不分散的灯
柱照射向了凌夜两人，并立时响起了数十声清脆而整齐的枪械打开保险栓的声音。
“我是城里的居民！”凌夜下意识就举起双手来，并朝不远处的军人们示意着。
“怎么又来了两人，竟还有个小孩，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居民的人数统计究竟完成了没有！”军人们那里便也传来了一道慷锵之音，那声音的主人与一个白发老者一齐走了出来。
那老者一直鞠躬陪着笑脸，出来后见到凌夜两人就重新挺直腰板、抢先发起了话：“你们报一下名字……怎么才从城里出来，不是早两天通报说要全城戒备，进行武装演习了吗？！”
“我，我叫凌夜，这是我叔叔尊……我认识你的，镇长。”凌夜瞬间就转换为了乖巧又显得很紧张的模样，答完了话。他见不远处的人们这才真正放松了下来，又连忙问起了话，
“镇长，长官，我刚才听你们说到，我们是又出来的两人。那前面还有谁出来了？城北郊区24号的张婶呢，她怎么样了？”
“张婶……哦对，她也就是比你们早出来两三个小时，”白发老者听着，稍一思考就回答，然后又再次反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听镇上的通告的？”
“算了，先进来说话吧。”那最先开口的军官便发话了，并示意手下打开钢铁栏杆。
“还是不……”
凌夜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后，并有了离去的打算。
“轰！”
可这时，凌夜身后突然震起了一道爆炸般的巨响，然后就随之传来了一系列的枪声与恶鬼哀嚎、怒吼的声音。
诸人顿时都被恐吓住了，帐篷群内也同样传来了骚乱的动静，有些人已悄悄拉开了帐篷拉链，想要逃出来。
“都给我镇定！”那军官连忙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喇叭，就朝着帐篷处的人们极力吼声道，“不要慌乱，这里有军队保护，很安全。城里也只是在做新式武器的演习，大家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这里很……”
军官与镇长轮番安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人们慌乱的情绪终于又被压抑下了。然而，当他们再回到防护栏的时候，外面那空旷且黑暗的野地似乎在说，这里从未没有人来过……
第四十章 战场之上
“尊叔，我们到底要怎么进去啊？听我师父说，我之前上的那所学校就是鬼境的入口，可市中心遍布着恶鬼，怎么可能进的去？”
“还有小家伙放在酒吧里真的没事吗？外面这么多妖怪，而且它要是醒来了怎么办，肚子饿了怎么办……”
凌夜此时与尊也都回到了市内，正在一处低楼的顶层。少年眺望着远方的万鬼大战猎魔人的戏码，仍是一脸愁绪、隐隐又带了些兴奋，不停唠叨着发问，“再有，你说这到底要打多久啊，那些猎魔人弹药这么充足，什么时候才能杀完那些恶鬼？”
尊却一直沉默着，从来到这处楼顶，他就直接随地盘膝闭目，一副安定养神的样子。
少年见其一句不答，却并不感到气馁，依旧愁着眉、不停地问话：“唉，你说我们要不要先去找那个家伙，他不是也要去鬼境吗？”
“不用，他有事做。”尊这时仍闭着眼睛回复了一句。
“额……也对，他要进这鬼境准没打什么好主意，不跟就不跟了，”少年微一愣神，也就想通了自己的道理，脸上挂起了一丝得意接着说道，“咱们到时候偷偷溜进去，做完事就回来。”
“哦？”尊听到这里，有些讶异与好奇，便索性张开了眼问道，“你做什么事？”
“跟你们和那些杀鬼的人不太一样，我可没什么大的志气和本事，”凌夜的情绪顿时低落了许多，拧紧了眉头自嘲说道，“我只找回一位朋友的尸骨罢了。”
……
见尊沉默了，少年便要开口解释，却又听到这位中年人问道：“可是一年轻姑娘？”
“嗯，是的……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凌夜瞬间就联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也不怎么想去确认。
尊便答：“你们月初进去时，我见过她。”
“你……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他喃喃自语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后，看着中年人毫无波动的神情，凌夜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了怒火，高声对中年人质问了起来。
尊解释：“无价值，所以不救。”
随后，依然无神情变化、以为理所当然的他就要闭回了眼。
“无价值……好一个无价值……”凌夜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又紧紧抿起了嘴角，眼神渐冷，再发问，“那我呢，我有什么价值，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能死。”尊最后答了句，便彻底合上了双眼，再次安定养身了起来。
只是周围的气氛早已变得异样而沉闷了许多，少年的眼神渐渐枯寂、直至平静后，他从牙
缝中挤出了：“呵呵。”
少年已没了闲聊的心情，他耷拉着脑袋，一边悄声退后了几步，一边再朝天边望去……
那天上的两方交战更是激烈了许多，厮杀与怒吼声此起彼伏，甚至压盖住了灵子枪发射时的清脆声响。
然而恶鬼们早已被怒气冲昏了头，只是靠着庞硕无比的数量才显得盛势许多。
它们所化生的黑云虽仍是睥睨战场，但始终是被一队队猎魔人牵着鼻子走，强逞的凶恶与贪婪丝毫没有让在场老油条们有所动摇。
在新式灵子武器的支持下，恶鬼们甚至很难再有接近猎魔人的机会。它们有时会发现孤行的一两人，见似乎有了可乘之机，便会蜂拥而上。然而它们在极力追逐了一阵后，却会突兀地迎来一场反歼灭的战斗。
也就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们方才恍然醒悟自己早已不自觉地与大部队分割了开来。
恶鬼们的数量超群、看似源源不绝，但在不断被引诱、分割的情况下，战场上的局势便逐渐被明朗和稳固了下来。
那一道道原先还恐怖阴森的黑云现今就如同砧板上的大块肥肉，被一把把锋利的手术刀快速而精准地切割向自身的要害，以肉眼近不可闻的速度得变得越来越薄弱。
今夜的这场战斗没有什么华丽美感可言，但整体作战效率极高，一次次的歼敌致胜都充满了惊心动魄、又似有余力的节奏。只有一百余人的猎魔者，能够将十万恶鬼们玩弄得团团转，毫无疑问地要归功于那位仍不知是何人的指挥官。
人们的脸上已寻不到分毫平日里的浮夸与懒散，在诸人多年形成的默契配合中，一股无形的韵律渐起，并凝聚为了一股看上去单薄但又极其顽强的气势。
它看上去很单薄、很脆弱的样子，但就是这种并不雄壮的气势升起之时，让人们见到了胜利的曙光的存在。对此，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坚信不疑。
这种信念并不是虚妄的，它能让处于战斗的人们振奋昂扬，使场外旁观者动容，令明明占了绝对优势的对阵者而感到惊惧。
……
黑暗里的市郊某处，一行军人皆是整齐化一地对市中心行起了注目礼，虽然他们始终瞧不见战场、对此次任务的个中内情也不甚了解。他们仅是知晓这并不是甚么演习，这是一场自己战友们正在以少对多的艰苦战斗。而自己一行人，同样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使命。
……
“这才是我帝国男儿该有的勇气。”少年怔怔着望着远方的市中心，喃喃自语。
……
“哇
，想不到你们这些人还蛮帅的嘛。那啥，我说的是不是？”
“在下名叫林欢，方雅婷小姐，啊不女士……很高兴能与你们兄妹共同战斗。”
……
“我向你和诸位猎魔人致歉，我原以为你们虽然名义上身为阎王的部下，却只是那人的拖累，”另一处距战场极为贴近的地方，有几个姿态各异的男女，那领头的黑衣女子向着一位才下战场正忙于大口喘息独眼壮汉的郑重讲道，“这种信念应当是我军部的骄傲。”
……
但感受这种信念最为深刻和直观的，应该是作为猎魔人的对手那十万只已然没了穷凶极恶的煞气的恶鬼。
它们中的主力部分被猎魔人以游击的方式拖延了许久，直到此刻仍旧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反而它们身上戾气被不停流逝的时间作为助燃剂烧得越发旺盛。
可夹杂在其中的另一小部分恶鬼们发现自己再如何去追击、围堵，也追不上对方的事实，反而被硬生生磨损了不少的数量，于是智商更高的它们开始生出了异样的心思。然而身为一股庞大洪流中被裹挟着前进的一份子，又哪有那么容易做到止步甚至逃脱。
虽然很难逃脱，但在自利的心理下，这一小部分恶鬼仍是不停地挣扎着。这样一来本就已分散了许多的黑云又隐隐生出了再次分裂的迹象，走向了真正崩溃四散的边缘。
这是无论猎魔人还是鬼境深处的那位存在都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所以就在那黑衣女子凝神将要做出某些决定时，那市中心的最为漆黑的位置，也忍不住生出了不一样的动静。
“吼！吼吼！”
骤然间，一道五官接收不到无形风暴，自在场所有生灵的识海中震响。这道于灵魂中咆哮，像是巨人的怒吼、却也掺杂了极度的狂热与兴奋，从响起开始就未曾有过半刻停歇。
与那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苍白的身影，它从最黑暗的黑夜中现身，同样再也没有过沉寂消失的意思。
尽管它的身躯相对于整片天空的黑暗是那么的渺小与微弱，从距离最近的一位猎魔人眼中看去也只能见到一个约有拇指大小的白点。
但无论是正在战斗的人还是旁观者，绝大部分的人甚至鬼魂的头顶都似乎生长出了一双不存在的大手，强硬地将所有人的脑袋扭转至了那白点所处的方向。
然后就如同被强力磁石吸引的铁块，他们的目光再也无法移开，只能被动地去凝望着那道苍白的色彩，并眼睁睁的看着它逐渐占据了自己全部的视线与心神，任凭心中如何地恐惧与愤怒都无法再动弹分毫。
第四十一章 独战怪物
不过瞬息那道身影便已踏蹄而至，它身型巨硕而诡异，似有无穷般大小，望眼看去皆是浑浊的苍白色。在其前方是一个无法动作的猎魔小队，它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奋力加速了起来。
眼见两方就将要撞击而上，却又是一道厉喝声乍起。
“呔！区区一个魔怪，竟也在此敢猖狂？”
话未至，人影先行现了身，她悄然而至恰好阻挡在无面怪物冲撞路线的正前方。
那怪物也没有改换路线的意思，轻晃荡着头顶的泛红独角，扁平的面部却毫无波澜。对于它来说，不过是面前又多出了一只挡路的蚂蚱罢了。
无论这只愚昧无知的蚂蚱究竟是为了救所谓的同伴还是其他甚么无趣的理由，自己原本是想大块朵颐一番，既然它率先蹦哒上了餐桌，便来当个开胃小菜好了。
于是这无面怪思考了不过瞬间，便极为高傲地判定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死局。它径直就举起了它那经过多年厮杀，早已被血腥煞气淬炼成了无匹凶兵的恐怖巨手，朝身前的黑衣人拍砸而下。
似乎愚蠢到让自己陷入危局的就是那黑衣女子，她收敛好了心神，稍仰起目光望着自己头顶上方破空而至的巨手，眼神中只见得万古如常的冰冷，而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波动。
女子耸肩缩背、轻弓着腰身、脚下微微后移了半步，静气凝神时而灵力自转，于刹那之间摆好了这一整套标准而显得刻板的准备动作。
紧接着她没有丝毫拖沓，就悍然向着那大过自己脑袋的巨手笔直地对撞上去。骤然发力的瞬间，其形体与动作显得无比完美而又恰到好处，似乎竟利用上了身上每一丝肌体的能量，并将所有力量的爆发点凝聚于拳与拳的交点。
“彭彭！”
瞬息之间两者就前后对了两次拳，第一道沉闷而紧实的交拳后这一人一怪都不甚满意自己本次出手的结果，便依着先前的余力再行偷袭了一回。
却没想到这两者虽然身份立场各不相同，想法竟是出奇的一致，人与怪便只是多对冲了一次拳，也都没能奈何得了对方。
这一瞬间较力的结果，使得无面怪物戛然间就被强行止住了其突进的步伐，而它那先声夺人的磅礴气势也就此出现了一丝不谐。
黑衣女子收势未定，鼻翼便呼出了一声细微的闷哼声，也稍是退身了半步。
女子仍神色自如，作出了一副并不在意的冷酷模样。她不待片刻的休整，脚下轻踏间、将地面踩了一深一浅的两道印迹后，便拧身再次急冲。
本就未竟全功，见此人竟敢这般的得寸进尺，无面怪物的怒意渐盛。又一声震慑力十足的灵魂咆哮后，它凝炼起自身的数百年间苦心精进的修为，攥紧了自己厚实且越发显得狰狞的右拳，蛮横地再次砸下。
然而女子这次看似拳势更足却只是花架子，直到两者拳头将要碰撞上的时候，无面怪才感到对方的拳劲软弱得直如棉絮。但此刻它仍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心中生起了些许错愕之意。
而另一边，才贴靠上那道巨手还未等其蛮力传来，女子便化拳为掌，又紧随着变掌作轻抚状，纤手轻沾于无面怪的拳面之上。
尽管那拳上的劲力可算得上千斤重担、沛莫能御，黑衣女子却是像极了浑不受力的不倒翁，又如同离开了枝干已冲进狂风骤雨中的翩翩柳叶。外界再如何对其施予千百倍的压力，再怎地使之漂泊无定、随风飞扬，最终也不会影响到其本身的形态。
她仅仅是借力使力，翩然舞动之间就躲开了巨拳正面袭击，更加近身地朝向了那怪物。在无面怪物未曾来得及调整姿态的一刹那间，女子周身半旋、脚下再踏地，双手缠紧了怪物那如柱的臂膀微微下按，便飘然倒身而起。
女子全身倒立竖起，仅靠一只右手做成钩爪状紧扣着那无面怪的右臂。借由此种奇异的姿势，她险险地错开了无面怪物本是用来防身、此刻迫不得已而向自己抓拍而来的左手。
无面怪的左右双手皆已做了无用之功，终是回援不及。在这瞬息即逝的空当里，黑衣人与怪物的胸口之间便是没有了任何妨碍。
见到这极为短暂的破绽之时，女子也是瞬间聚提起了尽可能多的灵力，并顺势使力朝其胸口正中处急促踢踹
而去。
那无面怪被黑衣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后，庞硕的身躯顿时朝后倾倒，而它挣扎的双手也渐生得不协调的错乱感觉。
但女子仍觉得不够，在其倒下过程中灵活地躲过了怪物的胡乱抓拍的双手，再次借其手臂的力量如荡秋千般又补多了数脚。
怪物轰然倒地，待要再行站起，却发现自身已被一股极为精纯的灵力渗透入了脏腑之间，再加上那股灵力中还混合了一股霸道绝伦的内劲，短时间内它便是想要动弹一下手指也极为艰难。
它没有五官的脸未见半分惧色，无形的咆哮声反而越发的狂暴，似乎还有甚么后招欲出，眼看它将要不顾一切，挣扎得也越发剧烈。
但踩踏在其胸口处的那人可没有任何成人之美的想法，她所信奉的便是赶尽杀绝之道，从不会给敌人留有反击的余地。
在这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中，她已消耗不少体力与灵力，但她依旧凝聚起了自己大部分灵力汇向右腿，然后对准了无面的脑袋急速劈砍而下。
“轰隆隆！”
地面顿时惊起了一股庞大四散的烟尘，而在这烟尘中，却不见了那怪物的踪迹。
然而黑衣女子并没有感到自己攻击到了实处，那鬼怪在自己将要受到致命一击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逃离了，按理说它应是回到了鬼境。
既然如此女子也不再多想，她又将视线转回了周围，眼见整片战场之上包括猎魔人与十万恶鬼在内，绝大部分的人与鬼这时才生出了将要从僵硬中苏醒的意思。
她心中稍作计较，便通知了不远处的三位队员携韩非赶来，同时交代正叔走前给独眼猎魔人留下一段坚守阵地的命令，随之就朝恶鬼聚集最深处急速动身……
于是以黑衣女子为首的这一行五人就很快地寻到了这场鬼境事件的发源地小城的学校。
他们也就这么顺利进了去，消失在了周围逐渐清醒过来的鬼怪的视野内。
但他们却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一行人，在他们之前便已有了另外两伙人同样趁此机会溜了进去……
第四十二章 悄然偷渡
就在黑衣女队长对付无面怪的那一阵功夫，战场上除了两者交战时晃动的黑白身影，便见不到了任何动静。
场上的诸人诸鬼皆是神情诡异，就如同入魔了一般始终凝望着那白影。初始之时，倒还有小部分人生出些许挣扎的神色，但也都是逐渐沉沦。
他们一个个立在原地，或痴笑、或怒极、又或呆滞……直至无法自拔，终究动弹不得。
然而这定身术法看似无形无影、效用非凡，却也存在着它作用不到的人。
比如那已经和无面白影交起手来的女队长，以及她的几位待命中的队员，再比如藏身于更远处的似乎欲要趁此机会有所动作的旁观者们。
在远离战场中心的小城另一面，虽依旧鬼影重重，但至少不会被那一人一鬼的决战所波及到。
因此便见到一个名为凌夜的少年，正鬼鬼祟祟地绕行到了这一边，准备由此处的小巷子溜去城内的学校。
他一边弯腰弓身，偷摸着绕道进了小巷的阴暗面，一边还凝神感知着自己所能察觉到的范围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远方那两个怪物的交战距离很远，他不怎么担心；身边如重重叠影般的恶鬼们已无法动弹，他更不在意；他此刻最为厌恶甚至心生恐惧的人，反而是不久前还准备与自己一同进入鬼境的那人他自称为尊。
在其寥寥数语间泄露出的信息之中，少年能够直观的感受到那人对于生命的淡漠与无情。
毕竟对于立于天空、并能够任意翱翔飞舞的苍鹰来说，在它身下的整片大陆都应该是不多大的。
何况是这么一小块土地上生长出的一小撮蚂蚁群当中的一只稀疏平常的小蚂蚁，连让苍鹰知晓它的存在、引起对方注意它都不可能做到，又何谈甚么好意恶意，只是下意识便被忽视了过去。
而对于更加高高在上的、生活在天之上的仙人来说，就算自己要如同地上凡人所歌颂赞扬的神话传说中那般去拯救凡间。
然而无比尊贵的仙人真的会舍得低头弯腰地屈尊去仔细分辨脚下土地里那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凡世俗蚁吗？他们真的会抱有仁慈与敬爱的心态，努力做到不去踩踏任何一块存在蚂蚁的土地吗？当看到凡人们自己都对自己同类的生命毫无敬畏之心，他们若是真慈悲为怀的话，又为何不怒不来彰显威能呢？
那人也不知是苍鹰还是仙人，但他如今还需要依靠着大地的给养，想必还
不是后者。
虽不是完全的超尘脱俗，他的内心却已如同铁坨一般，矗立于天地间、历经了沧桑却始终毫无温度，甚至还在风雨雷鸣中逐渐磨砺出了一杆秤的形状。
少年似乎在脑海里见证了这么一段画面：
那人掏出了心间的铁秤，秤盘似乎有无穷大小，竟能放置得下世间的万事万物。
接着他表情木讷如常，严谨而刻板地为秤上的所有事物一一做了称量。
直至最后，无论是鲜活的生命，还是枯寂的死物，他都能剔除掉其中所有属于人类的无谓情感，并将一切转化为冰冷冷的两三个符号有无价值。
而在此期间，评判人或事物唯一的标准砝码竟是其价值的多寡，它便要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不管旁人是否无辜，也不管自己能否救人！
就算她年华正茂，就算仅是他们举手之劳……
这种高傲且极端的行事准则，使得打小就经历诸多事，自以为见惯了人情冷暖的少年而感到寒彻心扉。
记忆深处的某一角落，那一斑阴翳似乎早已瞧不真切，此刻却也缓缓浮现在了少年的心头……
少年怕了。
他怕极了，且无名的恐惧中还渗透着出深切的愤怒与哀愁，许久都不得平静。
他年纪虽不大，可也是从记事起就随着母亲颠沛流离几余年，风餐露宿、无人来叨扰便也算快活事，自然可以想像他曾遭遇过多少的恶人恶事。
然而凌夜敢发誓，他未见过今晚这般挑战自己想象力极限的人，甚至他更愿意相信那人实际是一个活生生的怪物一个比此刻战场之上的那诡异而狰狞的无面怪更像是非人类的怪物。
因此，少年落荒而逃了。
不久前，少年见到自从那白影出现，目视可及的所有人与鬼全静止不动，连不远处的尊似乎也没甚么反应。
他不等自己去思考这其中缘由，只知道自己还能够动弹，于是立刻就尽可能悄声地溜走了。
直到现在，那狰狞白影与人形黑影已然交起了手，而自己也逐渐接近目的地的所在了，却还是没发现尊追来的踪迹。
开始时凌夜仍不敢松懈，始终警惕着周围，并且还不耽误自己身形灵活地穿梭在一道道复杂且蜿蜒的小巷之中。
昏暗的天空下，小巷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少年只能凭靠自己对于小城路径的熟悉，以及
些许他如今自己也不怎么明白的模糊感知能力，急速无碍地前行着。
他听得远方传来的无形而刺痛的吼叫声越发急切，拳交击声也更为沉重，脑海中却顾不上处理这些信息。
凌夜逐渐下意识地集中了自己近乎所有的精力去构思着路线图，只留一丝微薄的意识警惕身外环境。
仓促奔袭间，他便是回头望一眼都是奢望。
但好在路途中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且随着一声庞然巨大之物倒地的“轰隆”巨响，少年已来到了小城中心的学校大门口。
但慢慢恢复清醒的凌夜，却不再急于冲入那道人间与异域的分界线。
他急促间喘了两口气，就冷静地朝站着大门前方背对自己的尊开口道：“你这是在等我，还是要阻拦我？”
“等。”尊随声便答。
凌夜极快地平稳了自己杂乱的气息与不堪的心境，只见他嘴角微微勾起，还开起了玩笑：“那我们现在就进去吧，再晚些就要被发现了。”
说完，少年便暗恨起了自己的乌鸦嘴，因为他身后自远方同时便传来了一道道由低沉渐转而高亢的灵魂吼叫。
凌夜只能期盼着尊快些进去，免得被身后十万恶鬼的发现两人的存在。
“隐匿之法，灵力激活。”尊反而不急不躁，将负于背后的双手轻抛，手里的一块古色物件就由半空划至了凌夜身前，再被其接过。
少年不待细瞧手中之物，顿时有些错愕地朝着身前人问道：“你不跟我一起了？”
尊不再答话。
似乎也知道时间紧迫，中年人径直踏入了大开的校门，一丝空间涟漪泛起后，便瞬间消失无踪。
凌夜来不及再思考，身后已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与隐约似起着争执的话语。
少年连忙暗叫了声灵老，银光一闪，便进入鬼境。
那脚步声此刻显得急切了许多，随之脚步声的主人们争论的声音也变得压抑而激烈起来。
“小妹，我们可以直接去找队长的。”
“烦死了，我才不要去见到那姓韩的混蛋，还不能现在就打他一顿！”
“方兄，你也莫要担忧过多，那人已然出手了一次，便不可能再沉得住气……我们既能借你二人的装备藏匿踪迹，正好可以……”
很快，争执声就逐渐平息，三人也同样离去了此间……
第四十三章 行动初时
凌夜虽然才刚刚踏出他修行之路的第一步，但好歹也历经了多次的艰难磨练，他对一些异常事件也不再是全然懵懂无知的状态。
因此就算将要独自一人行走于这片注定了凶险无比的鬼境，他也没感到有什么不适。反而那中年人不在自己身旁，他还在心中松了口气。
当然，无论是凌夜自幼便形成的一种谨慎到过分的心态，还是他此刻身处的半个月前还给他带来了深刻印象的校园环境，都不会使得少年真的松懈片刻。
再次回到这处“学校大门外”的瞬间，凌夜能明显感知到自己周遭的空气里存在着许多肉眼看不到的颗粒物质。它们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不断地扭曲蠕动着自身微小的躯壳，且释放出了仿佛无穷般的粘稠状恶意。
凌夜即刻间便感到自己全身都被覆上了一层厚重的污泥，虽然还未到完全无法忍受的程度，但心中仍是一阵发恶。他连忙掩住口鼻直欲逃窜，可下一刻少年就发现了这些小东西遍布在了自己所能感知到的空间的极限范围内。
他只好强自压抑下了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重新提起警觉性审视起了周围环境。在环视了几圈四周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后，但少年至少已是按耐住了自己想要逃跑的心情。
少年这才动身走向了跟外界一样呈现开放状态的学校的大门，同时分出几分精神沉入心底唤起了学姐的名讳。
“欣雯学姐，听得到吗？你的……你的尸骨好像不见了。奇怪，难道那无面的怪物真能变出嘴……还是再找找好了……”
少年徘徊在校门口周围，很快就将周边里里外外全都找了个遍，却还未见到应是存在此处的学姐尸骨。甚至直到自己畏缩地讲完所有话语之后，仍旧没等到学姐的回应声。
少年并不算迟钝愚笨之人，顿时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眉眼便也打起了结。他沉默了片刻，接着就于心中轻缓地试探道：“你要不附上我的身体自己找找？”
“你怎么真的进来了！这里边这么危险，不跟你说了不需要了嘛……何况，何况我的尸骨应该早就化为那大家伙的一部分了，哪里还能找寻的到……”
学姐这时方才出了声，很是数
落了一番少年之后，言语间便忍不住泛起了一阵酸楚的滋味。而响彻在少年脑海中的温润柔声已然不成连续，便是一副强忍不住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凌夜的原本就只是勉强维持冷静的神色瞬间变得呆滞了起来，他身躯僵直地立在原地，许久未能恢复过来，反而心中越发地沉重与纠结。
少年很少如此时这般痛恨着自己的弱小无能，上一次也是本以为唯一的一次便是母亲突然间离去，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时候。
凌夜此刻同样想要哭出声来，却发现早已自己流不出眼泪了。而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助，他只好攥紧了双拳、并凝神低语缓声道出了一段简短的誓言。
又因他咬合用力使嘴唇溢出了血痕，话语听得也不甚真切。
语毕的瞬间，少年便转身逃似的奔离了此处……
……
而另一处，同样来到鬼境一行的三人却没有出现在学校大门附近，而是被传送到了距离学校较远方的一处街角。
才现身在此处，最为年幼的一位少女连周围环境都等不及观察，便是一手叉腰一手轻捏起鼻翼，苦色的脸瓜上眉头被狠狠拧紧，也就率先发了话：“该死的！为什么每次进来都要接触到这些来自地狱的次元蠕虫，真是讨厌！”
另一个比她稍大些男孩此时神情凝重，双手下意识地反复搓了搓，口中却是取笑着妹妹：“小妹，这可是你非要嚷着进来的，怎么现在倒先埋怨了起来。”
“噢？你今天的胆量也是见长，还敢几次三番地取笑我……”妹妹眉眼微扬，嘴角带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便抬手要朝哥哥嬉闹捶打过去。
这时却听第三人插话了，他急忙迈步上前，以其健朗的身形阻拦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男子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神情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地劝说道：“方兄、雅婷小姐，两位可别忘了我们来此的正事……那韩非的马脚都还没露出来，我们可不能稍有懈怠。否则若是让贼人的阴谋得逞，可就不美了……”
“我就玩一玩，能耽误什么正事？何况那家伙跟队长一起，还能给他翻天了不成。”方雅婷撇嘴反驳，见玩闹不成还对着拦路人恶狠狠地刮了两眼。
“小妹你切不可再胡闹了，这回要办的事情已经关系到了我们小队甚至这里整个城镇居民的生死存亡。你若还是这副不正经的模样，我就真要赶你回帝都不可了。”方正从男子身后稍稍探出了头，面孔上象征着稚嫩的绒毛还未褪去，却已摆满了严肃认真的表情。
“好嘛，不玩了就是，那……我们要不要先暗中联系上队长，再来个里应外合，这样保管那混蛋在事情败露后能够乖乖伏法。不然的话，”少女终于按耐住了贪玩的本性，开始思考起了正事，“以她老人家森冷严明的性格，再见到咱俩时肯定要先宰了我们的！”
“有道理……但是你别忘了，队长可从不喜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妄作猜测。而我们也确实没有任何实证，就连袭击林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都未曾真正确认。”男孩微微点头，但思考片刻后又是否决道，“不如我们暗中先收集到了证据再与队长联系。”
那位名为林欢的男子笑着拍手称赞道：“方兄所言极是，我们既无实证，就是现在去了也只会打草惊蛇罢了。还不如先行隐匿于暗处，伺机待发更为妥当。”
“林兄既然年岁更长些，又何必一直称我为方兄呢？”男孩见自己的意见得到了认可，一路上始终绷紧的面容终于在此时放松了些。可他又随即连连摇晃着脑袋，哭笑不得地问出了自己早就注意到的疑惑。
“这怎么使得！修行界从来就是以实力为尊，哪会看甚么年岁长幼，在下也只是宗门的一个区区外门弟子而已……再说若不是方兄搭救及时，”林欢摆起衣袖、拱手行了个鞠躬之礼，同时神情郑重而诚恳地致谢道，“我怕是已被那人暗算成功了，连此刻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的。”
“可……可我也只是帝**部的一名普通成员……更不是什么门派弟子……算了算了，还是做些正事吧，队长她们应该已经进来了……”方正身为帝都方家的落魄远亲，只因显露出了极佳的异能天赋才被家主收留，哪里经历过这般阵势。他连忙伸手想要扶起仍弓着腰的林欢，但又于半途就放弃地缩回手，面颊涨红地摆手羞道。
林欢笑着正要回话，突然惊奇了一声，扭头眺望了某处，而后其余二人也仿佛有所感应地随之望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仿若偶遇
少年脑袋一热便跑了出去，也没有顾上瞧一下四周的景色。但毕竟此处是与现世的小城的复制品一般，自然也无需担忧迷路的问题。
遂见到了灰白色的世界中，只有一轮银月在绽放着光芒，也使得这处名为鬼境的地界竟较之人间的小城反而显得更明亮了许多。
便在月华照耀下，一处似乎平常的空旷街道间，有一行装古怪的布衣少年的身影。
少年只一人独行，背后背了一根用布块包紧的像是烧火棍一样的长扁形物件。
他不知走了多久的路，迈步急切却显得有种饮醉之人的踉跄的感觉，身形也逐渐晃荡得厉害。
凌夜被迫停了脚步，在仔细分辨了四周街景后，确认自己没跑出学校多远，然而此刻竟已有些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觉。
“呼呼，怎么回事？”
他弯腰扶膝喘声自语道。
稍作休息，喘气声逐渐平息了下来，虽然身体还有些乏力，但凌夜此刻的头脑总算是清醒了。
随即他便感到一阵后怕，这“小城”看似熟悉平常，但其真实面貌终究是无数恶鬼的巢穴。
也许那些恶鬼真的都已倾巢而出了，不然自己于其间胡乱狂奔了这么久，还没遇上个妖魔鬼怪也真当得上无比幸运了。
凌夜既然冷静了下来，警惕心立刻就被提起。
而直到现在他才想起了尊离去时的吩咐，便也下意识地掏出了怀中之物，并将自身薄弱稀疏的灵力一股脑儿输送了进去。
下一刻，满脸期盼的少年却还没等到任何反应，他只好带着内心的疑虑朝街尾的一处毫无存在感的窄巷内躲去。
才偷摸地溜进去，在阴暗的墙角处还未来得及完全站稳身子，少年耳边便隐约传入了两三道细而微的脚步。
巧合的是，凌夜正捏着那据说能隐匿身形的物件的右手掌此时也急速升起了温度，并很快就让少年感到了些许烫意。
凌夜心跳顿时加快了几分，他没想到这么巧就真有人能撞见自己，虽然很可能对方并不是人类，双方于此间也极可能不是偶遇。
想到这里，以凌夜的厚实面皮也难免泛起了几分红润，他只能暗自祈祷自己手中的宝贝真的能发挥它的作用。
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愈加轻微，大约行进了这条街巷便没了声响。
凌夜连头都不敢探出巷口一下，他始终保持着自己在听到脚步声的瞬间便下意识紧贴墙角阴影处的半蹲姿势，尽可能减轻了自己包括呼吸在内的所有动作。
过了许久之后，凌夜的警惕心也丝毫没有放下，而这时巷口外却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就在近处了。
“我就说没人嘛呜嗯……”外面便是方氏兄妹与林欢三人，而方雅婷早已不耐烦了，此时也是她发起了话。但她还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方正急忙以手堵住了嘴巴。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狠咬了下去，待那手的主人忍痛放手的瞬间，立刻就提身朝前一跃。
而后，她转身便一手叉起腰来，一手对着她还要追近的哥哥挥手胡乱拍打，同时还掀眉怒骂道：
“你个笨蛋越来越放肆了！还敢三番两次地对本大小姐动手动脚……再说这里就算之前有人，那也是早就逃跑了才对……而且哪有连进鬼境都不知道收敛气息的笨蛋家伙！”
方浩很快就招架不住，深知妹妹的火爆脾气，也就不敢对其还手。
他只得连连后退数步，并且求饶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小妹你就放过我吧！”
那位叫作林欢的青年人此时也审视完了周围的环境，他微微晃了晃脑袋，期间不经意地似乎瞥向了街角的某处。
接着林欢一脸的苦笑，再次插进两人中间拦住了方雅婷的动作，紧接着便连忙搭起话来：
“雅婷小姐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外边有那么多鬼怪和猎魔人守着……若是真有人能进来，也断不会连遮掩气息都做不到……应该是在下道行太浅，一时感应错了才对。”
“林兄所言极是……”方浩仍躲在林欢身后，只是稍伸出脑袋应说着话。但见妹妹面露不快之色，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随即面色尴尬地向妹妹讨好说道，“小妹当然是聪慧过人，倒是我本人有些大惊小怪了……”
方雅婷径直将双手交叉着抱起胸来，且又移开了正瞪视着她哥哥的精致眼眸。
她于鼻翼间发出了两道轻哼声之后，便出奇的安静了下来，做着一副不愿再搭理他的气鼓鼓的模样。
方浩略带宠溺地瞧着妹妹，也配合着不再
对其讲话。
他默默地绕行到了林欢左前方，正要转头跟这位青年人谈论接下来的事情。
这时，男孩却似瞥见了什么。
他顿时愤然跃起，极力朝着前方妹妹所在的位置扑去……
一秒，
两秒，
三秒。
巷口墙角处的阴影内，离三人不过十来步的凌夜始终没再听到任何声音。
“噗呲……”
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却被少年敏感的双耳捕捉到了。
不到一秒后，异变突起。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的尖锐刺耳的高音乍响，紧接着便是女孩呜咽的哭喊声。
“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啊你&%杀#%\*=……”
女孩口中喘着粗气，她急声的怒吼却渐转低沉。喃喃自语间，其言辞很快就变成了一种错乱而模糊的混乱状态。
“嘭！轰隆隆！”
一长阵如同炸药库被点燃了一般、毫不停歇的轰响声后，地面这才开始剧烈震颤了起来。随之而袭来了一股股热浪，顿时将少年呼吸的空气也烧灼至了滚烫。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让凌夜紧张感更甚，他即刻屏住呼吸，同时强忍着自己因呼吸道被热气烫到而险些咳嗽出声的应激反应。
而此刻巷外的轰炸声渐已平息，再次响起了说话声。
“快走，咳……那怪物既然出现了，其他鬼怪咳咳……也应该离得不远了。”一年长青年急促说道，但他话语也时断时续，大约是受了重伤。
……
“你还傻呆着作甚！难道是想让你咳咳……白白牺牲吗？！那无面怪物虽然逃了，却是已经伤重濒死了咳……我们先离开这里，之后无论是去联系咳……还是等你修养好再亲手报咳咳仇咳咳咳……”又是男子的声音响起，他强自提气疾说了一通，话到尾处少年就只听得到不停的咳嗽声了。
“走吧。”
女孩简短地说了声，语气显得机械而冰冷。
脚步声逐渐远去，较来时亦沉重了许久，应是缺少了甚么的缘故……
而暗巷之内，似乎同样不见了一个本应躲藏着的少年……
第四十五章 追击与逃亡
夜深，月下无人。
一只无面的怪物行走在寂静的街道间，它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
它缺了一条右臂，左腿根部似乎也有凝冰的迹象，也就只能一瘸一拐地行走着。
无面怪物原本苍白平滑的皮肤已是成片的焦黑卷曲，身躯上遍布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坑洼裂痕。
其中最小的伤口也有碗口大小，较大的那几处便能够称为前后通风的洞口了。
然而就算已经到了如此惨痛的局面，它依然能给人一种不急不缓的悠哉之感。行进动作时虽有些许的滞碍感，但速度倒也跟普通成年人疾跑差得不多。
在无面者行进的过程中，其轨迹渐的契合上了某种只属于此境的无形韵律。
便见到一种似白又像黑、再细看却甚至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液体状的不明物体显现，其中大部分都是从怪物的体内不停地涌出，也有少部分隐约来自其周身缓缓凝聚的灰白色雾气。
这些不可明状物就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似将永无止境地释放着自身对于任意生物的无穷尽的恶意，却也极为顺从地在无面者体表上缓缓蠕动流转着。
并在每次从一些稍小的伤口覆过时，无面者的那处伤口便会兀的生出一丝肉眼难见的收缩紧绷之感，而其焦黑的庞硕躯体较前一刻似乎也显得更白净了半分。
事情如此进行下去，也许这无面怪物真的能够顺利逃走，并慢慢将它重伤的状态恢复至全盛。
但此时它突然停顿了一下，转身向着斜后方的一处街角凝望过去。
或者不能说是凝望，因为以他扁平而没有五官的面孔大概也无法完成“看”这个动作。
总之它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再有任何反应了，就如同一个静立残缺的艺术雕像一般。
过了十来分钟后，还是没有人或其中什么东西从街角出现，但无面者也依旧静立着。
此处就好似凌晨十分的平常街道一般，无人且安静的过分，似乎除了道路中央的那个雕像便不存在任何异常。
再过了几分钟，街角隐约间显现出了某种属于人类的气息，且气息越发地明显而暴露了。
于此同时，无面者瞬间朝斜前方疾跃，似乎想要迂回着冲去不远的街角。
“嘭！”
骤然间枪响，然而落空也算意料之中的事情。
“嘭！”
瞬间再开了一枪，似乎也只是擦伤。
“嘭！”
无面者左腿顿时飙起了一大股的无名液体，这是第三枪的功劳。
随着这三声断续而震耳的枪声惊响，无面怪物的身形本就不稳，此刻身体上部疾冲、腿部却后扯，差些就栽了个跟头。
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晃动的身躯后，它的折线冲刺自然也就缓了下来。
“呼呼！”
凌夜还想趁此良机开枪，可是自开启第二枪时，他抱着这门“手炮”的双手便直欲炸裂、疼痛感险些逼得少年险些甩丢了枪械，少年狠吞了好几口凉气才艰难维持了标准姿势不变。
等第三枪发完，他已是全身发虚，喘着粗气汗的同时浆瞬间喷涌而出。
他也是才知道这把装填了名为聚灵弹的特殊弹匣中的子弹、看似破旧古董般的枪械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
最重要的一点它却是需要一定的灵力才能激发……
然而此刻少年直感到自己从头到脚的所有肌肉经脉都升起了将欲撕裂扭曲般的疼痛呻吟声，它们皆已筋疲力尽地在抗议与罢工，哪还可能再来一发？
眼看那怪物已完全稳固好了身形，它此刻整个身躯弯曲下蹲，右腿部呈反骨状与左单臂配合着、拖拽起似只连着一层筋骨薄膜的折断了的左腿快步朝街角疾行而来。
凌夜没有动身逃跑的念头，他只顾着保持自己有序且稍显急促的呼吸节奏，于危机中却径直将心神沉入了心灵深处，依照前一刻突然被灵老传入脑海的一段坚涩难懂的文字开始运行调息了起来。
无面怪物爬行的速度并很不慢，它以男子快步行走一般的速度悄然而至，靠近着一动不动的少年。
直到怪物已接近了凌夜，在它微
微后伏后、朝着少年所处的位置腾空而扑的时候，闭眼凝神的少年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没有睁眼，便能大约感知到近旁那怪物的存在位置。
然而此刻已来不及开枪，况且凌夜只是稍稍收敛了下气息而已，根本就来不及恢复自己数次动用后、已被挥霍一空的微末灵力。
总算肺腑与肌肉的疼痛感渐趋平静，好歹能够动弹了。
凌夜连忙躺身朝后侧面一滚，躲开了无面怪物的扑击。
接着同样他手脚并用地急忙爬起身，一刻不停地对着一处巷口狂奔。
凌夜奔驰逃命的同时，还要始终放低重心，时不时就要急转一下方向，以此来避开后方怪物的凶狠扑击。
而有一个不太起眼却值得注意的细节，便是他似乎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
……
距离这一怪一人约有两三条街的某处楼顶，有六七人原本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追一逃的戏码。
一个满面血污的小女孩急切地扯起了嘶哑的喉咙，打断了众人的无言注视，却不是关心底下少年的生死：“队长！我们……”
“闭嘴！”那个黑衣女子骤然怒吼，打断了女孩的话语，她本就没有一丝笑容的面上此刻挂满了寒霜，眼眸中的寒意更是直欲将人冻魂夺魄。
“……”
女孩顿时被吓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队长表现出失态的模样。女孩早已木然的脸庞上顿时悲伤和愧疚的情绪更甚。
然而此刻她不再精致的眼眸却是红肿地挤不出泪来了，眸内的光泽渐已消散，便徒生出了几分灰暗死寂的阴霾。
“小姑娘也不必这般心急，你现今身受重伤，还是要安心调养才是。依我看，底下的那个小鬼很快就会收拾掉无面者，”游离在几人边缘的一个男子看似温和的模样，安慰的话语却始终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没心没肺的感觉，“这也算是为你哥哥报仇雪恨了。”
“他会死的！”女孩头都不回，只是低声呢喃了一句，便一脸冷漠地凝望着逐渐远去的少年背影。
女队长柳眉拧紧，表情依旧森冷地对女孩警言：“那也不必你担忧，还是先好好反省自己再说吧。”
说完，队长还转头淡淡地瞧了眼刚才另一位说话之人，语气略显疑惑地问道：“月初时你推出这位少年做替死鬼之时，便也表现得如今日这般满不在乎的模样。你是真的不关心自己的弟子？还是……”
“嘿嘿，什么弟子狗屁学徒的！没想到传说中冷酷如那位阎王、专门帮军部做些暗活儿的高大队长，也会在意这些虚伪的客套话，倒是让在下大失所望了。”韩非不动声色地回应道，表情依旧显得轻浮，甚至夹杂了**裸的不屑与讥讽。
“那便是好极了，我还以为你会念有几分香火情呢！既然这样，你也就先不用上了，”衣着全黑的女队长欣然言笑，同样望回了远方渐已消失踪迹的少年，缓声判定了他最后的命运，“还是拜托他继续充当鱼饵好了。”
“嘿嘿，也好……”
韩非轻笑出声，眼睛不着痕迹地掠过了自己身旁这位寸步不离的男人。
男人看似平凡与随意的视线，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超过半秒，神情动作表现得比自己还要专业。
最关键的是，韩非竟能久违地感觉到一丝若隐若现的危险。它便如同顶尖工匠精制的匕首一般锋锐，虽极力隐藏，但还是悄然锁定了目标并蓄势待发着。
目标到底是谁呢？是我，还是新来的那家伙……
韩非越思考却越发兴奋，隐约升起了想要挑逗对方的**。但不待他转化为实际行动，底下那个自己名义上的学生的战斗似乎就将有了结果……
……
凌夜极力狂奔着，他也不知到底过了过久，只是从开始还艰难维持着疾行、扑闪与打滚诸多激烈动作之间的平衡。
同时他还要按照先前得来的诀窍一刻不停地修炼，以便压榨出潜藏在自己体内任意角落的总共也稀少到可伶的灵力，并将其分毫不差地驱赶至它们应该呆的地方。
聚敛灵力的过程固然艰难，凌夜中途甚至还连吐了好几口瘀血，但在他绞尽脑汁之后，终究还是使这套名为灵决的修炼方法完整地运行起来。
于是，少年逐渐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其身躯就完全交由本能控制了，然而有些奇怪的是，之后少年疾冲的动作不仅没有出错，且较其本人控制时、看上去竟还多了几分圆润灵动之感。
此间的战斗逃亡，在经历了一系列跌宕起伏之后，终于将要走向了正轨。
凌夜经脉中灵气急窜，看似几近癫狂的状态，却是隐然有序，冥冥之中便契合了天地运行的规律。
他无意间甚至开始吸纳起了那些肆意顽劣、恶意溢出，唯一的优点便是其本身富含暴虐灵力的微末物质。
凌夜很快就品尝到了自己的苦果，一阵迷惑性十足的幻觉袭来，但对此少年已有了极强的抵抗能力。
随即幻觉的浪潮消退，突如其来的恶鬼撕咬似的剧痛便直冲少年的天灵盖，他仿佛能真切地瞧见正运行灵决的主要经脉，渐的被烧灼至扭曲，将欲崩溃断裂。
少年慌了。
他固然不是很惧怕疼痛，但这经脉尽废的后果究竟怎的严重他此时不知，也深切地期望自己永远都不会知晓。
“凝神！”
“继续！”
突兀间，两道各异的喝斥声便响彻在了凌夜的脑海，便也将晃神的他瞬间拉回了现实。
少年连忙一边向着斜对面一滚，闪开了后方怪物的再一次的扑击，一边摒弃掉一切杂念、沉心静气后，重新开始尝试控制体内已处于失控边缘的暴戾因子。
“呼呼……”
错乱的呼吸与灵力随着凌夜艰难维持、拼狠压制，竟也被迫牵引上了正确的运行路线，逐渐趋向了被驯服后的安静与平稳。
……
“咦！竟能……”
远处一黑衣女若有所思地朝后方某人轻掠了一眼。
……
稍过了几分钟后，却见少年有了一丝微弱的减速动作，像是逃了许久后耐力终于不支了。
紧接着，他应是没反应过来，控制身体的大脑也出现了一瞬的差错，使得脚下的节奏骤然大乱。
少年正要努力调整自己的动作。
可高速疾奔时哪里容得下丝毫的差错，这一步错后也就再难弥补了，凌夜本来右手紧握的枪械随着身体动作的错乱而抛飞了起来。
他只能无助地挥舞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身躯前倾即欲跌倒。
好一个良机！
那无面的鬼怪亦是疲倦不堪了，若不是没有嘴舌，它怕是都吐起舌大喘气了。
它便是决定就此一博，遂用尽力气跃起而扑，头上独角也开始闪烁起了赤色异芒，并很快得浓郁了起来。
垂头、屈身、角尖瞄准，随即就急速朝正倒地的人类冲刺而下。
而也是在这一刻，两者之间空余的位置已经不多了。
少年弹地起身并瞬间扭转成正面朝上的姿势，将已恢复过来、甚至有不少增益的灵力的大约半数都倾泄至自己平淡无奇的双眸。
然后自然而然地顺从了自己的本能进行了某种玄妙的灵力运转。
少年的双眸便呈现出淡蓝色，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只是那急速渐近的无面者身躯有了一丝僵硬之感。
这把正式名称是“m500”的左轮，已落回了少年的手边，他右手稍一前伸便完好接了住。
左手同时向身后抓去。
然而此刻，无面怪也几近贴合着枪械落了下来，人与怪之间只留了极小的缝隙。
凌夜只来得及将自己剩余的所有灵力尽数朝右手倾泻而出。
左手亦已将自己一直背负的烧火棍似的紧实布包抓出，使其较细一端朝上竖立。
他先对着怪物脑袋扣动扳机，半瞬之后才努力偏转了下自己的身子。接着似觉得还不保险，少年稍压了压枪口后，又开了最后一枪。
“砰！”
“噗呲……”
“轰！”
“砰！”
顿时，一连串或震响、或轻微、再如陨落之音般的，相互覆盖又增幅的声音传了开来。
响声于这片寂静的地域显得很是突兀，对于某些存在可能也更为括噪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