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试试不就知道了
大唐,荒人,雪国,万香城,阴曹,绿海,倾天策。
这些当世最顶尖的势力全部都掺和到了这次的事件当中,在这一次争斗中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倾覆半个天下。
在无数强大力量倾覆的同时,注定就会死很多人。
这在李休于三七崖看到江临伞的那封信之后就已经很清楚的事情,甚至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清境流,难自在。
这两个诸天卷上排名前十的一对兄弟,他们也有机会去触碰六境,却还是为了这个国家死在了北雪原,还有扶玉。
他的死是李休没想到的。
薛红衣重伤,唐皇闭关,院长不知去向,子非去了桃山,萧泊如六境飞升。
如今的唐国最强者便是扶玉,但他却死在了雪国。
他没有去问其他人如何,陈先生没有说,那就代表没有死。
“命人将消息送到徐州城和晋城,您应该已经和陛下说过了,陛下如何讲?”
陈先生与李休的身体凌空漂浮着,朝着徐州城的方向赶了过去,李休偏头看着他开口询问。
雪皇和雪女都已经死了,连同还有留守在雪国皇宫之内的所有五境宗师,失去了增援的雪**士面对北地边军的反扑很难坚持太长时间,即便是雪族之人全部都是天生天养,这一次也注定会损失惨重,是否还会有残存的五境宗师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大唐彻底肃清内外的好机会。
陈先生说道:“陛下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处理。”
李休目光微闪,不再多问。
从当初唐皇闭关开始就知道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国家上面了,他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修行,走向更高的境界。
其实北地的事情并不需要长安这头下达旨意,柳然和卫二爷再回长安之前一定会将雪国皇城覆灭的事情告诉梁文和军师。
梁文和军师自然知晓之后该如何处理。
唐皇所想要表达的就只是一个态度,要将这个国家交到太子手里的态度。
而对太子来说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国家。
所以唐皇和太子只能各自站在东宫之内,看着太阳落下,黑夜升起,没有任何交谈,各自离开。
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二天天色亮起,李弦一便带着李文宣的尸体与陈彦彦等一众国师府的人还有书院的六位教习出发去往了北地。
长安城里的事情还是要由唐皇管理。
三圣山的医师们已经全部去往了徐州城和北地,如今的三圣斋脚下成了一片无人之地。
对于唐国来说,这场纷争的战场共有五处,分别是长安城,北地,雪国,徐州城,南雪原。
如今长安城和雪国的危难已经成功解除,北地胜利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了徐州和南雪原。
李休随着陈先生一同去往了徐州城,心中却在想着南雪原的事情,原本有子非在那里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一处地方,但子非却拦下了那道天之痕,现在反而成为了李休心中最担忧的事情。
和北雪原比较起来,南雪原的寒冷要更轻一些,上面的人也要更多一些。
只是北雪原的战斗已经结束,而南雪原的战斗还在僵持。
妖域的五位宗师以及白玉汤和吕轻侯七人同时对面着荒人的七位五境。
苏声晚站在仅剩不多的墨海之上与二先生交换着生死。
苍穹之上的刀光时而闪现,时而泯灭,陈落也从浦之间的战斗还在持续,但是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因为那刀光仍旧凌厉,但从浦的威势却变淡了许多,盛开花草和森林的景象黯淡残破了不少。
脚下的雪原早在之前就已经被消融了半数,此刻更是破碎不堪,大地不断地往下塌陷着,就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在不停的吞噬着一切坍塌落下的东西。
五先生南川站的很远,这是五境宗师的战场,他只是四境修士,固然在同辈当中乃是佼佼者,更是有着浮屠称号,但放到眼下这个战场当中,却是只能旁观,甚至还要担心会被四溢的战斗给波及到。
远处森林之内的虎豹已经
躲得远远的,还有一群傻狍子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
从湖水中跃出的大鱼已经被刀光斩成两半。
苏声晚脚踏着墨海,沐浴着刀光与二先生战斗在了一起,漂浮在头顶的画卷出现了几道裂缝,画卷内的美丽景色也出现了些许的残破。
他的伤很重,但二先生的伤要更重一些。
苏声晚画道大成,领悟了创造一道,在他的那杆墨笔之下生出了无数千奇百怪之物,奇异且强大。
二先生的身体四周出现了一汪无形的海洋,就如同苏声晚脚下的墨海一般,区别只在于墨海有形而识海无形,二先生身周的海洋便是由识海所溢出的精神力而形成的。
二者碰触在一起,浪花翻涌碰撞。
苏声晚向前伸出了手。
二先生目光微凝,那被刀光斩成两半的大鱼忽然跃起朝着苏声晚的手掌吞食而去。
苏声晚面无表情,掌心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根笔,笔墨之间亮起了一道光。
一条长痕忽然从空中划过,二先生面色猛地一边,精神海洋瞬间包裹周身,释放了无比强大的吸引之力。
就那从天空中划过的痕迹刺穿了海洋,在二先生的胸前留下了一道伤口。
他的目光冷然,沉声道:“天之痕?”
刚刚出现在天空中的那道痕迹他看的很清楚,否则也不会面色大变,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他知晓苏声晚已经画道大成,拥有了创造一切的能力,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就连天之痕都能够模仿出来
苏声晚的面色和之前相比更加苍白,显然即便是领悟了创造一道的他想要画出天之痕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而且这道天之痕的威力并不如神树上的月亮,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力量。
二先生接着道:“凭你现如今所剩下的力量,又能画出多少道天之痕?”
苏声晚抬头看着他,脚下的墨海愈发淡薄起来。
他轻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八十三章 贴在眉心上的一片桃花
试试不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
二先生摇了摇头,这句话他听过很多次,早已经听腻了。
苏声晚轻声道:“现在要担心的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你们,从浦还能坚持几刀?你又能坚持多久?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他伸手远处正在战斗的荒人七位五境宗师,目光平静。
的确,在白玉汤和吕轻侯的压制下,以及妖域五位大妖王的合力攻伐之下,荒人的七位五境可以说是完全落于下风,很难有还手的余地,长此以往下去必定会走向灭亡。
到时候二先生会死,从浦也会死。
二先生沉默着没有说话,显然他也清楚如今荒人的处境,眼下所能做的就是尽快杀了苏声晚,唯有如此他们一方才有胜利的可能。
他的目光仍旧平静,但身上的杀意早已是渐渐凛冽了起来。
苏声晚看着他,淡淡道:“你想破局,所以想要杀我,但你凭什么杀我?”
他抬起了手中的那支笔,脚下墨海分出一道支流汇聚在了笔锋之上,在空中写出了几个大字。
文字显形化作了磅礴的力量,从诸天接引着星月,苏声晚站在空中,身上披着霞光,脚下的墨海开始蒸发,他手中的笔化作了一柄剑,刺穿了二先生的精神海洋。
二先生身上白衣鼓荡,衣袂飘飞阻断了霞光降临,他抬起一只手遮住了月光,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星辰。
苏声晚的笔剑折断,霞光泯灭,身形摔落掉进了墨海之内。
二先生的左臂与身体分离,身上满是鲜血,包裹在四周的精神海洋也随之消散。
他的额前浮上了一层冷汗,那不单单只来源于断臂之痛,同样也来源自心里,因为他知晓,自己输了。
或许现在还没有,但要不了多久就会输。
现在输与以后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起码就现在的形势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墨海泛起了浪花,苏声晚从其中走了出来,他的胸前衣衫已经破碎,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胸口,但他的目光依旧十分锐利,不复平静,满是锋芒。
天空中的
刀光自二人中间划过,地面上生出的万物开始缓慢的凋零了下去。
从浦就要输了。
二先生低垂着眸子,在这种时候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苏声晚率先开口:“从今往后,这世上不再会有荒人了。”
二先生低着头,嘴唇有些苍白,带着灰色:“长安的事情还在继续,鹿死谁手还尤为可知。”
苏声晚沉默了会儿,然后道:“的确如此,长安的事结果如何并无法确定,起码眼下在这片南雪原之上,最终获得胜利的会是我们。”
二先生没有反驳,也没有去说什么战斗还未结束之类的废话,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声晚开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刚刚张开却又闭合了起来,他的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了遥远的天际之上,不仅是他,就连始终低着头的二先生同样抬头看了过去。
还有远处正在交手的十四位宗师。
除了天上的刀光始终未停之外,其余的人全部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在遥远的天际之上竟然是同时传来了十道五境宗师的气息,让他们的面色全部都是微微一变。
十位五境宗师一同出现在了南雪原上。
这怎么可能?
无论是唐国还是荒人在现在这个时刻都抽不出如此多的五境宗师,难道是阴曹的人?
墨海翻涌,苏声晚站在浪花之上,目光冷冽的注视着天际。
那十道身影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功夫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这十人全部身着黑衣,目光在场中扫视打量着。
然后轻轻行了一礼,开口道:“倾天策宗师,奉少宗主之命前来南雪原助唐国一臂之力,清算荒人。”
话音落下,二先生面色终于彻底发生了变化,下方的七位荒人宗师也是面色大变,无法置信。
倾天策竟然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动用十位宗师前来南雪原帮助唐国,李一南是如何说服门派长老同意此事的?
荒人宗师彼此对视着,缓缓地靠在了一起,神情无比凝重。
本就处于劣势的他们面对着十位全盛时期的五境宗师加入可以说没有任何获胜
的可能,甚至就连半点希望的光亮都看之不到。
二先生沉默了很长时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原来是这个意思。”
苏声晚并没有理会他的感慨,转身对着那十位倾天策的宗师回了一礼,说道:“多谢诸位前来相助,此事过后倾天策可选十人去书院修行,再选十人去青角司。”
听到这话,那为首的五境宗师神情一凛,说道:“若如此,谢过苏先生。”
苏声晚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要劳烦诸位。”
继续战斗下去他固然能够胜过二先生,但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眼下的情况来说,自然是结束的越快就越好。
倾天策为首的那名五境宗师微微颔首,说道:“理应如此。”
十人同时展开身体,七人加入了白玉汤等人的战场当中,三人前来与苏声晚汇合一同对抗二先生。
刚刚停歇没有多久的战斗再次开始,而倾天策十人的加入让本就处于劣势的荒人一方变得彻底一边倒了起来。
苏声晚手中的笔已经断成两截,但他却用手指代替墨笔在空中不停的画着种种奇异。
二先生开始节节败退,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又是一道天之痕落下在他的胸口之上划出了一道痕迹,倾天策的那名宗师闪身出现在了二先生的面前,一拳轰在了他的胸口。
宛若流星坠地。
二先生的身体砸进了地面上,大地依旧在坍塌,他的半截身体被拉扯了进去。
苏声晚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张弓出现在了天空上,接着是一根箭。
长箭搭在弯弓上,方向遥遥对准着地面上的二先生。
三位倾天策宗师让开了身子。
苏声晚举着手。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箭光在空中一闪而逝朝着二先生的眉心刺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箭落下。
二先生抬着头,目光平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片桃花忽然从身后飘了过来,贴在了他的眉心上,那根箭刺在了桃花上,花瓣仍旧是花瓣,那根箭却碎成了齑粉。
第八十四章 下一个,是你
无论是桃花还是梅花,无论是青草还是荒草。
这都是十分脆弱的东西,脆弱到了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损坏。
但就是这一片无比普通且寻常的桃花却挡下了苏声晚那必杀的一箭。
场中的气氛忽然一静。
二先生抬手将贴在眉心处的那片桃花拿了下来,放在眼前看了看,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他挣扎着从坍塌的大地中站起身子,想要回头看去。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还真是狼狈!”
三先生站在他的背后,低头看着他肩膀处断臂所留下的伤口,咧了咧嘴,感慨道。
二先生侧目打量着他,说道:“你看起来不比我更好。”
两个人相互调侃着,其余人谁都没有出言打扰,即便是苏声晚都是眉头紧皱的看着这一幕,那倾天策的宗师们同样是面色难看。
三先生出现在了这里,那就意味着子非输了。
苏声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怅然之色,有些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他的双手紧紧握着,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愤怒,无法置信,遗憾,甚至有些绝望。
子非竟然会输。
这是无论是谁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因为子非横压一代,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即便是三先生也一样。
但他却输了。
苏声晚张开了口,声音竟是有些沙哑:“子非”
他本想问子非是不是还活着,但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来,就像是有东西鲠在喉咙上,发不出半点声音。
三先生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会儿轻声道:“子非很强,如果他不去阻拦那道天之痕的话,死的人会是我。”
他没有去回答子非现在如何,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在清楚不过。
他若输了,死的人会是他。
那他现在既然站在这里,那么死的人自然便是子非。
苏声晚的瞳孔微缩,即便是那些倾天策的人也是不敢相信。
子非会死?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笑话,说出去即便是雪皇都不会相信。
但三先生还是说了,那就证明这并不是一个笑话。
三先生看着沉默无言的他,再度开口道:“你们输了。”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淡,但却满是自信,即便是面对着刚刚加入战场的十位倾天策宗师,他仍旧能够满是自信的说出一句,你们输了。
因为他是三先生。
苏声晚并没有再说话,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件事要做,既然三先生杀了子非,那他就杀了三先生,就这么简单。
墨海翻滚着浪潮朝着下方的二人拍打而去,与此同时倾天策的三位宗师也是一起动起了手。
三先生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二先生的面前,这里不是桃林,甚至距离桃林很远,但他的身周仍旧有着不停飘荡的桃花生出。
无数花朵击碎了墨海,一片花朵落在了苏声晚的身上,血雾从他的身上爆开,整个人再次摔落了地面。
三片桃花轻轻飞舞,那三位倾天策的宗师同时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吕轻侯一剑斩落了一位荒人宗师的头颅,白玉汤捏碎了一人的喉咙。
倾天策和妖域的宗师同时倾尽全力,荒人的七位宗师转瞬间便死了五人,重伤两人。
他们还想继续动手,却看到十四片桃花迎面飞了过来。
白玉汤面色剧变,将手搭在吕轻侯的肩膀上瞬间倒退出去百丈距离。
其余的十二人也是纷纷闪躲,有人躲了过去,有人没躲过去。
一道道血雾从眉心炸开,就只是一片桃花,就只是呼吸时间,五位宗师身死。
三位妖域大妖,两位倾天策宗师。
避开的人目光震撼的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没人敢于相信发生的这一幕,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三先生,难以置信。
就仅仅只是几片桃花,就仅仅只是几片桃花而已。
五位宗师当场身死。
就仅仅只是几片桃花,他站在那里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所有人都是身体紧绷,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在这种时候任何一丝一毫的大意都可能会葬送自己的性命。
苏声晚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就连体内的气息都变得十分紊乱。
唯独不变的就只有他那双平静无比的眸子。
三先生并不在意四周其余人的心里如何想,他只是看着苏声晚,轻声道:“你想杀我,但你伤的很重,杀不掉我。”
苏声晚擦拭着嘴角的鲜血,淡淡道:“我或许伤的很重,但你要比我伤的还重。”
三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确要比你伤的更重,甚至这具身体随时都有着支离破碎的可能,但你不是子非,即便我的身体再如何支离破碎,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苏声晚目光微凝,认真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还是之前的话,还是书院人做事的那一套。
三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并不需要尝试,就能够知道结果。”
仅剩的两位重伤的荒人五境闪身退到了三先生的身后,低着头有些惭愧。
都是他们无能,所以才让三先生只能拖着重伤的身体继续战斗。
三先生的目光环视着在场众人,他只是一个人,却让唐国一方十三位五境宗师不敢往前一步。
四周忽然发生了变化,一阵风在轻柔的吹拂着,脚下的花草开始消失,身后的森林点点蒸发,前方的巨大湖泊也在消失,湖水中游荡的鱼儿在慌乱的摇着尾巴。
南雪原上的绿意已经消失,天地间那不绝于耳的刀鸣在这一刻也消失无踪。
众人抬头看去,然后便见到从苍穹而落的两道身影。
陈落和从浦。
陈落站在了苏声晚的身侧,手里提着刀,身上染着血,他的双肩略微耷拉着,身体有些佝偻。
从浦站在了三先生的身前,和鲜血横流的陈落比起来他的身上无疑要干净很多,就只有胸口处有着一道刀痕。
这一刀很长,从肩膀开始一直到腰腹之间。
他站那里没有说话,身上的气息几乎快要消失干净。
陈落扬起刀,遥指着三先生,平静道:“下一个,是你。”
第八十五章 子非留下的剑
陈落很强。
一次又一次的战绩早已经不需要再去用言语来形容他的强大。
当初在草黄纸上能够压着子非一头,后来破境之后便拥有了诸天卷前十五的恐怖实力,而且他始终在变强,那把刀也越来越锋利。
陈落的战斗从无任何花哨,他只是抬起刀,斩出,然后放下刀,再斩。
就是如此直来直去的战斗风格,却让许多对手难以招架。
比如从浦。
从浦是荒人的大祭司,实力之强大同样不需多说,他甚至将整座南雪原都变成了花草如春的模样,但还是败在了这把刀下。
陈落用刀指着三先生,正如他刚刚所言,下一个死的会是三先生。
四周的桃花仍在轻轻飘着,此地明明是皑皑白雪,却仿佛生长着一座桃山。
只是这些桃花眼下不能够再如同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地飘飞着,因为空气当中有着闪烁的刀光时隐时现,每一次的刀光亮起就会有一片桃花碎成两半。
三先生也在看着他。
脸上的神情和之前相比较起来要显得正式很多。
“在桃山上我感受过你的刀,很强,但还差一些。”
他说的话很准,很强就是很强,还差一些就是还差一些。
陈落并没有想要多说话的意思,或者说此刻的他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时间,三先生受的伤很重,他受的伤何尝又不重呢?
从浦到底是从浦,是荒人的大祭司,是为名扬天下的六位先生的师尊。
能够胜过这样的人,自身所受到的伤害显然也是无比严重的。
他握着那把刀,握的很紧,身形化作刀光斩碎了不知多少桃花出现在了三先生的面前。
沉重且强大的刀势带着无与伦比的压力朝着三先生压迫而去,他的身体微微一沉,面色更加苍白了起来。
这把刀很强,在真正交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把刀要比看上去的更强。
三先生侧开身子,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冲破了刀势的封锁,他往后退了一步,刀芒贴着自己的身体落在了地面。
本就在不停坍塌的大地瞬间再度扩大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两侧有着无比长的缝隙蔓延着。
如果说陈落的刀很纯粹的话,那么三先生的武学同样很纯粹,他这些年始终都在那座桃山之上,一片一片的数着桃花,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在外人看来枯燥乏味,在他自己看来却如饮琼浆的事情。
塌陷的里面响起了流沙一般的声响,三先生侧开身子站在那里,流沙之下忽然开出了花,无数朵桃花出现在了陈落的身体四周,一片片的绽放,然后落在刀光上一片片的凋零。
花朵在不停的生出,还有桃树也钻出了地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落的刀光似乎黯淡了一些。
他抬头看着三先生,皱了皱眉,只见在三先生的背后仿佛出现了一座桃山。
那明明只是虚影,给人的感觉却无比的真实。
刀光照耀天穹,凛冽的锋锐纵横交错,桃花桃树稀疏被斩成粉碎,陈落的刀朝着三先生斩了过去,一往无前,没有丝毫的退意。
三先生目光微沉,身后的桃山忽然出现在了身前,无数桃花宛若枷锁一般捆向了那把刀,无数的桃花在接近的过程中不停地碎裂成为两半。
快,已经到了极致的快。
刀光还在前行,刺耳的刀鸣声不绝于耳,明明面对的只是眼前这一把刀,但是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从四面八方有着千万把刀一同斩出一样。
桃山已经出现了许多的裂痕,无数的花瓣绽放然后凋零,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轮回,在始终不停地重复着。
直到桃山被斩碎,那把刀还在向前。
陈落的口中满是鲜血,身上出现了许多伤口,唯独不变的就是那握刀的手,不曾有过丝毫颤抖。
桃山被斩碎,三先生目光更冷,他并没有躲避,而是朝着那把刀迎了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凝视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知晓,二人虽然只是刚刚交锋,却已经到了要分胜负的地步。
从浦的脸上毫无波澜,二先生的眼中同样没有任何惊慌,他们最了解三先生,也最相信三先生。
这些年来三先生始终在桃林数桃花,但他会最精通的却并不是漂浮在四周的这些花瓣,而是在数桃花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纯粹。
任何事情都很难和纯粹二字联系在一起,因为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和各种各样的其他有着
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先生的最纯粹是他的坚持,日复一日的坚持让他更早也更清楚的认清了自己,他所数的其实并不是桃花,而是自己。
他数了千千万万次自己,他将自己看的很透彻,从未过得透彻。
他修行的就是自己。
那把刀已经落在了眼前,一道光忽然从苍穹落下照在了三先生的身上,这道光很耀眼,比阳光还要耀眼,比太阳还要不能让人直视。
所有人都侧开了脸,直到许久之后光亮消失之后方才重新转过头来。
三先生仍旧站在那里,胸前有着一道刀痕,皮肉翻飞,鲜血淋漓看起来十分的严重。
但他却笑了起来。
因为他已经站在了陈落的面前,那只手贴在了陈落的身上。
原来所有的光亮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他握在了掌心当中,他的掌心贴着陈落的胸口。
一点光亮在掌心当中炸开。
陈落的身体倒飞出去数百里之外,化作一个光点消失不见。
四周的人无不是面色大变,难以置信,震撼无比。
三先生咳嗽了几声,看着鲜血从口中吐向地面,他咧了咧嘴,有气无力的说道:“不愧是陈落,的确很强,这一击固然能够让他失去战斗能力,但是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陈落输了,看着踉跄身子不停摇晃的三先生,场中十余位宗师竟是无人敢上前交手。
“陈落输了,但你的伤更重。”
苏声晚颤抖着身体,显然是在压抑着体内随时都会爆发的伤势。
三先生抬头看着他,说道:“早便说过,即便我的伤再严重,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声晚目光微冷,认真道:“我或许杀不掉你,但子非能。”
三先生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苏声晚抬手撑着头顶的画卷,在那副破裂的画卷当中再度出现了之前的景象。
那是一个小院子,院内空无一人,只有在院落中间有一个水缸,地面并不平整,水缸也是缺了一角,但它还是立在了那里,因为在水缸的下面垫着一把剑。
一把长了青苔,沾染着灰尘的剑。
那是子非留下的剑。
第八十六章 随着剑光消散
前些日子在世界最美的那副花草之地的时候,子非找到了苏声晚,让他来一趟南雪原杀从浦,苏声晚说杀不掉,需要朝子非借一把剑。
子非借给了他,他始终没有用过。
因为那是原本用来留给从浦的剑,但从浦败在了陈落的刀下,这把剑就留到了现在。
直到三先生出现之后,苏声晚知晓,到了该用这把剑的时候了。
但他一开始并没有使用,即便是倾天策死了两个人,妖域死了三个人。
他们这一方处于绝对的下风,他还是没有用,他在等陈落。
陈落被三先生击中胸膛倒飞而出,但那把刀却还是落在了三先生的胸口上,让他伤上加伤。
这便足够了。
破旧的小院仿佛要从画卷当中飞出,这是那五位妖域宗师原本所藏身的地方,先前出现之后二先生曾看到过,他甚至也看到过那把剑,但却并没有过多在意。
因为那是一把蒙了尘的剑。
而眼下恰恰就是这一把蒙了尘的剑,却让三先生眉头紧锁,不在动弹。
“子非的剑有多强,想来三先生了解的最清楚,我很想知道如今重伤垂死的你,能不能接的下这一剑,或者说接下这一剑后的你,还能不能站在这里。”
苏声晚俯视着他,脚下的墨海早已经干枯,他举着那副画,墙内小院忽然起了风。
水缸内有着不少的水,忽然泛起了阵阵的涟漪。
带动着水缸微微摇晃,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让水缸晃动的并不是院内忽而吹起的风,而是垫在水缸下方不停震颤的剑。
那把剑上有许多灰尘,下方更是生长着一些青苔,但是当这把剑开始震颤的时候,所有的灰尘与青苔便全都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了剑鸣声,那把剑明明并没有出鞘,但是剑鸣声却显得十分清脆且嘹亮。
剑身在颤抖着从水缸之下挣脱出来,有剑气四溢而出,将整幅画卷切割的碎裂成了许多条状。
纸画开始撕裂,一点点点的破碎,画内的世界也开始坍塌起来。
剑鸣声越来越响,愈发刺耳,
那把剑终于是从画内飞了出去。
然后整幅画彻底化作齑粉。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那把剑,感受着剑上所传来的气息他们的心脏都是狠狠一缩,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留下这样的一剑?
而三先生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够赢过留下这一剑的那个人。
他们在看着那把剑,也在看着站在地上沉默不语的三先生。
从浦上前拦下了三先生,他并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此刻的他伤的太重,只要开口必定会泄了那口气,从而倒地不起。
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他知道三先生接不下这把剑。
三先生看着他,然后和二先生拥抱了一下,旋即跪在地上朝着从浦磕了三个头。
他直起身子,咧了咧嘴笑着道:“这天下不就是如此,我们这一次不能退,一旦退了便再也没有往前走的希望,我们是荒人最后的脊梁,死也不能弯下去。”
一片片的桃花从地面升起,围绕着三先生的身体轻轻转着,和之前的强势比较起来此刻的这些桃花显得很是轻柔,就像是一双双最温婉的手掌在轻抚着他的身体。
想要抚平他身上所有的创伤。
“四师弟死在了荒州,老六去了长安城,他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输了便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柔,对着从浦又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子抬头看向了那把剑。
苏声晚抬着手,手上落着剑。
这时候应该说上一些话,让双方你来我往之间说着最后的事情。
但苏声晚忽然没了这么做的兴致,因为那是很没意思的事情。
双方都没有错,双方都在为了自己的族人而争取着未来。
正如三先生所言那般,他们师徒七人是荒人最后的脊梁,只能死,不能弯。
剑身从剑鞘中缓缓脱离,无数剑光从其中散出,耀眼且夺目。
铮鸣之音愈发强烈,长剑渐渐脱离了剑身,无数道剑气纵横捭阖,那一剑悬在头顶,仿佛凝聚着整个世界的光亮,让人震撼。
桃花在遍地吹着,包裹着三先生的身体像是盛放的花蕊。
他修自己,也修桃花,二者结合在一起,从花蕊中孕育自身,他已经无限接近六境。
那把剑悬在天上并未移动,溢出的剑气却在不停地纵横交错,蔓延天地。
这是在蓄势。
三先生也在蓄势。
苏声晚退到了后头伫立,静候着这把剑的刺出。
时间从未如此刻般漫长。
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了它的流逝,也许只是很短的呼吸时间,也许是还要略长一些。
流星划过天空会有尾巴,天之痕闪过苍穹也会留下痕迹,但那把剑却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只是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三先生的面前。
无数剑气和桃花将那处地方包裹着,陷入到了短暂的僵持当中。
剑如潮水,坚韧且连续。
一片片的桃花破碎,一片片的桃花化作齑粉。
在满是剑鸣声的天空当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脆响,就像是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围绕着三先生身体四周的无数桃花忽然尽数消失,那把剑毫无阻拦的穿过了他的胸口,从前到后贯穿而出,激荡在空中的无数剑气汇聚成了河流从他的胸前穿过。
无数把剑穿过了他的身体。
剑光透体而出飞出天际随后消失,只剩下了三先生还站在那里。
他的胸前并没有伤口,但长剑却的确已经穿了过去。
他踉跄着身体,跪到在了地上。
许久不下雪的南雪原竟然再度下起了雪,空中一片片的雪花飘零落下。
三先生抬着头,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目光中并没有什么遗憾或者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是变得无比明亮,他喃喃道:“看来我们两个都是对的,我的确会死在你手上。”
在桃林之时子非说自己会死,三先生也说自己会死,事后证明子非说的是对的,但现在证明三先生说的也是对的。
他咧嘴笑了笑,旋即躺在了地面上,气息全无,名满天下的荒人三先生于此刻随着剑光散在人间。
第八十七章 相继落幕
三先生是荒人当中的第一人。
实力要在从浦和大先生之上,正如他所言,他是整座南雪原的脊梁。
脊梁这东西一旦弯下去就再也直不起来了,这东西就像那啥,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现在这个第一人死了,在遥远的桃林当中,满山桃花在这一刻尽数凋零,因为那些桃花本就不是真的桃花,三先生死了,便也消失了。
二先生蹲下身子抱着三先生的尸体,身后仅剩的两位荒人宗师目光骇然惊惧。
遥远处的五先生南川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趴在三先生的身上痛哭着。
从浦抬着头,他的五官当中留着血液,绝强的气息自体内发出,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苏声晚冲了过去,他仍旧没有开口说话,他在提着这口气,将这最后一口气逆转成为最强大的战力,他想杀个人。
对于从浦来说,他的六位弟子就如同是亲儿子一样,江临伞的死已经让他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眼下三先生的死让他再也承受不住。
其实对于他来说并不希望三先生掺和到荒人的事情上来,他只希望三先生能够安心修行,而后成为六境修士,如同萧泊如那般离开这个世界,去过自己的生活。
大先生太纯粹。
二先生无求。
三先生一心修行。
四先生阴狠。
五先生霸道。
六先生算无遗策。
这是六个截然不同的人,对他来说也是最不能失去的人。
苏声晚的脚下没有了墨海,手中没有了笔,头顶没有了画卷。
他站在那里无法躲避,两侧的倾天策宗师朝着他的身前闪身而来,三先生身死,他们想要阻挡从浦并不难。
但他们快,有人更快。
千里之外亮起了一道刀光,那速度真的很快,仿佛在千里之外刚刚亮起,刀光便已经出现在了苏声晚的身前,与从浦碰撞在了一起。
刀光消失,满是是血的陈落耷拉着手臂站在那里。
从浦的身体从空中掉落下去,刀伤更加严重,终于是泄了那口气,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站在地上
,气息无比萎靡,他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甚至就连行走都是一个困难。
陈落的身体从空中落下,手中的刀掉落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如今的南雪原上尚且还拥有一战之力的全部都是唐国一方的人,倾天策和妖域的宗师们。
场中的形势已经很是明朗,胜负已经彻底分出,不会再留有任何悬念。
二先生坐在地上,他还有着一战之力,但是在这种时候已经显得并不重要,他只是低头抱着三先生的尸体,静静地盘坐着。
一位倾天策的宗师走到了最前头,开口道:“此地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那就快些结束为好。”
他迈步朝着下方走了过去,手中掌印翻飞成了巨大印决,对着下方的二先生从浦等人当头拍下。
一切似乎真的已经到了最后。
如今的脚下地面已经坍塌大半,那间茅草屋也已经消失,唯独始终没有发生变化的就只有那棵屹立在雪原上的神树,无论天地再怎么变化,那棵树始终都站在那里,不曾折断,也不曾损伤。
在神树的一侧还有一个小水池,池内的水很清,上面漂浮着一片绿叶,绿叶上趴着一只青蛙。
一片片的雪落了下来。
那只青蛙忽然用力从绿叶上跳了起来,踩在了一片雪花上,然后消失了在水池里,那名手持印决拍落的倾天策宗师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旋即便看到一直巨大无比的青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伸出了舌头将他捆了起来,然后吞进了腹中。
“呱!”
青蛙叫了一声,打了一个饱嗝。
吐出了一道白气。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撼的愣了一下,谁也不曾想到一个不起眼的蛤蟆,竟然在瞬间就吞食了一位五境宗师。
“蛙祖。”
二先生抬头看了过来,脸上带着苦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蛙祖的实力的确很高,但比他尚有不如,自然不会是眼前这些人的对手,如果不出现它以后尚且能活着,眼下出现了,就会死。
大青蛙并没有说话,蹦跳着身子朝着天空跃了过去。
倾天
策剩余的七人同时迎了上来。
但蛙祖竟然是开始燃烧性命,不要命的疯狂反击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的同时,也让倾天策的七位宗师眉头紧皱,那两位妖域的大妖王也加入了进去,任凭蛙祖再如何不要命也无法是他们九个人的对手,只能被动的挨打,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二先生目光冷冽,他放下了三先生的身体,抬头看着苏声晚,仅剩的一条手臂平举在胸前,粘稠的精神汪洋如同浪潮一般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脚下生出了桃花,身上燃烧着火焰,直到四周的海洋尽数燃烧成为了火焰之后方才朝着苏声晚走了过去。
这是临死前的攻势。
苏声晚面色凝重,他可以选择躲闪,但在这种时候不能那么选择。
没有了墨海,没有了笔和纸,苏声晚整个人笔直的朝着二先生迎了上去,在这一刻他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画道需要用笔墨,但创造的路上或许不该仅仅局限于笔墨。
他的心中起了一层明悟,整个人的身上再度披满了霞光,消失在空中的大鹏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脚下,驮着他往前行走,身体四周有无数的鱼儿在跳动。
他一个人往前行走,就像是带起了整个世界。
世界与火焰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强烈无比的波动和爆炸声。
陈落的身体被掀飞出去,在半空中重新睁开了眼睛,强撑着站在了地上,鲜血喷涌而出。
荒人剩余的两位宗师则是加入到了战局当中,与蛙祖一同战斗着。
五先生南川挡在从浦的面前,跳动的鱼儿穿过了他的胸膛。
天地间的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苏声晚和二先生两个人也各自落在了地上。
“你输了。”
二先生开口说道。
苏声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但你会比我先死。”
二先生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三先生的身旁坐下,沙哑道:“这点我倒是并不怀疑。”
话音刚落,他便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性命。
五先生南川也跪倒在了地上,抬头看着从浦,张了张嘴,同样失去了性命。
第八十八章 突然出现的青年
南雪原上死了很多人。
大祭司有六位弟子,如今死了五位。
二先生,三先生,四先生,五先生,六先生。
只剩下尚且还在虚境中的大先生还活着。
眼下的战局已经结束了,伴随着白玉汤和吕轻侯的加入,蛙祖和那两位荒人宗师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尽数身死。
在场的所有荒人就只剩下了大祭司从浦还活着。
但也是随时都快要死的人。
倾天策和妖域的宗师们在空中站着,并未开口说话。
苏声晚坐在了地上,身体之上有着火焰在时隐时现,正如二先生刚刚所言,他也输了。
在这场战斗当中,输的人就会死。
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而已,他杀了二先生,但是二先生临死前反扑的火焰太过炙热,此刻在不停的燃烧着他的身体,无法祛除。
陈落朝着他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背后。
苏声晚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此刻的心里就只有一件事,他们赢了。
荒人输了。
即便是大唐发生了最坏的结果,长安城被破,大唐会被倾覆,眼下同样会拉着荒人一同陪葬,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看来到最后,你们还是走不出这片雪原。”
他抬头看着从浦,轻声说道。
从浦也在看着他,说道:“对于我们师徒来说,是否能够走出这片雪原并不重要。”
苏声晚点了点头:“我相信。”
从浦等人之所以始终在谋划大唐完全是为了荒人在谋划,对于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能否走出雪原,而是荒人一族。
从浦抬头看着天上,感慨了一句:“又下雪了,真好。”
他看了很多年的雪,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但却从来没有厌烦过,眼下能够在临死之前再看一场,这是一件好事。
“我死后能不能麻烦一件事?”
苏声晚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从浦说道:“从这里往北走一千三百里,距离你们小南桥还有段距离,在那里有一片扶桑花海,还请你将我们师徒几人的尸骨埋在那里
。”
苏声晚问道:“三先生数了一辈子的桃花,为何不去桃山?”
从浦沉默了片刻,说道:“不数了,数了一辈子,总该过一过平常日子。”
苏声晚答应下来:“我可以答应你,但可惜不能亲自动手。”
“为何?”
“因为我也要死了。”
从浦看着他,说道:“那还真是一件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苏声晚笑了笑:“生死有命,我死后要回书院,葬在梅岭。”
从浦喃喃了几句:“梅岭是个好地方。”
苏声晚点了点头道:“书院的地方,自然是好地方,只是很可惜我这些年来不懂得珍惜,总想着去行走天下之大,反倒是忽略了本就近在眼前的事物。”
他忽略的不单单只是梅岭,还有人。
梁秋始终在等他。
从浦将南川的身体轻轻地摆在了三先生的身侧,三个弟子在地上并肩躺着。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也找了个地方躺了下去,自此气绝。
苏声晚抬着头,伸手接着这场雪,掌心冰凉。
他轻声道:“等回到书院后还要劳烦你将我悄悄地埋在陈知墨的竹林当中,就不要立碑了,权当做是一个无名的人。”
陈落并不懂他的事情,只是低头看着他,想要知道原因。
苏声晚沉默了很长时间,解释道:“书院里有一个我想去见的女子,但是我却死了,于是就不敢见了,往后就说我仍旧在浪迹天涯便可,反正我也时常几年十几年不回去,算不得什么。”
这一次陈落听懂了。
但他却并没有答应,因为他觉得这么做不对。
苏声晚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反正也瞒不了太长时间,只是一想到到时候她哭成梨花带雨的模样,我就心烦。”
梁秋是很温婉的女子,梁秋也是书院里被很多人喜欢的女子。
但她只喜欢苏声晚。
苏声晚以前只喜欢行走天下,直到后来才想着从天下离去,回到书院去安心的和梁秋聚在一起。
只是世上总有很多矛盾无比的事情发生,当你不想那么做
的时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绣春风依旧会摆在柜台上,抽屉里永远都有一把剪刀。
当你想要那么做的时候,绣春风已经被人喝光了,抽屉里的剪刀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坐在神树之下,感受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苏声晚抬头说道:“你说这棵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陈落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是青角司的掌教,未来书院的院长,但世上总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苏声晚砸了咂嘴,觉得有些可惜:“听说这树一百年才结一颗月亮,要是能够在他生长月亮的时候将其画下来,那想来一定是一件很美的一幕。”
这一年的草黄纸无疑是最有含金量的一年。
陈落,子非,王知唯,苏声晚,醉春风。
这五人的实力都是当世最顶尖的,甚至如果不是碰到了一起,放到往年的草黄纸上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角逐第一的可能。
何况还有一个后来居上的陈知墨。
“希望长安城和雪国那头的进展能够顺利。”
身上的火焰燃烧的愈发旺盛,苏声晚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大唐啊大唐!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陈落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忽然回头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那是小南桥的方向,也是从浦口中所说盛开着扶桑花海的方向。
不仅是他,天空中的倾天策以及妖域宗师和白玉汤还有吕轻侯等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在那里的边际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正迎着风雪朝此处走来,他的步伐并不快,但每一步行走的都无比坚韧,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那个人影走得越来越近,渐渐地在风雪中露出了轮廓。
那是一个很陌生的面孔,似乎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是一张看起来颇为年轻的脸,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
他的眼睛很亮,从来没有见过的亮。
他的目光在场中环视了一圈,然后放在了苏声晚的身上。
“呀,怎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一边说着,他一边小跑着跑了过去,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丸。
第八十九章 两个可能
妖域剩余的两位妖王并不认识突然出现的这个人。
白玉汤和吕轻侯觉得有些眼熟。
苏声晚皱了皱眉。
倾天策的宗师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倾天策囊括天下,对于天下人自然都有着一些了解。
陈落偏头看向了朝此处跑来的这人,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陈临辞?”
没错,这个迎着风雪突然出现的青年便是三圣斋草圣的大弟子,也就是楚恒和姚芝的大师兄,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继承了草圣衣钵和悬壶济世心胸的男人,陈临辞。
这个从下山之后便开始行走天下,救济苍生的青年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当初子非对草圣说过,要让陈临辞去徐州城。
草圣联系了陈临辞,但是陈临辞却并没有去徐州城,在了解了子非的计划之后他认为自己最应该来的地方是南雪原。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选择,他来的时机很恰当,因为苏声晚现在快要死,却还没死。
陈临辞对着陈落行了一礼,尊敬道:“陈师兄。”
陈落问道:“你为何会来这里?”
陈临辞微笑道:“因为我应该来这里。”
陈落不再询问,让开了身子。
陈临辞走到了苏声晚的面前,将从怀里拿出来的小药丸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医天下,快吃下去。”
苏声晚抬头看着这个青年,内心里的滋味忽然有些百感交集起来,他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而且为此做好了准备,甚至就连墓碑上应该刻着什么字都已经想好了。
但陈临辞却突然出现了,这自然是好事。
不用死当然是一件好事情。
伸手接过医天下服了下去,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效果,他身上若隐若现始终在燃烧着的火焰开始退散,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他所受到的伤势就已经恢复了半数。
至此,医天下的作用才算是彻底消失。
他仍旧在看着陈临辞。
目光在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
陈临辞帮他包扎着伤口,同时问道:“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苏声晚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传说中完美继承了草圣衣钵,并且将医道发挥的更为完美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陈临辞其实是差不多的人,两个人这些年都在不停的到处行走,区别在于他到处行走是为了画画,而陈临辞到处行走是为了救人。
如果真的会有来生的话,那么下辈子的陈临辞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
陈临辞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站起身子,在交谈当中了解了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
从浦和三先生都已经死了,其余的弟子也是如此。
“唐国内的事情如何?”
陈临辞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他这段日子始终都在不停地赶路,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怎么关注,而且从徐州城往后到小南桥的路途全部都被荒人大军所攻占,唐人们也都被撤离到了其他地方,他这一路上甚至就连一个人都不曾见到过。
苏声晚不再多问,起身对着妖域和倾天策众人们行了一礼:“此番在南雪原上还要多谢各位出手相助,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书院一定会全力相助。”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客气话,如眼下这般实质性的承诺显然才是最重要的。
妖域的两位五境回了一礼说道:“这是书院和妖域的交易,也是我们欠书院的人情。”
他们所指的自然是那条龙。
苏声晚知晓他们的意思,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倾天策的宗师们也是如此,眼下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自然就没有了再继续留下的必要,何况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倾天策与唐国的交情很不错,但还没有到这种为了彼此付出所有的地步。
“诸位慢走。”
陈落上前看着他们,轻声道。
众人再次回礼,旋即身形消失在了天空当中,纷纷离去。
眼下便只剩下了陈落,苏声晚,白玉汤,吕轻侯还有陈临辞五人在场。
“回唐国?”
陈临辞看着沉默不语的四个人,眨了眨眼问道。
陈落点了点头:“的确要回唐国,只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两件
事要做。”
两件事的其中之一自然是将从浦师徒几人的尸体埋在扶桑花海,还有一件事便是去一趟桃山。
三先生于子非在桃山决战,三先生来到了这里,子非没有来。
那便是死了。
所以他们需要过去看一看,将子非的尸身带回唐国,带回书院。
陈落偏头看着白玉汤,说道:“你的速度最快,还请你去一趟桃山,将子非的尸身带回来。”
白玉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身形消失在了此地。
半个时辰后他重新回到了此地,手中空无一物,并没有子非的存在。
几人偏头看了过来。
白玉汤的目光有些兴奋,说道:“我将桃山找了数遍,连同方圆三百里都是走了一遭,并不曾看见子非的尸身。”
几人闻言都是目光一凝,原本已经跌落谷底的心瞬间开始了剧烈的跳动,他们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性只有两种,第一子非已经被三先生打的形神俱灭,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第二,子非没死。
第一种可能性几乎没有,毕竟凭借子非的实力,即便是在战斗开始之前受的伤再如何严重,也不可能会被人打的形神俱灭,何况三先生很尊敬子非,就算真的下杀手也一定会留下一个全尸。
那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
可倘若是第二种可能的话,那么子非去哪里了?
他并没有死,也没有来这里,反而是凭空消失在了桃山之上。
这也是很没道理的事情。
几人彼此对视着,眼中的兴奋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凝重。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陈落开口说道:“只要没死,就是一个好结果。”
这话倒是并没有说错。
几人都是点了点头。
“带着从浦等人的尸体,将其葬在扶桑花海之后我等便回唐国。”
陈落伸手接过了一枚陈临辞递过来的疗伤药服下,而后对着众人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旋即带着从浦等人的尸体朝着小南桥方向返回。
第九十章 天塌了
就像是长安城的事情无法传到南雪原,南雪原上发生的事情也无法传到长安城。
当双方真正汇聚到一起的时候,或许还需要一些时日。
唐国很大,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停止运转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直到前几日方才重新开始运转,整个唐国上下都开始疯狂的运转了起来,数百万的军队从大唐各地出发同时朝着徐州城的方向支援了过去。
可以说如今整个天下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徐州城上。
而此刻,徐州城下的荒人们攻伐的更加不要命起来,徐州城的守城军士已经死伤了半数,即便是擅守如梁小刀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很难在继续坚持下去。
可以说若不是一个时辰前从长安城过来了十余位宗师出手相助,并且带来了关于长安城之危已解的消息从而大大振奋了人心的话,说不定现在的徐州城已经破了。
但饶是如此,仍旧是防守的十分艰难。
“长安城之危已解,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梁小刀站在城墙之上,遍体鳞伤的身体满是鲜血,脸上也是有着洗刷不掉的血渍。
徐盈秀守在他的身侧,道袍之上同样沾染着许多鲜血,身上有着伤口存在。
“少爷去做的事情,自然一定会完成。”
梁小刀笑道:“你倒是相信他。”
徐盈秀点了点头,说道:“这世上就没有少爷做不成的事情。”
梁小刀的笑声牵动了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十分痛苦。
“看来这最后获得胜利的,还是我们唐国。”
他俯视着下方的尸山血海,淡淡的说道。
荒人的三十余位宗师早已经没有了留手的意思,在这一刻竟然是全部都动起了手,足以渲染天空,翻转大地的庞大攻势在不停袭来。
如今的徐州城内共有唐国宗师二十余位,这还是算上刚刚支援而来的十四位长安宗师以及之前的慕容二爷和凤祖,李四爷还有其他江湖上的五境。
有着凤祖和李四爷还有熊胖儿三人主导,唐国一方虽然有着劣势但是却不至于崩溃,二十几位宗师在城墙上空连成一线,任凭荒人和阴曹的攻势再如何巨大也不曾后退分毫。
尸山血海搭就成的桥梁一路从徐州城外铺就到了城
墙之上,荒人们踩踏着同班的尸体朝着城墙上涌来。
守护在梁小刀身侧的唐军们都纷纷加入到了战斗,一名游野修士向着梁小刀直奔而来,他的心里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正是因为有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存在所以才让他们的攻势三番五次的化作了虚无。
只要杀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出两天他们便能够攻占徐州城。
即便是长安城的危机已经解除,只要他们破了徐州城,所得到的好处无法言喻。
梁小刀握着刀,目光冷冷的凝视着眼前这人。
那人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朝着他奔了过去。
徐盈秀忽然出现在了那人的身侧,那根拂尘不知何时重新出现了掌心当中,然后缠住了那位荒人游野的脖子,将其喉咙狠狠地勒碎扔下了徐州城。
但这只是一个人。
在那人死后,四周同时出现了近十位游野朝着梁小刀杀了过去。
范无咎带着数位游野赶了过来。
徐盈秀飞身而上与那些人战斗在了一起。
城内的唐军不停的朝着此处涌过来,一位又一位的荒人被斩杀,但他们却没有退,哪怕是死也是死在了城墙上,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唐军前行的道路,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梁小刀。
杀梁小刀。
无论是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只要是完成了这件事,便是最大的成功。
荒人们用**组成了一道道墙壁,阻拦着唐军的支援。
天空中的熊胖儿发出了怒吼声,一道紫蓝色的光芒飞下斩杀了五位荒人游野,旋即便被天空之上的阴曹宗师给击飞了出去,无法抽身。
徐盈秀手中拂尘如同一根根细针一般朝着身前的数位游野修士刺了过去。
但是却别一一挑开,一位荒人游野忽然化作数个黑影朝着梁小刀掠了过去。
范无咎上前拦下了一道,自己的后背中了一刀。
杨不定上前,剑光照耀徐州城墙,一剑斩杀两位游野修士,他的手中的剑在不停地收割着生命。
杨不定的实力本就是极强,在这徐州城墙之上,荒人的游野修士并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但战斗并未停止,一位荒人游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梁
小刀的背后,手持一个小木棍模样的东西朝着他的后心刺了过去。
徐盈秀闪烁着身体向前。
杨不定的剑已经落在了那根小木棍的前方。
他拦下了这道攻势,那名荒人游野修士却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残忍的笑容,小木棍在与剑身碰撞的瞬间轰然炸开,一股堪比五境的力量在城墙之上瞬间炸开。
所有人的身体都被气浪掀翻出去,杨不定更是撞飞落入了城内,手中长剑折断成了两段。
梁小刀的身体撞在了城墙上没有飞出去,口中鲜血横流,身上的铠甲已经是破碎不堪。
他握着刀踉跄起身,目光环视四周,入眼之处只有遍地的尸体。
“小心。”
范无咎躺在地上,猛地发出了一声大吼,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杨不定从城内掠起,抬手猛地掷出了断成两截的剑身。
一位荒人游野隐匿于黑暗之中,手持匕首向着梁小刀的心脏刺了过去,他才是这一次荒人行动中最后的杀招,其他的所有都只不过是铺垫而已。
杨不定的剑还在空中飞着,那名荒人却已经出现在了梁小刀的身前。
匕首刺了过去。
梁小刀根本来不及反应。
徐盈秀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匕首穿过了她的心脏停留了下来。
杨不定的剑刺穿了那名荒人游野的头颅。
梁小刀的目光瞬间变得猩红起来,他抬手扶着徐盈秀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
徐州城的上空忽然响起了一道怒吼声,那吼声听起来就像是失去了人生当中最为宝贵的东西。
梁小刀抬头看去,在天空中陈先生带着李休刚刚出现在这里。
李休从空中跃下,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刺进了徐盈秀的胸口,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落在城墙上,踉跄着身体目光呆滞的走到徐盈秀的面前跪下,只觉得脑海当中一阵阵眩晕传来,他拉着徐盈秀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眶通红,无法遮掩的痛哭起来。
在这一刻,整个唐国都不如徐盈秀一人重要。
哭声压过了厮杀声,传遍了整座徐州城。
他的天塌了。
第九十一章 害怕,恐慌
对于这世界上九成九的人来说,心中最重要的人永远都是父母,伴侣,朋友。
想来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好值得争议的。
不过对于李休来说,对他最重要的,在他心中地位最高的永远都是徐盈秀。
李来之死后,他被李安之送到了听雪楼,初次进去虽然被老楼主等人时刻关注着,但还没有立刻就收为弟子。
年仅五六岁的他只能和莫清欢一同缩在小屋里,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苦,其实这世上一个人在如何倒霉也总归是有一个底线的,比如已经苦的不能再苦的李休遇到了醉春风和徐盈秀。
醉春风的年纪只比他大一些,半大的孩子又怎么照顾得好更小的孩子?
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徐盈秀在照顾李休,每天帮着他做许多繁琐的小事情,看到他因为犯错被罚吃不上饭饿着肚子之后也会偷偷摸摸的带着好吃的来,后来带得多了被人发现之后徐盈秀索性直接在他和莫清欢的小房间里搭了一个小厨房。
歪七扭八的看起来十分别扭,甚至李休都怀疑这个泥土搭成的小厨房能不能做好饭。
事实证明小厨房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徐盈秀。
她真的不会做菜,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小厨房里弄得烟雾缭绕,将自己的小脸都熏的黑黑的,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实在不敢恭维。
莫清欢那天吃了一碗的白米饭,没有夹菜。
李休吃的很痛快,虽然难吃,但很下饭。
看着他吃得开心,徐盈秀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吃,双手拄着下巴,笑的开心极了。
小小的李休抬头看着,同样露出了很温暖的笑容。
后来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过后,徐盈秀最终发现自己就只会做青椒鱼土豆,因为不麻烦,将鱼和土豆一股脑的扔进锅里,随便洒些调料,最后快要熟的时候将辣椒放进去。
完全没有一点做美味佳肴的仪式感,就像是乱炖,一股脑的啥都扔。
好在这么做出来的味道的确要比以前做出来的其他菜要好吃一些,就连莫清欢都是出奇的吃了
好几口菜。
李休仍旧吃的很开心,端着半碗鱼汤一边吹气一边喝着。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时间过去,徐盈秀总是陪在他的身边,对他来说徐盈秀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她笑他也跟着笑。
她难过他也会皱起眉头。
徐盈秀的脸上总会有很多笑容,直到后来接了楼内的任务下山行走,回来之后脸上的笑容便少了很多。
李休那时候已经是少楼主了,何况这外出的一年多时间里他总在关注着徐盈秀的行踪,自然知晓她和王知唯一同行走的事情。
男女之间的感情最麻烦。
或者说感情这东西原本就很麻烦。
李休想要过去说些话,没等实施便被醉春风拉了出去,喝了一夜的酒。
这一夜醉春风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李休能够感受到他的内心,即便是前两年他的少楼主被转移到了李休的身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失落伤心的模样。
仿佛类似于这种的悲伤情绪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一样。
直到今晚。
今晚过后,当李休第二天被老乔喊醒的时候他才知晓,醉春风走了。
天还没亮便提着酒壶离开了听雪楼,再也没有回来过。
从那一天之后,徐盈秀的话就变得更少,脸上的笑容也很少出现。
李休知道改变这一切的是什么,但他却没有办法,也不能插手,只能每天站在徐盈秀身后,陪她一起站在楼上看雪。
他想杀了王知唯。
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
无论是因为徐盈秀还是因为醉春风,但恰恰是因为徐盈秀,所以这种想法注定只能在心头一闪而逝,永远也不能付诸行动。
后来他便去了莫回谷,回来之后过了几年便回到了长安城。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太长时间,那时候的徐盈秀便总是跟着他,他的生死算是唯一能够让徐盈秀不再去想武当山上的一切的事情了。
后来王知唯再次下山,然后中
了长林的算计,被锁剑在巫山,而他又在刚刚去往京都,徐盈秀想去巫山却放不下他,便从未提过,也没有表现出来。
直到后来李休让她去,她才去。
巫山很危险,李休调动了许多的听雪楼弟子前往保护她的周全,后来消息传了回来,裴子云去了巫山,然后横尸满巫山。
徐盈秀再次走了回来,并没有提她和王知唯的事情。
这世上的好酒很多,好茶更多,徐盈秀永远记得李休最爱喝的永远都只是白开水。
因为他小时候身子弱,或者说破了三劫之前的那十九年都是身子最弱的时候,所以喝白开水很合适。
在陈留王府遇到刺杀之后,李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在仅剩不多的时日里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吃青椒鱼土豆。
很难吃。
但很好吃。
后来他又去了一趟莫回谷,然后便去了荒州,中间三年不曾见过面。
仓促回来后便只在徐州城前抱了各自一会儿。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的到,那一面竟然成了永别。
李休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尤其是像李休这样的人,本就很少哭。
他现在却哭的很伤心,更多的是无助,那像是一种孤独的小孩子独自徘徊在黑夜当中,深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遥远的山坡上亮着一盏灯。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他始终在朝着那刀光行走,忽然有一天,那道光熄灭了。
心中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所剩余的便是无尽的黑暗,数不清的黑暗填充着内心。
或者用吞噬二字来形容更加合适。
“少爷。”
徐盈秀躺在他的怀里,抬头看着他,声音无比的虚弱,苍白的面色让李休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在害怕,他不敢去看那张脸,他不敢面对这一幕。
......
......
第九十二章 她走了
草圣还在长安城,陈临辞不知去向,他的手里没有医天下。
徐州城内有数不清的医师,但在这种时刻没有一人能够站出来。
徐盈秀小声说道:“死后将我葬在武当山的湖水一侧,记得,记得拦着春风。”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却没有力气说出来。
那双眼睛渐渐失去了距离,瞳孔也开始放大了起来:“少,少爷不要哭,你不是说过以后再也不哭了吗?”
“我最担心的,就是少爷你。”
她抬手想要擦掉李休脸上的泪水,无力的手掌举到半空却又垂落了下来,苍白的面色彻底无神,空洞的目光不再有任何光亮。
李休将头贴在徐盈秀的额头上,沉默的耸动着肩膀,无声的哭着。
他的身体在抽搐,紊乱的气息四散溢出。
他跪在那里,虽无声息,却撕心裂肺。
梁小刀站在一旁呆滞的看着这一幕,身子踉跄着瘫坐在了地上。
杨不定落在了城墙上,断剑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范无咎躺在地上,远处有许多医师朝此处跑来。
城墙之上的厮杀还在持续。
陈先生加入到了天空之上的战局当中,有了他的加入形势立刻变得好转了许多,凭借着他们几个领头之人的强大实力,即便不能反败为胜,起码也能够做到分庭抗礼。
阴曹的五境很强,但真正强大的宗师却并没有参与到这次的战斗当中。
甚至没有出现在徐州城前,来这里的都是一些普通宗师,实力最高的也只能在诸天卷排在二十之后。
在战场之上,五境宗师并不一定能够决定胜负的走向,尤其是眼下这种千万人级别的战争,天空上的五境在这一刻竟然是显得有些孱弱。
书院的学生和青角司的弟子纷纷朝着这头杀了过来,他们得知了李休到来的消息,也知晓了长安城之危已解的消息,于是便朝着这头赶了过来。
花白发走在最强头,他的实力比杨不定还要强,一直在引领着青角司和书院的人代替着尖刀的作用在不
停的厮杀着。
城墙上的战斗始终都未曾平息,看到刺杀梁小刀的计划失败之后,荒人并没有选择撤退,反而是进攻的愈发强烈了起来。
唐军只能勉强坚持,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深深地疲惫之色。
即便是身为修士,一连二十日不睡觉,只有短的不能再短的休息时间,铁打的修士也扛不住。
这也就是大唐军队,如果彼此调换一个位置,唐军现在在攻城,荒人二十几日守城不休息,现在唐军早就拿着一把西瓜刀从南天门杀到蓬莱东路了。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是唐军攻城,拥有着三倍于对方的兵力,哪还用的上二十日,早就将徐州城拿下了。
陈老将军重伤未醒。
陈玄策和慕容二人也朝着此处赶了过来,在杀退了一波荒人之后将瘫坐在地上的梁小刀扶了起来,要他指挥战斗。
梁小刀低头看着痛哭流涕的李休,双眼变得通红无比,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弯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转身开始指挥起了城墙上的布防。
一道道军令下达,本来濒临溃败的唐军开始有节奏的重新组织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面对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荒人军队仍旧是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忽然从远处传了过来,起初并没有人在意,毕竟战场之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杀意。
但紧接着,有人被这道杀意所震撼。
旋即是越来越多的人,最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杀意。
这股杀意很不同寻常,因为它太过纯粹,让人哪怕仅仅只是碰触到了一点点都是浑身冰凉,有一种屠刀悬颈的感觉。
这道杀意很浓烈,却又给人一种利剑藏锋的感觉,就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藏在剑鞘当中,明明拥有削铁如泥的能力,却没有展现出来。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杀意。
百余万唐军回头看去,无数正在进攻的荒人也在抬头看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徐州城后,在那里有着一道血色洪流朝着此处奔袭而来。
那些人的人数并
不多,只有大概两千左右。
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是一样,胯下骑着红马,身上穿着红铠,背后血红色的披风随风拉出去很长很长。
他们握着刀,腰间一把血红色的刀。
他们的目光冷淡,就像是对于所有的一切都浑不在意,他们来到了徐州城前,并没有勒马停下,而是继续朝前奔袭。
两千匹血红色的马四蹄踩踏在了天空之上,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越过了方圆数百里的徐州城,踩踏着天空四蹄像是翻滚的火焰。
他们越过了所有人的头顶,冲向了城外的荒人队伍。
两千人,面对着七百余万的荒人军队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就像是山河崩塌之下的一只蚂蚁,完全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是完全送死的举动。
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眼中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淡。
他们的手中握着刀,纵马奔驰着,然后抽出了腰间弯刀。
那一直被藏于鞘中的惊天杀意在这一刻骤然释放了出来,就像是利刃划过白纸,就像是银针刺破锦绣。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区区两千铁骑。
因为他们是红衣卫。
是薛红衣的军队。
是守护在凌烟阁的军队。
两千人奔走在战场之外,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无论挡在前方的是再如何精锐的荒人军士,亦或者是游野强者。
只要有人敢站在面前,两千红衣卫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挥刀,收刀。
沉默不语的红衣卫就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只不过是区区的两千人却给荒人们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心理压力。
正在功法城池的荒人们渐渐失去了战意。
疲惫守护的唐军则是精神大振,甚至还要胜过自己的全盛时期。
他们可是看的很清楚,那可是红衣卫。
那只鲜血洪流所汇聚出来的队伍代表了大唐军人的最高荣誉。
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想要加入红衣卫,即便是骄傲的本地边军在提到红衣卫的时候也会面露尊敬。
第九十三章 烧了武当山
他们是大唐军方最高的骄傲。
他们也是大唐立于不败的最后保护 伞。
血红色的刀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唐军开始反扑,狼狈不堪乱了阵脚的荒人们开始缓缓后撤。
天空中正在交手的五境宗师们也是各自退开,唐人一心防守,现在还没有反扑的打算,他们在等其他人过来,在等南北两座雪原上的人回来。
荒人和阴曹五境知晓无法攻破徐州城,数百万荒人长久攻伐不下早就有了毛躁心里,眼下又见到了红刀染红衣的红衣卫。
心中的弦已经崩到了最紧处,若是再继续强行攻伐下去说不定军心就会彻底涣散,到时候就真的一败涂地,就连重来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两千红衣卫一字排开拦在了徐州城前,他们的手里握着刀,刀尖斜指地面,刀刃之上有着鲜血在往下滴落。
两千人就这么站在徐州城前,座下红马四蹄翻涌着火焰。
自始至终他们都是一言不发,沉默的就像是一尊尊真正的杀神。
百余万唐军站在城墙上目光火热的看着那两千红衣卫,呼吸在瞬间变得火热了起来。
这就是他们的信仰,这就是他们军人最高的荣耀。
面对七百万荒人,两千红衣卫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墙之下,这是何等胆魄?
这是何等自信?
这是何等实力?
不知是谁响起了第一声呐喊,然后是第二声,接着百余万唐军同时响起了呐喊之声,滔天的声浪朝着四面八方滚滚传出,宛若惊雷。
荒人们的面色都是十分难看,他们的军力虽然数倍于唐国,但是在这一刻起势却已经完全落在了下风。
而且最重要的是此刻的他们也已经知道了长安之危已经解除的事情,也就是说大唐已经不需要再去担心内患的问题,有了充足的条件去调兵支援,如果他们在未来的十日之内破不了城,自身可能会有极大的危险。
说不定会覆灭在这徐州城外也说不定。
现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处境摆在他们的身上,进,或是退?
从浦和六位先生都不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一言而决。
七百余万荒人开始造饭,他们的食物很简答,在吃饭的时候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瞬间就再次坚定了起来。
这一路走来他们见过了许多的唐国城池,也吃过一些唐人没来得及带走的食物。
那些食物,脚下的这片土地才是他们荒人一族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是这三百余年来机会最大的一次,或许也是最后的机会,不能放过。
即便是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也不能放过。
荒人没有未来,因为他们所有的未来全部都堵在了这里。
城外的荒人恢复了斗志,仍旧是虎视眈眈的觊觎着徐州城,唐军们半数随地躺了下去,就这么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长安之危已经解除,也许是因为城外的红衣卫能够带来十足的安全感,精神紧绷了二十日的他们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放松了下去。
几乎是身体刚刚碰触到地面便睡了过去。
未来两三天都不需要担心荒人攻城的问题,因为他们也需要进行重新的准备和整理。
这两三天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这剩余的百余万唐军恢复一些精神。
战场上恢复了平静,像是可怕风雨来临前的平淡。
梁小刀走到李休的身后站着。
陈玄策和慕容二人看着这一幕沉默不语。
他们都很了解徐盈秀对李休的重要性。
天空当中的宗师们也纷纷落了下来。
熊胖儿跳到了李休的肩膀上,豆大的眼睛有些湿润,它很喜欢徐盈秀。
是真的很喜欢。
陈先生站在一旁默然不语,其余的宗师们各自休息着。
凤祖和慕容二爷也走了过来。
李四爷越过人群站在了最前头。
“休儿。”
这一次他没有称呼少楼主。
李休的身体还在颤抖着,他抬头看着李四爷,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找到了一棵树木:“四叔。”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
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哭泣永远无法止住。
他在害怕,他在恐惧,无助之所以无助就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帮助到他,生死是超脱了能力之外的事情,所以他才会感到无助。
他也不敢面对,不敢去想两年后醉春风从虚境出来之后的场面,他甚至不敢去想想该如何去面对那张脸。
徐盈秀在醉春风的心中就和在他的心中是一样的分量,他自己尚且无法承受这份痛苦,醉春风又要如何承受?
最重要的是李休可以将这些荒人全部斩杀报仇,发泄痛苦,而醉春风出来之后呢?
他满心欢喜的找到李休,和他炫耀着在虚境内的成长和收获,然后满怀自信的说这一次一定胜得过王知唯,然后自己却告诉他徐盈秀死了。
他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没有人能够理解李休此刻的心情如何,就像之前所言,天塌了三个字形容的甚至都不够准确。
他深埋着头颅,就像是将脑袋塞进翅膀里的仙鹤,不敢去面对以后的事情。
甚至还不敢接受徐盈秀已经死了的事实。
众人的面色都很复杂,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李休如此脆弱的模样。
李四爷的心里同样不好受,只是他不能表露出来,柳然和卫二爷不在,他便是最亲近的长辈,即便之前和李休总是相互看不上眼,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开口道:“徐盈秀可说什么了?”
李休强行止住了哭声,他缓缓地直起身子,抬起头看向了李四爷,紊乱的气息在这一刻似乎重新凝聚了起来。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那双眼中似乎有着一抹漆黑在缓缓升腾,随后一双眸子变成了纯粹的灰黑色,完全看不到丝毫眼白。
本来彻底消失的魔种气息在他体内重新生根发芽。
李休抬着头,寒声道:“她让我一把火烧了整座武当山,她让我折了王知唯的剑,她让我绝了那不入世的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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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看门师兄
森然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的回荡在徐州城墙之上,让四周众人都觉得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传遍全身。 李四皱眉看着李休身体之上四溢而出的魔种气息,目光微沉。 梁小刀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李休回头看着他,眼眸中仍旧是那般遍布漆黑,他站起身子,将徐盈秀抱在怀里,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梁小刀眼眶通红,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的确和他没有关系,罪魁祸首是荒人,哪有不去怪罪罪魁祸首反而去怪罪自己人的道理? 看到李休并没有被愤怒和悲伤冲昏头脑,李四爷眼中的凝重散了一些,他并不害怕李休去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只害怕魔种气息的存在会影响到李休的心。 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反倒是李休利用了魔种用来提升自己的力量。 聪小小也得到了消息朝着这里赶了过来,在看到李休的瞬间泪水便夺眶而出,跑到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她从未见过李休如此失神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在世界流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徐州城上站满了人,身处其中的李休却觉得格外孤独。 从未有过的孤单。 感受着身后聪小小的担忧,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没事。” 他朝前行走,挣脱了聪小小的拥抱,一边朝城下走去一边说道:“红衣卫来了徐州城,其他地方的援军也会陆续赶到,有小刀在守城并无问题,荒人的游野修士死了很多,无法再次组织如同刚才一样的刺杀行动,接下来无需担忧小刀的安危,长安之危已经解除,北雪原上我们也获得了胜利。” “雪皇雪女战死,雪国二十位宗师全部战死,雪国皇城覆灭,想来要不了多久师尊和卫二爷以及诸葛十三等人就会赶到这里,南雪原的消息依旧没有传回来,但想来不需要太过担忧,知白已经死了,我会将他的尸身交给小刀,覆灭荒人之后命人将其送往南雪原安葬。” “城下荒人看似队伍仍旧庞大,实则却对我们无法形成任何威 胁,如今的徐州城没有任何被破掉的可能。” 他走到梁小刀面前,将知白的尸身放了出来,随后说道:“你说的很对,红袖在长安内生下了一个孩子,叫小刀刀,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要快些回去。” 梁小刀微微一愣,有些呆滞,他之前在绿海和荒州的时候一直在和李休吹嘘自己一炮中的,绝对能生个宝贝儿子,说不定等自己回去之后儿子都会说话了,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话,不成想竟然是真的。 内心当中涌现了一抹喜悦,冲散了悲伤,同时也有了一抹责任,让他握刀的手变得更加用力了一些。 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晓了。” 李休嗯了一声,旋即不在说话,走下了徐州城墙,在走出城墙的最后一瞬他顿住了脚步,偏头说道:“钟良随我一同来。” 站在书院弟子队伍当中的钟良本就始终都在为李休担忧着,此刻听到这话几乎是立刻便走了出去,跟在他的身后一同离开了城墙进入到了徐州城内。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驶出了城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聪小小站在城墙上远远望着,梁小刀问道:“武当山会不会出事?” 李休本就不喜欢王知唯,只是因为徐盈秀的存在所以始终都保持着不理睬的态度,现在徐盈秀死了,暴怒之下的李休会不会牵连武当山,谁也不知道。 李四爷摇了摇头,说道:“武当山所背负的责任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巨大,他们不入世自然有不入世的道理,王知唯不沾染情爱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所以从始至终听雪楼才都未曾插手,李休心中也懂这些道理,但他的郁结总要散出去。” 陈先生抬头看着天上,喃喃道:“只希望王知唯不拔剑,别无所求!” 李四听着他的话,沉默了下来。 王知唯拔剑的后果很严重,他能够阻止李休前去,但却不能阻止,因为李休要做,因为徐盈秀死了。 梁小刀听着二人的话,眉头紧锁,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 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或许李休此次远去,会掀起什么惊涛骇浪也说不定。 破碎的国家在风雨中飘摇,眼下并不是一个能起风浪的好时候。 徐州城上此刻无事,半数的唐军靠在城墙上大睡着,鼾声不绝于耳。 两千红衣卫策马立于城前,一字排开,杀气藏于鞘内,通达天地幽冥。 徐州城外的雪路上奔行着一辆马车,朝着武当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钟良坐在车外驾马,李休抱着徐盈秀坐在车内。 钟良有些话想要劝说,刚欲开口却又想起了当年李休刚进书院的时候,那也是老乔刚刚身死的时候,当时的他同样有话想要劝说,类似于节哀顺变一类的话语,后来想想觉得太过俗气,何况李休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人,便没有说出口。 如今也是一样,失去了至亲的人其实并不需要有人在一旁开口安慰劝说,只需要有人在一旁静静陪着便可,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因为那些话彼此都心知肚明。 天地如烘炉,万里有飘雪。 此一幕就像当初李休入京城的那一日一般,来去都有着说不清的落寞。 谈不上风雪如刀,对于三境的钟良来说这些风雪并不能算得了什么。 冷风呼啸的吹着,钟良喝了一口酒,靠在马车前开口问道:“殿下还记得我们总是在什么时候见面吗?” 马车内的李休没有说话。 钟良自顾自的念叨着:“说来也是巧,每一次你回来书院敲门,每一次守门的都是我,那时候我都时常怀疑自己会不会是一个真的看门的,好在后来渐渐地也就习惯了,看门的钟良在书院里还成了一桩美谈,每次我去往来庄的时候都会被亲切地喊上一声看门师兄。” “书院是大唐的书院,能进入其中的都是佼佼者,我自然也不傻,时间长了便发现书院里的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后来见殿下做的事情多了,也就知晓了一些秘闻,尤其是在三古之地的那一次之后。”
第九十五章 拦在车前的一个人
当年在三古之地的时候,书院弟子们遇见了一具龙尸,众人皆是胆颤心惊,唯独李休上前说了句,承先辈意。 接着所有的书院弟子都说了这句话。 从那时候开始,书院的人便意识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随着以后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所见到的秘闻也越来越多,他们了解的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钟良说这话是在提醒李休,生活在这世间的每个人都有他们的责任存在,就像是行军打仗,有人负责阵前杀敌,有人负责埋锅造饭。 身处天地间谁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背在身上。 升斗小民是如此,唐皇世子同样是如此。 李休身上所背负的责任注定了会让他不能随心所欲的去做事,去生活,他所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李休听出了钟良的意思,仍旧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车厢之内并没有人存在一样。 钟良也不再说话,驾驶着马车在道路之上飞奔,掠过一座又一座沿途的驿站,不停地超前行走。 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在广阔的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苍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这样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天,钟良未曾算过,只知道距离武当山已经越来越近了,身后的车厢里依旧是那般的压抑和沉默。 这些天里的太阳始终都没有升起,仿佛整座唐国都是阴沉着天空,沿路上碰到了从其他地方支援徐州城的唐军在道路上昼夜不停地赶路,除了基本的休息之外半刻也不敢耽搁。 中途也路过了许多的城池,基本都在谈论着如今大唐正在发生的事情,听他们怒骂着妖后,说唐皇杀的好,然后在提到李文宣的时候都会感慨两句以前看错这位吴王了,然后说着一些惋惜的话。 马车在城内行走,钟良听的这些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但他还是听清楚了一件事,太子李弦一离开了长安城,带着吴王的尸体去往了北地,据说已经过了塞北,按照路程来说距离北地也不过就是这几日的时间。 吴王李 文宣死后不葬皇陵,葬在北地,传了出去之后更是让无数唐人敬佩,有的百姓已经在自己立起了牌位供奉拜祭。 出了城,钟良吃口包子喝口酒,边喝边说道:“太子去了北地,想来殿下也知道,既然雪皇已经死了,雪国皇城也已经覆灭,那么梁帅和军师以及太子三人彻底绝了雪国大患也就只是时间问题,南雪原那头有子非师兄在想来没什么问题,从今以后的唐国将会真正的走上安定和繁荣,再也无需担忧外敌。” 车内还是没有动静。 钟良觉得别扭,一口将包子吞入腹中,放下酒壶掀开了车帘朝里面看去,徐盈秀被放在车厢的床上,李休安静的坐在一侧看着,有些出神。 钟良敲了敲车门,喊了句世子。 李休偏头看了过来。 看样子完全没有在听他这些天来都说过什么话。 钟良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无奈,说道:“再过三天就到武当山了,殿下可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 这还是在提醒他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李休看了一眼车前摆着的酒壶,那是上好的红烧刀,虽不如绣春风,但也是当世顶尖。 钟良这些天喝得很快意。 感受到李休的目光,钟良取出了一壶新酒扔了过去。 李休仰头喝了半壶,然后道:“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钟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关上了车帘。 天地间的寒风越来越小,钟良驾驶着马车片刻不停地赶着路。 李休坐在车厢内,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很多事都很难得,其中最难的可能便是生与死。 那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死亡就像是一座深渊,他拉着你在乎的人奔赴渊底,而你只能站在上头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从前的音容笑貌就只能出现在回忆当中,自此以后再也看不到。 李休很厌恶这类的事情,而且他的性子就注定了能够让他在乎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难舍难分的那种。 尤其是徐盈秀。 当初乔三爷去世,李休的内心同样满是伤感,但那时候身边有徐盈秀,她能够抚慰和分担这种绝望。 但现在却没了。 那双眼中的遍布漆黑已经消失了,指上的小花动了动,李休沉默了片刻后从手中拿出了一块石头,那是当初在桂阳城外倒悬天内所获得的石头,也就是与青鸾一同合作的那次。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块普通而又寻常的石头,后来发现有着其他不同的作用,其中之一便是蕴养神魂,徐盈秀已经死了,神魂早已消失,他取出这块石头放入了指上的小花当中,谪仙人的神魂一直孕育在小花之内,虽然不至于消失,但是总无法增强恢复,眼下有了这块石头,迟早有一天谪仙人能够恢复如初,再造肉身。 李休这些天来始终都没有吃饭,对于一位四境修士来说,其实吃饭与否已经并不重要,他们能够从天地间摄取足够的能量蕴养自身。 但李休还想再吃一次,吃一次青椒鱼土豆。 他抬头看着窗外,手里的红烧刀已经喝了个干净,窗外一片素白之色,冬季的落雪将群山染成了霜白。 现在已经是冬日的尾巴,再有一个月不到就会迎来春天,这场雪也是下的越来越小。 今夜的天空当中难得的出现了几颗星星,李休没有赏月的兴致,只是抬头多看了一眼,看着忽然划过的流星沉默的拉上了车窗。 流星就只是流星罢了,并不能有着许下愿望的能力。 人不需要休息,马儿总需要,找了个地方休息了四个时辰,钟良又喂了马儿一些草料和清水,旋即再度出发在了路上。 距离武当山已经越来越近,只是如今的武当山下并不在像往常那般人声鼎沸,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去了徐州城。 “还有一日不到便能够抵达武当山下了。” 坐在车外的钟良开口说了一句。 李休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车外的钟良忽然猛地勒住了马车,停了下来。 在马车前方站着一个人,从风雪当中露出身影,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第九十六章 他终究还是拔出了剑
在这样的风雪当中在路上看到一个人本就是很难得的事情。 更难得的是这个人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是冲着这辆马车来的。 钟良的眉头微皱,那人走在风雪中让人看不清楚长相,但是能够看到那身上的一袭青衫,他的腰间挂着一枚玉佩和折扇,一步一步的朝着马车走了过来。 钟良的眉头皱的更深,他从眼前这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感受到了无法抗拒,这种感觉说的简单直白一些就是如果那人要动手杀他,他绝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和余地。 于是钟良轻轻地敲了敲车门。 他相信此刻的李休早已经感知到了前方发生的事情,来人一定是冲着他们来的,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车内的李休有些意外,他想不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是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对着钟良点了点头示意无事,然后迎着那人走了过去。 两人都是穿着一袭青衫,看起来有些相像。 脚步停住,二人面对面站着。 李休率先开口道:“想不到你会来这里。” 青衫男子说道:“你要做错误的事情,所以我便来了。” 李休闻言微嘲道:“如果你们肯出手帮忙,或许徐盈秀不会死。” 青衫男子看着他,说道:“你应该明白,这不是你我的错,我们终究只是凡人,不可能算尽一切。”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有没有方法能够救她?” 青衫男子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你应该清楚。” 李休皱眉道:“当初你们也死了,但如今还是站在我的面前。” 眼前男子来自青山,他是王不二。 这才是最让李休惊讶的地方,青山不二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青山剑宗作为人间与天上的桥梁,目光始终都不曾放在地面,眼下却来了这里,阻止他上武当山,这就是最让人惊讶的地方。 王不二摇了摇头,解释道:“那不一样。” 李休沉默了下来,不在说话。 他何尝不知晓那不一样? 当年的徐文赋,王不二,人皇,那都是何等境界的存在? 他们并没有死,只是通过特殊的方法转世重修,而徐盈秀只是四境修士。 死而复生说起来容易,可又有谁真正做得到呢? 李休接着问道:“青山与武当虽然都属道家一脉,但彼此之间并无渊源,你们没理由帮他。” 王不二看着他,说道:“我以为你知道。” 这话很突然,毫无前因后果,让人听起来摸不着头脑,坐在车上的钟良眉头紧锁,显然很是不解。 李休说道:“我能猜到一些,但不敢确定。” 王不二凝视着他,认真道:“你所猜到的,便是真的。” 李休再度沉默了下来,良久后方才重新开口:“此去武当山,我不会对王知唯如何,只会完成徐盈秀的遗愿,将她葬在武当山半山腰的湖泊一侧。” 王不二还是摇了摇头:“倘若让王知唯见了徐盈秀的尸体,他一定会忍不住拔剑。” 李休微嘲道:“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我看他挺能忍的。” 王不二说道:“正是因为他已经忍了很多年,所以才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徐盈秀还活着,他尚且能够忍受相思之苦不与她见面,徐盈秀死了,王知唯便再也不可能忍得住。” 李休讥讽道:“死前不能珍惜,死后再如何又有何用?” 王不二看着他,轻声道:“你应该知晓,王知唯不与徐盈秀见面,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这一切发生,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避免他拔剑。” 听着二人的谈话,钟良坐在马车上听的云里雾里,想不懂王知唯拔剑又能如何? 为何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一样。 李休摇了摇头,说道:“徐盈秀一定要葬在那里,这是她临死前的遗愿。” 王不二站在风雪当中没有移动,身上青衫随风扬着。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曾后退半步,直到钟良坐在车上喝光了两壶酒后,王不二方才侧开了身子,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我心中都清 楚,这件事瞒不过武当山。”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阻拦我,而是为了迎接接下里发生的事情。” 王不二抬头看着天上,目光穿梭在飘摇的风雪之间,说道:“只是你我都不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究竟还有没有足够挽回的余地。” 李休说道:“如果王辰在这里,或许可以。” 王不二目光微闪,说道:“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李休没有在说话,转身想要回到马车上,但在转身的一瞬间便被王不二拉住了肩膀。 李休眉头微皱,回身看了过去、 二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苍穹之上,看向了武当山的方向。 即便是坐在马车上老神在在的钟良都是一个踉跄从车身之上摔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远望着苍穹之巅。 在那里,一个巨大的风云漩涡高悬在武当山上,天空当中无数的黑色云雾尽数凝聚在了一起被吸附到了风云漩涡当中,整个天地忽然变成了漆黑之色,白昼在悄然之间消散逝去,无尽的漆黑笼罩着大地,笼罩着整座大陆。 风云在不停的汇聚旋转,仿佛要将天下间的一切全部都吸纳过去。 一扇门忽然在漩涡当中浮现,开始只是轮廓,渐渐地变得愈发清晰,那扇门李休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门户在苍穹之上浮现,一扇,两扇,十扇,百扇。 遮天蔽日的苍穹门户于虚空之间陡然浮现,围绕着武当山上空漂浮凌立。 沉重的压抑气息席卷着整座大陆,在这一刻,无数人抬头望着那些门户面色骤变,钟良坐在地上,早已经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一声剑鸣从武当山上响起,旋即传遍了整座大陆。 李休与王不二并肩站着,然后便看到一个人手提长剑飞身而上,入了门户之内,天空中的剑光不停亮起纵横,一扇又一扇的门开始虚幻起来。 王不二抬头看着,目光复杂:“他终究还是拔出了那把剑,这人间,乱了。” 李休也在抬着头,看着那穿梭于数百门户当中的身影,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