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却道寻常TXT下载却道寻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却道寻常全文阅读

作者:三两才气     却道寻常txt下载     却道寻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七章 天上人间

    王知唯是武当山的弟子。
    当年在草黄纸上排名第三。
    他下过两次山,却始终没有拔过剑,因为那把剑很危险,他不能拔出来。
    所以他始终都不敢面对徐盈秀,就是因为害怕一旦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会控制不住拔出那把剑。
    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徐盈秀死了,远在武当山的他生出了感应,那把剑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这个世界其实远远要比看上去更为复杂,当年的徐文赋存活到了如今,王不二随着一朵莲花转世到了青山。
    人皇重修成了王辰,所以开口便是天命,在这个世界里他的话就是规则。
    王知唯亦是如此,他也是当年活下来的人之一,不能拔剑自然有不能拔剑的理由。
    在这片透明的苍穹当中藏匿着无数座门户,他的剑便是打开这些门户的钥匙,一旦拔剑,天人之间的阻隔就等于消失了,李休费尽心思所封印的门户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天上的人会下来。
    而如今的地上尚且还未曾做好准备。
    当年的牺牲为如今的人间所换取近百万年的修养可能会变得功亏一篑,现如今的人间或许会彻底覆灭也说不定。
    王知唯身上背负着难以想象的责任和压力,他需要为整座人间负责,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握着钥匙的人,武当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从来不入世,目的就是为了害怕他受到打扰。
    严格来说开启天上门户的钥匙并不是那把剑,而是王知唯,他动了杀心,他起了锋芒,钥匙便打开了门,无论拔出来的是剑还是刀。
    这些年来他也始终在养这把剑,直到剑意越来越纯粹,直到他心中的把握在一点点的增加扩大。
    但现在徐盈秀死了。
    剑提前出了鞘,钥匙尚未打磨完全,天上的门便已经开了。
    李休抬头望着这一幕,心中的震撼和无言让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虽说对于王知唯的不下山早就有所猜测,但当这一幕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觉得
    万般复杂。
    他现在还记得在桂阳城外倒悬天内那扇门后伸过来的大手,那其中所夹杂的威势和恐怖令人胆寒。
    而那只是一扇门,眼下苍穹之上出现了数百座门户。
    每一扇都是天上连接地下的大门。
    饶是早就知晓了注定会有这一天来临的李休,在这一刻也免不了感到无能为力。
    因为他深深地知晓,人间并不曾做好准备。
    看到这一幕的不仅仅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已,整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些门,有人面色骇然剧变,有人皱眉苦思不解。
    李休并不知道往后的人间会如何,但他知晓从此刻开始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无法预料。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青山剑宗打算如何应对?”
    王不二摇了摇头,道:“青山剑宗并不需要作出应对。”
    李休眉头微皱,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王不二说道:“你对于这件事的了解,终究还是太少了一些。”
    李休的了解的确不多,只是知晓一个大概的轮廓,这些年来他也始终没有找人询问过细节,眼下听到王不二如此说,于是便道:“还请赐教。”
    王不二抬着头,轻声道:“你可知晓我们明知徐盈秀死后王知唯一定会拔剑,却为何没有阻止?”
    李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王不二解释道:“天上与人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就如同唐国和荒人,早已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最终所能够解决的无非就是你死,我亡!”
    “青山剑宗是人间到天上的一处中转,书院包括其他势力的五境宗师想要去往天上都需要走过青山剑宗,人间与天上便不相连,除了这些隐藏极深不知何处的门户之外,唯一的道路便是青山剑宗。”
    “所以天上仙总是想要跨过青山,人间的宗师和游野等修士想要守住人间便也需要去往青山剑宗。”
    “在人间与天上之间横着一道雄关,乃是当年人皇用**力所凝聚出来的雄关,名
    唤怀玉关,那里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数百万年,从未有一刻停止过。”
    说到这里,王不二的声音停顿了下来。
    李休始终都在安静听着,他想起了当年在三古之地时候看到的场景,在书海当中看到的那一艘艘染血的船,在关山倒悬天内一同关山煮酒的白骷髅。
    那些想来全都是战死在怀玉关上的人。
    数百万年从未停止过,那里有多少人能够厮杀?
    李休问道:“怀玉关有多少人?”
    王不二想了想,说道:“一开始只有不到百万,后来在战死的同时也有着新生命的诞生,以及每年的人间都会有许多人补充进去,足够维持平衡,甚至如果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怀玉关不仅会牢不可破,甚至还会反攻回去。”
    “人间的人补充进去?”
    李休有些疑惑。
    要知道人间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知晓此事的那些势力即便每年都会有一些人前往怀玉关,但和天上仙比较起来肯定是杯水车薪,百万人听起来很多,但仔细想想甚至还没有徐州城里的人多。
    仅凭这些人想要守住怀玉关,其中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既然数量不够,能够守住无疑就是因为质量了。
    能够镇守怀玉关的质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单凭想象是很难能够想象得出来的。
    王不二收回了注视天空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其实有件事你或许并不清楚,所谓虚境在提供给天下人一个更好的修行平台之外,它同样也是给天下人一个选择的机会,进入虚境后需要五年时间才能够离开那里,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前三年所有刚进入的人都需要加入虚境的道院当中修行,这三年内道院会将天上仙和人间的事情丝毫不漏的告知于他们,然后他们可以选择是回到人间重新修行,还是去往怀玉关戍守人间。”
    李休的目光微凝,难怪每次从虚境当中出来的人都十分稀少,天下人都以为是其中太过危险,死亡率太高,原来真正的原因是那些人全部都去往了怀玉关。

第九十八章 一战斩杀十二仙

    王不二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有着这些从虚境内不断走出前往怀玉关的人存在,所以我们才能够镇守数百万年而不被攻破。”
    看来怀玉关的实力或许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高一些,要知道有资格进入虚境的几乎全部都可以称得上是天之骄子,这么多年来不停地去往怀玉关,即便有半数会陨落其上,剩余的半数恐怕也早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
    想到这里,李休心头一动,问道:“天上仙的实力如何?”
    王不二说道:“人间与天上之间的战斗主要是五境宗师之间的战争,六境强者很少动手,天上虽说有着仙人之称,但实力与人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巨大,对于人间来说六境修士乃是凤毛麟角,对于天上同样如此。”
    李休点了点头,这个回答倒是不出他的意料,六境本就是极强大的存在,这种存在已经无限接近于天道,即便是天上仙也不会有更强的战力,要知道当年的人皇巅峰时期也不过仅仅只是六境修为罢了。
    那场横贯两个世界的巨大战争,也只是比如今的六境数量要更多一些而已,只是当年之后六境死伤殆尽,无论是人间还是天上都有着极大的损失,即便是经过了如今数百万年的修养,现在的六境修士加起来也是不如当年的一半。
    所以主要战力仍旧是五境宗师。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休询问道。
    王不二摇了摇头:“如何选择是你的事,我们没有办法给你提任何建议,这片天地会走向何处,看的是你,而不是我。”
    李休也在看着他:“为何是我?”
    王不二看着他手上的花朵:“那是它的选择,而它的选择不会有错。”
    李休抬起了手,指上的花朵在寒风当中轻轻摇曳着,这朵花代表了人间,但他却不知道这朵花为何会代表人间。
    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一切都好像很是模糊,需要自己去不停地经历和探索。
    李休放下了手,重新抬头看向了天上,问道:“如今开了数百座门户,倘若他们从这些门后走出来,又该如何?”
    王不二淡淡道:“现在的你无需担心这一点。”
    “为何?”
    “因为王知唯还活着。”
    李休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王不二于是解释道:“他还活着,上面的人想要下来就很困难。”
    李休问道:“他拔出了剑,如今的实力也不过只是五境巅峰,依你所言天上是有六境修士存在的,如果他们强行斩杀王知唯跨过那扇门,该如何?”
    王不二说道:“我们会在怀玉关做些事情,让天上的六境无法插手。”
    “即便是五境宗师,长久下去王知唯也会死在天上。”
    “人间不止一个王知唯。”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人间的五境宗师还有很多,大可以去往那些门户之下一同帮忙镇守。
    李休想了想,又说道:“如果真的向你所说一般无需担忧,我们又何必担心他拔剑与否?”
    王知唯看着李休,认真道:“这里终究不是怀玉关,即便守在天上的人再多,总会有死干净的时候,而且我们在怀玉关又能牵制多久?拥有了这些接连天地的门户,仙人来到人间只是时间问题。”
    也许一个月内无事,也许两个月内无事,甚至一年内都没有任何事情,但一年之后呢?
    数百座门户,天上仙随时都会从中出现,你不知道对手的实力,不知道对手的数量,甚至不知道对手会从哪一扇门后出现,那么早晚会有守不住的时候。
    凭借天上仙攻伐人间数百万年的恐怖实力,李休可不会天真的认为王知唯一人一剑能够在天上守护多久。
    “可以从怀玉关抽调一些人过来。”
    李休建议道。
    王不二摇了摇头,说道:“怀玉关的人不能离开,如果现在将那里的人抽调回来,那么这个人间就真的守不住了。”
    李休这一次听懂了他的意思。
    天上出现了数百座门户,这些都是仙人通往人间的大门,
    凭借仙界的力量一旦将在怀玉关战斗的宗师全部撤退回来,一同从门户内走出的话王知唯是根本无法守得住的。
    而倘若怀玉关将人抽调回来,万一天上仙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假意要从这些门户当中通过,实则却重新大举攻伐怀玉关,那么被抽掉了大量人手的怀玉关就会失守。
    所以怀玉关的人不能动,不仅不能动反而要转守为攻,疯狂的攻伐仙界,唯有如此才能够将仙界的所有主力牢牢的牵扯在怀玉关,那时候能够来闯这些门户的便只剩下了仙界原本的留守五境,虽然同样强大,但却数量不多,凭借王知唯的实力能够守住一段时间。
    甚至如果这时候的人间能够同心协力的全力以赴的话,说不定还会重新将这些门摧毁。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人间并不能全力以赴,何况还有阴曹的存在。
    这些自称为神仆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所以王不二才会说人间守不了太久,早晚会有仙人走过那扇门。
    连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王不二似乎是想着什么事情,眉头紧锁。
    李休问道:“你在想什么?”
    王不二说道:“我只希望到时候的人间能够做好准备。”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或许我们能够将天上的数百座门户全部都关上也说不定。”
    这话听起来很自信,但放到这种时候就变得有些盲目。
    王不二看着他,因为李休的身上真的很是自信。
    他想知道这股自信来自哪里。
    李休没有回答,自信这种东西是解释不清楚的,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理解。
    “子非在桃林受了重伤,徐文赋将他带到了怀玉关,还有薛红衣,这一次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带走薛红衣。”
    带走薛红衣?
    听到这话,李休再次皱起了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薛红衣就是所有唐人的底线,只要那个人那把刀一直站在身后,无论前方有着多大的艰难险阻唐人都有信心勇往直前。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真的有走不过去的那一天,薛红衣必定会站到最前头,手持长刀斩碎一切的荆棘拦路。
    王不二解释道:“薛红衣受的伤太重,如果继续留在唐国不知要过几年才能够重新恢复,将他带往怀玉关,对他来说好处更多。”
    李休说道:“他未必会随你一同前往。”
    王不二道:“之前或许不会,但是当这些门户出现之后,他就一定会去。”
    李休沉默了下来,的确是这个道理,在感受到了危机即将来临之后,薛红衣一定会想办法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唯有如此他才能够更好的保护唐国,所以他一定会随王不二一同前往怀玉关。
    提到薛红衣,李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于是问道:“前些年萧泊如入了六境,破开虚空而去,他也在怀玉关?”
    提到萧泊如,王不二竟然也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方才说道:“当年他入六境之后,徐文赋曾在飞升的路上拦下过他,但萧泊如却并不想去怀玉关,如今身在何方即便是我们也并不知晓。”
    六境已经是站在了天人两界的绝顶之处,是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得罪的恐怖实力,如果一心想要隐藏身形的话,那么没人能够找得到他。
    李休闻言觉得有些遗憾,如果萧泊如在的话,如今的人间或许会真的有所不同。
    天上的一切还在继续,数百座门户大开,无数仙气从门的另一头朝着此处疯狂的涌动着,仙气降临人间,与天地灵气融合成为一体。
    一道恐怖至极的威压从一扇门中传了出来,巅峰五境的强大气息席卷着苍穹大地,让无数抬头看着天上的人面色纷纷一变,那股恐怖的压力,甚至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渺小如同蝼蚁的感觉。
    不单单只是这一扇门,在这股恐怖压力刚刚传出的一瞬间,四周的十余道门户当中都是出现了同样的五境强者威压。
    天空似乎都变了颜色。
    一只大手从其中穿过,这只手十分巨大,在空中张开,掌心向下遮天蔽日,仿佛要将整个人间都握在手中。
    李休见过这只手,那是在桂阳城倒悬天那扇门之后所见到的那只手。
    巨大的手掌所带来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唐国,天空仿佛更加阴沉起来。
    在手掌落下的同时,四周的门户当中出现了十余道身影,全部都是五境宗师,他们的脸上带着冷淡,眼中却有着兴奋之色浮现。
    多少了,早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只要再将眼前的这方世界得到,以后的仙界便能够彻底长存下去,十方世界的本源融合,仙路会被重新开启,那走向万古与不朽的道路将会降临天上。
    “这就是人间?要比我想象中的好上一些。”
    一位白衣人走出了门户,站在天上俯视着大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天人二界之间的不同然后说道。
    又是一位红衣仙王走到了他的身侧,说道:“尽快得到世界本源,怀玉关已经僵持了数百万年,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继续浪费下去。”
    提到怀玉关,周遭的几人都是目光微寒,旋即在人间探视起来。
    那只大手还在向下。
    王知唯站在天上,看着这十几位走出来的仙人,他并未说话,白茹青葱的手指握着手中的长剑,然后扶摇直上。
    剑光在天空当中闪烁,然后便听到门户之后响起了一声惨叫,巨大的手掌恢复成了正常大小跌落在了地上,留下的鲜血在人间形成了一条千里长短的血河。
    王知唯抬着头,提着剑,目光冰冷且无神。
    他失去了最为珍贵的东西,也拔出了这把藏了很多年的剑,眼下既然拔出来了,那就是要杀人。
    “是你,竟然是你,你还活着?”
    门后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嘶吼声,满是惊惧。
    就像是当初见到了谪仙人之时一模一样的反应。
    这一幕不仅让天下人看在了眼里,同样也让那从四周门户当中走出来的十余位仙人看在了眼里。
    白衣仙王看向了他,淡淡道:“是你打开了门?”
    王知唯侧目,却没有说话。
    白衣仙王又道:“或许你可以放下剑,做我的剑奴,在十方世界融合之后,我会给你一个前往仙路的名额。”
    王知唯这一次终于开口说话了:“走过这扇门,是你们做过最错误的事情。”
    他翻转着手腕,剑刃上的寒芒照耀着苍穹。
    门后的苍老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急迫和恐惧:“赶快回来,此人不可力敌。”
    只是他的声音刚刚响起,站在天空当中的王知唯便已经化作一道剑光斩了出去。
    从剑光亮起到结束只是眨眼功夫,白衣仙王的头颅却已经滚落到了地上,化作了一座大山,高达千丈。
    其余仙人面色纷纷一变,尤其是红衣仙王更是在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朝着王知唯便轰了过去。
    无数仙气从门户内掠出融入到他的拳头之上,带着天上仙独有的仙韵,即便是相隔百万里依旧能够感受到这股无比庞大的威压。
    王知唯回过了头。
    然后拔出了剑。
    剑鸣响彻苍穹,一道剑气纵横而出百万里,红衣仙王的身体断成了两半,其余十位仙人的眉心各自出现了一个红点。
    王知唯站在苍穹之上,手中长剑挽了一个剑花插进了剑鞘当中。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十二位仙人尽数身死。
    门后的那只巨手同样被斩落一臂,缩在仙界不敢出现。
    王知唯守住了这些门。
    他盘膝坐在天空之上,长剑横于膝前,低头看着李休几人身后的那辆马车。
    李休说道:“他守住了天上。”
    一战斩杀十二仙。
    这是很辉煌的战果,王不二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高兴之色,他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开始,仙界宗师的数量本就要胜过人间十倍,我们更强的地方在于质量,但当数量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所引发的质变是无法抵挡的。”
    ......
    卡文了,卡文了,写着特别别扭,要好好想想后续

第九十九章 总要试试才知道

    王知唯守住了那些门户,但人间的很多人心里都清楚,他不可能永远守得住。
    怀玉关那里最多只能牵制一年,一年之后怀玉关和这里定然会有一个地方失守。
    那时候的人间就会真正的面对仙人的降世。
    这也是人间仅有的最后一年时间。
    王知唯盘膝坐在天上,长剑横在膝上。
    王不二转身离开了这里。
    李休回头看着他,并未说话,目视着那袭青衫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他知道,王不二来这里并不是为了阻止王知唯拔剑,而是为了提醒他。
    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一件接着一件的麻烦事接踵而至,从来不停。
    每个人都会想着等自己做好准备之后再去挑战和迎接困难,但事实是你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好准备,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仓促之间。
    唐国的战争还在收尾,一年时间甚至还不足够修养生息。
    李休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天上,从这一刻开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便真的难以预料了。
    回身上了马车:“继续走吧!”
    听着李休平淡的声音,抬头看着天上的壮观景象,瘫坐在地上的钟良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起身爬上了马车,驾车朝着武当山继续行走。
    “殿下,你说王知唯守得住吗?”
    刚刚李休和王不二之间的谈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知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纵然是早就有着心理准备,他还是觉得脑壳嗡嗡作响。
    毕竟这件事太大了,已经超脱了整个人间,完全是两方世界的碰撞,刚刚王知唯单人只剑盏茶功夫斩杀十二位五境仙人,他坐在地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尚且刚刚开始就是这个阵仗,难以想象以后会是如何,更难以想象这些年来怀玉关又在面对着什么。
    李休说道:“起码现在守得住。”
    钟良犹豫了会儿又问道:“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其他势力?”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大陆都看在眼里,想要隐瞒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我会和倾天策联系,通过他们的渠道将这件事散发出去,虚境的秘密也不需要再度隐瞒,无论是怀玉关还是天上仙都到了揭开面纱的时候了。”
    钟良点了点头,既然李休心中早已经有了对策,他也就不在多问。
    只是此刻的内心却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这已经不再是一个世界里的小打小闹了,从今往后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力量,那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样的心理准备并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够转变的过来的,需要足够的时间去适应这些改变。
    现在的天空已经看不到日出和日落,只能够从时间上做出判断,大概是傍晚时刻,钟良驾着马车停在了武当山脚下。
    此刻的武当山脚下已经没有了多少人,仅有的一些还是来自荒州的修士,在九字真言石碑之下参透感悟着其中的奥妙,只是这终究是徒劳的事情。
    除了裴子云之外,这么多年以来在武当山下感悟修行的人很多,却从未有一人领悟到这九字真言。
    走下了车,李休抱着徐盈秀的尸身顺着楼梯朝着山上走去。
    武当山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阶梯上站着许多的道士看起来就像是在专门的等候着他。
    见到李休走上来,道士们纷纷躬身行礼,李休对这一切却是漠不关心,只是向上不停地走着。
    直到一个小道童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仰头看着李休,然后看了看被他抱在怀里的徐盈秀,眼里含着泪花问道:“徐姐姐,真的死了吗?”
    李休并不想理会,但他看到了小道童头发上插着的玉钗,那是徐盈秀的东西,于是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道童本来就是在强忍着眼泪,此刻看到李休点头再也忍不住,小嘴一瘪直接就哭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上前看了看被他抱在怀里的徐盈秀,更加确定了这个事实之后哭的也就愈发伤心起来。
    他仰头对着天上的王知唯大骂了两句不是男人,然后四下看了看,小跑到一旁的山路一侧,低头看着距离数百米高的脚下抬腿就蹦了下去。
    “徐姐姐等我,我这就下去陪你。”
    只是他的身子刚刚跳了起来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衣领,小道童的身体悬在天上,四肢不停地踢打着:“裴先生你快放开我,早就让他下山他不听,现在害的徐姐姐丧命,我今天一定要摔死自己,让武当山后继无人。”
    裴子云没有搭理他,随手一甩小道童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这里,不见了踪影。
    裴子云在看着李休。
    李休也在看着他。
    “你来了。”
    李休点了点头:“该来的一定会来,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裴子云说道:“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李休沉默了会儿:“我也没想到。”
    武当山的道士们守护在两侧让开了路,裴子云引在前头,李休和钟良跟在身后。
    半山腰的湖很好看,无论天上有没有日光都是如此,景色本身的美好并不需要其他的点缀。
    裴子云看着眼前那座湖,还有湖水中的仙鹤,开口说道:“这里是个好地方。”
    李休道:“的确是个好地方,但还配不上她。”
    他抱着徐盈秀,并未将其放下去,这座湖的确很好看,武当山也是一座了不起的山,只是正如他所言,还配不上她。
    裴子云没有说话。
    李休自嘲的笑了笑:“这天底下又有哪里配得上她呢?”
    他低头看着徐盈秀,笑容之上尽显苦涩。
    或许并不是此地配不上,只是他不想松开这双手。
    因为这双手一旦松开,从今往后便再也看不到这张脸了。
    “我在山顶等你。”
    裴子云说了一句,而后转身离开了这里,四周的武当山弟子对着徐盈秀的尸体行了一个大礼,随后纷纷退去。
    钟良默不作声的做到一旁,随意的靠坐在树上,朝着湖水内扔着石头,一枚又一枚的石子落入了水中,惊起了一只又一只的仙鹤。
    天空之上的那些门显得很安静,他们知晓这种安静并
    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门后的人还会出来。
    王知唯盘坐在天上,双目紧闭。
    李休就这样站在这里,直到一天接着一天的过去。
    小道童中间跑来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师兄们拎了回去。
    “老姐,你这辈子过得太无趣,如果真的有来生,不如去过一过更有意思的生活。”
    将徐盈秀的身体放到了地面,李休转身在地上挖了一座坟墓。
    然后开始闭目等待起来。
    直到第二天,山路上响起了脚步声,陈知墨与青鸾赶了过来。
    李休睁开眼睛看向了陈知墨。
    陈知墨上前抱着他。
    李休的眼眶微红,问道:“东西带来了?”
    陈知墨放开了他,点了点头取出了一口棺材,一口最好的棺材。
    李休并未通知他带棺材来,但陈知墨在得到消息之后便带来了一口最好的棺材,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有些事并不需要宣之于口。
    李休结果棺材,将徐盈秀放了进去,再度低头看了很长时间,然后盖上了盖子,将棺材放进了坟墓当中。
    他就这样低着头,站在坟土一侧,沉默着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动作。
    陈知墨站在他的身后。
    钟良站了起来,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青鸾同样如此,她无法理解李休此刻的内心,但她看得出来此刻李休内心当中的痛苦,那个男人虽然面无表情,但却给人一种被冰冷和黑暗完全包裹的感觉。
    所以青鸾并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李休开始动手将泥土覆盖在了棺材上。
    徐盈秀被埋了起来。
    一座坟墓出现在了湖水一侧。
    天空中的王知唯仍旧闭着双眼,横着剑。
    在徐盈秀死后,他连一眼都没有见到过。
    他大可以坐在天上低着头往下看一眼,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敢。
    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情,王知唯已经拔出了剑,他不知道自己一旦低头看上一眼之后还能不能握得住这把剑。
    李休扬起了最后一捧泥土。
    王知唯的眼中流下了一行泪水。
    无论发生什么这个世界还是会照常运转,第二天还是会到来,区别于昨天不同的是湖边多了一座新坟。
    李休站在坟前定定的看了许久,然后转身顺着石阶朝着山顶走了过去。
    钟良想要跟着却被陈知墨拦了下来。
    “去山下等一等消息,听雪楼的人这几天应该会往这里送些消息过来。”
    陈知墨对着钟良说道。
    钟良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李休后便下了山,站在山脚的石碑下一边感悟着石碑一边等候着听雪楼来人。
    陈知墨与青鸾并肩站在湖水之前,看着仙鹤飞舞在缭绕云雾之间,大雪将武当山变成了银白色,不复春色,不比江南。
    “刚刚发生的事情,你感受到了吗?”
    陈知墨抬头看着天上数百座门户,轻声问道。
    这话自然是在问青鸾。
    刚刚从门内走出了十余位仙人五境,那是和青鸾同出一脉的仙人。
    青鸾点了点头,目光平淡,并没有什么波动,对于她来说,自己虽然出身仙族,但是对仙界并没有什么感情,反而还被仙界封印了和么多年。
    但如果要说对人间有什么感情的话,也谈不上,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平静且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陈知墨接着道:“在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之前,最好离这些门远些。”
    青鸾不解他的意思,侧目看着他。
    陈知墨没有解释,回头看着湖畔的那座新坟,并不说话。
    没有得到回复,青鸾想了想说道:“你觉得这场战争哪一方会赢?”
    陈知墨反问道:“你希望谁赢?”
    青鸾说道:“对我来说哪个世界会获得胜利都没关系,但对你来说最希望人间赢,那我也希望赢得会是人间。”
    陈知墨的目光从坟墓之上移开,盯着青鸾看了良久,然后道:“那个世界有很多仙人,只是很可惜,却没有如你一样的仙人。”
    青鸾抬头看着那些门,说道:“每个人生活在这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又有谁是完全一样的呢?”
    过去的一切无法改变,未来的一切尚未发生,我们所能够做的就是基于现在,去尽可能的让未来更加的贴合自己想要的。
    天地间的雪早已经停了,湖面上不停地有风吹来,两个人站在湖畔上,满心安静。
    李休已经走上了武当山。
    裴子云始终站在这里等候着他,二人见面各自点了点头,裴子云引路走在前头。
    “这应该是世子殿下第一次来武当山。”
    李休点了点头:“这条山路要比看上去的好走许多。”
    这话一语双关,裴子云自然听懂了,这是在讽刺武当山不入世。
    但他却没有生气,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或许你的理由无法说服所有人,但对于你来说那就是最好的理由。
    “从今往后,武当山便要入世了。”
    “裴先生不觉得现在太晚了吗?”
    自从小道童喊了裴子云一声裴先生之后,李休便也如此称呼了,起码要比裴道长或是前辈要来的顺口。
    裴子云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真的晚了吗?”
    李休没有说话,静静的跟在身后。
    裴子云继续道:“有些东西不需要我去教导殿下便应该心知肚明,永远都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如今的人间并没有做好准备,按照武当山和王知唯的计划起码要三十年之后才会拔出那把剑,现在入世并不晚,而是太早了。”
    现在的确太早了。
    早到了人间没有足够准备的时间,早到了镇守怀玉关的节奏打乱,遭到了人间未曾达成共识。
    当初李休曾打算用十年的时间去让整个人间达成共识,按照他的计划在未来的三年里会解决雪国和南雪原的威胁,然后再用四年的时间去凝聚荒州和妖域。
    原本所有的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但知白与皇
    后的谋划却将这一切全部都提前了,这是祸事,也是好事,因为将他在三年内所准备要做的事情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能够达成。
    但意外总是接踵而来。
    也就是所谓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天空中出现了数百座门户。
    他也只剩下了大概一年左右的时间。
    一年之后怀玉关便会被遗弃,所有的人都会重返人间,以人间为战场对决仙人。
    那时候就真的到了最后一步。
    裴子云说的是对的,所以李休并没有反驳,他的目光也放在整个人间,只是在那之前首先放到了大唐的身上。
    但武当山的目光却始终放在整个人间,在他们的眼里并没有你和我和他的分别。
    二人朝前走着,渐渐地去往了更高的山巅,那里早已经穿破云雾,俯瞰大地被白云遮蔽着视线。
    “天上的那些门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武当山会管理,殿下只需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便可。”
    李休皱着眉,没有说话,每个人都要他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但却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到底应该做什么。
    裴子云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未来之所以是未来就是因为那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也就没有谁能够预判。”
    既然得不到答案,话题也就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李休跟在他的身后,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裴子云回答道:“要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武当山掌教,钟九陵。”
    武当山不入世,所以一直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李休只是听过武当掌教的名讳,却并不曾见过。
    二人往前行走,在山巅之上的巨石一侧坐着一位老者,一身干净的道袍,花白的长发和胡须,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给人一种温和和信任的感觉。
    身上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气息传出,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坐在云海之上。
    这就是武当山掌教,钟九陵,传闻中和院长是一个层次的人。
    在他的身侧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断了一臂的男人,李休认识,也见过不止一次。
    长林首脑,许骄人。
    两个人中间摆放着一张棋盘,钟九陵执白子,许骄人执黑子。
    你来我往的对弈着,只是很显然,二人之间的谈兴要远远大于对弈的兴趣,基本上都要说好一会儿的话后才会落上那么一子。
    棋盘上已经有了百余枚棋子,二人在这云海之上不知坐了多长时间。
    裴子云走到了一侧站下。
    李休上前数步,低头看着棋盘。
    他并没有理会许骄人,因为如今的许骄人早已经翻不起任何的浪花。
    这盘棋还在继续。
    钟九陵却已经看向了李休,笑着道:“世子殿下的棋道乃是当时之最,依你看来,这盘棋谁会赢?”
    李休淡淡道:“棋还没有走完,输赢胜负,谁又知道呢?”
    钟九陵说道:“如果是以前的殿下,在看到这张棋盘的第一眼,应该就已经知晓了输赢。”
    李休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下,然后道:“以前的事情能够看得清楚,因为天下就只有一张棋盘,现在的事情看不清楚,因为天下不仅有两张棋盘,我甚至都不知道棋罐里还剩下多少颗棋子。”
    裴子云默然不语,站在一旁并没有插话的意思。
    钟九陵微笑道:“棋盘就是棋盘,无论是一张还是两张,棋子就是棋子,无论棋罐里还剩下多少。”
    李休抬头看着他,问道:“可云雾遮挡着棋盘,一双双手紧握着棋子,下棋的人看不清棋盘,下棋的拿不到棋子,这盘棋又该如何下?”
    这的确是个问题。
    无论是此刻头顶上的数百座门户还是遥远天际之上的怀玉关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们的出现打乱了原有的节奏,这并不是说你睡上一觉,和一杯茶缓一缓就能够重新留在节奏之内的事情。
    所谓节奏便是一切尽在掌握中,这些都是你掌控之外的事情,自然也就无法控制在自己的节奏之内。
    钟九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无论是面对多么复杂的情况,棋手总会有自己的打算,做出自己的部署,你也应该有。”
    李休没有说话。
    一旁的裴子云皱了皱眉。
    就连坐在一侧仿佛是局外人的许骄人都是抬头看向了他。
    这一刻的李休就像是一个迷途的人,找不到来去的方向,也失去了信心。
    因为留下的时间太紧,因为徐盈秀的死太过沉重,因为未来看起来遥不可及。
    每个人都会有陷入彷徨无措的时候,钟九陵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教训李休。
    因为他知道李休早晚能够重新恢复原来的模样,他只是背负的责任太多,他只是肩上的压力太大。
    这样的压力会压垮很多人。
    “一年之后的事情会变得如何没人知晓,何况即便那一天真的到来,最后输的也未必会是我们。”钟九陵看着李休,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有我们的事情要做,你也要去做你的事情。”
    李休问道:“我该做什么?”
    他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钟九陵给了他答案。
    他将手放到了棋盘边角,然后轻轻捏住,抬手掀翻了棋盘。
    “天地之间的争斗就是一场对弈,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掀翻这棋盘。”
    “但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掀翻它。”
    “所以你需要让自己变得有能力,你需要让自己这一方的棋子变得更多,你需要移开棋罐里握着棋子的那些手,你需要让遮挡在棋盘上的云雾尽数散去。”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轻声道:“或许来不及。”
    钟九陵微笑着,没有说话。
    李休沉默了会儿,又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这是书院的话,也是书院的品质,绝境中总要试试。
    钟九陵点了点头,说道:“书院的人都喜欢赌,你不妨也与这天下再赌一场。”
    李休目光放在了云海之上,沉默了很久后开口说道:“那就赌一场。”

第一百章 人间是个大笼子

    李休赌过很多次,从个人来说输赢尽皆有之,从结局来看却总是赢的。
    时间长河从源头开始流淌,没有尽头,这条河会永远往前流淌,河水当中会出现很多人,一些人会淹没下去,沉入河底,一些人会站在浪花上,随着河流朝前行走。
    武当山真的是一座很高的山,这里的掌教钟九陵也是一个很高的人。
    他仍旧在笑着,笑容慈祥且温和,花白的眉毛随风轻轻飘起,被掀翻的棋盘坠落了山巅穿过了云海一层,百余枚黑白子掉落不知何处。
    “现在看来,殿下应该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的脸上有着赞叹,那双眼带着欣赏,唯独没有意外,就像王不二,就像子非,每个人都不意外李休的改变和决定,因为他们总是相信这个青年能够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无论未来如何,过好眼下。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天人二界之间的门户已经打开,应对天上的一切的确很重要,但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去查收天上的事情,所以目光还是要放到人间。”
    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现如今的人间并不是铁板一块,众多势力也没有达成一致,李休要做的就是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使得所有的势力都认清并且走在一起。
    而如今的人间最大的阻碍只有两个,阴曹,万香城。
    阴曹乃是神仆,其存在的目的便是为了迎仙,自是不必多说。
    万香城则是与李休有私怨,而且行事霸道惯了,此番插手唐国的事情更是结下了大仇不说,同样损兵折将。
    死了数位五境。
    再加上苍山负雪以及圣宗的事情,可以说李休与万香城之间已经没有了调和的可能。
    如果万香城能够深明大义联手对抗天上的话,或许能够暂时放下恩怨,这种可能性在两可之间,因为雪无夜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往往能够做出足够恰当的选择。
    钟九陵站了起来,一身道袍随着清风微微而动,太阳破空云层,阳光穿透了那些门户落在了山巅上。
    老道士伸了一个懒腰,口中所发出的声音破开了脚下云层,回荡在天地之间。
    “既然已经决定了,老头子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
    脚下云海翻腾,一阵清风徐徐拂过,李休仍旧站在这里,老道士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以前听老头子提过钟掌教,说他很高,我没有见过院长,无法将他们两个相提并论,但现在看来真的很高。”
    一只仙鹤划破了云海漫步其中,在它的身后跟着数只展翅飞着。
    目光透过云层能够看见半山腰的湖水轻轻闪烁着亮光,倒映着金黄的太阳,冬天早已经到了末尾,一点春意随着风扑面而来。
    李休想着刚刚钟九陵的话,然后说道。
    他口中的老头子指的自然是柳然。
    身后的裴子云点了点头,钟九陵自然是一个很高的人,他在这武当山生活了很多年,对于这一点自然是有着很深的感悟。
    李休走到了老道士刚刚所在的位置坐下,将两条腿探出山崖,垂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脚下的云海,厚厚一层,像是棉花。
    天上的门探出了一抹仙人的气息,王知唯没有拔剑,也没有睁眼,那一抹气息刚刚落下便被抹除干净。
    门后再次恢复了平静,这只是上面的一次试探,并不会出现结果,起码现在不会。
    武当山本是世外之地,此处山崖也是难得的能够让李休暂时静下心来的地方。
    裴子云也离开了这里,山崖之上一片清静,就只有李休和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许骄人。
    武当山并没有杀他,但他也不可能离得开武当山的掌心。
    云海山风拂过身上,李休就这样安静坐着,感受着内心深处所带来的平静,小道童中途来过几次,李休与他说了些关于徐盈秀的事情,小道童站在身后安静的听着,然后转头跑了回去。
    “看来世子殿下终于是做好了准备。”
    许骄人看着他,微笑说道。
    李休站起身子,淡淡道:“唐国还在。”
    许骄人沉默了会儿,点点头然后道:“大唐还在,雪国和荒人都已经败了,阴曹此次损失近二十位五境宗师,子非和你都还活着,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大唐都是笑到最后的势力。”
    他了解的消息很多,李休多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被困在山崖上修身养性,还能够知晓这么多的消息。”
    许骄人笑道:“鸟儿困在笼子里,站在断枝残木上张望着外面的世界,从窗外吹过飘起的是落叶还是花朵,对于走在牢笼之外的人来说或许是再简单平常不过的东西,但对于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来说,那都是足够让人新奇和陌生的存在。”
    这话很突兀,李休皱着眉头,并不理解。
    许骄人注视着下方这片云海,问道:“世子殿下觉得,谁是这被困在笼中的鸟儿?”
    李休微嘲道:“难道不是你?”
    许骄人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长林在唐国存在了很多年,殿下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消失的这么快,被清除的这么干净?”
    今天的许骄人显得很不一样,与其说是被囚禁在此地,莫不如说他很享受现在这样的状态。
    李休没有说话。
    许骄人自顾自的说道:“那是因为我想让长林消失,殿下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知白亦是如此,你们将彼此当做自己命中注定的对手,你们的眼里装不下其他人,可这世上的聪明人,可是很多的啊!”
    他咧嘴笑着,笑容之上带着特殊的笑容,那是自己的谋划成功之后的笑容。
    李休看着他,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了许骄人的不同。
    许骄人学着他的样子将双腿放入云海当中,轻声道:“当年长林将王知唯剑锁巫山,逼着武当山入世,所以导致了长林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也成为了阶下囚。”
    他的声音顿了顿,偏头看着李休,笑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其实都是我故意如
    此,长林覆灭也好,与知白合作也好,重伤薛红衣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谋划当中,目的就是为了打开天上这些门。”
    他收回了目光,重新放回了云海之上。
    “殿下,未来就想这些仙鹤,在某一刻轻轻地煽动了翅膀,你所种下的种子就会在适当的时候开出芽来,囚笼中的鸟儿并不是我,而是人间的所有人。”
    他抬手指着苍穹之上,平静道:“这偌大的世界,就是最大的囚笼。”
    ......
    ......
    牢笼的定义其实很简单,他们用枷锁困住一个地方,然后将人关进去,活动范围仅限于笼子里的范围,这就是所谓牢笼。
    在外人看来,困住许骄人的武当山是一座牢笼。
    但对于许骄人来说困住天下所有人的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牢笼。
    人间是一个鸟笼子,人们就是笼中的鸟儿,困于囚牢而不自知。
    打破这份禁锢,毁掉这个笼子,让人们能够行走于更加广阔和庞大的乾坤当中,不在单纯的受限于整个人间,这就是许骄人要做的事情。
    这就是许骄人从一开始将王知唯剑锁巫山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的打算。
    李休看着他,目光缩成一点,心中有着惊涛骇浪翻滚涌动。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的惊讶,这是他内心当中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类似于骇然的情绪。
    许骄人是长林首脑,率领长林成为了大唐的影子,但就是这随着大唐成长了数百年的影子却很容易的就被清除了一个干净,就连许骄人也迫不得已远赴荒州被逼与知白联手。
    天下人都小看了他,李休也是如此。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许骄人的谋划,他在谋天。
    这样的手笔很大,大到了即便是李休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有些恍惚。
    许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王知唯拔出那把剑,引得天上开仙门。
    将两个世界连通到达一起。
    将人间这个最大的鸟笼子生生凿穿。
    这就是许骄人的最终目的,他被困在武当山无法离去,但这件事还是达成了,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以前所做的事情就像是一颗种子,你并不确定它会在未来的哪一天生根发芽,但你一定能够确定无论过去多久,总有一日它能够真正的盛开成长,那一刻就是你功成的时候。
    就像现在。
    再如何美丽的云海也无法让这一刻的内心平静下去,李休看着他,认真道:“即便是你打穿了这座笼子,但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了这座牢笼的保护,笼中的鸟儿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每一个世界都是独立存在的,这就是道,自然有其道理。
    许骄人说道:“如果没有这座笼子,或许鸟儿本就可以变得更强,这是一场机缘,也是一场劫难,挺过去,天高任鸟飞,挺不过去,那便让这些鸟儿随着破开的笼子一同消失,又有何不可?”
    他看着飞翔在云海中的仙鹤,继续道:“这世界不该如此,它应该变得更加美好。”
    李休依旧在凝视着他,认真道:“你是个疯子。”
    许骄人的确是个疯子,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是一个疯子?
    他想要人间变得更好,他想要天下人都能够挣脱这份枷锁,无论这条路有多么困难,要么成功,要么死,没有任何后路留下。
    这就是许骄人做的事情。
    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殿下,这方天地存在太久太久,外面的世界又要如何呢,外面真的就只有仙人吗?那扇门的背后又是怎么样的?平静,安定,这方世界就只有如此,人们的目光为何不能放的更远,看得更高?”
    他坐在山崖之上,武当山很高,就像是俯瞰整个人世间。
    那张棋盘已经落下了山底,不知去了何方,但这个世界却都在他的棋盘之上。
    李休站在他的身侧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有些人下棋宛如狂风骤雨,有些人下棋却是润物无声,如果你能够活的长久一些,或许真的有机会去天上看一看。”
    后续发生的这些事情,直到王知唯拔剑这当中许骄人并不是完全充当一个棋手,他更像是一个影子,明明看不到任何他出手的地方,但仔细想想,后续的所有变化都是基于他最先落下的那枚棋子。
    这就是细雨无声。
    “但如果你当初没有将王知唯锁剑在巫山,没有去邀我去姑苏城送死,没有替知白将六境妖尸引入大唐,这扇门出现的时间会晚很多年,那时候的我会做好准备,整个人间也会做好准备,笼子里的鸟儿将不会再有危险。”
    他的声音顿了顿,旋即继续道:“在你谋划整个人间破釜沉舟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们并不需要破釜沉舟就可以做成这些事情?”
    许骄人轻声道:“有些事只有当你在做了之后才会得到答案。”
    山巅的风景依旧很好,一望之下顿生豪气,但李休却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兴趣。
    他转过身,走了几步之后忽然问道:“以后的你,打算如何?”
    许骄人笑了笑,回答道:“老道士说过,武当的人会看着这些门,我现在也在武当。”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他也会看着这些门的意思,而且一个谋划人间的人,又怎么会不想看到最后的结果呢?
    所以许骄人也会尽最大程度帮助笼子里的这些鸟儿去飞出去,他也想要看看这些鸟儿究竟能飞多远。
    这个答案并不出人意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骄人对于笼中的鸟儿会不会死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就只是自己的计划最终会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李休并没有在说话,迈步走下了山崖之巅,朝着山下走了过去。
    二人之间的谈话并不需要去特意转告给裴子云又或者钟九陵,因为在许骄人身上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老道士的耳朵,对于他们之间的交谈,老道士自然也是听的清清楚楚,但他却没有出现,也没有阻拦,这就证明了他所抱着的是和李休一样的打算。
    裴子云没有再出现,王知唯始终坐在天上,李休去了半山腰与陈知墨还有青鸾汇合到了一起,然后便下了山。
    小道童趴在仙鹤的背上一路往下送着他们几人离去,然后依依不舍的回到了半山腰。
    站在徐盈秀的坟前发着呆,许久之后抬头看向了王知唯,看到小师叔仍旧是那副模样后失望的嘟了嘟嘴巴,跑到湖里揪着仙鹤的翅膀生着闷气。
    钟良就等在山下,站在那真言石碑之下,九字真言乃是武当山上的至高武学,这么多年来就只有裴子云领悟成功。
    在看到李休三人下山之后钟良便走了过来,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他没有感悟出任何东西。
    李休只是看了一眼九字真言石碑,并没有前去尝试,即便那是世上一等一的杀伐之术,因为他修的是剑道,无论是后来觉醒的命魂还是魔种所带来的增幅对于他来说都是能够增幅剑道的手段。
    关于许骄人的谋划李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了说出口的必要。
    陈知墨看着钟良开口问道:“听雪楼来人了吗?”
    钟良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简递了过去,说道:“昨日听雪楼弟子前来送消息,都在这玉简当中。”
    李休伸手接过贴在额头上,然后递给了陈知墨。
    陈知墨看过之后还给了钟良,然后钟良也看了一遍便将玉简捏碎。
    倒不是不给青鸾看,而是青鸾对这方面并不感兴趣。
    看过上面的信息之后,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喜色。
    听雪楼所送过来的消息内容很全面,自从之前红衣卫去往了徐州城后,再加上陈先生等众多五境宗师相继赶去,配合上梁小刀完美调动防守,可以说已经失了士气的荒人军队已经没有了破城的可能。
    就那般僵持了十日之后,唐国一方又有数位宗师赶到了徐州城,分别是听雪楼楼主柳然,听雪楼卫二爷,倾天策诸葛十三,荒州皇甫理,叶开,还有棋魔。
    信息当中并没有提到小白龙,想来是直接回到了书院后山偷起了懒。
    柳然等人的加入为荒人和阴曹一方的五境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在力战不敌之后便有了撤退的打算,而就在想要撤退还未曾撤退的时候,晋城太守崔崖思依岐山郡还有四九城安荆城等地的援军陆续赶到,徐州城不再是一味地防守,反而是吹起了反攻的号角,开始主动攻伐了起来。
    面对着增援而来的唐军精锐,荒人根本就无法有效抵挡,尤其是还有如同杀神一般的红衣卫行走在最前头。
    荒人大军溃败,三十几位五境宗师被斩三分之一,余者还在继续逃亡。
    正在原来返回南雪原的路上竟然又遇到了唐国宗师,正是陈落,苏声晚,白玉汤和吕轻侯等人,几人的实力本就强大无比,再加上陈临辞的救治这一路上的实力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竟是硬生生截住了逃窜而来的二十位五境宗师,陈落的刀在他们的身前斩出了一条沟壑,竟是无人敢向前一步。
    苏声晚脚踏墨海,凝聚画中世界,撒豆成兵凭空生出了十万大军拦住了荒人军士逃窜的去路。
    配合着追赶而来的唐军在小南桥前斩开了一场堪称惊天的杀戮。
    这一战的惨烈程度很难形容,并不亚于徐州城前的尸山血海,六百余万荒人被当场斩杀半数,在往南雪原逃窜的路上再次被斩杀百万。
    唐军一路纵马不停追杀,到最后逃到雪原深处侥幸逃得一命的荒人就只剩下了不到百万。
    来时千余万,走时不到百万,九百万的尸体留在了唐国和这一路逃亡的土地上。
    没有一个俘虏。
    无论你是否放下武器投降,所迎接的都是一把唐刀。
    当你当初选择了举起武器的时候,就注定了没有放下武器的这一天,对于侵略者,唐人们所迎接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你死,我亡!
    一路上所留下的尸体足以填平世上九成的湖泊。
    这是人间惨剧,但握着刀的唐军的内心却没有任何的波动,为了以后唐国边境的安宁,为了以后唐人能够生活的更好,这些事情都是必须要做的。
    这场追杀持续了很长时间。
    那二十几位宗师也是尽数战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柳然和卫二爷从李四爷的口中得知了徐盈秀身亡的消息,于是二人杀起人来手段更狠,更快。
    这场追杀还在继续,陈玄策和梁小刀还有崔崖思等人率军追杀荒人,柳然等众多五境宗师为了以防万一在身后远远跟随。
    天上的那扇门已经出现了数日的时间,只是他们始终都没时间去理会。
    “这一天还是来了。”
    慕容二爷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门户,看着坐在门户之下的那个人,轻声说道。
    凤祖变成了一只鸡趴在他的肩上。
    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显然这一战耗费了不少的心神。
    熊胖儿并没有在人群中,应该是回到唐国去寻了李休。
    柳然开口道:“希望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慕容二爷沉默了会儿,苦涩道:“如果兄长还活着,我们所面临的事情或许会变得轻松一些。”
    柳然点了点头,慕容英杰身死,那的确是一件非常让人遗憾的事情。
    如果慕容英杰没有选择死亡,他会比萧泊如更先踏足六境,面对这样的事情,人间多了一位六境,无疑会有更大的胜算。
    只可惜老剑神死了,慕容英杰只能跟着死。
    就像李文宣一样,他剥离血脉会身受重伤,会沦为凡人,但起码能够活着,只是因为自己这么做会导致皇后死,而他毕竟是皇后的儿子,便也只能死。
    晋王李广也是如此,他是真的杀不了萧泊如吗?
    那与陈落交手的最后一击还是顿住了一瞬。
    这些都是可以活却非要死的人。
    这偌大的广阔人间,即便真的只是一个鸟笼子,同样有着属于鸟儿的悲欢和遗憾。

第一百零一章 我这可是亲儿子

    卫二爷打断了二人的感慨和怀念,说道:“薛红衣应该不会再继续留在凌烟阁,他受的伤太重,就算是草圣一样没有迅速恢复的方法,如果正常发展下去他想要痊愈需要很多年,现在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所以他一定会去青山剑宗。”
    薛红衣是六境以下无敌的人,有他存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底气,但在这种时候,尤其是武当山上开启了数百座仙门的关键时刻,薛红衣却只能去青山剑宗修养。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坏的消息和事情。
    柳然抬头看着那些门,说道:“他们所能够争取到的时间有限,这偌大的天下总不能只压在休儿的身上,我们这些老家伙,可还没死呢!”
    卫二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现在知道心疼你徒弟了?晚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去准备迎接,应对仙人临世的那一天。”
    柳然轻声道:“我很想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休儿会去做什么!”
    卫二爷说道:“他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还用不着我们两个老家伙操心。”
    慕容二爷皱眉道:“仙门在武当山上打开,我们用不用派人过去守着?”
    现在是同仇敌忾的时候,即便是王知唯开了仙门,他们也要帮忙堵上。
    凤祖也是歪头看着几人,相较于人类来说,它能够更加清晰的感受到那些仙气降临人世的瞬间,同样也能够更清楚地感受到那其中的恐怖之处。
    卫二爷摇了摇头说道:“天上出现的这些门真正威胁到人间的并不是现在,真正的威胁是这些门为他们提供了另外一条能够通往人间的道路,一条除了怀玉关之外的道路,人间的力量能够守得住一处,但如果分散成两半之后就没有了守住的可能,他们现在在怀玉关上全力的牵制着仙人,天上所留存的力量并不足以穿过武当山的封锁,也就是说现在的武当山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就能够守住那些门,换句话说等到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之时,也就是怀玉关或者武当山被攻破的日子。”
    凤祖低头啄着自己的羽毛。
    慕容二爷低着头不再说话,他已经听懂了前后的因果。
    因为现在天上的绝大部分力量都在怀玉关,所以武当山守得住那些门,什么时候他们守不住了,也就意味着怀玉关的仙人已经撤了回来。
    如果那时候怀玉关的人族回到武当山防守,仙人就可以再次转头攻伐怀玉关。
    人族如今的力量绝不可能同时守住两个地方。
    总有一个要失去。
    “这个时间最短一年,最长两年,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我们要协助休儿整合大陆,最起码也要让所有拥有五境宗师的势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暂时的抛却恩怨,一致对外。”
    卫二爷目视着前方还在向前的唐军,不再继续跟随,转身回到了唐国之内。
    柳然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对着慕容二爷和凤祖点了点头,说道:“荒人和阴曹此番来此的宗师都已经尽数斩杀,唐国之内还有事情要处理,二爷和凤祖大人不如也一同回去,这里有我跟着便可。”
    慕容二爷对着他回了一礼,虽然同为五境宗师,但柳然可是和老剑神平辈的人,他在柳然面前只是一个晚辈:“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以后的事情,此地就交给前辈了。”
    凤祖也是对着柳然点了点头,它的辈分倒是很高,一点也不虚。
    柳然说了一声好,然后慕容二爷和凤祖等人便回到了唐国。
    赶到此处的五境宗师们九成都回去了大唐,只剩下老楼主和四位朝堂上的宗师还在继续跟随。
    从小南桥回到长安城需要一段时间,即便是五境宗师也不是短短数日就能够抵达的。
    陈落领着青角司的弟子回到了陈留城,花白发在这一次的战斗当中有了感悟,现在距离五境宗师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了,相信要不了太长时间就能够真正的踏足那扇门。
    青角司弟子在这种大战当中死伤过半,这是避免不了的情况,即便是书院弟子也是死伤颇多。
    走进了青角司,当值教习老金头儿急忙迎了上来一顿的嘘寒问暖:“哎呀我去,掌教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各位学生们这一次一定受了不少的苦,那些狗屁的荒人真是有眼不识二五八万,有眼不识清一色一条龙,区区蛮夷也敢犯我大唐天威,这一次还不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老金头儿站在门前插着腰吹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感觉陈落手里的刀越攥越紧之后方才意犹未尽的停下了宣扬,将众人迎进了院内,青角司的规矩很多,比如不到饭点不能吃饭。
    比如不到下课的时间不能随意离开青角司。
    尤其是饭堂的大师傅,做菜自是极好的,但是为人处世太过刁钻,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有时候心情不好了见到陈落都是一声冷哼。
    但今天的青角司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他们回到了院内也不喧哗,直接穿着各自染血的衣服直奔着饭堂就去了。
    大师傅今天也没生气,也没用鼻孔看人,点头哈腰的做着饭菜,时不时的还问上几句味道如何啊,咸淡怎么样,还特意满足了每个学生的要求,按照自己口味来,谁想吃什么菜就点是什么菜,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我胖大厨不会做的!
    学生们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吃着吃着就哭了,然后哭声连起了一片,青角司的弟子要比书院多一些,书院加起来总共才三百余位,去了徐州城半数,还是在九子的带领下。
    说起来如今九子的实力都已经是三境巅峰,不得不说这九个人的天赋和心性都是极为出色。
    青角司去了三百余人,死了半数,回来的人个个带伤,同门加上袍泽的情谊,在这一顿饭的时间里上升到了极致,大师傅站在厨房里听着外头的哭声,心里头不是滋味。
    学生们坐在一桌,教习们坐在另外一桌。
    陈落和花白发还有苏声晚以及白玉汤与吕轻侯等人则是在青角司的后院当中,距离饭堂很远,但哭声还是若隐若现的传进了耳朵里。
    几人都是已经见惯了生
    离死别的人,对于这些哭声只是觉得遗憾。
    “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之后,青角司会更上一层楼。”
    苏声晚轻声说道。
    他与陈落之间的关系本就要好,在回书院之前总要留下喝顿酒。
    花白发原本并不是青角司的人,只是后来留下帮忙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也就成了青角司的人了,虽然并没有正式加入,但无论是教习还是弟子都是如此认为的。
    白玉汤和吕轻侯并没有急着回到尚儒客栈,这一次在南雪原他们和陈落以及苏声晚结识,这是很不错的事情。
    陈落为几人倒了半杯酒,然后道:“不单单只是青角司,这次的事情之后整个大唐都会更上一层楼,没有了雪国和荒人的侵扰,十年之后大唐的国力将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昌盛强大。”
    几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句话,但是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十年之后终究是十年之后的事情,现在的头顶上还悬浮着那些门。
    在门户出现之后,陈落便将自己知晓的事情说了出来,可以想象这个消息对白玉汤花白发等人造成了多么巨大的震撼。
    陈临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朝着武当山走了过去,说要一直守在那里,万一有人受伤了自己还能救治一番。
    花白发仰头将杯中的酒水喝干,转身离开了这里,几人看了他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知晓花白发是去闭关破五境了,他想要在那些仙人出现在人间之前踏足五境,唯有如此,才有一战的可能。
    四人分别坐在桌子的四个方向,说着各自的打算。
    白玉汤和吕轻侯的打算很简单:“尚儒客栈还在营业,店里缺一个跑堂的,还缺一个算账的,我们要回去。”
    陈落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因为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反对的。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柳然能够看出来的事情陈落同样也看得出来,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尚儒客栈对于二人来说很重要,他们自然会特别在意,等到那一日到来的时候他们会随着人族冲杀在最前头,但是在那一日尚未到来之前,他们只想在客栈里陪着朋友和喜欢的人过着自己的日子。
    几人看着苏声晚,苏声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
    他这些年来始终都在到处走,走遍了天下,也看遍了天下的美景。
    就快到春天了,地面上的雪开始逐渐融化,在融化的过程中生出了一抹春意,四周似乎变得更暖了一些,迎面吹过来的风仿佛带着树木和花草的味道。
    苏声晚随意的在两侧点了点,两棵柳树在四人身侧生出,垂柳碰触着地面,满是绿色。
    他轻声道:“回书院,这些年来我走了太多地方,亏欠的太多。”
    几人知晓他亏欠的是什么,在南雪原上临死之前苏声晚说了很多。
    陈落点了点头,说道:“梁秋是个很不错的人,你应该多陪一陪她。”
    苏声晚同样点了点头:“梁秋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他侧目看着柳树,蹲着酒杯轻轻喝着,显然是陷入到了回忆当中。
    这场酒喝的很安静,几个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安静的有些让人意外。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三人都已经离开了青角司,只剩下陈落一人站在那两棵柳树之间,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些门。
    在怀玉关或者武当山被攻破之前,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们在处理自己最后遗憾,然后便能够全心全意的迎接那个变幻莫测的未来。
    陈落的心中并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想要处理却还没有处理完毕的事情,当初的五散人也没有找上门来,一切都显得无比平静。
    没有遗憾自然不需要去浪费时间处理,他的目光放在了天上,也放在了李休的身上,让所有的势力达成共识要比想象中的简单一些,这其中的利害程度每个人都是心中有数,但也不排除会有不讲道理的人存在。
    陈落给自己的定义很简单,那就是一旦李休遇到了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他就去讲讲道理,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否则或许能够领教领教你的剑。”
    他看着那些门户,看着盘膝坐在门户之前的王知唯,喃喃自语。
    天上的动向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皇甫理和叶开二人在徐州城一战结束之后便迅速的返回了桂阳城和小玉山,商量着对于未来的应对和处理。
    诸葛十三并没有回到倾天策,而是去随着熊胖和棋魔一同去找寻了李休,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李休一定会想要利用倾天策的渠道去向整个大陆展示一些事情,在现在这种时候要做的便是分秒必争,所以他直接去寻找了李休。
    棋魔身上的修为本来已经废掉,好在小白龙出现的比较及时,虽然没有治好他的伤,但却让他破碎的气海重新凝聚,后来见到了陈临辞服下了一枚医天下后伤势便恢复了大半。
    陈先生则是带着一众书院弟子回到了长安城。
    除了书院弟子之外还有梁小刀和聪小小以及慕容三人。
    慕容半途离去回到了姑苏城。
    聪小小留在了书院等候着李休的消息。
    梁小刀则是在往来庄里借了一匹马,而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了长安城。
    经历大变之后的长安城多了几分肃杀的味道,更是由清策军守在城门口盘查着来往的人,确保皇后一脉的残余不会成为漏网之鱼。
    梁小刀的到来引起了清策军的注意,在得知身份之后立刻就要半跪在地上行大礼,毕竟可以说徐州城之所以能够守得住完全靠的就是眼前这个青年的布防指挥,他们虽然身处长安城,但却听说了荒人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梁小刀的事情,可以说每时每刻这个青年都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但他还是一步未退的站在城墙之上。
    更何况梁小刀还是梁文的儿子,如今的北地军帅,这就更值得让人敬佩。
    感受到了眼前清策军的反应,梁小刀急忙制止了他们的动作,说道:“各位兄弟的心意
    小刀领了,但是此番回长安为的乃是私事,不宜兴师动众。”
    清策军将士对视一眼,还是显得有些犹豫,在他们看来军中英雄回到长安,自然就该接受最好的嘉奖,如此才算是对得起在前线的英勇拼搏。
    梁小刀微笑道:“等小南桥的事情处理结束之后,陛下自然嘉奖我等,论功行赏,并不急于一时。”
    听到这话,那几位清策军将士方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但还是硬生生的敬了一碗酒方才罢休。
    梁小刀饮过之后调侃道:“军中虽说没有严令禁酒,但守城之时是万万不能贪杯的,你们这样就不怕被上司见了罚你们的俸禄?”
    在军中厮杀的九成都是修士,即便只是初境修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喝醉的,因此在糖果的军中禁酒并不算十分严格,唯独守城或是镇守什么特殊关隘的时候方才会明令禁止饮酒。
    “少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头儿今天请假不在这里。”
    那军士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凑上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梁小刀摇头笑了笑,又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告辞了。
    在回来之前他可以说是归心似箭,但是当走到长安城门口的时候反倒是没有那么着急了,反正离得也不算特别远,慢慢走着就行,顺便还要想一想回去之后要带上一份什么礼物。
    毕竟已经几年没见了,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可不太好,何况还有自己的大胖儿子在,想了半天,最后他去到太白楼里买了六道最好的菜,带上了满满一食盒的小糕点,然后又到长安城里最后的衣裳铺子给红袖买了一身衣服。
    想了想转身回去又预定了一身新郎新娘的衣服,他总要给红袖举办一个漂漂亮亮,富丽堂皇的婚礼,他要明媒正娶的娶红袖进门。
    至于梁文那头需要不需要询问他完全不考虑这一点,一来梁文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二来等自己把大胖儿子往他面前一放,那还不得把他那张老脸给震撼的掉了牙?
    好不容易成次亲可不能太草率,过几天入宫去见皇上,求陛下给个御赐,再封红袖个浩命夫人啥的,太子去了北地未必赶得回来,但杨飞鸿齐秦等人说什么也是要参加的。
    我梁小刀的婚礼可不能寒酸,这辈子就成一次亲,当年李休回来的时候长安城外铺十里红毯,这一次自己成亲铺个一百里不过分吧?
    梁小刀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想着以后的事情,起初还好,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越想就越想要快点赶到旧三巷,赶到杨柳里。
    若隐若现的命魂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梁小凉的身子腾空而起,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着旧三巷的方向快速的飞着。
    顺道还在路过的小摊上买了几个玩具,论起时间来的话,他儿子应该差不多两岁了,两岁大概会说话了吧?
    也不知道自己两岁的时候在干嘛。
    思绪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的飘飞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旧三巷出现在了目光当中,梁小刀站在天上,低头看着杨柳里,一个白胖白胖的小胖娃娃正坐在一个木马上前后晃着,小胖孩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的帽子,最顶端一个圆圆的小白球随着他的身体不停摇晃。
    一个女子坐在屋门口的小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小胖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很是温婉。
    梁小刀忽然有些踌躇,在天上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落下。
    直到小胖子抬头看着天上,然后伸出莲藕一样的小手说道:“娘,有鸟。”
    红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然后整个人忽然愣在了那里。
    梁小刀觉得鼻子一酸迅速的落了下去,他看着红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挠挠头,嘿嘿傻笑着。
    红袖的眼眶也红了下来,眼泪从眼中流淌而下,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容如同花儿一般。
    梁小刀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忍不住上前将其抱在了怀里。
    “我回来了。”
    他轻声说道。
    红袖闭着双眼,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不停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个人都抱得很紧,谁也不想率先松开。
    守在院外的几位游野修士见到这一幕后同样是面带笑容,对视一眼后纷纷离开了这里。
    两个人还在拥抱着,院内的大鹅和小鸡不停叫着。
    直到小胖子懵懵懂懂的喊了一声娘。
    他的小脑袋还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事情。
    二人松开,红袖走到了小小刀的身旁蹲下,小声道:“这是爹爹,快叫爹爹。”
    梁小刀也是低头看着小小刀,面对千万荒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男人,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有些局促。
    小小刀将手指放到嘴边吸了吸,睁着好看的大眼睛问道:“爹爹是啥?”
    红袖捏了一下他的脸:“不许胡说。”
    梁小刀忽然笑了起来,然后走到食盒里拿出了一块小糕点和一个小玩具递了过去。
    小小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咬了一口小糕点后美滋滋的样子十分可爱。
    “爹爹!”
    他举着玩具小猪,口中喊了一声。
    梁小刀身子一震,抬手摸了摸他的帽子,笑着应了一声。
    红袖伸手拉着他的手,同样笑了起来。
    小小刀坐在木马上前后晃着,一手吃着糕点,一手举着玩具小猪,开心的不得了。
    院内的陈设很简单,并不奢华,红袖自然不可能缺钱,无论是书院还是听雪楼亦或者是北地都会时不时的上门询问需要什么东西,但红袖所要的都是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固然过得谈不上清苦,却也绝不奢侈。
    “这就是我的儿子,该取什么名字呢?”
    红袖看着他说道:“之前世子说你已经将名字取好了。”
    梁小刀撇了撇嘴:“别听他的,我这可是亲儿子,哪舍得取那么玩笑的名字?”
    ......
    这几天都是三章合在一起了,比较懒,没分章

第一百零二章 凡有称兵者,皆斩

    梁小刀蹲下身子看着小小刀,愁眉苦脸的苦思冥想,起名字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它伴随着小小刀的一生,自然不能太过马虎。
    看着他抓破头皮的样子,红袖掩嘴笑了笑,建议道:“要不然可以去问问世子和陈知墨的意见,他二人是书院当中最优秀的,博学多知,一定能起个好名字。”
    梁小刀有些不乐意,说道:“我的儿子,让他们起名字,那算哪回事儿?”
    红袖说道:“这有什么?前院刘大娘家里生了小子,还是让街边算命先生起的名字。”
    梁小刀皱着眉,没有说话。
    红袖笑了两声,然后走到了他的身后伸手轻轻地揉着他的太阳穴,帮他舒缓身心上的压力。
    如此这般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梁小刀忽然不耐烦掐了一下小小刀的脸蛋,道:“不想了,等过几天去趟北地,问问老爷子的意见。”
    红袖闻言有些犹豫。
    梁小凉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虽说我母亲已经不在了,但起码还有个老爹,总要去见一见,之前回来的时候我本打算咱们就悄悄地在这长安城把亲成了,后来想了想此事被父亲知道了,你和这小胖子倒是安然无恙,我这屁股肯定是要开花的,还是得回去见一见他,给他个薄面。”
    红袖点了点头,她倒不是不想去,只是觉得还未成亲便有了孩子,就这么去见梁文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一件衣裳,快穿上试试,这几年没见你,我这心里可是想念的很。”
    梁小刀跑到了那堆礼物当中,从中取出了一件儿大红衣裳递了过去,不得不说这衣服很好看,尤其是穿在红袖的身上那就更加好看。
    红袖换上衣服,在他的面前转了一圈,摊开双臂问道:“好看吗?”
    梁小刀点了点头:“好看,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
    他走上前抱住了红袖,将其托在空中不停地转着圈,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许久未见的心情在这种时候无法完全的展现出来,但只是流露出的冰山一角便足以感染四周的人,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忍不住变得高兴了起来。
    只有小小刀骑在木马上,流着口水抬着头看着自己的父母二人,一脸的呆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夜过得很愉快。
    翌日天亮,梁小刀站在院子里逗弄着小小刀,他穿着一身便装,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过得最轻松的时间,尤其是徐盈秀为了救他而死之后。
    红袖走出门口喊了一声开饭了。
    梁小刀应了一声,刚要进屋眉头忽然一皱,然后将小小刀放到了红袖的怀里,说道:“等我迎接一下客人。”
    红袖抱着小小刀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梁小刀回头看着门外,大概几个呼吸的时间后,一个人出现在了院门之外,一身白裙,清冷素丽。
    这是熟人。
    梁小刀对着她挥了挥手。
    莫清欢点点头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红袖上前迎了过去,自从长安城护城大阵被破之后,莫清欢时常会来找她说说话,一来二去也就成了好姐妹。
    莫清欢递给了小小刀一包糖果,小小刀伸手抓住放进了嘴里,他倒并不担心虫牙的问题,毕竟这小家伙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吃了吗?”
    梁小刀看着她问道。
    莫清欢摇了摇头:“起得太早,来不及吃。”
    梁小刀点点头让开了身子:“刚好红袖做了早饭,一起。”
    三人走进了屋内,在桌子一侧坐下,早饭很简单,也不油腻,一盆淡粥,两碟咸菜还有馒头。
    看起来甚至要比普通人家的早餐还要简陋一些,三人倒是都不介意,坐下吃的很是惬意。
    “可惜院子里没有下雪。”
    梁小刀侧目看着门外的小院子,有些遗憾的说道。
    三人坐在屋内,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白粥,手里拿着馒头,筷子随意的夹着咸菜,谈论着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如果这时候外面下了一场白雪,那才真的是一种享受。
    莫清欢说道:“下雪的时候想着春天,等到快到春天的时候又怀念下雪,人们从来都是如此,不甘心满足。”
    梁小刀喝了一口粥,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春天是个很有魅力的季节,万物复苏,沉睡的人间开始苏醒,就连行走在路上迎面吹来的风都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红袖用手揪下了一小块馒头碎渣塞进了小小刀的嘴里,然后问道:“好吃吗?”
    小小刀吐了吐舌头,觉得有些干燥,还没啥味道,于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不香。”
    红袖不信,又揪了一小块塞了进去:“再尝尝,好不好吃?这可是娘亲手蒸的。”
    小小刀很小,但脑壳还是有些智慧的,知道自己还说不好吃肯定又会被塞:“好,好吃。”
    红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抬手又揪下了一块塞了进去:“好吃就多吃点。”
    小小刀傻眼了,为数不多的智慧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小嘴一瘪就想哭,又觉得哭起来很没面子,于是偏头看向了梁小刀,伸出两只手想要抱抱:“爹爹!”
    梁小刀揉了揉他的脑袋,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莫清欢看着三人,目光中有些羡慕。
    徐盈秀已经死了的事情她身为听雪楼圣女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这时候却并未提起,梁小刀很愧疚,这一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谁都知道,这时候自然不能提及。
    “天上那些门,你了解多少?”
    莫清欢开口问道。
    梁小刀吃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道:“在回来的路上陈先生将天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我也大概了解。”
    红袖并没有插话,她的修为不高,这么多年时间过去如今也只不过才是二境而已,从杨柳里抬头看天上同样能够看到武当山天上的那些门,只是她虽然好奇,却从未问过,也没人来特意告诉她。
    莫清欢点了点头,说
    道:“自从那些门户出现之后,楼主便命人送了消息过来,想来都差不多。”
    他们二人的修为都谈不上高,莫清欢因为当年得到了身体桥生月,修行一路进展神速,如今已经是半步四境,距离游野很是接近。
    梁小刀同样如此,他和李休二人都在祖神宫内得到了传承,又在荒州历练了数年,之前更是在徐州城上崩着一根弦死战不退,何况他本身的天赋也是当世顶尖,现在的他可以说距离游野也是有着很短的距离。
    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门外再度响起了脚步声,几人抬头看去,发现陈彦彦竟然出现在了这里,从门外直接走了进来。
    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进屋之后便在桌子边上坐了下去,随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拿了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红袖眨了眨眼。
    莫清欢看向了梁小刀。
    梁小刀挑了挑眉。
    “国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陈彦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油嘴滑舌。”
    梁小刀耸了耸肩问道:“我才回来一天,屁股都没做热乎,你来找我做什么?”
    陈彦彦现在是国师,太子去了北地,唐皇坐在深宫内只是掌握着大方向,对于细枝末节上的繁琐事情并不插手,现在基本都是齐秦,杨飞鸿,陈彦彦三人在处理。
    徐州城之危虽然已经解除,但是整个唐国大动干戈之下一样是劳民伤财,战后的调动,善后,修养,封赏,边防,反攻都是麻烦事。
    三人虽然都是人中翘楚,处理起这些事情游刃有余,这段时间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彦彦竟然还有时间来他这里吃顿饭?
    要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恐怕都没人信。
    陈彦彦低头喝了一大口粥,然后舒畅的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的话,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夫妇重聚。”
    梁小刀皱眉道:“天上的事情是五境之间的布局,我等没有插手的能力,我想不到现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做。”
    的确,如今唐国之内的战争已经结束,梁小刀自然也是将军卸甲,好好地放松一段时间。
    陈彦彦将馒头掰开,然后夹了一些咸菜放了进去,咬了一口说道:“正是因为天上出事了,所以才需要你去北地走一趟。”
    这话说出,梁小刀的眉头皱的更深,显然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天上的事与北地有何关系?
    陈彦彦摇了摇头,解释道:“陛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太子去了北地,所以需要你去将他找回来,长安城总要有个主人在。”
    梁小刀意识到了什么,问道:“陛下?”
    陈彦彦点了点头。
    梁小刀砸了咂嘴感慨道:“陛下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对于人间来说倒是还不错。”
    陈彦彦看了他一眼,大唐国风开放,虽然不会因言获罪,但这话说出去总归是不太好听。
    “什么时候去?”
    陈彦彦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边吃边道:“不差这一会儿,吃完再去。”
    梁小刀点点头,又拿了一个馒头过来。
    饭后,陈彦彦打了一个饱嗝,偏头看着莫清欢问道:“世子去了何处?”
    莫清欢摇了摇头,轻声道:“还不知,离开武当山后好像是往荒州去了。”
    陈彦彦沉默了会儿,说道:“总喜欢自己去扛着,我们又不是废人。”
    饭桌上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梁小刀站起身子,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准备何时入五境?”
    陈彦彦随他起身,说道:“我才入四境不久,想要破五境估计还需要五六年的时间。”
    “你倒是算的精准。”
    “现在这个世界,不算的准一点,又能活多久?”
    “这倒也是,咱们先去哪里?”
    “先去皇宫,陛下要见你一面。”
    二人边说边往外走,离开了杨柳里,走出了旧三巷。
    长安街上倒是显得比以前更加热闹,徐州大捷的消息穿过了的这段时间可以说让所有的唐人将悬在嗓子眼的石头重新放回了脚后跟。
    “齐秦那老家伙还没死?”
    皇宫前,听着来往进出官员口中的议论声,梁小刀撇了撇嘴然后说道。
    陈彦彦没有说话,梁小刀当初虽然不在长安,但是凭借他的聪明程度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太尉的选择是没错的,眼下其实就是和当初的李休一样,有些意难平,想要吐槽吐槽罢了。
    二人走在皇宫里,陈彦彦边走边道:“陛下留在皇宫本打算见一见崔崖思,只是崔崖思还在小南桥整军,现在还未曾回来。”
    梁小刀感慨道:“崔崖思是陛下的心腹,也是能够称为唐国柱石的男人,只有有他在,大唐东方就不需要担心,这些年来也正是因为他的掣肘才能让皇后和太尉等人在长安之外的力量无法得到延伸。”
    二人并肩走到了承明殿,不知为何,陛下这段时间总是居住在承明殿内。
    陈彦彦的脚步顿住,对着他说道:“陛下就在里面等你,我还有公事要处理,就不陪你进去了。”
    梁小刀点了点头,目送着陈彦彦远去之后便迈步走进了宫殿当中,殿内只有几个侍从随时恭候在侧,等待着唐皇的命令。
    唐皇就坐在位子上,他的身上并没有穿着龙袍,而是穿上了一身白衣,长发仍旧散在肩上,目光平静的看着走进来的人。
    梁小刀对着唐皇行了一礼,说道:“北地梁小刀见过陛下。”
    按照规矩他这时候应该报上自己的官职,比如什么车骑将军之类的,但是梁小刀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官职,只能如此说,也不算是破坏规矩。
    不过显然唐皇并不在意这一点,他盯着梁小刀看了半晌,然后说道:“闭关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好在有梁文守着北地。”
    梁小刀低着头,没有接话,这时候也不该接话。
    唐皇淡淡道:“这些年来我忽略了太子的感受,但就现在来说那些并不重要,天上的门开了,我要去一趟怀玉关。”
    这一次梁小刀抬起了头,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唐皇虽然也是五境宗师,而且是无限接近六境的那种,但他毕竟是大唐帝王,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抛下唐国去往怀玉关。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唐皇平静道:“这皇位坐起来很没意思,我以前打算去天上走一走,后来觉得天上也没什么意思,好在现在出了一些事,关乎人世间的生死存亡,这样的事情做起来才有些意思。”
    皇位很没意思,这话还是从唐皇口中说出来的。
    梁小刀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唐皇不需要他说话。
    他在看着唐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唐帝王的模样,果然,与李文宣更像一些。
    唐皇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有些出神,梁小刀就这样的安静的站着,并未出言催促提醒。
    如此这般过去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唐皇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下方走了过来。
    梁小刀低下了头。
    唐皇走到了他的身侧,说道:“随我走走。”
    他始终没有称朕,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个位子做起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梁小刀称了一声诺,然后落后一步静静地跟在唐皇身后。
    走出了承明殿,一路在皇宫里随意的走着,是真的很随意的行走,而且是漫无目的,因为梁小刀记得很清楚,同样的一个地方他们走了两次。
    唐皇说了一些闲话,都是当年和梁文还有军师一同经历过的事情,并没有提李来之,哪怕是对于唐皇来说,李来之也是一个他不愿意提及和面对的名字,就如同徐盈秀对于梁小刀来说一样。
    都是同样的愧疚。
    皇宫当中的最高处其实是国师府所建造的观星台,站在上方能够将整座长安城敛入眼眸当中,目光所及之处顿生豪迈。
    二人在皇宫内行走了许久之后便来到了观星台上,这里守着一些国师府的人,恰巧颜回和许子冀二人也在这里,在见到唐皇的瞬间二人都是心中一惊,这几天的政务实在太多了,他们两个本来是约好了来这里偷个懒儿,想不到平常八十年没人过来的观星台竟然来了人,而且来的还是陛下。
    对于二人为何在此唐皇并不关心,见了之后也只是多看了一眼。
    他走到了观星台的最前头站下,目光俯瞰着整座长安城。
    梁小刀站在他的身后安静伫立。
    许子冀抬头悄悄给了个眼色,想要询问陛下为何来此。
    梁小刀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无须担心。
    许子冀和颜回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来查岗的就好。
    “你觉得是人间重要,还是大唐重要?”
    二人站在观星台上许久,唐皇忽然开口问道。
    这问题很难回答。
    梁小刀却是笑着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唐人来说自然是大唐重要,但大唐终究也存在于人间当中,如果只在乎唐国忽略了整个人间无疑是很错误的事情,而整个人间也恰恰是因为多了大唐才显得更像是人间。”
    模棱两可的问题就要模棱两可的回答。
    唐皇轻声说道:“大唐很重要,人间同样很重要,怀玉关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李休也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们同样也有。”
    他看着这方天下,平静道:“人间像是一座海,大唐便是其中的定海神针,以自身绝强的力量维持着海洋不会倾覆,维持着惊涛海浪不会掀翻海洋之上的海岛。”
    “现在剩下的时间很短,一年,或是两年,那些门自然有武当山守着,但我们也需要做些什么。”
    梁小刀问道:“我们该如何做?”
    唐皇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为李休去荒州会怎么做?”
    梁小刀皱眉想了想,然后道:“先去倾天策,将天上仙和那些门户的事情写到茶前录上让天下人知晓,只有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并且有了足够的了解方才能够更快的达成一致,然后再去五大派其余四家当中说服众人联合,有五大派共同出面,荒州之上的势力自然会有所响应。”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以前总在李休身旁,所以懒得想太深。
    唐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晓,去往荒州联络天下达成一致的路上,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梁小刀回答道:“万香城和阴曹。”
    这的确是事实,阴曹自称神仆,如今这种天地大乱的情况自然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迎仙。
    万香城则是私怨,而是还是死怨,此番前去是战是合谁的心里都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万香城算不得什么,阴曹是整座大陆的影子,其底蕴深厚,实力非凡,只是这么多年来阴曹的强者大多都在沉睡,如果阴曹将其唤醒,共同祸乱天下,或许武当山撑不住一年。”
    唐皇很了解阴曹,又或者说当今天下很少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阴曹。
    梁小刀眉头微皱,如果这时候阴曹选择趁机作乱的话,想要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整合人间,达成一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抬头看着唐皇,知晓陛下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只是不知道打算怎么做。
    唐皇没有说话,他站在观星台上负手而立,目光远望着长安之外的方向,不知何处。
    皇宫当中的忽然有着两道圣旨凭空飞了过来,化作两道虹光悬浮在了唐皇身前。
    唐皇随手拿起一道,圣旨在他的手中消失,随即化作星光悬浮在天穹之上,巨大的金色文字在空中浮现,一道无比洪亮威严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大陆。
    “今河山初定,乾坤刚建,有仙人犯逆,觊觎人间,朕贵为人皇,纠察人间,以为安定先,特此诏曰。”
    一条绵延万里的真龙气象盘踞天地,将圣旨托于头顶,清明的龙气混杂着金色的文字继续书写在天穹之上。
    “阴曹上下,百日之内,凡有称兵者,皆斩!”
    浩荡皇音席卷大陆,传进了整个人间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第一百零三章 第二道圣旨

    圣旨和皇音就如同武当山上空出现的那些门户一般,能够让整座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无比清晰的听得清楚。
    无数人抬头看着天上,此刻无论是唐国还是绿海,无论是雪原还是荒州,在所有人的头上都悬浮着一张暗金色的唐国圣旨,伴随着冥冥皇音映入每一个人的双眼和耳朵。
    无一例外,即便是盲人或是聋子都能够感受的很清楚。
    这是皇者牵引天道所产生的效应。
    梁小刀抬头看着天上的龙气托着圣旨,原本平静的心中在刹那之间充斥着震撼,人皇一言可令天地色变,当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场景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甚至都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这一幕。
    祖神宫内,已经归去修养的雷王和千观二人感受到了天穹之上的唐王旨意,知晓那人距离那一步已经更加接近,他们并没有抬头看,盘坐在原地低着头表示敬意。
    整座大陆目光所及之处都能够看到有行走的人忽然顿住脚步,然后略低着头或是半躬着身子表示尊敬。
    即便是荒州之上的那些一流势力的宗主掌教也是如此。
    唯独五大派的人能够抬头看一看。
    这就是皇者的旨意。
    北地,李弦一已经将吴王葬在了这里,此刻的他正站在梁文和军师的身侧耐心的讨教着,对于治国来说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带兵打仗也有一手,对整个局势的把握和判断比之其他顶尖人士同样是不遑多让,但是和梁文以及军师比较起来还差一些,尤其是在北地这样的地方。
    雪国皇城覆灭,包括雪皇雪女在内的二十位五境宗师尽数战死,这样的消息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传到了现在进攻北地的雪国人耳朵当中,只是有人愿意相信,有人不想相信。
    愿意相信的人不要命的想要复仇。
    不愿意相信的人不要命的想要将散播谣言的人斩杀。
    所以如今雪国进攻的脚步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凶悍起来。
    李弦一看着下方说道:“雪皇和雪女都已经战死,他们却还能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不愧是雪国人。”
    军师笑了笑说道:“瘦死的骆驼再如何比马大终究还是瘦死的,如此疯狂的进攻节奏他们又能持续多久呢?不出一个月就会被露出疲态,到时候就会像退潮的江水一样被我军摧枯拉朽的毁灭”
    军师抬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然后道:“雪国人之所以如此悍不畏死是因为他们知晓自身生命的特殊,雪国天生天养,只要脚下的这片土地还在,他们就能够从冰冷的天地当中再度获得生命,雪国人是永远也杀不干净的,大唐只能将他们当做稻草,每年都要拿着镰刀收割一次,确保雪国虽然存在,却并不会成长到拥有再度进犯唐国的实力。”
    梁文站在另一侧点头说道:“所以在你继位之后,无论朝堂上有什么人觉得每次的收割行动太过劳民伤财你都不要在意,边境的安稳维持着大唐的安稳,只有四周无敌,唐国才能走的更顺利,变得更加繁荣。”
    类似于派遣北地边军深入雪国剿杀雪国人的计划并不需要每年都做,三年一次便可以,所有的三境以上雪国修士见之则斩,如此一来大唐北地将永远都不会再有争端发生。
    听着二人的教导,李弦一想了想,然后问道:“这么做固然能够永绝雪国边患,但北地边军这只大唐最出色的精锐是否会因为长期的不到战争的洗礼而生锈?”
    鸟尽弓藏,早晚是要断弦的。
    宝剑不用,也是要蒙尘的。
    听到李弦一的话,梁文并未生气,脸上反而是出现了笑容:“太子能够如此想自然是最好的,这样的担心也未尝不可,毕竟大唐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强大势力,总需要维持自身的巅峰才能够更进一步,也能够更好的震慑宵小,您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所以自然要有自己的考量,臣子的建议终究只是建议,真正做决定的是你。”
    “所以太子殿下在做每个决定之前都要思量清楚,自己这么做会为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做皇帝和做监国其实有很大差距,其中的度需要你自己去把握。”
    彻底平定雪国,还是留着雪国的人用来给北地边军练手,其实这两个选择都没什么问题。
    要看的是李弦一想要怎么做。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就如同军师大人说的那样,现在的雪国只是外强中干而已,攻势已经弱了下来,面对着稳扎稳打的北地边军渐渐地雪**队已经出现了力不从心的模样。
    就在这时,唐皇的圣旨忽然出现在了北地上空,听着圣旨之上所传出来的话。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军师忽而笑了笑,说道:“陛下封禁阴曹百日,这百日之内世子的行动回顺畅很多。”
    唐皇说了,百日之内阴曹修士不得起兵戈,龙脉托着圣旨,配合上皇道威能将圣旨上的话变成了极严格的命令,口含天宪。
    百日之内的阴曹不能与人交手,一旦动起手来就会死。
    三人都没有问出为何唐皇颁布了旨意却还要用百日为限这样的话,因为他们知道唐皇只是唐皇,终究还不是真正的人皇,哪怕是距离那一步十分接近,但不是就是不是,圣旨的效果无法维持太长时间,而且以唐皇的能力这样的圣旨恐怕也写不了几道。
    李弦一抬头看着那道旨意,他沉默的时间更长。
    “本想与二位将军一同战退雪国,想不到还是没有这个福分。”
    在看到这张圣旨的第一时间,他便知晓自己应该回去了,唐皇要走了,否则不会写出这样的圣旨出来。
    军师看着他,认真道:“那个位子的责任可是很重的。”
    李弦一点了点头:“我知晓。”
    他在北地城墙上站了一夜,直到翌日天亮之时方才转身离去。
    ......
    ......
    绿海,李休与陈知墨,青鸾,棋魔四人一同行走在绿海之上,熊胖儿缠在他的腰上,懒洋洋的眯着眼睛
    ,十分享受,它可是很长时间没有在李休的腰上待过了。
    诸葛十三率先回到了倾天策,并且将李休写好的关于天上仙和人间以及虚境还有怀玉关等等的事情一同拿了回去,准备刊印在茶前录上,最迟不超过八日的时间茶前录就会携带着这些消息让每一个人都知晓这件事。
    李休想去的地方是荒州,因为荒州是最乱的一个地方,这里以五大派为尊,而五大派是五个势力,并不是一个,荒州之上的所有势力自然也不会统一的发出声音。
    去往荒州需要途经绿海,刚好他也要去祖神宫见一见雷王和千观二人,之前从听雪楼的消息当中知晓了在北雪原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知晓了血衣人的事情。
    也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子非对血衣人的承诺。
    无论怎么说,这一次途经绿海总是要过去看看的。
    棋魔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五六成,正安静地跟在李休身后,也不说话,嘴角挂着笑容,眉间却带着苦意,看起来很是矛盾,给人一种冲突的感觉。
    他高兴是因为选对了位置,站对了人,大唐经过此番劫难,事后必定如日中天,他乃是破解了雪国皇宫护城大阵的大功臣,别的地方不敢说,走在唐国一定是会引起很多人的尊敬,就连六七岁的孩子可能都会上去主动递给他一根视若珍宝的糖葫芦。
    眉间的苦意则是因为眼下大唐刚刚从动荡中平定,还没来得及蒸蒸日上,天上便出了事。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自己造了大半辈子的孽,这才刚要享福,屁股还没做热乎,又碰上更大的麻烦了。
    正愁苦之时,唐皇的圣旨出现在了头顶之上,几人同时抬头看去。
    李休是世子,是唐皇的侄子,自然不用在意俗礼,陈知墨是书院首席,青鸾乃是仙人之后,棋魔辈分极高,熊胖儿辈分更高。
    所以几人都是抬头看着天上,看着那在天穹之上闪烁着金色光亮的圣旨。
    李休提起的心放下了去了一些,双肩不自禁的放松了下来。
    百日时间,足够他做一些事情出来。
    众人行走在绿海当中,这里的绿草仍旧是一如既往地高,就像是真正的海洋一般将行走在其中的人尽数淹没。
    流子集,百人川和天养灵的人一个都没有碰到,或许是有意躲避着李休一行人。
    唐皇的圣旨被天下人看在眼中,同样也被阴曹的人看在眼里。
    此刻,在阴曹所在的山峰当中,许多人抬头看着天上,听着耳畔的声音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大唐的皇帝,有什么资格管到我阴曹的头上?”
    有人发出了一声冷哼,不屑说道。
    此刻在天下整座大陆之上也不乏有阴曹之人正在战斗当中,当这道圣旨颁布之后,所有没有立刻停手的阴曹子弟身体都在瞬间爆开成了血雾,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里,震撼无比。
    荒州之上的一个小镇子里,阴曹的两位五境宗师坐在此处抬头看着天上。
    “仙门大开,怀玉关注定无法牵制太久,闲人最迟不过两三年就会来到这片土地,我们的使命也就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
    另一人端着茶杯,冷笑一声看着唐皇的圣旨说道:“糊弄人的东西,自诩人皇,凭他也配?”
    先前说话那位宗师强者摇了摇头,说道:“唐皇固然不是真正的人皇,但这么多年来所修皇道,多少沾染了一些皇者气息,他的圣旨有天道感应,是个麻烦。”
    另一人放下茶杯,不屑道:“面对面尚且未必能够杀的了我,如今相隔千万里,单凭一道圣旨就想限制我阴曹修士百日时间,如此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小心总没坏处,唐皇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
    那人用力将茶杯捏碎,然后抬手捏住溢出来的茶水向着茶摊老板的胸口便射了过去,茶水宛若利箭一般穿胸而过,茶摊老板瞬间便气绝身亡。
    那人哈哈一笑,刚要说话,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体便化作了一团血雾,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阴曹的另外一名五境宗师见此一幕目光瞬间缩成一点,面色变得苍白了起来,他端起茶杯,将杯中剩余的茶水喝干净,旋即起身朝着镇子当中的客栈走了过去。
    “小兄弟,店内可还有房间?”
    “有的,就是不知道您想要什么价位的,想住多久?”
    阴曹五境从怀中取出了几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说道:“最安静的房间,住百日。”
    ......
    ......
    在不相信和不在意这道圣旨的阴曹修士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之后,天下人都知晓了这道圣旨的约束力,百日。
    说百日就是百日,在这期间阴曹修士不能与人交手。
    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时间段主动去寻找阴曹修士进行战斗的话,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只是阴曹的人并不是好杀的,即便是不能与人交手。
    曾经被称之为整座大陆的影子的阴曹修士,在这段时间里似乎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真正的销声匿迹起来。
    一道圣旨引起了整座大陆的震动,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唐皇此刻正站在观星台上负手而立,目光凝视着天穹之上正在缓缓消失的金色文字。
    圣旨虽然消失了,但是效果依旧存在。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皇,否则哪里还需要圣旨,只要一句话便足以。
    而王辰虽说是人皇转世,但却受到了境界限制,而且转世毕竟不是曾经,总归有所差距。
    身后的颜回和许子冀等人此刻并没有什么害怕冒犯天威的小心翼翼,心中有的只是无比的自豪和骄傲,这就是唐皇,这就是大唐的皇帝,一道圣旨便压得阴曹抬不起头。
    梁小刀则是看着唐皇的身侧。
    在那里还有一道圣旨存在。
    之前从皇宫内总共飞出了两道,用了一道还剩
    下一道,他很好奇,这道圣旨当中所写的内容是什么?
    但唐皇却并没有打开的意思,他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圣旨飞入了他的手掌当中,耀眼的光芒隐没下去,他将圣旨递给了梁小刀。
    梁小刀心中惊愕,但还是伸手接过,目光看着唐皇。
    唐皇看着脚下的长安城,偌大的城池行走着数不清的唐人,他轻声道:“带着这道圣旨去荒州,找李休,他会知道怎么做。”
    梁小刀更加惊愕,不由的问道:“陛下不是让我去北地?”
    唐皇淡淡道:“看到了那道圣旨之后,太子自然会回来。”
    梁小刀点了点头,说了声臣告退,然后便转身离去,走下了观星台。
    颜回和许子冀对视一眼悄悄地跟在后头一起走了下去,只剩下唐皇一人站在这观星台上俯视着整个天下,一言不发。
    三人下了观星台,许子冀上前拉住梁小刀问道:“陛下和你说什么了?”
    颜回的年纪最大,性子也是老成,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静静听着。
    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梁小刀将圣旨收了起来,开口将刚刚唐皇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许子冀皱着眉头,并不明白。
    颜回想了想说道:“大唐的危机已经解除,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人间的事情,陛下比我们更清楚这一点,这第一道圣旨既然是在为世子殿下封锁阴曹铺路,那么这第二道圣旨应该还是与人间有关。”
    梁小刀和许子冀二人闻言点了点头,这是意料当中的事情,只是唐皇始终没有与李休说过话,也只是当初在凤仪殿的时候见过一眼而已,现在连这道圣旨当中写了什么,要用作什么用途都不说清楚,万一李休要用的时候用错了该怎么办?
    颜回沉吟了片刻,然后道:“陛下和世子都是聪明人,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陛下既然说了世子殿下知晓怎么做,那想来世子一定知晓。”
    许子冀也是说道:“事已至此,只能等你见到世子之后多加提醒,别无他法。”
    梁小刀点了点头:“的确,也只能如此。”
    以前事不关己的时候总觉得那些前辈高人讲起话来高深莫测的样子很了不起,现在这事儿让自己碰到了梁小刀觉得很是郁闷,又不敢打开圣旨看上一眼。
    “你准备何时动身?”
    梁小刀苦笑一声,偏头看着皇宫之外,无奈道:“本打算留在这里和红袖成亲过上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可惜我连婚服都订好了,看来只能等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再说了,打算今晚回去休息一夜,明天出发去荒州。”
    许子冀和颜回都是点了点头,虽然觉得遗憾,但这毕竟是唐皇的意思,而且老实说,梁小刀早就有心思要随李休一同去荒州,他的心里也清楚,这次的事情很重要。
    有他陪在李休身边的话,会更好一些。
    辞别了二人之后,梁小刀便回到了旧三巷与红袖说了这件事,人生总是在不停地聚散,他们两个人相聚了不过两天一夜的时间,这很短暂,甚至就只足够吃上几顿饭,说上一些话。
    这一夜过得很安静,窗前的两个人相互对坐,许久都没有说话。
    翌日的太阳刚刚出现,梁小刀便起身离开了杨柳里,走出了旧三巷。
    此去荒州的路程很远,他携带着圣旨一个人行走并不安全,所以需要先去一趟书院。
    书院这几天陆续回来了一些人,有几个是从前没有见过的面孔,苏声晚也已经回来了,他身上的伤势未曾痊愈,在回来的第一天便直接去了梁秋的院子里,直到现在再也没有出来过。
    为此胡须教习酩酊大醉了好几个夜晚,整日的魂不守舍。
    其实不单单只是胡须教习,在苏声晚走进那间院子之后,书院当中不知道有多少的教习和弟子在往来庄里喝了不少酒。
    梁秋觉得很开心,性子温婉的她脸上所斩放出来的笑容显得更加迷人。
    梁小刀走进了梅岭,站在了书院门前,抬手轻轻的敲了敲。
    片刻后钟良将门打开,将他迎了进去。
    他原本是陪着李休在武当山的,后来李休和陈知墨几人决定去荒州,钟良并没有随同一起,而是回到了书院。
    去荒州要做的事情很重要,他并不能帮到什么,便也就没有去。
    “你怎么来了?”
    进门之后,钟良开口问道。
    梁小刀紧了紧肩上的披风,正色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怎能沉溺于温柔乡内?”
    钟良撇了撇嘴,道:“说实话。”
    梁小刀嘿嘿一笑,解释道:“陛下让我去荒州给李休送一件东西,我来书院想找位先生与我一同前去。”
    钟良想了想,说道:“苏先生前几天刚刚回来,如今还留在院内没有离去,以他的实力如果肯随你一同前去,可保一路无忧。”
    梁小刀闻言脚步一顿,上下打量着钟良,说道:“枉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拿我当火锅,苏先生从南雪原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回来与梁秋聚在一起,现在不说是如胶似漆也差不太多,我要是现在过去邀他与我去荒州,别说是杀伐果断的苏先生,即便是性子温婉的梁秋都会将我赶出来。”
    钟良惊讶道:“想不到你虽然人在长安,但是消息还是蛮灵通的。”
    “去你大爷的。”
    二人边走边斗嘴,路上梁小刀也遇见了陈思宁和齐元彬二人,多年不见往日的种种再度浮现眼前,三人都是笑了笑。
    陈思宁虽然出身寒门,但天赋很好,如今也已经踏足了三境,如此修行速度可以说是十分迅捷了。
    齐元彬也是如此,以前相互看不上眼的二人如今也会偶尔走到一起。
    闲聊告别之后,钟良引着梁小刀去寻了陈先生。
    陈先生此刻正坐在后山的那方小塘一侧,手持鱼竿安静的钓着鱼。
    如今书院回来了几位五境教习,梁小刀想要请人一路护持,自然要先来找陈先生。

第一百零四章 我这满园春意

    小塘还是曾经的小塘,即便外界的风雨再如何变化,书院的后山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安静,这方小池塘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陈先生坐在小塘一侧,在水面的绿叶上趴着一条小白蛇,仰面朝天的晒着太阳,经过雪国皇宫的事情后,天下人都知晓了唐国书院真的有一条龙存在,正是眼前躺在绿叶上晒太阳的小白蛇。
    说起来二人以前也曾听说过书院后山有条龙的传说,为此还特意来这里看过,后来得出了和李休一样的结论,这么屁大一点的地方别说是养一条龙,就算是养只猪,翻身都嫌窄。
    不过现在他们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钟良和梁小刀二人先是对着那条小白蛇行了一礼,然后又对陈先生行了一礼,笑着道:“陈先生真是好雅兴。”
    他们和陈先生的关系本就要好一些,而且平日里陈先生也不以长辈自居,聊天之时多是谈笑。
    陈先生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地面,示意他们二人坐下。
    梁小凉和钟良安静坐下,知晓陈先生肯定有话要说,于是便没有开口,静静地听着。
    鱼钩上没有鱼饵,陈先生自然也不是真正的想钓鱼。
    “这些年来书院始终都在应对着天上的事情,书院的教习和弟子在入五境之后九成的人都选择去了怀玉关。”
    梁小刀恍然的点了点头,难怪这些年来天下人都知道书院很强,但这些年来书院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却和传闻当中有所不符,盛名之下无虚士,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在近年来也存在着一些争议。
    “书院始终在为天上谋划着,如果按照书院和青山的计划,最多只需要不到一千年,怀玉关的危机便能够彻底解除。”
    一千年,这是听起来很长的时间,但放到广阔的时间长河当中,这一千年并没有乍听起来那么长久,甚至一位五境宗师活到一千岁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陈先生安静的坐着,手中的钓竿十分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梁小刀和钟良对于这件事知道一些,但却知晓的并不完全,如果是李休在这里,一定会询问徐文赋的事情。
    如果书院和青山都有自己的计划,那么徐文赋又要做什么?
    王不二又为何说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如果按照书院和青山的计划行事,徐文赋大可以强行出手禁锢王知唯,避免发生天门大开的情况,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守在怀玉关的人似乎并不全都是同一个阵营,在他们之间恐怕也有着派别之分。
    梁小刀和钟良想不到这一点,也就不会问。
    这件事与他们无关,陈先生也就不会说。
    他只是说道:“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什么样的谋划都已经成了无用的谋划,伏笔再多不能等到一一揭开的时候就都不是伏笔。”
    梁小刀问道:“那我们以后该如何做?难不成就只能硬碰硬?”
    陈先生沉默了会儿,然后道:“这个世界总是在不停地变化,未来的一两年看似很短暂,转瞬即逝,但在这一两年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候,等待一切发生变化。”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是坐以待毙,钟良忍不住出声问道:“如果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届时又该如何做?”
    陈先生笑了笑,轻声道:“那就硬碰硬。”
    这就是最后的答案,梁小刀和钟良对视一眼都是沉默了下来,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人间并没有足够强大到碾压的实力将天上仙全部碾碎,硬碰硬到最后谁输谁赢?
    其实几人的心里都有答案,如果人间真的有硬碰硬而获得胜利的能力,那么也就不用固守怀玉关,早就平推回去了。
    三人坐在池塘一侧,小白蛇的肚皮起伏着,睡得很是香甜。
    片刻后,陈先生开口说道:“去小圆门找莫山海,他会随你去荒州。”
    梁小刀点了点头,起身随着钟良一同离开了后山。
    他没有说出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但是陈先生却已经知晓了,这并不值得惊讶,眼前这个人就好像知晓很多事情一样。
    小圆门自然也在书院当中,只是位置要偏僻很多,几乎是在书院的最边缘处,人迹罕至,鲜少有人会去那里。
    书院当中总共只有三百余人,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往来庄,三分之一的人都集中在那里,而书院占地很大,有的弟子在其中修行三年直到离开或许都没有走过书院的全貌。
    从山上下来,途经老弄堂的方向梁小刀的脚步顿了顿,他们四人就是在那里达成一致的,也是在那里知晓了一些关于天上以及那朵花的秘密,将目光放到现在来看,书院所隐藏的秘密的确有很多,就比如老弄堂里究竟有什么,哪怕是现在的梁小刀也不敢妄下断言。
    走到了小圆门,还没等敲门便看见在这院墙之外并肩而立着九个人。
    梁小刀的面色冷了一些,即便是钟良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并未说话。
    九人的性子本就冷淡,也不是话多之人,彼此见了都未曾开口。
    这九人便是书院九子,当初在书海深处得到了九色虹光,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书院的骄傲,但也恰恰就是因为在书海那次九人的冷淡引得所有的书院弟子产生了不满,这几年来见面之后都是并不说话,远远行上一礼后便离开了。
    就连前段日子去徐州城支援,书院的弟子们都是远远地跟着青角司在一起。
    “他们是莫山海的弟子。”
    钟良朝着他的身侧靠了靠,轻声说了句。
    梁小刀的眉头一皱,旋即转身离开了这里。
    钟良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只得跟了上去。
    “书院此次回来了几位前辈?”
    “四位。”
    “带我去见其余三人。”
    钟良点了点头,在前头引路。
    “秦园的秦风教习,实力同样高绝,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在藏书阁的记载中看到过关于秦先生的记载,他踏足游野十五年停滞不前,于去年破
    境成为五境宗师,在怀玉关单人之剑一日之内斩杀了三十九位五境仙人,据说要不是被人拉着,那一天他就持剑冲进仙界去了,此去荒州如果能够得到秦先生护持,一路同样无忧。”
    二人来到了秦园,敲了敲门后在门外安静的等候着。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二人走进去后能够看见一个人正坐在院内擦拭着自己的剑,面容温和,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这人并没有穿着书院的白衣,反而是一身的黑色衣服,袖口绣着红色圈边,唯一的白色就是他手中拿着擦拭着剑身的白色抹布。
    “坐!”
    梁小刀和钟良二人走了进来,秦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了一句。
    二人在院内的石墩上坐下,等候着秦风处理手头上的事情,也在打量着院内的陈设和景象。
    现在是冬末,但即便是再如何末尾都尚且还是冬季,空中时不时的还会落下一阵雪,地面上的积雪也并未完全散去。
    有些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秦园之内却并没有任何的雪花,地面甚至长满了青草,院内的树木生长的很是翠绿,就连摆放在墙角和屋下的盆栽都是生长的春意盎然。
    院内完全没有丝毫冬季的模样。
    仿佛是看出了他们的惊讶,秦风轻声说道:“我不喜欢雪,回来的时候冬天还未结束,便去求苏声晚来我这里画了几幅画。”
    梁小刀看着四周的景象,弯腰摸了摸脚下的青草,感受着指尖十足的真实感,诧异道:“画出来的?”
    秦风微笑道:“生活在这世上其实并不需要将真真假假分的那么清楚,表面上看这些东西全部都是画出来的,但实际上却是真实存在的,画画到达了一定境界就能够创造最真实的东西,你眼中所看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自己真的能够确定吗?”
    书院虽然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其中的教习说起话来并不是一定就要就高深莫测。
    也没人愿意始终这么说话,何况还是初次见面,那么秦风如此说就一定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钟良站在一侧始终都不曾插话。
    梁小刀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听懂了秦风话中的意思,但还不太理解,于是便问道:“秦先生的意思是九子性子冷淡的表象之后,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就像是王知唯不肯拔剑一样,在承受着世人的不理解之下,所藏匿着的是无比重大的责任。
    秦风点了点头,他停止了擦剑的动作,因为手中的那把剑已经被擦拭的非常干净。
    他解释道:“九子自出生开始便有着自己的使命,他们同出一脉,生长在一起,跟随同一个师父,以同样的速度获得同样的机遇在保持一致的成长着。”
    九子的生活全部都是一致的,修行的进度和节奏也是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
    以前没有注意过,直到现在被秦风提起二人方才惊觉竟是真的如此。
    秦风站在他们的面前,将剑举到了自己的眼前一寸一寸的打量着,同时说道:“任何的不同寻常都是有原因的,九子如此同样有着他们自己的原因。”
    二人竖起耳朵听着。
    秦风忽然问道:“陈先生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书院和青山的计划?”
    梁小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提起说有个计划,千年之后便可永久解决天上的事情,不过并没有说具体计划的内容。”
    秦风放下了剑,剑身划过空气发出一声轻鸣,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件事原本是个秘密,但现在王知唯突然拔出了剑,开启了那些门,这个计划也就没有了实施的可能,现在与你们说说倒也无妨。”
    他偏头看着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整理措辞,片刻后方才说道:“其实九子是注定要被献祭的人。”
    这话出口,梁小刀和钟良的面色都是豁然一变,有些难以置信。
    秦风笑道:“你们一定不敢相信书院竟然会做出献祭弟子这样的事情,但这的确是事实,当年院长与青山的掌教二人想出了一个法子,想要凝聚九鼎镇守人间边界,只要九鼎存在镇守,那么便能够保证人间永远不会受到侵犯,即便是外来的天上仙人再如何强大也无法突破九鼎的封锁。”
    “九子就是这个九鼎。”
    “院长行走天下最终寻到了这同出一脉的九个人,他们的天赋也恰巧都是当世顶尖,想要练就九鼎就要九个人的气脉相同,包括境界实力等等全部都需要完全一致,所以便有了九子形影不离的场面,而想要达到足以被炼制成为九鼎的程度则需要他们九人成为五境宗师,并且无限接近六境,只有在无限接近六境之时将九人同时献祭方才能够铸造出强度和实力达到六境的九鼎,才能够发挥出足以镇压天上的力量。”
    “九子知道自己等人的使命,他们对此有遗憾,但却并未反对,九人携手在这条路上并肩行走,为了变得更强,为了更大的责任,所以他们在书海当中才选择了袖手旁观,去获得九色机缘。”
    “成为九鼎的后果就是意味着自身的死亡,这就是书院和青山的计划。”
    秦风放下了剑,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一切。
    梁小刀和钟良已经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为了护持整个人间,所以需要牺牲他们九个人,从刚刚进入书院之后便知晓了自己以后的命运,为了赴死而不停的修行,九子的心里这些年来承受了多少?
    梁小刀的声音有些苦,也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书院的计划?”
    他抬头看着秦风,语气有些愤怒,却也有些无奈。
    从什么时候开始,书院也要用人命做交易了?
    秦风也在看着他,反问道:“牺牲少数人,保存多数人,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这是最好的选择,在全都死和死九个人这两种选项当中,选哪一个似乎并不值得纠结,如果换做是你来做主,你会如何选?”
    梁小刀的目光有些恍惚,说道:“我不知道。”
    这的确是一个很让人心里难受的选择,但同样也是一目了然的选择,九成的人都会选择牺牲九子铸造九鼎,保人间无忧。
    这并不难选择。
    但这不公平。
    这也很没道理。
    秦风说道:“面对着遥不可及的未来,选择一个肉眼看得到的方向才是最好的抉择。”
    梁小刀骂了句:“去他妈的。”
    秦风并不介意,也没有说话。
    牺牲少数人换取多数人是无能的一种表现,但却是为了生存,没有对错之分。
    梁小刀这一次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便问了出来:“如果你们早已经确定了这个计划值得被使用,为何不强行将王知唯禁锢或者带离人间,留着他在武当山就等于有随时拔剑的可能性,书院和青山的计划不也就没有了实施的可能,就像是现在这样?”
    未来一两年后天上仙就会来到人间,那时候的九子依旧还只是游野境界,不可能成为宗师,也不可能无限接近六境,自然也就无法献祭自身铸造九鼎。
    秦风并没有隐瞒,解释道:“书院和青山的计划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虽说院长和掌教都有着铸造九鼎的把握,但最多只有七成,如果千年之后失败了呢?面对这样的事情方案和谋划永远不只有一个,这么多年来的发展怀玉关内的阵营分成了三个,第一个便是留守在怀玉关内,生老病死都在其中的那些人,他们出生便在那里,死后也埋葬在那里,一代接着一代的传下去。”
    “第二个便是人间不停过去支援的那些人,也就是从书院,青山,虚境之内进入怀玉关的那些人。”
    “第三个便是远古之时转世重修的那些人,也正是因为他们的阻拦,所以才让王知唯这个不稳定因素始终待在武当山上。”
    梁小刀有些不解,于是再度问道:“为何他们要让王知唯留在武当山?”
    秦风回答道:“武当山是王知唯的重修之地,只有留在武当山他才能够蓄势,将那把剑永远封在剑鞘当中同样也是在蓄势,这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蓄势成功,当他拔剑之日便会直接成为六境修士,拥有左右战局的力量,如果失败,便是现在这个样子。”
    蓄势!
    梁小刀这一次听懂了他的意思,王知唯之前一直是游野修士,伴随着陈落苏声晚子非等人接连破境,他仍旧停留在四境不曾有任何突破的迹象,这并不是不能突破,而是在蓄势,前段日子徐盈秀身死,王知唯拔剑,一身修为直入五境巅峰,所以才能够守住那些门。
    他还差一些,还差一些年。
    如果再晚些年拔剑就能够成为六境修士,可惜没如果。
    怀玉关上有三方势力,之前虽然有些分歧但是大方向是一致的,也不会发生什么恶劣的内讧,就想是书院一样,良性竞争。
    但现在王知唯拔出了剑,三方的计划全都失败,那就只能像陈先生说的那样,看看这段时间内能够发生什么变化,实在不行最后就只能硬碰硬了。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秦风看着梁小刀,伸手指了指那扇门,说道:“那么现在,你想去找莫山海吗?”
    九子的误会已经解除,得知了真相的梁小刀和钟良二人心中对于九子都是有些惭愧和愤怒。
    惭愧自己之前的不明就里,愤怒他们如此简单的就接受了自己的使命。
    无限接近六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九人为何不尝试着破境?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修行到那一步,让九人按照自己的境遇去经历,去成长,日后踏足六境的可能会不会更大一些?
    他理解九子,但还是生气,也是对自己的愤怒,对人间其他人的愤怒。
    这种情绪很复杂。
    梁小刀皱眉问道:“莫先生明明知晓自己弟子未来的命运,却还甘愿做一个旁观者。”
    秦风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九人与天下,这并不难选择。”
    “那他是如何选的?”
    秦风沉默了会儿,说道:“莫山海自然是不愿意的。”
    梁小刀点了点头:“这还像些样子。”
    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后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过神来询问道:“我想知道秦先生当初的意见是什么?”
    秦风耸了耸肩:“我十年前就进虚境了,这些年境界一直停滞不前,去年才入的五境,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先生哪敢提什么意见?”
    梁小刀并不相信这话,一朝破五境,一日之内斩杀三十九位五境仙人,这样的人他敢保证,不单单只是书院,即便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秦先生也是用剑,不知道您的实力和剑仙萧泊如在五境之时比较起来,孰强孰弱?”
    秦风摆了摆手:“我可不敢和萧先生相比,我的剑还是他教的。”
    先前曾经说过,天上仙的五境宗师数量要远远高于人间,但是质量却不如人间,在战斗之时人族五境通常都是以一敌三。
    但饶是如此,秦风能够一日斩杀三十九位仙人,他的实力应当是和陈落在同一层次。
    如今的陈落应该能够排进诸天卷前五当中。
    这般恐怖的实力,换句话说只要院长不回来,如今的书院没谁打得过他秦风。
    苏声晚和陈先生也不行,就是这样的人还说自己微不足道。
    梁小刀更加想要知道他对那件事的态度,于是便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带着探询。
    秦风叹了口气,然后笑着道:“你还真是喜欢刨根问底,其实我当年的答案与你一样。”
    他的声音顿了顿,旋即说道:“去他妈的。”
    书院后山的陈先生在这一刻放下了手里的钓竿,抬头看着天上,微微一笑。
    梁小刀听着这句熟悉且顺耳的话后也是笑了起来,钟良同样如此。
    他转身对着秦风行了一礼说道:“此去荒州,还请秦先生护持。”
    秦风有些嫌弃,不乐意道:“莫山海有时间你不找,非要过来找我,一点礼数也不讲。”
    梁小刀抬头看着他,学着李休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秦风将剑放入了剑鞘当中,然后无奈道:“既然要去,那就早些去,我这满园春意,可放不住太久。”

第一百零五章

    从长安城往荒州行走需要很长时间,穿过大唐半境,途经百万里绿海,而后去往荒州,最少需要行走半年的时间。
    如今有秦风一路相送,速度自然更快。
    钟良并没有跟随,依旧是留在书院当中,他去了小圆门,九子已经不在门外站立,他推门走了进去,莫山海一人站在院中,背对着他,九子已经不知去向。
    还不待他开口,莫山海便问道:“秦风说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对的,唯有一件是错的。”
    钟良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并不想知晓这件事。”
    莫山海便不再开口。
    钟良也没有再去问九子去了哪里的话,他知晓,从今以后九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书院和梅岭,这世间有更广阔的天地,当猛虎脱出了囚笼进入了深山当中,又有谁能够捕捉到他们的踪迹呢?
    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这片世界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武当山上的那些门又走出了数十位仙人,无一例外都被那把剑当场斩杀,但王知唯的身上同样出现了许多的伤口,陈临辞已经抵达了武当山,一位又一位的医师将收集到的珍贵灵药送到那里,陈临辞再将其炼制成疗伤药,随时提供给王知唯。
    长安城的一切都开始有序的运转起来,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陈彦彦和杨飞鸿以及齐秦三人忙的不可开交,到最后甚至将双腿残疾的丁仪都拉过来处理政务,小南桥的军情也有消息传回来,荒人已经被驱赶,死伤八成,未来百年内都不需要他们再次做大,如果唐国处理的好的话,或许以后都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柳然等人也已经撤回了唐国,回到了听雪楼。
    崔崖思也已经来到了长安城,他并没有回晋城,身为大唐帝王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所获得地位和资源也就只有北地能够胜过,毕竟这位晋城太守可是敢于斩杀皇后和齐秦所派遣而出的五境宗师的男人。
    更是在长安城面临巨变之时打算以晋城为根据,割据半个大唐和皇后抗衡的男人,其心性果决和狠辣程度只有北地军师能够与之相比,也正是因为自长安城外有着崔崖思存在,唐皇才能放心闭关,逝去的国师大人以及太子李弦一才能够无须担心当初的皇后和太尉二人影响到大唐东方。
    那是一块铁桶,维持着唐国安定的重要因素。
    可以说崔崖思在唐国百姓的心中虽然没有北地的名声大,但在朝廷百官的眼里却是各有千秋,北地主外,长安城为内,崔崖思便是连接内外的一个重要的桥梁和支柱。
    太子从北地往回走,和离开时候的匆匆比较起来归来之时的速度并不快,足以称得上是缓缓而归,因为他清楚当自己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就是唐皇离开人间的时候,他不想与唐皇见面,却又不想唐皇离开,这是很矛盾也很正常的心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绪,所以他只能走得慢些,尽可能的慢些。
    唐皇也在等,他在等太子,也在等崔崖思。
    他这些天始终都站在观星台上,将长安城的所有事情交给齐秦等人处理,面对着当年齐秦帮助皇后与太子争权的事情这位帝王似乎并不在意,在那张像是清修士的脸上难以看出任何的喜怒模样,即便是自小陪他一同成长的皇后死在他手上的时候,那双眸子也是不曾有任何波动。
    今天的观星台很安静,国师府的人都早已经撤离,这些天来没人敢来打扰这位皇帝。
    而此刻的观星台下走来了两个人,这是两个李休都很熟悉的人。
    晋城崔崖思,四九城楚昭南。
    二人并肩来到此地,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观星台,二人谁都没有迈开脚步走上去。
    崔崖思站在下方看了许久,直到楚昭南不耐烦的抽了一下鼻子之后方才面色复杂的说道:“自从李帅死后,他便再也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并没有称唐皇为陛下,而是直接用他来称呼,这是很不尊敬的表现,最重要的是说出这话的人乃是崔崖思,这个天下人都知晓的陛下的心腹。
    被人听见之后一定会大为震撼。
    但楚昭南听了之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吃惊的模样,而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或许他从来就不适合做一个皇帝。”
    崔崖思看了他一眼,这话说的有些太过直白。
    楚昭南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然后摊了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当年李帅身死,唐皇闭关,如果不是国师和齐秦等人全力掌控这个国家的话,那时候的大唐说不定就已经变得混乱不已了。
    崔崖思沉默了会儿,说道:“对于唐国来说他或许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是对于整个人间来说,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楚昭南笑了笑,说道:“在结果出现之前,他的选择对错并不能够很直接的看出来,之所以他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无非是因为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这是在说太子,也就是在说李弦一。
    唐皇之所以能够站在观星台上这么多天,之所以能够抛却唐国上到怀玉关,无非就是因为大唐有李弦一兜底,皇位会有李弦一继承,国事会有李弦一处理。
    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好争议的,崔崖思显然很同意楚昭南的话。
    他迈开脚步朝着观星台上走了上去,楚昭南并没有动,仍旧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崔崖思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他,眉头微皱。
    楚昭南笑了笑,说道:“这么多年没有见到陛下,再见面时总忍不住想要骂人,我就不上去了,免得掉了脑袋。”
    崔崖思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我替你骂。”
    楚昭南用手托着自己的肚子,开怀道:“那就多骂两句,要不然等他上了天,以后想骂都没机会了。”
    崔崖思继续朝上走去,边走边道:“记得帮我准备一副棺材。”
    身为臣子,辱骂皇帝,这是死罪。
    楚昭南没有说话,目视着他渐行渐高的背影,喃喃道:“陛下可舍不得杀你,所以这骂人的活计还得你来做,要是我也跟着上去了,忍不住骂了两句,嘴瘾倒是过了,这棺材肯定得把我装进去。”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抬手招过来一名侍从:“那个谁,给本大人半个板凳过来。”
    那侍从躬身行礼,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
    楚昭南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再给老子拿两壶酒。”
    他坐在观星台下安稳饮酒,不动如山。
    崔崖思行走在观星台上,面色无比平静,但每往上走一步心中的怒火就愈发旺盛,渐渐地让他藏在袖中的拳头都是攥的指节泛白。
    观星台很高,他还需要走上一段路。
    而此刻的观星台上却并不是如同众人想象的那般只有唐皇一人站在那里,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人,那是陈留王李安之,自从前些日子凤仪殿倒塌,唐皇斩杀皇后之后,李安之便回到了王府当中,与齐柳和李杏儿三人过着稳定下来的生活。
    太子与吴王之间争端已经结束,李安之和齐柳的矛盾自然也就消失了,这段时间是李杏儿过得最开心的时间,敏感的她能够感受到那一直存在于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一层隔阂已经消失了。
    李弦一还有大概一日的时间便能够抵达长安城,一日之后也就是唐皇离开的日子。
    所以在安稳过了一段时间平静生活的李安之今天走上了观星台。
    他并没有穿铠甲,自从皇后死后,那永远套在他身上的铠甲便没有了继续穿着的必要。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的黑衣,当年的李来之也是喜欢穿黑衣,他们是兄弟。
    “我们许久都不曾见过面了。”
    李安之站在唐皇的身侧,轻声说道。
    唐皇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他们的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也很长时间不曾说过话了。
    “闭关的这些年,收获如何?”
    他所询问的收获自然是关于踏足六境的收获,唐皇闭关便是为了入六境。
    唐皇摇了摇头,道:“差一些。”
    李安之微嘲道:“闭关之前你就差一些,出关之后还是差一些,你这近二十年的修行,都到狗身上去了?”
    他骂的很直白,因为他们的关系很好。
    唐皇自然不会生气,只是更加沉默。
    于是李安之也就不再说话,二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老友的相聚总是能够牵引出许多的回忆,当年的四个人,后来的五个人,再到现在的两个人,时过境迁之下身边的人和事都在不停的发生着变化。
    李安之的眼眶有些红,唐皇藏在袖袍之内的手掌有些颤抖。
    境界越是高深就代表了实力越是强大,也代表了心性的更加稳重,但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有着感情存在,无论境界多高总会有难以抑制的情绪波动。
    相交莫逆的几个人谁又能真正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去死?
    李来之死了,当年皇后只是想降低他在军中的威望而已,后来阴差阳错被从浦利用了这次的内乱和愚蠢的杨妃,用了神树之上仅有的一颗太阳射杀了李来之。
    皇后高兴吗?
    皇后那晚哭的不成人形。
    前些日子唐皇亲手斩杀了皇后,他这些天始终站在观星台上,因为什么?
    因为这里很高,因为这里距离天上很近,民间传闻中人死后会去往另外一个世界,对于修士来说当然知晓那仅仅就只是传闻而已,当不得真,但唐皇还是站在这里,那双眼依旧平静,但那颗心从未有瞬间停止过惊涛骇浪。
    皇后死了,李安之开心吗?
    他回到自己的王府里,在书房枯坐了七日,谁都没有见。
    现在的种种无法抹平当年的一切,我们也始终是放不下感情的那一小撮人。
    李安之来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他本打算去想一想当年,本打算一同说些话,但直到他真正站在唐皇身侧的时候才能够感受到那隐藏在平静之下足以燃烧苍穹的愤怒和悲伤。
    于是他就没有提当年,就现在的二人来说,哪里还有什么当年呢?
    “你应该对李弦一更好一些。”
    他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默。
    唐皇轻声道:“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帝王,他所能承受的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李安之侧目看着他,认真道:“但他不该也没有必要去承受这些东西。”
    就像是眼前的这份孤苦,眼前的这份渴望,唐皇可以很容易的多给一些,但他却并没有这个打算,甚至就连多等片刻时间去见一见李弦一都不愿意,他相信,在太子踏进城门的瞬间,唐皇便会离开人间。
    唐皇偏头与他对视着,李安之并不避讳,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着,谁也没有退让。
    直到片刻后唐皇方才移开视线,轻声道:“天上的门已经开启,往后的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他的感情太多,会影响一些事情,我能够教他的不多,除了这一点。”
    李安之嗤笑一声:“什么狗屁逻辑?”
    唐皇俯视着长安城,没有说话。
    李安之又道:“如果崔崖思来这里,他一定骂的比我还要更狠一些。”
    唐皇沉默了会儿,说道:“他已经来了。”
    李安之淡淡道:“那太好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他是怎么骂你的。”
    唐皇说道:“你无需如此,我还不会昏庸到杀了他的地步。”
    他认为李安之留在这里是为了避免他生崔崖思的气。
    李安之也不解释,平静道:“那可说不好。”
    有些回忆并不需要说出来,也不需要你提一嘴我提一嘴,就如同他们二人一样,只需要站在那里,彼此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万般回忆涌现。
    观星台很高,足够普通人走很长一段时间,崔崖思开始走得很快,后来距离越近走的也就越慢,直到还有五百步左右的距离后方才冷哼一声,快步如飞的冲了上来。
    他的面色很平静,眼中却有着怒火和失望,在看到唐皇的瞬间他便忍不住开口,但却瞥到了一旁站立的李安之,满腔怒火化作了一声冷哼。
    那是一声情绪十分复杂的冷哼。
    唐皇背对着他,问道:“南境的事情处
    理的如何?”
    崔崖思回答道:“很好。”
    唐皇点了点头,也说了句很好。
    然后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
    李安之靠在观星台的护栏上,身上黑衣随风鼓荡,他看着崔崖思说道:“在你上来之前,我和陛下打赌,说你一定会狠狠地骂他,现在看来是我赌输了,想不到堂堂的擎天一柱,晋城太守崔崖思,竟然连皇帝都不敢骂。”
    崔崖思目视着唐皇的背影,平心而论,他在上来的时候已经打好了腹稿,用什么脏话开头,用什么脏话铺垫,用什么脏话蓄势,用什么脏话收尾,都已经想的明明白白,但是当他走上来看到唐皇之后,心中的尊敬便压过了愤怒。
    他现在明白了楚昭南留在下面的真正含义,因为楚昭南知道他最终不会开口骂人。
    而如果楚昭南自己上去了,那是一定要开口骂人的。
    苦笑一声,他凝视着唐皇,说道:“陛下,你退位吧!”
    李安之猛地侧目看向了他,目光微微眯起,这话传了出去,可是要比直接骂人更加的让人震撼。
    一位臣子,不辞万里的来到京都,走上长安城内最高的观星台,然后对着当今帝王轻飘飘的说上一句,你退位吧!
    如果说骂人还不足以让皇帝生气,但是说出这么一句话,那可是真的要杀头的。
    他不动声色的朝着崔崖思靠了靠,确保着他的安全。
    这句话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崔崖思自然是心中知晓,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平静。
    如水一般的平静。
    这是他最想说的话,从当初李帅战死,唐皇不为所动,选择闭关的时候他就想要说出这句话,只是那时候朝堂震动,不宜说出口,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与唐皇见面的机会,直到此刻。
    直到现在。
    他将这憋了近二十年的话说了出来。
    那打好的腹稿和脏话早就显得不再是那么重要。
    唐皇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他只是转过了身,看着崔崖思。
    二人相识了很多年,从大唐建国开始,那时候的第一人唐皇是现在唐皇的父亲,也就是李弦一的爷爷。
    崔崖思是他的心腹,从他一步步成长到现在。
    二人之间虽然是君臣,更多地也是朋友。
    他很了解崔崖思,所以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两个人的目光在对视着,观星台上没有人说话,显得无比安静。
    直到许久之后,唐皇方才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李安之回头看着他。
    崔崖思跪在地上,眼眶通红。
    唐皇抬头看着天上,他穿着那身白衣,黑发散在肩上,这幅样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帝王,他轻声道:“或许你们说得对,我从来都不适合做一位皇帝,所以这么多年来才始终无法踏足六境,修成人皇。”
    李安之道:“有些事只有做过了,才知道对不对,放下那个皇位,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唐皇点了点头,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扶,崔崖思跪倒在地的身子便被扶了起来。
    大唐有很多了不起的人,他们或许并不是缺一不可的,但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
    三人相互见面,说过的话加起来没有十句,对于近二十年不曾见过的彼此来说这是很短暂的交谈。
    但他们却谁都没有再开口,彼此心中都知晓这或许是最后的见面,人间和天上仙终究是要分出一个胜负输赢的,现在的人间真的有力量去和天上抗衡吗?
    没人心中清楚,那就暂且将这次的见面当做是最后一次,享受着最后的安静。
    观星台上的风不停吹着,三人站在最前方并肩而立着,看着脚下的这片苍茫大地。
    昼夜在交替,白日的消失所带来的便是黑夜的崛起。
    也许是因为真的距离春天很近,夜晚的天上遍布着繁星,与冬日的寡淡比较起来要浓密许多,说来也是,繁星繁星,自然是要数量繁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今晚的月亮并不是一轮圆月,而是只有半轮,也就是残月。
    离别总是充满遗憾的,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这轮残月或许并不是美中不足,反而是恰到好处的画龙点睛。
    “我该走了。”
    寂静的夜晚并没有鸟叫和虫鸣,沉默了良久的唐皇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便很直白。
    他要走了,要去哪里?
    自然是天上。
    李安之说道:“怀玉关有很多人,你是否前去都没关系,最多只能牵制一两年,无法变得更多。”
    崔崖思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唐皇道:“我的实力很强,上去了便能多拖几日。”
    在漫长的时间长河当中,三日和五日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时间都很短暂,对于谁来说都不算是特别巨大的损失。
    但如果真的将目光聚集在此就会发现,三日和五日的区别其实很简单,也很直白。
    那就是它们本身所拥有的差别。
    三日要比五日少两天。
    五日要比三日多两天。
    “不见太子一面?”
    崔崖思开口问道。
    唐皇的身体缓缓地升空,双脚脱离地面,没有说话。
    李弦一已经走进了长安城,那他自然也就到了应该离去的时候。
    李安之抬手拉住了唐皇的衣袖。
    唐皇的瞳孔缩成一点,当年四人一同闯荡之时,在途中也经历过许多次意外,有一次他想要独自离去将敌人引开,那一年李来之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就如同现在的李安之伸出了手一样。
    唐皇的眼眶微红,旋即身子落下与李安之拥抱在了一起。
    李安之虎目当中流下了泪水,沉声道:“别死。”
    唐皇没有说话,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开口便会露出颤音。
    二人相互退开,长安城上响起了一声龙吟,唐皇的身体消失在了观星台上。

第一百零六章 巴山的第一场雨

    这声龙吟与之前响彻在整个大陆上的并不一样,它只响彻在了长安城的范围,而且龙吟之中带着一股特殊的复杂情绪,只是这声龙吟持续的时间很短暂,让人还来不及细品,便已经消失了。
    长安城的所有修士都是抬头看着天上,有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面色复杂的沉默了下来,有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的东张西望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迎接他们的仍旧只有沉默。
    观星台上依旧还站着两个人,这座长安城内最高耸入云的建筑之上永远都有人伫立在此,李安之和崔崖思在上方并肩站着,他们了解彼此的情绪和感受,很多的话也不需要直白的说出口,无需说出口便只剩下了沉默。
    今天的长安城沉默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比如坐在观星台下痛饮美酒的楚昭南,比如正在处理政务的齐秦,陈彦彦,杨飞鸿,丁仪四人。
    也比如此刻一只脚踏进了长安城,另外一只脚却还留在城外的太子,李弦一。
    这一路上他想过很多次要如何面对唐皇,他不是一个喜欢负气的人,但二人本就没有见过几次面,无法开门见山的谈一谈,因为那样会相对无言。
    他打算从一些细微的小事之上开始做起,比如静下心来一起吃个饭,一起在皇宫内走一走,一起站在观星台上看看这个人间,又或者是对这一次的天地大变发表一些相同或是不同的看法。
    他想了很多回来之后要做的事情,哪怕他心中知晓自己一旦回来那个人便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但他还是想了很多要做的事情,他的心情会有些激动,因为离得越来越近。
    直到他一只脚迈过了城门,走进了长安城,然后天空中就响起了那声龙吟。
    观星台上的人已经离开了这里,激动地心情也如同一盆冷水般瞬间冷却了下来。
    李弦一的面色有些苍白,让跟在后方的应子安有些担心,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扶一下。
    太子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迈步走进了这座囊括了人间百态的京都当中,他的步子很稳健,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那双眸子当中也有着坚定之色涌现,唯有那张脸依旧有些苍白。
    从长安城门口走到皇宫需要几个时辰的时间,好在他是太子,不需要飞速赶路,迎面的左卫率军士牵过来一匹马,以前的太子若是行走得远了,便会骑上一匹马。
    但此刻的李弦一却只是看了看那匹马,然后制止了那位左卫率军士,让他将马换成了马车。
    马车的空间很大,足够充足,他与应子安一同坐在车厢之内。
    李弦一轻轻地靠在车厢上,感受着身下马车的平稳,半晌后方才说道:“什么狗屁的非要骑马,现在整个长安城老子最大,我想坐马车就坐马车。”
    他的眼眶有些红润,应子安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便无言的坐在身侧。
    太子也没有再次开口,车厢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还是那可怕的沉默。
    今日的长安城似乎都是如此,只能听到那急促且有力的马蹄声在不停的敲打着地面。
    三日后,一个重大的消息从皇宫之内传出,瞬间便席卷了整个长安城并且以风雷之势为朝着整个天下蔓延。
    唐皇退位,皇位由太子李弦一继承,从今天开始李弦一便是大唐真正的皇帝。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震撼了整个唐国也不为过,虽说以前唐皇闭关,天下的事情大多都是李弦一以监国的身份在处理,但是要知道,监国和真正坐上那个位子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监国固然是处理事情,但还会受到一些掣肘,而当太子真正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对其产生任何掣肘。
    李弦一无疑是有足够的资格成为皇帝的,唐人们的惊讶也并不在此,他们是惊讶于唐皇这么快便选择了退位,毕竟如果按照之前的规矩来看,太子想要继承皇位,如果德行能力方面都完全符合的话,也需要修为达到五境宗师之后方才能够继承。
    接着他又拟下了数道圣旨,封赏了这一次所有参与了这场战役并且有着出色表现或是立了功的人,给了北地更加充足的信任,同时也开始大力支持小南桥的复苏重建。
    经过草圣的治疗之后陈老将军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在得知了唐军所付出的代价和子非生死不知的代价后,这位性子纯正的老将军险些再度晕厥过去,其实也怪不得他。
    说来也是,这么多年镇守小南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数年前知白理由胡三将军算计了小南桥,他那时便被天之痕重伤昏迷,无法参与进去,事后可以说是铆足了力气想要找机会挫一挫荒人和知白从浦师徒等人的气焰。
    他已经按照计划制定了所有的军事行动,甚至就连在什么时候坚守,哪个时辰该撤退,哪一刻中该诈降吸引都规划的很清楚,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又被从浦射出的天之痕命中了,而且还是两枚一起来打算直接要他的命。
    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命令孙胜仓促退军,这才导致了北地三率等军队的战死。
    两枚天之痕就这么射了过来,如果将其直接射杀,一身的将帅能力还没用出来就死了,尤其还是在大唐面临着绝境的情况下,那得多憋屈?
    而更让他憋屈的是第二枚被子非拦了下来,自己虽说侥幸活了一命但还是晕了过去,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不能够指挥南桥边军进行战斗。
    反倒是连累了子非如今生死不知,不知去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合着自己这一身出色的将帅能力在关键时刻竟是半点都没有发挥出来。
    老将军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憋屈过。
    醒来之后甚至都没脸去书院,在参加完太子的登基大典之后便离开了长安城,回到了小南桥开始整顿起来。
    憋着一口气的陈老将军整日里行走起来都是沉着一张脸,老实说,就连陈玄策这时候见了他爷爷
    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凑过来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草圣回到了三圣斋,陈临辞依旧留在武当山下,王知唯身上的道袍已经染成了血色,裴子云上天了两次。
    地面上堆积着七十具仙人尸首。
    楚恒和姚芝如今也已经是三境修士,只是二人一人修剑,一人修音律,医道境界固然不低,但是和纯粹的陈临辞比较起来还是要差上太多。
    值得一提的是书院再度开了书海,并且这一次开放的时间长达三年之久,而且并不单单只对唐人开放,荒州绿海和妖域同样可以前来,简单来说就是书院想要让年轻一辈的修行进度变得更快一些,书海无疑是一个还不错的途径。
    即便是青角司都已经将所有的四境以下弟子就全都派遣了过去,以前便曾经说过,在人数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战场之上,五境宗师虽强,却很难做到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天上仙的事情公诸于众之后,书院的藏书阁里也多了许多关于怀玉关的记载,上面很清楚的写了一些对比,在战场之上众多游野修士通过特殊的合击之术斩杀五境宗师。
    虽然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见,但却发生过不止一次。
    这已经很足够说明问题了。
    花白发仍旧在闭关,陈落总是站在自己的小院里,抬头看着天上。
    慕容已经回到了姑苏城,他站在一位女子的身侧,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看起来就只有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项间带着一串项链,很熟悉,那是源魂链。
    当初慕容英杰从许骄人手上得来的源魂链,也就是被慕容的母亲所带在项间的那一条,经过多年的收集蕴养,他的母亲终于是重新苏醒了过来,只是很可惜,慕容英杰这个宛若星辰般璀璨的男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凤祖趴在后山的梧桐树上,身上鸡毛显得更加浓郁且泛着亮光,和之前的一根两根还黯淡不已的模样相比较起来此刻的它才更像是一只凤凰。
    “真龙已经现世,凤凰还会远吗?”
    它抬头看了一眼书院的方向,然后将头埋进了自己的翅膀当中,沉睡了起来。
    身下的就鸡窝泛着淡淡的金光,若隐若现。
    如今的姑苏城内有四位五境宗师,抛却凤祖和慕容二爷还有两位,固然比不上荒州的五大派,但是却能够站在一流势力的顶尖之上,如果老剑神和慕容英杰没死的话,那该是什么样的一副场面?
    恐怕没人能够想象得到。
    慕容雪前些日子离开了姑苏城去往了荒州,说是要去上清宫看一看,许久未曾回去,想要和花雨瑶见个面。
    这些当然只是借口,慕容对于她要去寻李休的目的心知肚明,只是却没有说破,倒不是认为自家妹子有什么机会,只是觉得她纵使是去了荒州,也没有多大可能碰到李休。
    关山之内如今很平静,自从知晓李休回来想要为李来之报仇之后,整座关山里的人都变得很安静,谈不上大气不敢喘,起码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活。
    而自从知晓关山内有座尚儒客栈,客栈里面有两位五境宗师之后,关山外的人来到这里之后也变得很安静,生怕不小心惊扰到了客栈里的那几位。
    好在客栈里的生意始终都不错,毕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后所有人都知晓了他们真的只是想安静的开个客栈而已,只要你不惹事,就绝对没有事,而且去客栈吃饭还能享受到万里摘星白玉汤的服务,结账的时候还能被关中大侠吕轻侯看上两眼。
    这是结账要钱吗?
    不是,这是给我脸啊!
    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有胆子大的还会趁机问上一句关于自己修行路上所遇到的问题和瓶颈,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指点。
    渐渐地,明明只是一间客栈,却仿佛发展成为了一间学馆。
    尚儒客栈的热度越来越高,生意也是越来越好,无论是掌柜的还是跑堂的,又或者是打杂的和算账的,就连后院的伙夫脸上都时常挂着笑容,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能够赚钱自然是好事。
    只是在那副笑容之后,总会时不时的涌现一抹深深的忧虑之色。
    如今的唐国四下已经安稳了起来,随着唐皇飞升,太子继位之后,崔崖思再度坐镇晋城,楚昭南回到了四九城之后,唐国的乱局已经彻底被平息了下来,百姓们都已经是彻底放下了心,每天忙碌且充满希望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虽说对于茶前录上所说的那什么仙人的事情并不太了解,但大唐就连这么大的危机都成功走过来了,那些所谓的仙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唐国百姓们一边做着自己的小事情,一边在心里想道。
    和大唐的安稳相比较起来,荒州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是阴影里的暗潮汹涌依旧在不停地流淌着。
    李休已经走出了绿海,来到了荒州之上,就像是李弦一从北地走到长安城一样故意走的很慢,他在从唐国到荒州之上的这段距离也走得并不算快。
    祖神宫也已经去过了,在那里听雷王和千观说起了关于子非和血衣人的事情,也让李休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实说,在如今人间所面临的这场危机当中,如果祖神能够复活,并且恢复到巅峰实力,成为六境修士,那么无疑对于战局是有着一定影响的。
    这是一个很靠谱也很强大的战力增援。
    只是现在的李休只是四境修士,并没有这个能力将祖神从游离的道中唤醒。
    雷王和千观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于他之后便没有提过请他唤醒祖神的话,他们知道如果李休的实力足够的话,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到祖神宫将其唤醒,。
    李休的修行进展很快,同辈当中只有一小部分人是和他同样的境界,而这些人基本都是自幼开始修行,而他则是在数年之前方才开始,如今只不过才过去了五六年而已,修为就已经从一个普通人一跃成为了四境修士。
    这样的修行速度很快,已经快的不
    能在快了,甚至不化骨已经融合到了全身上下,他现在不单单只有胸口的骨头是不化骨,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已经同化成了不化骨。
    以他现在的肉身,即便是五境宗师想要将其斩杀都很困难。
    身负三劫之体,掌控诸天册,身居不化骨,觉醒了命魂之力,足以将黄泉和九幽焚之一空的火焰,还有那无比纯粹的剑意,可以说他现在的实力乃是五境以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但毕竟不是五境宗师,在现如今所面临的情况下无法发挥太大的作用。
    而他如果想要成为五境宗师,按照现在的修行速度,起码还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而且由于他在三境之时压制自己的境界太狠,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延长一些。
    离开了祖神宫,李休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荒州的地界,并没有在接壤的小镇子停留,他只是伸手揪下了镇子中央的一片叶子,然后一路行走到了巴山城。
    来往总要经过巴山城,即便是时间很紧也不差这一两日的功夫。
    他来到了那家老酒馆,小姑娘又变大了一些,见到他后已经不在如同从前那般娇羞,却还是第一眼认出了他,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拿上了店里最后的酒。
    老酒馆的酒只有一种,这一种便是最好的酒。
    棋魔已经来过一次,此番再度过来这里心中也是多了一些怀念,他喝了一口酒,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倒不是这酒不好喝,而是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人老了总会忍不住念旧的想法。
    看来是真的老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那稀疏的头发,棋魔再度笑了起来。
    陈知墨和青鸾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可是很了解李休的,既然进城之后非要来这里坐一坐,那么这里要么是有好酒,要么是有回味。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二者尽皆有之。
    能够在回味从前的时候喝上一口美酒,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因为它会让回味更浓,让美酒更香。
    所以陈知墨也喝了一口,让后眼前一亮,这酒固然比不上绣春风,但是和红烧刀比较起来也是各有千秋,值得品味。
    青鸾不常喝酒,因为她觉得酒的味道很浓,尤其是尝过了红烧刀之后就更是如此,但看到陈知墨一副眼前一亮的模样后,她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小口,然后喝了第二口,渐渐地喝光了自己的一壶。
    老酒馆的酒味道并不浓烈呛鼻,它带着特殊的醇厚和柔和,在你喝下肚子之后能够带来很香醇的回味。
    身侧的酒桌上有人议论着天上仙的事情,各自在说着各自的见解和对付的办法,但是无一例外都没什么太有效的提议,说了半天到最后都会沦为情绪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然后来上一段慷慨激昂的掏心窝子话。
    热血倒是足够有了,实际上却没什么效果。
    激昂之后的酒客们也就坐了下来,先是对着四周的酒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坐在位子上大口的喝着酒。
    显然是在发愁。
    不单单是他自己,其余桌子上的酒客们都是如此。
    李休等人虽然走得并不快,但是诸葛十三却已经先行回到了倾天策,倾天策掌教也已经出关了,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将李休的话原封不动的放到了茶前录上,并且为了表达重视,还特意加上了他倾天策掌教的落款和题字。
    茶前录本就是能够在一日之间席卷整座荒州的消息最灵通之处,倾天策之所以能够傲然而立与五大派之间,不插手任何纷争,不争抢任何资源也能够生活的无比滋润,让人不敢招惹的原因很大程度便是和这个有关系。
    他们的信息传播速度太快,只要他们想,就可以将任何一件事在短短数日之内让整座大陆都知晓。
    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每个人都有所顾忌。
    原本的荒州之上还存在着许多的纷争,在五大派的影响下大的格局方向不变,但是下面总有着摩擦出现,一流势力之间的争斗,二流势力,甚至三流势力的斗争等等,几乎每一天都有数百个三流势力覆灭,数百个三流势力崛起。
    广袤无垠的荒州之上,被称为武学圣地并不是没有道理。
    万族林立,千百宗门在这里就像是花朵一般争相绽放。
    但在天上仙的消息出现在茶前录上之后,纷乱的荒州开始平静了下来,许多人都在思考着上面信息的真伪,然后去向虚境和怀玉关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为此有许多从虚境当中走出来的游野或是五境修士都被身边的人询问,但谁都没有说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因为在他们选择了不去怀玉关退出虚境回到人间的时候,就会被虚境之内的五境文圣用三缄其口封住了这件事,只要是和天上或者和怀玉关有关的事情全都无法说出口。
    这就是文圣的强大实力,也是之所以说行走文圣道路的五境要比其他的五境宗师要高出半个境界的原因。
    其实怀玉关上的修士们之所以能够守住仙人这么多年,除了自身的实力绝强之外,和人族修士的多样化也是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体修,武修,神修,魂修,文圣。
    五大体系在怀玉关上就宛若是交相辉映的星辰明月一般,阻拦着仙人侵略而来的步伐。
    所有人都被这件事所吸引,表面的争斗似乎已经消失了,但是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就只有自己方才知晓。
    巴山城还是那座熟悉的老城,李休坐在老酒馆上一言不发的喝着酒,听着耳畔那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
    抬头看着天上,有一滴雨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桌面上。
    雨水一滴接着一滴的落下,他放下了酒壶,偏头看着巷间的老墙墙角。
    在那里,一株青草破开泥土钻了出来。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棵紊乱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雨水顺着青砖流淌,他抬手碰触着身侧的砖墙,有些湿润,指尖微凉。

第一百零七章 星辰和月亮之后

    春天到了。
    老酒馆的人全都抬头看着天上,这场雨刚开始落下,并不巨大,落在身上似有似无,但酒家还是撑起了那个帆布棚子,将老酒馆门外的几张桌子遮了起来。
    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意味着已经到了新的一年,只是很可惜,新的一年会有一个全新的面貌,但却不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新年是旧年的延续,去年的麻烦对于今年的你来说依旧是一场麻烦。
    随着这场雨的落下,老酒馆内的客人都安静了下来,自饮自酌的闻着落雨之时空气当中的独特味道,巴山城是一座小城,以前人烟稀少,前些日子随着刘先生的离去巴山城这个地理位置偏向绿海和荒州边界的小城来往之间就多了许多修士,还有一些大势力也都会来到城中插上一脚,毕竟每天每月荒州冒险者从绿海当中所带回来的资源数不胜数,随着时间的发展,巴山城一定会成为一个交易重城。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小巷深处也能看到一些熟悉环境的人来回走行,与从前的巴山城相比起来多了一些热闹的生气,但是少了那份独特和安静。
    “公子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
    似乎是感觉到了李休身上的意思落寞,老酒馆里的那个姑娘在路过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休说道:“以前有一位前辈生活在这里,后来他走了,我想回来看看以前的样子,却发现如今的巴山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巴山城。”
    少女歪头看着他,疑问道:“那公子觉得现在的巴山城变的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凡事都不只有一个结果,好坏也总是相对的。”
    对于老酒馆和巴山城内其他店家来说这样的变化自然是好事,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收益,能够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只是对于李休这样时常念旧的人来说,这样的改变是一件坏事。
    少女似懂非懂的继续忙碌了起来,李休喝光了身前的两壶酒,留下了两片金叶子起身离开了老酒馆。
    外面还在下着雨,点点滴滴的打在身上,李休并没有撑伞,就这么缓缓地走着,抬起一只手抚摸着一侧的青砖墙壁,指尖被雨水和泥土染湿,深巷依旧很静,除了遇到的人较之以往要更多一些。
    棋魔等人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行走,陈知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片巨大的绿色叶子,自己和青鸾一人一片遮在头顶,小雨打在叶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音。
    熊胖儿回头看着二人一眼,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女。
    刘先生之前居住的院子距离老酒馆并不远,门口依旧是很熟悉的两棵树,院内摆放着许多的盆栽,生长的很是不错,而且并不杂乱,就像是被人修剪过一样。
    李休站在门前看着,嘴角扬起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在院内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都是相熟的人。
    推门走了进去,也就在他推开院门的同时,屋内的门也被人推了开来,李休侧目看了看去。
    是叶修。
    还有邱小离,计之华,楚阳,花雨瑶,春秋雪。
    小玉山苏子瑜,小棋圣方良。
    共八人。
    “你们看,我早就说过,他要是来荒州一定会来这里看上一眼,在这里等着准没错。”
    苏子瑜用折扇拍了拍自己的手心,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有些得意。
    几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这八人当中除了邱小离和苏子瑜之外,其余几人都是言语不多的类型,叶修倒还好些,剩下的五个人话才是真的少。
    李休走到了院子中央,环视了一圈四周的模样,轻声道:“打扫的还算不错。”
    叶修微笑道:“这是我师父的家,怎么听起来反倒是更像你师父一样?”
    李休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屋内,身后的陈知墨和青鸾还有棋魔三人都走了进来。
    苏子瑜等人看了青鸾一眼,知晓这是当初在倒悬天内的那个仙人后裔,以前倒是不觉得什么,如今出现了那档子事,在看起来就有些变了味道。
    不过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心中也知晓青鸾和天上那并不是一类人。
    几人的心情显然都不错,苏子瑜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过。
    李休觉得有些诧异,也有些好奇,于是便问了一句。
    苏子瑜说道:“最迟两年时间天上仙便会降临人间,而我是游野修士,他们还不是。”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楚阳方良等人。
    在那场战斗中只有游野和五境修士方才能够有所作用,这一次其余人将目光看向了他,眉头都是皱了起来。
    小玉山最讲道理,也最讲规矩,只是这话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别扭。
    众人已经在这巴山城当中待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如今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自然要准备下一件要做的事情。
    而下一件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吃火锅。
    对于火锅这源于听雪楼的食物,在场众人都是吃到过,就连邱小离也在叶修的带领下吃过几次,味道很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吃火锅之时所独特的氛围,也是最适合谈论事情的氛围。
    聚散总要吃火锅,在李休和李一南梁小刀等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这句话已经渐渐在大部分天之骄子当中流传了开来。
    闲聊间,火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水还在煮着,并不曾沸腾,时间还有一些。
    方良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走到了一侧坐下,偏头看着李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其他人也是看着这一幕,心中好奇如今二人的棋力高低,以前自然是李休更强,但现在方良在不断进步,而李休则是被大唐的事情缠身,孰强孰弱很难从以前的胜负判断出来。
    棋魔在看到方良之后脸上露出了怀念,他当年之所以会跟着李休就是因为和方良下了一盘棋,然后吃了一枚医天下。
    这都是缘,如同无量寺所言,这本就是说不清楚却又切实存在的东西。
    方良以前也有自己的规矩,比如只下两盘棋,只不过规矩是会变的,他和傅云霄下了很多次,和李休也下了几次,那个
    规矩也就随之消失了。
    面对着他的邀请,李休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良眉头一皱,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其他人也是如此,按理来说李休应该不会拒绝和方良和下棋。
    感受着众人的不解,李休开口道:“棋道这条路很高,你的对手也不只有我一个。”
    话音落溪,他将目光放到了身侧的陈知墨身上。
    方良也是跟着看了过去,然后眉头皱的更深,他并不认识眼前人,在荒州当中棋道修为高绝的也有一些,就如同之前的刘先生一样,最后仍旧是败在了他的手上。
    现在李休却让他和一个年轻人下棋。
    其余人也是不解,只有花雨瑶和叶修面色平静。
    李休说道:“他是陈知墨。”
    众人恍然大悟。
    方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站起身子正式的行了一礼,尊敬道:“请!”
    他不曾见过陈知墨,但是却听说过陈知墨的名声,无论是在唐国还是荒州,书院首席陈知墨的名声都很大,他是神武魂三修,而且三修齐头并进都是四境,棋道修为高绝,李休行走天下从未输过一盘棋,但他却曾经说过,如果那一日先行的陈知墨,自己便会输。
    这就意味着陈知墨是唯一能够在棋道上和他较量并且有五成几率能够获胜的人。
    只有懂棋,并且和李休下过棋的人才会明白,那个人的棋有多强。
    所以即便是小棋圣方良也忍不住露出了尊敬之色,诚心诚意的邀请着。
    陈知墨回了一礼,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二人猜先,陈知墨执白先行。
    方良的面色无比凝重。
    几人都是靠了过来,站在两侧看着这盘棋,二人落子的速度很快,就像是完全不需要思考一样,只是越往后就越慢了起来,这显得很奇怪,但偏偏就是如此。
    四周静悄悄的,就只有热水沸腾所发出的声音。
    方良的额前落下了一滴汗水滴落在棋盘上,手中拿着的那枚棋子许久不肯落下。
    陈知墨目光平静的看着棋盘,眼中有些欣赏,平心而论,方良不愧是有着小棋圣的称呼,甚至这样的棋艺即便是真的被世人称之为棋圣也足够资格。
    开始收官。
    陈知墨的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方良也是如此,但在收官阶段还是落了下风。
    他放下了棋子,额头的汗水浓郁了一些,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那双眼却十分明亮,每个人都希望达到顶峰,但当你真正快要碰触到天穹的时候下意识还会缩回手掌,因为你害怕真正碰触之后的结果,你担心当自己真正达到绝顶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以前方良的面前只有李休,现在又多了一个陈知墨。
    这样的感觉很不错。
    “我输了。”
    他放下棋子,起身说道。
    陈知墨笑着道:“凭你的棋力,小棋圣的称呼当之无愧。”
    方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呀!”
    众人还在回味刚刚那盘对弈的时候,邱小离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邱小离朝着厨房的方向跑了过去,边跑便说道:“看的太入神,没注意水已经快要烧干了,我去取些过来。”
    几人也是这才注意到,铜锅里的水已经快要烧干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盘棋竟是已经下了快要一天的时间。
    火锅的味道很不错,众人谈论着关于茶前录上的事情。
    苏子瑜说道:“小师叔回到小玉山后便将天上仙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便打算去通知其他势力,只是还没动身便收到了倾天策的消息,知晓他们已经将这件事发表到了茶前录上。”
    “大唐的事情已经结束,接下来要面临的天上是所有人一同所需要面对的,所以我想你肯定会来荒州,从大唐到荒州要途经绿海,所以你一定会来巴山城去刘先生居住的地方看望一眼,所以我便来到了这里。”
    李休点了点头,春天虽然到了,但是依旧有着一些冬末的寒冷,能够在这种时候吃上一顿火锅无疑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叶修和邱小离对视一眼,然后笑着道:“我倒是没有去想太多,也并不曾关注茶前录上的事情,只是想着过来祭拜一下师尊,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了他们,询问之后方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应该庆幸小刀不在这里。”
    叶修哈哈一笑,夹了一片银耳放到了碗里。
    如果梁小刀这时候在这里,一定会大骂他不重情义。
    花雨瑶说道:“前些日子我和楚阳还有春秋雪三人聚在一起打算一同修行,而后便看到了茶前录上的事情,又询问了一番宗门前辈,便也来了这里等你。”
    方良淡淡道:“我只是想下棋。”
    每个人的理由都很充分,也都足够。
    几人都已经说完,而后又将目光放到了计之华的身上,眼中带着审视。
    计之华见到这一幕,有些不太高兴:“你们都能猜出来李休要来这里,我又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几人仍旧看着他,目不转睛。
    春秋雪的脸上甚至已经涌现了一抹讥讽,就凭你计之华的智商,能够想得到李休一定会来巴山城?
    在场的都是老熟人了,就没必要这么久遮遮掩掩的,太没意思。
    计之华的面色不停变换,旋即冷哼一声说道:“我本打算去小玉山寻苏子瑜问问关于此事的看法,后小玉山弟子告诉我苏子瑜去了巴山城等唐国世子,我便也跟着来了。”
    几人闻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苏子瑜则是有些好奇:“关于此事的看法,你为何会来问我?”
    计之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其实我本也不想去,是掌教师尊非要我去一趟小玉山。”
    听到这话,苏子瑜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心中却是对三十六洞的掌教有些钦佩。
    无论是当初的大魄力磨杀棋魔还是后来借着酒劲主动退出苍山负雪,哪一
    件事看起来都很蠢,但偏偏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又让计之华去小玉山寻他,分明是看穿了叶开从大唐回来一定会有着特殊的交代,无论是什么交代,最终都会落到苏子瑜的身上,现在让计之华去小玉山寻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计之华莫名其妙的再度进入了这个团体,再加上之前的两次,每次都好像是莫名其妙的加入了起来。
    一顿火锅吃了很长的时间,也聊了很多的话,众人都见过许多次,彼此也是熟络,值得信任,在饭桌之上各抒己见,就连只对围棋和蛐蛐儿感兴趣的方良也难得的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你要多久才能入五境?”
    这顿饭已经结束了,铜锅下面的火已经熄灭了,桌面上的食材也如同风卷残云般的消失了大半,众人散在院子里闲逛,做着自己的小事情,刘先生的院子本就不大,几人散开走走便已经站满了,虽说并没有聚在一起,但彼此说的话都能够听得很清楚。
    陈知墨找了一处宽敞的地方躺下,随手揪下了一片叶子放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问道。
    李休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三四年。”
    其余人闻言都是停下了散步的动作,嘴角抽搐了一瞬,三四年入五境,他们现在只不过才是三境而已,这样的修行速度,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
    即便是苏子瑜都是摇头笑了笑,他入五境还需要差不多十年的时间,即便是陈知墨自己也需要五年以上方才可以。
    五境不同于四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跨过的,即便是再如何优秀和了不起的天才,在跨出这一步的时候也需要特别多的积累。
    三四年的时间很短,李休毕竟也才刚刚破境不久。
    这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
    陈知墨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摇晃着脚,感慨道:“一转眼就这么大了,想当年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教你修行。”
    其他人都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目看了过来。
    李休面色一黑,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陈知墨的性子本就跳脱,喜欢说一些玩笑话,这很正常。
    毕竟那可是在钓鱼的时候将诸天册垫在石头下面,为了偷听李休说话自己躲在湖水当中憋了半晌的人。
    感受到李休利剑一样的目光,陈知墨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躺在地上闭起了双眼,睡了起来。
    其他人也是如此,该说的闲话都已经说完了,该了解的事情也都已经了解,今晚要睡一个好觉,然后明天起来全心全意的去做下一件事。
    叶修和邱小离在屋内睡下,这位帝族公主在收获到完全属于自己感情之后显得异常珍惜,已经快要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让叶修在无奈的同时也幸福着。
    青鸾走到了陈知墨的身侧坐下,双臂环抱着膝盖,低头看着那张脸。
    这一幕让李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中有些高兴。
    陈知墨躺在地上睡着觉,被他摘下捏在指尖的那片叶子随着夜风微微晃荡,青鸾就这样低着头,青丝披下,脚腕上的铃铛在轻轻晃着,发出悦耳却很安静的声响。
    在这夜色当中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让所有人的心都静了起来,各自随意找个地方睡下。
    在场的众人虽然全部都是圣子圣女,但是却没有什么娇生惯养的习惯。
    李休走到了院子里,站在两侧的花草间,白日里落下的小雨早已经停了,在院内留下的痕迹也已经消失,他将熊胖儿抱在怀里,抬头仰望着星空。
    这世上最震撼人心的两件东西,其中之一便是头顶的星空。
    那闪烁着的一颗颗星辰,从来没有人碰触过。
    群星之上的世界,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李休想着这件事,站在星空之下有些出神。
    一个人朝着他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身侧,与他一同抬头看着天上。
    “我听说了唐国里发生的事情。”
    花雨瑶轻声说道。
    李休淡淡道:“你不是一个擅长安慰人的人,所以有些话大可不必多说。”
    花雨瑶便不再开口,静静站着。
    二人当初初次见面是因为上清宫的两名弟子太过跋扈,目中无人,所以李休教训了那两名弟子,然后回到了书院,花雨瑶就站在梅岭里,想要上前与他说几句话。
    但李休骑着马,就这么从她的面前走了过去,甚至就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现在想想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院内很安静,计之华睡得很香,春秋雪在收拾碗筷,楚阳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便爬上墙头坐着发呆,方良坐在桌前复盘着之前和陈知墨的那盘棋,苏子瑜提笔练字,他的书法已入化境,堪称书圣,他的字会被三七崖的大儒厚着脸皮求走。
    一幅幅文字在星光的照耀下跳动着有些神圣的光芒。
    李休忽然开口问道:“天上有什么?”
    花雨瑶有些愕然,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李休抬头看着那片星空,目光亮的出奇。
    天上仙是另一个世界,那么人间的天上又是什么?
    在那片星空之上,那些闪烁着光芒的星辰和月亮,那上面是什么样的场景?
    如果是星辰之后,月亮之后的更高处呢?
    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仙人之后还有没有更高?
    六境飞升后又去了哪里?
    他抬头看着满天星辰,无数的思绪涌上了心间,一点光芒忽然从天际之上吹落而下,照在了李休的身上。
    花雨瑶的面色凝重,眼中有着震撼。
    天上之上有什么?
    她震撼与就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李休竟然能够引得大道震荡,降下接引星光,这道光亮会引他去何处?
    墙上的楚阳转过了身,坐在棋盘前的方良抬起了头。
    练字的苏子瑜侧过了脸。
    已经睡着的陈知墨睁开了眼睛。
    李休依旧抬着头,身体留在原地,神魂却已经不知飞向何处。

第一百零八章 道袍男子,道之极境

    自从前些日子王知唯拔出了那把剑,自身修为直入五境巅峰,天空中出现了数百座门户之后,关于天上的事情便传遍了整座大陆,所有人都知晓在人间之外有着另外一处地方,在怀玉关之上,被称之为天上,也就是仙人们所生活的地方。
    如果严格来说的话,天上与人间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所以叫做天山而不是地下就是因为那些门户开启的地方是在空中。
    很多人都会去想该如何应对天上仙的事情,却很少会有人去想人间的天上是什么模样?
    这广阔无垠的人间地面尚且没有尽数看得清,那抬头仰望更高处的星空呢?
    在那无数繁星遍布之间,又会存在着什么样的世界?
    这就是李休刚刚在思考的事情,直到那束光亮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他的神魂从身体剥离随着那束光飞向了更高处。
    脚下的人间变的越来越小,巴山城的踪影也是彻底消失不见,最终整个人间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小光点,他这才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四周悬浮着无数颗如同人间一般的小光点。
    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他心中清楚,这些漂浮着的光点,散发着柔和光亮的便是身处人间只是仰望苍穹所映入眼帘的浩瀚星辰。
    四周悬浮的光点有无数颗,上面会不会也是一方世界?
    李休站在虚无之间,抬手想要碰触一枚光点,指尖轻轻碰触,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抽动起来,下一瞬他的身子便出现在了另一个世界当中,这里如同人间一般有着土地存在,但却没有任何的花草生长,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的黑褐色土地,就连抬头看着苍穹之上都是遍布漆黑,厚重的云层之上闪烁着猛烈的雷暴,整个世界当中除了一片焦土之外再无任何生物存在。
    他站在此地沉默了一瞬,然后再度回到了之前的虚无空间,随手指向了另外一个光点。
    然后出现在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没有陆地,尽是海洋,比极冰还要刺骨的海水疯狂翻涌着,都不需要触碰,只要看上一眼便知晓这随便一个浪花拍下,三境以下修士都会死于非命。
    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存在。
    这里同样没有任何生命存在。
    宇宙中的光点有很多,李休不停地进入,离开,如此持续了数百次后方才停止下来,没有任何意外,这数百次的探索就连一个存活着生命的世界都不曾发现。
    他开始环视四周,感受着四周的无数光亮,这应该就是人间之上的天上,那么更高处会有什么?
    他抬起头,将目光放到了更高的方向,身周的空间再度扭曲了起来,成为了线条状,最后开始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还在身侧的无数光点此刻已经到了脚下,甚至光亮已经十分微弱,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清楚,甚至还不如一粒沙尘。
    他来到了最高处,或者还不是最高处,身周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黑暗,这是最极致的虚无,抬头看去仍是如此,他低下了头,有些恍惚。
    这就是人间之上的天上?
    一片虚无,什么都不存在,没有人类,没有妖族,没有生命,也没有光亮。
    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空间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任何地方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何况还是如此神秘之处。
    黑暗中没有太阳,此刻却有着一束光照在了他的身上,许是太久没有见过光亮,第一感觉有些刺眼,李休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眼睛,片刻后方才适应了下来。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
    此刻正在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李休的心有些震撼,尤其是他能够感到和自己的神游天外不同,眼前的男人似乎是真的存在于此处。
    短暂的震撼过后,他对着眼前男子行了一礼,说道:“晚辈李休,因缘际会来到此处,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那道袍男子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打量着他,眼中的审视渐渐消散了一些。
    他说道:“这是我带你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温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李休闻言后更加震撼,抬头看了过去,他发现这个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不知前辈带我来此,有何用意?”
    道袍男子并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伸出了手,他的手掌掌心朝上,就这么平整的放在那里。
    李休忽然感觉自己的指尖一阵震颤,旋即便看到自己手上的那朵小花脱手而出飞了出去,落在了那人的掌心中轻轻旋转着,带着愉悦。
    他的目光微凝,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同时也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眼前这名道袍男子。
    那是当初进入老弄堂的时候,他的眼前见过了许多的场面,有金袍男子负手而立,肩上趴着一条真龙。
    有一位白衣人屹立峰顶山巅,一根笛子横在嘴角,悠扬笛声磨灭仙人无数。
    天地之间飘零的没话中生出了一张数万里的太极图,扩散成八卦囊括周天,一个道袍少年步步生莲,有三千八卦,手掌阴阳鱼,道袍飞扬。
    数百座天门之后涌现着无数的仙人前仆后继,就在天地陷入黑暗的时候,一声叹息响彻了整个人间。
    黑暗中生出了一朵花,亮起了一道剑光,出现了一个人。
    然后无数天门破碎,仙人大军被镇压退去。
    这是老弄堂里的画面,李休记得很清楚,在画面消失的瞬间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模样。
    正是眼前之人。
    换句话说也就是数百万年前掌控着这朵花的人。
    “我以为您已经死了。”
    李休看着眼前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的确已经死了。”
    道袍男子并未感到冒犯,而是很直言不讳的说道。
    似乎是看出了李休心中的疑惑,他继续说道:“你所看到的我只是数百万
    年前的我留下的一道影子,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与你说过话之后这道影子也会随之消散。”
    仿佛是怕李休难以理解,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在二人的身下出现了一条长河,长河中流动的并不是水,而是时间,目光放到这条河上能够看到眼前道袍男子所站立的地方乃是河水上游,而李休所站立的地方乃是河水下游,二人虽然是面对着面,但所隔着的却是数百万年的时间。
    李休看着眼前这无比壮丽的一幕,无言许久后方才开口问道:“前辈将我带来此地,所谓何事?”
    道袍男子笑了笑,说道:“来这里解答你的问题。”
    李休皱眉道:“我的问题?”
    道袍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人间之上是什么?”
    道袍男子想了想,回答道:“人间就是人间,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它都存在与这广阔的人间之内。”
    “也就是说人间之上并不是另外一个世界?”
    道袍男子回答道:“另外一个世界便是另外一个世界,与人间没有关系,人间之上依旧是人间,你的目光所及之处,你所能够行走到的地方,都是如此。”
    “那仙人所在的地方是何地?”
    “那是另外一方世界,如果将二者作为比较,用比较简单的话来形容你可以理解为两个不同的大陆,两个不同的国家,仙人并不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他们也只是一种生灵而已。”
    李休接着问道:“那人间的六境飞升之后,去了何处?”
    在人间总是流传着一种说法,在修为达到六境飞升之后会去往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等级更高的世界,里面的修士也要更加强大。
    他想要知道这种说法的真实性。
    道袍男子解释道:“修为并不是无穷尽的,修行也是一件有尽头的事情,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六境之后飞升去了另外一个更高等级的世界,在那里六境强者只是起点,那等他们在那个世界修行到巅峰之后呢?还会不会去到另外一个更高等级的世界?”
    “如此往复下去,何时会有尽头?一直的修行又有何种意义?”
    “修行是有尽头的,因为大道是有极限的,随着修为的愈发身后,你就会变的越来越接近大道,直到二者之间的距离微乎其微,那时便是修行的尽头,道生一,一生万物,我们所有的修行都囊括在道之内,都在道的衍化之中,所以我们是无法超越道的,就像是你如果不借助镜子,便无法用眼睛看到自己的眼睛一般。”
    “道是容器,它提供给了我们修行的空间,这个空间可以膨胀,但却会饱和,天地万物或许能够超脱很多东西,却始终都在道之内,所谓的修行,到最后所窥探的也就是道的极限在何处。”
    那朵花仍旧在他的手中旋转着,欢愉中带着伤感。
    他将修行的终点告知了李休,李休低头思考着,修行是有终点的,这个答案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道袍男子也并没有打扰,时间长河在二人的脚下流动着,李休在河流之上缓缓地移动着,道袍男子却始终站在那里不曾移动分毫。
    一个已经逝去,一个依旧存在。
    “前辈当年的实力达到了什么境界?”
    道袍男子沉默了会儿,说道:“道之极。”
    李休问道:“那您为何会死去?”
    修为已经达到了道之极境的高绝存在,为何会死去?
    道袍男子微笑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当你达到了道之极境后便会想要去看向更高。”
    李休不解道:“前辈不是说过修行有终点,道之极境便是最高?”
    道袍男子点了点头:“那一年我想试着能不能破了道,后来发现道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是一种规则和约束,看不见也摸不着,这世界万物都在道之内,我无法破道,便踩踏着时间长河去了最开始的地方,那里和此处一样,一片虚无,无比安静,我想要做些什么,于是便再次尝试着破境。”
    “在破境的瞬间我感知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我想要突破道之极就会毁灭道,大道之下所有生灵都会灭绝,而后我会代替成为新的道,然后从长河源头开始重新孕育生命。”
    他看着李休,眼中带着憧憬和怀念,最后无奈的笑了笑:“在最后我放弃了这么做,所以大道还存在那里,而我却已经死了。”
    李休没有说话,或者说眼下的他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为好了,如果他没有来到这里,如果他没有与道袍男子交谈,那么这个秘密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永远也不会有人知晓自己曾经在生死的边缘行走了一遭。
    他看着道袍男子,目光有些复杂,不知是尊敬还是其他。
    道袍男子笑着说道:“这不算什么,当你走到这一步后就会发现,是否踏出那一步对于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道就是道,它存在那里自有其意义,道孕育了无数年的生灵,一切的规则都已经成熟,我们不应该也没资格去走出那一步。”
    他抬头看着天上,依旧是一片虚无景象:“现在回想从前,种种是非因果,不过只是寻常一梦罢了。”
    李休问道:“如果以后有人也达到了道之极境,但却并没有停手,而是要在创造一条新道,又该如何?”
    道袍男子喃喃道:“这个世上又哪里有新道呢?道就是道,即便是被打破重建他还是之前一样的规则,所以我才在最后关头选择了罢手,如果真的有人那么做的话他所谓的并不是整个人间,而一定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为了自己私欲的人一定无法修行到道之极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将你唤了过来。”
    “我?”
    “没错,如果你以后有机会成为道之极境的话,或许就能够更好的守护这方天地。”
    道之极境。
    李休沉默着,在心中念叨着这四个字。
    “如今的人间和天上仙之间的战斗又要开始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件事问了出来。
    道袍男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如今的人间虽然还不曾做好准备,但
    你可不要小觑了人间的力量啊!”
    李休抬头看着他,想要得到一些指点。
    道袍男子却并没有多说,只是道:“面对着危险而又未知的未来,我也很想知道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不算是答案。
    所以李休仍旧在看着他。
    道袍男子说道:“我是我,而你是你,我不能给你什么好的建议,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如今的人间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所以如果要做什么事情不妨大胆一些,这天塌下来,有人皇他们顶着。”
    这场谈话已经快要结束了,或者说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了。
    人间的六境强者飞升之后会去往什么地方,道袍男子仍旧没有明说。
    李休也就不打算继续询问。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四周依旧是一片虚无,道袍男子的身上开始溢出了星光,整个人逐渐消散,像是随风而起的轻沙。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逝去,说话的声音依旧很轻:“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这朵花的事情。”
    李休摇了摇头:“以后总会知道。”
    道袍男子点了点头:“这倒是。”
    他低头看着身下,目光透过了无数光点落在了独属于人间的那颗之上,笑了笑,说道:“还真好看。”
    星光洒满全身,身体点点散去。
    李休的眼前恢复了黑暗,所有的光亮都随着道袍男子的逝去而消失,那朵小花重新回到了他的指上,有些颤抖,就像是在哭泣。
    四周的空间再度扭曲起来,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在飞速的倒退着,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巴山城,刘先生的小院子里,花雨瑶依旧站在他的身侧。
    陈知墨正起身朝他走来。
    院墙上的楚阳刚刚跃下,练字的苏子瑜方才放下了笔。
    方良的手里还在拿着那枚棋子。
    原来一切就只过去了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而自己却仿佛经历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每去到一个新光点探索都需要花费一段时间,他本以为自己在院子里的肉身甚至会蒙上一层尘土,想不到就只是短短的时间。
    下意识的往四周看去,没有了光点,也没有了虚无,同样没有了那个道袍男子,唯有自己手指上还在微微颤抖的那朵小花在提醒着他,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道之极境,道袍男子。
    现在想想,如果当初道袍男子在破境之后先将天上仙覆灭,然后再去追寻大道,如今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了。
    “你去了哪里?”
    看到他恢复了清醒,花雨瑶开口问道。
    其余几人也是看了过来,即便是对于人间事并不关心的青鸾也是抬起了头。
    李休说道:“我去了天上,人间的天上。”
    方良闻言后放下了手中的棋,侧目看了过来。
    花雨瑶继续问道:“那是哪里?”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还是人间。”
    他看着几人,认真道:“这世上所有的所有,都在人间里。”
    陈知墨摸着自己的下巴,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但仔细琢磨竟然还有些道理,于是便笑了起来,很有意思。
    苏子瑜提笔继续写着自己的字,人间也好,天上也罢,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想守着自己的规矩,小玉山的规矩。
    春秋雪从身后走了过来,问道:“顿悟引出接引星光是很难得的事情,你有没有借着这个机会提升境界?”
    李休身上的气息还是一如既往,固然强大,但却没有提升。
    他抬头看着天上星辰,轻声道:“我没有提升境界,但是却提升了比境界更加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明言,因为这种事情并不能说的足够清楚。
    几人能够感受到他现在的复杂情绪,于是也就没有多问,花雨瑶和春秋雪回到了屋内。
    楚阳躺在墙上看着天上,方良自顾自的下着棋。
    陈知墨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青鸾仍旧坐在旁边,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躺回去。
    青鸾看到了他的目光,然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很是好看。
    陈知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然后躺回了原来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青鸾依旧低头看着他,双臂环抱着膝盖,双眼弯成了月牙。
    这一夜过得很安静,翌日的太阳升起给人一种较之以往不一样的感觉。
    自从昨日的春雨过后,从今天开始就意味着正式的告别了冬季,踏足了春日,雨后的空气随着清晨的晨露升起,被吸入鼻中散发着熟悉的味道。
    院子里的盆栽生长的更加茂盛,墙角的野草在不停的钻出。
    昨天吃剩的火锅今天自然不能再吃,但昨天没做完的事情今天可以再做。
    众人坐在餐桌上闲聊着,苏子瑜更是出口成章,就昨晚的星光和春雨随口便吟了两手能够传世的诗词,陈知墨自然不甘落后,开口同样是两篇毫不逊色的作品,方良在不远处盯着棋盘。
    楚阳双手环抱置若罔闻。
    计之华低头盯着面前的碗筷,这种时候他绝对不会开口。
    苏子瑜和陈知墨口若悬河的交谈着文学上的事情,二人的见识和才学即便是放到三七崖都是顶尖的存在,甚至会被邀请行走文圣道路也说不定。
    片刻之后,叶修和邱小离二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提着几个大餐盒,里面装满了包子和馒头还有淡粥咸菜什么的。
    没人规定早餐一定不能大鱼大肉,但众人还是喜欢吃一些淡粥咸菜,这些年已经成了习惯,而且淡粥咸菜和馒头吃起来真的独有味道。
    饭桌上,方良对着李休问道:“你来荒州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能不能说一说?”
    其他人也是在看着他,昨夜并未谈及此事,但今天到了应该谈及的时候了。
    李休喝了一口粥,从陈知墨那里抢来了一个馒头,淡淡道:“我想请天下人聚一聚。”

第一百零九章 有两件事

    所谓天下指的自然是整座大陆上的所有人,但几人知晓,李休此刻口中的天下则是单指荒州。
    荒州之上有很多势力,数都数不过来,自然不需要所有人全都到场,只要所有的二流势力以上尽皆到场即可,甚至二流势力都是可有可无,只要拥有五境宗师坐镇的一流势力以及五大派的人抵达,便足够。
    他们所商量出来的对策便是整个荒州的对策,那些二流势力或者三流势力都只不过是这些顶级势力之下的附庸而已。
    只不过想要让荒州之上所有的一流势力全都到场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经过数年的变化,如今荒州之上的一流势力共有二百余个,每一个一流势力当中最少都有一位五境宗师,类似于上清宫这样的顶尖存在更是有着数位五境。
    即便是每个势力只来一位宗师,这场盛会最少也会有二百四十位以上的五境露面,如果真的聚集到了一起,这将是近年来荒州之上所有五境宗师聚集的最齐全的一次,即便是上次的苍山负雪和围剿棋魔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想要将这些势力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单凭你现在的威望,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
    叶修将小咸菜伴到粥里,开口说道。
    的确,凭借李休如今的威望最多只能聚集起三分之一的一流势力,这还是因为花雨瑶叶修楚阳等人各自通过自己的宗派影响其他友好势力的结果。
    想要让所有的顶尖势力齐聚一堂,现在的李休还没有这个能力。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需要请人帮我达成这一点。”
    他想要找人帮忙。
    花雨瑶问道:“你想请谁?”
    李休不急不缓的将最后的一块馒头咽了下去,喝光了碗里的粥,说道:“无量寺。”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片刻后都是点了点头,的确,如果要号召所有的顶尖势力齐聚一堂的话,无量寺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倾天策这些年不理事,威望虽然仍旧很高,却总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不能让所有势力信服。
    万香城经过上次的事情和这一次插手大唐的阴谋败露之后,威望已经一落千丈,他麾下的势力现在都在担心事后会不会引起大唐的报复,最重要的是前不久万香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威望变得更低。
    典狱司受天道禁锢无法脱身,三七崖太过傲气。
    无量寺便是最好的选择,这群和尚行走天下救死扶伤,无论是在荒州还是天下都有着莫大的威望。
    传说中大唐的白马寺便是无量寺的一个分支。
    如果圆寂大师能够亲自出面邀请荒州顶尖势力前往齐聚一堂的话,天下人肯定会给这个面子。
    叶修说道:“圆寂大师悲天悯人,整座无量寺也是慈悲心肠,断然不会对此置若罔闻,当初为了镇压六境妖尸,就连佛塔都能够毫不犹豫的借给无是非,这一次的只要我们说明了来意,圆寂大师一定会帮忙。”
    陈知墨也是点了点头:“何况不戒也会站在你这头。”
    不戒是佛子,他的话在无量寺内的作用要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大一些。
    提到不戒,李休喝粥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地笑了笑,那个小和尚的确是非常好的人。
    吃过早饭之后众人便走出了刘先生的院子,离开了巴山城,临走之前请棋魔在院子四周重新布置了一个阵法,阻拦着外来之人,巴山城靠近绿海,以前因为刘先生的存在所以被荒州修士刻意避开,现如今刘先生已经逝去,作为接壤绿海最近的巴山城,它所拥有的战略地位足以引来无数的冒险者来此。
    要不了数年时间,小小的巴山城就会扩建成更大的模样。
    人潮拥挤之下刘先生原本所居住的地方很可能会受到破坏。
    从巴山城去往无量寺的方向去会途经上清宫和玲儿山等势力,原本应该要去顺路拜访,但现在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足够他们挥霍,唐皇临走前借助人皇法旨封住了阴曹修士百日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这样的时间并不充足。
    方良拿出了自己的云舟,几人坐了上去朝着无量寺前行,沿途并不耽搁。
    方良生平有三好。
    爱棋,爱茶,爱蛐蛐儿。
    只是他虽然爱茶,但却很少喝茶,所以大多数时候旁人见他之后只能想起两个爱好,棋和蛐蛐儿。
    直到李休几人看到他捧着一杯茶站在云舟前头的时候方才猛然想起,原来眼前人有三好,而不是两好。
    “在唐国江南一座城,名叫安荆城,在城内有一间茶楼,里面有一种茶,名为忘忧,这茶很讲究,雨前苦涩,雨时甘甜,雨后无味。”
    云舟穿行在云海之间,朝着无量寺的方向行进,李休走到了方良的身侧,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茶杯,轻声说道。
    方良闻言转身看着他,挑了挑眉道:“还有这种茶?”
    李休点点头:“有,而且还是很不错的茶。”
    方良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面色有些无奈,他被李休说的心痒痒,偏偏现在又不能去一喝究竟。
    李休目光直视着前方,说道:“恰好,这天就要下雨了。”
    方良听出了这话里的其他意思,于是偏头看向了他。
    李休从小花中取出了一包茶,说道:“恰好,我这里就有忘忧茶。”
    方良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伸手将茶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口袋,低头轻轻地闻着:“这茶的味道,很平常。”
    陈知墨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抬手随意的将忘忧茶从他手上拿走,说道:“我赞同你的说法,这茶闻起来很普通,但喝起来确很不错,尤其是现在快要下雨了。”
    苏子瑜被三人说的有些好奇,便放下笔随手拎起一个空茶壶走了过来,说道:“既如此,不如现在泡上一壶,如何?”
    身后的叶修邱小离等人也是注意到了几人的交谈,心生好奇之下便也走了过来。
    方良抬手结果苏子瑜递过来的空茶壶,然后从茶包里取出了一
    些茶叶放了进去,抬手从云海中抓住了一些水放了进去,壶底出现了火焰。
    四周的雨云已经开始聚集了起来,变得漆黑,雷电在其中攀爬闪烁,云舟继续上升,脱离了雨云来到了更高处。
    雨水只会往下落,并不会朝着更高处扬起,所以不用担心会淋到他们的身上,但只要下了雨,这忘忧茶的特性就能够体现出来。
    李休,陈知墨,叶修,苏子瑜,邱小离,花雨瑶,方良,楚阳,春秋雪,计之华,棋魔,熊胖儿,青鸾,一共十三人,众人围着茶壶席地而坐,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一个茶杯,静候着茶水沸腾。
    脚下响起了惊雷声,快要下雨了。
    茶水也已经沸腾,方良起身为所有人倒了一杯,接着再为自己斟满,然后喝了一口。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正如李休所言,这味道很苦,但却不是纯粹的苦,而是一种很特殊的苦味,但从这个味道上来说这茶也算的上是一种好茶。
    他是爱茶之人,自然能够分清其中的好坏优劣。
    但在场的爱茶之人可没有几个,喝下一口之后都是苦着脸,计之华更是苦的直咧嘴,觉得刚刚李休几人一定是合起伙来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骗他们喝下这苦苦的茶。
    李休却是面带笑容,细细品味着,忘忧茶的特性就是如此,先苦后甜,再到最后的索然无味,其所经历就像是人生,当你一路摸爬滚打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再去回首之前的甘苦,便觉得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云舟还在继续超前行走,下方的雷云当中再度响起了一声惊雷,李休拿起茶壶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说道:“已经下雨了,你们可以再喝一杯试一试。”
    几人闻言却并没有动作,显然刚刚的苦涩味道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陈知墨早就喝过这种茶,感知到下方的确开始下雨之后便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品味起来。
    “好茶!”
    他喝了一口,有些痛快。
    明明是茶,他却喝出了烈酒的感觉。
    苏子瑜和方良还有叶修等人相继喝了一杯,旋即都是眼前一亮。
    方良端起茶杯放到眼前看了看,惊讶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特殊的茶,让人耳目一新。”
    看到他的反应之后,楚阳等人也是不在犹豫,重新倒了一杯喝了起来,果然,现在的茶味道竟然是甜的,而且带着不同寻常的甜,喝上一口之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脱胎行走与自然之间,感受着天地万物花草树木融合在一起的独特甜味。
    这场雨下了很长时间,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方才停下,茶水已经重新煮了一壶,当这场雨结束之后众人重新倒了一杯,这次的味道果然如同李休说的那般,没有任何味道。
    就像是是水,却又有所不同。
    方良放下茶杯,将剩下的半包茶叶揣进了怀里,说道:“的确是好茶。”
    众人点着头,很是赞同这句话,云舟还在往前行走,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坐在地上,安静的喝着这已经没有了任何味道的茶水。
    他们能够隐隐感觉到李休为何会在这时候将忘忧茶拿出来,这种感觉很不错。
    云舟的速度很快,从巴山城到无量寺总共用了二十日左右的时间。
    云舟从空中落下,被方良收入怀中,众人落在了无量寺前百里之外,徒步朝山上走去。
    收起云舟徒步而行,这是尊重,也是态度。
    即便是同为五大派的其他宗门相互拜访,也鲜少会发生直接将云舟降落在山门之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停在百里之外徒步行走,表示尊重。
    百里距离不远不近,几人落地行走片刻之后,迎面便看见了两个和尚站在路上看着他们,像是早就等候在此。
    李休朝前迎了过去,这二人他都认识,正是不戒和不二。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李休的不戒小和尚依旧很是惊喜,快步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十分开心的说道:“我在寺里听说了大唐的事情,要不是渡海师叔拦着,我早就跑过去寻你了。”
    李休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要是来了,渡元大师说不得就得再罚你敲一个月的木鱼。”
    渡元修行怒目金刚,可不像渡海大师那么容易说话,就连一向备受宠爱的不戒都是有些害怕渡元大师,闻言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
    李休上前对着不二和尚行了一礼,说道:“冒昧前来打扰贵寺,还请见谅。”
    不二和尚还了一礼,微笑道:“殿下言重了,此番仙门大开,天地动荡,殿下尽心竭力为人间谋划生路,无量寺只有支持的道理,哪里又会觉得叨扰呢?”
    二人的确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从今天早上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等候了三个时辰。
    对于无量寺知晓他会来的事情李休并不感到惊讶,毕竟这世上鲜少有事情能够逃得出圆寂大师的慧眼。
    “不知住持大师如何打算?”
    李休随着不二和尚朝着寺内行走,边走边问道。
    不二和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住持方丈自会有他的打算,殿下心中若有疑惑,见面再说也不迟。”
    李休点了点头,也就不在多问。
    倒是不戒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和他说,却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跟在身后垂头丧气的,憋的有些难受。
    这小和尚很有意思,尤其是胖乎乎的看起来憨厚纯良,有些可爱。
    青鸾也学着李休的模样想要将手放到他的头上,却被不戒不动声色的朝一侧躲了一步,手掌落在了肩膀上。
    青鸾有些惊讶,旋即更加好奇的打量着他,问道:“你这小胖子,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不戒有些无奈,说道:“这位姑娘说话还真是直接,旁人都说我是有福相,只有你说我是小胖子。”
    青鸾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觉得这小胖子说话还真有意思。
    陈知墨拍了拍不戒的肩
    膀,小和尚抬头看着他,他认识陈知墨,知晓眼前这位和子非并称为大唐双龙的存在有多么了不起,神情不由得尊敬了许多。
    陈知墨伸手指了指前方行走的李休,然后无声的说出了三个字。
    徐盈秀。
    小和尚看着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不应该说话,便也无声的问道:“怎么了?”
    陈知墨无声道:“不能提。”
    小和尚看懂了他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点了点头,他先前还打算找机会安慰一下,现在看来能不提还是不要提的好。
    百里路程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众人并没有刻意的赶路,也没有行走的太慢,不急不缓的来到了无量寺。
    寺门前仍旧有不少的香客在,有来此寻机缘的修士,也有来此求佛的普通人,门前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方丈在佛塔内等你。”
    众人进了无量寺,不二和尚抬手指着佛塔的方向,对着李休开口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旋即朝着佛塔走了过去。
    当初为了封印六境妖尸,圆寂大师手持佛塔与无是非等人一同前往,本已经封印成功,可惜后来被天之痕所破坏。
    走进了佛塔,这里空无一人,进入之后就像是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四周完全是一片金色,耀眼却并不刺眼,给人一种祥和且温暖的感觉。
    带着慈悲。
    圆寂大师就坐在金色光芒之内,抬头看着走进塔内的李休。
    这是他们第二次单独见面。
    “殿下可有什么想说的?”
    圆寂大师看着,笑着问道。
    李休环顾四周,在他的面前坐了下去,说道:“我还是更喜欢上次见面的那个小院子。”
    圆寂大师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四周的金光愈发温暖,他问道:“殿下可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的话吗?”
    李休想了想,说道:“您上次说过,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也是最有机会的一次。”
    圆寂大师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想要如何做,那就去做,因为我们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无需瞻前顾后,无需去想太多。”
    李休来到无量寺有两件要做的事情,第一自然是请圆寂大师将所有的顶级势力都召集起来,不需要去考虑召集之后需要做的事情,因为召集之后自然会有事情发生。
    至于第二件事便是想要请教圆寂大师,在这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片黑暗的方向,并没有清晰的路,没有人会给他一个目标,告诉他如此做到最后便能够获得胜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你只能摸索着前进。
    这种感觉很无力,也只能时刻紧绷着神经,不敢放松。
    这不像是你晚上要做一道青椒鱼土豆,只需要去准备青椒,鱼,土豆三样东西便可。
    他不会给你具体的完成条件,他甚至没有一条合适的路,李休所能够做的就只是在仙人来临之前团结人间,避免被阴曹和仙人趁虚而入,但即便真的完成了这一切,日后在与天上决战的时候又能增添多少胜算?
    这并不是稳胜的一条路,所以李休虽然走得很稳,但是步伐却并不是十分有力,因为他无法确定这条路究竟是不是对的。
    圆寂大师能够理解他的心理,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还是上次一样的答案,命运是一条长河,比时间还要莫测,谁也没办法去判断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你要清楚,在成长的路上不只是我们在选择命运,命运也同样在选择我们。”
    “如果你看不清前方的路,那就不妨继续走下去,很多时候那扇门就摆在不远处,始终在等着你的接近。”
    他看着李休,目光中带着温和与慈祥:“身上的责任太大,对于前方的未知感到茫然和不知所措,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只需要尽力去做好自己的事情,未来便交给未来去处理。”
    还是和钟九陵一样的答案。
    李休没有说话,现在的他也的确没有其他选择,就只能尽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然后将其他的一切交给天意。
    就像当初萧泊如在临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如果找不到为何修行,那就自己去创造出让自己修行下去的动力。
    这条路走到最后并不知晓是否能够成功,那就尽可能的用力走下去。
    二人坐在佛塔之间,都是没有说话,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无量寺内有很多机缘,比如刚进门一侧的莲池,比如地面上铺着的砖块,还有此刻身处其中的巨大佛塔。
    佛塔内存放着历代无量寺先辈的佛骨舍利,可以说是凝聚了无数年来佛教最强盛也是佛光最纯粹的地方。
    称之为无量寺内最珍贵的东西都毫不为过。
    “我想请大师帮我一个忙。”
    良久的沉默之后,李休开口说道。
    圆寂大师点了点头:“我会帮你,不过想要让所有人都站在同一个阵营是很困难的事情,有两件事是你所必须要解决的。”
    天上仙与人间碰触在一起,这是你死我亡的事情,按理来说在这种时刻天下人上下一心共同抗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许多说不明白的事情。
    天下势力何其之多?一旦聚在一起,谁站在谁的头上?
    谁甘心站在谁的下面?
    我和三七崖交好,你万香城却要做老大,我能同意?
    反之亦然,我唯万香城马首是瞻,你却要倾天策做老大?
    总有着说不通的地方。
    想要让下面的人达成一致,首先就需要最上面的人达成一致。
    而在荒州,最上面只有五个宗派,五大派的无量寺,倾天策,三七崖,典狱司都与李休的关系不错,如果有问题的话,也就只会有一个万香城的问题,但现在圆寂大师却说有两个。
    李休看着他,问道:“还请大师赐教,哪两件事?”

第一章 珠子和丝线

    两件事当然就是两件事,不是一件事也不是三件事。
    面对着李休的疑惑,圆寂大师并没有卖关子,也没有说那些云里来雾里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而是很直接的解释道:“荒州之上林立着许多势力,都是以五大派为首,这次的事情很大,无量寺,倾天策还有三七崖自然会站在你这头,但是典狱司和万香城这两个势力总是要解决的。”
    李休眉头微皱,万香城很好理解,但典狱司执掌天下刑罚,最是看重规矩,在这种时候没道理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何况还有叶修这个可能是未来典狱司掌教继承人的人在。
    圆寂大师看出了他的想法,微笑说道:“典狱司自然会同意站在你这头,但现如今典狱司却被天道囚禁,原本有部分门人还能够自由出入,但犹豫之前刘先生动用了赏罚之力,导致此刻所有门人弟子都被禁锢在了山门之内,无法离去,自然也就无法有消息传出。”
    李休这才明白了圆寂大师的意思,眉头却皱的更深。
    不能离去就意味着没有消息传出,没有消息传出那些跟随附属于典狱司的势力就会进退两难,如果不解决这一点的话,即便是无量寺同意召集所有的顶尖势力聚在一起商谈,到最后仍旧避免不了各做各的。
    而叶修同样也是典狱司弟子,只是前段日子去帝族提亲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所以逃过了一劫,否则的话说不定他此刻也会被困在扇门之内,无法离去。
    圆寂大师盘坐在金光之内,佛塔当中没有任何的嘈杂声音,温和的光芒笼罩着二人的身体,有些暖和。
    “典狱司代替天道执掌刑罚,行此道固然强势,但却是在与天争权,所以会受到刑罚禁锢,想要从禁锢当中走出脱离,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起码需要百年之后方才可以。”
    圆寂大师开口解释着典狱司被禁锢山门的缘由。
    百年的时间太过漫长,如今的人间可并没有那么长久的时间去等候。
    如果典狱司不能走出来,附庸于他的那些势力们便不会答应,这所谓的联盟和统一阵线自然也就成了空谈一场。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大师可知晓能够解除禁锢的方法?”
    圆寂大师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天道的意志想要更改首先需要做的便是与天道产生联系,或许只有六境修士才能够做到这一点,老衲还差一些。”
    李休再次沉默了起来。
    这就像是一个走不出的死循环,没有任何办法,难不成要去问一问王不二?
    求一求青山或是徐文赋,试一试有没有什么方法可行。
    这种念头只是闪过了一瞬便尽数收敛,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其他的办法。
    想不通的事情就暂且放下,先不去想,去做另外能够做成的事情。
    李休的声音再度响起,在佛塔之内传播开来,带着疲倦:“第二件事是什么?”
    圆寂大师回答道:“第二件事自然便是万香城的事情,这些年来倾天策,三七崖,典狱司,无量寺都鲜少去插手荒州上的事情,造成了万香城一家独大的假象,跟随在他们下方的势力是最多五大派中最多的,也是最复杂的,想要将其说服很困难,尤其是经过了前不久的那件事后。”
    不久之前的那件事?
    李休看着圆寂大师,并不知晓他指的事情是什么。
    看到李休疑惑的表情,圆寂大师也显得有些惊讶:“还以为殿下早便知晓,现在看来你对此事应该并不知情。”
    李休请教道:“还请大师赐教。”
    圆寂大师沉默了一瞬,然后解释道:“就在万香城插手唐国内乱一事之后,扶玉等人去了雪国,子非和陈落等人去了南雪原,除此之外大唐还有三个人去了万香城。”
    去了万香城?
    李休有些惊讶,这是真的有些惊讶,他早便计算过大唐之内的五境宗师,不说全部,此次战役几乎也是动用了九成,而且将战场分割成了四个地方。
    雪国,南雪原,长安城,徐州城。
    可以说大唐的五境强者已经分派到了极限,没有剩下几个闲着的人。
    除了五散人依旧避世不出之外。
    但五散人虽然都是五境宗师,实力也算不俗,但即便是五个人全都去了万香城恐怕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何况圆寂大师说的很清楚,大唐就只去了三个人。
    什么实力的三个人就敢去万香城,并且听这话的意思好像还带去了不小的损伤。
    想要做到这一点,三人的实力起码都是在苏声晚和陈落那个层次方才可以做到。
    而据他所知,如今的唐国好像并没有什么人拥有这样的实力。
    圆寂大师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是闲人院。”
    闲人院!
    听到这个名字,李休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一点,脸上的惊讶和疑惑却已经消失了。
    也不怪他没有想到这个势力,实在是这个势力太过于特殊,也太过于低调,低调到了已经让天下人都忘记了大唐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闲人院,那是萧泊如的势力。
    萧泊如的根在朝歌城,闲人院也在朝歌城,算上萧泊如一共有四个人,只是其余三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过面了,即便是当初萧泊如被追杀的时候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以为闲人院的人已经去了荒州或是东方,又或者是虚境。
    李休也是如此人为,而且处于对萧泊如的信任也始终没有打探询问过。
    想不到闲人院的人始终都在大唐,而且始终都在朝歌城不曾离开过,这个势力很特殊,就如同他们的名字一般,闲人院就真的只是几个闲散人而已。
    他们很低调,过得和普通百姓一样低调,如果不是萧泊如是在太高调的话,这个势力说不定再过个几十年就会彻底被天下人遗忘。
    一个只有四个人的势力本也就不值得人们铭记的太过深刻。
    何况萧泊如走后,如今的闲人院已经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但就是这寻常的,丝毫都不引人注目的三个
    人却在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万香城,毁了半座山,杀了十个人。
    十位宗师。
    而后悄然离去,虽然都是受了重伤,却还是活着。
    如今的万香城很震怒,即便是五大派之一也不会有太多的五境宗师存在,以前在圣宗被李休杀了一波,后来去唐国又被杀了一波,如今在自家山门又被杀了一波。
    现在的万香城所剩余的五境宗师不会超过十五位。
    这还是算上散布在整座荒州各个地方执行任务的长老。
    如此恩怨可以称得上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即便是此次天人之间的事情十分重要,万香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说也难以预料。
    这就是圆寂大师要说的两件事,的确都是很难处理的两件事。
    “第一件很难,我现在还想不到什么办法。”
    李休的面色泛着苦意和无奈,天道设下禁锢,只有六境强者才能够将其解除,他并没有能力作什么。
    圆寂听出了这话中的另外一个意思,第一件事很难做,但第二件事却并不难。
    他是出家人,也是无量寺的住持,无数年来救死扶伤,他的慈悲心肠自然不必多提。
    他也听出了李休对第二件事的解决方法,解决事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但那么做的确是最直接的一种。
    虽然慈悲为怀,但他却并未劝解,而是说道:“如果要对付万香城,凭借大唐如今的实力,固然能赢也会有不小的损伤。”
    这第二件事的解决方法自然便是覆灭万香城,如果万香城打算在这种时候做出什么破坏统一阵营的事情,那么为了日后不会在全力应对天上的时候还要面对背后的内乱,现在也就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薛红衣去了青山,唐皇上了天上。
    子非被徐文赋接走。
    怀玉战死雪国。
    清境流,难自在亦是如此。
    如今的大唐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影响战局的人似乎都不在了,陈落和苏声晚很强,柳然和卫二爷同样高绝,但正如圆寂大师所说的那样,还差一些。
    足够一战,但需要付出代价,无法成碾压之势。
    而对付万香城这种事一定要以雷霆之势横扫方才可以,否则就会引起荒州震荡。
    而且这种事无量寺和倾天策不方便出面。
    李休何尝意识不到这种状况?
    但现在却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如果将闲人院的三人唤回帮忙,胜算会有七成以上,伤亡也在可控之内。”
    李休的目光轻轻闪烁,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将可能会发生的战斗在脑海中迅速的模拟了起来。
    如果陈落和苏声晚,柳然,卫二爷,闲人院的三个人一同前往的话,胜算会不错,在加上凤祖和熊胖儿,以及陈先生的话基本就是稳赢的局面,实在不行还可以尝试着请武当山帮忙,虽说成功的可能性不高。
    圆寂大师沉默了会儿,轻声道:“那是最后的方式,在那之前或许还有沟通的余地。”
    李休眉头微皱,说道:“狼就是狼,哪怕是因为猛虎的存在而与花豹达成了合作,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圆寂大师也知晓这个道理,便只是低垂着眸子,不再多说。
    二人坐在佛光之内,李休忽然道:“我会先将联合的信息传递给他们,后续动作如何,看过万香城的反应之后再做决定。”
    四周的佛光依旧亮着,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先前与道袍男子见面的地方,同样都是如此的安静,同样都是两个不为人知的空间。
    起身从佛塔之内走出,他径直走到莲池之前站下,沉默的看着池内的清水和晃动的莲花。
    陈知墨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侧站下,二人相交莫逆,都最是了解彼此,他自然感受了此刻李休内心的踌躇和隐藏极深的那抹茫然。
    “怎么了?”
    他翻过莲池,随意的坐在扶手上,偏头看着面色凝重的李休,轻声问道。
    迎面的风吹了过来,带着平淡的温润香气,前些日子的那场大雨就连无量寺也受到了波及,经过了寒冬之后的莲花在雨水的滋润下绽放的更加美丽。
    这里的莲池一年四季都在不停的绽放着,乍一看很是美丽,但看得多了便觉得少了一些色彩。
    再如何美丽的东西一旦长时间一成不变之后,给人的惊艳都会逐渐变淡。
    就像是初次见面时候的青鸾,就像此刻眼前不停摇晃的莲花。
    对于陈知墨自然没有恨么好隐瞒的,李休将圆寂大师的两件事和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陈知墨抬头看着天上,沉吟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这的确是很费脑子的事情,不过却也并不是不能够解决。”
    李休偏头看着他,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陈知墨穿着一身的蓝衣,尤其是这种长衫的蓝色如果不是非常适合的话穿起来总会给人一种土气的感觉,只是穿在他的身上却非常合适,无论是搭配还是气质。
    就像是李休爱穿青衣。
    莫清欢喜欢穿白裙。
    陈知墨天生就应该穿蓝衫。
    “薛红衣等人固然不在,但你也没必要将目光只局限在大唐,如果真的打算对付万香城的话,圣宗的那个老家伙,摩罗崖的掌教,还有妖域的几个怪物都可以喊来帮忙,这些人承了我们的大恩惠,如果喊他们出手相助的话一定不会拒绝,何况还是因为天上仙那样的大事。”
    “而且你别忘了皇甫理和叶开这两个人,他们与子非很好,之前已经帮了一次忙,此刻应该不会介意再帮一次。”
    他双手撑在护栏上,一只脚点着地面,屁股半坐在上面,轻声说道。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
    陈知墨口中提到的这些人都和大唐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如果真的决定要和万香城撕破脸的话,这些人的确能够成为非常强大的助力。
    其他人自是不必多说,圣宗的那个老家伙则是因为阵营问题,先前已经选错了一次,导致圣宗险些面临灭顶之灾,后来索性还有些魄力,将掌教之位直接
    传给了罗浮渊,在如今罗浮渊的带领下,圣宗虽然未来几十年内无法恢复到巅峰时期,但却已经走出了一个不同的方向,不再将是否能够成为第六大势力的野心放在第一位,而是更重视起了门人和修行。
    这样的改变是好事。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莲池上的风迎面飘来,吹皱了湖面春水,吹动了二人身上的衣衫。
    李休没有说话,他已经记不清二人有多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坐在一起,享受着春风拂面,看着水面嶙峋。
    这些年他们过得都很累,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压迫的他们有些直不起身。
    远处的花雨瑶等人侧目看着这一幕。
    青鸾想要过去看看却被苏子瑜拦了下来,他今天没有拿起笔,靠在墙上听着耳畔的钟声微小的看着那两个人。
    他背负的东西很多,所以他能够理解这两个背负更多东西的人。
    李休被那朵花选中,注定了要肩负整个人世间,这并不是一种殊荣,而是一种很大的压力。
    陈知墨也是如此,他做了很多的事情,只是从未在人前显露,他在背后默默地为李休扫清着不必要的麻烦,同时还要去兼顾一些李休可能看不到的地方,比如上次在帝族之时他去营救青鸾。
    比如更远的一次圣宗颁发长老令,他去了春集镇和南风亭。
    陈知墨这几年来做很多事。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一个并不逊色李休的人。
    人无完人,没有谁是堪称绝对优秀的,即便是横压一代的子非也可能会死在桃山上。
    即便是三劫之体,身负诸天册的李休也不见得就会比陈知墨强,不见得会胜得过陈落,不见得能赢得了子非,不见得能站在萧泊如的面前,不见得能接住那把红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情,这偌大的天下便是无数个珠子,李休就是那根线,那根串联所有珠子的线。
    众所周知陈落这个青角司的掌教会是下一任书院的院长。
    而在那之后,陈落的继承人便是陈知墨。
    这都是注定了要成为书院院长,肩扛天大责任的人。
    “其实当初我是拒绝的,院长这东西,我可不稀罕,我都能想象得到等以后我成为院长之后,子非和你,你们两个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不仅不听话,还跑来和我嘚瑟说什么你俩时间自由,想干嘛干嘛,而我只能蹲着屁股不挪窝,忒没意思。”
    陈知墨随手摘下了一片莲花,放到鼻子面前轻轻地嗅了嗅,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这倒不是乱说,而是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李休想着那副画面,很真实,很有画面感,便咧嘴笑了起来。
    “你也可以到处走,你看咱们现在的院长大人,不就是很长没有露过面?”
    陈知墨冷哼一声,说道:“有几个像他那么不负责的?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情的话,我甚至都怀疑要不了两个月书院就会去请陈落接替院长的位子。”
    这话倒是真的。
    书院馋陈落馋了很久了。
    李休将他手中的莲花拿了过来,放到手中把玩着,说道:“你现在觉得没意思未免也太早了些,陈落是个很守理也很守规矩的人,他起码要做个一二百年的院长才会轮到你。”
    陈落守理,不是礼貌的礼,而是道理的理。
    陈知墨愣了一下,旋即哈哈一笑,目光很亮,开怀道:“正是如此,我险些忘了,等过了一二百年之后或许我都成为六境修士了,早就飞升了,到时候书院肯定还会出现更了不得的人,院长的位子就交给后辈去做,咱们几个一起飞升,岂不妙哉?”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未来的数年时间能否过去尚还未知,他们已经开始谈论几百年后飞升的事情了。
    笑过之后,二人脸上的笑容都是淡了一些。
    “还记得当年我们谈论过关于少年的问题吗?”
    “记得。”
    两个人都没有去重复当年那场谈话的内容,都是低着头,嘴角擎着笑意,心中带着欢喜和轻松。
    时间总是能够改变很多东西,许多的回忆也会逐渐变淡,但总有些记忆深刻也难以忘怀的东西,是无论你过了多久之后再去回想都忍不住心头悸动的。
    许久之后,李休再次开口问道,这一次的谈话没有停留在从前又或者是以后,而是回到了现在:“先前说了两件事,你只说了第二件事的处理方法,第一件你怎么看?”
    陈知墨想了想,说道:“如果不能让五大派统一阵营,便无法让整个荒州统一阵营,而让五大派统一阵营首先就需要五大派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叶修虽然也是典狱司的人,而且还是掌教亲传,但就现在来说分量还是太低,无法服众,所以还是要让典狱司的人出来。”
    “想让他们出来就需要与天道产生共鸣,禁锢典狱司是大道无意识的行为,只要稍有碰触就可缓解。”
    道并没有自己的意识存在,这也是当初道袍男子在最后选择了收手的原因之一,他若是化作了道,便失去了自己的意识,或许能够有所保留,或许保留之后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人间才最重要,合道便等于抹除现存的世界,这是他所不愿意做的事情。
    李休没有插话,静静听着陈知墨的话语。
    “想要让道产生共鸣并不非要是六境修士,有一个人也可以做到。”
    他偏头看着李休,春风吹动了身上的蓝衫,让他看起来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李休把玩莲花的动作一顿,说道:“你是指王辰?”
    陈知墨点了点头:“王辰的身份我大概也能够猜出一些,有他在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解除典狱司的麻烦。”
    王辰乃是人皇转世,在人间当中的一言一行都对道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这天甚至不敢让他死。
    李休转过了头,低垂着目光看着手上的那朵莲花,旋即松开了手。
    莲花飘在风里,顺着轻盈落下了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第二章 相互喜欢就是庆幸

    如果得不到六境修士帮忙的话,寻找王辰出手相助的确也是一个办法。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悦之色浮现,因为他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够找得到王辰。
    寻找王辰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去青山找王不二,通过王不二联络王辰,作为与怀玉关和人间截然不同的第三方势力,转世重修的人显然是以徐文赋和王辰还有王不二以及王知唯四人为首。
    他们的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查询,甚至就连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李休都不曾知晓。
    又如何谈得上找寻?
    此去青山若是一来一回,那可真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陈知墨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从扶手上起身,双脚踩了上去,然后一头扎进了莲池里,漂浮在池水之上。
    李休低头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了莲池。
    二人都没有办法解决第一件事。
    如果不能解决这件事荒州的阵营就无法统一,在面对天上仙真正踏足人间的时候就会出现许多的漏洞,每一种漏洞都是致命的。
    李休走后青鸾来到了莲池边上站下,看着躺在水中的陈知墨轻蹙着眉,问道:“你跳进水里做什么?”
    这是一个好问题,好问题通常都找不到标准的答案。
    陈知墨躺在水面轻轻飘着,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也想体验一下被人托着的感觉。”
    他找不到人托着自己,就像李休现在也找不到人来帮他的忙。
    但他能够跳进水里,莲池的浮力会托着他不至于淹死。
    只是这时候谁又能伸出手托一托李休呢?
    青鸾不了解人间的事情,独自一人在倒悬天里生活了数百年,她没有经历太多,自然也不会懂得太多,便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将自己青葱一般白嫩的手掌递了出去,有些担心的说道:“快上来,水里凉。”
    陈知墨愣了一下,旋即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便起身伸出了手,两只手掌碰触在了一起,跃出了水面。
    后方的苏子瑜看着这一幕,想的却是先前的事情,众人汇聚一堂,约定好要一起解决这些烦心事,每个人虽然都没有明说,但都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促成李休要做的事情。
    但还是有做不到的事情,即便是合力行走的人再多,又如何推得动一座高山呢?
    李休的话变得越来越少,或者说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这几天更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他却做了许多的事情,他和方良下了一盘棋。
    和花雨瑶弹了一首曲子,和苏子瑜练了一天的字。
    跑到山上听钟,甚至还给叶修和邱小离准备了两份上好的成亲礼物。
    他的日子过得很充足,陈知墨每天都是坐在莲池边上,看着李休上下的出入行走,他知道,李休从未像现在这般空虚过。
    以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路可走,即便再如何困难也能够找到解决的方法,只是现在不同。
    他解决不了典狱司的事情。
    便只能干坐着。
    晚上去听渡元首座讲经,然后与渡海大师说了会儿话,这些日子他始终没有去佛塔,哪怕圆寂大师已经答应了帮他召集天下人一同来此汇聚,但他一日没有解决掉典狱司麻烦的能力,便一日不能聚集天下人到此。
    又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不戒小和尚每晚都会去上一次,也没什么大道理可讲,二人大多时间都是在闲聊,小和尚还是会在他身边拿出自己珍藏许久的那副画,看着画上的人露出憧憬且单纯的笑容。
    只有当看到那副画的时候,李休的心才会产生剧烈的波动。
    他想要开口,却始终无法将那句话说出来,或许小和尚早就懂了,只是不曾说破罢了。
    今夜的星星很亮,较之以往看起来好像要更大一些。
    昨日无量寺下了一场雨,不大,就只是润湿了阶梯,让院墙的青砖增添了一些江南味道。
    不戒放下了两个馒头然后离开了院子,片刻后陈知墨走了过来,拿起馒头吃了个干净。
    摩挲了一下嘴后也跟着离开了,一句话也没说。
    李休盯着身侧的空碗,能够隐约看到一丝馒头的碎屑,他忽然有一种将这破碗打碎的想法,却又不能将情绪没来由的胡乱发泄,只能捏了捏腰间浣熊愈发圆润的肥脸,然后随意的躺在了地上,抬头看着那些闪烁的群星。
    那都是一颗颗的光点,一座座的无人生存的大陆。
    思绪这种东西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会显得格外清晰,尤其是微凉的夜风吹在身上,而你抬头又能看见满天星辰的时候。
    这是难得的安静时间。
    他想着过去和未来需要面对的事情,在心中不停地做着打算。
    李休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扭转人间的局面,所以他才会这么注重荒州的阵营统一,只有天下人的心思全都达成一致,力气也全都用到一起,那才能有机会获得胜利。
    他也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所以需要其他人来帮忙。
    就像是孤军奋战的北地,同样需要来自唐国内部的无条件支持才能够将雪国死死的压在身下。
    世间一切都是如此。
    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总会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李休在脑海中不停地想着每一个能够想到的人,却始终无法选出能够帮他解救典狱司的人。
    或许扶苏可以,王辰的父亲也可以。
    但他们都在莫回谷,现在还无法出来,自己如今已经有了办法加快他们离开那里的速度,却也只能加快一些罢了。
    微凉的夜风能够带来安静,却吹不走心中出现的烦恼。
    陈知墨不知何时又走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壶酒,在无量寺喝酒是很不好的行为,来往路上甚至能够感受到一些僧人的奇异目光。
    “怎么又回来了?”
    李休没有看他,仍旧是躺在地上注视着夜空,轻声说道。
    陈知墨在他的身侧坐下,随意的将酒壶递了过去,问道:“半个月了,想到什么方法没有?”
    李休抬手接过,坐起身子咕嘟咕嘟喝了半壶,然后用袖
    子擦了擦嘴说道:“如果想到了什么办法,我早就动身去了典狱司了。”
    他的确什么方法都没有想到,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他或许都已经出发了,但却连效果达到一成的方法都没有找到。
    “已经五十多天了。”
    陈知墨与他碰了一下酒壶,发出了陶瓷特有的碰撞声响,感慨道。
    李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唐皇借助人皇气息,封住阴曹修士百日不到作乱非为,如今时间已经过半,而他却什么也没做。
    “你喜欢青鸾?”
    李休曲着膝盖,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提着酒壶放在膝盖上,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让陈知墨愣了一下。
    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
    李休微笑道:“喜欢就是喜欢,踌躇什么?”
    陈知墨也跟着笑了起来,这话题转变的很快,但二人都很习惯这样的交谈,他只是觉得有些戏剧化,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做什么。
    李休看着他,调侃道:“不说话那就是喜欢了?以前我还在想,像你这么出色的人竟然连一个喜欢的女孩子都没有,实在是一件很值得悲哀的事情,想不到你的眼光已经高到天上去了,只装得下仙人,装不下凡人。”
    “去你的。”
    陈知墨抬起胳膊撞了他一下,然后说道:“缘分这东西其实真的算是妙不可言,当初去那座湖前救了她一命,后来便一直形影不离,渐渐地也就起了一些心思,然后我才发现这世上最不能起的就是心思,因为这东西一旦起了一点苗头就会收止不住,就像是枯草垛上的火星。”
    “幸运的是她好像也喜欢我。”
    他喝了一口酒,脸上挂着笑容和庆幸。
    李休始终在安静听着,直到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方才赞同的点了点头,他提着酒壶,轻声喃喃着:“是啊,人世间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此,你喜欢的人恰巧也在喜欢着你。”
    陈知墨躺在了地上,看着星空没有说话。
    他知道李休想起了徐盈秀,想起了醉春风。
    或许还有莫清欢和慕容雪等人,但那种心思谁又能够猜得透呢?
    壶中的酒已经喝光了,李休从小花中又取出了一坛大口喝着,酒水打湿了胸前衣襟,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说道:“青鸾好像比你大几百岁吧?”
    躺在地上的陈知墨身子一僵。
    李休却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是啊,大了几百岁,比大唐建国时间还要大。”
    陈知墨有些生气,没好气的说道:“人家是仙人,仙人的年纪,能用人间的时间来衡量吗?”
    李休眼中带着笑意,点了点头接着道:“可她还是比你大几百岁啊!”
    陈知墨将酒壶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翻身将他摁在了地上,边打边道:“我让你大,我让你大。”
    直到这口恶气出完了之后方才气呼呼的起身坐了回去,说道:“不过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的确比我大好多岁。”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李休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暗骂了句下手真狠,然后说道:“你是修士,在乎年龄干什么?何况她虽然几百岁,但是却没有经历太多,心性还是和少女一样。”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我自然是知晓的,我只是在想自己还真是了不起,就连几百岁的姑娘都能找得到。”
    他摩挲着下巴,嘿嘿笑了起来。
    李休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叹了口气。
    这间院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无量寺的夜晚要显得很安静,即便是那些前来参悟机缘的修士都严格的遵守着寺里的作息时间,不敢有丝毫冒犯。
    从这里似乎还能闻到莲池的花香,抬眼望去巨大的佛塔在夜晚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陈知墨已经放下了酒壶,今晚喝得不多,却足够尽兴。
    二人谈了很多的闲话,终归还是要回到正题的,陈知墨再度开口询问了李休关于典狱司那件事的打算,因为时间已经拖得足够长久了。
    李休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陈知墨看着他,片刻后说道:“看起来你好像有了决定,恰巧我也有个建议。”
    李休偏头看了过去,他大概猜得到陈知墨的意见是什么,于是说道:“我觉得咱们两个的打算应该是一样的。”
    “那就一起说?”
    “一起说。”
    二人对视着,旋即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典狱司!”
    两个人同时露出了笑容,这里值得喝上一壶酒。
    陈知墨取出了一壶新酒,与李休碰了一下,然后满满的饮上了一大口。
    既然典狱司的事情外人无法解决,又不能这么永无止境的拖下去,那不如就直接去那里看一看,或许典狱司掌教会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虽然那种可能性很小,但总比眼下茫然无措的留在无量寺内要好得多。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那就这么决定了,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天。”
    “好!”
    陈知墨不再说话,斜倚在地面一边喝酒一边赏着月亮,如果这夜晚的微风能够多带来一些花香就更好了,如果面前的院子里能够再站着一位佳人那才是绝妙的事情。
    二人就着星光喝酒,如此平静安稳的过了一夜。
    直到翌日的太阳亮起。
    走出院子,还没等他将昨晚的决定说出口,叶修便手持一枚玉简朝他走了过来。
    也不解释,直接将玉简递了过来。
    李休伸手接过贴在额头上,片刻后看着陈知墨说道:“看来我们今天走不成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今天打算去哪里,李休也没有解释,随着众人一同吃起了粥。
    玉简是倾天策送过来的,上面并不是什么无比重要的内容,记录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梁小刀要来找他,有书院的宗师随行,按照路程来说大概就是这三两日的时间,梁小刀担心李休离开无量寺再次失之交臂,便请倾天策送了一则消息过来。
    饭桌上,他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几人都不清楚梁小
    刀来这里的目的,但既然会来,那就肯定有事要做。
    “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陈知墨随意问道。
    李休并没有思考,直接道:“三两日便会得到答案的事情,何必去费心思猜想。”
    许久没有见到梁小刀,得到了即将重新见面的消息之后要说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同样很想知道,梁小刀不留在大唐,远赴千万里来荒州寻他,甚至还请了书院的宗师随护,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两日后的下午,天上下着小雨,泛着青黑色的天空压迫在无量寺的上空,李休和陈知墨还有叶修以及不戒小和尚四人却站在寺院门口远远地望着前方小路。
    他们四人都是和梁小刀关系莫逆之人,自然要在此迎接一番。
    而且他们真的很好奇,在眼下这种情境里,梁小刀前来究竟是所谓何事。
    寺门前的小路上行走着两个人,都是男子。
    走在前头的是梁小刀,后面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看上去有些慵懒,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倦意,但眼中却有着温润和喜悦,并不是抬眼见到李休等人的喜悦,更像是对这场雨,对这四周的春意盎然的喜悦。
    那应该就是书院此番的的五境宗师了。
    李休并不曾见过,陈知墨也不曾见过。
    但他们还是行了一礼,带着尊敬。
    秦风随意的摆了摆手,目光很自然的放到了无量寺的莲池当中,他迈步走了过去,眼中带着奇异和欣赏,觉得很有意思。
    戒律院首座渡元大师恰好就在附近行走,再见到秦风的瞬间整个人的身体便是紧绷了起来。
    “这位施主。”
    他朗声颂了一声佛号,开口说了一句话。
    秦风回过了头。
    渡元大师的僧衣裂开了一道口子。
    远处的四方菩萨和南北护法同时将目光看了过来。
    秦风咧嘴一笑,有些歉意的挠了挠头,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大师实在是不好意思,下意识的习惯了。”
    渡元低头看着自己僧衣上的剑痕,沉默了片刻后对着秦风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莲池。
    他所修行的乃是怒目金刚之道,刚才感应到了秦风的危险下意识的便在佛号当中掺杂了一些佛威,这么做是不对的,很容易引起误会,所以秦风才会下意识的回了一剑。
    二人都不是故意为之,自然也不会引发什么冲突。
    在相互行礼之后便释去了误会。
    “这人很强。”
    熊胖儿爬到了李休的肩上,一双小眼睛严肃的看着正站在莲池一侧满身慵懒气息的秦风,在心里说道。
    李休心道:“他是书院的人,自然是越强越好。”
    浣熊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就重新爬了回去,挂在腰上充当饰品。
    一行人进了院子,天上的小雨不停下着,李休并没有急着去询问关于秦风的事情,而是看向了梁小刀,经过了徐州城一役之后,梁小刀的身上多了一份铁血的味道,那张年轻的脸看起来刚毅了许多,曾经的稚嫩仿佛褪了个干净。
    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再加上徐盈秀死去之后的自责,梁小刀虽然没有说过,但这些日子过得一定比他还要难受。
    李休上前抱住了梁小刀。
    梁小刀安静站着,鼻子有些发酸。
    这场小雨洒落在二人的身上,分别许久无数想要说的话都在雨中落下。
    陈知墨和叶修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小和尚却觉得十分感人,抬手擦了擦鼻子,哭了出来。
    陈知墨抬手摸了摸他的光头。
    小和尚甩了甩脑袋。
    “有没有给你儿子起个好名字?”
    松开了拥抱,李休抬手擦了擦梁小刀眼中的泪水,笑着问道。
    提到儿子,梁小刀散去了伤感,骄傲的挺了挺胸,旋即又想到名字的问题,刚刚挺起的胸口便又耷拉了回去。
    他叹气道:“名字这东西还真难起,我本想着起一个儒雅的,但太儒雅又不像是个将军的儿子,想着起个简单的,太简单又觉得对不起我儿子,威武的没文气,霸气的太生猛,有内涵的不凌厉,名字这东西真难起,也不知道我爹当初怎么想的,就给我起了个梁小刀这么简单直白的名字。”
    李休听着他的唠叨和抱怨,觉得以前的日子又回来了,无论是嘴角还是眼角都带着笑意。
    “你就是太挑剔了,想要做到面面俱全,哪有那么容易?你儿子都两岁了,再不起名字以后难不成真的就叫小小刀了?”
    想着自己儿子长大以后被人称之为小小刀的模样,梁小刀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当即便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等这次的事情办完,回去之后就和红袖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然后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忽然问道:“对了,你以后打算给你女儿起什么名字?”
    李休摇了摇头,说了句没想好,旋即便意识到了刚刚话里的不对劲,便看着他反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生的是女儿?”
    梁小刀大大咧咧的点了点头:“我生的是儿子,那你最好是生个女儿,这样两家就定了个娃娃亲,以后我儿子继承北地和陈留王府两大家业,多好。”
    李休眼皮一抖,想要拔剑。
    这女儿还没生呢,就想着连盆都端走。
    他冷哼一声说道:“我以后生个龙凤胎,你儿子一旦来打我女儿的主意,我儿子就揍你儿子。”
    梁小刀傲然道:“我儿子比你儿子起码大三四岁,你儿子肯定打不过我儿子。”
    李休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那我就打你。”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一滞:“别闹。”
    行走途中的斗嘴让几人的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不少,回到了屋内坐下,方良等人都看了过来,梁小刀基本都认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李休直奔主题,问道:“你从唐国来寻我,而且还请了书院的五境随护,出了什么事?”
    梁小刀沉默了一瞬,将唐皇去天上之前做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将第二道圣旨拿了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639/ 第一时间欣赏却道寻常最新章节! 作者:三两才气所写的《却道寻常》为转载作品,却道寻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却道寻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却道寻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却道寻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却道寻常介绍:
有人说这天下乱了,不如跨坐城南横刀等死。
但这江湖乾坤未定,谁又能说你我只是看客?
本书群:713178835
却道寻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却道寻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却道寻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