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开海TXT下载开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开海全文阅读

作者:夺鹿侯     开海txt下载     开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九章 查账

    皇帝倒也没有完全对宗室赶尽杀绝,在皇帝有钱以后,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并不难。

    比方说沈藩没被圈出来的独苗苗,保定王朱坦,便被皇帝一封诏书招进了京师。

    这位已在位二十一年的郡王战战兢兢进京的同时,锦衣都督徐爵领着一骠人马进了保定王府查账。

    徐爵是有的忙了,只要皇帝当着张居正面议定的那份发宗室同沙门共赴印度的诏令发下去,三个亲王、十几个郡王的封国府邸就算没了,而这十几个郡国并不都在山西,周围诸省交错分封。

    之所以要查账,查的就是王庄,因庄田和庄民不隶有司册籍,故庄田顷亩和庄民数量都不为人所知,这就需要徐爵去查。

    一个劳心费力的活计。

    达成这桩使命,徐爵估计能瘦十斤。

    皇帝也挺劳心费力,让王安先后派出三批互不同属互不知晓的内官,跟着徐爵去了,美其名曰相互监督。

    若单以人计,年轻的万历想要建立出一套以徐爵率锦衣卫执行、王安率西厂番子监督,将来合适的时机再将西厂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由东厂去监督西厂。

    他必须在这中间加个西厂,否则直接让冯保麾下的东厂去监督徐爵,他这个皇帝什么都别想最先知道。

    诚然,东厂番子只要皇帝肯放权,他们一定是最有用的人,但情报不单单会送进乾清宫的军事室,还会送进坤宁宫、还会送到内阁去……如果这样,那这情报对皇帝来说就是没用的。

    他要做什么,别管是皇太后还是帝国首辅,谁都别想知道。

    同时进京的不单只有保定王,还有皇帝电报直发天津北洋军府的驻地锦衣卫,命其挑选技艺最精湛的铁户与造军粮的粮工携带家眷北上京师。

    等他们都来的差不多,皇帝就派人把在清华园里折腾蒸汽船的徐光启找来了。

    徐光启也没真做出点什么,左右就是在清华园里把皇帝放在那的两台蒸汽机拆了装、装了拆,往蒸汽局写报告他用皇帝给他规定的总结法,制定了关于活塞杆大小的六种规格,并向蒸汽局以私信的形式转达几条发现的规律。

    还别说,徐光启特享受现在的生活,上边没主官管、清华园的锦衣缇骑也都不爱搭理他、手里也没半点实权,每月领着七品俸禄,但心里高兴。

    要是朝廷能给他拨个正经的官厅儿就更好了,这战场似的清华园让他跟着缇骑、宦官一块住没问题,但不能把老婆接过来,京城外头又寸土寸金,要是有个小官厅,衙门后头再带个二进小院儿安置家眷,那该有多美?

    徐光启想都不敢想,别看他对蒸汽机也没多少了解,但好歹是个秀才,聪明、强记,且对蒸汽机这个新生事物有兴趣去了解。

    只要有兴趣去了解,别说这年月,二鸦时的蒸汽机,安庆军械所的徐寿跑到外国兵轮上看一天,回去都能仨月手搓出一台。

    徐光启的能耐也不赖,在清华园折腾了几个月,他成功地把皇帝弄进园子里的两台甲型火德星君都搓死了。

    所以徐光启对皇帝这个时候召他入宫,非常……非常欣喜。

    他想呀,小臣还未给陛下禀报这一喜讯,陛下就已经想到小臣了。

    结果一进乾清宫就被吓了一大跳,他的皇帝扛着鸟铳,穿了一身辽东边军棉铁甲,赤色泡钉团龙纹的面铁甲脖子还耷拉着两条皮毛领,足蹬胖皂靴,整个人似乎像是吹鼓起来,臃肿且威武,像头熊。

    徐光启在北京呆了半年多,他是认识边军甲胄的,皇帝穿的这副甲乍一看与边军甲没什么不一样,但仔细看还是有些许区别。

    棉甲护喉的顿项被做大了,原先只遮住下巴的顿项如今连口鼻都盖住,与上边高顶盔齐眉铁帽檐只留出寸许露出双眼,翻系在盔枪上的一双蔽耳看上去也被做大了,而且原先外圈为黑色绒毛的蔽耳现在内面全是黑色毛皮这可能是他觉得皇帝像熊的根源。

    而且省掉了名为神面的铜面甲。

    皇帝背后背着上裹白帐布下卷毛毡左插水壶右插火箭筒的皮背包,身上带着腰刀、手铳,革带挂着子药筒,腰间还挂着两个赤色帆布小包,没系好的包口露出两根带引线与纵横沟壑的小铁棒,手上还拄着一杆长鸟铳。

    在他后头,以王安为首的几名宦官站成一排,王安拄着长柄链枷,后面的宦官依次端镗把、狼筅、铁瓜、御林长刀等兵器。

    皇帝披挂这一身,徐光启觉得有六七十斤,就这还在那蹦呢。

    吓得徐光启都不敢说话。

    路上他就听说皇帝还召了保定的郡王来,这会看皇帝这架势……这是要干嘛啊?

    离近了,徐光启这刚行礼想说话就被皇帝发现,就见皇帝擂着棉甲中间的护心镜道:“免礼吧,好热啊。”

    边说热,皇帝还边蹦,不蹦了就走来走去,动动肩膀扭扭腰,左一崩拳右一弹腿,跟得了多动症似的。

    徐光启心说这能不热么,本来穿的就不是这天气该穿的,眼下北京城连雪都还没下呢,皇帝穿上棉甲不说,里头还套了好几层硬把自己撑出熊的效果来,还动来动去,你不热谁热?

    过了好一会,把罩在铠甲里的脸都憋红了,这才终于停下,将高顶盔解下来伸开胳膊让人给他卸甲,道:“王安,让人告诉军器局,这身衣甲可以,但皂靴不行,够厚实,但底儿还是薄,底儿厚它才不冻脚。”

    宦官先把铁盔上系着的蔽耳解开,它是用一个铁圈外裹绒毛扣在铁盔上的,刚好卡在铁盔边沿,先解下这个再卸头盔,接着就跟徐光启拆火德星君一个样,背包、铁臂缚、腰上的棉铁甲抱肚、肋甲护心镜、罩甲、甲裙依次解下。

    这才露出皇帝里面穿的无袖胖袄,就这依然让皇帝看上去像头熊,因为无袖胖袄里面还有一件有袖的棉袄。

    “入冬了,回头给你也弄一件,过去咱们都把鸭绒鹅绒塞进被子里,陈帅在东洋说塞进衣服里暖和,确实很暖。”皇帝看着徐光启呆滞的模样乐了,把胖袄脱了这才穿着团龙棉袄舒舒服服地活动胳膊肩膀,挥手扫过宦官们端着的武备甲具:“朕给戚大帅试试兵服。”

    “这一套,就是今年朕在乌梁海避冬大军的冬衣。”

第四百三十章 气候

    “没用呀,冬天打不了仗,穿再厚都没用。”

    军事室里,皇帝与徐光启坐在毛毯上,宫室的地龙烧的暖和极了,皇帝换了身褐色曳撒板着套在毡袜里的脚丫道:“下一步的进军路线就是察哈尔的清平镇。”

    清平镇是蓝玉攻北元时改的名字,在元朝时叫应昌,位于大兴安岭南端,西辽河畔,后来属大宁都司治下朵颜卫,如今是察哈尔部的领地。

    “要是天暖和,清平镇不是问题,大军过去他们就该望风而降了,但现如今天冷,戚帅劝降不成,大军走到半路就已经上冻,只得还师大宁。”

    皇帝说这撇撇嘴道:“乌梁海归附部落的牧民说,那边冬天穿再厚,人在外头行军也是要被冻死的。”

    “尤其现在,一年比一年冷。”

    徐光启深以为然,点头应和道:“臣小时候松江下雪也就两三日,前年下了半个月的雪,天冷的不敢出门。”

    “不过今年陛下为出塞军兵备下如此厚实的东衣,想必他们比塞内的边军还要暖和呢。”

    万历喜欢被恭维,尤其在他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值得被人夸奖的事,因此露出满意的笑容,不过这笑容仅仅持续了片刻。

    他摇头道:“朕也不能给全军都配发那样的冬衣,朕今年派遣近五万兵马出关,戚帅四个营主战,余下自京军与七个卫征发三万余将士修路、运送辎重,后边的粮还没送到、前边的粮就吃完了。”

    “先前朕购置两万余套冬衣,刚够戚帅部穿用,后面诸多卫军皆难以备冬,兵部采买倒是得力,但也只能给卫军准备件棉袄。”

    “朕的准备不足。”

    皇帝有些懊恼,他总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算无遗策,什么好词都能安到自己身上,可这回出塞的情况真的让他不太舒服:“而且怪不到兵部头上,很烦。”

    兵部哪儿都考虑的挺好,唯独没考虑到皇帝想的不仅仅是征服,而是实际占领。

    这场战争和过去不一样,战争的形式被从根本上改变了。

    自土木堡以来,大明在连年灾祸与财政赤字的情况下面对北虏只能选择消极防御,一直到隆庆皇帝时才堪堪有一点转向积极防御的架势,实际则到万历朝才算真正攒够了本儿,可以去打一场积极防御的仗。

    以前是御敌于国境之内,如今是御敌于国境之外,让戚继光去关外将兀良哈三卫收复,打得势如破竹非常好……但按照兵部在战前准备的剧本,戚大帅这会应该已经率军凯旋入关了。

    可皇帝一定要继续打下去,一定要让戚继光驻防在大宁城。

    用兵部公文上的话来说,这叫大军伤亡倍之、大军消耗十倍之于先前。

    伤亡可以忽略不计,戚继光率军从南打到北,对峙多而交战少,伤亡拢共不足百人,翻一倍也才不到二百,这皇帝能承受,但消耗十倍,谁能承受得住?

    在兵部原有的估算中,冬天戚家军没必要驻扎在大宁城,兀良哈三卫既已收复,就让他们好好在关外驻防,本就被打得元气大伤,就算再叛,明年也能再出关轻松解决他们。

    这样虽然未必能带来收益,但支出就烧了一大半,戚家军入关,自然三万多的辎重队就不需要了,没有辎重队本粮都不必支出,更别说路耗了。

    兵书上说最好的运输辎重法是就食与敌,可没有战争与新被击败的敌人,就食一天两天、十天八天没问题,总不能吃一个冬天,乌梁海已经没有不臣服于大明的部落了。

    何况,万历也不认为戚继光的部队有在冬季出击的能力,像他准备的那套棉铁甲,完完整整凑齐送至大宁城的只有两千两百具,而过去的戚家军穿的并无最暖和的那件鸭绒胖袄,只有棉袄。

    至于主司运输之职的旗军,棉衣更为简陋。

    “不过咱们到底也是有些优势的,土蛮诸部的棉衣可不如朕的兵马,明年至少能在他们预料之中早动身一个月,这很重要。”

    说着,皇帝抬手在身前认真道:“不过眼下,朕找你来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

    徐光启二话不说起身行礼,道:“请陛下吩咐,小臣一定办好。”

    万历笑笑,摆手让他坐下,问道:“不用如此紧张,不是什么大事,朕听说你把清华园那两台火德星君捣鼓坏,装了一台去鸟船上?”

    “是。”徐光启的表情却非常兴奋,就连身体都向前凑了凑,道:“小臣也并未装第二台,只是在鸟船原有蒸机上稍作改良,装上了第二个气缸,令其一左一右循环往复。”

    徐光启说着向皇帝抬起三根手指,道:“船速,快了三成,陛下。”

    皇帝其实没太听懂所谓的装上两个气缸是什么意思,他习惯于将火德星君看做个活物,不存在把另一个人的胳膊接在这个人身上力气就大了。

    “等保定王这件事做完,朕会亲自去看,不过现在,有两件事比船重要。”

    蒸汽船再重要,皇帝也并不打算在拿下帝国煤矿皇室专营前拿出去用,只要不拿出去用,那就是皇帝自己在清华园前湖上的小玩意儿,一个时辰四十里和一个时辰五十里,对他来说都没太大区别。

    反正如果他在船上,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如果他在水里,不论怎么游都撵不上。

    “朕打算找保定王,把他的庄田收回,租赁,不白收……地是朕的,但用他的地,给他交租金,你交。”

    徐光启前边还高兴呢,想着等皇帝去清华园看到他的成果肯定会大加赞赏,可紧跟着就怔住了:“小,小臣交?陛下,臣连在京师租套宅子的钱都没有,拿什么给保定王啊?”

    “朕给你,朕有钱。”

    皇帝很认真地告诉徐光启他有钱这个事实,道:“你要开两个厂,一个是罐头厂,为明年戚帅的远征筹备军粮;还有一个是炼铁厂,造符合规格的铁轨、铁轮子。”

    “这两个厂,你先代朕保管着,等到合适时机,朕就拿印玺给你盖章。”

    似乎徐光启都不需要发问,皇帝就已经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摆手道:“不能让朝廷干,这会别管谁来,都会贪的,不能用官僚那一套,至少在成气候之前不能。”

第四百三十一章 试用

    摆在万历皇帝面前最难的事,是他的帝国一直以来从不缺少的钢铁,捉襟见肘。

    这种情况会让任何一名统治者感到疑惑,帝国不应当缺铁。

    大明从建国起铁就没缺过,早年兴立官办铁厂铁冶,一年为朝廷炼铁八百万斤,把成祖皇帝乐得够呛,后来觉得国库里没用的铁太多,甚至连铁课都免过。

    而民间的铁价,同样贱得很,别管是石、木匠甚至脚夫,一日工钱都在五分至七分银上下,而一柄斧头或锄头只要三分银,闲来无事的百姓只需农闲时当个短工,不光能把全套农具凑齐,还能往家里牵回一头牛。

    当然有个前提是社会安定,一旦小贼演为大贼或掀起叛乱,周遭正常生产被打断,一切肯定就不是这个样子。

    就连南洋卫成立后逐年增加的军工钢铁用量,都没任何影响,甚至民间的铁在统计意义上非但没少,还更多了南洋卫军器局用铁多出自各卫军民私开矿山所得,朝廷从那根本收不上一分铁课。

    铳管、火炮的消耗较之炮弹少之又少,但也这无法构成压力。

    广东今年造铳炮、炮弹废铁多,农闲时山长矿工就高兴些;明年消耗进一步增加,更多百姓瞧见这勾当有利可图,铁产量也进一步增加。

    一切都是循序渐进。

    “直至蒸汽局设立,工件摊派各省打造加以官办转运,动辄千斤万斤之钢铁怪物,数年以来,单蒸汽局所造在籍火德星君一千三百四十位,千斤之上九百八十八位,万斤之上四十六位。”

    “纵然如此巨额,耗铁亦不过才二百万斤,散至诸省,摊派每年不过几万斤,何况有利可图。”

    徐光启摊开手掌,在紫禁城乾清宫的军事室中侃侃而谈。

    他面不光坐着皇帝,还有掌握帝国最高权柄的首辅张居正。

    皇帝交给他两项使命,但那要等锦衣卫对保定王所拥庄田清查完毕,因此当皇帝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徐光启做这件小事帮他弄清楚为何大明会缺铁。

    为何会缺铁?

    徐光启觉得这是明摆着的事,所以他回了趟蒸汽局,把自蒸汽局设立至今所造在籍火德星君的账目抄了一份,又去北洋军器局待了两天,便有了给皇帝讲课的资本。

    他是知道皇帝喜欢摆数据的,所以他专门做了功课,这份功课就是学数学。

    讽刺的是,他学数学的方式是读《几何原本》,在另一个时空中,这本书是他译的。

    徐光启说罢前面的数,摊手道:“此次造铁轨木轨,诸省份仅能匀出二百万斤,原因便在无法节流,造铳造炮、造船造甲,民用官用,哪个都不能节,原有铁产便不足了。”

    大明的体量带来很严重的负面效果就是难以在进步中发现不足。

    换了别的小国,依照陈沐在大明带来的进步,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生产力革命了,技术进步一直是由需求带来的。

    面对外来威胁你要造炮,造炮要用铁,铁不够怎么办,往深了挖这是正常情况。

    而在大明你要造炮,造炮要用铁,铁不够怎么办?把矿山用土盖上,等着商贾会把隔壁县挖出来的矿运来。

    甚至连轨道都不需要,因为有用不完的人力,比起矿冶技术的进步,朝廷更在乎百姓营生,没营生是要造反的。

    造船没遇到问题、造炮没遇到问题、造蒸汽机也没遇到问题,一直到因为战争让小皇帝希望修铁路。

    其实也不是没遇到问题,但遇到的问题不是原材料与技术上的问题,问题只是缺钱。

    但到要修铁路,朝廷终于发现铁产量不足了,而且一缺就是大缺口。

    皇帝要从北洋修到北京,再从北京修到大宁,全长千里,就用北洋叶梦熊从官道两侧加铺双向木底铁壳轨道的法子,徐光启算过代价,不贵。

    料钱才七十五万两真的不贵。

    叶梦熊建议中的铁轨不但比陈沐打算在大东洋修的铁路用铁省一半,而且在实验中还证明其上行走现有三千至两万斤蒸汽机车时能有效前行,下面的木轨能很好地为铁轨分担重量。

    问题是大明拿不出这么多铁,甚至于在大明修铁路,比在亚洲修铁路更难,难得多。

    哪怕大明的铁很多、匠人很多,拥有达成一切的一切条件,但本土同样也有局限,百姓、官府、军队,都是要用铁的。

    亚洲原住民过去不用铁也能很好地生活,如今即使有了铁,炼出十斤就有八斤能投入到建设中,大明行吗?本土要炼出十二斤才有一斤能用。

    张居正抬手打断了徐光启,道:“你说的这些都知道,既然陛下要你兴建铁厂,你就去,东洋陈帅说过北直隶到处都是矿,你去探,要用哪里的矿,就给陛下传信,谁都不能拦着。”

    其实他比皇帝还明白铁路意味着什么,帝国首辅可不是被圈禁在紫禁城去一趟清华园就觉得自己过年的皇帝,并且他和叶梦熊的联系更深,因为他就是大明帝国的北洋大臣。

    他不但亲眼去北洋看过铁路,甚至还差一点就登上飞鱼了。

    那神经病叶梦熊如今已经将铁路从北洋修到天津卫,还专门让人做了架六百斤重的铁马,蒸汽驱动的包铁木轮铁架马,座位后头带着一台蒸汽机,半卡在轨道上的轮子因车身偏沉只要一停就接近要倒下来,在轨道上窜起来比真马都快。

    张居正就是因为坐着轨道铁马被吓着了,才强行抑止住想登上飞鱼的躁动,同时神中年决定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擅自试用北洋没有投入使用的任何器具。

    铁马没刹车呀,轨道虽然没急弯,但北洋通天津这段整个就没有任何直线道路,全是接近直线的大弧弯,唯一的刹车装置是脚踏板旁边的放气阀,放完了气惯性还在,轮子在轨道上滑得不行,差点把张阁老甩飞出去。

    太刺激了,张居正觉得自己已经过了玩物的年纪。

    相较而言他更看好那些体型庞大而平稳,能在铁轨上拉动大车的火德星君。

    正因为清楚,张居正才更认为皇帝让徐光启去开铁厂无甚用处,朝廷缺的铁太多,根本不是一个或几个铁厂就能弥补的。

    相比之下,张居正对率佛徒入印度的天时和尚更加关注。

    没办法,被陈沐惯的……神中年也会学会将国内遇到的问题展望于外部寻找解决办法。

第四百三十二章 暴风

    大明聚集在印度次大陆东部的人马已经不能被称作佛徒了,甚至连民间武装也不行。

    因为他们有军官、有士兵,尽管军事水平良莠不齐,但他们确实是一支军队。

    大明本土与日本的佛徒都还没有出发,但聚集在比哈尔省的佛徒已达三万之众甚至比孟加拉叛军聚集的兵力还要多。

    叛军的贵族首领们都傻了,完全无法理解天时法师过来究竟是做什么的,而且还不敢问。

    天时和尚带着三百多人过来时他们就不敢问,如今天时有三万余人马,他们更不敢问了。

    关键的转折点发生在万历八年的最后一个月,天时法师的佛徒军产生质的变化,因为西洋大臣殷正茂终于头脑开窍,打算接纳他们并给予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当然,这也可能是殷正茂觉得天时作为统帅太不够格。

    由东洋军府的戚继光前来授下八部罗汉,其实就是八个将军,由过去作战经验最多的阿瓦王猛勺与卑谬王莽夜叉节制。

    卑谬王莽夜叉的名字是音译,其实依照大明人为别人命名的习惯,猛勺可能也该叫莽勺,但没办法,猛勺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起的,而陈沐是这个名字的见证人,所以猛勺喜欢自己叫什么,他就能叫什么。

    这俩以王而称的家伙是莽应龙的掘墓人,就是他们带兵打败了莽应龙主力,归附大明。

    大明完全统治东吁后第一件事也正是把他们的权力收回,多赐财宝官爵,并答应他们两代富贵,他们是第一代,作为第二代的子侄则是现任知府,但之后的第三代将会迁往十三省,以顺利达成流官交接。

    对这个时代可能是最大明粉的猛勺来说,这正是他想要的。

    因此一听说天时法师征僧兵入印援战,当即拉着莽夜叉火线入庙宇参拜,乘船远来支援帝国建设。

    随后极短的时间里,万字军便完成了大量散兵游勇到传统军队的变化。

    有了正规统帅,情况就不一样了。

    八部罗汉各辖数目不等的寺庙方丈,各寺庙方丈又下辖麾下武僧,闽广商贾管理辎重,形成完备的管理系统。

    在此期间,天时和尚把进入比哈尔省的莫卧儿军吓跑了。

    莫卧儿的情报是滞后的,而天时和尚的援军都来的太快太多,上一次兵败传回去的消息是两万地方叛军有七八千名明军帮助。

    根据这一情报,莫卧儿渴望立功来讨好阿克巴的阿富汗与突厥贵族们紧急召集了四万地方杂牌军再度兵临比哈尔。

    原本嘛,孟加拉叛军贵族们的兵就是地方杂牌子军,普遍弱于突厥骑兵和北方骑兵,但阿克巴的军队还没到,地方贵族与头人召集的军队其实和叛军实力相仿,他们也能认清自己,并清楚知道来自明朝的和尚跟叛军也不是一条心。

    想要逐个击破,先合力震慑并击败叛军,一旦明朝和尚无利可图,必然会退走。

    即使不退走,他们也还能剩下两万军队去和明朝和尚见仗,理想非常丰满。

    可等他抵达比哈尔,需要面对的孟加拉叛军依然还是两万多,明军却增加到三万有余……这谁敢来啊?

    地方贵族非但没能震慑叛军,反倒令叛军增加了胆气,更关键的是,猛勺觉得他们不堪一击。

    八部将军一拍即合,率领僧兵向西推进,后面的叛军立即跟上。

    自始至终,天时和尚没有与叛军首领达成任何协议,但双方有一种不必言明的默契。

    天时和尚用佛法使一座城池倾覆,立几座庙宇、带走部分能作战的信徒,然后继续向西;叛乱贵族们则紧随其后占领这些城池,对天时和尚所拥有的一切分毫不动,收拢余下的土地、分封留下的田产,留下贵族照顾它们,更多人则紧紧跟随在天时方丈身后。

    他们一路沿着恒河西进,攻势非常艰难,但始终在缓缓进军,等到万历九年即将到来的冬月,他们已经先后占领比哈尔省沿恒河向西十二座城。

    这样的进攻速度甚至都快赶上阿克巴征服叛军的战斗了。

    造成这样的结果并非因为和尚们战斗力高强,恰恰是和尚战斗力不高的体现,他们毕竟不是第一流的军队,仗打得西洋军府在果阿看热闹的军官们极为窝火,恨不得亲自带兵下场教他们如何打仗。

    也就戚继美觉得还不错,其他人诸如李锡、张元勋等人都觉得天时和尚极为可笑……你干嘛要一座城、一座城地攻打,用春秋战国的方式来决定胜负?

    有一艘六甲战舰、二百多条商船保护航路,坐着船直接打进都城难道不好么?

    但看着心急归心急,西洋军府恪守殷正茂的命令,对天时和尚的任何行动不加以干涉,只是眼睁睁看着莫卧儿军节节败退。

    他们倒也没真光看着,因为内阁北洋大臣的命令来了。

    张居正最闹心的事莫过于没有铁,因此一封书信至此,四洋军府四百名旗军散布进入比哈尔、孟加拉等地测绘地图、寻找铁矿,并授意商贾与孟加拉叛军进行贸易,同时与其商定边界。

    单方面的边界。

    孟加拉与半个比哈尔属于叛军,再向西的土地则不属于他们。

    倒不是殷正茂想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说实话叛军也没什么值得殷老爷子去趁的,主要还是因为皇帝从国内送来的诏书……一大堆来自山西的郡王与辅国将军们来了。

    各个都在找他要封国,朝廷的公文写了,他们过去在中原有多少地,到这边来就给他们分多少地;至于怎么分,皇帝看上去不感兴趣,只告诉殷正茂,你给他们分就行了。

    殷老爷简直欲哭无泪。

    商贾商贾管不了,和尚和尚管不着,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跟朝廷抱怨,郡王与辅国将军们又来了,这还是个他管不着的。

    印度次大陆在万历九年初经历了一次大分封,该分封的亲王们,分封了;该分封的将军们,也分封了。

    最后就留下夹在两边的莫卧儿军与孟加拉叛军一脸懵逼:这帮人把我们的地分了,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第四百三十三章 文盲

    阿克巴大帝很烦,因为他还不是大帝,且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成为大帝了。

    他确实可能是所有在印度占有一席之地的统治者中最明智的一个,尽管外面的人传颂他是一名拥有宗教宽容的统治者,但实际上他认为自己对宗教并不宽容,他的一切举措都是为了更好地统合这片土地上的人。

    他废除了不让吃猪肉与杀猪的习惯,先剃自己的胡子再鼓励臣民剃须,同时鼓励人们适度饮酒。

    与此同时,对印度教的陋习也同样予以打击。

    就在天时和尚聚兵之前,阿克巴还刚刚召集博学的***学者、婆罗门教徒、印度教徒、基督教徒、耆那教徒、佛教徒、犹太教徒和拜火教徒聚集在都城阿格拉,让他们轮流畅所欲言进行辩论。

    最后他认为,所有教徒实际上拥有的是同一个永恒的神。

    而他个人并不推崇或引导臣民去信仰任何一个教派,这是非常奇怪的,他的祖父、莫卧儿建国者巴布尔、父亲胡马雍和老师拜拉姆汗都主张以武力推行宗教。

    而他却说:我自己都没能领悟,为何还要去引导别人?

    尽管外部面临叛乱与战争的威胁,阿克巴依然恪守清晨在红堡阳台露面的习惯,接受臣民的伸冤书,尽管这种像部落首领裁决纠纷般的坚持帮不到几个人,仍令阿克巴在臣民心中大获好评。

    在印度这片土地上,治理地方是相对容易的,因为这里有着世上最神奇的臣民,只要管理好纷乱的宗教事务,一切便都能迎刃而解,不论统治者出台什么样的法令,都会得到非凡赞誉反正那些人什么都不懂。

    宗教事务对阿克巴来说也不算太困难,他试过更改教义,寄望于各宗教一律平等,各奉其事,消除相互间的对立。

    但阻力太大,所以他打算自己成立一个教派,至少让这些宗教都不要影响自己,名字呢,就暂时定为‘丁丁拉稀’,意为神圣的宗教。

    目前这个宗教只有他一个人,其实人少不是什么坏事,就像成立一个人的公司,出门发名片都是很有排面的事,小纸片往手上一搁,某某,任某某公司董事长,兼执行总裁、销售总监及保安队长……谁见了不翘大拇指?

    阿克巴也一样,直接担任丁丁拉稀教主兼教派最高长老,走上人生巅峰。

    归根结底的问题,在于阿克巴是个文盲。

    他对各教派的哲学体系有独到了解,对听个曲儿、看别人画画也有不错的造诣,宫廷文化气氛非常浓厚,还专门成立用于翻译突厥语、希腊语、阿拉伯语这些异文化的机构,要说起来阿克巴的文化水平不低。

    可他就是不识字,连名字都不会写。

    而且非常犟,要说不识字是因为小时候随战争颠沛流离,没有学习的环境,这兴许还说得过去,只是不容易解释父辈贵族教育在其身上依然有广泛继承的原因。

    那长大之后始终拒绝宫廷教师教他认字,这就是犟了。

    直到现在,他已经三十八岁,一切需要书写的,都由他人代笔;一切书信的阅读,都由他人代嘴。

    莫卧儿最杰出的国王很可能患有阅读障碍。

    对他来说,整顿、治理和改革印度政治、经济、军事、宗教和文化艺术都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登陆西南如同蝗虫般的佛教徒。

    莫卧儿的军事力量很强,但问题出在阿克巴的大局观并不非常优秀,他麾下的将领们也差不多一个德行,真正能让他纵横这片土地的是无与伦比的军事技术阿富汗贵族的战马,来自奥斯曼帝国的火枪与火炮。

    简而言之,莫卧儿军对抗印度酋长时,就像香山千户陈沐和沿海倭寇作战一样,胜在技术而非战术或战略。

    因此经常出现两万莫卧儿军打得十万地方叛军找不着北。

    这也是莫卧儿的地盘以恒河为根基向南、向西扩张的原因,恒河附近的土地对他来说都非常易于征服,而越靠近德干高原,战事便愈加困难,因为越依赖技术的军队,后勤压力也越大。

    如今攻守势易啦,发去东边的两万平叛精锐,因为被辎重河船被南昌舰率领的武装商船尽数截击、撤退道路上的重镇巴特那又陷于天时之手,导致这支精兵强卒无声无息地在帝国序列中消失,而孟加拉叛乱依旧。

    紧跟着领地与比哈尔省相邻的王公贵族集结四万大军兵发比哈尔,结果被一群和尚打败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原本一场非常轻松的平叛战争,硬是因和尚的卷入而烈度升级,西边不受控制的敌人跃跃欲试,南边的西洋军府也‘跃跃欲试’,顿时令国内原本相对稳定的政局出现混乱。

    贵族们有主战派,也有主和派,令人生气的是这一次主战派与主和派不像以前遇到危险时那样因宗教或立场而决定,反而是因领地所在地域而定。

    但凡离西洋军府管辖地或比哈尔省近的,就是主和派;领地离国都与拉杰普特贵族们近的,则是主战派。

    这种情形把阿克巴气坏了,他不止一次向自己的宫廷密友谢赫法伊兹抱怨:“这帮人说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就像让他们辩论宗教一样,听不到任何理性的建议,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帮助。”

    “大明的皇帝还让我去和商人沟通,那帮人真是商人,我的使者过去他们开口就要二十万……两?”

    提起这事,阿克巴无奈地将双手举过头顶:“哪个神明也不知道二十万两是多少,他们说那是两头大象那么重,那些人难道还为这事把大象称了称?他们真以为我会给他们那么多白银?”

    “还让我问问西班牙国王,招惹明军的后果是什么,西班牙国王?”阿克巴对这一切困惑极了,皱着眉头用极为不解的语气陈述道:“就那个被苏莱曼哈里发揍了一顿又一顿的家伙?看样子他又被明军揍了一顿又一顿。”

    “我不会跟他们一丁点儿白银,很快,很快我就能知道西洋军府到底在这里有多少人马,还有那些佛教徒,我会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第四百三十四章 兵力

    探明西洋军府的兵力对阿克巴来说并非难题,西洋大臣殷正茂都不觉得这事是秘密。

    恰恰相反,殷正茂恨不得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少兵,并以此来震慑周边所有国家。

    因为西洋军府的兵力构成与南洋、东洋的情况有所不同,尽管他们一样用着大明最先进的炮舰,但士兵大多自国内征调,因此有着数量最多的兵力从缅甸到巴林,西洋军府在这片海域数年来逐年增军,至今已设二十余卫,兵力超过十二万。

    就连殷正茂都无法确定西洋军府兵力的明确数目,因为他的将领都有许多家丁。

    兵力构成亦极为混杂,除开超过半数的云南、广西两都司的历战老兵,更多军兵自国内各地招募。

    有河南开封的三班衙役兵与苏杭一带改邪归正的打行拳手,驻防果阿弹压地方;嵩溪诸县的毛葫芦兵,持长矛负兽皮药箭囊,与河南卢氏、永宁、灵宝一带招募的矿兵一同穿行于德干高原山地,确保收买矿产、棉花的商路不受当地土酋袭击。

    他们熟悉小规模争斗与大军山地作战,但不太擅长与正规军阵对垒,平坦地带对抗骑兵也处于劣势。

    因此,当他们收到警兆,隶属于印南总兵官戚继美麾下的浙东鸟铳手与同徐州募来的箭手、山东招揽的长杆手组成的混编军队,便会快速支援他们。

    在印南诸省,这些大多不精熟火器的雇佣兵是西洋大臣殷正茂最得力的助手,在陆地上几乎很难看见西洋军府的正规军,他们的旗军都常年活在海上,驱驰着以南方城镇为名的战舰横行于印度洋,保护着沿海地区每年上万船次的大明商船队。

    在殷正茂看来,把极为珍贵的赚钱时间拿去与萨菲波斯或奥斯曼开战是极为愚蠢的,同这两个国家开战都将使航线收到袭击,商船全部军管征用以运输辎重,一场仗少说要打上半年,带来的直接损失便会超过五十万两白银,而间接损失则是这个数目的十倍。

    所以西洋军府一开始做出的战略选择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多强大,以此来避免战争,绝不会对兵力藏着掖着。

    但要想让阿克巴相信西洋军府真有这么多兵力是困难的对比西洋军府,阿克巴能看到的世界太小了,莫卧儿连孟买都没能纳入手中,唯一一个临海省份是古吉拉特,位于印度次大陆西海岸的北方,有卡奇湾与肯帕德湾两个大海湾。

    别误会,阿克巴看到的西洋军府不在果阿,而在吉吉拉特省南方沿海的一个小岛,第乌岛。

    这个岛屿过去被葡萄牙人占领,在葡萄牙人失去果阿后,岛上的葡人为避免受到西洋军府直接威胁,大多寻求莫卧儿的庇护,岛屿便被西洋军府接受了,岛屿便被西洋军府接受了。

    在岛上他们仅驻军一千户,即便如此一年到头军士吃用还是不能满足,往往要由商贾运送粮食才能养活自己。

    因为在这片没开发过的土地上,岛上的原住民太少了。

    阿克巴看见的是这里,他又怎么能相信使者带回的情报中,描述西洋军府在这里有十几万军队呢?就连奉命前往果阿的使者也根本看不出西洋军府军队超过一万的样子。

    果阿港除了一些装备精良的将领家丁外,最多的就是并不佩戴甲胄的衙役,看上去看上去就和他们的普通士兵一样,只是穿着鞋而已。

    当较为明确的情报传回,阿克巴着手准备一场大战,第乌岛对岸的防御工事要修好,随后两千来自国都装备精良的北方骑兵入驻。

    做好针对西洋军府的防御措施,阿克巴才开始在国内集结大军,准备东进消灭捣乱的和尚。

    但比起西洋军府的兵力,其实天时和尚的兵力才最令莫卧儿宫廷担忧。

    “前线的敌军,越来,越多了。”

    即使是与万字军交过手的贵族,派人跑到红堡的汇报也只能得到这样的消息,他们看上去永远都无法知道和尚究竟有多少人。

    这有什么办法呢?就连天时法师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各地集结了多少人。

    所有僧人,是所有,他们都散在各个村庄,弘扬佛法,告诉信众金银财宝乃身外之物,教他们领会把黄金送到寺庙这件事的重要程度。

    他们总得吃喝,天时对此诟病颇深,但他和六罗汉都无法像军队那样控制僧兵,人们到这来的意图非常明确求富贵。

    没有仗打就没有战利品,没有战利品他们万事皆空的心就会躁动不安,只能把他们打发到各个部落、村庄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一开始是七八千人,后来缅甸僧兵来了变成三万多,而当如今,朝鲜的僧兵也来了。

    对小大明来说,打仗兴许不行,但为大明动员僧兵还是很顺溜的,天时的人过去简单说明情况,拿出加盖皇帝印信的西少林方丈任命书,朝鲜王便马不停蹄地让这消息传遍八道。

    上万朝鲜僧兵跟着收买棉花的商船一路驶过马六甲海峡,抵达孟加拉。

    日本的动员速度就低多了,因为他们有太多僧兵。

    足利义昭与陈八智一封联名命令下达地方,短短七日,京都附近足足汇报出超过一万个应募名单。

    当今的日本,掌权者为本岛大将军陈九经、关西总兵官李如柏,大明万历皇帝册封的国王足利义昭,九州总兵官王如龙、以及下属的将军德川家康,他们最有权势的人。

    在这几个人之后,本愿寺显如则是实力最为雄厚的宗教人士。

    但毫无疑问他是受到排挤与偏见的,上头那几个人都不愿意见到他拥有能让僧人拿起兵器的权势,偏偏僧兵在日本又不好管理,他们喝酒吃肉杀人娶媳妇,不守清规戒律。

    甚至也没多少人学习汉传佛学,但天时和尚的求援让本愿寺显如极为振奋……他能带着佛徒去海外开辟属于净土真宗的新天地,这有多激动人心?

    同时这也与足利义昭、德川家康的想法相合,仨人一拍即合,转眼就给陈八智交上一份让他肝儿颤的计划。

    在这份名为僧人渡海令的计划里,他们要在三年的时间里向印度先后运送十五万名信佛的农民、僧兵与武士。

    由南洋军府承担运输的第一批,已即将抵达马六甲。

第四百三十五章 考成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自然也不会等任何人。

    如期而至的万历九年滚滚向前,天子在这一天通过电报昭告天下帝国计划已成定例,毫无疑问这是增加皇帝威望的极好手段。

    这一年,皇帝依旧以‘我是翊钧’起头,向天下宣布山西三藩郡王入印度,并将天津至青山口一线整修道路定为国策,准各省为商贾军民发下象征开矿权的铁票增发三成,在沿海兴运铁船四百艘,诸省铁锭以高于市价百分之五的价格收购送往北洋。

    在年初张阁老再一次希望将权柄还政皇帝,可惜在皇帝眼巴巴的渴望中,这个请求再一次被李太后否决。

    不过太后很快也自食其果她信佛,想要拿自己的私财在紫禁城里修座庙来供奉佛像,结果被张阁老驳了,并把这份钱拿得干干净净。

    顺天府得其甜头,多了两座太后桥,山西有三个府今年的考成法中要增修三条偏僻地方的太后路。

    最后剩了一万七千三百两,被神中年打发冯保座下中官去往广州府购置箭矢铠甲、罐头粮草,以太后的名义乘船送往孟加拉。

    还真别说,皇帝看这个结果挺高兴,据紫禁城夜晚巡视乾清宫的宫人说,他们最近夜里总能看见烛光应在门窗的阴影里,被子一直耸动,宫室传出强压低声音的笑。

    当然了,孩子总是跟娘亲,万历皇帝也受不了亲娘受委屈,在进去坤宁宫与太后畅谈一番后,万历九年的元月,皇帝决定以太后的名义在孟加拉、缅甸与暹罗各投资三座庙宇,指派少林寺的和尚前去做方丈代为管理,并要求每年将收入的七成寄回来送入坤宁宫。

    皇帝说了:“母后放心,等这份投资凑够宫里修庙钱的时候,孩儿就已经掌政了,到时候一定在坤宁宫修个漂漂亮亮的大佛寺,让冯大伴在里头天天念经给您听,他擅长干这个。”

    景德镇御窑厂也迎来新的挑战,素有洪武官窑场之称的窑厂总是面临新挑战。

    成祖靖难登基,他们要照着皇帝红战袍起霜花的故事造出鲜红甜白的龙纹瓷;宣德皇帝抓窑器质量,斩了督陶官,碎了余品次品,也令官窑瓷器至精至美;成化皇帝喜欢艺术,也同样直接影响了御窑的生产,烧出以高温釉下彩与低温釉上彩相结合的斗彩。

    而在万历年,皇帝要的是兼备质量的数量,以无比庞大的数量来保证对日益繁盛海外贸易的供应。

    在万历九年,御窑厂引进十二台甲型火德星君,从此改变了瓷器的制造,粘土的研磨、陶坯的制作,统统交给机器,使质、量不可兼得的定律彻底改变。

    其实发现欧洲对大明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不是来几个传教士跑过来各种吹逼自己家乡‘八百年从无战乱,家家夜不闭户’那种发现,而是东洋军府的明军、商贾真的登陆万历年间的欧洲,他们的发现。

    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跟着大东洋上负伤老兵与商贾回国而散播开来,欧罗夷不知道牙膏牙刷是什么、家家户户穷的连分盘而食的习惯都没有,一口锅里老菜汤煮半个月;英格兰人管下雨叫下雨,下大雨叫‘雨、狗、猫’,因为穷的房顶都是草,臭虫、老鼠、猫和狗都往房上窜,下雨草滑就掉下来了。

    无法阻止房顶掉老鼠和臭虫,所以就有了天蓬床,边带柱子顶上撑床单的那种床。

    多恐怖?

    这些由老兵和水手带回一知半解的消息,由无与伦比的偏见汇成大明人对欧罗巴的普遍认知。

    商人与老兵带回一个个向往富贵的传说,但万历九年北洋军府的招兵进行的并不顺利,尤其在山西,军府原计划招募五个百户部的山西兵,结果堂堂一大省,仅仅招募到二十七个人,其中还有十四个是卫所逃出的老兵。

    没别的原因,山西三藩仅剩一个亲王,庄田尽数被收归朝廷,田亩的数量仍旧由锦衣卫与地方官府清丈,从去年秋天一直量到今年春天,仍旧没有明确结果,但仅就报往朝廷的进度看,锦衣卫已经清丈出二十四万顷耕地。

    据负责此事的锦衣指挥王朝窭汇报,这个让帝国耕地平添三十分之一的数目,只是他们清丈工作的一半……甚至可能还没到一半。

    这意味着山西省有四百万亩田地等着耕种,内阁今年交给山西布政司与各地知府的要任就是将这些来自王庄上好的田地分配给百姓,张居正定的规矩也严,一户无产百姓只准分百亩,光是找二十四万户无产百姓就够让人头疼的了,皇帝还指派锦衣指挥王朝窭监督那是国丈,尤其当他的女婿是执掌兵权的皇帝时,他谁都不怕。

    各地知府都说不上话,王朝窭一个骑手往北方跑上百里路,一府之地就被军管了,两个卫武装到牙齿的北洋军去弹压地方是大材小用,不论对哪个阶级都有溢出的震慑力。

    北洋军府在山西招不到兵也从侧面证明了山西官员把这件事做得很好,百姓连兵都不想当了,就等着分配田地呢。

    当视线跨越大洋,转至帝国东南边境的哥伦比亚?

    局面并不轻松。

    尽管劳塔罗已经起兵年余,但他的部队依然没有与西班牙混血驻军硬碰硬的能力,西班牙秘鲁总督区依然在名义上统治着这片土地,但游击战争之下,战线确实被扩大了。

    在这一年年初,劳塔罗麾下四百六十名来自各个村庄的原住民头人赶赴金山谷,接受东洋军府游击军总兵官麾下游击将军林晓送来火绳鸟铳、铅块、锡鳖、火药与各式农具的支援,同时还领受了万历九年的日历以及东洋军府对劳塔罗起义军的最新指示。

    这一指示与考成法有关,从农耕、织造、织造、采矿、上籍等村庄政务到进一步将西班牙驱赶向秘鲁的军事目标包罗万象。

    而实现这一目标的方式,落实到哥伦比亚各村落头人身上只有一句狠毒的命令:每月杀死一名敌军。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国丈

    这个命令是陈沐转达给林晓的。

    就在他满面洋溢着热情笑容送走来自秘鲁总督区的西班牙使者后。

    使者是西属秘鲁总督区的熟人,例行每年年初向东洋军府输送银锭。

    “然后大帅就让林晓去告诉劳塔罗,一个村子每月杀一个西班牙人?”

    赵士桢手上还揣着一卷装载纸筒里的画,那是他刚在宗室大学跟一帮辅国将军用从老师徐渭那学来的欧罗巴透视法画的画,最后还差两笔,听到陈沐叫他火急火燎地就跑过来。

    听陈沐说完没头没尾的来龙去脉,笃定道:“是西班牙人今年送的银少了?”

    在力学单位的脑子里,整个秘鲁总督区就是一座属于大明的自动银矿场。

    每年自动有十七万斤白银送过来,东洋军府先扣两万五千斤,铸币的过程中再扣一万四千斤,掐头去尾掺铜料后四百五十万枚半两钱由杨廷相经手进行明西贸易,最后一二百万枚半两钱装船给菲利普送过去。

    人要吃饭、鱼要游水、西班牙人得交铸币手续费这是永恒不变的客观规律。

    过去劳塔罗在哥伦比亚游击混战,陈沐从没授意或指派过什么,也没给他交解过明军制式装备,今年直接把常胜造火绳鸟铳给送过去了,这就说明客观规律改变了。

    改变的缘由,赵常吉估计是因为西班牙人送的白银少了,让掉进钱眼儿里的陈大帅很不满意。

    “今年少了四千斤,好像是因为秘鲁抢不到人了,能理解。”

    陈沐的样子并不像他所表现出那么生气,恰恰相反,他很轻松地小口抿着热茶,嬉笑道:“北边有巴拿马的邓大帅、南边是沙漠里取硝的邵大帅,东边是葡萄牙人和劳塔罗,抢不到人很正常,产量下降也很正常。”

    说着,赵士桢就见陈沐闲着的左手在桌边伸出二指,道:“他们说了,别管他们产量下降多少,给东洋军府的两万五千斤不变,虽然咱还是会亏点,但没这么多。”

    赵士桢当然知道他们亏的不多,事实上白银在整个亚洲几乎是没用的东西,这流通的是亚洲通宝,印钱、定价与收税的权力都在大明,西班牙又不能停止同大明贸易,恰恰相反费老二对贸易的渴望与日俱增这事其实一直都是赵士桢的开心果。

    从铸币开始,铸币税、铸币过程、交付银币兑换通宝、拿着通宝进行贸易、通过贸易额向东洋军府缴税、出港向墨西哥城交税、运抵塞维利亚大明港给李旦交税……层层盘剥下,原本二百七十二万两白银,到了西班牙就变成了一百至二百万枚半两钱与在松江府价值十万至二十万两白银的货物。

    就这菲利普还觉得自己大赚特赚。

    这还不算最能让赵士桢发笑的事,最让他觉得好笑的地方是根据李旦的书信,菲利普殿下真的能从这种贸易中赚到钱。

    而且还不少赚。

    在西班牙物价飞涨且物资短缺的情况下,哪怕货物的价格高得再离谱,西班牙的商人依然能卖出去,就去年,一个签着陈沐名号的破杯子,在马德里以二百五十枚半两钱的价格被红衣大主教买去了,专门筑了个石基摆在塞维利亚大教堂门口,倡议每个礼拜的信徒往杯子里吐口水。

    当然所谓的破杯子卖相是极好的,哪怕搁在大明也绝对是能端到乡绅地主家茶桌上的品相,只是那笔走蚯蚓的签名坏了风水。

    在东洋军府知道这一趣闻时,杯子已经在塞维利亚武装广场驻守军队的眼皮子底下被偷走,下落不明。

    整个西班牙都怀疑是最不虔诚的安德烈迪蒂斯先生所为,李旦表示他很冤,甚至愤怒地写信给国王费老二,说在出这档子事前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杯子,否则他早就派人带着炸药连教堂一起掀了,同时强烈谴责大主教这种做法。

    最后又以陈沐的名义讹了塞维利亚大教堂三千半两钱才算完。

    后来坊间传闻这事真不是李旦干的,据说杯子曾先后在米兰与佛罗伦萨短暂出现,人们怀疑是从五年前试图仿造瓷器的美蒂奇家族在为研究瓷器而盗走。

    传说永远是传说,没人知道陈沐的圣杯究竟被藏在哪里。

    当然,就连当事人陈沐都不在乎,赵士桢就更不在乎了,他更在乎陈沐为什么要改变过去默默支持劳塔罗的战略,进行直接支持,火绳鸟铳、火药与铅丸子都送过去……就差直接让东洋军府下场揍秘鲁西军了。

    这说不通啊,看上去陈沐并不因今年秘鲁少送四千斤白银而恼怒,却又一副打算和西班牙人撕破脸掀起第三次明西战争的模样。

    可都要打第三次战争了,一个月杀一个敌人又算哪门子事?

    再说了,这会儿打起来明西第三次战争,那不是把你留在大明港收税的干儿子往火坑里推呢?

    “不是因为白银的事,这几年白银大量流入国内,已经不是那么短缺白银了,朝廷不短缺,东洋军府也不短缺,去年铸的半两钱都留着没用,不光能把今年的钱给西班牙送去,就连明年后年的也够了。”

    陈沐摆摆手,看着赵士桢道:“我是想消耗依然留在亚洲的西班牙人,你觉得一个月一个人少?”

    “劳塔罗有四百七十多个村庄、小队,活动在哥伦比亚接壤秘鲁的各个地方,西班牙人被他们扰乱得只能躲进城镇与哨所不出去,可他们总要出去。”

    “这就是对劳塔罗的考成法,做得好的,埋伏在必经之路,有西军传信、运粮、征税,放出一铳打准了,就算正常;同样的事在土地上一个月重复四百七十次,算上一直在招兵修武的秘鲁,他们一共才不到两万人。”

    “一年就让他死五千,更别说那运粮队走过去,谁在林子里扎个木炮打放出去,一下就能完成半年的业绩。”

    陈沐说着,推了封信出去,道:“至于原因,有两个,首先,费老二成功当上葡萄牙国王了,已经失去北亚的他不会再放任失去巴西,想要巴西就得向巴西增派人手,秘鲁比西班牙近,秘鲁的人越少,巴西就越有可能是大明的。”

    “此外,这费老二夹着个国书送过来,想把三公主嫁给皇帝,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告诉他大明天子有一堆妃子,就他个秃子还想当国丈,他当了国丈我还怎么欺负他?”

第四百三十七章 伙食

    东洋军府有个新笑话,关于陈沐的应激反应。

    几乎在所有人眼中,陈沐像突然间来了情绪一般,向游击将军林晓下达扩大战争规模的指使。

    或许他并没有明说要求劳塔罗扩大战争规模,但过去一直用几百杆破旧西葡火枪的劳塔罗部突然得到一千二百杆明军制式火绳鸟铳的支援,以及足量的火药,可想而知劳塔罗部必然会升起更多侵攻的主动性。

    “明西第三次战争?没有没有,我没这个想法。”

    几部军官闻讯赶来,尽管陈沐坚决否认准备开战的打算,亲信总兵官石岐与付元看向他的眼神中仍旧充满怀疑,就听他道:“你们好好照着今年的操典训练,不要因传闻扰乱军心。”

    不说练兵操典还好,一提起这个,二将更怀疑陈沐想打仗。

    自东洋军府登陆亚洲,除开始与西班牙半年的战事外,平时旗军圈在营里无事可做,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但毕竟承平时间,训练都是维持旗军体能、战技,甚至就连吃喝玩乐都上了训练大纲。

    吃喝就不说了,大东洋各卫训练分纲上专门有营养科,规定旗军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该吃什么该喝什么,又规定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不能吃什么、不能喝什么。

    这个学科初步形成于北洋军府,当时只是医科院跟踪旗军训练变化,受限于没有远超时代的化学体系,而北洋旗军的训练主动性又太大,结果并不标准,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用的无用功经验学。

    你想记录体重、身材、训练程度一样的人在吃同样的军粮情况下身体素质变化,可甲天天偷偷加练,回了营房休息时间还玩石锁;乙训练总是偷懒,半夜起床尿尿还有往肚里塞两熟鸡蛋,这样六个月过去个体指标得差出多少?

    一直到东洋军府驻常胜第二年皇帝派来移民,在赵士桢、邹元标、陈实功所代表的的东洋军府、常胜县衙、东洋军医院三方牵头下,才开始对地方保甲一百二十名自愿受选的甲首进行长达两年的训练饮食跟踪,严格按照训练大纲,绝不少练、多练,绝不少吃、多吃,绝不少睡、多睡。

    像培养机器人一样,就算东洋军府每月都给固定通宝作为佣金,还是很多人受不了中途退出,最后只剩下三十二人坚持到最后。

    即使只有三十二份实验模型,加上陈沐凭印象高蛋白摄入的军粮选择,依然让军医院有了一份相对完整的营养大纲。

    那话怎么说?当你需要做一个选择时,便宜的东西除了便宜很可能都是缺点,而贵的东西很可能除了贵之外没别的缺点。

    当然,在训练上选贵的,可能还会挨骂。

    至少在东洋军府有边军、卫军、营兵经验的军官们看来,东洋大帅都是有钱撑的。

    一个小旗部三荤三素一个汤人手发俩鸡蛋,每顿换着不重样对东洋军府驻地守御的旗军来说只是一顿普通军粮,可对他们过去的部队来说这是就算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好东西了。

    旗军伙食费比军队饷银还高谁受得了?

    营养科出现的原因就是赵、邹二人想要为东洋军府节省军费,在能达到陈沐的训练要求基础上尽量减少旗军在伙食上不必要的花费。

    因为他们知道陈沐想要做的一直是改变大明的现状,可这东洋军府两万两千四百名旗军一年连吃带发花销价值八十万两

    可陈帅说这样好,对旗军身体素质好、体形外观好、培养部队荣誉感也好……可不对身体素质好,吃得越好练得越狠;可不对体形好,东洋旗军入伍岁数都不大,跟陈矩带来的御林军站一块光看就能看出泾渭分明,他们普遍比别人高半头、壮一圈,比锦衣卫壮两圈。

    可不培养部队荣誉感,东洋旗军的自嘲就是从军五年,吃掉家乡一套三进院子带俩门面。

    陈大帅一直在突破别人对军粮上限的想象,本来在南洋卫旗军吃得就够好了,想着去缅甸作战,环境和生活状态肯定就下来了,结果在那还能天天吃上肉;本来以为缅甸南洋毕竟靠海,北洋应该差一点,结果北洋依然基本保持着这个伙食标准,而且还因为招募新大厨的缘故做菜更好吃了。

    想着到大东洋不毛之地应该不行了吧,谁知道也就最开始那几个月,等常胜开发起来,这边数不胜数的飞禽走兽与豆类得天独厚,在吃这方面半点没委屈。

    甚至还把罐头编到训练大纲里了,战场上吃完的陶罐就埋在营外、战壕前,绊断敌人的腿,极为阴损……低头看地下的敌人无法活着冲到战壕前,不看路的人冲到战壕前内心最紧张,更不可能看路,一踩一个准,踩进去身子惯性还往前跑,腿就断了。

    吃得好了训练也不含糊,为了在和平时期保存旗军训练状态,东洋军府陆军局绞尽脑汁,常规训练两个月、超常训练一个月,循环反复一年到头。

    可今年付元、石岐等将官收到的训练大纲把训练方式改了,变为常规训练六天、超常训练三天……这在军官眼中几乎等于开战前的准备。

    或许在外人眼中东洋军府毫无动作,但在这些将官看来,太明显了。

    火油铳、铁皮油背箱发到总旗部参加正常训练,神机箭下发至百户部,麻家港封存一万四千罐两斤装卤牛肉运往常胜,还有数不清的方袋、方瓶米面油。

    常山军器局包括铳、炮、甲、兵生产线全部停止,开始尽力制作小而精巧的钢轮、燧石机关。

    钢轮是戚继光的,燧石是陈沐的,这两样东西制作难度不同,相同的是都很精巧,且都是用在地雷身上作为发火机构。

    都这样了你说不想打仗,蒙谁啊?

    “我不是要打仗,费老二想与皇帝联姻是善意,但他已经联统了葡萄牙,下一步会是什么?向西是巴西,向北是法兰西,还有我们。他不会让自己八面受敌,不论他想进攻荷兰还是我们,都会与法兰西、英格兰重修旧好,而一旦他想借九经在法兰西、艾兰王在英格兰的事加入战争,战争必然会被扩大化。”

    “不论哪一种,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不是单独对付谁,而是借此机会对付所有人。”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绕过

    比起来自菲利普二世在长达两年觊觎葡萄牙王位终于得偿所愿,如同庆功般想嫁个女儿给大明皇帝的国书,来自塞维利亚大明港的船更让陈沐期盼,他相信李旦能给他带来关于西班牙下一步去向何方的答案。

    但大海另一边的战火还尚未熄灭。

    万历九年初的半个月里,陈沐一直很焦急地等着来自塞维利亚大明港的信……费老二从西班牙传信到巴拿马,信使从西部海岸向南进入秘鲁,再由秘鲁总督派人北上将信送到自己手里。

    这中间的时间差足够李旦的水手把更确信的消息送过来了。

    但是并没有,比李旦的信使来得更快的是来自艾兰王朱晓恩的信使,一名过去隶属付元麾下的复**小旗带着口信来到常胜,告知陈沐艾兰王的部队已在去年八月登陆爱尔兰港口,南方的土地还未被英格兰夺取,因此并未直接发生战争,时间对艾兰王有利,能让他有效统合各部酋长,逐步向北蚕食。

    “在你回来之前,英格兰对此事还尚不知情?”

    复**小旗笑得腼腆,回应陈沐的问题:“咱哪能知道他们知不知情,都是商贾说的,他们说葡萄牙国王死了,英格兰忙着营救葡萄牙的新国王,连商贾进入艾兰国都管不着啦。”

    葡萄牙国王死了,忙着营救新国王?

    陈沐皱着眉头想了又想,也理不清这中间的关系,转头望向坐在次座的赵士桢。

    他都想不明白的事,力学单位更不懂了,问道:“他们营救葡萄牙国王做什么,离那么远。”

    “这个卑职知道,回程经波尔多时听小陈帅的部下说,好像是英格兰与葡萄牙两三百年前两王约盟,说是笃信若有两王与其后嗣亟需得彼支援,依此约所定,得以力能为之援致其节,俾保其疆界及财货无虞,不渝此盟。”

    小旗官说着带出点笑意,道:“九经将军部下两条战舰追着护航的弗兰西夷船一直撵到港口,没撵上。”

    陈沐抬肘撑茶案,抿着嘴缓缓敲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些细碎的情报很难凑到一处让他清楚大洋对面的战局,只是问道:“这是几月的事?”

    “就两个月前的事。”

    从新大陆去英格兰,顺风顺水六十天就到,但从英格兰回新大陆,北边逆水逆风,最快的航线是南下西班牙、北非,从赤道回来。

    虽然这样航线会远出近半,但能避免海上的风浪与艰险。

    陈沐又问了几句,但复**小旗知道的事本就不多,即使是偶尔听到的,也更在意有关爱尔兰或英格兰的事,对他想要了解的西葡局势毫无帮助,至多只是一些关于葡萄牙兵将怯懦,边防重镇望风而降之类的事。

    不过就在陈沐想要让复**小旗下去休息时,却听到他不经意间带着嘲笑语气说到英格兰是做了顺水人情,出大力气救人,新的葡萄牙国王却留在了法兰西巴黎,成了王太后的座上宾。

    “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没去英格兰。”

    等小旗官走了,陈沐才无奈地摊开手道:“直到现在,咱们连新的葡萄牙国王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军府派去巴西的使者还是没见到巴西总督?”

    赵士桢摇摇头,道:“使者在里约已经等了两个月,最近的书信仍然是一封请罪信,葡夷的总督仍然在外探险未归,但这两个月总督府一直有人出入,船舰不在少数。”

    “探险未归,总督外出探险未归?”

    “看样子是他们的总督不想见我的人……”陈沐咬着牙攥了攥拳头,眯起危险的眼睛摇头轻声道:“多大的胆子?”

    原本他以为,面临西班牙的兼并,葡萄牙会渴求大明的保护,但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与他的想法相左。

    葡萄牙人似乎不期待他的保护,且不愿搭理他。

    巴西有些脱离掌控的意思当然,这只是陈沐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原本也没法掌控巴西,但在他心里,整个新大陆都是大明的。

    这不单单关于葡萄牙巴西总督不愿意见他的使者,还关于认知与现实产生偏差,这种感觉令陈沐心头烧起无名烈火,恼怒异常。

    他眼中的巴西不单单是教宗子午线属于葡萄牙的那一点点地方,而是整个新大陆南部,东洋军府都已经统一口径把大明占据的土地称作北亚了,还能让他们叫回南美?

    陈沐抬抬手,在桌案上敲了敲,带着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为什么菲利普急着让人送来联姻的国书了。”

    他的预感没错,菲利普联统葡萄牙,其中最难的一点很讽刺与葡萄牙无关。

    如今法国人与英国人都已经卷进来,大明也不能置身事外,只要陈沐还想要巴西,他就无法让自己置身事外。

    就在这时,正厅外传来亲兵由远及近的皮靴踏地声,片刻后杜松推门进来,深吸口气抱拳道:“大帅,塞城大明港的船靠岸了,李总督的使者还在路上,先派骑手把信送来了。”

    “快拿来!”

    陈沐几乎用出‘夺’这个动作,将信抓在手中展开来看。

    李旦的信很长,涵盖西葡两国此次争锋的各个情况,用李旦的话说,葡国百姓与权贵在国王一事上分歧颇多。

    三位继承人中女公爵毫无支持,潦草退出竞争王位;由于长期边境冲突,百姓与下层修士对西班牙极为厌恶,葡萄牙不是一个正常的欧罗夷封建国家,国土可大致分为三块。

    北部山区有富饶但稀少的土地,是旧贵族的封地;里斯本所在的中部,海贸带动手工业的繁荣,在工商业主之下有更多平民百姓通过劳动取得财富,这几乎摧毁了原有的封建关系;南方则与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一样,土地广袤、管理粗犷,由新贵族与大庄园主统治。

    依照李旦的说法,菲利普取胜于开战之前,他许诺取消边境关税;向挥霍无度的葡萄牙提供一笔借款以供支付赎回摩洛哥俘虏贵族的开支;准许葡萄牙人进入西班牙境内学习、观光。

    最关键的,也是陈沐最关注的,菲利普向葡萄牙许诺,葡萄牙属地可以同西班牙各属地进行自由贸易,且西班牙属地不能与葡萄牙属地贸易。

    陈沐抬手按着信接连点头,对赵士桢摊手道:“最后一条,就是巴西总督不愿见我使者的原因,还有这个挨打没够儿的法兰西。”

    “信上说,得到百姓支持的葡王安东尼奥在里斯本一战即溃,向北逃亡的路上被英格兰船接走送到了巴黎,他向法国王太后许诺要把巴西,我的巴西,他凭什么把我的巴西送给法国人!”

    陈沐的脸色正常了,表情在赵士桢眼中看来却只觉穷凶极恶,这是一幅很经典的‘小力见大力’的模样,他眼看着这个刚刚把巴西据为己有的大帅板着手指依次点名,最后指向自己。

    “西班牙的菲利普、葡萄牙的安东尼奥、法兰西的凯瑟琳,还有最后这个不配拥有姓名的巴西总督……他们以为在这大东洋上的事,能绕过我东洋军府,自己玩?”

第四百三十九章 劣势

    “不论我们想不想,大西洋怎么能绕过大明呢。”

    葡萄牙的战事结束之后,阿瓦尔公爵率军于西葡边境迎接菲利普二世进入葡萄牙。

    国王乘坐一架黑色四**马车,自马德里的王宫修道院一路驶往里斯本,随行的宫廷卫队与各地使者人马多达一千四百。

    他们是高大而身披黑甲的骑士、胸甲外系红绸的剑盾武士、穿彩色阴阳裤的重火枪手、来自意大利米兰的贵族与罗马的修士。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由东洋旗军组成的明军步骑护卫队,打着招展的赤色大旗,跟在王室马车左侧,引领着一干来自欧罗巴各地常驻马德里的使者,亦步亦趋。

    李旦坐在国王的马车里,他的兄弟华宇在马车外驾驭身有斑点的青灰安达卢西亚战马,同时还牵着另外一匹。

    在他对面,身披繁复金纹黑板甲的西班牙国王在头上戴了一只米色软帽,又怀着几分忐忑心情摘下,指着头上戴着的无网发巾问道:“你觉得这怎么样,可以挡住我的劣势?”

    “我会在几个月后加冕为葡萄牙第一个菲利普,尽管开战前葡萄牙的大贵族们都和宫廷有过书信来往,但他们中一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我,我需要让他们知道,新国王威武、睿智且完美。”

    说着,铁板甲下的皮手套里,食指朝着李旦摇摆。

    “不必担心殿下,它能遮住额头所有头发少的地方,如果依然为此感到担心,可以再系一块这个。”李旦说着递出一块圆玉片,道:“这叫玉贯子,系上后能让发巾更紧……我们一般戴网的比较多。”

    费老二的秃头症状越来越严重了,李旦不禁在心里腹诽,既然秃了,明明就该继续把头发留长,在头顶扎个发髻出来,这样戴上网巾不但看不出秃了,还会让人觉得发量很足。

    可马德里的宫廷医师却指导费老二剃了一次又一次光头,就连仅剩的头发都没了。

    临着要进入里斯本,这才抱佛脚找上李旦进入宫廷,看他有什么好办法,李旦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干脆让人做了副网巾给他蒙上,无非是没有发髻会让人觉得有些怪异罢了。

    结果出乎意料,菲利普特喜欢这发巾,不单单发巾,还有幅巾、大帽、乌纱,他甚至还想弄个翼善冠,不过这种疯狂的想法被李旦制止了。

    翼善冠只有皇室宗亲才能戴。

    “如果两国联姻成功,那我就可以戴了,到时你一定要给我弄一顶,最好的。”菲利普说起这事时面无表情,心底认真极了:“一定要是最好的,可以不如皇帝,但不能像你说的朝鲜、安南、苏禄、吕宋、琉球一样,要比他们的好。”

    你是为戴个翼善冠才想着把女儿嫁给皇帝的么?

    李旦叹了口气,道:“大王,我还是有些担心,你应该先把联姻的事和我商量,那是你的女儿,我父亲很可能认为这件事是西班牙与大明的侮辱,他会认为你想当大明的国丈。”

    “尽管你已经对我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我还是不能理解。”

    菲利普在马车里张开两手,脸上满是疑惑:“什么侮辱,联姻是巩固友谊最好的方式,我,你们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侮辱,不联姻能让国家变大么?大明可真奇怪。”

    李旦向后靠了靠,歪着头抬手撩开窗帘向外望去,眼中看见的是西葡边境线上远处一望无际的山脉与近处的牧场。

    大明可真奇怪?

    你们才奇怪吧?娶了自己叔叔的女儿,而觉得这倍儿正常。

    菲利普有些懊恼地抬手敲在座椅上,开口道:“好吧,我也没办法,当时情况紧急,我必须先把加冕葡萄牙国王的消息告诉你父亲,其实……其实我有点怕他捣乱。”

    “葡萄牙的事已经够复杂了,大明还要处理与法兰西、英格兰的关系,没必要再卷进这里面,我不愿直接向大明进贡,但可以用嫁妆的方式给皇帝一笔财富,换取东洋军府不搅合到这件事里,这难道不是很好么?”

    李旦挑挑眉毛,这句话信息量可太大了,让他忍不住教育这位无知的西班牙国王。

    他说:“西班牙应该向皇帝进贡,义父常常把权利与义务挂在嘴边,明西贸易,大明的商贾是从中获利的,难道国王没有从中获利么?”

    菲利普点点头,这件事上他傲娇不来,承认道:“大明的货物都能卖个好价钱,每年我可以用一半的货让新建舰队的速度加快三分之一。”

    “这就是义务,友好的通商贸易,两国互通有无,但这只是经济上;军事上呢?如果西班牙向大明朝贡,西班牙与诸国的纠纷,都能得到来自大明的支持,且宗主国有义务保护朝贡国,这是朝贡国的权利。”

    “但我们已经有结盟协议了,双方相互支援,如果大明重新把菲律宾还给我,在大西洋上大明支持我;在南洋上我支持大明……正如我刚才说的,每年贸易让我的舰队建设速度加快三分之一,最迟到明年,西班牙就有一支上百艘大战舰的船队,足够在大西洋对付一切敌人。”

    “别人并不像大明那么强,在波尔多的陈将军非常清楚,法兰西的战船对六甲舰来说不堪一击,这世上最好的战舰只有两种,大明的六甲舰和西班牙的巨型盖伦。”

    说着,菲利普撇撇嘴道:“而且你们也没有保护奥斯曼那些异教徒,你不是说他们也向大明朝贡么。”

    李旦能说什么,费老二懂得还挺多,他总不能说在万历皇帝以前根本没人管朝贡不朝贡的吧?

    稍稍组织语言,李旦义正言辞道:“殿下,大明宗教自由,没有异教徒;过去我们离奥斯曼太远,即使有心发兵远征,也无力驰援,但对现在的西班牙可不同。”

    “还有国王提到的嫁妆,直接交付朝廷,我想恐怕大家都不太在意嫁妆,但如果是交给义父,也许一份合其心意的嫁妆会让他从反对到有意促成此事。”

第四百四十章 朝贡

    在菲利普前往里斯本的路上,他和李旦谈了很多。

    关于嫁妆、关于大明、关于西印度群岛、关于联统两国后的海上贸易,甚至还关于巴西。

    当李旦试着将巴西当作嫁妆的方案向西班牙国王菲利普提出后,费老二几乎没有思考就立即将这一建议否决。

    “不行,如果我把巴西当作嫁妆,我的女儿在大明皇帝的宫廷会没有丝毫地位,因为她的嫁妆寒酸的像个法兰西瓦卢瓦的乡巴佬。”

    国王费老二微收着他的地包天大下巴,抬手指着李旦,一双铜铃眼仔细盯着李旦面上闪过的所有神情,慎重地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么?安德烈迪蒂斯。”

    李旦没有做声,在短暂的几秒钟里,他的身子随马车颠簸而小幅度摇晃着,撑在嘴边的手向前摆出,接连颔首没有说话。

    “巴西那块土地虽然很大,但没有金矿、没有银矿,价值小的可怜,还有漫长海岸线要防备海盗袭击,如果过些年葡萄牙的局势安定,把那块土地除了沿海全部送给大明都没有关系。”

    “但是现在,我需要那块毫无价值的土地为我换取葡萄牙贵族与商人的忠诚,让他们知道除了奉我为主,其他一切毫无变化,这对我有利。”

    “而对我有利,就对大明有利,在利益上我们是一体的,每年大明从西班牙赚走多少?恐怕就连你也数不清。”

    李旦真的好想说费老二看不上那块土地,大明能看上啊,那土地对大明来说太好了。

    但他不能说,菲利普的意思表达非常清楚,首先是那对他掌握葡萄牙有利,其次是菲利普担心那会成为大明向东进攻的跳板所以他说,除了沿海全部送给大明也没关系。

    李旦长长地出了口气,没就此事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在西班牙国王菲利普眼中,似乎新西班牙总督区与西印度群岛的存在,最大意义就是在明西之间有一道缓冲区。

    在这个时代,海洋已非国与国之间的界限。

    虽说新西班牙与群岛未必能达到菲利普对他们的要求,不过若让李旦从他的角度来看,那边的西班牙人确实很好地履行了这一使命。

    从大西港每月多少条船、船上有什么货物,除此之外还有部分停靠哈瓦那或圣胡安的商船更加准确的情报,滞后三五个月,在那些船还未抵达西班牙时,马德里的菲利普就已经能读到这份报告。

    这对菲利普意味着安全,现实与心理的双重安全。

    “大明有数不清的商人与工人,做出数不尽的精美商品,而我不但是欧洲最有权势的国王,还是整个欧罗巴与大明关系最为紧密的国……”

    菲利普的慷慨陈词才说到一半,对面的李旦几次欲言又止,只好摆手道:“难道我不是吗?除了我,还能有谁,每年从新西班牙、从大明港购入超过三百万枚半两钱的货物,嗯?难道总督还能找到第二个国王?”

    马车里的李旦将双手在身前磨痧着,尽量用缓慢而温和的语气道:“殿下,据我的兄弟九经将军说,纳瓦拉国王打算在这次战争结束后派出使者向大明朝贡。”

    扑哧。

    菲利普国王没忍住,笑出声来。

    “纳瓦拉,那是个山地乡巴佬,连沿海的港口都没有,他不但和瓦卢瓦的乡巴佬开战,还打算与我为敌,当他想继承法兰西王位时我会和他开战,哈布斯堡战无不胜的军队会开进巴黎,把他们打的稀巴烂。”

    “我不知道你们的皇帝会怎么选,但如果是东洋军府的陈将军,你的义父,他应该会站在波托西银矿的持有者身边,而不是那个乡巴佬。”

    在菲利普这段话里,李旦看见了自己的成功他成功地将大明王朝皇帝与官僚们只言义而不重利的天朝上国形象深深地根植进菲利普的脑海中。

    并将与之对应的一切诸如贪婪、轻义重利等负面词汇加于其义父,大明王朝主流思想的叛逆者、手握重兵、战无不胜的陈沐元帅身上。

    好面子的并非只有大明皇帝,同样作为欧罗巴的老大帝国,菲利普殿下有着几乎相同的毛病:“你们的九经将军加入这场纳瓦拉与瓦卢瓦的战争,我更倾向于原因在你的义父想要让这场战争打的时间久一点……这对我们都更有利。”

    “我不认为纳瓦拉为皇帝送去两头山猪能赢得大明皇帝的心,我连女儿都打算送过去了,难道这还不够表达西班牙想要与大明长久联盟的心意?”

    “大明是我最合心意的盟友,我们曾在战场交锋,而大明在宗教上与我们不同,两国间有诸多分歧,但这种单纯的贸易让人更容易接受,大明要的是钱,大西班牙要的也是钱瓦卢瓦可以和异教徒奥斯曼结盟,那我为何不能与并不是异教徒的大明关系更加紧密?”

    李旦顿了顿,道:“殿下应该知道艾兰王吧,他的复**在法兰西战场上以劣势兵力击溃三倍敌人,策应作为主力的汉军撤出战场。”

    菲利普知道,同样的报告在战斗结束后送入马德里的时间比送到大明港的李旦手上还早,他摊手道:“他们比汉军还像明军。”

    他们所提到的汉军,是杨策麾下那支除了前进后退和拐弯外什么都不会的部队。

    在国王眼中,不论白山营、扶桑营、东洋军府兵还是汉军,都是明军,无非只是明军不同地方的部队罢了。

    而在他眼中,最中意的部队不是战意高昂、训练有素、兵甲精悍,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北洋旗军,而是杨策的汉军。

    杨策的汉军有菲利普认为优秀军队的一切品质……训练快速、节省军费、听信号令,最大的有点除了省钱还是省钱,杨策甚至都无法给他的士兵装备铠甲,火枪也凑不齐,却依然能上战场,打出强过征召民夫的战绩。

    这难道还不算最好的军队吗?

    而对于复**,菲利普则没那么重视,不论给谁足够军饷、足够的兵甲、足够的训练,都能弄出那样的军队,相比他们的花费表现平淡无奇。

    “复**,我听说他们去了爱尔兰,那也是一片野蛮人的不毛之地,大明与他们贸易能得到多少呢?”

    李旦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摊手道:“艾兰国朝贡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舰队

    葡属巴西的总督马托萨内心极为忐忑,但在这种忐忑当中,他对自己的机智感到深深的佩服。

    不论是派人前往常胜,亦或赵士桢船队北上,巴西向大明统一口径,里约热内卢是他们的首府。

    但实际上,他们的巴西总督府一直在萨尔瓦多,里约北方的一处海港,他们给海港旁边的海湾起名叫万圣湾,全称意为万圣湾旁边的救世主。

    这是葡萄牙人抵达新世界建立的第一座城镇,也是新大陆最大的奴隶市场,但他们谁也救不了,只能救得了自己。

    相对西班牙人在新大陆北方的残暴殖民,葡萄牙人少力微,同原住民的关系就足够和平,很长一段时间里巴西的葡萄牙人与原住民井水不犯河水,仅以贸易加强双方关系。

    那时候葡萄牙人真的像找到天堂一般,通过国王的命令,每个自愿来到巴西的葡萄牙人都能得到一块土地,少则几百平方公里,多则上千平方公里,除了胆子和剑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们摇身一变成了大庄园主。

    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抽着烟躺在吊床上晒太阳,饿了摇摇铃铛,就有印第安老婆把饭端过来。

    这样,殖民地能发展起来?

    谁管殖民地发展不发展得起来,他们自己过得舒服就得了。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了许多年,几乎等到那一代人都死掉,葡萄牙国王才真正派来总督施行管理,这也是悲剧的开始。

    用少数葡人统治千倍万倍的原住民是很困难的,过去国王授予殖民者大量土地,这些土地却大量闲置,因为根本耕种不过来,甚至于殖民者名下的土地生活着好几个根本不搭理殖民者的原住民部落。

    那时候他们有上千块大庄园,一年的产出却少得可怜。

    大家名义上都拥有一望无际的土地,实际上只是在别人的土地中间有个小商站,原住民首领开心了就派人带着皮子和红木来卖了换点玻璃球玩。

    总督来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们必须把土地利用起来,就必须吸引原住民来耕作……可原住民又不傻,我在丛林里活得好好的,想吃点什么就自己上树摘、想用点什么就从动物身上扒,吃饱撑的出来给你干活?

    矛盾就来了,和平一去不回。

    从第一任总督下令强迫耕种开始算起,三年后葡萄牙人的大庄园减少到数十个。

    殖民者全被原住民弄死、殖民地直接被原住民打没了。

    没办法,跑到巴西来的第一波殖民者都是姥姥不亲爷爷不爱的角色,最初教皇子午线就直接沿着新大陆东海岸边沿画的,那会欧洲人还不知道新大陆,也不知道为什么教皇画得那么准,让葡萄牙一侧瓜分的地图完美避开了新大陆的一草一木。

    后来新大陆发现后葡萄牙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偏了新大陆一点点,刚刚把巴西东部画进去,这才让葡萄牙人放了上千人跑到这。

    跑到这也没找到黄金白银,有野心的殖民者都去了别的地,留在这的人都没太大出息。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但他们挺聪明,知道打不过原住民,就只能将沿海一些殖民地进一步开拓,其他的就不管了。

    不过他们同时也在向丛林派遣捕奴队,受限于巴西目前葡萄牙人所占据的体量,捕奴队只能很小也很少。

    被迫为他们效力的原住民也少得可怜,种植园里更多的是从非洲买来的奴隶。

    总督马托萨算是为巴西操碎了心,殚精竭虑地想要扩大贸易机会,曾主动跑到常胜寻找陈沐希望贸易的使者就是他派去的。

    但结果并不好,陈沐看了看货,觉得实在没啥能买的,大明的商贾对此也不太感兴趣。

    地位非常尴尬。

    简单来说吧,大明来到新大陆就是一个讯号,象征着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尽管东洋军府没有实际对巴西做些什么,但厄运一旦缠身,怎么也碰不到好事。

    马托萨发现蔗糖有利可图,但榨糖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就打算从非洲买入大批奴隶进入种植园扩大产能,结果大洋那边正赶上汉国海盗兴风作浪,抢劫一切同行儿。

    商人,商人一去不回;海盗,海盗一去不回;兵船,兵船一去不回。

    派了二十几支船队,去了三十几趟,一共就回来三船,拉回来的奴隶还没死掉的人一半多。

    好不容易发现了点铁矿,左手忙着跟原住民决斗,右手忙着去找陈沐谈买卖……不是他想上杆子卖陈沐,而是除了陈沐没有更保险的买家了,这帮葡萄牙人连家都不敢回,航线上汉国海盗到处乱窜,被看见就没了。

    整个巴西的武装商船本来是不少,可奴隶贸易让他们把最好的船都送了,剩下的新造船倒是挺多,但没炮。

    没炮哪儿能打得过船比他们多、炮比他们多、人还比他们多的杨策?

    再然后,国王吃饱撑的为了争当第一个征服北非的天主教国王,南下打非洲。

    打非洲就打吧,打输了就输了吧,结果亲征的国王死了难受不难受?

    成百上千的贵族成了摩尔人的俘虏,最后国王还没继承人,留下一屁股烂事。

    现在西班牙国王菲利普派人送消息让他们接受人家做国王……这事在巴西总督马托萨眼中不算坏。

    他可是知道,就算是横行大西洋上的海盗头子杨策,也不敢招惹西班牙舰队,知道国王能每年定时派舰队到这来转一圈,他们就有重新沟通航线的机会了。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必须跟大明的东洋军府撇清关系。

    人的名树的影,马托萨根本不敢跟陈沐聊这些事,先前东洋军府的赵士桢就派人来找过他,在他们的国王死后,赵士桢告诉他如果巴西想要独立,明军可保护他不受来自西班牙的威胁。

    问题是巴西上层的贵族和商人们没人觉得西班牙是威胁呀。

    边境上的百姓打生打死,管他们什么事?他们和西班牙贵族亲如一家。

    所以马托萨决定,把巴西的问题留给菲利普和陈沐去解决,他不出现在中间。

    但是……万历九年的二月三日,驻守在海港的卫兵前来报告,他们看见悬挂着明字帆的大战船在海上排成一队,乘风破浪开往南方。

    南方,是里约的方向。

第四百四十二章 保护

    江湖上,不,南洋上成名已久的铁甲舰重现海洋。

    向南航行的正是邓子龙的座舰,那艘有被陈沐起了像闹着玩一样名字的‘神之子’号。

    不过邓子龙并不在舰上,这支由三个千料舰编队、十八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受参将卢枫率领,领受东洋军府调令率军士一千四百,一路乘风破浪横行沿海,驶向东洋军府认为的巴西总督驻地里约热内卢。

    卢枫是广州讲武堂山长、抗倭名将卢镗的族孙,从讲武堂毕业后跟随北洋旗军一同抵达常胜,后以参将领指挥佥事,掌麒麟卫海防。

    军府给他们的调令很奇怪,说是巴西总督驻地局势混乱,要他们去保护当地商贾百姓。

    卢枫领到命令时脑子都蒙了……东洋军府跟巴西都不通商,他们在里约热内卢哪里有什么商贾百姓,就连有限的两次交往都是巴西葡人自己跑过来,完事还带多少货来带多少货走,几乎没有来往。

    而且给他的调令,三个千料舰编队,这和南洋军府时期的巡海舰队编成方式一样,一个编队六条船,三条粮船、两条五百料战船,一条千料战舰。

    这种编成方式不是为作战或远征,而是为将一片海域牢牢掌握在手里,任何时间都有一个编队在港口休息、一个编队近海巡逻、一个编队沿海巡逻,满编制一千八,沿海六七百里尽在掌握。

    是巡逻自家沿海才用的编制。

    调令下的又急,根本没给卢枫多少准备时间,基本上他接到离港的调令,最后时限就剩三日了。

    可是让他用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忙派部下四出,在麒麟卫海港挨家挨户叩门,就问一句:想不想去巴西做买卖。

    他觉得吧,既然东洋军府说让他们去巴西保护商贾与百姓,那巴西就一定有大明的商贾与百姓,就算没有……他带过去点儿不就行了?

    麒麟卫早年为李旦与陈九经驻军之处,带了大批来自大明的商贾在这边讨生活,最有名的就是李旦和史小楼,他们和一众闽广商贾一齐在麒麟卫投资了岸防工事与炮台灯。

    想找几百个商贾不容易,但找些商贾家眷易如反掌,这帮子商贾子弟平日里就在家帮忙接货,等着商船返航往上卸货装货,本事上都没学到家,却也都有一颗向往远航做出一番大富贵是心。

    卢枫的兵一去敲门,后面的事几乎水到渠成。

    百十个商贾子弟、百十个当地百姓,甚至还有一些喜欢跟着大明移民到处跑的原住民百姓,头一次乘坐过去只能远远看着的明军大战舰,在招摇的鹤翼帆下随海波起伏,一路直走里约热内卢。

    值此敏感时间,明船南下的消息把巴西沿海各个港口、殖民地吓坏了。

    不过真正接触起来倒也没看上去那么可怕,沿途他们每次停船,都有老兵带着年轻的小商人们上岸寻找葡萄牙商人与庄园主,在攥着十字架的庄园主战战兢兢之下,操着并不熟练的葡语逐一打听当地特产,并依次取出几样随船商品供人展览,询问价格。

    人们从害怕到喜悦,召集奴工从种植园里搬出一样又一样货物,好不容易生意谈到宾主尽欢……这些大明兵头抬手一招呼,一票年轻商人们跟着就走,叫都叫不会来。

    直到他们抵达里约热内卢。

    这里的葡兵可比别的地方要谨慎的多,每个人都知道大明东洋军府陈将军的使者已经在这里干等三个多月,谁都不敢怠慢。

    不论是先前的使者还是如今的舰队,都不能怠慢。

    平心而论,陈沐的使者在里约过得还不错,葡萄牙人在这最大的官只是一个书记员,专门负责把东洋军府的要求编成书信送往萨尔瓦多。

    他自己什么事说了都不算,所以使者在这干什么他都不敢管,只求使者老老实实在这呆着,然后应有尽有。

    不论缺什么、不论想要什么、不论想干什么,全都照顾周到。

    这其实不是葡萄牙人的习惯,只是他们也没别的办法……如果这个使者是法兰西人或英格兰人,他们理都不会理睬,没准还会把这个人绑到船上,待开离岸边数十里后丢下去喂鱼。

    别看这会法兰西在地图上大,但真打起来怂得不行,他们派到这边想要抢占巴西殖民地的船队已经叫葡萄牙人灭了好几拨,连所谓的南极法国都没干没了。

    可这个使者是大明人。

    这甚至与大明是否强大都没有关系。

    大明不像法兰西与英格兰需远渡重洋,他们随时能开上一条船来到沿海,抢上一通扬帆而走。

    这与战争不同。

    正好像大明曾面对的南倭北虏,北边的游牧民骑着马越过长城南下抢掠离去,南方的倭寇自海上来想抢你哪儿就抢你哪儿这是没有办法根治的问题,除非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

    让葡萄牙人不到两万的巴西总督区向东洋军府发动一场战争?

    和直接集体自刎的区别无非只在于一个快一个慢罢了。

    远远地看见战船编队航行过来,里约两座炮台的六门火炮向海上鸣炮示警,随后明军战船向南继续兜转,六艘粮福船缓缓靠岸,向港口言明商贾来意并展示货物,商人们在一队旗军的保护靠岸下船。

    紧随其后,一艘五百料战船驶入港口,义正言辞地提出所有战船需要进入海湾停靠,保护商贾正常贸易。

    在卢枫眼中,这一步骤其实完全可以省略。

    港口岸防炮只有六门佛朗机炮,这些东西够做什么用?甚至还不如一艘五百料战船的舰炮火力足,尤其在港口驻军甚至连五百人都不到的情况下,攻下这座港口几乎毫无难度。

    所幸,港口守军并未逼迫他下达进攻命令。

    明军登陆后大摇大摆地收缴了六门佛朗机炮所在的岸防阵地,向总督府下达来自东洋军府的联防命令,然而……总督并不出来。

    一直到卢枫命令部下带着足量的火药打算埋在总督府外墙四角,把这个复杂的建筑外墙掀个干净,巴西总督的书记员才带着厚实的硬纸板本垂着脑袋缓缓走出了。

    被蒙在鼓里的明军才终于知道……巴西总督,真的不在里约热内卢。

第四百四十三章 寂寞

    明军实质占领里约易如反掌,巴西总督并不驻扎里约的事对东洋军府也不算什么。

    既已决定军事占领,那总督不总督的便已经不重要了。

    世间大多互相争吵并不可怕,真正的可怕,往往存在于平静的毛骨悚然和心悸里。

    东洋军府大操练已蔓延至北亚,海陆会操在金城展开、呼兰招募的原住民骑兵队奔驰在草原上,佛罗里达北方的东海岸则不需要进行会操与训练,他们更加简单粗暴,直接经由墨西哥城向常胜送来战报。

    万历八年八月、十月、十一月,长岛右卫旗军于海岸歼灭登陆、渗透的二百七十四人,其中一百二十一人为法兰西海盗、一百零七人为英格兰海盗、四十六人为荷兰海盗。

    在这其中有十二个人接受劝告,接受这片土地不是新法兰西,知县杨兆龙从他们的船里挑了艘小船给予水粮送走。

    但遇见商人的欧罗夷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烟草大亨李禹西留在长岛的干儿子同样在战报上大放异彩,在八月港口初次遇袭后收买大小商船四十二条,将其改装为小火船,终于在十一月赶上法国海盗开着两条船接近魁北克沿海。

    结果不言而喻,海盗船自沿海湾进入圣劳伦斯河,他们原本想要去河口处所谓的‘新法兰西’购买海狸皮等特产,却不料远远地被易洛魁民团放铳鸣炮击走,想要退出海湾又撞上闻讯赶来的火船商队,两条船一个都没跑成。

    朝廷给牧野县的守御命令是不让欧罗夷扰乱治安或占领土地,但李禹西给子侄徒弟们的命令是决不允许任何一个欧罗夷登陆东海岸并活着离开。

    东海岸的城郭对东洋军府来说是前线要地,也是铁路的重要实验地,可对李禹西来说,东海岸是他富贵的生命线,绝不准许被夷人染指。

    而在常胜的陈沐,则第一次收到来自朝廷以加急送来的重要书信,几乎像《旗军防铳毙指南》一样厚度的手写书不经战报,先由锦衣卫一路驰马送往苦兀岛,又从苦兀岛至四千里,在那骏马已不能奔驰,换由黑水群岛土民骑鹿东走,沿途千户所轮番转送。

    最终在抵达金城时再度由信使乘船送至常胜。

    接到这份厚信之时,陈沐还以为是内阁找他有什么急事,却没想到这册多达百余页装订精美的书信全为皇帝手写。

    皇帝的字迹……让陈沐很羡慕。

    读书人通用的台阁体字迹工整地像印刷刊物,甚至让人看上去很难相信是人为手写而成。

    信上的口吻依然很亲近,虽有几年没见,但断断续续的书信来往本土与新大陆之间从没断过,皇帝在书里依然像个小孩儿,表面上大多篇幅都像孤芳自赏的统治者无病呻吟的抱怨。

    但陈沐知道,这种言语很可能是来源于皇帝某些为政举措不能得到朝臣认同的积怨颇深。

    东养大臣还好好领教了一番万历爷的惯用句式:虽然帝国已如何如何,但是朕依然寂寞。

    当一连串这样的句式形成排比,给陈沐带来的尴尬感冲击更加强烈。

    皇帝在一开始就抱怨了他寂寞的来源,来源于权力,尽管在万历八年中秋节开始写这份书信时他的权力已与四年前有了很大改观,朝野对皇帝直接统帅一支军队习以为常,并加强了帝国体系权力划分中原有的教育方面的掌握,以及紧紧攥住了新兴手工业、工业的权柄。

    但游离于官僚系统之外的皇帝并不能像帝国首辅张阁老那样治理帝国游刃有余。

    在陈沐的理解中,这也是皇帝要求这封信加急且派锦衣卫传送到常胜、等待在常胜,且回信还要由锦衣卫亲自传送的原因他们的通信不能让别人看到。

    这基本就是皇帝的夺权攻略手册了,主要目的是向其革命导师陈沐关于夺权进度的报告,并在书中逐条询问自己遇上的难题。

    军事上,万历希望在北征结束后,将一批内地军户迁至乌梁海的朵颜三卫故地,并在同年由其亲自操练的四勇营军官分派地方招募军士进行操练,新旗军的兵器甲胄由北洋、宣府、南洋三大军器重镇供应,在无战事的情况下能用六成产能一年武装四个卫轻型装备。

    借此逐步将国内卫军发往东洋北亚、南洋新明、西洋印度。

    所谓轻型装备,即除火炮外的所有军服、甲胄、冷兵与火器。

    皇帝的问题是,既不能接受旧有旗军的低下战斗力,也不能接受北洋旗军的高昂军费,问陈沐该怎么办。

    教育上,皇帝通过各省学政大宗师统筹各地学校,将所有县治所旧有的阴阳学、医学、官学统一管理,将地方官学、民间社学该修缮着户部拨款修缮,并想专门开设电报房与线路连接天下学校,将教化百姓当作皇帝的固有权力。

    但对于学校改革的学科,皇帝既不想完全依从古制、也看不上徐阶松江讲文院那种专事做官的教育。

    并且,既不知道怎么去做,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把他脑子里学到的东西学去。

    这也是皇帝需要陈沐解决的问题。

    而在工业上,皇帝面对的是古代从未有过的新兴工人群体,要说他们也是四民之一,生活方式却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钢铁需求量激增的当代,他任命徐光启在北直隶重启官办铁冶,叶梦熊在北洋与长城间铺设铁路,进展越快、遇到的问题也越多。

    最难的事,却关乎于农民。

    皇帝已经发现,工业繁荣的地方,农户越发难以安稳,当工人与商人联系在一起,构成帝国基石的农户却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一方面他们见识到商贾的富贵与工人在休假时大手大脚的开销,另一方面也越来越难以忍受繁重的农事。

    人们在抛家舍业投身工厂与吃苦耐劳埋头做事间渐渐取得平衡,可这平衡却是皇帝所不愿看见的。

    国家变得富有是件好事,可一旦富有来的太快,则会带来新的问题,贫富差距。

    贫富差距最可怕的并非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人富贵,而在一百个人有十个人变得富贵,且还有二十个人即将富贵。

    这对另外八十个眼巴巴看着的人来说,比受穷挨饿更像噩梦。

    万历皇帝罕见地在信里用了一个比喻,他比喻港口边停靠着一艘小渔船,两个人上去了,八个人没上去,人们相互攻击,既谩骂船夫、也仇视那两个挤上去的人。

    但船夫没有办法,那船是真装不下人了;那两个人也没有办法,他们千辛万苦挤上船不是为了把位置让给别人。

    万历皇帝说这是上天交给他的责任,别人解决不了,只有他能。

    只有他能,让港口多停四艘船。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757/ 第一时间欣赏开海最新章节! 作者:夺鹿侯所写的《开海》为转载作品,开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开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开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开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开海介绍:
明朝嘉靖四十五年,隆万中兴前夜。这是最好的时代,戚家军向近代军队迈出第一步,脚踏缫车在东南日夜不休产出丝绸,它强大、富庶。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卫所制因贪污**而日趋崩溃,土地兼愈演愈烈内阁夺位混战不休,它衰落、垂暮。当排枪火炮轰鸣在欧洲战场,当西班牙无敌舰队纵横四海,当传教士手捧圣经怀揣密信对这片新大陆露出觊觎的目光。清远卫小旗陈沐头顶笠铁盔,鸟铳扛肩膀,望向大海高高扬起下巴。-已有完本作品,人品保证,更新勤劳,敬请收藏。读者群:102341981,欢迎大家。开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开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开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