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识破阴谋出奇制胜
“我们小姐年纪小,昨晚一夜未睡,只是昏睡过去罢了。图老爷,您先坐着,小的先为您倒杯茶。”
小乙斜躺在椅子之上看着那边。说话之人正是早间给送早点的小吉,这小子一鼓机灵劲儿,面对这官家老爷也丝毫不怵,小乙对他也很是欣赏。韩图看着肖二小姐,便似看到了待宰的羔羊那般,虽然他竭力掩饰,细心点的人还是能够轻易看出。
“这里便没有其他人了么?”
一小伙计跑来肖二小姐身边,
“二小姐,二小姐,你可别睡呀,老爷和管家阿伯都睡去了,这里可只有你一人能说上话呀!”
那韩图一听,瞬间站了起来,看那肖文娟眼神转动,大怒道,
“你们做的好,休要怪我韩某人了!”
韩图转身,大喊,
“把这无理的女子带回衙门看守,我倒要看看她性子有多强!”
两个官差上前,便要将那肖文娟捉去!
那小吉笑着挡在前边,
“两位官差行行好,我们家小姐只是睡着了,没有不敬之意!”
“滚开!”
“滚开!”
那两人一人拖一手便将小吉丢了出去,小吉三步两步又跑到肖二小姐面前,
“我们家小姐身体弱,就让小子背她过去你看可好!”
“滚开!”
这一次,小吉抓住一人衣袖,竟是生生扯下了一块布来。那官差大怒,
“阻碍官家办案,可了得!”
抬腿便是一脚,直接踢中小吉腹部,小吉一口鲜血吐将出来,再无气力去护那肖家二小姐。二人一人一只胳膊揪住肖二小姐,直直提了起来。众伙计围了上来,齐声道,
“放下我们二小姐!”
“反了不成,你们都要造反么!统统给我抓起来!”
在场伙计都是年轻人,火气也旺,竟是与这些官差对上了阵势!那小吉倒在地上,抓起身旁一只碎碗,重重丢向身前那人,那缺口正好击中那人眼睑,立时便红了脸颊。这下可好,双方都见了红,拉开架势,竟是真打了起来。
这肖家人大都出门办事,剩下的双拳又怎敌四手,加之那官差们都带着武器,这一通招呼,伙计们全被打倒在地。那韩图甚是得意,
“全部捆上,押回大牢,这肖家人藐视王法,竟敢与官差动手,真是罪加一等!”
“且慢!”
屋外一声大吼,
“事情都是我们做的,不要为难肖家人!”
小乙二人瘫坐在椅子之上一动不动,听这声叫唤,心知不好,怎么这卫威如此不听劝说,硬是要来插上一手。
来人正是卫威,还有跟他一起的十来个兄弟!这些人个个勇武,若是论单打独斗,只怕那官差也不一定是对手。
“原来还有帮手,难怪如此肆无忌惮!来人,将这些不法之徒全部拿下!哼,这肖家勾结盗匪,不法行为已然做实!兄弟们上!给我全部拿下!”
官差一拥而上,为首一人抡起长棍便朝卫威头上招呼。卫威躲避不及,只好拔刀格挡,这一拔刀便是等同于宣战!双方人数相当,激战正酣,双方都有人受伤,但还不至于伤了人命。不多时,官家又进了些帮手,双方实力差距拉大,卫威一行看来已无胜算,却还在左隔右挡,免力支撑。混乱之中,一人向卫威扑来,卫威正与另一人交战一处,身不由己横刀过来,正好砍中另一人腹部!卫威大惊,本来自己一方只求挽回错误,并不想真正与官家争斗,这一刀力道极强,中刀者又是以身体最柔软之处与刀相撞,定然是性命堪忧了!眼见大势已去,他与那人脱开一丈距离,丢弃单刀,朝着那奄奄一息之人跪了下去。与他一起来的十多人也停了手脚,一一被那官差绑了。再看那人,腹中内脏带着血水流了一地,让人触目惊心。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竟敢伤我官差性命,如此恶行,我韩田必必要将其诛杀!”
与卫威相搏那人迎上前来,一脚将他朝后踢飞,卫威没有抵挡,这一脚挨得结实。他向后飞出几尺,正巧倒在那肖家二小姐身旁。卫威口吐鲜血,溅到了那黄色碎花长裙之上。卫威勉强转过头来,看着肖家二小姐,二小姐眼珠流转,打量着这粗野汉子。卫威又是一口鲜血,他捂住胸口,艰难挤出一句,
“二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韩图怒极,大喊起来,
“把这肖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统统抓起来!这些造反的刁民全部押回大牢,听候发落!留下几人守住院门,外边的肖家人回府,也全都给我绑了!”
众官差听命行事,偶有几人稍适反抗,便被暴力制服。那腹部被切开的官差早已断了气,被其他官差用棕垫裹着抬了出去。肖家伙计和那马帮数十人也一一伏法,被挨个送往府衙大牢之中。这肖家老爷瘫倒在床,也未能幸免,只是待遇稍好一些,许了一个单独牢房。小乙童陆白青和那肖二小姐皆是全身无力,被那官差们一一送了出去。
堂内便只剩下了韩图一人,他坐上主位,双腿交叉放在一旁茶几之上,显得十分得意,
“这肖家逆反之事做实,竟是没费多少功夫,这计用的甚妙,甚妙!”
“都是图老爷高瞻远瞩,安排得妥贴,这才不费吹灰之力!”
说话之人衣着朴素,不过那公子气势还是无法掩藏,此人趁乱溜进肖府,在所有人离去之时,这才现了真身。
“小子,这肖家的摊子是否交于你刘家,还得要看你的表现!”
那刘家公子轻轻一揖,谄笑道,
“许给老爷的好处一分也不会少,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当然还会有额外的好处,这兄弟们也不能白辛苦不是,每人都有份!”
“懂事,懂事
!这肖家老爷不识抬举,早该把位子让出来了!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会来事,只要不触及底线,我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有您这句话便足够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显得十分热络。
“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传来,韩图二人望那门外,一小伙计飘了进来,看来轻身功夫十分了得!
那刘公子一见那人,赶紧抱拳上前,
“空空先生辛苦了,您这只随便露上一手,便把这些小刺除去,真是让小子佩服!”
那人走上前来,个子不高,一身肖家伙计打扮,韩图眯眼看他,忽的睁开眼来,
“原来是你!哈哈!这刘家小子说还有高人相助,必然万无一失,原来是你!哈哈!亏得你刚才演戏如此逼真,初时我还以为这小伙计真是忠心护主,没想到呀,竟是他们的断头刀!哈哈!哈哈!”
这小伙计正是小吉,这一早的吃食便是由他负责,小乙三人和那肖家小姐便是被他用药迷住。
“图大人客气了,咱们这里外接应,倒是配合得恰到好处!”
这小吉和那韩图客气一番,这才转向刘家公子,
“这差人将我从牢中抓出来的时候倒是极为凶狠,想必人人都以为要对我用上大刑,这戏呀倒是做的足。这肖家老头还真是不易对付,刘公子你看这几月的辛苦钱?”
那刘公子笑笑,从腰间取下一只布袋,恭恭敬敬递给小吉。小吉接过布袋,清点一番,满意的点点头,
“刘公子果真豪爽,这些东西倒是比金银之类轻巧许多,我可就收下了。我这人比较谨慎,这便告辞了!接下来如何处理小吉,便不关我事了!”
刘公子轻声附和,
“那是自然,我和图大人定会安排的密不透风!空空先生这便要走?不如先到府上歇息几天,让小子尽下地主之谊!”
小吉摆摆手,回道,
“这就不用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再碰上死对头,那可麻烦了!为了躲那死对头,这才应了你的请求,现在大功告成,我也该隐退了。这肖府,也算为我挡了灾,还有这二小姐,平日里对我也算不错,大人看在我的薄面上,就别为难她了。”
那韩图点点头,刘公子笑着回他,
“那可真是遗憾,小子懂得,空空先生一路好走,以后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小吉笑笑,
“以后还是不见为好,就当我与这小吉一同死了!告辞!”
小吉向着那韩图和刘公子轻施一礼,转身便向内院走去。想必他在这肖府数月,对这院中地形了然于胸,从后边走也能避开耳目。刘公子弯下腰来,施以大礼,那韩图也是抱拳相送。
刚走出几步,门外响起叫喊之声,
“小吉慢走!”
这小吉浑身一震,似是被那雷击一般,他转过身来,问道,
“谁在说话!”
门外慢慢走入几人,这堂内三人皆是目瞪口呆。来人正是小乙三人,还有那坐在轮椅之上的肖文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吉有些不太相信,可这几人这般熟悉,又哪会弄错,
“好小子,果然是有些手段!哼哼,你们先忙着,我就先行告辞了!”
那小吉转身急走,想要趁早脱身。只可惜他身手再快,还是不及小乙准备周全。十数颗石子已然飞出,小吉大惊失色,避开了那当头几颗,只是小乙石子功夫已然纯熟,以这小吉的身手,虽说不至于伤其筋骨,也是让他动作放缓。避开了大部分石子,最后两颗直击他右脚而来,为了躲避之前数子,小吉的身体位置变换了数次,此时他右脚尚未着地,正是避无可避之时。亏他身手了得,这才闪过一颗,不过任他再强,也是被那最后一击打中了脚踝。
小吉吃痛,赶紧奔逃,可小乙身法迅猛无比,趁他躲避石子之际,已然近了身来。那小吉脚上中招,步伐有些混乱,被小乙双拳围困,一时不得脱身。他心急如焚,若是再惹来其他帮手,那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因而手上加劲,尽皆使出那搏命招数,倒是与小乙打了个平手。小乙不得已,终于取出身后黑棍。黑棍一出,浑然一体,那小吉只觉周围密布了棍影,竟是被锁在了这影子之中。他心知不好,却是低估了这小子的能耐。小乙也不含糊,加快了进攻之势,那小吉苦力支撑,右肘被击中,疼痛难当,还未反应过来,那左腿又被击中。他自知技不如人,只好低头求饶,
“少侠好功夫,少侠棍下留人!”
小乙将那黑棍插在小吉背后,
“哼,亏得肖家如此待你,你便是这般相报的?”
小吉轻笑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什么说的。既然栽倒在少侠这里,便任由你处置了。”
小乙手上加力,那小吉吃痛大喊,
“少侠且慢,可否让我明白败在了哪里!”
小乙看看童陆,童陆走上前来,正要发话,那韩图大吼一声,
“哼,真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么!你们要想告倒本官,又有何证剧!哈哈,还有,你们有那能耐出得了这门么?!”
韩图大手一挥,
“来人,把这几人全部绑了!”
“来人!来人!”
童陆笑笑,
“别喊了,这里没你的人了!还有这刘公子是吧,你的人也没了!哈哈,解决这七八人,还用不了太多气力!嘿嘿,就让我来为你们解解闷吧!”
韩图不会武艺,刘家公子只怕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二人脸色惨白盯着童陆,正向外移步,想要夺门而出。童陆大吼一声,
“千万别动!我小乙哥的手段你们刚才已经看到,那可不是好受
的哟!”
童陆笑笑,拉过一张小桌坐了上去,望着小吉慢慢道来,
“知道你哪里露出的马脚么?”
小吉苦笑摇头,童陆嘿嘿一声,又道,
“你可能只是下意识躲避那跳起的小蛙,却被小乙哥留意到,要知这肖府普通伙计,如何能有此等身手!就算这是巧合,刚来肖府数月,又如何能让肖老爷这般细致心思之人信任,恐怕也是故意迎合才能做到。”
童陆顿了顿,笑道,
“嘿嘿,我们三人假装吃下早餐,这点可能也是你大意了些。不过我们做得很像,你没发现倒也正常。”
小吉把嘴闭紧,伸手指了指肖二小姐,童陆点头回他,
“二小姐确实是吃了,她明知有药,却仍坚持服用,为的就是让我们弄清这药力药效,当然也是怕自己装得不像被你识别出来。二小姐,嗯,我是打心底佩服的!”
童陆朝肖二小姐点点头,笑道,
“这事情说来还真是巧合,若是我说的不对,还请各位指证!哈哈!”
童陆手指刘家公子,笑道,
“刘家眼红肖家,谁都知晓,恐怕早有过手段,只是没成罢了。这次也是精密策划,里应外合,配合如此得当,也是不太容易。这小吉如此了得,想必也花了不少本钱罢!本来,这时机尚未成熟,可突然之间,卫威大哥十余人被肖老爷打压,一气之下便做出了出格之事。要问这消息如何走露,只怕也是咱们图老爷的功劳了!”
童陆指向韩图,笑道,
“这驿馆本是官用,现改为官民通用,也是为了多给皇上赚些银两。要知道这各地情报,也是要经由这驿馆的!我们的傻卫大哥,商量大事不留些心眼,想必也是那里走漏了消息。图老爷让手下放松了警惕,或者干脆让开了道路。这卫大哥一行人得手之后必然十分得意,也正因如此,被人利用了也丝毫没有察觉。这十来人成了必死鬼,不论肖家是否出事,也都逃脱不了干系!”
童陆笑笑,接着道,
“你们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卫大哥这一出,不过这机会千载难逢,也只好提前实施。小吉在肖府作内应,还得到了肖家老爷的赏识,这便赢了大半。小吉本没想到有我们三人出现,为了避免麻烦,干脆挺而走险,先将我们迷倒。还有,为了洗脱嫌疑,下的这药发作时间大概是一个时辰。图老爷来得恰是时候,正巧是二小姐药效发作之后,为何选在这个时辰,呵呵,想必也是怕夜长梦多,早些做完才好。我前边还在想,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图老爷带人来后方才想明白,原来最重要的不是那盐粮出了问题,而是利用这事支开肖府精锐,引诱肖府伙计与官差斗殴,再加上私通匪徒之名,这肖家更是无法翻身了。”
韩图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全是猜测,又有何真凭实据,本官按律办事,可有哪里做错。”
童陆也哈哈大笑,
“真是可笑,你一个当老爷的,竟然要听一小厮的话,真是把自己脸都丢尽了!那小子已然伏法,你所做的一切他知晓,是否需要把他带上来?”
韩图脸色一半红一半白,他与刘家相互串通,正是这小厮在中连线,他的所作所为,当然是一清二楚了。
“我才是这的父母官,怎容得你等刁民放肆!”
童陆苦笑道,
“你说这话有甚用,你现在只有这百十来斤,一个帮手都没有,我都替你脸红啊!话说回来,你可认识孙大人?”
韩图憋了半天,这才回道,
“孙保山孙大人?!嗯,曾有过一面之缘。”
童陆哈哈大笑,
“我们已经飞鸽传书了孙大人,他已知晓这边情况,还特意派人过来处理这事,你就慢慢等着吧。哦,对,应该明日便能到了。”
韩图一听,裤子竟是湿了大片。童陆看他如此,叹一口气道,
“孙大人说了,如果你真有悔过之心,便将这事前因后果写下,他胸怀宽广,想必也会对你从轻发落的!至于这挑拨造事之人,只怕是没有那好果子吃!”
那刘公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样子也一样没了主意。这公子搞点小动作、耍点阴谋还算有些手段,真正遇上了事,倒像是个被大人教训了的顽劣孩童。
小乙棍下的小吉却是另一番样子,他怒视着韩图,正想开口,嘴中却被堵了一块抹布,全场只听他“呜呜”叫唤。小乙手上加力,小吉吃了些苦头,这才安静下来,他眼神一直盯着韩图,似是要把他吃了一般。
童陆从怀中取出笔墨纸砚,在桌上铺了开来,韩图颤颤巍巍走了过来,接过已经沾饱墨的修长狼尾毫。别看这韩图没甚作为,这字倒是写得极好,形态饱满,笔锋有力,应是那字中上品了,童陆站在一旁也连连叫好。韩图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先是描述了事情始末,自己如何被这刘家利诱,又是如何不得已才上了贼船,最后被逼无奈这才犯下大错!而后又深刻反省,痛定思痛。写完后,韩图泪洒当场,若不是童陆眼疾手快,差些被那泪水污了字迹。童陆拉起韩图大手,在这空白处又按上了手印。童陆又仔细看了一遍,点头笑道,
“图老爷文采好极了,众位乡亲请过来看上一看!”
话音刚落,从那屋外零零散散走入十余人来。这些人都是这丽水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乡里也是说一不二,有着极高声望。众人早在门外守候,刚才这堂内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想必对这两日发生之事也是了然于胸了。一人来到童陆身边,接过那墨迹未干的“悔书”,大声阅读起来。众人脸色极差,应是对这韩图厌恶到了极点。
突然之间,有一女子喊叫声响起,
“小乙哥,小心!”
叫喊之人正是白青。
61 奸邪狡诈诡计脱身,奇人乍现见面有礼
众人都在专心听那士绅读诵,竟是忘了小吉,就连小乙也是放松了警惕。那小吉两手虽被困住,此时小乙手中气力稍有了些放松,小吉手指便没了束缚,他右手袖中似是藏有暗器之类,他摸索了好一阵,终于探到想要的东西。那东西似个鹅蛋,银灰之色,没有太多特殊的地方,只是它的一角闪了一下,正巧被白青看到。白青知这小吉不是好人,定然要耍些手段。
白青这一声叫唤,倒是提醒了小乙,小乙反应极快,身子已然偏开,刚好避开了那一丝细线,不过离得太近,还是被它划伤了手背。血水慢慢流下,这一变故令全场众人惊骇不已,白青吓得不轻,又不敢叫喊出来,两只小手就快要把那衣角扯破。
那小吉没了束缚,翻立而起,手中多了一条极细的银白长剑,剑身只有半指宽,也是薄到极致。刚才那物件,便是这剑卷起而成。那剑出鞘速度极快,若没白青提醒,只怕小乙右手筋骨已被削断。
小吉把口中抹布取出,用力扔在地上,恶狠狠道,
“哼!除了师父,还没人敢这般待我!若不是这‘吞云剑’是师傅的心爱之物,你这小子已然成了我毒下亡魂!”
这小吉自知不是小乙对手,即使他已受了些轻伤,他眼珠四处转动,搜寻出路。小乙手持黑棍,径直攻了上来。与此同时,小吉从那怀中摸出一些黄色药粉,朝那一群士绅撒去。小乙暗叫不好,这小吉应是那用毒高手,而那十余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并且毫无防备,若是吸入了这粉末,只怕不死也要脱下层皮来。小乙还未想好办法,一床被单在空中展开,将那粉末与众人隔了开来,
“嘿嘿,早料到你有这招,看我这被单的厉害!”
说话之人正是童陆,他站在桌上,把这局势看得真切,那小吉脱开小乙控制,便多次打量这一侧,于是提前做了些准备,至于这被单,则是临时寻来预防小吉用毒之用,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这一招没见效,小吉也是有些心急,突然,他侧过身来,那一条软剑飞起,旋转着飞向童陆。童陆正在得意,自己又没甚身手,应是避不开来了。小乙大惊,这软剑极为锋利,刚才已经见识过了,童陆要中这一剑,估计半条命便没了。小乙只好移动身形,先把童陆救下来再说其它。
黑棍朝前,迅猛无比,在那剑尖即将触及童陆胸口之时,将其向上挑拨开来。这“吞云”软剑向上飞起,如柳叶般飘浮空中,小吉心知小乙厉害,也不敢近身相搏。那软剑飘然落下,童陆一把接过剑柄,只觉那剑柄温润如玉,却又豆腐似般柔软,有普通鸡蛋大小,又似一朵云彩,得名“吞云”,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剑柄一处突起,是双向的小小卡扣,应是那合剑的机关,也因它的存在,不至于在合剑状态下伤到人。软剑收起来时便是一小小圆盘,机关扣动,剑柄旋转起来,剑身随之弹出。童陆喜欢得很,立时便要收为已用。
小乙刚才也被惊出一身冷汗,这时才放下心来。可他一回头,才知这小吉另有所求。原来小吉正是声东击西,用药粉吸引童陆注意,再舍弃那“吞云”,逼得小乙前去救援。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白青!
白青咽喉已被那小吉扣住,
“别动,再动一下,这小美人立时便死,你信是不信!”
小乙知他心狠手辣,不敢贸然靠近,
“你放了她,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小吉奸笑道,
“你退到那一群乡巴佬中间!”
小乙稍有犹豫,小吉手上加劲,白青双手扣住小吉手指,可任她如何用力,那小吉手上力道逐步加大,白青干咳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小乙看得心疼,只好快步移到那些士绅之中。
“给我找匹快马,要快!”
小吉向那肖二小姐使眼色,肖二小姐刚能动弹一些,也是生怕他下了黑手,赶紧找人去寻那快马。
不多时,马儿牵来,那小吉翻身便上了马,白青被他轻轻一提,便提上了马背。他一夹腿,在那马儿屁股上戳了一下,马儿吃痛,疯跑出去,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小乙被那群士绅挡住,误了捉拿小吉的时机,白青又被抓了去,急得大喊出声,
“肖二小姐,还有没有快马,快给我找来啊!”
肖二小姐早有安排,刚才便让人备好三匹,小乙牵过一匹正要上马,突然回头,大喊,
“你还愣着干嘛,赶紧上马!一会追不上了!”
说完便走,只留下一句,
“肖二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童陆这才来了反应,急奔过来,对着那肖二小姐尴尬一笑,
“那就后会有期了!那孙大人什么都是骗人的,不过这士绅们和‘罪己书’应该能作证人证物了,接下来就你们自己看着办了。以后你们啊,是吧,好好过吧!”
那韩图气得哇哇大叫,又不敢在如此多人面前发难,真是窝囊至极。他目送童陆上了马,竟连一句脏话也没能说出口来!童陆向肖二小姐挥手,正要告别,又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了,卫威大哥那十多人,就别为难他们了吧!还有,他人不错,嗯,是不错!哈哈!哈哈!”
说完他调转马头,飞奔出了这肖家院门。
这肖府随便牵出的几匹骏马都是如此不凡,三马风驰电掣一般,引得路边行人狂赞。这马儿神俊无比,尽管背负两人,却依旧奔走如飞。小吉身形娇小,再加上白青,马儿跑得也不太吃力。小乙始终跟在小吉身后数十丈,自己马儿虽只负一人,却还是没能占上任何便宜。童陆远远跟着,刚刚好能够看到前方情形,若是这路再多绕上一些,只怕也是要靠运气方能跟上了。
奔出了近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山坡,路不宽,只能勉强两匹马并行通过。前方马儿突然慢了下来,任那小吉如何敲打,都无法再快起来。眼看小乙便要近身,他干脆止住马蹄。小乙怕他伤害白青,拉紧缰绳,停在小吉马匹三丈远处。
“把青青放了,我给你一条生路!”
小吉笑笑,
“老子还用你给生路!小子,你看你身手不错,不如跟着老子混,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
小乙摇摇头道,
“先放了她,其它的都好说!”
小吉一怔,有些疑惑,
“你说真的?”
小乙耸耸肩,
“不过要我跟你混,你得有真本事才行。我看你除了下些药,还有什么能露脸的?!”
小吉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子定然是给我下套,若是我放了这女子,只怕也挨不了你那丑不拉叽的黑棍几下。哼!小子,你现在下马,然后自个儿后退十丈,待我上了你那马儿,便将这小美人还你,你看可好!”
小乙没动,那小吉捏住白青喉头,继续道,
“你看可好?!”
小乙没办法,放了这人,总比让白青受苦值当,他下了马儿,慢慢向后退去。小吉带着白青下了马,慢慢走到小乙那匹身侧,又翻身上了马,白青依旧被提了马背,这小吉真是看准了小乙软肋,
“快,把那小子喊住,他的马儿,我也要用!”
小乙回头一看,童陆也已经骑马赶来。小乙挥手大喊,示意童陆先停下来,可这到了近前,童陆那马却是未减速,
“啊!啊!停不下来啦!停不下来啦!”
那小吉有些吃惊,赶紧侧马让他。白青喉头那手放松开来,白青长舒一口气,向下低头,小吉忙着侧马,也没留意她这举动,可那一闪却是把他惊着!原来童陆是故意大喊,就是让那小吉分心,为救白青争取机会。童陆喜爱这“吞云”软剑,在那马上又练习了数次,早已能够运用自如。通常人们喊“不”之时,会下意识的摇头,可这童陆却是不住点头,普通人哪能看懂这瞬息变化,也只有像小乙白青这般亲密之人方能领会。
那“吞云”剑锋已然到了跟前,白青头低了下去,眼看便要把那小吉头颈切断。小吉大惊失色,为保性命,不得不舍了白青。他飞快后仰,双手用力在白青背后一推,这才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可他怎知童陆却是趁机抓住了白青,二人配合无间,竟是如同练习了无数次那般。小吉惊魂过后,白青已然坐到了童陆的马背之后,他恨不得把童陆剥皮抽筋,正欲驱马上前教训,自己的马儿却是失了前蹄,向下跌倒。
原来是小乙的飞石神技,正正好击中那马儿前膝,马儿吃痛,便要将那小吉摔下。小吉也不简单,脚掌在那马背上点了几下,便轻身弹起,安安稳稳的落到小道之上。眼见小乙便要赶到,他飞快从腰中取出两只镖来,将其中一只插入了刚起身的马儿屁股之上。小乙不忍伤了马儿,因而没用上全力,马儿虽说跌倒下去,但背上没了负担,也能勉强站起。小吉这一镖下去,那马儿嘶鸣一声,飞蹄乱舞,朝着小乙那方奔去。小乙看这马儿来势汹汹,也只好避开让行。
小吉看准这大好时机,把那另一支飞镖射向了童陆白青,之后便朝那一旁小山奔逃而去。小吉身体轻盈,只是片刻功夫,便消失在那小山树林之中。
那飞镖直直刺入了马儿咽喉,马儿瞬间脱力,把二人摔将下来。小乙赶了过来,二人皆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童陆倒在地上大叫,看来是摔得不轻!白青没有摔疼,正给童陆检查,按到那手肘时,童陆大叫,
“啊!断了!断了!啊!我的妈呀!”
白青呵呵笑出声来,
“断什么断!就你这身手还想学大侠么!”
童陆一下坐起,
“喂,你好好想想,刚才那位少侠马上救人,真是集英雄侠义、美貌智慧于一身,简直惊了天地,泣了鬼神……”
白青又使劲按了他手肘,
“哼!就你会说!若是我不低头,你不把我也割了头么?!若是那人把我拿来挡剑,我不也……”
童陆笑笑,
“这‘吞云’真是好东西,我现在可以控制自如,有这自信能不伤着你。要说动粗,小乙哥这武艺那是没话说,但要玩这细活,嘿嘿,恐怕我要更胜一筹!”
白青哈哈大笑起来,
“看把你能的!”
小乙靠在一旁山石之上,摇摇头,
“看来这小吉并不真想伤了我们,你们看,这镖若是伤了你俩任何一人,只怕……”
白青童陆这才顺着小乙眼神方向看去,心头真是凉了半截,那马儿死状奇惨无比。只见它四肢张开,伸得老长,颈部伤口之处,黑血流了一地,眼珠突起,口吐白沫,应是中了剧毒所致。再看远处那匹,也是倒地不起,同样是四肢向外伸展开来。
“早就料到他有此手段!这江湖险恶,陆陆以后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咱们以后还是多加小心才是!这小吉心术不正,只怕以后还会再起祸端。”
童陆点点头,
“其实我们之间并无仇怨,他也只为钱财并无伤人之意。他没对我们下黑手,也是不想再结更多仇家,哎,算了,我原谅他了!”
白青虽然被他劫持,身体却是无碍,对那小吉倒也恨不起来,
“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定要让他改过自新!”
小乙童陆相视而笑,点头表示赞同。突然,童陆指着远处,惊奇出声,
“咦,你们看,那匹马儿拉稀了!哈哈,不会是被吓得吧!”
“我想定是咱们的肖二小姐做的手脚,这肖家二小姐可真是厉害!这小小年纪,如此……”
童陆撞了撞小乙,小乙看白青嘟着小嘴,这才止住了说话。小乙有些尴尬,向远处看了看,指着那一片雪山,笑道,
“小吉咱们是追赶不上了,不过,这么美的雪山,咱们又怎能错过,不如今日游这雪山,也算不虚此行!”
童陆白青望向那边,
“哇!”
“哇!”
“……”
“乡亲们说的果真不假,这玉龙雪山的壮美,比起点苍来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看到它,真是心情大好!”
“是啊!是啊!”
“要想在开黑前赶回,咱们还得快些才是!”
小乙童陆收拾好那两匹马尸,这才牵着拉稀的骏马向山上走去。这一日之内,经历了如此多变故,虽然没能捉拿住小吉,也算是功德无量。一路的鸟语花香,三人心情都是大好。
越往高处,越是清冷,周围林木逐渐稀少,到了那雪线之上,小路也开始难以分辨了。童陆打着哆嗦问道,
“小乙哥,这好冷,不如咱们先回,换上厚实衣物再来观赏也不迟啊!”
“小乙哥?”
童陆看小乙蹲在地上,于是走到近前,
“咦,这里怎会这许多脚印,似是有人在此打斗过一番!”
小乙点点头,
“应该刚走不久,从这脚印大小看来,其中一人,多半便是那小吉了!他不知遇上了什么狠角色,步伐如此凌乱,竟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童陆哈了口气,
“小乙哥不也打得他满地爪牙么!这人也不定有多厉害!”
小乙摇摇头道,
“我看不然,想必与那小吉不是一路,咱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咱们,咱们是回去,还是跟上去看看?”小乙望着白青童陆问道。
“小乙哥去我就去!”
童陆有些憋屈,
“哼,你们要去自己去好了!我可冷得不行!”
三人正商量着,山脊那边传来一声叫唤,
“哈哈哈,小娃娃,快跑呀,你爷爷又要来啦!哈哈哈!……”
三人一齐抬头,远远的看到一人用自己双手蒙住两眼,正独自转着圈不停大喊。小乙仔细看去,只见那人邋里邋遢,只穿着单衣长裤,鞋子没在雪中,看不清楚。那衣裤用小布块拼凑起来,看起来像是用补丁缝制而成,头发胡子连着,足有三五寸长,却像是被雷击一般爆炸起来,看起来又是凶猛又很滑稽。
小乙看着那人,轻声问道,
“咱还回么?!”
童陆目不转睛盯着那人,下意识说道,
“回去干嘛,这人如此有趣,咱们先跟上去看看!”
小乙只觉好笑,
“你不说嫌冷么?”
“我个大男人,怕什么冷!快走,快走!”
童陆催促着二人,一起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会,只见得几排脚印,却始终没能见到人影。三人停下稍适休整,童陆有些心急,
“这老小子跑得好快,真是……”
话音未落,另一人声在近处响起,
“吃干的还是吃稀的?!”
童陆也觉奇怪,为何会有人在身边说话,他四处寻来,却未见得有人,
“可能是幻听了吧!咦,干的?稀的?什么东西!”
突然,一人出现在童陆面前,面对着童陆奸笑不已。童陆吓得不轻,定了定神再看,此人正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爆炸头,他欣喜非常,正要与他说道说道,却被那人按住了嘴。
“这是干的,好不好吃呀!”
童陆嘴中被塞入一大颗丸子,软软的,臭臭的,味道十分恶心,想要吐出来,却被那人在胸腹轻巧一按,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
“嗯,你刚才两个都选了,咱们再试试这稀的如何!”
童陆哪有反抗之力,眼睁睁看着一大砣黑糊糊,胶黏黏的东西放入自己口中,然后一股清水灌入,全都咽入腹中。童陆干呕不止,这爆炸头又给他塞了些青叶,童陆舌尖碰触,只觉清香无比,这才慢慢缓和过来,正要问话,那人却开了口,
“小娃娃不学好,嘴巴不干净,应该叫爷爷才是!嘿嘿,这好不好吃呀!嗯,嗯,前面还有个小娃娃,已经等我很久了,我先去了!嘿嘿!”
那爆炸头拍拍童陆,发力向山上奔去了。
童陆口中清甜,也是有些得意,看着小乙白青笑道,
“这老小……哦,不,这前辈请我的,嗯,真好吃!”
小乙白青张大了嘴看着他,不发一言。童陆有些扫兴,
“你们干嘛!”
又过好一会儿,小乙回过神来,这才说道,
“你确定刚才吃的……好吃?”
童陆大笑起来,
“哈哈,这是自然,好吃的紧!”
小乙咽了咽口水,似是有些反胃,
“不是这叶子,是之前那……”
童陆摸头想了想,道,
“那个,那个,味道好像一般……”
白青忽的笑出声来,小乙也是跟着捧腹大笑,二人把手都拍红了,又把那石头拍得啪啪作响。童陆不解,怒道,
“刚才那老前辈过来,为何不保护我!”
二人笑了一阵,小乙终于止了笑,回道,
“哈哈,哈哈!他来的太快,一点声音也无,没反应过来呀!哈哈!干的!稀的!哈哈!”
童陆双手插在腰上,怒道,
“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
白青笑得肚子疼,终于没劲,瘫坐在一平整石块之上,
“没想到,这干的、稀的还有人说好吃!”
“到底是什么东西,快说!快说!急死我了!”童陆彻底急了,抓着白青双肩不停摇动。
“好好好,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童陆只好放开白青,白青躲到小乙身后,露出半个头来,模样十分俏皮,
“这干的呀,便是马屎蛋,嗯,没想到这么大一砣,你竟然一下吃了进去!”
童陆一听,小脸由红转绿,再由绿转黑。白青看他模样好笑,又接着道,
“至于那稀的,应该是新鲜的牛粪。嘿嘿,这老人家还真有意思,这么冷的地方,还能找到这新鲜牛屎,真是厉害!”
童陆一听这话,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都翻腾了起来,他趴了下去,用手在嘴里不住扣 弄,腹中之物喷涌而出。
62 机缘巧合师徒重聚,扇子虽险祸是人为
“吐了这么久,有完没完啊!”
童陆趴在石上,有气无力说道,
“要不你们也试试,看要吐多久!”
刚一说完,他又干呕了起来,呕了好一会,却只是吐出了些口水,看来这腹中早已没了东西。小乙递来一块干肉,
“吃完牛屎,不如再来点牛肉?”
童陆大怒,想要臭骂小乙几句也是没了气力。
“不吃算了,青青,咱们边走边吃。”
“去哪!”
“下山啊!”
“不行!不行!我要找那老小子算账!”
“不去不去!”
“不去不去!”
“……”
小乙白青一唱一和,把童陆气得差点晕了过去,他“啊”的一声,大哭起来。童陆虽然身体单薄,内心却是十分强大,这么些年下来,也没见他这般哭过。看他如此,小乙白青都有些后悔,不该这般讥笑于他。二人来到童陆身边,一人抱住他一只胳膊,
“好了陆陆,我们错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他算账!”
白青也接话道,
“嗯,陆陆,咱们一起去,让他也尝尝这‘干的’、‘稀的’是何滋味!”
小乙童陆看着白青,谁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白青吐了吐舌头,童陆也总算是止了哭。
三人继续上山,童陆口中叼着根牛肉干走在最前,小乙白青跟在不远后。一路上尽是碎石,石间仍有积雪,极不好走。初时这四周还有些绿意,后来就只剩下白雪了。童陆脸上冻得通红,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眼看就要到那山顶了,为何还不见那老……前辈!”
小乙笑笑,
“感觉这位前辈深不可测,应该是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人物。”
童陆扭捏起来,恨恨道,
“哼,我才不信他是什么人物!哎呀,你们看这边,像不像刚遇小白时的场景!啧啧,要是再有个天然的高山温泉,那可美极了!”
“哪哪,哪有高山温泉!哪哪!”
那声音传来,童陆心头一颤,应是那爆炸头没错了!
童陆赶紧收拾表情,恭恭敬敬问候道,
“前辈在哪里,小子这边有礼了!”
童陆朝那四周看看,并未发现那人影踪,于是提高声音继续道,
“前辈,早先是晚辈失礼,被前辈教训也在情理之中,晚辈已经知错,就请前辈现身,晚辈好向您当面赔罪!”
“高山温泉,高山温泉……”
这声音由远及近,那人也很快现了身。童陆看着面前那爆炸头,积攒的怒气尽消,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前辈,您这头发上结满了冰,还真是十分独特啊!”
这人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继续问道,
“高山温泉在哪里,高山温泉在哪里?!”
爆炸头和童陆一般高,他双手搭住童陆双肩,不住摇晃。
“老前辈您以前定是位好裁缝,啧啧,看您这衣物修补得多好!”
“快些告诉我,哪里有高山温泉,哪里有高山温泉!?”
“您这穿得如此单薄,可别冻坏了,还是快些下山才是啊!”
“高山温泉呀!高山温泉呀!哎呀!哎哎呀!急死我啦!”
“……”
二人拉扯在一起,你问我,我偏不答,各人说各人的,竟还能说到一块去,小乙白青在一旁都听傻了。
小乙发现有些不对劲,童陆嘴中客客气气,可手里却也没闲着,那“吞云”软剑蓄势待发,
“陆陆!你可别……”
话未说完,那“吞云”已然出鞘。小乙大惊,心想,如此近的距离,那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若是侥幸躲过,怎么也要吃些苦头的,他大急,便要上前阻拦。说时迟,那时快,爆炸头把身体扭成了十分怪异的姿势,竟然轻巧避开了这突然一击,更令人惊奇的是他那旧衣衫竟也似有灵性一般鼓了起来,将将好躲了开去。
“哎呀呀,小娃娃,不要老玩这种东西。咦!”
这人看这软剑,似乎有些熟悉,童陆一击未中,正想再寻他法,手中软剑不知何时,已然被那人收走了,手法之快,小乙就站在一旁,都无法看得清楚。那人拿起“吞云”,举到头顶,看了片刻,突然似想起了什么,
“哎呀,不得了!老怪物的东西!扔了扔了!”
他一甩手,便把那“吞云”扔下山去。童陆对这软剑极为爱惜,心疼的大喊大叫起来,那人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拉扯着童陆,
“高山温泉,哪里有高山温泉!”
童陆偷袭不成,反而丢了心爱宝剑,气不打一处来,
“你若是帮我捡回来,我就给你说!不说是小狗!”
那人摇了摇头,头发上的冰渣四散而起,打在小乙三人脸上,
“嘿嘿,不说是小狗,不说是小狗……”
那人竟是没打一声招呼便下山去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是下了山,还是就在此处等他?!”
童陆负气蹲坐下来,怒道,
“当然等他了,我可不想自己去找剑!若是找不到,我一定要让他赔我!”
小乙看他今日受了不少委屈,也就依了他。拖着童陆,就近找了一个避风之处,又寻了些细柴,把火燃了起来。有了这柴火,顿时暖和了许多。
小乙忙活一阵,将双手烤热捂住耳朵,
“这位老前辈真是位高人,武艺之高,只怕这世间少有敌手了!可他为何会在此处出现,也真是奇怪了!”
童陆四下看看,咬牙道,
“他来这山上有什么好玩的,难道上来就是为了把头发冻成冰条?”
小乙白青哈哈大笑起来,忽然一阵打斗之声响起,不多时又平息下来。三人只觉奇怪,朝那声音来向看去,这云雾弥漫,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小乙看看白青童陆,三人一齐点头,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熄灭柴火,三人继续朝山上走去。不多时,便到了那山坡顶处,这雾气极重,却是隐约感觉到这里不止一人。三人刚歇住脚,便听得一青年男声传来,似是受了些轻伤,
“我师傅等你十年,我虽学艺不精,却也不能丢了师傅的脸面,请你出招!”
这时,换作一女子声起,
“就你这点道行,我看啊,只配和我们的轿夫比划比划。你呀,还是再练个三五十年吧。你师傅如此英雄,为何收了你这般脓包徒弟,哎,这才是丢了他的脸面!哈哈哈……”、
那男子回道,
“你可以损我,但不能侮辱我师傅!看剑!”
“呵呵……”
那女子轻笑一声,接着便是一阵闷哼,若是所料不差,必是刚才那男子中了一
招,这一招力道不差,想来也会让他好受。
“凡妹,别闹了,他一个小辈,何苦为难于他!”
小乙三人一听这声音,心头皆是大惊!这数月来,不止一次想起他,有太多疑惑需要他来解释,那声音低沉浑厚,带有些许沙哑之色,如此熟悉,不是叶风又是何人!
“师傅!”
小乙大喊一声,窜了上去。对面之人似乎也被这一声惊着,
“是小乙啊!快些过来。”
小乙走到近前,这才看清那轿上之人,毫无疑问正是叶风。小乙初时被公子和孙保山一说,真以为叶风便是那雪魔,可三人后来仔细想来,似乎又更愿意相信叶风,一直想要找到他,听他解释,可乍一见到他,却完全没想到这一茬。小乙再见到师傅,心中酸楚难以言说,心疼得流下泪来。只见叶风双眼长出几层息肉,流出的脓血也被冻住挂在脸上,他头发胡须虽然修得整齐,却已经花白了大半。
“师父!”
小乙再叫一声,却是再说不出什么,他直直扑了上去,把头钻进叶风怀中。叶风双手抱住他头,轻轻抚弄,小乙只觉他双手干瘦,似皮包骨一般。
“小乙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这身子恢复得不错,师傅不在,平日里有没有偷懒!”
“师傅,小乙不曾偷懒,从不懈怠!”
“好孩子,好孩子!”
小乙刚想到些什么,刚要开口,就听叶风说来,
“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你慢慢都会知晓的,这江湖之大之险恶,你在此间行走,定要小心谨慎一些。还有,有时候你看到的听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你相信师傅么?!”
小乙点点头,又听叶风说来,
“你是愿意跟着师傅一起,还是继续带着两个小朋友呢?师傅不勉强你,你自己做决定吧。”
小乙不知为何,师傅总有这般魔力,没几句话,便让他打消了所有疑虑,他不知怎么办才好,嘟嘟囔囔道,
“师傅,我……我……我们……”
叶风点头,笑道,
“你们还年轻,自己的路就自己去走吧!师傅仇家太多,跟着我并不是件好事。”
童陆这时也赶了过来,问道,
“风叔,风叔,那晚救您的两位……”
叶风摇晃了一下头,回道,
“陆陆啊,过来风叔看看!”
童陆走上前去,叶风也是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你这大男人,还是这般纤细,还不如我家小白青!那两人啊,我让他们先回了。怎么,你怎会对他俩感兴趣?”
童陆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方才回道,
“风叔!我,我,我也不知道如何讲才好!”
叶风拍拍他后背,笑笑,
“每餐多吃点,长点肉才像个男人!”
童陆尴尬笑笑,不再说话,他心里乱极,不知如何排解。白青来到叶风身边,
“风叔,我们一路都想你呢!”
叶风一听很是欢喜,
“三个孩子,你最乖了!等你风叔回去安排妥当,定送你些名贵首饰,若是你不喜欢,再找些绝配药典也不是太难!”
几人说笑在一起,好像忘了些什么东西。
突然间,一阵大风刮过,瞬间便把那云雾吹散开去。叶风抬起头来,似乎看到了这巍峨雪山一般。小乙四下观瞧,这才发现此处是一座山峰,峰顶两丈见方大小,再往上看去,那另一峰似扇一般,端端正正摆在眼前。叶风坐在简易山轿之上,右手不远处有一女子,便是那曾经见过不止一面,叶风称之为“凡妹”的红衣持弓女人,左侧则立着四名男子,个个都是膀臂腰圆,气力十足。再看另一边,一名素衣男子躺坐在地上,紧紧捂住胸口,只怕是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师傅,这?”
叶风笑笑,
“老朋友的徒弟,咦,叫什么?”
一旁女子接话道,
“风哥,叫辜炎!你现在记性可太差了!不过话说回来,这辜姓还真不常见呢!听这小子说,这名是他师傅起的,老家伙可真是没什么品味!”
小乙转过身看那红衣女子,轻声问道,
“凡……凡姨?沐白,沐白哥如今怎样了?”
女子很不喜他这般叫,但碍着叶风面子,只是皱着眉头回道,
“跟隐十三隐十四走了,就我和风哥留了下来,就为了会这臭小子!哼!”
小乙不知如何对答,沉默下来。童陆只顾自言自语,
“辜炎,辜炎,‘孤燕’啊!这名字取得很是奇怪!”
童陆心想,若是有缘,必会再见到那隐十三隐十四,就像如今见到了叶风一般,他二人是否真是他的父母,到时便知。他不再纠结此事,慢慢走到辜炎身边,低头问道,
“嘿,小哥,你这有亲朋好友么?!”
那辜炎艰难摇头,随即又把头低了下去。
“平日里只跟着师傅一人?”
那辜炎轻轻点头,童陆刚想捉弄于他,小乙却将他拉了回来。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这辜炎看上去没什么武艺,为何还要向您挑战,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叶风轻叹一声,
“这老友年轻时武艺冠绝天下,三十岁后便四处游历,过得倒是逍遥自在。十多年前,我那时年轻气盛,想与他比个高低,可四处寻他不得。那时刚到大理城,突然有了他的消息,听闻他对玉龙向往已久,便定下了这峰顶之约。可后来,你们也知晓,我被奸人所害,误了这时日。本来早几月便能回到大宋,可又想起这约定,索性就多停留了些日子。没想到,这一打听不要紧,老友竟是每年这时到此等候,可偏巧,今年他再来不了。哎,他这小徒弟呀,虽说有些阴郁,却是十分固执,非要替他师傅与我决一死战。”
叶风突然想到什么,
“辜炎,你师傅真是故去了,什么都没留下?”
那辜炎忽的大哭起来,出不得声来。叶风叹了口气,又问,
“你今年多大了?”
那辜炎哭了很久,终于开口出声,
“师傅去时正是我十六岁生日。”
叶风沉默不语,半晌方才叹道,
“没丢你师傅的脸。跟他们一样,叫我‘风叔’吧,若是没地方可去,便跟我一起。”
那辜炎抬头望向叶风,轻轻摇了摇头。
叶风从不勉强他人,笑道,
“也罢,也罢,年青人,是该去走自己的路。”
那红衣女子走到叶风身边,异常温柔,
“风哥,这里风大,咱们早些下山去吧,你这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呢!”
叶风点点头,他抬头面向那扇子峰,深呼一口气,
“凡妹,
这山峰好看么!”
“好看得很哟,和扇子一个样!我这就找人把它刻在板上,让风哥感受一下。”
“免了,免了,我在这里,也能感受得到的!”
红衣女子向这方点了点头,四名男子会意,来到轿旁,正欲起轿,便听得一声叫唤,
“嘿嘿,小子,让我好找!嘿嘿嘿!看我把这剑取回来了!”
来人正是那爆炸头,没想到这么短的功夫,他便下山寻剑回来。
“嘿嘿,这剑竟是飘到绝壁红松之上,让我一番好找啊!来来来,看看有没有坏掉。”
童陆接过剑来仔细检查一番,满意的点头,
“果然是好剑,一点受损迹象也没有。”
那爆炸头正要说话,却看到了那辜炎躺倒在地,他走上前去,
“我说小炎炎,你坐在这干嘛,怎么?被人揍了么?嘿嘿,我就说你师父武艺不行,你看看,这不是被人教训了么!来来来,快快拜我为师,我教你啊,然后把揍你的人打成猪头!”
那辜炎慢慢坐起,轻声道,
“我这辈子都只有一个师傅,世伯,您就不别再勉强我了。”
那爆炸头右手摸头,头上掉下不少冰渣,他抬头又看到了童陆,
“嘿嘿,你这小子,差点忘了,温泉在哪,温泉在哪!是东面,西面?还是在那南面!哇哇哇,急死我了,你快些说呀,快些说呀!”
爆炸头急得团团转。忽的有人说话,
“十多年未见了,杨老叔!”
说话之人正是叶风,那爆炸头一听,飞快跑来叶风这边,红衣女子生怕此人对叶风不利,想要拦住他,却被叶风制止。
那爆炸头全身一颤,
“你,你……你是?!咦,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声音样子都有些熟悉!哎!”
他蹦蹦跳跳四处奔走一阵,这才回到叶风面前,仔细观察一番,
“啊!啊!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呀,小叶风!哈哈!咦,你的眼睛怎么了!”
叶风不住点头微笑,
“难得你还记得我,这眼睛啊,被奸人所害,瞎了十多年了!”
爆炸头嘟囔着嘴,吐着泡泡,
“瞎了可不太好,这世上好玩的事情太多了,要瞎了什么都干不了了!没关系,你带我去温泉,我就给你玩好玩的,你说好不好!”
叶风哈哈大笑,
“老叔还是这般有趣!不知武艺和当年相比又是如何?!”
爆炸拍拍自己胸脯,自信道,
“当然是又精进不少啦,哈哈,当年你勉强胜我半招,现在你瞎了,哈哈,我可是要更胜一筹了!”
小乙三人一听,心想这叶风武艺之高,当年打遍天下无敌手,可这老头却是在他壮年之时,几乎与他战个平手,想必来历也极为不凡!
“老叔为何会来到这里,难道是为辜炎这小子?”
爆炸头眼珠子乱转,
“这小子烦死个人,闷得很,我才不愿意带呢。那老算子喜欢就让他带去了,这一撒手又把他丢还给我,真是烦死了!你看他,戳他一下也不会躲,骂他也不会还嘴,真是无聊死了!无聊死了!”
“算子叔真的离世了?是你亲眼所见?!”
爆炸头翻着白眼,舌头吐得老长,
“死啦死啦,没气了!没气了!”
“可惜了,可惜了!”
“哈哈,死了好,死了好,那老算子,和这小子一样闷,就是被自己闷死的!”
叶风微笑着摇摇头,
“叔真这么想去那温泉?”
杨老头不住点头,
“那是那是,怎么你也知道呀!怎么走,快些带我去!快些带我去!”
叶风卖着关子,
“就是不知老叔脚力手力如何。”
爆炸头又急上了,
“哎呀,哎呀,越老越厉害啊!”
叶风歪着头,手指指向那扇子峰,笑问道,
“不如老叔试试这背后扇子峰,若是能上去,那温泉自然轻而易举了!”
杨老头抬头看那峰尖,
“险!真险!啧啧,嗯,我一会儿便回来!”
杨老头一闪身钻入了冰雪之中。
小乙只觉这山峰艰险,又如何能够上得去,怕那老头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开口问叶风,
“师傅,为何要如此,这峰极险,要想上去,只怕是难于登天!何况前辈又无御寒衣物!”
叶风嘿嘿笑道,
“小乙啊,师傅当年踏遍千山万水,什么样的山川没见过,可听说这扇子峰尖,却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杰作。师傅没瞎之前,没有前去试试身手,这老叔与我旗鼓相当,就当替师傅探探路了。”
“可会不会有危险呢!”
“你别看他疯疯颠颠的,命大得很,绝出不了事的!”
小乙看看那扇子峰尖,口中长嘘一口气,
“这杨老前辈到底什么来头呢?”
叶风摆弄着几根花白头胡须,笑道,
“当年南算子北蒜头,那可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小乙想了想,道,
“这名号我听过,刚才老前辈说老算子时我就在想,原来真是他们,这么说来,这位前辈便是那北蒜头了!”
叶风点点头,
“就是他了!他姓杨,听说刚一出世就能生吃蒜头,于是爹娘便取了这么个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此人身体天生热体,任这天气如何,仅一件衣衫足已,这么说来,这蒜头的名号倒也是十分贴切。”
这空中慢慢聚起云雾,转瞬又被山风吹散。小乙看那扇子峰方向,只觉有一小黑点在白雪之中穿行,速度倒也不慢。忽的,那黑点停了下来,朝着这方不停招手,
“哈哈,哈哈,我在这里呀!哈哈!看到了吗!”
众人都是唏嘘不已,这北蒜头还真是贪玩至极,这个时候还忘不了跟众人打招呼。童陆大惊道,
“这杨老前辈也真是,若是引发了雪崩,那咱们可就完蛋了!”
童陆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大家,众人向上看去,又不敢喊叫出声。
“上不去啦,我下来啦!……”
那杨老头又大声喊叫起来,众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他再喊一句,便引下雪来。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那杨老头下山速度极快,如履平地一般。待到他即将到达这方平台,四周突然响起巨大的号角之声。那扇子雪峰攒了的百年积雪,被这号角之声唤醒,发出似雷鸣般的响声。整个峰顶巨震起来,众人站立不住,四处跌撞。
“哎呀,哎呀!雪崩啦!雪崩啦!”
那杨老头大声叫喊,双腿伴着人声已然跑到跟前。
63 暴雪无情涂炭生灵,誓不回头路有艰辛
杨老头身手敏捷,一把抓起地上的辜炎,裹到自己单衣之中,飞速向山口跑去,口中还不停大喊,
“哎呀,不好啦,雪崩啦!快跑呀,不跑就要死掉啦!不跑就要死掉啦!”
四位大汉各自散逃,红衣女子气得直跺脚,叶风飞身下了轿来,握住女子臂膀,对着小乙大喊,
“为师不能见物,照顾不得你们了。小乙,你护好陆陆白青,若是还有命在,咱们师徒定有再见之日!”
说完他对那红衣女子说了几句,二人携手,一齐奔下山去。
小乙左手拉着童陆,右手攥着白青,三人此时无比坚定,他们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童陆白青脚步不快,那方山口定是跑不过去的了。眼看无路可走,三人便要被这巨大雪暴淹没。时间紧迫,小乙一咬牙,大喊,
“快抓住我,千万不能松手!快!快!”
童陆白青一人一边,死命抱住小乙。那雪暴来得好快,转瞬间便掉到眼前,小乙大喊,
“听我的,一起跳!”
小乙转向那雪暴来的反方向,拖着白青童陆,
“跑!”
童陆白青从来不会怀疑小乙,二人虽是怕极,却仍对小乙充满希望,二人闭眼跟小乙一起跑去,
“跳!”
小乙大喊,三人动作一致,竟是一齐向那崖下跳去。突然失了重心,童陆白青都是憋住了气,心率急速上升,不过他们抱紧了强壮的小乙,心里多少也安稳了一些。
刚跳下那山崖,雪暴已然扑将下去,就差一点便将三人一同卷下。小乙手中一物掷出,正是那乾坤子母爪。子爪锋利无比,直直插入了崖中山石间的缝隙之中,母爪已被小乙固定在身上。小乙知道这爪链极为结实,不过要想承受三人下坠之力,却还稍稍有些勉强。小乙借那爪链之力,朝那山崖荡去,待到身体即将撞上山石,一根黑棍迎了上去,插入石缝二尺有余。崖外轰隆之声不绝,雪粉雪块不断从身旁落下,带上一点力道,便能将三人一齐卷下山崖。
童陆白青感觉身体稳了下来,这才慢慢睁开了眼。二人朝四周观瞧一番,明白这所处境地,
“小乙哥,这链子够不够结实啊,能够承受得住么?!”
突然那链子动了一下,三人身体却是一晃,
“闭嘴,快抓住棍子!把自己和它系在一起!”
童陆白青互相帮助,先后解开腰带,将自己与黑棍缠得牢实,紧接着死死抱住那黑棍。爪链减轻了束缚,稳定了不少,小乙又调整一番,这才放下心来。又过好一会儿,雪暴仍旧断断续续,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这雪崩太吓人,看这架势没完没了啊!咱们要抱到什么时候,累都要累死了!”
白青打着哆嗦,说道,
“现在还活着就不错啦!”
“陆陆青青,你们用些力,趴到棍子上去,这样会轻松一些!”
小乙助着他俩,艰难趴了上去,二人趴在棍上,早已气喘吁吁。小乙空出一只手来,要想办法让三人稳当一些才是。
“青青,把‘青蛇’给我用下!”
白青从腰间解下青蛇,递给小乙,小乙在那四周切划一阵,把青蛇咬在口,掰下一条长形石块。他用力将那石块插入近处石缝之中,又试了试力,这才继续寻那下一块长石。
“小乙哥,你可真是聪明啊!我都没能想到!有了这些石块,咱们便能慢慢上去,逃脱升天了!哈哈!”
白青哼了一声,
“你才要升天呢,你再看看上边,哪还有石缝!咱们要上去,只怕还是得靠这链子!”
童陆向上看了看,长嘘了一口气,
“还好这边有些裂缝,不然咱们三个就一起去见阎王了!”
小乙在这黑棍周围安上不少石块,童陆白青试探着把身体重心分散在几块石条上,确实比之前舒适许多。小乙收好青蛇给白青拴上,这才坐在黑棍之上,把脚搭在山石缝中。
“这雪崩又来了好些次,也不知何时才能停下。这天快黑了,要想上去,夜里只怕更加危险,可要留在这里,只怕又要被冻死!”
白青看了看那雪暴,速度之快,来势之猛,还夹杂着许多大小石块,她宁愿被冻死,也好过被它们卷下山去,
“咱们还是先留在这里,这儿虽然寒冷,却也正好挡去了山风,咱们三人紧挨在一起,应该能抗上一晚的。”
童陆把头摇得飞快,
“我可不想在这受冻,你想,这山顶天寒地冻,入夜就更加厉害了,咱们是绝计挨不过一晚的!还是现在冒些风险才是!”
小乙点点头道,
“陆陆说的极是,可现在上去又太过危险,我等着这波过去,便先上去探探。”
白青听小乙这么说,也不再争辩了。
“小乙哥,你说风叔他们逃出去了么!”
小乙信心十足,说道,
“师傅本事这般大,那红衣女子身手也是了得,应该是无恙的!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蒜头前辈,他还带着个根本不会武艺、傻愣傻愣的半大小子,自己又是疯疯癫癫的,又如何让人放心。”
童陆冷得哆嗦一下,
“若是蒜头老汉在此,就不会这么冷了!啧啧,现在才能感受到他的好处!”
三人不停说话保持冷静,待到四周静了下来,小乙把绑在身上的带子系到黑棍之上,自己顺着链子爬了上去。这顶部平台早已变样,积下了厚厚的一层雪,小乙粗略估计一下,竟有一人多高,经这雪暴挤压,也是变得十分坚实。小乙慢慢挪了下去,说道,
“这下山的路也不知被雪崩冲成什么样子,应该不容易走的。咱们趁着还有些光亮,赶紧在上边挖个雪洞,今晚就在雪洞里住下!陆陆,我先把青青拉上去,你多等一会!”
小乙快速把母爪绑在白青身上,他先上到平台之上,倒是没费什么气力便把白青拉了上去。童陆也照着样子把自己绑好,检察了一遍又一遍,这才让小乙拉他上去。二人找到立脚处,小乙又下去收回了黑棍。三人总算是逃脱升天。天已然黑尽,夜空中没有半点光亮,还好小乙随身带有火折,这才借着这丝光亮去挖那雪洞。小乙怕又有雪来,因而从这积雪靠近崖壁的一侧挖掘
,正好洞口向着刚才上来的那侧,他向里挖了数尺,又把雪洞里各处拍紧。火光熄灭,漆黑一团,这峰顶虽冷,小乙也是忙得满头大汗。
“咱们紧挨一起,这里可比崖上好太多了。我背囊之中还有不少肉干,咱们先吃上一些,明早再寻出路!”
三人分吃了些肉干,挤在一处。
“小乙哥,刚才形式紧急,都忘了好好想想!”
“想什么,咱们现在应该没有危险了。”
“不是这,你想,若不是那号角之声,怎会招来这大雪崩!”
小乙心头一紧,
“确实是忽略了,难道是谁的仇家?师傅虽是仇家满天下,但他的行踪别人又如何知晓?有没有可能是?”
童陆把双手放进小乙衣服之中取暖,
“我想不会,他离开大理城时方才有人注意到他。听公子说来,那隐十三隐十四也是隐藏追踪侦查的好手,又如何会让自己轻易暴露。如今已然过了数月,若是早知他身在何处,何至于等到现在才动手。对付一个瞎眼之人,还需如此费力?!”
小乙点点头,
“这样说倒也有理,那蒜头前辈整天嘻嘻哈哈,欢快得很,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凶狠的仇人!”
“那……那……”
“那只有我们了!对了,应该是了!”
白青抱紧了小乙,问道,
“是那该死的韩图,还是丽水镇刘家?”
小乙搂紧白青,叹道,
“他们那边正自顾不暇,突生的变故,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童陆点头表示同意,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始终跟着我们,他们也许对我们三人并无敌意,却是要跟踪利用我们!嗯,利用我们找到风叔!”
小乙心头大震,
“因为知晓我们与风叔之间的关系,于是派人跟踪,待到寻着了风叔,便要将他除掉!至于我们的死活,并不重要!”
白青一听,啊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会是谁?!”
童陆苦笑道,
“这便不好猜测了,谁让风叔仇家这么多,不过依我看来,更大可能还是那人。”
小乙嗯了一声,
“你是说公子?!”
童陆点头,
“只怕是了。他后来的行事作风,我们都亲眼所见,想必也当真不会在乎我们的死活。嘿嘿,可他没想到,咱们福大命大,引发这大雪崩也照样不管用!”
小乙叹了口气,
“那咱们是不能再回丽水镇了!”
童陆肯定的说道,
“最好不要了,若是回去,恐怕还会再生事端,咱们还是早些回到大宋国才是。”
白青突然想起一事,
“不好,姐姐给我的药箱还在那肖府呢!”
童陆干笑两声,说来,
“不就一个药箱么,等找到了姐姐,让她再做一个给你!小乙哥这习惯好,什么东西都始终带在身上,否则咱们小命还在不在都要另说,还有,这肚子饿起来,也是要命的!”
白青有些小情绪,小乙安抚一阵方才罢了。
三人不再想那烦心之事,倒是睡了个安稳好觉。
转过天来,这洞外微微发亮,小乙便来到洞口观瞧。雪暴早已结束,偶尔还有些余波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小乙大口呼吸,回头看童陆白青,雪洞多少能保存些温度,二人靠在一起,睡相香甜,好似昨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这洞口朝向那开阔的一面,没有山峦阻挡,视野极佳,他便坐了下来,静静的看向远方。
这天空,昨日晚间还遍布着青云,一大早却又是万里晴空。红日初现,四散金光,云海翻涌,变幻无常。这大好河山景致,怎不让人心生豪情。小乙看得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息。他正自出神,却听得尖细人声传来,
“这么大雪崩,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对啊,你看这山都全变了样,上头还是不放心!真是!也不知那人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怎样!我看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嘘!可小声一些,被听了去,那可了不得!”
“对对,看我这臭嘴!哇,快些上来!看这日出!”
小乙把身体移入洞中,捂住童陆白青的嘴,轻轻将其叫醒,三人呼吸都轻了好多!
“哎呀,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美景,也不枉我俩背这绳索如此辛苦。要是再来半斤烧酒那可是美极了!”
“嘿嘿!嘿嘿!你看这是!”
“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老哥哥,你这习惯真是太好!”
“我俩整上两口再下去,只可惜少了些下酒菜。”
小乙三人在洞口处听得真切,这两人应该是来探查是否还有活人的,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三个大活人,正好就在他们脚下。
“哎呀,好酒,好酒!”
“老哥哥,这酒还带着你的体温,在这鬼地方喝起来也是格外的带劲儿啊!”
“这里至少铺上了三尺积雪,怎么可能还有人能活下来!这半斤酒喝完咱们就快些下山,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睡觉去!”
“嘿嘿,终于结束了,这几个月可把我憋坏了!”
“……”
“兄弟,你来这最后一口,喝完咱下山去!”
“那就谢谢老哥了!回到大理城,咱们风花雪月好好吃上一顿!”
“哈哈,那感情好!哈哈!哈哈!”
二人喝完酒,把脚下几个雪块踢了下去,又在这崖边尿了起来。这尿骚 味极冲,小乙三人也都捏上了鼻子。好容易两人下山去了,
“这下大致清楚了,应该是那公……公子派来的!”
小乙同意童陆的看法,
“公子倒是很有心计,咱们都被他利用了。那日公子寻我们过去,告知那许多事情,也真是用心良苦了!可谁又能想到在此处会遇到师傅!哎,不说了,咱们以后多加小心!这些人刚走不远,咱们在这多等一会,我这包里还有不少肉干,省着点,倒能坚持个一两日的!”
小乙取出肉干,三人一同食用,
“小乙哥,还有其它下山路么!”
小乙
摇摇头,道,
“不知道啊,这么大一座山,应该有吧,咱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待会我砍些尖木,咱们绑在手上,遇到不好走的地方可能会派上用场。”
“小乙哥,都听你的!”
“……”
三人说了好一阵,这才慢慢从洞中爬出,童陆白青不敢向下看,小乙费好大劲才将二人拉了上去。
“哇,这里怎么变成这样,简直成了一个大冰块!”
童陆四处踩踏,兴奋异常,
“可不是嘛,这小平台倒是稍稍有些倾斜,所以才拦下这许多冰雪!不得不说,咱们的命可真大!哈哈!哈哈!”
山风吹,云雾起,这山顶瞬间便被烟雨笼罩。
“我看还是把腰带绑在链爪之上,你俩走前边,我在后拉着点!”
虽说路不好走,但好在三人配合默契,竟在极短时间内走下了雪线。向这山坡底部看去,真是异常的惨烈,雪暴卷下大片树林,树木混着山石,还有死去的动物,在那积雪之中横七竖八,杂乱的堆放在一起。
“真是好险,差点就和它们一起,躺那去了!”
小乙把链爪取下放入背囊之中,笑道,
“不然你再去躺躺?”
童陆白他一眼,说道,
“从最顶处下去也有数千尺,摔也摔成肉泥了!小乙哥,咱们现在怎么走?”
“我们是从南边过来,不回丽水镇的话,就向北去吧!这山顶虽有积雪,山腰处却已春意盎然,听闻经常有人来这玉龙山游玩,临近的村落也都离得不远,应该是能找到路的!”
三人定好计划,便朝北行去,不多时,寻得一条小路。雪块未到此处,小路竟是十分好走。顺着它一路下山没遇到一人,应该也是被那雪暴威势震慑。一路向北,偶尔能见到远处几缕炊烟升起,幻化出奇妙的线条,也算是这疯狂之后难得的享受了。
这路渐渐消失,三人行程也是慢了下来。白青突然停了下来,
“小乙哥,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小乙疑惑问道,
“谁?”
“小吉呀!你想,他被杨老前辈捉弄,又遇上这大雪崩,还不知是生是死呢!”
童陆哼了一声,回道,
“这人心术不正,死了也是活该!”
白青急道,
“可……可这也是一条人命啊!而且,而且你也说过,他没想要加害我们!”
小乙想了想,
“若是被雪暴卷走,定是没命可活。若是侥幸活了下来,咱们下山之时也应该能够遇上,或是被那上山搜救的山民寻到。不过,你要想去,我就陪你去!”
白青有些犹豫,
“我有种异样感觉,好像他还在那山顶!”
小乙看看童陆,童陆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说大小姐,他要命不该绝,定然是死不掉的!咱们现在可是自身难保,要再回去,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好容易才逃脱生天,你这是又要把自己送到别人口里去么!”
白青想了好一会,加之三人曾在一处听到有人上山搜索的声音,这才咬了咬牙道,
“好吧,陆陆说的也有理,希望他能躲过这一劫!”
三人继续向北行去,虽是难走,但这一路花香鸟语,倒也不嫌乏味。不多时,便遇上一条小溪水,只一尺来宽,缓缓向东北方向而去,溪旁隐约有条小道,也不知是否人为而成。三人喝了些溪水,突然童陆轻喊出声,
“小乙哥,快看!”
小乙白青顺着那溪水向上看去,不远处有一只半大的花豹正在饮水休憩。它似乎早已发现小乙三人,又不知为何始终不曾离去或是上前偷袭。花豹喝完水,面对着小乙三人,凶狠的咧开大嘴,露出锋利獠牙,虽不及成年花豹,却也足已撕碎一切肉食。花豹似乎只是警告,低嚎几声之后跑入山中再也不见了。
“小乙哥,这花豹似乎哪里见过,莫不是对我们有些敌意?”
小乙想了想,惊道,
“不会是湿沼里的那一头小豹吧?!哎呀,看起来还真像,这大半年长大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活下来的!”
童陆点点头,
“我们在大理城待了这么久,它不可能始终跟着我们,所以这次相遇,应该只是巧合罢了!”
白青拉拉小乙衣衫,
“小乙哥,你说这小花豹会不会一直跟着咱们,找机会替它母亲报仇!”
童陆恨恨道,
“这小畜牲连自己母亲的肉都吃,要是敢来,我这‘吞云’定要让它有来无回!”
小乙白青被他这话逗得笑出声来,
“童大侠,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童陆抱拳,一本正经道,
“客气客气!客气客气!”
三人哈哈大笑,便沿着那小道走去。小乙边走边回头看看,确认那小花豹并未跟上,可对这猛兽来说,没准让你先走个三五里路,也能把你跟得死死。小乙摇摇头,心想,若是这小豹留在此处,兴许活下来的机会更多一些,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缺吃少喝。
三人踏上小道,果然轻松了许多。沿着这溪水下行,小道时有时无,不过好在这溪水并未变换方向,也是省下不少体力。三人这日一直走到日落时分,这才寻了处干燥通风地方生火休息。这山涧微凉,童陆的锅也没能带在身上,只好寻了几块竹节烧些热水暖胃。夜里静得出奇,却也并未生乱。
转过天来,三人又是沿溪行进了一日,这水也由一尺来宽小溪,变成了一丈有余的小河。这天气已然黑尽,再看前方,一片开阔,小乙站在河边石上,借着点点星光仔细观瞧,
“好像是个大湖,这小河也就止步于此了!湖边有芦苇之类,进去只怕就不好出来了,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再去查看!”
三人在河边摸索,很容易便寻到一个洞来,小乙用火石生了火,在洞中搜索一番,并未发现异常。小乙又出去寻了许多干草,又搬来石块将洞口大半堵住,这才躺了下来,
“昨夜为防那花豹,我可是一夜未睡!陆陆,今晚靠你了!”
童陆刚想答话,小乙鼾声已起,白青嘻嘻笑着捂上了耳朵。
64 浓情山水匆匆而过,大雨滂沱险象从生
天慢慢亮起,小乙依旧起得极早,日常结束后便坐在洞口看向远方,那未知的、充满魔力的远方。
“哇,小乙哥,这般美景也不早些喊醒我们!”
童陆白青把眼睛睁得老大,
“瞧这一片芦苇!糟糕,咱们不是又走回草海了吧!”
白青清脆的笑了一声,
“这里可比那草海大太多了,你看看这外边!”
童陆朝外看去,只觉那芦苇之外是一片青绿,正如那草海一般无二,只是这边宽阔了数倍,一眼无法看到尽头。从这洞口向下,小河到了此处,渐渐平缓下来,慢慢被这片芦苇吸收,最终汇入这极宽极广的草湖之中。白青手托着腮,笑道,
“这湖边不知有没有人住,若是能借上一只小船,在这湖中游历一番那可美极了!”
小乙点点头,回道,
“那便出去寻下,若是不成,我就亲手给你做上一条芦苇船!”
三人入到洞中收拾行装,
“你们是谁!”
小乙把黑棍握在手中,立于胸前,只见一妙龄女子站在洞口,正怒气冲冲的盯着小乙三人。小乙仔细看这女子,大约有个十七八岁,皮肤黝黑,那眼中黑白更是极为明显,她尖下巴,厚嘴唇,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倒是显得有些俏皮。女子穿着十分古怪的黑绿色衣服,胸前激凸起来,傲然展示这不同一般的民族风情,还有几只简易木制首饰,与这以往所见所闻都有所不同,也不知是何来历。小乙见她只背一只布袋,这才将黑棍收了起来,
“你是?”
那姑娘却反问道,
“我问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地盘?!”
童陆嘿嘿笑了两声,
“你说是你地盘就是你的了么?!这里又没有大门,就是一条狗也能来住!”
那女子一听,捂住肚子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果然是狗也住得!狗也住得!”
童陆知自己失言,正欲说道,小乙却抢先开了口,
“我们就借住一晚,姑娘看来不是那无理取闹之人,就别再为难我们了吧。”
那女子看了看三人,指着童陆笑道,
“好吧,看在这小狗的份在,本姑娘原谅你们了!”
童陆大怒,正要上前理论,却被白青拦住,他拉了几下袖子,这才恨恨不理这边。
“你们三人昨夜就住在这里?有没有坏东西过来,比如土狗、蛇、虫子什么的!”
昨夜童陆也是很快睡着,却是挺起了胸膛,
“哼,我们武艺高强,怎会怕这些小东西,小爷我在此一坐,便是那猛虎都不敢进来一寸!”
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点意思!对了,你们为何会在此处,我挖这洞时并无人知晓啊!”
小乙也是有些好奇,
“这洞竟然是你一人挖的?”
那女子把手背上,走到近前,她抬头看着小乙,小乙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来,那气势便小了很多,
“以前这洞可没这么大,嗯,顶多有这一半大小吧。我偶尔过来玩玩,想着有一天若是被人欺负了,便一个人来这待上一阵,后来想想,干脆将它挖大一些,这样住起来也舒服一些。我这还没住上,却是便宜了你们!”
小乙嘿嘿笑了一笑,说道,
“难怪这山洞如此规整,在这就先谢谢姑娘了!”
那女子很是豪迈,笑笑,
“小事小事,以后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对了,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小乙指了指清理出来的芦苇杆,那女子会意,坐了下去,小乙这才说来,
“我们本是在那雪山游玩,却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大雪难,还好命 大,活了下来,后来顺着这小河一路下行,昨晚入夜时,才发现了这好地方,嗯,真是个好地方,昨晚倒是睡了个好觉。”
那女子点点头,却是有些兴奋,
“你说从这里沿河上去,可以到什么好地方?!”
小乙不知她为何这般问来,只好回道,
“也说不上好地方,只是个有些规模的集镇罢了!不过那里四通八达,倒是可以从那去到很多地方。姐姐莫不是想去那里?这路可不好走哦,还有,那猛兽也是极多的!”
女子又想了想,问道,
“那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有没有好玩的东西,那里的人凶不凶,有没有很漂亮的小伙子……”
一连串的问题把小乙问得头疼不已,小乙勉强作答,终于找了个机会反问,
“姑娘这次来洞里,是有人欺负了你,来这散心的么?”
那女子摇摇头,一下变得忧郁起来,小乙见她这般,有些后悔问了这问题,童陆在一旁偷笑,白青也当没有听到。小乙看他三人这样,也是不知如何才好,憋了好一会,这才继续问道,
“不知怎么称呼,我是小乙,这是白青,这是童陆,我们三人一起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不知姑娘是否能带我们离开这里,我们要去建昌府!”
这女子有了反应,眼神中闪出光来,
“建昌府是什么地方!不过这名字好熟悉,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听过!那里好不好玩?”
小乙哭笑不得,看来这是问错了人,
“都是普通的地名,没听过也是正常。我们便一直向东北方向,便能走到了。”
那女子想了想,又道,
“从这边只怕是不好走了,不如随我去到家中,那边要好走很多,我还知道有一条路可以去到金河边上。我可早就想要出去看看了,这不一直没那机会。”
小乙有些奇怪,
“想出去就出去呀,为何会没机会呢?!”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
“阿妈年龄大了,只有我一个孙女,我怎能,哎,她前
几天死了,我也就没牵没挂了!哦,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我的名字?哦,我叫阿果,看你们年纪不大,嘿嘿,都得叫我姐姐才是!”
小乙看她情绪转换极快,想必也是个性急的单纯女子,
“阿果姐,你肯定是因为伤心才来这的吧!”
女子一愣,回道,
“也是,也不是吧,哎,总之都有。”
“我们现在赶往你家那边该怎么走呢?”
“坐船啊!走路怕是有些难!嗯,这样,我划船带你们过湖对岸去,你们就带着我一起走!”
小乙三人有些迟疑,阿果把身上包袱打开,竟是一大堆吃食,不过大多都是些鱼干片,倒也没甚特别。
“你们看,我这好多吃的,咱们一起离开,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早的就生了孩子,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这里!”
阿果眼中尽是恳求之色,小乙回问道,
“可这里的亲朋好友……”
阿果性急,打断他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我还是想出去看看,也许哪天我想通了,便回来生几个孩子,在这了此一生!带我一起走吧,你说好不好!”
小乙摸摸头,无奈道,
“好倒是好,可这一路也是有危险的不是?!”
那阿果大笑起来,从腰间取出一支匕首,
“这可是我自己做的!特别锋利!遇上坏人,哼哼,我就给他几下,在他身上扎上十七**个窟窿!哼,还有,你们这三个小鬼都走得,姐姐我就走不得了?!哼!”
小乙一看这匕首,便知制造工艺之简陋,根本无法与外面普通兵刃相比,更不用说这三人身上所带利器了,他不忍打击她,只好说道,
“嗯,那咱就一起去。姐姐若是想回,任何时候都可以。”
阿果又把匕首晃了几下,这才满意的揣回腰间。
“那就赶紧的,咱们先去那什么?哎?建昌府!哎,对!就是建昌府!”
三人很快收拾好东西随阿果出了山洞。阿果一人在前,飞快来到一处芦苇之中,小乙三人紧紧跟在身后,生怕迷失了方向。穿过那一片芦苇,便是一片青绿的草海,长的水草高出水面足有一人多高,短的则全部没入水中,只在水下摇曳着曼妙身姿。
阿果的船就停在一处水道之中,这水道七横八竖,若不是经常在此间游走,只怕也是很难将船划出去。阿果跳上船去,向小乙三人招手,
“快些上船,路还远着呢!”
小乙看这船有些奇特,似乎就是挖空了一块整木,再用工具打磨加固。来不及多想,小乙跳了上船,又把白青童陆一一拉了上去。
这阿果划船又快又稳,对那纵横水道也是极为熟悉,
“过了这片草就开阔了,这湖边有几个村子,我们那里人最多,也最是勤劳。”
阿果话多起来,说个不停,
“可别小看了这水,可深得很,我们最好的渔民都潜不到最下面的!”
“这水也是甜得很,我们都是喝它,身体壮得很!”
“那看远处那小山,我们常去那边玩耍……”
“……”
小乙取了一根竿,助着阿果划水,速度也是快了许多,一边看这湖中景致,一边听她讲些有趣故事,倒是十分的惬意。
大约只用平日一小半的时间,船儿便已靠了岸。阿果十分满意这个新来的助手,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小乙力气大,是把好手!”
小乙嘿嘿干笑了一声,
“阿果姐姐为何把船停在这里,看样子不像是平常的停船之处啊!”
阿果笑笑,
“那是自然,可不能让村里人发现,要不以我这性子,必是走不成了!”
这小半日来,童陆虽未和阿果说上几句,却是从她和小乙的对话之中了解了不少,当然早先的气也已散尽,
“想来阿果姐姐是要逃走,若我猜得不错,住那洞里散心是假,逃跑才是真!”
阿果嘿嘿笑了笑,
“逃什么逃,我这光明正大出走,还不行么!若不是担心一人对付不了那些猛兽,我才不和你们一起呢!”
阿果被猜透了心思,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嘿嘿,咱们还得小心一些,若是遇上村里人,可就麻烦了!”
小乙摇摇头,回道,
“那咱们现在是否就得赶紧上路!走得越远越好!”
“哈哈,就是这个意思!”
四人这便动了身,刚走出几步,岸边水草分开两边,露了一个人头出来,同时发出“呜呜……”之声。小乙侧身挡在前边,大喊,
“什么人!”
那人仍旧“呜呜”叫唤不停!阿果朝这边一看,
“哎,是阿布啊!”
那被叫阿布之人,不停点头,继续“呜呜”的叫着比划着,看他神情,有些欣喜,又有些难过。
“阿布啊,姐姐不走啊,姐姐就是送这几个朋友一程,一会就回来了!”
阿布“呜呜”摇头,又是一番比划,阿果叹了一口气,
“阿布乖些,姐姐出去玩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你在这里等姐姐好不好,你看姐姐的船都停在这了!”
那阿布看了看船,又继续“呜呜”叫着,好一番比划之后,又听阿果说来,
“不行不行,你可不能去,姐姐我还要照顾这三个弟弟妹妹,若是再加上你,可是照顾不过来了!”
小乙一听也是好笑,竟然把自己也编排进去了!
“好了,乖阿布!拉完屎就赶紧回家,一会阿爸可要担心了!”
“……”
又说了好一阵,那阿布总算消停了。阿果拉着小乙,
“快走,一会他追上来可就麻烦了!”
三人也是无奈,只好与她一齐飞奔而
走。
小乙没问题,不过童陆白青可就受不了了,跑了一阵便瘫倒在地气喘吁吁,
“哎呀,哎呀!要命了,要命了!若是只走路,我能走上一天!可这跑啊!哎呀,不行了!我要歇息歇息!”
童陆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却仍旧一下说了这么长一句。白青表示同意,也是不住点头。阿果摇摇头,
“好吧,那就先休息一下!”
二人歇好刚起身,“呜呜”之声便已传来!阿果转身一看,那阿布竟然已经追了过来!
“完了完了!阿布可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能跑的,我们是丢不掉了!哎呀!不如我们先回家中,天黑之后再行动?!”
童陆双手一摊,
“若是他一直待在你身边,那又如何是好!”
阿果沉默不语,那阿布已然来到身前,“呜呜”“呜呜”一阵叫唤,把一条暗红色腰带塞到阿果手中,转身又往回跑去。四人看他飞快跑远,渐渐变成了一点,最终消失,再也不见。阿果捧着那腰带,久久不能言语,最后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小乙三人大愕,
“阿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阿果大哭一阵,又是突然收了眼泪,说道,
“咱们走吧!”
这阿果情绪转换太过迅速,把三人弄得晕头转向,不知说甚才是,只好紧紧跟在她身后,不再多言。
初时,还有些道路可走,四人走得极快,可到后来,便再无路可寻。小乙只知大致方位,于是与众人一边探路,一边行进,速度就慢上了许多。白青计算着路程,再与小乙童陆商议,做出最好决定。原本是来带路的阿果,到头来却只是负责食物供应了。
就这般走走停停,一直走了两天。这日已然近了黄昏,四人走了一天,又饿又累,阿果的包裹之中,也只剩下一条鱼干,阿果坚决不给大家分食,说是要留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再用。小乙爬上一座山头,朝那远处看去,兴奋的大叫起来!
“哈哈!有路啊!咱们顺着那条路,很快便能找到人家了!”
阿果一听,格外有劲儿,三两下便跑上了山坡,
“哈哈,我就说能走到吧!哈哈!”
童陆白青也爬了上来,童陆全身上下尽是灰土,忧郁说道,
“好吧,都是你的功劳!阿果姐姐,你是不是得请咱们吃顿好的呀!”
阿果一拍胸脯,十分干脆说道,
“那是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小乙看了看天色,催促道,
“咱们还得快些,若是晚了,今晚可不太好过!”
众人看了看天上,乌云飞快聚集一处,再远一些的地方竟还打着闪。一场大雨将至,那阿果“啊”了一声,冲下山去,小乙三人站在山头,眼中尽是迷茫。
好容易来到这路上,众人都大舒了口气,整个身子也都轻快了不少。这雨说来就来,打在泥中,溅起的大块泥水,几人的衣衫瞬间便被画上符号,可不多时,又被雨水冲刷干净。大雨从小乙头上淋了下来,差点要让人喘不过气,他大声吼着,
“快走啊!这里可没躲雨的地方!”
四人拉着衣衫前行,怕这大雨将其冲散。小乙走在最前,可这大雨遮挡了视线,又没有照明工具,想要辨清方向谈何容易,小乙心头焦急,这白青童陆身子都不很硬朗,若是多淋一会,只怕是要一病不起了。如此大雨,把衣服顶在头上已是没有多少用处,但小乙仍旧把身上衣衫脱下,分给二人。有小乙在前引路,倒是让他身后几人有了依靠,不至于陷入那泥坑之中。小乙黑棍在前探路,越发熟练起来,四人配合也越来越好,竟是逐渐加快了行进速度。
在这大雨之中奔走了大半个时辰,小乙突然停了下来,身后几人没刹住车,纷纷撞了上来。小乙身子硬实,只是微微晃了几下,便立刻站住,
“看,那边有光!哈哈!有人家!”
童陆拨开雨水,定睛一看,果然是有灯火,
“哈哈!哈哈!有人!有人!”
他一边喊叫一边向前跑去。
众人都是欣喜异常,小乙突然大喊,
“陆陆快回来跟着我!”
说完他便冲了上去,白青本揪住他衣角,被他这一下带倒在地。小乙顾不了这么许多,飞快上前欲要拦阻。忽的,那童陆大喊之声变了一声“啊……”,他只觉身体向下坠去,显然是失了重心。童陆欲哭无泪,正自后悔,自己却被一物挂住,他仔细感受一下,才知是被小乙拉住了腰带。
“陆陆抓紧我!”
童陆死命抓住小乙胳膊,小乙用力上提,把他拉了起来。童陆心有余悸,坐在地上大喘起来,一口雨水呛进嘴中,咳嗽好长时间才缓过劲来。白青阿果来到身边,四人又聚到了一处。小乙将三人脑袋凑到一处,大声叫喊,
“这前面是一条河,应该就是阿果姐说的金河了!过了金河便是建昌府地界,咱们没走错方向。你们三个就在这待着,等我回来!千万不要乱走了!听到了么!”
说完,小乙提着黑棍,朝那点点灯火方向摸索前进。不远处便是一处岩壁,他伸出棍去探索一阵,在十几丈外探到了一条绳索,绳索绷得极紧,半个拳头大小,小乙试了试,十分结实,承受几人重量应该不是问题,想必就是用于两岸往来之用。再向上探去,又摸到了一条绳,较下面的细上一些,应是用来稳定身形,再多增加些保护。果然,那绳子一端绑着两根挂扣,便是人们往来此间的保护绳了。
小乙用那保护绳将自己绑上,踏上绳索,自己先走了一个来回,这才回到三人那边。
“要过绳索桥,加上这大雨,可能会有些危险,咱们今夜不能待在此处,我挨个带你们过去,青青先去,然后阿果姐,最后再来接陆陆!就在这等着,听到没有。”
三人并无异议,小乙便拉了白青起身。
65 雨落倾城有惊无险,酒是好酒人非善人
这大雨初时,还伴着些雷声,后来却只一个劲儿的下个没完。小乙心中急切,这边没有藏身之地,若不赶紧过去,只怕会有大麻烦。白青早已说不出话来,只任由小乙摆弄,小乙将绳子绑好,又把自己跟她绑到一处,这才放心让她上去。
“身体后仰一些,把安全绳绷紧,侧着身子,一步一挪,我右手和你左手交叉着,青青别怕,你能感觉到我的!”
白青不住点头,虽然她也知道小乙完全无法看见。小乙心中算计,应该刚过一半,这雨虽大,这一半路程倒也不算太难。小乙心中大喜,白青听话得很,这熟练之后,想必也不会有太多意外了。就此时,那雨却是瞬间换了方向,风势渐起,绳子左右摇晃,二人站在上面,似舞蹈一般。白青气力不足,又被折腾了大半夜,早已筋疲力尽,怎受得了这般动静。脚下一滑,绳子向上一弹,把小乙也差点弄翻。好在这保护绳起了作用,小乙也是反应极快,牢牢抓住白青左手。
他使力将白青提起,白青双脚摸索到绳子艰难站了上去。小乙凑到白青耳边,大喊,
“青青,你死死抱住我,千万别松手!”
白青死死的抱住小乙,再不理其它,不论这风雨如何拍打,也绝不哭喊一声。这风雨冰冷异常,却还能感受到小乙的火热胸膛,不论何时何地,她都信任他,无条件的信任他!
这风雨依旧,绳上少了一人站立却是更稳当了些。小乙感受着绳子动静,稳稳朝那对岸移去。
终于到了对岸,这风却是突然小了很多,只有那大雨从天下落,危险也是少了几分。小乙解开绳索,把白青放下。白青瘫坐在地,小乙蹲下捧起她脸,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那边有个酒家,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小乙又上了绳桥。
这阿果到了要命之时,真是一点不肯放松,小乙背上都被她抓开了口子。小乙将她放在对岸地上,待到脚落地时,她才慢慢放开了手脚。小乙在她耳边大喊,
“先去躲躲雨,我一会就到!”
那阿果似打了鸡血,从地上弹了起来,飞快窜入雨中。那灯火只十余丈远,阿果是转眼便到了跟前。
小乙不及多想,又回去接了童陆。好在童陆不重,只与白青相当,小乙放下童陆时,却也是累极,一下瘫倒在地,再也不想起来。
忽的小乙手臂被一只手抓住,小乙体会得,正是白青。
“你怎么还在这,我让你先去酒馆里歇着呀!”
雨势太大,白青也没听清。小乙赶紧起身,一手白青,一手童陆,将二人拉了起来。三人搀扶着朝那灯火走去。
门关得死死,小乙敲门叫喊了好一会,才有人把门打开。朝里一看,与他所料想的一样,是家小酒馆,里间还有房门,似乎还有几间客房。外边如此大雨,可这酒馆里却是没有太多潮气,想必修葺之时也是很费了些功夫。酒馆中间有一火堆,火上置有一个大壶,壶身黢黑一团,旁边坐着几位老汉,正在高声闲聊。再看四周,高高低低摆放着六七张方桌,都坐有人,就着菜喝着酒。从这服饰看来,似乎都是些往来商贩,也有几人衣着奇特,倒像是那世家卿客又或是江湖门派子弟。小乙四处看看,却未见到阿果身影。那开门伙计上下观瞧一阵,这才开口说了话,
“这么大雨,可是累坏了吧!先换件干爽衣衫,喝些酒水,在火边坐上一会就好了!”
小乙三人靠在门外挤了挤水,这才进了门来。白青童陆都已累极,全靠小乙扶住才不至于倒下。刚进门没走两步,白青腰间钱袋便掉落下来,一阵脆响,那金银珠宝掉落一地。那店伙计眼珠子都快瞪将出来,却是立在当场不敢动弹。场中各人目光都集中到了此处,想必也是各怀心思。
白青有些尴尬,小乙笑笑,俯身把金银细软捡了起来。
“伙计,还有没有干净房间?”
那伙计缓过神来,弯腰笑道,
“对不住了几位,我们这小店客房有限,早已住满了。你看这许多客人……只能辛苦几位了。”
小乙会意点头,
“好吧,那有干衣服么?”
伙计咧开嘴来,
“这倒多的是,你看那位,他便是贩卖衣物的,几位可以先去看看。”
小乙顺着伙计手指看去,角落里坐着一人,正嘻笑看着三人,小乙取了些银子,走上前去,
“劳烦给挑上三套,哦不对,是四套,两男两女。嗯,这钱够了么?!”
那人接过钱来,鞠躬哈腰,回道,
“够了够了!别说四套,就是四十套也够了!刚才那位姑娘已经拿去一套,我这就给您几位找来。”
小乙心头一紧,他没想到,这衣衫价格又怎能与那大理城中的相比,这下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张扬了。这老板动作麻利,飞快取出三套衣衫,分别递给三人,三人朝身上比试下,大小刚好,一分不差。
“老板眼光独,随便一拿就很合身!”
那老板乐呵呵道,
“这还是三位身形所衬,若是他人,只怕也不似这般贴合。”
店伙计迎了上来,
“三位是否要用些酒菜?今夜人多,只怕还要多等上一会儿。”
小乙回道,
“随意弄些就是,有那拿手好菜也可以来上几道。”
小乙点头表示明白,又道,
“咱们店小,客房也已住满,这衣衫也只能在后厨里换了,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跟着伙计来到厨房,厨房门口有一人正在等候,看他样子,似乎是个厨子,眼神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怒意。小乙来到门前,见房中微有光亮,伙计上前敲门,
“姑娘,你的同伴来了,开门呀!”
三人知阿果在里边,童陆打着哆嗦,叫道,
“阿果姐姐,动作快些,冻死人了!”
半晌无动静,那厨子也是不住摇头。小乙眼神询问那伙计,伙计点点头,小乙上前使劲一推,那门把手从中折断开来。童陆赶紧推门进去,
“小乙哥,以后还是要温柔一些!”
童陆倒不挑地方,在门背后便把衣衫脱了下来,又迅速将干衣换上。小乙顺着光亮朝里看去,灶头那边还冒着烟,灶孔旁边躺着一人,不是阿果又是何人。她换上了一套粗布衣衫,睡相倒也极美。小乙笑了笑,说道,
“她还真会挑地方,这灶边上还真是暖和。”
小乙向白青点点头,便带着童陆和伙计去到门外。白青换衣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她出来时,带着睡眼朦胧的阿果。阿果揉着双眼,喃喃道,
“好饿,去吃什么!”
白青扶着她笑道,
“吃最好吃的!走,咱们先过去。”
阿果一听,也是加快了步子。童陆踱着碎步跟在后边,他也被淋坏了。小乙进了厨房,迅速将衣衫换下,又向厨子讨了些姜来,浓浓的煮上一锅。
小乙寻了处干燥地方把湿衣挂上,这才回到外边火塘。童陆白青阿果坐在火堆旁,一旁小桌摆满酒菜,三人已经吃上,童陆还倒上小酒,不时咂上一口。小乙过来坐下,举起酒壶咕咚咕咚,一口喝尽,
“伙计,多来两壶!”
那伙计“哎”了一声,欢喜去了。
一旁烤火老人咳嗽一声,看着小乙说道,
“小伙子,看你年纪不大,喝酒倒是一点不含糊,请爷爷喝上一杯可好!”
小乙笑笑,回道,
“自然好啦!”
小乙看这老人约莫五十上下,头发花白,胡子三两根,虽不很精神,却感觉极为亲切。他站起身来,接过伙计拿来的酒壶酒杯,便要为他倒上。
“用这个,用这个!”
那老人怀中小心的取出一只青紫色小酒杯,杯上似有些裂纹,又似与杯身融为一体。看上去朴实无奇,却是极为圆润,像是有人用它喝过上千万杯酒水,才能抿出此般模样。
小乙把那杯子倒满,老人拿过酒杯,凑近鼻端闻了三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点点头,又小喝一口,再点点头,最后一口将杯中酒水全部饮尽,然后不住摇头,
“酒是好酒,人是好人!美!美!”
小乙刚要再给老人一杯,另一人插话进来,
“哼!这老头,每日在此要酒喝,脸皮还真是够厚的!小兄弟,他就是一无赖,待在这酒馆已经半月了,每日四处要酒,真是与那乞儿无异!”
那老人只当没听到,把那酒杯又伸了过来,小乙笑笑,把酒斟满。老人如刚才那番,又饮一杯。如此这番,共饮了三杯方才说道,
“老夫喝了你三杯酒,便赠你一字如何!”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都想你这一字又有何用。小乙不以为意,笑道,
“有劳爷爷了!”
那老头怀中物件确是极多,他搜寻一番,弄的叮当直响,最后找出笔和纸来,摊开放在木凳上,写下一字。小乙一看,写的竟是一个“安”字。
“这世上也没几人请老夫喝上三杯酒的,你算是一个。这‘安’字,可是对你极为受用!从此处来,到何处去?匹夫之勇,又如何换得那八方安宁。拿去吧!”
旁边一人大笑出声,
“哈哈,原来这老头还是个算命先生,咱们要不要花点酒钱请他算上一算?!”
众人大笑起来,这老人也是不理,只眯眼看着小乙,不住点头,
“是这模样!是这模样!”
小乙一头雾水,不知他在说什么。他也不以为意,不过这“安”字却也让他心头一震,他本就姓“安”,这老人偏偏写出这字,还说这般怪话,真是有些奇了。他正想说些话,那老人却是轻轻摇头,
“老夫一生喝酒会友无数,想不到在此偏僻乡野之地,竟能遇到这好酒与小友,哈哈,真是快哉!快哉!”
小乙还想为他倒上杯酒,那老人伸手一划,将那酒杯小心揣入怀中,将眼闭上,竟然就这般睡着了。
“哈哈,又睡着了!这老头总有一天要把自己喝死!”
小乙收好那字,便听白青轻声唤他,
“小乙哥,小乙哥,老人家睡着就别打扰他了,快过来吃点鱼肉!这鱼极大极美,十分独特呢!”
小乙这才来到身边,瞧那一大盘鱼已经被阿果童陆吃掉一半,赶紧下手撕下一块,大口吃了起来。小乙只觉得这鱼肉劲道十足,汁水丰富,香气浓郁,还带着些清甜之味。
“这鱼如此大个,估计有些年头了,只怕也是来之不易!不知是何处得来!”
那好说话之人又开了口,
“便是这‘金河’之水养育出的珍品了!这小酒馆如此偏僻,为何还有这许多人来?!有一半是那酒,还有一半,便是这鱼了!”
童陆一听这“金河”,便是叫出声来,
“金河,金河!咱们刚才过的那绳索桥,还真是在这金河之上!还有,我突然想起,这金河,不就是姚箐姐姐说过的金河么!”
小乙点点头,
“是啊,也不知她与甜心大哥如今过得怎样。”
白青嘻嘻笑道,
“定然是极好的!姐姐可喜欢那‘甜心’酒了!”
那人一听,笑道,
“‘甜心’酒?怎么都没听过,哪里能喝到,咱哥儿几个要去尝尝鲜才是!”
童陆笑了笑,
“那‘甜心’酒可不太醉人哦,依我看,凭大哥的酒量,只怕是喝了上百十斤也醉不倒呢!”
那人站起,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高兴,我请这在座的喝酒如何!”
这酒馆骚动起来
,有人大声附和,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让老兄破费了!”
“……”
小乙吃了酒和鱼肉,身子也是暖了起来。那人抱起大坛酒水,除了那睡着的老头之外,人人都端起酒碗,就连白青那只也是倒上了半碗。那人把自己的酒碗装得满满,举过头顶,大笑道,
“这外边雨大的紧,咱们相聚在此也是缘分,我呢,是这酒馆常客,承蒙兄弟们抬举,叫上一声‘瓜哥’,以后在这一带遇上事情,报上‘瓜哥’名号,就没有摆不平的!”
几人叫了声好,那‘瓜哥’一口喝尽碗中酒水,豪气十足。
“各位兄弟,请!”
众人被他感染,顿生豪情,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人端起酒来,大声喊道,
“以前听闻过瓜哥大名,没想到今日有缘得见,‘瓜哥’,兄弟这厢有礼了!”
童陆轻轻抿了一口,凑到小乙白青中间低声说道,
“你看他那样子,头这般大,还有些秃,活生生的一只大瓜!这‘瓜哥’还真是贴切呢!”
白青憋住笑,阿果却是不管,捧腹大笑起来。那“瓜哥”看了过来,满脸堆笑,
“这‘瓜哥’本就由我这大头得来,又有何不可说的。哈哈,大家喜欢就好!我看姑娘也是个豪爽之人,这酒?”
阿果跳起身来,走到那“瓜哥”身边,
“嘿嘿,瓜哥是吧,喝了这碗,咱们就是兄弟了,哈哈!”
说完她一口下肚,没一点含糊。那“瓜哥”大笑起来,
“这妹子我喜欢,哈哈,咱们再喝一个!”
二人又饮一碗,将这小酒馆气氛推向**,阿果刚一喝完,便醉倒当场。众人虽无房可住,挤在此间喝酒吃肉,倒也极为爽快。白青也被气氛感染,喝了一小碗。那伙计跑过来跑过去,忙得不亦乐乎,刚停下休息,却被那“瓜哥”揪住给灌了一碗。伙计不善喝酒,没几下便瘫倒在地,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再站起来。
小乙慢慢吃喝,眼中却迷离开来,看不清周围情形。童陆坐倒在地,低头似乎已经睡着,白青阿果靠在一处,只有轻微呼吸响动。小乙心知不好,可能被下了药,自己努力想要睁眼却是不能。周围一片低吟,还有那“瓜哥”的几声哭叫,之后便没了人声,只剩那雨水击打屋顶发出的响动。小乙即将要失去知觉,突然脚上被一利物刺激,竟是渐渐恢复了一些神智,不过手脚依旧僵硬,提不起半分气力。他集中注意力,生怕再次昏迷过去。
终于有了人声,
“这次药下得有些猛了,下次可得注意一些!”
“这老头没喝酒,不如直接杀掉!”
“等下,我先看看……”
“……”
“这老头还打着呼噜,睡得香极!这些日子他都这般,任谁都叫不醒,应该没甚大碍。咱们不是说好尽量不伤人命么,这老头,就放他一马,积点德吧!”
“哼,总是这样婆婆妈妈,难成大事!哼!”
“好啦好啦!赶紧全收了,别惹出麻烦事来!”
接下来便是几处轻微响动,小乙也觉自己被从上到下搜了一遍,自己倒没什么,可回头一想,这人还会去搜白青,真是恨不得马上起身,给他一脚踢到门外。小乙身后背包也被拽走,那黑棍却是被扔回到身上。
“这乌漆妈黑的棍子,还死重死重的。咦,这袋子里还有些小玩意,看起来还不错哟!”
“这几个小子可不是寻常之人,看那一身财物,咱们一年到头也遇不上这大单啊!这袋子里的东西改明儿拿去大地方,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那这几个小子要不要?!嗯?”
“千万别,这种人丢了些钱不会太在意,若是丢了命,只怕我们惹不起!”
“哼!没出息!”
小乙听这动静,应该只有两人,他们只是图财,倒是让小乙安心了不少,心想待到自己手脚恢复,必要给这二人好看。
那大雨依旧疯下不止,小乙听着雨声,只觉时间过得太慢,可又一点办法也无。突然,这房顶轰隆一声,雨水落地之声传来,就在身旁不远处,应是屋顶破了大洞,雨水直灌而下。这小酒馆地方不大,若被这大雨泡上一晚,定会要了人半条命。白青童陆身子单薄,这洞又恰好破在身边,小乙也只能干着急。
“什么破房子!可别淋死了!”
小乙感觉有人从自己身上跨过,不长时间,便有一个湿漉漉的身体挨到了自己身边。小乙心想,这人只怕迷倒众人毫无知觉,别要出了人命,因而把那被雨淋的几人拖到了无雨之处。小乙能够感受到,白青童陆就在身边,这才稍稍宽了心。
这雨竟是下了一夜,小乙已经能半睁眼了,他心中了然,早已过了卯时,可这时节,天色本早该亮起,可这雨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四处仍是一片漆黑。小乙手脚慢慢有了些知觉,他轻轻活动着筋骨,渐渐有了些气力。待到能够翻身坐起,酒馆之外这才有了些光亮。
小乙看这屋内情形,长舒一口气,算是没出太大意外。黑棍紧挨着自己,白青童陆阿果也都躺在身边不远处。再看那破洞,足有坛口大小,水流如注,淹了小半个酒馆。好在酒馆地势不平,又有向外的排通道,否则可要把那贼人累个半死。
小乙看看屋内众人,全都似死尸一般,突然,他想到了那老人后来并未喝酒,于是挪到他身边,轻声叫喊,
“爷爷可睡好了!爷爷可睡好了!”
那老人身体轻轻抽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抬头睁眼,
“这雨还在下啊,老夫都睡一夜了!这屋子不够结实,今日你帮把手修一下!”
老人环视四周,笑出声来,
“哈哈,都喝醉了啊!一个个的,睡相难看至极!难看至极!”
66 小人伎俩漏洞百出,恶徒行凶须问醉翁
小乙四处看了看,问那老人,
“爷爷,昨夜发生了何事,您是否知晓?”
老头揉了揉眼,反问道,
“睡得熟,谁知道呢!不会是有人下药,把人全给迷住了吧!”
老头吐了吐舌头,把头缩到脖子里。
小乙点了点头,四下看去,心想,这外边雨势未减,那贼人没准还在酒馆之中,得多留意一些才是。那背囊中还有许多物件,有些还是受人之托,真是万万不敢丢失的。他努力回想昨日种种,这酒馆内众人应该没有增减,所处位置也基本一致,还有昨日明明感觉有人戳自己的脚,起初怀疑是这白发老者,不过看来又不太像。小乙叹了一口气,看那火堆已然没了多少星火,这才艰难起身,去后厨寻些干柴。
来到后厨,房门虚掩,小乙推门而入。那厨子躺倒在灶台旁边,右手耷拉在地,旁边有一酒壶,半倒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这厨房之中比外间倒是暖了不少,小乙从灶旁抽了几根大柴,出了门来。
把那柴火加上,再吹上几口,火苗慢慢窜了起来,火堆旁边瞬间暖了许多。那老头颤巍巍的把那生满老茧的双手放在火上烘烤,待到烤得极烫,迅速捂住耳朵,给耳朵也暖上一暖。小乙把白青童陆和阿果全抱了过来,托那老头照看片刻,自己则再在酒馆内四处搜索了一番。待他回来之时,依旧毫无收获。整个酒馆之中只有他二人清醒,说些家长里短,老头倒也很是健谈。
又过了半晌,角落里那桌一人抱着头坐了起来,应是喝酒不多,清醒较快那种。
“哎呀,头痛得厉害,这酒有问题啊!伙计!伙计!”
小乙站起身来,
“大哥看看自己身上物件,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那人一听,赶紧照办,继而苦着脸回道,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看着小乙,有些怒气,
“莫非是你!”
小乙无奈笑笑,
“若是我的话,怎会还坐在此处。我的伙伴也被迷倒,你看,我们那一堆财物也全被盗走了。”
那人昨夜有留意到小乙三人散落的财物,自知与他们相比,自己的损失就显得太小了。他端起身前酒碗,大喝一口,正要下咽,这才想起酒中已被人下了药,赶紧吐了出来,又用力把那酒碗摔到地上。碗碎之声极响,倒是又惊醒了两人。那二人表现与他如出一辙,酒馆之中气氛压抑非常。
“小伙子,你去那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丢了东西不怕,别把命给丢了就好!”
那老头摸着肚皮,笑着对小乙说。
“我陪你去!”
角落里那人走了过来,陪小乙一起去了厨房,其余几人都围了过来,尽皆不发一言。
这厨房之中吃食倒是极多,毕竟是开门迎客,家常菜品还是备得不少。小乙二人捡了些肉食,正好那厨子药力退散,三人便一齐回到外间。
醒来的客人慢慢多了起来,全都被洗劫一空。有人多些,有人少些,总之这贼人连一丁点儿都不曾放过。有人哭出声来,有人骂着脏话,还有有人捂嘴偷笑,只怕是看他人比自己丢得多些,幸灾乐祸罢。小乙烤了些肉大家分食,几人怒气未消,没有胃口,
“这贼人如此可恶,抓住他定然要他好看!”
“把他衣服扒光,绑到外边让大雨淋上一日!”
“割了他手筋,看他如何还能使坏!”
“……”
白青三人挨个醒来,小乙只把自己听到的给三人说来,对其余众人却是闭口不言。小乙给三人分了肉食,这才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昨夜这里所有人都喝了酒吧!”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瓜哥”应是喝得太多,仍旧躺着不愿动弹。小乙点点头道,
“这就是了,昨夜大家都喝了酒,这药应该就下在了酒里。房中几位我也一一打听了,因那雨势太大,喝了些酒水便早早睡下了。”
小乙看众人反应,想从其中看出破绽,
“早晨醒来,我便查看了周围,发现整个酒馆的门窗都一一锁好了,并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这雨又是极大,这贼人要带着钱财趁夜跑路,只怕也要多受些苦!若是他真的连夜逃走,这门窗又如何解释,想必也是有人作帮凶。若是这贼人更大胆一些,很有可能还在我们这群人之中!”
一人提起声来,
“那也奇怪了,咱们都中了迷药呀!”
童陆摸着头气道,
“你是不是傻,他不能把东西偷走藏好之后,再自饮一些药酒,装作与我们一样被迷倒不就是了!”
“嗯,有理!有理!你接着说!”那人回道。
“咱们先来查这酒!”
一位大汉怒气冲冲,一把提起那小伙计,在他耳边大吼,
“是不是你们开的黑店!把我们全都迷倒,偷走所有人的财物!”
小伙计吓得不敢说话,双腿抖得厉害,那人一使劲,小伙计飞了出去,小乙赶上前来,一把抱住,这才没摔到地上。
“这位哥哥您可慢些,我看这伙计和贼人不是一伙。小伙计早早就被灌醉了,定然不是他!”
“哼!那你说,又是何人!”
有人一指还躺在桌上的“瓜哥”,
“是他!一定是他!就是他给每人倒酒,最有机会下药的就是他了!”
另一人辩解道,
“‘瓜哥’可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会偷咱东西!打死我也不信他会干这事!”
“你怎知道他私下是怎么个模样!依我看,就是他!”
“哼,要说是我都还有可能,要说‘瓜哥’,那是绝计不会!”
“…
…”
众人吵作一处,闹得不可开交,小乙也是分不开来。
这时那正主“瓜哥”醒了过来,他忽的坐起身形,摸着硕大的秃头大喊,
“吵死啦!睡个觉都睡不安稳!哎呀,这头疼的!”
“瓜哥”睁眼看着诸人,惊道,
“你们怎的都这般看我!我不就喝醉了睡着了么!哎呀,这头疼的厉害!伙计!你们这酒可是有些问题!”
那伙计坐倒在地上,脸色惨白,更不敢说话了!
“‘瓜哥’,这酒里有药,咱们全都被迷倒了!身上财物全都不见了,这小兄弟说贼人很可能还在咱们中间,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瓜哥”摸了摸自己身上,怒气冲冲道,
“奶奶的,我的钱也没了!哼,是哪个,给老子站出来!”
众人叹气,不知如何才是。小乙来到瓜哥面前,道,
“瓜哥您昨日酒水便是从这小伙计手上接过来的?”
瓜哥想了想,回道,
“是的,他一端出来,我就接到了手上,然后给大家都倒上了。”
小乙点点头,走向那厨子,
“不知这酒馆平日经营还有谁人?”
那厨子委屈道,
“这酒馆现如今就只剩我和这小伙计了!以往本是我与夫人的夫妻小店,自酿些酒水,承蒙过往客商喜欢,赚个辛苦钱维持生计。可前些日子夫人去逝,我一人可就难了。我们夫妻二人并无孩子,夫人去逝之后,偶然机会碰上这小子,我看他可怜,又挺机灵,便带了回来在酒馆之中帮忙。之后这店便是我二人经营,一直都没出甚问题,只是,只是昨日……”
小乙在童陆耳边说了几句,二人商议一番,这才站上桌来,
“这贼人就在我们中间,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是谁!是谁?”
众人起哄,小乙把手一压,郑重道来,
“那贼人万万没想到,我并未被完全迷倒,虽然身体无力,心中却是了然。那贼人所说之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刚才特意听各位讲话,已经辨认清楚。”
有人大喊,
“快说快说!可得把他绑起来,好好教训一番!”
小乙笑了笑,一手指向那老板兼厨子,
“不好意思了老板,其中一人便是你吧!”
众人怒视酒馆老板,小乙轻轻叹道,
“您这声调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又怎会弄错!”
那老板急忙辩解道,
“怎么会是我!我喝了酒也被迷晕过去了!还有,还有,单凭你一人之言,可有证据!”
小乙笑笑,
“我们已经检查过酒水,昨夜大家喝的酒中确实是添了迷药,且药量不小。但是老板您的那一壶酒水之中,药量明显是少了许多!不知是不是那贼人故意给您单独下了药?还有,在我们来之前,直接接触到房客的人,就只有你和那小伙计,小伙计当场便醉倒了,莫非贼人会是他?”
众人把老板围在当中,怒骂起来。老板抱住耳朵蹲了下去,不发一言。又听一人高声道来,
“小兄弟确定就是他了?!”
“当然确定!”
“嗯,刚才你说贼人可不止一人,不知还有谁?”
几人拉扯着老板,要他说出同谋,他却把自己蜷成一团,任他们打骂。众人无奈回头看向小乙,小乙点点头,继续说道,
“这人就有意思了,刚才听诸位说话,却并未发现有此人物,想来这是个老手,平日都会注意掩人耳目。昨夜有个细节比较有意思,咱们这酒馆破了个大洞,雨水已淹了一半,却没人泡在水中,很是奇怪。还有,我的几个同伴被淋了一阵,后来就自己躺到我身后来了!”
“你是说有人把被雨淋的人拉到了干处?”
“是的,可能是怕被雨淋坏了!要出了人命可就不太好办了!”
“说的有理,那可有发现同伙?”
小乙来到“瓜哥”问道,
“不知‘瓜哥’怎么看,您在这一带有些威望,您说的话,大家更加信服一些!”
那“瓜哥”摸了摸秃头,摇摇头道,
“我这昨夜喝得有些多,到现在还头疼得厉害,小兄弟有话就直说吧,别绕弯子了!”
小乙轻轻一抱拳,
“那就请‘瓜哥’把大家的东西拿出来吧!”
众人大骇,要知众人对这“瓜哥”虽不太熟悉,却也早有耳闻,怎会有如此卑鄙行径。因而还是有人提出质疑,
“你说‘瓜哥’就是那贼人,可有证据!”
小乙环视众人,笑道,
“大家看,‘瓜哥’这方并未被水淹,但是‘瓜哥’双腿却都湿了一大片。昨夜喝酒,若是‘瓜哥’与我等喝一样的酒,他喝了这许多,应该最早被迷晕过去,那药力,按理来说,现在还醒不过来吧!那时许多人都看到了,嘿嘿,要知道那时屋顶可还没破!从我醒来,到‘瓜哥’刚才惊醒,这期间没人动过他一下,若真是被迷晕了,他这鞋子又怎会湿透?!”
‘瓜哥’哼了一声,
“喝醉了酒,弄湿了裤子,有什么可奇怪的!我昨夜喝的酒也不全是那酒坛中的,这么说太过强词夺理了!”
小乙看他还不死心,摇摇头道,
“大家都听说过‘瓜哥’,可又有谁人亲自见过他?”
众人哑口,应该是没人见过。又听小乙道来,
“‘瓜哥’确实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义勇双全,可惜啊,却不是这人!”
那“瓜哥”飞跳而起,站到桌上,大怒道,
“你这小子胡言乱语,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眼看他便要动上手,众人四散开来,小乙却是抱拳嘻笑,
“先别动手,待我说完不迟!大家注意看这边。”
小乙指着‘瓜哥’秃头道,
“我们知道‘瓜哥’头顶秃了大半,与这人头型确实有些相似,但大家都没注意到这人头顶并不是自然秃,而是故意为之,再涂抹上精油,便似真秃一样。大家可以仔细看看他右前额处,是不是冒起了几根头发?”
有人眼尖,一下就看了出来,大叫出声。那“瓜哥”胡乱抹了抹头,这假冒身份已被识破。他羞怒不已,大吼一声,将那长刀立起,便要跳下桌来与小乙理论。小乙早已准备好,
“看看你还有多少手段!”
刀锋向下径直劈来,小乙轻轻摆棍,便将那刀拨了开来。这刀力度不差,歪斜着砍在地上,削起一大块泥来。小乙横扫一棍,那人用刀格挡。这一棍看似不重,却是使上了绵劲,那人只觉刀锋与黑棍只轻轻接触到一起,之后却是滚滚洪流,身体便不听使唤向后急跌。好容易立住身形,放下话来,
“你这小子,倒是有点本事!刚才只是活动活动筋骨,接下来可别怪爷爷我下黑手!”
那人持刀扑将上来,一套刀法使得那是行云流水,若是在大街上表演,定能有人鼓掌叫好。可这小酒馆太小,又聚了这许多人,一不小心便会有人栽倒在他刀下。小乙心想,这人果然心狠,故意这般使刀,让小乙不能专心对付于他。人群大乱,那刀也是四处劈砍,小乙左挡右拦,竟是没能找到机会将他治住。
这雨势始终如一,把这酒馆笼罩其中,这里边激战正酣,外边听来,却只有雨声。
二人战在一处,小乙瞅准了绝佳良机,正要一举将他击倒。突然之间,那厨子老板跳起身来,直直朝那人大刀扑去。小乙不防有此变故,变换招数去,黑棍上抬下落,狠狠砸在刀背之上,刀身吃力插入地里,厨子老板撞入那人怀中,又弹了出去。他迅速起身,飞快朝外跑去,众人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开了门跑入雨中,口中叫喊着什么,却是没人听得清楚。
小乙刚一分神,那假“瓜哥”身形已然飘到一人身边,用刀扼住了咽喉,
“哼,小子!要想他活命,便让人给备上一匹快马,还有蓑衣吃食!要快!可别耍手段,不然我一刀下去,便将他头割下。”
这酒馆之中正好有那人同伴,便忙不停准备去了。
“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小心一些!”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竟然栽到了你这小子手上,哼,都是那家伙太过心软!”
他一边说一边走,慢慢退到后厨,走出来时,身上多了一个背囊,正是小乙那只,里面鼓鼓,装的应该就是众人的财物了。看那被劫之人的同伴抱着蓑衣牵着马立在门口,他迅速靠近,向后把手中之人丢向小乙,翻身上了马。小乙迎了上去,将来人接住,可假“瓜哥”却是手起刀落,想要劈死那牵马之人,出了口恶气。小乙抱住一人,分身乏术,又如何能救得了他。
眼看那人便要血溅当场,忽的一物从里边飞来,正正好打中那刀一侧,刀锋向下,划开那人左手长袖。假“瓜哥”身形一晃,差点摔下马来,他心知不好,有高人在场,于是夹马便要逃走。马身刚转过来,又有一物飞至,将将好切断了背囊系绳。背囊有些分量,重重掉落地上。假“瓜哥”还想去捡,可小乙却已然赶到了跟前,他只好咬牙狂 抽马屁,这才躲过小乙最后一击。
这雨如此之大,也不知那马儿是否还能识得路。小乙只淋了片刻,便已全身湿透,他拿着背囊,把童陆招来说了几句。童陆把背囊中财物全倒出来,让众人排队认领,大伙倒也识趣,一切井然有序。
小乙则来到那老头身边坐下,
“谢谢爷爷出手相救!”
那老头把头摇得飞快,
“老夫心中只有美酒,可不想掺和这许多事情。”
小乙思索片刻,
“昨夜莫不是爷爷帮助,小乙又如何能知晓是谁作的手脚,爷爷……”
那老头摇头晃脑,不住咂嘴,笑道,
“哎呀,对了,你们昨日说的那‘甜心’是何美酒,我可没喝过,滋味如何,何处能喝到,快些给我说道说道!”
小乙被他打断,知他不愿再说其他,只好回道,
“大概就在此处西南方向,一个叫草海镇的地方,那里有个海子,名叫草海,草海南边有处人家,姓甜,那年轻人就叫‘甜心’,与酒同名!”
“草海镇、草海镇……”
旁边有人回道,
“我知道草海镇,还挺远的,不过若是坐船沿金河而下,就会快上许多了。这雨下得如此厉害,只怕河水暴涨,船也是坐不得了!”
老头点点头,笑问那伙计,
“小伙计,有没有蓑衣,老夫借来穿上几天。”
小伙计被刚才变故吓得不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爷爷稍等,自是有的。”
他飞快取来蓑衣,老头接过来,便穿到了身上。他站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小乙正想开口,老头却是轻抬右臂,他这才止住了发声。
“老人家,外边雨这么大,还是再等等吧!”有人大声吼道。
老头没有理会,径直走入雨中。
小乙立在当场,心想这老人家也不简单,不知是何来头。正思索间,那老人却又回来了,进门说话,
“小伙计,这酒馆是你养父的吧!”
小伙计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又听老人说来,
“跪在金河边上死了!这酒馆,以后就只你自己了!爷爷喜欢喝你的酒,下次还来!”
老人抖了抖蓑衣,转身走入雨中。
67 酒醉迷心又似当年,老友齐聚话说今生
“故事讲完,要如何计较,先把这酒水喝完!”
大山把酒举过头顶,众人也都拿起碗来,倒似好友相逢一般。酒水饮尽,几人把那碗摔在地上,碎渣弹起,差点划到他人。
“这几位好像不太讲究,学什么不好,就好学这唬人本事?”
那几人气势有了,却依旧无人胆敢上前一步。大山摇摇头道,
“哎,真是一辈不如一辈,要么趁着人多,要么耍些手段,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大山伸手指向那几人,笑道,
“这样,我这朋友刚学武不久,不怎么会打架,你们要是想先练练,大可找他试试。可要先说好,打痛了可不要哭鼻子!”
那几人一见大山便少了七八分胆气,不过若是对上七子,只怕也不会输得太难看,至少在大家面前先露了手,到后来向上边也能有所交待。听大山说完,几人一齐站了出来,领头那人红面长须,背着一柄长刀,大声说道,
“哼,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就来尝尝爷爷的开山大刀!”
大山一口酒水喷了出来,差点没笑岔气去。
七子把随身带的棍子取出,迎了上去。那大刀有一尺宽六尺长,刀锋擦得光亮无比,耍起来金光闪闪,威风八面。七子不敢力战,便只在那人近处游走。那刀太长,竟是奈何七子不得,这刀一舞,其余人等不敢上前,竟也无人前来助战。七子游刃有余,偶尔拍拍那人胸口,气得那人哇哇大叫。刀太重,那人渐渐体力不支,刀法也越发凌乱。终于他停下身手,大口喘气,却被七子在屁股上踢了一脚,抱着那大刀踉跄着扑倒在地。
一人上前将他扶起,另有两位白衣少年立在当前,面容极为相似,都只十四五岁年纪,各持一把轻剑,剑锋斜刺向地面,潇洒非凡。那刀客大喊不要,这二人却是毫不退缩,
“我二人从小便一起习武,就是对敌千人也是要一起,可别怪我们欺负于你!”
大山看这两个小子乳臭未干,应该是随那大刀客一起来见世面的,他哈哈笑出声来,
“厉害了,两位少侠,不知是否与人动过手!”
那两人憋红了脸,大山哈哈大笑起来,二人半晌方才回道,
“马上就能见分晓!”
七子也是无奈,正想作罢,那两人却已挥剑平斩过来。两剑配合默契,上下翻转流动,竟是逼得七子连连后退。七子这才提起精神,不敢小瞧了这一对胞兄胞弟。这两位毕竟年轻,气力不足,加之又没有实际打斗经验,如何能是七子的对手。七子缓过最初几击之后,形式便已急转。少年手中轻剑被夺,匆匆下场去了。七子把剑归还,二人却是不好意思接手,远远的退到角落之中。
“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什么?一起上,跟他们拼了!”人群之中有人大喊!
小乙笑笑,回道,
“那可正好,爷爷我可好长时间没动过手了!”
小乙摇摇头看那酒碗,伸出一指指向那刀客,说道,
“不对不对,可不能像你那样说话。应该是你们的大哥哥,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你们一起上,哥哥我又有何惧!”
大山轻拍桌子,跳到上边,随手一甩,那衣袖水珠飞散开来,打在几人脸上,竟是让那几人不敢上前。七子则摆好防御姿势,死死护在思思身前。思思看着大山七子,只觉二人英雄无比,虽有敌人在前,却是安心得很。
大山看左侧两人有些动作,转过身来,二人却是缓缓抱头蹲下,摇头晃脑道,
“哎呀不好,这酒里有毒!”
二人一喊,这酒馆之内,所有人都逐渐有了反应,纷纷瘫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站起。大山也觉奇怪,看着那掌柜,掌柜跑到前边,疑惑的摸摸头,
“这……这……怎么回事!”
地上一人丢来一只筷子,落在掌柜身边两尺之处,
“肯定是你这家伙下的毒,要把这功劳收归自己!你这王八蛋,等老子好了,定要好好收拾你!”
掌柜的摇头摆手道,慌道,
“没有啊没有,绝计没有的事!我这里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绝对不会有!不会有!”
又一人说来,
“大家先别慌!那半面人也喝了酒,嘿嘿,我们动不了,他也别想走!咱们谁喝得少,药效到了便上去把他拿了,到时赏钱众人平分,有谁反对?!”
“我同意!”
“我们也同意!”
“我只喝了半碗,一会就看我的!”
“……”
众人身中迷药,却仍在商议这些无意义之事,七子哭笑不得,望向大山。大山哈哈大笑,把那桌上盘碗挪开,站了上去,
“我刚给你们讲了故事,你们又不好好听,哎,怎么这么笨呢!我上次来这就被迷晕了!可这人啦,总不能老是掉同一沟里吧!我可没中毒!我确定我没中哦!你们看!”
大山站在桌上轻轻蹦,把屁股对向众人,扭了起来。
众人虽知以自己实力绝计难以对付此人,不过也算见识过一番,若是再对上了手,还能在外边吹嘘一阵。可这结局,倒是大伙都没有料到,竟然被药迷倒,眼睁睁看他离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看他喝下去的!难道只有他酒没被人下药?!”
众人一听,全都望向掌柜的,掌柜把手摆得似拨浪鼓一般,
“没有!没有!大家的酒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大山坐在桌上笑道,
“你们脑子都长在屁 眼上么!这掌柜在这多少年了,怎会用这手段!看他这胆小样子,哈哈,给他十个胆子,只怕也是不敢吧!”
只是片刻,众人就都停歇下来,应该是药力发作,再不知发生了何事。忽的,一女子声音从里间传来,
“嘿嘿,你这么
厉害呢!”
说话之人是个中年女子,三十多岁年纪,转眼便到了跟前。七子迎了上去,却被大山伸手拦住,
“阿果姐!”
七子也是一惊,此人便是大山说的阿果了。这阿果,当年与大山一起来到此处,一齐被那迷药药倒。七子和思思终于见到了故事中的人物,那阿果如大山故事所说,依旧穿着那蓝黑色长裙,腰间绑着宽大黑色腰带,只是全身没了多余首饰。二人慢慢挪到大山身边,看这两人如何说话。
“嘿嘿,你这小子故事讲得一套一套,你和童陆小子待久了,也变得油腔滑调!你怎么把姐姐我说成这般,我可是最疼你们的好吧!”
那阿果抻手想去捏大山,大山侧身躲过,落在凳子之上。
“哈哈,姐姐果然是潇洒,说回就回,乡里也是完全变了样!”
阿果挺起胸脯,狂颤几下,笑道,
“那是自然,这江南小院独有魅力呀,在院中种些果蔬,自给自足,虽是清贫,过得也是相当不错哎。”
大山笑笑,又道,
“阿果姐,孩子挺好的吧!”
“托你的福,还行还行!俩孩子都算听话,一切都回归了吧。走过这么多地方,偶尔还是会想念的,毕竟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可是,娃娃一哭闹,就什么心情也没了。”
大山看看这酒馆其余人等,没有一丝动静。他看着阿果,轻声问道,
“那孩子他爹?”
“嘿嘿,你也见过的!”
大山笑笑,
“还真是那小阿布啊!他不是个小哑巴么!当年躲在芦苇之中拉屎的情形,我可是记忆犹新呀!”
阿果呸了一口,端起酒来一下喝掉半碗,她看着七子和思思一脸的疑惑,大声说来,
“他的故事基本都对,不过把我也说得太笨了!哈哈!他才是个大笨蛋呢!这阿布啊,确实是个小哑巴,从小便被人欺负,也只有我总护着他,一来二去,他就变得极为粘我了。人们都说他傻,可我知道不是的,他虽开不了口,却极是心灵手巧,我那船儿就是他亲自做的,是乡里最好的船!我们那风俗,若是一个女孩看上了某个男孩,便将腰带送于那人。若是男子也有意,便可上门与她交好。那日,阿布追上我们,送了他的腰带给我。我当时那叫一个心酸呀,差点就走不成了!后来四处游走了数年,这条腰带也始终戴在身边,从来不曾离去。哎,没想到,我还是厌倦这外面的世界,回到最初的地方。”
阿果停顿了一下,搂搂额前长发,慢慢说来,
“我赶了数月的路,累得死去活来。到家那日,远远的就看到了阿布,就在他送我腰带的地方。我一看到他就哭坐在地,他飞奔过来,傻傻的冲我笑,双手不停比划,又从怀中取了一块鱼干,那鱼干还带着他身上的热度,好吃极了!”
阿果满眼都是幸福,七子思思也为她而高兴。
“后来我也问过阿布,他说每日正午之前,都会去那里等我!这一等可就是好些年!我常常会幻想当年他站在山口等我的情景,又是幸福又是心疼!我们家阿布,只是不会讲话,其它呀,都是最好的!嘿嘿,给他生了两个崽子,他别提多开心了!”
“姐姐可真幸福呀!”思思听了,也是羡慕得紧,难得开口问话。
阿果捏她小脸,笑着回道,
“这么俊的小妹妹!嗯,倒是和这黑小子有些夫妻相哈!”
思思羞红了脸,低下头来不敢再说。
阿果大笑出声,又转向大山,说道,
“本来也想给你迷倒的,可担心你还有对头,这酒啊才临时让小笛子换掉。”
那掌柜走了过来,
“小乙哥!你还记得我么!”
大山拍他脑门,笑道,
“嘿嘿,这么多年,你真没太多变化,我一进门便认出你来了!”
七子一见这三人,心中盘算了一下,说道,
“若我猜得不错,这位掌柜便是当年的小伙计了!”
阿果眨眨双眼看着七子思思,
“你这两个小伙伴怎么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大山指着七子思思回道,
“七子、思思,与我同路。对了阿果姐,你如何知晓我等行迹呢?”
阿果指着大山鼻尖,喷道,
“除了你,谁还这么肆无忌惮到我家拿东西!”
大山手一摊,
“只有你这一家门大打开,怪我!”
阿果收了手来,
“其实并不知晓是你,只是巧合得很,我刚从外回来,遇上了‘瓜哥’,说是道上寻一奇人,戴着半面面具,武艺极高,当然赏金也是极高,他四处打听,怎么都觉得是你。我真是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又听瓜哥说你们从大理过了丽水镇,我便想着你可能会走当年路线,于是回家做些准备。怎料刚一回来便发现有鱼干被偷了去。我这个气啊!心想这家伙果真来了,到了家中也不坐上一坐,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于是我赶紧过来,看能不能追上,好好教训他一下。听小笛子说没见到你人,我也就放心了。嘿嘿,等了几日才把你们等来,哼!你们走得也真够慢的。若是再过两日,只怕也是见不到我了。哈哈,你们看这许多人,可没有一个中用的,我迷倒了他们不是怕他们伤了你,而是怕你把人打伤了,那小笛子的生意可就做不了了!”
大山咳嗽一声,笑道,
“阿果姐姐想得周到!要是小笛子没有认出我来,给我也喂了药!那我不也成了一条死尸任人摆布了!”
“哈哈!要死你早死了!又怎会死在此处!来,给姐姐说说经过,这么刺激的事!那人真是你杀的?如何做的!是一刀毙命么!”
阿果双手在空中比划,似个小孩一般。大山只顾喝酒,示意七子来说这事,七子讲起来
,就慢了许多,把阿果急得团团转。小笛子听得却是直冒冷汗,阿果则是越听越来劲,恨不得再跟大山一起来上一回!
“你们也真够能干的,竟然搞死那般人物!姐姐我真是佩服的很!不过就像你说的,对这大理国民来说,这可能是更好的选择!不过你那给小松子的一剑是不是多余了些!白让他多受这许多苦!”
大山轻轻摇头,
“这是给他皇帝老子的说法吧!不然又如何堵这天下之口,又如何让小松子安稳继位!”
阿果思索片刻才道,
“原来如此!你现在心思倒是和陆陆一般!对了,怎么白青陆陆没有跟你一起?”
大山脸色灰暗,单眼迷离,
“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阿果看他神色,也不好再问些什么。
那小笛子看他这般,只好找些话题来问,
“小乙哥,我姐她们,过得还好么?我们可好长时间没联系了!”
大山拍拍他,回道,
“你姐现在跟侄子们住在草海镇,我们过来倒是没能见上,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差!年纪不小了,偶尔还是去看看她。对了,这酒馆不会还只你一人吧!”
阿果笑笑插嘴道,
“谁像你样!人家小笛子早就成家了,我怕这些人伤到孩子,便让他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去了。嘿嘿,这些人也真是够可以的!我看这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这小酒馆就这点大,哪能容下这许多人!听小笛子说已换了好几波了!不过还有个问题,这消息是如何散布出去的!”
大山笑笑,
“大理城中接触了不少人,也露过很多次脸,这皇城脚下,总还是有些有心人吧!不想沾得一身骚,便想用这江湖势力将我除去,这皇上做的是越来越有水平了!”
阿果点点头,
“不过呀,他可高看了这些窝囊废!”
小笛子知她说的不假,可还是担心会惹上事来,
“阿果姐,你把这些人全迷倒,不会惹上麻烦吧!”
阿果一条腿抬到凳子之上,拍着胸脯。
“就这些人,哪能有这个胆子!要敢来我家里,不给他们打得断子绝孙!”
小乙看她年纪也不小了,胸前两块却是越发饱满,这一拍不要紧,双峰又是狂颤起来,思思见了也是脸红,
“阿果姐,你还是这般!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小笛子将酒满上,举杯同饮。吃喝一阵,大山站起身来,
“小笛子,哥哥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给弄些酒食装上,我们这就走了。”
小笛子有些不舍,
“不如给找个地方住上一阵,待风头过后再走也不迟!”
“不了不了!今日只怕又要打扰你这生意了!我们还有好多路要赶,也不想再多停留了。嗯,这酒,倒是可以多带上一些!”
“那行!”
小笛子刚转过身,又转了回来,
“我这还有几匹马,不如也一起带上?”
大山笑笑,
“这就不用了,这山路骑马也是费力,不如走路来得好使。我们这一路走来,游山玩水,倒是极好。”
“可这雨下了这么久!”
“小笛子,你果然是老了么!这般嗦!”
小笛子摸头傻笑,这才转身进去准备。
“阿果姐,你也回去吧!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果笑笑,
“放心吧,我这就编好故事,把这群人如何大战蒙面怪侠,如何不小心被那奸人逃脱,各人如何忠义,如何奋勇,反正好生吹嘘一番,想必他们在外面也会这般说了!”
小乙点点头,
“也是,这些人本就不是要来拿我的!最多图个名声吧!真正的高手只怕没这兴趣来此处堵我!不过江山代有人才出,没准什么时候蹦出个小辈就把我给收拾了。”
阿果大笑出声,似铃铛一般清澈,
“那我可要看看是谁有这大本事!我听瓜哥讲,这大理武林二十年了,都没缓过劲来,看来当年那一战确实是灾难!”
“不说这些了,阿果姐,有缘再会了!”
大山指了指阿果身后,小笛子侧身出来,抱了大块牛肉和大袋酒水。大山上前接了过来,丢了些给七子拿上。
“走了走了!安安心心,好好过日子吧!”
大山向阿果和小笛子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门。门外雨雾渐起,只看得清数丈之外情景,小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片刻之后,那帽檐便已滴下水来。七子思思也向二人告别,快步跟上了大山。大山忽的停下脚步,眯眼看着那雨雾深处。七子来到他身边,
“大山哥,你这么长时间没见阿果姐,这刚说几句就走了么?”
大山扶了扶面具,笑笑,
“能见上一面就是不错了!她如今嫁人生子,也算是有了个好结果。我们呢,在她们的世界中经过,就已是幸运至极,又何必再去奢求更多。有时想想,谁人都是他人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只是有人似那星光,璀璨光华,有人则如黑夜,暗淡无色,恍然之中便已老死罢了。你跟我走这一路,定会遇到更多的人事,有的人敞亮,恨不得把自己剥开让你看清,有人却是封闭了自己,全然看不到一点内心。但是不论何人,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懂与不懂,又有何关系呢。七子,这一路,我希望你能放下一切,用真心去感受,像我当年一样,不论何时何地,始终对这江湖充满善意。”
七子摸摸头,苦笑道,
“大山哥,你这番话,我不太懂唉!不过对这江湖充满善意,我是明白的!我大仇得报,早已看开一切,你就放心吧!”
大山看着前方迷雾,长长的舒了口气,
“走!”
68 云水秀美不输仙境,夜渡邛池入网中来
过了金河,便是到了建昌府地界。这建昌府在大理国北部,与那大宋土地相连,客商往来大理大宋,也大都会经由此地。当年大理大宋划江而治,历经数十年岁月积淀,两国庶民之间早已有了很深情谊。这边境虽偶有摩擦,却无战事再起,也算是为两国人民谋得了太平。建昌府再向北去便进入大宋巴蜀境内了,巴蜀自古便闻名于天下,美人美景、美酒美食,样样都是一绝,这人生在世,若不来此一遭,岂不抱憾终身。人说来到蜀地,便少了争斗之心,千百年前那刘婵“乐不思蜀”恐怕也只是形势所迫罢了!
建昌府界山多水多,自北向南就有多条大河,这多日雨水,水位也都暴涨起来。从那金水河畔翻过一座山来,又是一条大河。此河名为安宁,河如其名,常年平静温和,便是要佑这一方水土安宁。可这个时候却是发起怒来,淹没了众多临河村落。还好这乡民自幼便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倒也只有几人受了轻伤。官民配合默契,竟是在大水到来之前将绝大多数物资转移出去,因而这灾民也算是保留了重建家园的希望。
大山三人翻山过来,便遇上了这迅猛洪水,河宽足有平日的四五倍,可见这大水势头之猛。大山从河水浅湾之处找到一条被冲走的小船,修整一番之后,竟然还能使用,三人便上了小船,慢慢向对岸划去。这河水势头已经减了许多,从那岸边水线便能看出。小船还算结实,三人过河倒也没遇上多少危险,只是偶有浪来,打在船身之上,溅起一层层水花而已。
“大山哥,你看这河两边竟然都有如此规模的防洪工事!想必也是花了不少人力物力!”七子立在船头,看着对岸大声说道。
大山点头称是,
“只要这官兵乡民通力合作,倒也没这么难。”
三人刚一靠岸便有一人身穿老旧蓑衣,慢慢靠了过来,
“你们是对岸灾民么?那边如何?”
大山把帽檐向下移了移,回道,
“算是安定下来了,这边又怎样?”
那人笑笑,
“小洪大人领导有方,有临时住所,吃喝也都不愁,乡民们情绪稳定,都准备着重建家园呢!”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这小洪大人?”
那人有些奇怪,
“小洪大人,就是老洪大人的长子呀!老洪大人去逝有五年了!小洪大人接了班,对咱们百姓也是极好啊!哎,听阿伯讲,老洪大人的病就是当年为平叛乱留下的!多好的一对父子呀!哎!”
大山拍拍那人肩头,
“谢了兄弟,咱们就是路过,看你们这也没多少需要帮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三人便告辞去了,那人挥手大喊,
“哎,几位,差不多到点了!咱们吃完饭再走!”
大山摆摆手,慢慢走远。
这安宁之河河畔,有一抬高的坝子,大山三人走到上边,向下一看,那河水平缓,从北向南似绸缎一般,两侧青山若隐若现,被水雾笼罩其中。山水之间有人群聚集,炊烟升起,接连天地,鸡鸣狗吠之声也不时响起,全然不似刚过了大灾那般。
思思突然大声叫喊,
“大山哥!七子哥!你看那篷内之人,像不像!像不像!”
七子仔细看向那边,辨认了好一会,这才回问道,
“‘瓜哥’?嗯,倒是有些像大山哥说的那人。”
二人看着大山,大山微微点头,笑道,
“能长成这般模样,不是他,还能是谁?!”
七子乐坏了,
“这‘瓜哥’果然人如其名!长得……长得……哈哈哈哈!而且他也是真是个忠义之士,我猜想他是带着江湖众人来此救灾了!”
大山笑笑,
“应该是了,不过这下面鱼龙混杂,咱们就不要过去给他们惹麻烦了。”
七子思思了然,又听大山说来,
“你们看这地势,屯兵于此,便能守住这南北要道,从上而下,占尽了地利。这几十年都无战事,这要塞也就无人守了。”
七子向正下方看去,这坝子傍着青山,官道在坝子与大河之间经过,要在此处设置关卡,控制这官道确实十分容易。
“大山哥,你还懂这些呢?”
“瞎说的,哈哈。走,上山!”
七子咽了咽口水,问道,
“大山哥,从这边上山,看起来路可不太好走!”
大山笑笑,
“上边有个绝美的地方,先上去看看!”
七子明白,给思思整了整帽子,这才与她一齐跟上大山。
这雨依旧下个没完,越往山上越是绵密,虽是不大,却很粘人,让人极不舒服。这山上本有小路,顺着河沟直通山际,可这一带长久未有人走,生起了三尺长草,路虽不难辨认,却是异常难走。大山在前开道,把那长草尽量踩倒下来,七七思思跟在后边就好走了许多。这河沟平日里只一束清泉,此时却似一条小河,水量充沛,轰轰作响。若是以前,即便是从这山泉石上走,也是要快上许多。
这云层极低,湿气也是极重,天暗了下来,便无法摸黑再行了。大山寻了处大石,能防些山风和雨水,三人便在那处调整休息。七子收拾了一下,虽然仍旧湿寒,却比外边好上太多。
“大山哥,我算是知道你为何要带上这许多酒水了。这里全是湿的,根本燃不起火来,也只有用这酒水取暖了!”
大山打开酒囊,大喝一口,
“多剩下些,上边还有很多路要走。吃些东西便好生休息,明日加紧一些,应该能到。”
思思虽是下人,但也从未这般
辛苦,若不是七子帮扶,只怕也是坚持不下来。她取下不太舒适的雨帽,轻声问道,
“大山哥,这山上还会有人住么?若真有,那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啊!”
“你也喝些酒,尽量与七子贴着些,这夜里冷极,可别冻坏身子。至于人嘛,明日上去看看便知!”
七子整理石块,三人挨着坐下,思思不胜酒力,很快便睡去了。七子靠在她身边,听她温柔呼吸,
“大山哥,思思是否有些拖了后腿?”
大山又饮一口,
“既然决定一起走,拖拖后腿又有何妨?”
“若是攸关性命呢?”
“那就以命相护。”
七子沉默片刻,点头道,
“大山哥,我懂了。”
“睡吧。”
“好。”
转过天来,雨势依旧,在这沟畔大石之下,也似身处云层之中,充满了雨雾湿气。天稍有些亮起,三人便已上路。
这越往上来,山势越陡,也是更难走了。即使是练武出身,想要上去只怕也要费些功夫,何况又带上一弱女子,难度可想而知。不过大山毕竟不是普通武人,路线选取十分合理,也是省去了太多不必要的麻烦。等到那天色由明转暗,三人终于来到那流水尽头。
这是一条高山瀑布,水从那山崖之间流出,平日里只一尺宽来,此时已变成五尺长瀑。瀑高数十丈,水流急速而下,把那山石打磨得光滑无比。虽有此景致,三人也只轻轻一瞥,便离开去了。
翻到这瀑布之上,便是另一番光景,虽然即将入夜,却较之前明亮了不少。这里豁然开朗,是一处极宽的高原草场。依稀能够分辨清楚,这草场三面环山,另外一侧则是一处悬崖,正是那山瀑形成之处。从这里看那远方,天地都在一片混沌之中,看不清任何事物,不过能猜得出,那里有一条大河,蜿蜒数百里。再看这草场,中心处有那一滩湖水,方圆数十丈,似那明镜一般,将那绵绵细雨吮吸入怀。从山崖这边看去,离那湖心不远之处,好似有一间茅屋,里边有些许灯火,应是有人居住于此处。
只停留了片刻,天色极速暗了下来。三人慢慢行到那小屋之前,大山上前拍门,大喊出声,
“喂,一个人住,会不会太无聊了!”
不多时,门从里边开启,七子看那人竟是穿戴十分整齐,他身上似乎裹着一张羊皮,瞪大双眼,疑惑问道,
“小乙哥?”
“怎么不让进去么?”
那人喜上眉梢,赶紧让开了手,
“快,快,快些进来!”
那人见大山身后还有两人,也是极其客气友好,将二人一齐迎了进去。
三人进到小屋中来,七子四下观瞧,只觉这小屋比起外边看来倒是要宽敞不少。小屋中间有一火堆,炭火烧得很旺,上方支着一只水壶,壶体擦得亮堂。火堆之下是一块巨石,这小屋似乎就是从这石上建起。大石被火烧热,走入此间,从这脚底开始暖和起来。这火似乎已有很长时间没灭过了,可这屋中四壁却是十分干净,想来这屋主人平日里也是常常清扫。
“这里好暖和呀!”七子忍不住夸赞道。
这时七子思思才注意到这屋主人,他四肢结实非常,身上裹着件羊毛小衫,虽只有一层,看上去却十分暖和。头发扎成碎辫,蓬松起来,随那头颈活动轻摆不止。借这火光细看这人,不胖不瘦,矫健非常。肤色黝黑,比起大山七子来也是要再更黑上几分,想必与这山上曜日有很大关系。他瓜子脸形,鼻头尖挺,剑眉微蹙,却是配上了一双杏眼,与那魁梧身形显然联系不到一处,看上去竟然还有些可爱。七子思思看他这模样,也是好生亲切。
“怎么,这一住就住了十多年?”大山坐在火堆旁边,轻声问道。
这人笑笑,坐了来,从门边柴堆上取下两块新柴,扔进火中,
“可不是嘛!不过也偶尔下山置办些东西,有些东西你知道的!”
大山哈哈大笑,
“我这次就是来看看,若是方便住上几日,若是不方便……”
“哪有什么不方便!哈哈,这里这般大,还住不下小乙哥么!”
“没有这个怎么能住得下去!”
大山从身上取下酒囊,丢给那人,那人也不客气,开了口对准喉头灌了下去,竟是一滴没有浪费。
“好酒,这酒还是那家么?味道几十年如一日,不错!不错!我偶尔下山带上些盐和普通酒水,这好东西可是好些年没享用过了。”
“那就喝个痛快!”
那人把酒囊丢还给大山,从一旁取来牛肉之类,放在火旁烘烤。
“这山上的日子倒也省心,平日里放会牛,偶尔在这小湖中钓上几条小鱼,也很是欢乐。没事上山找些柴火,又或是打上一只兔子,应付温饱无虞。你知道的,我下山也只是为了些酒水,对于其它都没有念想了。对了小乙哥,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那头小牛犊么?嘿嘿,他现在可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
“这么厉害!”
大山把酒囊又丢回给那人,那人又喝上几口。这才看到七子思思疑云满面,他放下酒来,不好意思道,
“只顾与小乙哥讲话,真是怠慢了,这肉可以生吃,不过烤热之后味道更好!这小哥也能喝点吧,喏,酒!”
七子接过他递来的酒囊,咕咚咕咚喝了个半饱。
“好酒量!与小乙哥一路之人,想必也极不简单。小乙哥,给说道说道你的事呗。嘿嘿,你不知道,这江湖早就流传着你的故事,我每次下山呀,都会特意去打听打听。哎,不过你这眼!哎!”
七子思思以往从未与那江湖中人接触过,哪能知晓这么许多,只是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大山竟然早已闻名于天下。
见那人不住摇头,大山却只微微一笑,
“只一眼,却是看得更清了。至于我的故事,倒是记不得了。”
那人奇道,
“难道失忆了?不过你还记得我呀!”
“来到此处,便想起你来了!哈哈,沙老弟,你也别跟我讲我自己的故事,我只要到了那处,自然记起。这两位小友,便是与我一道,再走一次罢了。”
“哎,真是佩服你能如此洒脱,来,兄弟也什么都不说了,喝酒!”
“喝!”
几人喝到天明做罢,只因所带酒水只够喝到此时。屋里暖和极了,这半个多月以来,没睡一天安稳觉,三人一直到了第三日清晨方才醒转过来。
这天空破了几个洞,撒下万丈金光,几缕直直落到这小湖之上,波闪闪,异常动人。四人立在这湖岸金光之中,享受极了,
“这么长时间没晒过太阳,真是太舒服了!”七子感叹道。
“是呀,真舒服!你看这湖这草场,还有这漫山的茶花,简直就是人间仙境!!”思思笑嘻嘻说道,她不知这位沙姓男子为何会选择此处,心中虽有疑问,却仍不敢问出口来,不过还好,大山哥会讲给她听,她也只是晚些知道而已。
“没酒了!”
大山说了一句,二人大声笑了起来,整个草场都回响着这笑声,引得那远处山坡上隐约可见的一群牦牛不时回望这边。
“那咱下山?”
“好!”
二人齐笑一阵,这才回屋收拾。
各自分担了些肉食,那人将大半山珍打包起来,这才与三人一齐下山去了。这下山方向与那悬崖相对,倒是另外一条出路。这一路虽然好走许多,却绕得极远,后程还需探路前行,几人从天明走到夜深人静之时,这才下到了山脚下的村庄。
“小乙哥,这石板村好像没有酒楼,只怕连酒也不好找。咱们不如再走上两个时辰,到那建昌府中过夜。”
思思虽然未负重物,但这几日辛苦却是难以承受,最后也只靠意志勉力支撑了。大山知她早已到了极限,只道,
“我还不知道你心思?还是放不下吧!思思受不住了,咱们不如找上几匹马,又或是借上一条船来,总比走路要好上许多。”
“可这时候又如何找得?!”
大山指了指那一处灯火,笑道,
“马不好找,但船应该是有的,只不过保养的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大山的沙老弟一拍额头,惊觉道,
“我怎么把她忘了,她那老头子还在世,想必能借个船来。嘿嘿,这老头每日钓鱼,对其余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倒是过得舒心!”
大山一人去往那处,在水边寻到一条小船,便招呼几人过去。
七子惊奇问道,
“大山哥,这里竟然还有水呢!为何如此平静!”
大山示意几人上船,待到船儿离开岸边,这才说道,
“这老人家都睡得极轻,若是他醒了,可就麻烦了。我留了个信放门口,算是借用的。七子,你刚问什么来着?哦,对,这水啊!这是一个大湖,名曰邛池,这建昌府以这邛池为中心,方圆数百里。邛池之地与那安宁河谷相连,便是这建昌府最为富庶的地方了。这里几乎四面环山,得天独厚,一年四季日明月暖,气候怡人,倒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这邛池之美呀,一点不亚于我们之前的所闻所见。这里鱼虾肥美,资源丰富,倒是养育了一方纯良乡民。”
“我们前些日子看到的救灾情形便是如此,大家互帮互助,即使遇到这天灾,也是精诚团结,力合一处。”
那月儿挤了半天,终于露出头来。月光洒落水面,把他身影拉得老长。
“这邛池月颇为有名,可惜不是满月,不能饱上眼福。”
思思看这月儿虽小,却是明亮至极,把周围照得如白日一般,不由笑道,
“这已是极美了,我能想象那时场景,在这船上置上一桌酒菜,各位把酒言欢,真是美极了!”
“哈哈,妹子这提议好!一会上了岸,你们就在船上等着我,我去换了酒就来。小乙哥,哦不对,是大山哥不方便过去,这事就交给我了!”
三人使力,加上这月色皎洁,船行速度极快,也只一个时辰,小船便已到岸。这最近的酒馆只怕也有四五里地,大山三人熬不过沙老弟,只好坐在岸边等他回来,他一人扛着大块牛腿肉飞奔而去。这辛苦两日,还能有此体力,果然很不简单。
也只半个多时辰,他便带了酒回来,喘匀了气,这才说来,
“大山哥,刚在酒楼看那告示,你好像被通缉了!上次下山并未发现,似乎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你不是说这皇帝老子只默许了让江湖人士插手么?怎么官家也开始管起闲事了!这一带‘瓜哥’说话还有点分量,大家睁眼闭眼便放你走了。可这官家要是出手,只怕还是有些麻烦!”
大山摆摆手道,
“无妨无妨!该来的,总会来的!七子,看来咱们一时脱不了身了!你们自己小心一些!”
三人不知他为何说出此番话来,正疑惑间,四周火光亮起,把这一片照得似白日一般。
“大山哥!这怎么回事!”
“咱们早被盯上了!哈哈,我这般样子,可太容易暴露了!”
“哈哈,原来如此,那咱们先喝上两口,再大战一场,若是有命,回来继续喝!”
“甚好甚好!”
69 事态多变玉殒香消,江湖义气笑坐天牢
那火光慢慢围了上来,连这水中都遍布了小船,想来也是做了周密安排才会如此有条有理。大山二人喝了个半饱,随意把那酒囊抛在一旁,然后直立起身形,将七子思思护在身后。
“别挣扎了!这里百十号人,有弓有箭,还有那众多江湖好手!你再厉害不过三人而已,哼,这还有个弱女子!要想活命,快快束手就擒!”
大山看看此人,约莫二十初头年纪,身着便服,却是一派官相,
“若是猜的没错,你便是人们口中说的‘小洪大人’了!”
那人抬起头来,火光印在脸上,国字脸形,绝非俊美之相,却是阳刚正气十足。那人一听,也是一滞,
“你这奸人还想使何诡计,本官不与你理论,这就要将你拿下!来人!”
四周窜出数十人,手持长弓,箭已上弦,只需小洪大人一发号令,便能将四人射成筛子。大山自己无数次历经生死,倒是毫不畏惧,可还有其它三人,可不能就命丧此处。
“小洪大人,我这死了都不知自己所犯何事,真是太过冤枉啊!”
那小洪大人哼了一声,笑道,
“祸害百姓,残害忠良,这还不够么!我这得到密报,可是千真万确!你的身形容貌,还有这同伴随行都一一对上,还有什么话可说!我本不愿牵扯这江湖之事,可都指向同一人,你还认为你冤枉么!”
“这祸害百姓,残害忠良,哼,确实是极大的罪行。不过,这密报!哎,我说小洪公子,哦不对,小洪大人,我犯了事,你找我便是。这几位,特别是这女子,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小洪大人甩了甩袖子,由于是便服,袖口并未展开,不很威风,
“哼,作为帮凶,一个也不能放过!”那小洪大人口齿清晰,谈吐有力,倒似是个秉公执法的大清官。
“我数到三,若是还不伏诛,便让你等万箭穿心而死!”
“大山哥,跟他废什么话,大不了一死!”
周围众人听了这话,都极为愤怒,几个弓手拉满了弦,只待一声令下,便要身穿大山胸膛。
“一!”
那小洪大人大喊,大山几人并未理会,
“二!”
那小洪大人有些怒意,正待叫出这‘三’,突然一人大声喊来,
“箭下留人!”
大山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一听这声就猜到了!‘瓜哥’别来无恙,您这箭下留人,也是从那说书的听来么!”
从那外间进来一人,正是“瓜哥”。七子思思那日远远见过,此时近处见了也觉奇妙。瓜哥头顶秃了一大半,只有后脑下方有些许黑发,他不愿成一光头,便一直将其留了下来。这月色之下,他这秃头倒是有些亮眼!常人都用手掌摸头,可瓜哥不同,他用前臂来回摩擦头顶,把那汗珠擦拭干净,似乎那汗珠会影响到他头发生长一般。
“小洪大人,我小乙兄弟绝对不是那丧尽天良之人!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以我这大头的作担保,他是绝对不会害人的!”
周围倒有不少江湖人士,一听这话,也是乱成一团,一人高声问道,
“瓜哥,莫非这人便是闻名天下的小乙哥?可刚那人叫他大山又是为何!还有,若是小乙,如此英雄,又怎会是,怎会是那奸贼!让人不敢相信!被这黑白两道同时追杀,可是遇上什么厉害对头?!”
小乙这名号在这大理江湖之中早已如雷贯耳,对大多数江湖中人来说,对他虽有些嫉羡,却无人敢说他是恶人一个。那小洪大人也曾听过此人名号,而自己也确实与他有些渊源,他全然不知自己想要追查之人,竟是小乙!心中也是打起鼓来。他本不愿伤人,刚才最多也只是吓唬对方,要说下死手,只怕也是不能。
“我确定,他就是小乙,我的好兄弟!大家都知道我的为人,我以性命担保,若他是那贼人,我先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我们先查清楚事实,再由小洪大人定夺,大家认为如何!”
这瓜哥在此一带极有声望,这般话也是合情合理,多数人当场便为他声援。
“哈哈!小乙哥,你看我们大理江湖,还是一派祥和的嘛!”
大山大笑起来,
“可不是嘛!小洪大人你认为如何?”
小洪大人犹犹豫豫,道,
“既然瓜哥作保,本官也可给你这面子,不过……”
话音未落,人群之中有人惨叫,竟是被暗器击中了要害!
“不好,有人偷袭!有人偷袭!”
众官兵惊慌起来,却并未乱了阵型,再看那中招几人,皆是中飞刀暗器,直直插入喉头,不论是否带毒,只怕都难活了。
“小乙先走,这群酒囊饭袋交由我们处理!”
这一声过后,却是四处惨叫声起,似乎这大山的帮手不止一人。大山看出一人,正要上前将其制服,岂料这伤了官兵,小洪大人怒极,再不管其它,
“还说不是那贼人,竟敢与官为敌,放箭!放箭!”
数十只箭急速射来,大山四人腹背受敌,情况十分危急。
大山把腰带一扯,散了开来,使劲向外一挥,飞跃而起,又将另一端接住,向外一拉,便卸下了半数箭失。那剩余飞箭也有半数被七子二人挡住,其余并未威胁到几人,思思被护在身后,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可这只是第一波箭雨,马上这第二波便已到达,此时大山与另外三人分开,箭雨也是分散开来,多数射向了大山这方。那小洪大人的卫兵训练有素,分两队人马,这队开弓时那队上弦,反过来也是一样,箭雨急促而下,又无太多停顿,七子三人便要支撑不住。大山只一人之力,又如何护得他们周全。
一只箭飞速射来,大山觉得有异,不似这些普通官兵所发,他不敢怠慢,赶紧迎上前去化解。可这用箭之人箭法极高,竟是在极短时间内连射四箭,分别指向一人。大山心头大惊,三个男人应是能够勉强应付,但这思思,可就难说了。自己离得太远,真是有心无力。七子本在思思前方,勉强卸下他的那箭,可思思那支已到眼前,他飞速后跳,想要用身体挤开思思,不过自己的身子也就暴露给了这飞箭。他不想这么多,只想救下思思,舍了自己性命也值
了。
怎料思思看出他心意,竟然故意向那飞箭奔去。七子后退扑空,差点跌倒在地。飞箭从思思心口穿过后,直直插入水边杨柳枝干。又一波飞箭到来,七子还未奔到思思身边,右臂中了一箭,之后几箭也是被大山帮忙格挡,这才好险保住了性命。再看思思,身上又中几箭,浅色衣衫已被染红,鲜血涌出,把那身下尘土席卷成泥。七子眼中血丝遍布,看上去异常恐怖!他将手臂上的箭拔出,攥在手里,血水顺着箭失流下,一滴一滴清清楚楚印在地上。
“住手!全都停下!停下!不然我宰了你们小洪大人!”
叫唤之人正是瓜哥!他从后方制住那小洪大人,一把短刀抵住他喉头,
“你们都他娘的傻了么!有人制造混乱,就乱杀人啊!他娘的!老子也不管啦!要杀来呀!来呀!”
几个江湖之人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来到瓜哥身边,一人说话,
“大家想想,刚才我们已经达成协议,为何又生变故,对他们四人又有何好处!大家想想,定是那奸人之计!咱们中计了!现在快些收手才是!”
众官兵犹豫着,那小洪大人也知自己刚才有些冒失,又害了那女子性命,
“众人听命,收箭!注意警戒!”
众位官兵倒是听话,全都放下弓来。瓜哥也慢慢放开了小洪大人。
不多时,一位士官来到小洪大人身边,
“报告大人,刚才有人偷袭,却不是他们一伙的。那几人已经伏诛,一人被生擒,却是自食毒药而亡。经确认,这些人十日之前便混迹在江湖人中,想必与这大山,呃,小乙无关。大人你看!”
小洪大人看着死伤官兵,捶胸顿足,再看看那边惨烈死去的思思,他大吼一声,
“你,小乙,还有这几人,罪情尚未确认,请先牢中待审,可有异议!”
大山看着思思和七子,并不答话。一旁小沙子也是咬碎了牙。
“那就带走!”
大山大声说话,
“等等,给他一点时间!”
那小洪大人点了点头,
“那就给你半个时辰。不过这尸体可由本官派人收殓……”
“不用!”大山毫不客气回复道。
那小洪大人自知做的有些欠妥,当然也是被大山气势压迫,只好顾作镇定,
“那好,你们自己处置。嗯,来人!把这瓜哥抓起来!恐吓要挟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押入牢中,听候审判!”
众江湖人士有心相护,那瓜哥却是摇晃着大脑袋,又用前臂来回摩擦一番,这才说来,
“这大牢又不是没蹲过,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何况这错犯得值!大家让开些,别让官爷为难!”
几位官差将瓜哥扣下之后又都立在原地,可这百十号人却依旧是无人动弹。这月色撩人,此时却是更显凄凉。月光洒在七子思思身上,那血渍却成了一团漆黑,暗淡至极。
思思与大山七子早已结下深厚情谊,遭遇如此变故怎能不让人心痛。那飞箭洞穿了思思胸口,七子使力捂住她胸背,却再也无力回天。思思张口,似乎想要说话,可那鲜血堵住了她喉咙,发不出声响。她双眼被血染红,分不清哪里才是眼珠。这一弱女子,自小便被卖作丫环,为追寻自由挚爱,甘愿放下一切,遭受任何磨难。对她来说,这美好的时光刚刚开始,却又很快结束了,她心有不甘,但她不后悔,若是再让她选一次,她也不会让这身前男子为她受险。她用尽全力伸出手来,刚好够到七子右脸,可她再没力气去感受她脸上温度,她的手掉了下去,只在他脸上划了五指暗红印记。
“啊!”
“为什么!为什么!”
“啊!”
七子心中伤痛刚要愈合,却又遭受此种打击。他心痛欲裂,嘶声狂嚎,大山也是转过脸去,不忍再看。这百十来号人也无不动容,那小洪大人兴许也在后悔自己操之过急,才酿下此种惨剧。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当众抱歉。
七子哭笑好一会,这才平静下来。
“七子,这几只飞箭,有没有看出是何人所为?”大山轻声问道。
七子擦去眼角泪痕,回道,
“隐在人群之中,看不真切,应该不止这些!这些人趁乱狠下杀手,十分阴险可恶!”
大山点点头道,
“嗯,你虽痛心,但也还是明白的。”
七子看了看不远处,悠悠道来,
“大山哥,那方有片芦苇荡,思思说她很喜欢,就让她在那边睡下吧!”
大山点点头,说道,
“去吧!”
七子抱着思思朝那芦苇深处走去,官兵虽然没有那小洪大人吩咐,也是纷纷让开道来。大山转向那小洪大人,大声说话,
“小洪大人,怒我直言,你这做派比起你爹来说倒是更加有模有样,不过为人处事,就要差上许多。当然你还年轻,也怪不得你。你能布置下这般诱捕计划,倒也是机智过人,不过以后还请把心思用在正途之上。”
那小洪大人有些不服气,大声回道,
“哼,你这是在教训本官?”
大山摇摇头道,
“你说是那就是吧!”
那小洪大人没想他会如此回答,气得脸色惨白。
“至于这小沙子,他可没做甚坏事,你大可放他先走。”
小洪大人保持官威,回道,
“事情还未弄清楚,如何能放人!一起带回!”
大山侧过身形,双手自然下摆,威风凛凛,
“你当真以为,凭你这些手下便能拦得住我?这么客气跟你说话,也是给你爹面子,懂了么?!”
这小洪大人也知对面那人有这能力,他若是想要制住自己也费不了太多功夫,若是那样,在手下面前,可是再也抬不起头来。现如今虽然当众丢了些脸面,却也不能再起冲突,他忍住怒气,不再说话。
“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良久,无人出声,那月儿换了个方向,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动。七子回来了,他满身是血,右臂箭伤之上缠着布条。
“为她做了芦苇棺木,她定然是喜欢的!”
大山叹了口气,
笑笑,
“还要跟我一起走么?这江湖凶险,旦夕祸福!”
七子点头,异常坚定,
“当然一起。我们走完后,再回到这里,故事便由我来转述给她听。她最爱的就是听大山哥讲故事了!”
大山只微微一笑,嘴角轻轻上扬,
“那好,我们走。”
那小洪大人有些急了,
“你们可不能走!”
大山微微一笑,
“对不住了,我们留下,对你也没甚好处。”
“对呀对呀,对你没好处的!”
跟话之人却是瓜哥,他那大光头又蹭到了小洪大人身后。自己手上虽是上了链,却刚好能把小洪大人扼住,
“哎呀哎呀,我说小洪大人,对不住啦。相信我啦,小乙兄弟不可能犯事的,等他走后,你就多关我一阵子,以解心头之恨好吧!”
众江湖人士一听也是露出迷之微笑,众官兵进退不是,不知如何是好。瓜哥向大山嘟囔嘴,大山点点头,向七子道,
“走吧!”
二人奔走,那官兵还要上前阻拦,
“哎!哎!看这里,看这里!小洪大人可是在我手上哦!快些让开!快些让开!”
那小洪大人被勒得冒出眼泪,只好挥手示意,众官兵这才让开路来。小乙七子潜入林木之中,一阵马蹄声起,慢慢走远,不久之后便再无响动。这月儿已经下了山坡,瓜哥估摸着二人已经走远,这才松开链子,
“好吧,好吧。小洪大人,我嘛甘愿受罚!这就随你回去坐大牢啦,不过说好,我还要住以前那间,多花点钱也行啊!”
不少人竟是笑出声来,气氛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不准笑!把他,还有那个姓沙的押回大牢!”
有官兵问道,
“大人不是答应那人不治此人罪了么?”
小洪大人心里盘算,虽然当众应了此事,但大山未遵守承诺,自己理当不用执行。不过此人没犯甚事,也不好再如何对付于他。
“我关他两天不行么!他与官府作对,还对本官出言不逊,理当惩罚!惩罚!”
众官兵第一次见这小洪大人这般耍小性子,也只好按他说的办。带头几位官兵押着二人回去了,这邛池边上众人也都慢慢散去,只剩芦苇荡中沉睡的思思,注定要被人慢慢遗忘。不知多年之后,是否还会有人记得,这夜芦苇滩头,红衣绝唱。
这大牢之中,官兵押着瓜哥二人进来,那牢头一看,嘻笑着迎了过来,
“嘿嘿,瓜哥,这许久不见,您又来啦!不过,您这次却是要自己来坐班了?”
瓜哥嘿嘿笑道,手臂快要把头磨出血来,
“没事进来耍上几天,以往老是来探监,这不,自己也过来感受感受!哈哈,最里那间可有人住?我以前也在那里蹲过,熟悉一些,不如就?”
牢头点了点头,嘿嘿干笑起来,朝那几个官兵招呼,
“几位大哥歇歇脚!这二人就交于我们了,放心,定然出不了乱子的!”
小沙子并未犯大事,也许关个三两日便能出去。而这瓜哥虽然罪刑不浅,但与这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于是那官兵与牢头随意交接之后便离去了。二人被送往最里间,路经多个牢房,不时有人与瓜哥招呼,这瓜哥看来还真是朋友遍天下的主,连这牢中也有不少旧相识。
瓜哥刚进到牢房,铺了稻草坐下。牢头还在与他打趣,后边又跟进一人,牢头一看,低下头来,
“夫人!您,您怎么来了!”
来者是位妇人,听她说话,
“我与瓜哥说几句话,你们先下去吧!”
“好的夫人。”
这妇人与瓜哥似乎相熟,那牢头也是识趣,赶紧带着其余人等出去了。二人一问一答,把小沙子听得一愣一愣,
“这牢房还不错,清静,倒是个说话好地方。”
“嘿嘿,那可不,这待遇着实不错!”
“哼!瓜哥今晚这一出,还真是厉害啊!这外边都传开了,瓜哥舍命救小乙,啧啧,看把你能的!”
“夫人过奖!过奖!只是为好兄弟做些事罢了,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你把我儿子脖颈都勒得淤青,还算不得什么!”
“哈哈,那我坐牢赎罪。不过话说回来,这小洪倒真不如老洪仗义,还有些孤傲顽固,真是不太好相处!还有,反正又不是亲生的,用不着这么心疼!哈哈!哈哈!”
“你!你!哼,你好厉害,就凭你刚才这些话,我也要关你个三年五载的!”
“哎,夫人,你可讲道理呀,我帮助的可是好人啊!查清楚事情原委,可是要为我翻案的!要真是关上三年五年,那不得把我憋死啊!”
瓜哥手臂又在头顶摸索。
“哼哼,你这人就是欠收拾!”
“这小洪也是沾了老洪的光,若非如此,小小年纪又如何能当上这一方父母官。老洪死后,他都听你的,你啊,就帮下忙,为我说些好话。”
“呵呵,想得到美!”
“哈哈,你啊,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哼!呀,对了!”
“怎么?”
“他,真是小乙?”
“当然,不会有错!”
“哎,这傻弟弟外边飘荡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一想到他的事,哎,都要流出泪来。”
“这老弟福大命大,若是普通人,只怕早就死上百回了!你就不用太过担心!现在啊,我的问题才是大问题!嘿嘿,妹子,你看。”
“你刚才见到小乙,他有没有长胖一些,这家伙,小小年纪就知道喝酒,一身的伤,不知还会不会经常发作!”
“妹子!”
“哎,我时常在想,若是他愿意,就留在我府上,让我养他一辈子都行。”
“妹子!”
“我刚才好怕,怕他和小洪的人打起来,不论伤着谁我都会好难受!”
“好了好了!妹子,你这也太嗦了,现在他们都好好的,不挺好么!要我说呀,还是多关心下我才是!”
“哼,我才懒得管你!”
70 日月星辰匆匆而过,宿怨难了阴阳两隔
二人正说话间,从那牢房上方通气口处,勿的落下一只酒囊,瓜哥大惊,朝上看去,隐约有些光影晃动,正疑惑间,有人说话,
“瓜哥,今日多亏你顶力相助,若非如此,可能会有更大死伤。小弟这不太方便,只能先敬些酒水了!嘿嘿,姐姐,你看起来还挺好的呀!”
小沙子忽的站起身来,望向上方,
“小乙哥,是你么?”
“嗯,是我!小沙子,也是辛苦你了!”
瓜哥大笑起来,
“哈哈,好兄弟,我这坐牢还有酒喝,过瘾过瘾!不过我说,你们怎么还没走,到这来干嘛,不会只是送酒吧!”
“差不多吧,这刚一见面,还没喝个酒就又分开,还让哥哥坐大牢,兄弟真是对不住你!咱们就牢里牢外喝个痛快!”
那牢中女子显然生了气,厉声喊道,
“安小乙,你个王八蛋,回来也不先来见我!”
“我的大姐啊!真是冤枉死了,我可是刚到这建昌府,还没停稳当,就被你家儿子围住了。倒是借了你家渔船,可是没见到你啊!”
“哼!明明知道我不在那边,还说这风凉话!哼哼!你在外边倒是混得美!”
“姐姐别生气,小乙在这还有话说。”
那女人知道其中厉害,若是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只好闭口听他说来,
“你的话,这小洪也许能上点心,就劳烦姐姐说道说道。当然,不是为我说道,是为我这哥哥和兄弟。他们本来就没犯多少事,随便关个一年半载的就行了!”
“什么!一年半载!我说小乙!”瓜哥一听也是急了。
“错错错,关个十天半月的,就放了得了!他们也没多大害处。若是不时能送上些酒水,那就美了!”
那女子沉默片刻,
“哼,你早猜到我会来这,所以亲自过来求我的吧!要我点头也行,不过你也得应我一事!”
“姐姐请讲!”
“嗯,别让人抓着了!要被人抓住,哼,我一辈子看不起你!”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别的功夫没有,逃跑的本事那可厉害得紧!”
“快些滚吧!”
小沙子也插话进来,
“小乙哥,你就别再耽搁了,我和瓜哥没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瓜哥拍拍小沙子,笑道,
“小乙,你走吧,这兄弟我替你照顾了!”
那通风口中又丢下两个酒囊,
“我全身上下只剩这些了,你们慢慢喝,客气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先走一步,免得再给你们惹麻烦。”
说完上边那人翻身下去,三人聆听牢外动静,再无一丝声响。
天空微亮,官道之上行有马车一辆。瓜哥做事倒也用心,不仅有快马,那酒水干粮药品也都一一绑缚妥当,就连路费也是备得充足。大山七子驾车慢行,这一夜之间便少了一人,二人心中都是空空荡荡。
“大山哥,你说这人死后真会下地狱么!”
“也许吧,下地狱又如何,还得面对这许多熟悉面孔,烦也烦死了!”
七子哭丧着脸,道,
“大山哥,咱们来这建昌府也就几天,却一下发生了这许多事情,还把思思丢在了邛池边上,我整个人似失了魂一般,全然无法接受这 事实!”
大山叹道,
“就怕这暗地里施鬼计的,真是防不胜防。我也许经历过太多生死,对这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想你也能很快振作起来,我倒是小看你了。对思思来说,她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这个她所想要依靠的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七子长叹一口气,又道,
“大山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不祥之人,跟了我的女人都没个好下场!”
大山笑笑,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不然我可就是那天底下最可恶的人了!咱们不是神仙,根本不可能顾及到所有的人,因我而生变的人,只因与我有缘罢了。”
七子想了想,说道,
“不太懂,但我会记得你说的话。大山哥,我想以后就只我二人一路吧,不想要再牵扯更多人了。”
大山点点头,
“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也好,也好。”
七子终于笑了笑,虽然笑得极为难看,
“大山哥,咱们出了这大理国,应该不会有这许多危险了吧!”
大山扶了扶面具,尴尬笑道,
“依我看,行踪已露,可能更加危险吧!”
七子有些疑惑,又听大山说来,
“你想,这建昌府闹出这么大动静,江湖之中,又有几人不知呢!我得罪的可不止一二人,或许这江湖上成百上千的世家门派都想要我的命,现在又加上这大理国皇帝,没准那大宋皇帝也看我不太顺眼呢!哈哈,所以我们一旦暴露了行踪,就会有大批人四处赶来。虽不至于全是敌手,却也是极难防范的。”
七子思索片刻,叹了口气,
“也许思思留在那芦苇荡中,是个较好的选择。至少还能有个绝美的住处。”
二人不再说话,只是看路行车,很奇怪,这一路走得极为顺利,并未有人前来骚扰。路还算好走,路旁景致变换良多,二人轮流驾车休息,只是两日便到了一处大河之畔,二人停车远远看去,河口处聚集了不少人,正在排队等候检察通行。
大山下了车来,向对岸望去,
“咱们弃车走走,从这里只怕不容易过去。”
七子看了看,有人查验通关文牒,
“咦,大山哥,咱们这便到了大渡河边上?过了这河,就到了大宋境内?”
大山点点头回道,
“对啊,是否觉得太过顺利,有些不可思议呢?!”
“还真是有点,莫非是那位夫人起了作用?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大山把马绳解下,让马儿远处吃草去,
“四处走走,找个地方游水过去便是。”
二人沿这大河上行,河两岸多山,草树相连,十分难走。大山行得很快,倒似知晓这草间小路一般,七子跟在不远后,也是步履如飞。行了数十里地
,这才在一处平缓小坡停下。大山站在坡顶,看向对面山崖,良久才出一声。
“这大理国的账,也不知要多久才能了结!”
七子想了想,问道,
“你是说那夜偷袭暗算我们的几人?”
大山微微点头,
“你现在也稍稍体会到这江湖险恶了吧!不过话说回来,真到了存亡之际,哪有什么善恶之分,谁能活到最后,活得最好,那才是英雄。”
七子点点头,二人并立,看向这滚滚河水,
“大山哥,这一带水流更是湍急,只怕不太好过去呀!”
大山慢慢坐了下,
“歇会儿吧!”
七子与他并排坐着,心中也是有些疑惑,
“大山哥,为何不直接过去?”
大山抬头看了看天空,摇摇头道,
“不急不急,晒会太阳再走也是不迟。”
七子不懂,倒也没再继续追问。
半个多月的雨水把这大渡河水位抬得老高,从上游带下的泥沙将这河水整个染成暗黄之色。河水之中不时夹杂着带叶的树枝,甚至是那连根拔起的粗大树干。这雨已经停下两日,还有此等水量,可想这洪水的厉害。这天空只要一晴开,便是烈日当头,把这四周草木晒得直冒水气。身上很快便被那汗水打透,七子忍受不住,解开了外边衣衫,
“大山哥,这什么鬼天气!下雨时清冷得很,这一出太阳,又要把人晒个半死!”
大山把酒水干粮取了出来,与七子分食,
“吃喝一点,待会还有要事办呢!”
七子光着膀子,那右臂箭伤外缠着药草,还略微沾着些血渍。七子以往并不太喝酒,自从跟大山一起,几乎就是每日与酒为伴了。吃罢,他又大喝了一口,长长打了个酒嗝,别提有多痛快。他向四周一瞥,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山哥,好像有人!”
大山喝了口酒,笑笑,
“都来好一会了,我猜想,人家是要等我们吃饱喝足方才送我们上路。”
话音刚落,这小坡顶忽的窜上三人,皆是黑色黑裤黑鞋,裤腿扎在绑带之中,身后背有五尺长刀,刀光闪闪,异常锋利。三人都是极黑,长相也颇为相似,头发又粗又黑,缠绕在脖颈之上足有三圈。再看三人的脸,没有一丝多余的肉,颧骨突起,看起来十分凶恶。
大山站起身来,拍去衣裤上边沾上的短草和尘土,轻声说道,
“我早该想到是你们!哎,这冤冤相报何时了!”
其中一位黑衣人开了口,
“我们苦练十数年,就是为了给父亲报仇。没想到你竟然又回到大理国,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大山摇摇头,又道,
“人生在世,可有太多可以去追求的东西,比如我手中的酒,让仇恨蒙蔽了双眼,你们父亲若是有灵,想必也是不愿见到的吧。”
“哼,少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哼,你这小跟班,若是识相,快些滚开,否则也一道宰了!”
七子早就怒极,这三人应当就是那暗中放箭之人,思思便是死于他们之手,他向前一步,要与那人死战!
“哈哈,你这小子不识抬举,就让你死个痛快!”
说话那位迎了上来,七子丝毫也不畏惧,一棍砸了上去。那黑衣人身法极快,极速变换身形,飞起一脚,直直踢到长棍中间。这一脚力极盛,倒是把七子双手震得发麻,那右臂用劲,伤势加重,鲜血又流了出来。大山在身后看得真切,这黑衣人尚未出刀,七子已然难以应付。
“七子先退下,你不是他们对手。”
大山奔至七子身后,把他向后拽了回来。
“我这兄弟受了伤,打不过你也是正常,你们三人苦练十数载,不知这近六十年的功力能不能对付得了我这江湖老油子!”
三人见大山出了手,都拔出刀来,
“你就准备空手应付我三人合击么!”
大山转了转头,回道,
“有何不可!对付你们,应该还不至于使上武器!”
三个黑衣人被大山激怒,一人高喊“混账”,然后提刀砍了过来,大山轻巧躲过,另一人的横刀已至,大山跳回第一人那处,贴到他背上闪了开来,横刀空中急速停止,可见此人对刀控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第三刀又加入战团,三人配合无间,刀影已将大山困在其中,上下左右各路出击,每一刀都极为凶狠。大山左突又闪,处境十分凶险。一旁七子看得着急,可自己又万万不敢加入其中,自己本事不够,若是还让大山分了心,可就更加危险了!那三人刀法绵密,并不是那直来直去,绝对刚猛的路数,体力应该不是问题。大山虽说还不至于被刀砍到,但也无法占得任何便宜,反而越发被动了。七子瞪大双眼看他四人打斗,想趁机把手中长棍丢给大山,赤手空拳,还真是没有什么胜算。七子正自焦急,却听一位粗狂嗓音由远及近,
“枪尖是否还在?速速取来!”
七子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再看那脸,瞬间明白过来。那人脸上长长一道刀疤,光看面相也知必是凶狠角色。此人正是那刀疤武士,那日出大理城时也曾见过。七子知他意思,迅速从包袱中取出枪尖,在棍上安稳后丢了给他。临时组装,虽不十分贴合,但也有胜于无。刀疤脸接过枪来,看了看,微微点头,
“嗯,够用了!”
他加入战团,很快便带了一人出来,一刀一枪跳出战团,激战在一处。
“小乙哥,这人交给我了,那两人你就随意了!”
小乙笑笑,轻巧躲开对方刀势,
“你怎么跑来了,老小子不用你了?”
“现在倒是用不着我了!”
“完事咱哥俩可得好生喝两口!”
“那是自然,对小乙哥啊,我只有这酒不太服气!”
“那正好,咱一会比划比划!”
这二人边打边聊,竟丝毫不在乎那对面三人。三个黑衣人使上全力,却是占不到任何便宜,慢慢急躁起来,刀法也变得更加钢猛,而大山与刀疤脸却越加进退有序,游刃有余。一人狂刀旋转过来,大山侧身低头,将将避开,便随那人一同
转了起来。那人来不急收刀,眼前却是出现大山面庞,只一拳距离,他大惊失色,避无可避,鼻头吃了大山一拳,顿时血水鼻涕横流,眼睛一时睁不开来。眼看自己伙伴吃亏,另一人便要来救,却刚好露出破绽,被大山一脚踢得趴倒在地,短时间内定然无法再次站起。大山一拳一脚收拾了这两人,再看刀疤脸那边,
“不要!”
大山大吼一声。话音刚落,黑色枪尖已然洞穿那黑衣汉子胸膛。枪身向外一拔,那人瞪眼倒地,挣扎几次,之后便再无动静!
“大哥!”
“大哥!”
剩下的两位黑衣男子一同叫喊出声!可以想象,身死之人便是这三人中的老大了!被刀疤脸一枪扎死,倒也没有太多痛苦。二人不顾一切奔了过来,抱住尸体大声哭嚎,丝毫不管自己是否还深处危险之中。果不其然,刀疤脸一枪又到,斜斜刺入一人脖颈,即便是那大罗神仙也是难救。
“二哥!二哥!”
转瞬之间,便只剩下一人,想要死只怕也还要看人脸色。这老三慢慢站起,刀疤脸却未马上下那杀手,
“喏,你爹就埋那里,还是我和小乙哥一起埋的。小乙哥引你们到这边,要的就是在你们父亲面前好好教训你们!小乙哥本不愿杀你们,但我可没这好心!你们一定要前来送死,呵呵,他不愿杀,我倒乐意的很!哈哈,杀这恶人,真他娘的痛快!”
那人看向刀疤脸手指那方,
“我爹埋这?!”
刀疤脸笑笑,
“我有个提意,听不听?”
那男子眼睛盯住不远处的土丘,正色道,
“哼,不就一死么,尽管来!”
刀疤脸大笑一声,
“哈哈,若你不这么轴,可能会是条汉子。这样,你把你两个哥哥埋好,再来受死。”
那黑衣人想了想,若是现在死去,便没人替兄长收尸,反正自己早晚都得死,这倒是个更好的选择。
“那好,待我埋了哥哥们,再战个你死我活!”
刀疤脸从地上拾起酒水,狂灌一口,这才丢给大山,
“小乙哥,这酒我可是等了好久!”
大山摇摇头,道,
“下手倒是有些狠啊!”
刀疤脸回道,
“拼个死活的局,还是早些结束好些!”
大山点点头,喝了酒又丢给一旁早已惊呆的七子,七子差点没接住,又听大山说来,
“这小兄弟,七子,一路与我走来,是条汉子!”
刀疤脸来到七子身边,拍拍他肩膀,笑道,
“小乙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来,咱俩喝一口!”
三人坐在小坡之上,一边喝酒,一边看那黑衣人埋葬兄长,气氛倒是有些诡异。那人埋好之后,跪在父亲兄长坟前,久久不愿起身。
好长时间,那人终于站起,手中长刀握得极紧,
“来!”
刀疤脸哈哈大笑,
“挺好!快来受死!”
那人飞奔而来,大刀直上直下,皆是搏命招数。刀疤脸未用那枪,只独棍与之相搏,竟是战了个平手。
又斗二三十回合,刀疤脸渐渐占了上峰。突然之间,他身体一抖,双手竟是乱了分寸。黑衣人趁势攻了上来,情式十分危急。大山看得真切,赶紧上前相助。那黑衣人一刀砍下,大山抽出棍,将那大刀格挡开来。大山一但用上这棍,那人又如何能够招架得住,没过十招,便受伤倒地,吐血不止。
大山不再理会那黑衣人,飞速回身查看刀疤脸伤情,七子也赶紧凑了过来,二人注意力全转移到刀疤脸身上。那黑衣人在地上吐了半天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飞身而起,钻入那滚滚大渡河河水之中。
“小乙哥!”刀疤脸伸手指那河水。
“别管他了,我可不关心他如何。”
刀疤脸心中遗憾,长叹了一口气,
“皇帝老儿这些年间,四下搜罗了很多孤儿,养成死士为他尽忠,这三人便是如此。他眼线很多,最终还是查出了小乙哥。他对你一直是怀恨在心,因此你们这一路,才有了这许多怪事发生,以后啊,一定要小心一些才是!”
“我可不关心他们怎样,快说说你自己。”
刀疤脸吐出一口血来,血色呈棕黑之色,有那中毒迹象。刀疤脸之前如此心切杀那几人,想必也与中毒有关。
“中了毒?”
大山看他诸多关节都呈青黑之色,七窍也是发紫,显然已经中毒至深,再无生还希望。刀疤脸努力调整呼吸,慢慢说来,
“上次放你们出城,那皇帝就对我失了信任。我以为活不成了,怎知他并未对我下手,只是降职到那崇生寺做了帮工。呵呵,他可真是面子上做的好看,私下里却是毫无人性,这我早就领教过了。不过万没想到,我还是被人偷偷下了慢 性毒药,到我发现之时,早就为时晚矣!我这一生,都献给了大理国,可到头来,却换来这般结局!小乙哥,我这辈子,没什么朋友,你是我最敬重的一个!我想要誓死追随于你,只可惜时日无多了!紧赶慢赶,我终于还是在这等到你了!我替你杀了那两人,让你的罪孽也少上一些。”
大山把刀疤脸的头放在自己胸口,紧紧抱住,这男人之间的情谊,根本不需要用泪水来说明,他眼睛血丝遍布,坚定说道,
“小朗,我明白!我都明白!”
刀疤脸笑着看他,嘴角血水已经干涸,这一笑便裂了开来,
“小乙哥,我所有积蓄都留给了霞儿她娘,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我这一辈子,活得窝囊,拼死尽忠,自以为大都是为国为民,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可能唯一做对的,就是认了你做了大哥。我现在啊,要死了,也算是个解脱吧。我死后,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或是放上一把火,烧了就是。有小乙哥替我收尸,真好!”
大山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刀疤脸死死拽住大山衣袖,慢慢说出声道,
“小乙哥,我听人说你在那酒馆给人讲故事来着?好像故事里有我!我还想听,再给我讲讲如何?”
大山伸手抚摸他那带疤的脸,轻笑一声,道,
“好!”
71 旧主先逝尽换新颜,孩童顽劣不知深浅
这雨总算是小了些,金河之水涨得老高,愤怒的拍打着两岸岩石,溅起丈许来高的水墙,似是沸腾一般。那酒馆依旧孤零零的待在岸边,商客大都还在,因这暴雨冲毁了上山的路。几位懂些烹饪的客人自己动手,为众人做些家常饭菜,有力气的,便帮着把那屋顶破洞修补加固。小乙几人正在那金河边上,陪着小伙计。小伙计跪在泥中,略微有些抽泣,他身前是一土坟,坟土拍得坚实,上面又铺满杂草,坟土不至于被这雨水冲开了去。小伙计保持这姿势已经很长时间,小乙为他遮挡雨水,
“这都第三天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那小伙计身体忽然歪斜过来,竟是早已昏厥过去。小乙赶紧上前将他抱起,飞奔回了小酒馆。小伙计被放在火旁,暖意袭来,这才慢慢醒转过来。众人围了过来,只见他紧紧揪住小乙袖口,
“小,小乙哥,掌柜的真的没了?”
小乙点点头道,
“没了,真没了。你亲手埋的!”
小伙计沉默了,又听小乙问话,
“他应该是把你当做儿子看待的,虽然你不愿承认,是也不是!”
小伙计眼神迷离,似乎想着些什么,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他,他们对我都很好的,只是我……”
他话说不出口来,阿果却是抢先问道,
“那你的亲生爹娘呢?”
小伙计摇摇头,黯然回道,
“被水冲走了,也是这金河!”
众人默然无语,又听阿果说来,
“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伙计却坐起身来,向着小乙急切问询,
“小,小乙哥,我姐姐还活着么!”
小乙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回问道,
“你姐姐是谁?”
“姚箐啊!那晚听你们说起,我当时太忙还没来得急问起!你说你说!她是否真的还活着!”
小乙三人瞪大了双眼,没想这姚箐竟是小伙计的姐姐。看众人惊疑,小伙计这才解释道,
“我们一家四口住在这金河岸边,去年发了大水,把父母都卷走了,姐姐带着我倒是活了下来。后来四处逃难,终于安稳了些。姐姐无意中看上了那前来赈灾的大夫,每日辛苦帮忙,却是欢喜得很。我记得那人始终身穿白衣,俊朗至极,潇洒非凡,姑娘们都围着他转,也难怪姐姐会喜欢。可突然有一天,那大夫一声不响的走了,竟是没跟姐姐打上一声招呼。”
“后来呢,后来呢!”那阿果催促问道。
“别急啊,听他说!听他说!”童陆最喜欢听这好玩故事,也是怪阿果打断他说话。
“后来姐姐就老是要跳水自尽。可你知道,我们从小便是在金河边上长大,若非大水急流,又如何能把自己淹死。”
“那你姐姐为何不去找他?还有,那人似乎让我想起某人!”童陆托着下巴说道。
“你知道那位大夫?”小伙计疑惑问道。
“那可不像是个好人!哎,不说这大夫了,还是说说你姐怎样!”童陆又把话转移回来。
“我姐老是跳水,后来我也就习惯了。可是有一天,她跳了水势暴涨的金河,便再也没起来。我为寻她沿河而下,就到了此处,遇到了养父养母。我,我还以为姐姐已经……”
童陆笑笑,说道,
“你姐啊,现在嫁给了一位老实人,过着安稳日子呢!待会我们把地址给你,你有空便是去看看她!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计回道,
“叫我小笛就是了!”
白青喜欢这个名字,嘻笑说道,
“小箐,小笛,你们父母真会取名!以后我们就叫你小笛子吧!小笛子,嗯,真好听!”
阿果嘴里念叨,
“这名好,就叫小笛子!”
人群之中有人附和道,
“这小笛子倒是聪慧,人品也不错,既然老掌柜是你养父,那这酒馆就理当由你来照看。哦,对了,这酒你可会酿制?”
小笛子想了想,回道,
“也曾跟着养父学过的,只是能否做的与往常一样,那就不好说了!”
“无妨无妨,咱们好些人来此,都是贪这一杯酒,你年纪小,若是差些,也不打紧,多多改进改进便是了!”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小笛我一定努力做好!”
“哈哈,甚好甚好!大家继续喝酒!喝酒!”
众人散去,各自饮酒吃喝,相互打趣畅聊,这小酒馆到是恢复了往日模样,一点没被几日前那事影响。小笛子慢慢坐起,脸上微微挤出一丝微笑。
这边阿果拉着童陆,
“那白衣大夫到底是谁,有多英俊?你和他相比,是不是一天上一个地下……”
一连串的问题把童陆问得摸不着头脑,只好应付她道,
“真是俊的无法形容,你啊,若想找他可得快些,说不定已经出了大理国了!”
阿果一听,也是来了劲,赶紧收拾了她那包袱,穿好蓑衣便跑出门去。小乙几人愣在当场,不知发生了何事。不多时,阿果又回来了,来到几人跟前,
“对了,到哪去找啊!”
童陆简直要崩溃,抱头坐在地上,不想说话。小乙咽了咽口水,
“难道去了大宋国?”
阿果一听,又跑了出去。
后边那句“我们也去,不如一起?”却是没能听进耳中。
不一会,阿果又回来了,童陆眼神呆滞,看着火堆不住摇头。阿果来到小乙身边,陪笑道,
“我身上可没钱啊,能不能?”
小乙苦笑着看向白青,白青又转头看着童陆。阿果赶忙来到童陆身边,直勾勾的盯着他,童陆把头埋到双腿间,叫喊道,
“赶紧给她啊,快受不了了!”
白青眨眼看着阿果,从怀里摸出几锭银钱递给她,问道,
“阿果姐姐,你真不和我们一起走?”
阿果收
了钱,喜道,
“我去找男人,跟着你们干嘛,我还嫌麻烦呢!嘿嘿!”
阿果蹦蹦跳跳,转身便走,
“我走啦,可不要想我哟!哈哈!哈哈!”
说完她转身便又跑了出去,童陆长长叹了一口气,
“哎,终于走了!”
可过不多时,阿果又回来了,童陆简直要疯掉!
“这路断了,要再待上几天。”
几人便在此处住下,虽没床位,可这小酒馆却很是温馨,有酒有肉,没事与众人比酒说话,倒也十分快活。
转过天来,这雨终于停了。人人出力,这山路的清障工作也是有条不稳进行着,阿果等不急,这路刚勉强能够通行,便独自一人走了。她早已打听好路线,想必也不那么容易迷失方向。小乙虽不放心,看她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童陆却是不愿再与她碰头,于是三人在这酒馆又多待了几日。
这日风清气朗,虽仍不见暖阳,却已是个雨后的大好天气。小笛子给三人带上许多酒食,亲自送出老远,这才满意的回那小酒馆去。小乙三人站在山头,远远的看那酒馆,独独的一间,却也是一座江湖。
三人翻过山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自北向南的大河,一眼望不到头,河谷极宽,两岸散落着不少屋舍,想必这河岸土地也极是肥沃,养活了这方乡民。河两岸泥沙很多,应是那山洪带来,到此一处水流减缓,慢慢累积而成。
早有人清理过道上河沙,三人也没费太多气力便下到河岸边上。有几人插手等候,应是有游船在此停靠。不多时,一老翁慢慢划船过来,船上载有五六人,皆是农家打扮。那老翁皮肤黝黑,头发花白,可这手臂筋骨依旧结实,定然也与他每日撑船有关。老翁口中骂骂咧咧,小乙听力极佳,倒是听得真切,
“这小畜生,晚上回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乙好笑,想着他也只是说些气话罢了。原来这岸边几人只是接货,并不渡河,于是上船的也就小乙三人了。老翁把那绳子栓在岸边树干之上,朝这边看了看,
“你们吃饭没有,没吃的话,跟我一起去老兄弟那吃点?”
小乙站起身来,笑道,
“我们这里有吃喝,爷爷不如就这将就吃些!”
小乙从包里取出酒肉,递了过去。老翁看了,口水不由得流了下来。他伸手把肉接了过去,口中却是说着,
“这不太好吧!”
刚吃一口,接着又说道,
“哎呀!这肉香的!啧啧,好吃好吃!”
三人只觉这老翁好玩,小乙又递了酒给他。老翁更是兴奋,拿起酒来左闻右闻,接着喝一口吃一块肉,嘴边沾满油水,甚是享受。看他吃得如此开心,三人心中也都欢喜。
老翁很快吃完,不断舔着手指,要把那手上的油腥全部舔个干净。
“爷爷,够了么,我们这里还有呢!”小乙上前问道。
“够了够了!娃娃懂事的很!多亏了洪大人,咱们也不时能够吃上肉了,不像以前,一年到头也没一顿大肉,那时才真是心慌得很啊。”
老翁取下绳子,站到船上,略微有些踉跄,接着大笑道,
“娃娃们坐稳了!爷爷我划船几十年,稳得很!”
他这般讲,童陆白青却是一手一边紧抓那小船,
“爷爷您没问题吧!”童陆夹声问道。
“哈哈,怎么可能有问题!”
船儿离岸,慢慢向对面行进,每一桨都极为有力。略微有些细风,老翁雪白短须轻歪一旁,他口中一呼一吸,还带着些白气。河刚过一半,老翁腿脚便有些晃动了,带着整个小船轻微晃动,可他还在安慰童陆白青,
“娃娃不用担心,当年我一口气喝下三斤烧酒,照样上船渡人,就这么点小酒算不得什么!”
话虽如此,老翁的腿却抖得更厉害了,他只好把身形放低,船身这才慢慢稳住。最后老翁干脆坐到船尾,不再摇桨了。小乙看他已经没力,便自己划水稳住小船。
“哎,怎么不中用了,才喝这么点!嗯,困了,睡了!”
小乙三人一听,也都大惊。眼看那老翁侧身摇晃,便要倒向那河水之中。小乙三步并作两步,从船头跑至船尾,在老翁脸着水面之时将其拉住。老翁咂了咂嘴,香甜睡去。小乙这动静还是有些大了,这小船剧烈摇晃一番,许久才慢慢稳定下来。这水流速极快,看来要在下游很远才能找到依靠之地了。小乙将老翁放到船中,戳了戳童陆,二人一齐使力,船儿这才走上了正途。
上了岸来,小乙拴好船儿,那老翁却是睡得极沉,他也只好将其背上,再去村里寻他家人。童陆跟在后边,骂骂咧咧道,
“这船坐得糟心,白搭了酒水肉食,到头来还要自己划水,这不,还要送人回去,真是造孽啊!”
白青拍他后背,笑道,
“我倒觉得这爷爷十分可爱,竟能划着船睡着。你看他这睡相,还真是像极了那小小的孩童。哈哈,你们看,还吃着手指呢!”
童陆无奈笑笑,不再说话。这老翁虽然个小,可醉酒之人,却着实不太好背,老翁不时向下滑走,小乙后来干脆直接将他扛在肩头。三人回走了好一阵,这才见到村子。村子里有些顽童,见到生人也不害怕,再看划船老翁,便兴奋的带着几人回去那老翁家中。小乙分了些吃的给几个孩童,这才将他们打发走了。
“这爷爷家便在这河边上呀,咱们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又回了过来。”
童陆四处找了些干柴过来,丢在地上,
“嘿嘿,还挺会挑地方,这里较水面高上不少,大水来时淹了大片农田,却没能危及到此处。”
天黑了下来,还是有些寒意,小乙生了火,才把这房看得清楚。房子极小,中间干草扎成一排,再往里摆了一张小床。外边稍稍宽些,门口一侧摆着几只锅碗和大捆干柴,另一侧则是些捕鱼工具。房屋墙壁半身之下,竟是用的大石,再往上这才用那泥土和草筋夯实而成,屋顶也是层
层加固,这雨连下这长时间,屋内却是一点雨水不曾进来。小乙把老翁放在床上,用心盖好被子,这才取出酒肉三人分食。
童陆现如今也是好酒之人,虽说每次喝得极少,却也是有酒必喝,他轻轻抿了一口,做出极为享受的模样,笑道,
“真是不错,咱们行走江湖,四处为家,还能有酒有肉,快哉!快哉!”
白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陆陆总爱装大侠!”
门外脚步声起,小乙来到门边,向外张望,只见几位乡民匆匆赶来,来到门前看到小乙,齐声问道,
“沙老没事吧?!”
小乙笑笑,
“没事,只是喝了些酒,并无大碍!”
那几人却是脸色大变,
“哎呀,怎么给他喝酒,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小乙大惊,童陆白青也都站起身来,乡民们进了屋来,屋内就显得十分拥挤了。带头那人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沙老啊,总是说自己年轻时多么能喝,现如今啊,是沾酒就醉,一醉就是两三天,这村里人啊,都不敢给他酒喝。你们刚来,也不能怪你们。看他并无大碍,待到明日请来大夫,为他开服醒酒汤便是了。”
白青接口道,
“我就是医生,也能给爷爷看看的!只是身上没药……不过明日 可以上山寻些。”
几位村民看她年纪不大,倒是有些质疑,
“我看啊,还是请个郎中才是。小姑娘好意咱们心领了!”
童陆只觉奇怪,随口说道,
“你们这许多人一起来看爷爷,看来他人缘不错哟!”
带头那人笑道,
“沙老划这渡船几十年了!我们的父辈都是坐他船长大的,可是这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了!现如今,他已经七十有余了,却仍然每日载人过河,分文不收。咱们两岸乡民感激他啊,每日轮流给他带些吃喝,他那小孙子也是吃这百家饭长大的!咦,对了,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爷爷还有个孙子?”小乙疑惑问道。
“这小子叫沙辞,倒也孝顺得很。沙老没儿子,这孙子是他十多年前领养的孤子,二人虽不是亲生,感情却是好的!二福,你去问问那些娃娃,看知不知道小沙子在哪里。”
童陆嘴中念叨,
“嘿嘿,‘小沙子’,这名字有意思,‘小傻子’!嘿嘿!”
那人听后,哈哈笑起,
“我们这边口音便是如此,这俩字有些相似,大家也都习惯叫他‘小沙子’了。”
几人围坐闲聊,不多时,那二福回来,
“李大家的娃娃说他带着王家三丫头上山去了,本想跟去,可那山水太大,便留在家里了。这王家也是心太大,我们过去问了他才知道女儿丢了,正着急呢!”
“什么时候去的?”
“大清早就去了!”
“哎呀这小傻子!不知道这大水多吓人么!赶紧通知村里人,有气力的跟我上山寻去!”
小乙赶紧上前说话,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别的不敢说,气力倒是多的很。”
几人看看小乙,觉得他身体强壮,精干有力,倒是一把好手,也就不再推辞。小乙接着又道,
“这两位跟我一起,也是学医多年,不如让他们留在这里,也能照看下沙老不是?”
那人疑虑片刻,这才回道,
“也好,那我们就赶紧吧!”
小乙回头对童陆白青点了点头,便随那几人去了。
这转眼间,天已经大亮,临水小屋里,童陆坐在火堆旁边打着盹,白青则是站在门口翘首望。这天黑路险,也可能会不时有那山洪下来,她担心小乙,也是一晚没合上眼。童陆倒在地上,却是醒了过来,看看门外,揉眼对白青说道,
“有什么可担心的,小乙哥这体格这身手,咱们都死光了还轮不到他呢!”
“呸呸呸!乱说话,把你嘴缝起来才是!”
二人正在斗嘴,小乙便跑了回来,
“找了一晚也没见到人影,希望只是被那山洪困住了。下来补充些给养,送到山上去给其他人。你俩就在这待着,我给他们帮忙去。”
说完小乙便去取那肉食,白青一把揪住他手臂,急道,
“小乙哥,我也要去!”
童陆白他一眼,
“你去干嘛?添乱?”
白青瞪他一眼道,
“正好也能在这山上寻些药材!”
童陆原地转了几圈,开口说话,似乎有些不太愿意,
“那好吧,我也去,我可不想一个人挨着这爷爷,感觉怪怪的。”
小乙看看二人,没再说甚。三人拿上吃食一起出了门。又寻了乡亲回去照料沙老。
白青童陆脚力也还不错,没有停歇,一直顺着那山沟上行了两个时辰,山高路滑,水深草长,刚刚走到那山腹之中。这才遇上几个村民,遗憾的是,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小乙给他们分了吃食,与白青童陆继续向那山上爬去。
这山涧水势迅猛至极,把那山石拍得啪啪作响,两边青山林木繁茂,花鸟虫兽暗藏其中,充满了生机,也是暗藏凶险。这山沟又有诸多细小支流,小乙与村民们商议,计议分开来找寻。小乙坚持继续向上,众人思虑,那两人都只十四五岁年纪,想必也不会再深入山中,何况这水这般大,也不是轻易能上去的。小乙想着,救人还是要多个希望才是,众人看他如此坚持,也就随他去了。三人离开众人,继续向山上探索。
这路十分艰苦,边走边寻那出路,有时走错,又得回头再来。三人走了好久,这才爬上那座十来丈的沟瀑,转入上方的山谷之中,从下方看来,再也见不着人影了。
忽的,这山谷震动起来,似那天崩地裂一般。
远远的听见有人大吼,
“山洪来啦!山洪来啦!”
那声音,瞬间便被这巨响淹没。
72 两小无猜羡煞旁人,石村无人恶狼来犯
“陆陆,你没事吧!”小乙白青一同叫道。
“哎呀,哎呀,真是吓死我了!”童陆抱着一颗粗大树干大声回复,他冷汗直流,被吓得不轻。
小乙把他拉了下来,三人这才又聚到一处。原来三人刚入那沟瀑之上,上方洪水便已下来,估计是那多日雨水积起的山漳小湖突然裂开了口子。这洪流一过,连带着一路的碎石与树干,几头不太小心的禽兽也被卷入其中,再无生还可能。童陆倒也机敏,飞快跑上一旁小山,不顾一切抓住那粗大树干,死活也不放开手。小乙心中好笑,那山洪若是真能到达这般高度,抓不抓这树干也都无济于事了。
“我想那二人可能是被这不时而来的困在了某处,因而没能及时下山。”小乙思索了片刻说道。
童陆点点头,接着他道,
“我想这再往上,可能会有山体滑坡,这暴雨如此猛烈,也是积攒了大量雨水,这水土不能长久阻挡雨水,某时某刻时机成熟,便崩塌下来,形成那巨大山洪。”
“说的是,你看这里的水位,曾经也是涨到过此处的!咱们再继续朝上面走走看!”
虽已累极,三人仍旧向上走去。眼看到了这水沟尽头,那沟瀑足有几十丈高,一眼望不到头来。
“这水从崖上出来,已经到头了!小乙哥,只怕不在这里哦!”
三人早已准备在此处过夜,于是找了个平坦石头坐下吃些东西。白青边吃边观察那沟瀑,突然停了下来,
“小乙哥,陆陆!你们看这瀑布有没有觉得奇怪!”
童陆睁大双眼,观瞧半天,这才说来,
“有什么奇怪的!大理国内十万大山,这样的地方太过寻常了!”
小乙也没看出,二人望着白青,
“你们仔细看这沟瀑下方五六丈!”
白青手指沟瀑下方,继续说道,
“你们看,这下方崖壁与上方的不太相同唉!就像是不久之前才倒下的一般。”
小乙仔细看了看,
“咦,还真是呢!这瀑布水量较大,不仔细观察还真是看不出来!哦,对,这两边的水迹只怕也是以往留下的。”
童陆看了看,
“哇,这么厉害,竟然平平切下了五六丈来?”
白青轻声尖叫,
“你们看那瀑布里边,新老崖壁相接之处!哎呀!真是,真是有人唉!”
小乙心头一动,奔到瀑布前方,仔细一瞧,正如白青所言!
“喂!是小沙子么!喂!是小沙子么!”
那瀑中之人身体微微触动一下,缓缓转过头来,
“哎呀!哎呀!我的妈呀,终于有人了!终于有人啦!丫头,丫头!咱们有救啦!有救啦!”
那人冲着自己身体里面叫喊着,想必被称作“丫头”的女孩就在他怀中了。小乙四处看了看,上下左右都没出路,这瀑布下方又全是石头,难怪他二人被困在此处这么长时间。还好出门时有所准备,带了好长一根绳子,实实在在派上了用场。那瀑布中没有拴绳之处,小乙只好从侧边爬到十来丈高,把绳子放了下去。试探好一会,那小沙子才紧紧抓住了绳子。他把绳子绑在女孩腰间,向下拉了拉,小乙慢慢将绳放下,那女孩虽被这瀑布淋透,也算安全着了地。小沙子身手倒是不错,只是双腿麻了,休整了好一会,这才顺着绳子速降下来。
“你这命都快没了,还一直抱着这小畜生?我看这天色已晚,不如宰来吃了!”童陆看着那女孩手中抱着的受伤小牛犊笑问道。
那女孩向后退去,有些害怕,低头不语。小沙子来到她面前,
“丫头别怕,这位哥哥是逗你玩呢!”
童陆一本正经回道,
“为救你们,差点把命给搭上,这小牛犊子就算是给我们的谢礼了!”
“不要!不要!”那女孩带着哭腔,大声叫喊。
小沙子轻轻握住女孩小手,笑道,
“哥哥别逗她了,她也是被吓坏了!我们昨日到达此处,正在瀑下玩耍,突然这地陷了下去,于是就被困在这瀑布中间了。这小牛犊子摔了一下,也只断了条腿,命也是大得很,这不,也算跟我们历经生死,就饶过它罢!对了,哥哥姐姐就随我们一同回去,让小沙子好生谢谢你们!”
童陆上前大笑不止,拍着小沙子肩膀笑道,
“客气客气。不过你小子还是厉害!自己个儿在外边淋水,把人家小姑娘护在里边。人家姑娘身子都被你摸了个遍吧!”
小沙子不好意思的摸头,那小女孩则变了个大红脸,蹲下身来把头埋进牛犊身体。
“好了,陆陆!今日是回不去了,咱们得快些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一晚才是!小沙子,你对这里熟么?有没有更好些的地方!”
小沙子想了想,
“这上来的路上倒是有处大石,平日很多人上山会在那歇下脚。再往上,”
他抬头看那绝壁,
“这崖上便可是好风光,若是到那里过夜,倒是没多少危险。”
小沙子脸红着道,
“上边是片草场,美极了!我和丫头一起养了这牛犊,这次便是要带丫头和它一起来这看看!我跟阿爷说了要出门几天,丫头家里又没人理会她,出来几天也是不会有人发现。所以……”
童陆瞪大双眼,
“所以你们俩这是要私奔么!啧啧,看你俩也都只十三四岁,哎,我这心头啊,不忍啊!不忍啊!哎!”
小乙笑笑,
“得了陆陆!他们这两小无猜的,挺好!对了小沙子,咱们能从这上面回去么!要翻下这山崖还是要费些力气的!”
“从另外一侧也能下去!可是路要远上数倍呢!山多路远,又十分容易迷路,因而也没人从那方过来。”
小乙点点头,笑道,
“这下山的路,经这山洪肆虐,十分难走,又危险得很。咱们就先上去看看,没准另外一侧更好下山!实在不行,上去看看风景也是不错。”
这崖虽陡,突出的山石倒还算能借上力,对小乙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这绳子刚好有这崖一半长,他寻了处能站人的地方,分两次才将所有人送上了崖顶。虽有些紧张,却还是比较安全。小沙子怕丫头抱不住,把那小牛犊接了过来,丫头很高兴,看得出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所有人上到崖顶都闭上了嘴,这一片青绿草场如此美妙,再看那三面红艳山坡,更是美的不成样子。童陆下巴差些掉来,白青揉了揉眼,惊叹道,
“这里太美了啊!你们看,前方还有一片小湖呢!哎呀!哎呀!若是在这湖边搭上一间小屋,偶尔过来住上几天,那也不错呀!”
众人点头同意。那丫头看了这一方水土,也是着了迷,
“沙子哥,这里太好了!比你说的还要好上万倍呢!村里人说你整天在山里瞎逛,可他们又怎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小沙子有些得意,
“哈哈,我也想在此处搭上一间屋子。你们看那边有块大石,我便在那石头上修个小屋,屋里常年生火,这样丫头就不怕冷啦!”
丫头眯着小眼看向那方,满脸的幸福之色,
“嗯嗯,沙子哥!”
小乙看他二人小小年纪,却是这般相亲相爱,想着白青还跟着自己受苦,多少有些歉意。
“先别聊了,咱们快些找地方安身才是。看这天上,夜里应该不会再下雨了。不过这山上的事谁也说不清,咱们还是要准备准备才是。”
几人分开行动,白青留下给那小牛犊处理伤口,丫头蹲在一边心疼的看着。小乙带着童陆沙子就近捡了些细柴,希望能生起火来。也算是好运,这一片山上尽是毛松,这雨虽然下得久,树干剥皮之后却仍能引上火来。三人折了些带到白青那边,又寻了些较大的松枝,搭起一间临时小屋。
“沙子哥!这小屋真好看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小沙子笑笑,
“都是听小乙哥的,他才是行家!不过以后呀,我要自己做个更加漂亮坚固的房子,咱们就住在这里,整日看这美好景色。”
丫头笑弯了眼,
“嗯嗯,都听你的,沙子哥!”
童陆翻着白眼,哼了一声,
“你俩有完没完!这里还有别人呢!考虑过别人感受了么?要说情话请转身上山,我累得不行,可是要好好休息了!”
小沙子和丫头红了脸,怯怯的缩到一边帮忙。
火生得老大,小沙子又在丫头身边生起一小堆来,丫头很是兴奋,想来也是第一次在外过夜,更何况,还有如此心细的沙子哥。
“刚才只随便垫了垫肚子,你俩一日没吃,只怕也是饿得很了。快些吃点!”
小乙把那烤热的牛肉递给小沙子,小沙子也不客气,接了过来,撕下一块吹了吹,又用嘴唇试了试温,这才转交给丫头。丫头笑得很甜,看着小沙子慢慢咀嚼,频频点头。童陆看得直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酒囊,自顾自喝了起来。小沙子看他喝酒,也是咽了咽口水,
“陆哥哥,能给我也喝点么?”
童陆瞥了一眼,
“你个小娃娃,喝什么酒!长大些再说。”
童陆只觉手中一轻,那酒囊却是被小乙抢了过去,小乙笑嘻嘻摇晃那酒囊,笑道,
“陆陆,你上山救人竟然还要带上酒水!这小酒囊还挺精致,什么时候做的!”
童陆大声喊道,
“你可轻点,别把酒晃了!这酒囊是小笛子亲手给做的,装的也是他那里的上等好酒,只有这些了哟,可别撒了哦!”
小乙喝了一口,还是那熟悉的味道,他转手递给小沙子,笑问,
“你这么小便喝酒呀!你爷爷知道了不教训你么?”
小沙子接过酒囊,回道,
“刚才你们说爷爷喝了酒,哈哈,只怕没个两三天醒不过来!”
他喝了一大口,不住点头,
“真是好酒,好酒啊!我十岁不到就能喝酒了!以前村里人不知道,也常给爷爷倒上些酒来,可他从好些年前开始,一喝就醉,于是我总是找机会把酒换掉。没想到,他喝那白水也是大叫‘好酒好酒’!可把我乐坏了。这之后的酒啊,都是我给喝掉了。没想到这一来二去,也就离不开酒了。再后来有一次喝酒,我偷跑出去玩,没顾上换酒,村里人这才发现爷爷的事。他们都吓得不行,当然,我也被狠狠的揍了一顿。”
“哈哈,有点意思!有点意思!看你也是豪气之人,这酒少了些,咱们下了山,找个地方好好喝上几口!”
“那是自然!”
二人互换,酒囊很快见了底。
“你俩够了!我好容易带来的酒,都不给我留点!”
童陆怒了,站起身大吼起来。
小乙把酒囊递还给童陆,童陆伸长舌头,只接住几滴残酒,气得他直跺脚,把那酒囊使劲丢在草地之上,蹲到白青身边生起了闷气。白青咯咯笑了起来,童陆见没人理会他,这才又与那牛肉较起劲来。
这山间夜里极冷,还好有这简易小屋和大火堆,众人也算睡了个好觉。第二日清晨,天空中刚有一丝光亮,众人便已起身,虽是有些不舍,却还是下山去了。这村里许多人还在四处找寻,那山洪是否带去危险,众人也都不知情,所以应当赶紧下山才是。
另一侧下山路似乎好走很多,于是几人决定不走来时的路,再去冒那许多风险。这一路风景如画,这翻山越岭的,倒也不嫌枯燥。丫头的体力不行,行程也是减慢了许多。待到众人下到山下,天色已然暗了
下来。
“这就是我给你们讲过的石板村了,石板村里有一块巨大的天然石板,这里人祖祖辈辈在这石板上晾晒食物,因而有了这村子名。咱们先到荷姐姐家借宿一晚,明日再骑马回去。”
童陆早已累极,
“赶紧找地方,我这双脚都快站不起来了。”
“等下!”小乙轻声叫喊,双手拦住几人。
众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小乙仔细观察一番,这才说道,
“这里有狼!”
小沙子跳了起来,
“怎会有狼?!这石板村可是住了不少渔民,狼又怎么敢直接进村觅食?”
小乙摇摇头道,
“这村子不像有人住,你看这么大一村子,眼看就要入夜了,却是一丝灯火也无,是不是太过奇怪!刚才我闻到一丝异味,似是野狼留下的。咱们慢些走,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众人提起精神,紧紧跟在小乙身后踏上了大石板。小乙停下脚步,四下观瞧,这石板在一小坡之上,周围数十座屋舍都围着它修建,房屋地势有高有低,倒也还算齐整。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绕过每家每户,最终下到小坡下边,通向不远处朦朦胧胧一片海子。
“那边就是邛池了?”小乙轻声问道。
“是的,来日定要好好陪你们看看这邛池,它真是美极了!”小沙子小声回道。
“这村子太过怪异,咱们还是到那邛池边上,若是能寻到船只,就在船上休息吧。”
众人正欲离去,四周却是出现点点光亮,不是那火光,却也十分亮眼。小乙大惊,
“果真是狼!大家靠近一些!”
童陆白青虽武艺不高,但早已学会如何在小乙身边保存自身,不慌不忙的取出趁手兵刃,护在身前。小沙子平日里山中跑惯了,倒也遇上过厉害猛兽,他拿起随身砍刀,随时都能出击杀敌。四人一人一方,将丫头围在了中间,尽管如此,丫头还是被吓得瑟瑟发抖,若不是四人后背顶着,只怕随时都要坐倒在地。
小乙仔细看这众狼,能看清位置的也不下十只,隐在黑暗之处的,恐怕才是那最危险的所在。小乙大声叫喊,希望这喊声能将其吓退,或是引来援手。那些狼却丝毫也不畏惧,不断在几人周围转圈,似乎那头狼一声令下,便要冲过来,将几人一同撕碎。几人汗水直流,神经绷得极紧。
忽的一声狼嚎,小乙转头看向那方,趁着那微弱星光,隐约看到一头巨狼昂首悲嚎。这嚎叫声如此凄凉,似是悲悯众生一般。那一只便是头狼了,小乙注意到它脖颈处略微蓬起,似有绵密鬃毛,这一圈毛发如雪般白皙,更是突显它的尊贵地位。小乙注意观察它的举动,可这入夜时分,星光也是灰暗至极,哪能看得真切。这头狼嚎叫之声结束,瞬间隐去,再也寻不到踪迹。狼嚎之后,众狼绕圈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几人只看得那狼眼变换,心中更是乱极。
小乙清楚感觉到,不时有狼逼近过来,可又刚刚好到那长棍无法攻到之处,其余几人兵刃更短,就更是无法够到了。狼阵出现了变化,同时有几匹直直冲向几人,众人早就准备好,刚辨清方向,怎知这狼却急停下来,身旁窜出另外几匹来。小乙大喊一声,把那棍子耍得密不透风,这一波攻势之中,有那一半被他棍子点到,嘶号着跑了开去。小乙身后的小沙子可就困难许多,他两侧分别是白青童陆,都不善武,只是仗着自己的兵刃之利,这才能够勉力支撑。小沙子常年在大山里活动,要论身手也是超过大多数人,可这般斗法,却是从未经历过。还好他心志坚定,没有乱了阵脚,可刚挡下第一波攻击,自己柴刀却是被一匹头颈白色的巨狼叼走了,手上筋骨还被那狼牙咬伤,再用不出力来。
小乙心头一惊,这头狼真会找突破点,小乙这边是它万万不敢贸然前往的,童陆白青的兵刃在这微弱星光之下也泛着光彩,定然也不是凡物,只有小沙子手持普通柴刀,只怕最是容易突破。果然不出所料,它一击得手,突破口便在此处。
这狼群稍有些躁动,马上又有序起来,第二波攻势又到来。小沙子没了武器,又如何能够抵挡,他心中大急,却也无可奈何。眼看左右两头狼便要奔到眼前,他便要用这双拳与之相搏!
“蹲下!”小乙大声嘶吼。
童陆白青马上缩到小乙身侧,蹲了下来,用那利刃护住前胸。小沙子没经验,愣了一下,这才蹲下身来。丫头没了小沙子后背支撑,跟着趴倒在他背后。那两头狼已然到了跟前,小沙子完全没有抵挡之力,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左侧那狼刚扑到跟前,却被一物插入头颅,血水飞溅,喷到小沙子和丫头二人脸上。小沙子看得真切,那是一条链子,一端没在狼头之中,应该立时便要了狼命。使链之人正是小乙,这乾坤子母爪又一次派上用场。它较棍子长出不少,杀伤力也是更强,对付这群恶狼倒是十分合适。小乙向右甩链,把那狼尸抛向右方,正中另一只狼身。那狼被弹出去,刚刚擦着小沙子右侧飞过,被童陆吞云软剑切开了腹部。这软剑锋利至极,加之这狼来得极快,肝肠也是一同被齐齐的切断,随便哼了几声,便再无声响,死得不能再死了。
四人蹲下,围在小乙身下,小乙能够四方施展链锁,这防守之势瞬间逆转。损失了二狼,这狼群却依旧谐调,仍不时有狼上前佯攻骚扰,真正进攻的却也始终无法突破小乙防线。小乙右手持棍护住近前,左手锁链主动出击,时机把握极好,也是招招攻向要害。再加上童陆白青两侧利刃协助,竟是抵挡了这狼群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这狼如此凶狠,小乙也是下了杀招,狼尸又增加了几头,群狼也是渐渐乱了分寸。
狼群之中又是一阵低嚎,小乙知是那头狼发了号令,小乙心中清楚,若不速战速决,天黑尽时,己方再无胜算!
73 鏖战群狼各有损伤,围城日久难破心防
小乙链锁丢出,刺入一头狼头之中,想要拔出却是被另一狼紧紧咬住。看这狼,白色鬃毛,牙尖舌利,眼神犀利,凶悍异常,正是那头狼!小乙腾挪不开,使足了全力,也只与那头狼斗了个相当。此时,其它众狼也从各个方向冲来,都是拼命的架势,小乙不得不舍了那链锁用长棍抵挡,棍子虽猛,杀伤力却是少了几分。几匹狼虽然伤在那利刃之下,来势却仍旧不减,狠狠砸到几人身上,阵型顿时乱成一片。小乙心想不好,这狼不要命来,更是难以对付,而天色马上就要黑尽,再看不清众狼动作。小乙心头焦虑,又一匹狼被棍子击飞出去,只听得一声闷响,再无其它动静。
童陆白青反应奇快,很快又移到小乙身侧,但小沙子和他身后靠着的丫头就慢了许多。狼不断上前,小乙纵使再强也是难以同时应付这许多恶狼。不及防备,小沙子和丫头被一头恶狼扑了出去,撕咬着衣衫拖到了小乙黑棍无法触及之处,这一下力道之大,常人难以想象。丫头死死抱着小沙子,却是将他压到了身下。小乙棍子已经碰触到那狼,却是没能对它起到太大作用。这狼正是白毛头狼,它两只前腿将小沙子和丫头按到地上,眼睛却仍是恶狠狠的盯着小乙,它低声嘶嚎着,口水不停流下,滴到丫头脸上。
小乙欲要上前,却又被那众狼阻拦。小沙子被丫头压在下方,再加上头狼巨大重量,他奋力抬起身子,却是根本无法动弹。他手脚并用,想要从侧方挣脱束缚,却也是十分艰难。白毛头狼低下头来,用舌头舔着丫头。小乙知它正在挑衅自己,顾不得那么许多,童陆白青与他竟也心意相通,同步朝那方奔去。丫头被狼舔着,早已吓晕过去,小沙子有力气使不出来,便要哭出声来。小乙也只能尽力,若是那白毛头狼下了口,丫头便立时没了命。
正此时,一连串铁器击打之声从不远处传来,小乙心头大喜,应是这村里来人帮忙了,而且村民似乎不在少数。这狼最怕铁器之声,攻击也不像之前那般强悍有序,稍显混乱。那白毛头狼眼神更加凶狠,待到小乙棍到之时,它迅速侧身躲开,隐入了黑暗之中。众狼似是受了命令一般,也都慢慢退散开去。小乙松了口气,来到沙子身旁,可他却是再也开不了口。
小沙子翻起身来,欣喜道,
“丫头没事了!丫头没事了!丫头?”
他这才发现丫头低着头,再也抬不起来。这夜色袭来,只觉那粘液慢慢扩散开来,把这石板着上了黑色。小沙子抱着丫头,手上沾满了液体。原来那白毛头狼早已怒极,眼看对方又有了帮手,这才下了狠招,一口下去,便咬断了丫头的后脖颈,狼口巨大,血流喷涌而出,大部分血都被头狼吸入口中,丫头在昏迷之中,死在了一瞬。夜色之中,即便是小乙也没能看清这狼动作,三人不忍再看,转过头去,看向那铁器声传来那方。
小沙子泣不成声,把丫头的尸体抱得紧紧,丫头虽然惨死,倒也没受太多苦痛。小乙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心中也不好受,他想,若是自己坚持原路返回,或许丫头就不会死了。白青紧紧抓着他臂弯,左脸靠在他肩头轻轻抽泣。童陆也是紧咬嘴唇,难受至极。
“狼都走了么!”前方有人问道。
小乙知道是刚才施以援手的附近乡民,于是回话道,
“我们五人路过此地,却是被狼困住,多谢各位相助。”
这时天已黑尽,小乙伸手想要去打火折,刚拉出一点,一女子轻声叫喊,
“别用火!别用火!”
小乙不知因为何事,但也只好听从她言。
“快些跟我走,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对了,刚才没出什么事吧!”
小乙欲言又止,那女子想来已经猜到有不幸之事发生。
“哎,这狼啊,太恶毒了。不过人恶起来,比起狼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快些走!”
“小沙子!咱们……”
小沙子抹着眼泪,脸上也被涂满血迹。他十分费力的抱起丫头,站起身来,嘶声厉喝道,
“我要宰光这些狼!”
小乙看他也是受伤不轻,过来想要接过丫头尸身,可小沙子把她抱得极紧,他便不再强求了。
“快些走!快些走!”
那女子又在催促,几人这才随她过去。
走不多时,便到了水边,此处停有多只渔船,小乙几人被那女子安排到一只船上。小沙子抱着丫头缩在角落里,小乙心头一阵酸楚,把白青小手攒得通红,白青吃痛却也咬牙忍住。
船儿行得极快,不多时便离开岸边足有数十丈。那女子来到几人之间,这才放开声说道,
“你们竟然一连杀了这许多条恶狼!真是厉害!”
小乙点点头,问道,
“姐姐,这村子为何会有狼出没?你们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难道是为了躲那狼才藏身船上么?还有,为何不让点火,有何讲究?”
那女子叹了口气,
“还不是那一群强盗恶匪!把这村子都抢光了,到后来,没有东西抢,就烧杀一通。村里人没办法,只能躲在船上了。这群盗匪不善用船,咱们在这水上还算安全。这邛池水清,渔获也是不少,咱们在这船上也能成活。村里没了人,这狼也不知怎的就老爱在村里转悠,已有好些过路人命丧狼口。哎,连这恶狼也要来欺负人,日子真是没法活了。”
女子在船上摸索片刻,给几人分了些鱼干,又道,
“现如今也只有些鱼吃,待到洪大人率人灭了这群盗匪,咱们才能回去过上安生日子!哎,这人啊,可比狼还要可怕!”
小乙问道,
“这洪大人还能带兵?”
那女子回答道,
“当然啦!洪大人可是文武双全!他也真是为民谋福祉的好官!从他三年前赴任
以来,咱们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可今年这天道不好,大雨下个没完,突然又来了这许多盗匪,听说这临近的各处都被劫了一空。”
女子取来手巾,在水中沾湿递给各人擦洗。小乙洗了把脸,问道,
“姐姐,这盗匪何时来的?为何还没有官兵前来灭匪!”
那女子思考了片刻,这才说来,
“足有半个多月了!也有乡亲去往府衙报信,却是再无回信,怕是那方也被贼人占了!”
小乙点点头,又道,
“这建昌府一向太平无事,乡民安居乐业,为何突然会有这许多贼人?姐姐是否知晓一二?”
那女子沉思片刻,这才说来,
“听说这些人居住在偏远山谷之中,原本自给自足,日子虽说清苦,却也能活。怎料这水患来了,山洪暴发,死了很多人。牲畜地产都没了,又怎么过活!有些厉害的人物便组织到了一起,下山抢劫,收获也是颇丰。之后嘛,这队伍越发强大。初时,还躲着那官兵,遇到便退到山上,占尽地利,官兵奈何他们不得。后来,队伍越发强大,与官兵正面交锋也丝毫不占下风了。”
小乙点点头,道,
“我们从那方过来,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都不知晓。只怕这诸多出入关卡都已经被这些贼人守住了!消息传不出去,搬不了救兵,对方势力强大,能进能退,还真是不好对付。”
那女子问道,
“那你们是从哪里过来,如何能避开这贼匪耳目!”
小乙回道,
“都是那小伙的功劳!我们走了一条不太寻常的山路,或许也是临近天黑,这才未被贼人发现。”
那女子用帕子打湿了水递给白青,抬头看那月儿,坚定说道,
“不论如何,我始终相信洪大人能有办法击退这些恶徒!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女子一拍脑门,喊道,
“哎呀,洪大人可能有危险!咱们快去救他!”
小乙心想,这女子对洪大人倒是爱护有加,他点点头,问道,
“我们先赶过去,看那边情形如何!话说回来,打扰了许久,还不知姐姐如何称呼,真是……”
那女子略微有些紧张,听小乙问来,这才轻声回道,
“秋荷,秋天的荷花!哎,这名字不好,秋天的荷花都谢了呀!”
一个微弱声音传来,
“荷姐姐,是你么?”
女子一愣,朝小沙子那方看去,
“你是?”
“我是小沙子啊!”
女子惊呼一声,来到近前,趁着月色仔细看了看小沙子,还有他怀里安静如水的丫头。她用手轻抚小沙子额头,叹了口气道,
“可怜的小沙子!难道这就是你说的三丫头么!哎,什么世道啊!怎会如此残忍!”
小沙子眼泪唰的一下喷涌而出,嚎啕大哭起来。秋荷轻声安慰,又过良久,这船方才安静下来。
小乙侧了侧身,问那秋荷,
“姐姐可知如何去往那府衙,咱们现在抓紧时间过去,多一点时间,就多一分胜算!”
秋荷一拍大腿,叫道,
“对!对!咱们赶紧过去!从这水路过去,这邛池水域极广,想必那盗匪也不可能守住每一处!”
小乙思索片刻,来到小沙子身边,一手扶住他肩头,说道,
“小沙子!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还有那许多人需要你去拯救!你要做的,不是抱着她的尸身哭泣,而是振作起来,去做她的英雄!”
小沙子抬头看着小乙,有些迷茫,继续听小乙说来,
“咱们现在身处乱匪之中,最要命的是没有后援。熟悉这地形的能靠得住的人,也只有你了!我们现在需要把这消息传出去,一刻也不能等了!深入敌后伺机而动交给我了,但这送信之事……”
小沙子打断小乙,
“小乙哥,我知道了!”
他轻轻放开丫头身子,把她平放在那小船一角,用指尖轻轻划过丫头苍白小脸,
“荷姐姐,送我上岸,我这就去送信去!帮我,帮我照顾她!等我回来,再,再……”
秋荷点点头,道,
“小沙子放心,把她交给我。对了,我找几个机灵的小子跟你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才是!”
小沙子点头应允,又听小乙说来,
“若是路不好出入会川府,便寻那机会去到金河边上的小酒馆,从那边过去,也可以兵分两路,更保险一些。若是能到那丽水镇,消息也不会传得太慢的。还有若是真到了丽水镇,传完消息,顺便去一趟肖家,跟那二小姐说上一声,再把那药箱和铁锅给稍来!不论如何,一定要小心行事!”
“铁锅?”
小乙朝半天不讲一句的童陆嘟了嘟嘴,小沙子摸摸头,似懂非懂。
这船儿片刻到了岸边,秋荷寻了几个汉子过来,身板结实,看起来也是精明之人。秋荷早打包好吃食武器给几人带上,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让几人上了路。
几人很快隐入月色之中,再不见身影。
“小乙,这狼会不会还没走远?会不会有危险!”
“虽有危险,但也只能在晚间过去,不论如何都要冒些险的。这狼啊,精得很,先前吃了苦头,想必也会先休整一下。更何况这几个哥哥也不是吃素的,相信他们能行!荷姐姐,咱们还是赶紧走水过去!”
秋荷急忙点头,竿子一撑,船儿便离岸而去。小乙与秋荷一齐划船,船速也是极快极稳,不到一个时辰便横穿了这邛池,在那另一头,寻了个僻静之处上到岸来。那船儿,则是拉入了芦苇荡中,倒也不易被人发现。跟来小伙留下,守着小船,也正好照看一下故去的丫头。秋荷兴致很高,她熟悉这边地形
,小乙便让她在前带路。
正是这夜色最深之时,几人却都没有睡意,看那不远之处有明火闪烁,小乙上前查探,那些虽不像行武之人,却也人人刀不离手,面露欢喜之色,应是那贼人守备无误了。这样的守备不止一处,相隔也是不远,相互之间能够有些照应,这贼首布防细致,倒还有些能耐。几人小心翼翼,绕远开路而行,各人腿上或多或少都被划上了些口子,不过此时此刻,也不会考虑这小疼小痛了。
快到了那建昌城下,这盗匪人多了起来,几人不敢冒然上前,只好找了个隐蔽之处躲了起来。过了不多时,人声渐起,天空也开始发白,众人这才勉强看清那前方阵势。
只见那建昌府城门紧闭,城头之上隐约有些人影闪动,皆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作为这大理国北面重镇,城墙也是极为坚固。看这些兵士动作,也并未被这攻城阵势吓到。想必守这城头也不是一两天了,大家伙也都是久经考验,熟知了守城要领。有防御体系,有兵有将,想要守住这城倒也容易,可眼见城头兵士数目,若是想要开门迎敌,战而胜之,则是万万不能了。
再看这攻城一方,人数众多,也是布置了阵型,离那城头百步之外,正好离开那城头箭矢的杀伤范围。这些人个个精瘦,虽没那威武气势,看那面像也都带着些狠劲,并非那好惹的角色。
小乙朝远处看去,这群盗匪仗着人多,竟是把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小乙心想,这首领只怕也是坐不住了,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要想一直封锁下去,定然是不可能的,段家统治这大理国数十年,也是极有手段的,若是派兵前来,只怕自身也会伤亡惨重。因而,最好还是速速攻下城来,把这城中各处搜刮一空,赚个盆满钵满,到时若是有兵来伐,往那深山里一躲,又或是占了这城头,与那段氏摊开了话说。小乙伏下身来,轻声说道,
“咱们趁这天未全亮,绕着城走走,看是否有机会进入城中,了解了城里情况,再作下一步计划安排。”
小乙慢慢起身,三人跟在他身后,悄悄退走,绕城而行。
待到天色大亮,几人已然来到那建昌北门之外的松林之间。此时再看这建昌古城,又是另一番景象。不过此时城内外局势紧张,确是没那心情怀古赏今了。
“看,那就是洪大人!”秋荷脱口而出,不远之外撒尿的盗匪抬头张望一阵,再没发现动静,这才悠悠然系好裤带回身去了。
几人皆冒出冷汗,若是引来敌人,只怕不好脱身了。小乙看那城墙之上,一人身穿素色兵甲,却仍旧不难看出那书生意气。甲胄宽大,倒是更显身形瘦小了。小乙看他约莫四十年纪,偶有兵士上前向他汇报事务,这才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这洪大人虽非武将,却也把这城防布置得有模有样,倒是个厉害人物!”小乙看这城头点头称赞。
秋荷喜笑颜颜,望向那边不断点头,经刚才那番,她倒是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不多时,这北门又聚集起数百号人,个个精悍勇猛,与普通贼匪相比,真是要强上太多。猜得出,这些应该就是这群盗匪之中的主力了。城外人群躁动了一番,良久方才恢复平静。人太多,根本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何事。只听得几声叫唤,城上城下对话一番,城下便立起一根木头柱子起来。小乙几人挪动了位置,这才勉强能够看得清楚。一位妇人被带了上来,绑到柱子之上,绳子另一头,连着一个小男孩,十岁左右,应是被唬住,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怕是连哭都不敢了。
“姓洪的,你婆娘娃娃在这,不想他们死,快些开门投降,不然一刀一个,先解决了他们,再把这城里挨个砍了!”
众人都是一惊,原来这是母子二人,还是这洪大人家眷,这可怎么了得。城头之上忽的乱了起来,小乙远看那洪大人,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城楼下那一对母子,眼神坚毅,丝毫不为所动。兵士们见他如此,也都慢慢镇定下来。
“姓洪的,你快些点,不然有你好看!”
接下来便是一片静寂,没有人出声,那叫唤之人十分尴尬,回身走向人群中间。小乙料想那边就是首领所在之处,只是人太多,要去到跟前,擒贼擒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人来来回回又叫喊了数次,城头之上依旧是同样反应。只听得城下人群之中一人暴怒大喊,然后是盆碗碎裂之声,一把黑柄白刃的长刀高举起来。众匪暴躁起来,杀气腾腾而起。不多时,走出三个孩童,来到那女人近前。孩童个个持刀,小小年纪便已十分凶狠。再看这几个孩子,皮肤黝黑,大的也只十四五岁,小的不过十岁,小乙看这情形,莫不是要这孩子来做这杀人之事,心头不禁愤怒起来。又听之前那人喊话,
“洪老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不听话,哼哼!那就等着给你夫人娃儿收尸!”
城头之上依旧没有任何表示,那三个孩子在柱前走来走去,怒气冲冲。人群之中,那长刀伴着怒吼迅速砍下。最年长的孩童,手起刀落,只一刀便把那女子的左臂砍了下来。城下人群欢呼起来,声势极为浩大。城上则是人人愤慨,恨不得马上跳下来与那贼人生死相搏。女子断臂之处血流喷涌而出,大喊一声过后,便没了气力叫唤。
小乙几人看此情形,心头也都凉了半截。小乙四处看看,轻声说道,
“这些人衣着相似,我去弄几件来,咱们换上,我慢慢混到人群之中,不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去救那孩子,你们就待在这里,若是有事,便趁乱离开,这些人凶狠异常,最好不要起冲突。”
三人听话,点头应允。
小乙刚要起身,只见那孩童提起断臂,不停挥舞,人群之中笑骂连连,人人兴奋异常。孩童大吼一声,胳膊甩了个半圆,用力把那断臂扔向了城墙,断臂飞向那边,落在离墙两丈远处。
74 少年提刀全无人性,上下齐心再退匪军
小乙十指使力,早已怒极。他慢慢起身走开,三人则留在在原地等待。不多时,小乙回来,带上四套衣衫和随身武器,给各人分了。
“这衣服好臭啊!”童陆离得老远,干呕起来,
“这人怕是十年没洗过澡!我可不穿!”
小乙把衣服堵他脸上,轻声道,
“不想找上麻烦就先穿上,若是被人发现,你可要想想后果!我要不在旁边,你们怎么办?即便猫在此处,也是不安全的。”
三人身形瘦弱,直接把那衣衫套在外边仍显得十分宽大。
“我去了,你们小心一些,尽量只在外围游走。注意我的去向,陆陆你这么机灵,她俩的安全交给你了!”
童陆眨了眨眼睛,没说一句,小乙点点头,在脸上抹了些泥,起身离去,慢慢混入人群之中。人群中用棍的很多,那身后黑棍倒也不很突兀。小乙挤了好一阵,这才稍稍靠近那妇人一些。垫脚一看,那妇人右臂也被砍了下来,双臂血淋淋,全身也都沾满猩红。看她如此,只怕再活不成。小乙看她应是没了再活的机会,也只好把营救重点放在那小孩身上。
最大的孩童砍下两臂,不停挥舞大刀,甚是得意。接下来,便换作老二来了。有了大哥的示范,这二哥也丝毫不含糊,上来就把刀往腿上使劲。一刀没砍正,又补了两刀,这才卸下一条腿来。小乙心中早已怒极,很想冲上前去,可这不仅救不了她,很有可能会激怒这些恶匪,连同那孩子一同被害。
轮到年纪最小那位了,不到十岁年纪,却是早就失去了孩童的天真浪漫。又是一把大刀,他拿起刀来,甚是吃力,但眼中尽是杀意,常人见了都不寒而栗。妇人已然气绝,血水仍旧不住下滴,城头上各人尽皆惊惧惶恐,内心的愤怒已极,就待洪大人发令,便要出城以命相搏。再看那洪大人,微微低头,却是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孩童来到跟前,早有他人将那柱子放倒,他吃力提起刀来,用力上举,顺势向下,不偏不已,正好将那妇人头颅砍了下来。血水已然流尽,颈部切口也只很少的血液冒出。头颅滚开几步远,头发黏着血水,又把那地上灰土沾了一层。那小子把刀插入地上,走上几步,揪着头发提了起来。他高举那头颅,众匪欢呼雀跃,极尽欢娱。他开始奔跑,两个兄长也跟在身后,三人在城下奔走,以示炫耀。城头箭失飞来,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乙心想,这妇人这般死法,真是太过凄惨,无论如何也要为她保住这个孩子。小乙已然摸到近前,离那昏睡孩童也只三五步远,心想,若此时人群乱起,便是营救的最佳时机。正思虑间,那城内有杂乱之声传来。小乙心头一紧,莫不是守城将士忍受不住,要出城来?小乙抬头看那城门,竟是慢慢启了开一条缝来。这边,数百号精英早已移换至最前方,众人持盾冲锋,势如破竹,城头那方反应过来时,这些人也已然快要到达城下。多日消耗,这箭失之类早已不能持续供给,完全无法压制这汹汹来势。门开之后,守城将士也同时往外冲,与那悍匪战在一处,这些人个个生猛,仗着门宽有限,这才打了个难解难分。可架不住敌方人多,又有身后补刀的奸人。小乙心知不好,原来这城内早有内奸!这洪大人治军极严,若不是奸人反复挑拨激将,又怎会随意打开城门,失去这最佳的屏障。还好这城门不大,官军奋起拼斗,这才勉强抵挡住这第一波进攻。可城门一半已被众匪抢住,难以再次关闭。小乙抬头看了一眼洪大人,他脸上红成一片,几缕头发散落下来,伴着他嗷嗷的叫喊声上下起伏不停,他拔出佩剑,似要下去与贼人一较高下。
原本只那几百精英前去攻城,几处大喊冲刺之后,这后方众匪也开始往前扑进。小乙识得那几声,虽然粗犷了些,却还是能够听出是童陆白青。他们正四处鼓动,把这方阵营搅乱。小乙余光扫到那三个孩童,实时愣了一阵,之后便嗷嗷叫着奔向战场,三人一冲,这后方便彻底乱了。小乙也加入了其中,周边各人推搡不休,不时有人被挤倒,小乙也是顺势一扑,起来时,早已将那孩童揽入了怀中。早先寻的那衣衫甚是宽大,孩童身材瘦小,刚好能够藏在衣服中间。小乙把黑棍护在胸前,趁着乱不断向那城门挪步。
好容易才挤到了城门前,这城内守军拼死用圆木战车火器之类抵抗,双方在门口僵持住。身旁几人相互推搡,小乙只余光一扫,便发现了童陆三人,。三人都被刚才分尸惨况吓到,与小乙聚到一起,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小乙心想,他三人身材瘦小,在这人群中倒是窜得快些。他微微点头,与三人一起向门口挤了过去。
守军极是顽强,这盗匪不能一举攻破城门,时间长了,也是不断泄气,城门口倒下尸体,敌我均有。小乙看那尸身挡住城门,便与其余三人一同向外搬弄尸体,众人一见,也是接力将那尸体送出,也算是帮了大忙。
交战之地也都是些猛士,打得难解难分,小乙几人挤到身后,在他们身上使了些手段,城内守军顺利借势而上,惭惭占了上风,盗匪被慢慢逼退,良久,那城门重新回到了守军手中。
“走!”小乙大吼一声,他身旁的盗匪都一愣神。
小乙一棍将那守军长矛挑起,童陆三人钻到最前方,也是仗着对方不防和绝世利器,挑断了两人脚筋。那两人狂嚎起来,队伍更加混乱。小乙转过身来,瞬间向前重重点了几下,不偏不倚,都直直命中对方胸口。力道之大,那最前几人向后跌倒,后方支援不稳,竟是前后摔倒了十数人。守军一见这般情形,也是明白了一二,迅速将四人放入城来,趁那盗匪混乱之际,将这城门再度关闭。
这城门一闭,城内顿时欢腾起来,守城士兵松了口气,许多连日帮忙的民妇也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小乙几人被士兵围在当中,待到脱下外衣,看到了洪大人的小公子,这才被众人所完全接受。小公子始终昏迷,没亲眼见到母亲死状,也算是一种幸运了。有官兵接过小公子,背到后方安抚。秋荷向众人简
要说明了外部的情况,马上有人上报给了洪大人。不多时,洪大人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真是英雄出少年!若非几位,咱们建昌城内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小乙三人看他模样,似乎妻子的惨死并未对他产生任何影响,心中也是有些不快,都闭嘴不言。秋荷却是迎到洪大人跟前,说个没完没了,把她知晓的这外边的情况一股脑全说将出来。小乙三人正省得清闲,靠在城墙边上,补充些官兵送来的水食。秋荷与那洪大人说道了许久,洪大人的脸上始终看不出喜怒之色,小乙心想,这人如此隐忍,自己妻子惨死当场,脸上丝毫不见痛楚,儿子惊吓过度,也是一眼没去瞧过,做这一方父母官,不知是否真是那百姓之福,不过就现在来看,他在各个方面来说,倒也是个为民作主的好官。
“洪大人,刚才对方攻城,咱们也就仗着这城墙坚固。你认为还能坚持到几时?”小乙走上前云,问那洪大人道。
洪大人摇摇头,回道,
“这城中有井,仓库有食,吃喝倒是也能坚持数月。只是这兵员武器,实在是无法补给上来,若是再有这般进攻,只怕一次也坚持不住了!今日也是多亏几位小侠,才暂时保住了城池!”
小乙点点头,又问,
“对方是何人,为何这般凶狠?”
洪大人轻挑眉头,
“本是山上土匪,平日劫道的勾当,官兵拿过多次,可都没能捉拿归案。你看这些人也有分别,那些勇武好战的,便是平日里惯常作恶的悍匪了,脏兮兮、瘦弱些的,则大多是入伙不久的灾民。这领头的姓白,长得倒是极黑,真名不得而知,手下人叫他“阿则”,倒也只是普通。此人不知有何手段,倒是让这许多手下服服贴贴,敬为神明。我想初时,他们也只是想抢些衣食财物,可后来,这阿则野心大了起来,竟是想要夺这建昌城!可恶至极!可恶至极!我派出去的信使,也是再无回音!”
几位官兵过来,在洪大人耳边讲了几句,洪大人点点头,转头对小乙几人说来
“还有些要事,几位请到我府上歇息,咱们晚些时候再来商议对策。若是那匪人再来,还请几位小侠为我建昌百姓伸出援手!”
说着便要安排下去,小乙连忙推辞,抱拳回他,
“伸张正义,义不容辞!只是这盗匪吃了败仗,应该不会这么快再来攻城。去您府上太过麻烦,我们就在城中随意走走,若有需要,洪大人尽管开口便是。”
说完,小乙拉着童陆白青向洪大人告辞,秋荷向他不停眨眼,是铁了心要跟在洪大人身边。小乙自认对这城池攻守也没有太多办法,留下来也没甚用处,这洪大人似乎也都置办得妥当。这建昌城不大,若是对方来攻,也能很快回来支援,于是三人便在这城内四处闲逛去了。
城内兵士匆匆忙忙,百姓战战兢兢,丝毫也无往日幸福和谐的繁华景象。几家小酒馆开着门,倒也坐了些人,不过都只是低声交谈着这前方战事。小乙三人转了两圈,便在地势较高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这建昌城建在斜坡之上,自北向南逐渐降低,有沟渠穿城而过,本是城中百姓主要饮水来源,这战事起,便没人再取渠中之水了。幸逢雨天,再加上这百十步之外那口水井,城内守军和百姓们的饮水短时间内,吃喝倒是不成问题。几位巡逻的官兵走过,其中有人认得小乙三人,向几人点头示意,然后转过墙角,再不见身影。
童陆手托腮,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水井倒是精贵,还有专人守护。”
他瞪大眼睛,又道,
“咦,这井,就叫‘大水井’哟!嘿嘿!嘿嘿!”
小乙仔细一看,那井边确有一石块,上边刻有“大水井”三个大字,再看那石块,只怕也是有些年头了。
“我爷爷的爷爷说,他小时候就常在这井边玩了!啧啧,好长时间啦!”
三人转身看来,却是不见人影。正奇怪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井水量足,供给这半个建昌城肯定不成问题。水质又是极好,好些城外的百姓都来这取水食用。用这井水酿酒,也要比外边的好上许多。”
童陆趴在墙上,惊奇道,
“嘿嘿,这家伙在里边呢!难怪看不到他!”
小乙笑笑,抬头再看这建筑,只在三人高处有一小窗,窗户横竖交叉着极粗的铁棍。童陆一看,大笑出声,
“哈哈,这好像是牢房啊!说话的没准是个杀人犯哦!”
里边那人大怒,吼道,
“你他娘的才是杀人犯!在这建昌地界,谁人不认得我!谁不说我忠肝义胆!我他娘的就奇怪了,莫名其妙被关进大牢,真是晦气!”
童陆一听也是乐了,回道,
“准是你晚上睡着了,然后起来干了坏事,装作自己不知道呗!”
那人一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在骂我!小崽子!待我出去,定要把你屁股打成两瓣!”
童陆哈哈大笑,
“我屁股本来就只两瓣啊!你要哪般打法!”
小乙也觉得有趣,朝里叫喊,
“大哥哪里人啊,怎么称呼?”
里边那人马上接口道,
“承蒙江湖朋友抬举,道一声‘瓜哥’!”
“瓜哥!……”
小乙三人大惊,齐齐叫出声来!
那人也觉奇怪,
“怎么?你们难道没听说过?”
童陆接口道,
“当然听说过啊!我们在那金河边的小酒馆,差点被你杀人劫财,哼哼!你做的好事,真是报应啊!报应!”
里边那人大怒,
“他娘的!我什么时候去过什么金河的小酒馆?还劫财?杀人?真他娘的乱说!”
童陆继续说道,
“哼,别狡辩了,莫不是这样,你怎会被抓起来?我说这
位大哥,做错了事,就要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好好改造,不然,咔嚓一下,一刀就把你狗头砍下来!”
那人怒极,
“在这建昌府,即便是洪大人,也要给我几分面子,你小子竟然这般侮辱于我!我……”
小乙早已猜到事情原委,童陆如此精明,又怎会想不到,只是逗弄这里边的真“瓜哥”罢了!小乙笑笑,说道,
“‘瓜哥’消消气,我们那日遇上假的‘瓜哥’,差点着了他的道,所以有些怨气罢了!刚才都是逗你玩呢!”
里边沉默了一会,才听那人说来,
“你们是说有人装成了我的样子,四处作恶?到头来,恶事还算到了我的头上!”
童陆笑笑,回道,
“哈哈,我现在好想看看你长的什么模样,和那假的比较比较,谁的头更圆更大!”
瓜哥似泄了气一般,勉强能听到他声音,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要是让我逮住他,哼……”
童陆打趣道,
“你先能出来再说吧,哈哈!若是捉不到那人,你不是要被关上一辈子?!”
里边没了声响,又听童陆继续说来,
“我说瓜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你在这牢中吃喝不愁,还真是享受啊!”
瓜哥一听,这才说道,
“这外边乱着,我也焦心啊!若是出来,也能为乡亲们出些力气!本人不才,但不论人脉气力,在这建昌府地界也是能算得上号的!”
童陆嘿嘿笑了起来,
“你倒是有头有脸,怎么不见有人救你出来!”
瓜哥语塞,等好一会这才说来,
“气不打一处来,真是烦透了。几位有没有酒水?给赏个一壶?那狗日牢头,说是听了令,只能供给饭食,快憋死我了!”
小乙摸摸身上,一滴也寻不出来,再看看童陆,倒还有个半囊好酒。童陆看着小乙,幽幽说道,
“可别打我这酒的主意,我可不想给他喝,上次的事,他也是要负责的!”
小乙拍他肩头,笑笑,
“行啦行啦!回头再给你加满就是!”
小乙一把夺过酒囊,向后退了几步,飞速奔向墙头,借力向上,再用黑棍一撑,单手迅速抓住了窗户上的铁杆。
“嘿呀!你个小子身手了得!这么高空手就爬上去了?”
小乙笑笑,回道,
“还是要费些力气的,这酒先喝着,等这战事完毕,你又洗脱了冤屈,咱们出来再来对饮!”
小乙从明处朝里看,却什么也看不清楚。窗口大小刚好能把酒囊递过去,小乙朝瓜哥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轻一抛,瓜哥双手举起,正好接住。他打开酒囊,用力吸了几口,
“哎呀,好酒!好酒!”
然后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小乙看他如此心急,也是好笑,
“瓜哥好酒量,看来平日可没少喝!可酒就这么点,也不知道省着点喝!”
瓜哥喝了酒,极为欢喜,
“来这足有半个月了,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没有酒,可把我憋坏了。我这牢房本是为高官贵人准备,好在我与洪大人还有些交情,这才让我住了进来。若非如此,也遇不到你们几位!真是多谢,多谢!”
瓜哥摸摸头,继续说道,
“小兄弟,这外边什么情况,听牢头说已经围城好些日子了!我这有劲使不上啊!真是!哎!”
瓜哥用手捶墙,打得咚咚直响。小乙笑笑,回道,
“围了个水泄不通,人手紧张,武器也即将耗尽,只怕是要守不住了!也许就在这一两日了吧!”
瓜哥有些心急,
“听说那些人极是凶狠,是也不是!”
小乙长叹一声,道,
“非常凶狠!今日当着数千人的面把洪夫人给分了尸!”
瓜哥暴怒起来,
“什么!什么!这帮禽兽!啊呀呀!我要剐了这群恶贼!啊呀呀!”
小乙突然想到了什么事,
“我说瓜哥,你可是在这建昌城中长大?”
瓜哥有些奇怪,随意回道,
“自然是的,这大水井边上就是我家了!”
小乙继续问道,
“不知这城中是否有密道通向城外,非常私密的那种?”
瓜哥在房中走来走去,走了好一会,忽然他一拍脑门,
“哎呀,城西破庙后院有条密道,小时候从那里出去过!这密道不知什么时候修的,刘家小子和我同岁,那年院里地陷了一块,我们好奇,便钻进去玩耍,谁知道密道极长,直到城外一里之外了!回来之后却被人填土堵住,就再无人知晓了!啊呀呀,是啦是啦!这是个好计呀!咱们再去找找,没准就找到了啊!”
小乙一听,惊喜非常,
“瓜哥,具体位置在哪,有了这出口,咱们就能主动出击了!”
瓜哥急得直摸头,
“位置,位置!我也记不清了!好些年了!哎呀,我这头!哎呀呀!”
瓜哥把他的头拍得啪啪直响,他在牢房之中不住转着圈。
“瓜哥别急,咱慢慢想!”
“若是到了那里,可能会记起来!可是,可是!”
小乙还要说话,外边有人吼道,
“什么人!这可是牢房重地!”
领头那人便是晨时接过洪公子的侍卫,身后跟着三人,看样子也是来巡逻的。认清是小乙几人之后,态度缓和了些,
“这里是牢房,几位小侠还是去别处逛逛吧。”
小乙有些尴尬,转身跳了下来。
正此时,四处号角之声不绝,那侍卫大惊,朝四周大喊,
“贼人攻城,布防布防!贼人攻城,布防布防!”
众人奔走开去,周围军民一同守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