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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水山芋     逐尘录txt下载     逐尘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5 活物显灵有如神助,内外通联计上心来

    小乙看这战事紧急,忙对里边说来,

    “瓜哥,事态紧急,你可得想想办法!”

    瓜哥也是心急,

    “怎么出去?怎么出去!”

    小乙回道,

    “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了!我助你出来,咱们一起去那破庙,探查一翻,总比什么都做不了强。我这有件利器,你看是否能够打开锁链。现在牢房守卫人手不足,我去前边接应你,咱们需得快些才是!”

    小乙看看童陆,童陆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兵刃,不肯松手。白青轻轻一笑,说道,

    “拿我这青蛇去罢,希望能够派上用场!”

    小乙接过青蛇,跳上窗来,

    “瓜哥,咱们待会见!”

    说完,他扔下青蛇,先行去往牢房大门处。

    里边瓜哥接了小剑,看也不看,便使劲儿将它朝那锁链招呼。没想只一下,那锁链就被砍下半截。瓜哥大喜,继续砍下一刀。白青在外听到响动,也是心疼得很。

    小乙来到牢房正门查看,果然守备极为松散,外边也只三五人站岗,且都心不在焉,只怕也都关心着那外边战事。小乙走上前去,几人不防,被他轻易放倒,还被绑了手脚又堵住了嘴。小乙将几人拖到牢门之内,这才寻了牢房钥匙。正欲进去,一人窜将出来,小乙看他个头不高,头顶秃了大片,只留下周围少许短发,不是瓜哥又是何人!

    “瓜,瓜哥?!你动作还挺快!”

    那瓜哥右手抬起,用那前臂来回摩擦头顶,憨憨笑道,

    “小乙兄弟!嘿嘿!我这可是为了全城的百姓逃的狱哦!你可得为我作证!还有这小剑!”

    小乙接过青蛇,笑笑,

    “瓜哥好大胸怀!哈哈!不过咱还得快些才是!”

    一旁几位牢卒看他二人这般说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口被堵上,还是呜呜不停的怒骂二人。

    瓜哥又有话说,

    “小乙兄弟,咱们稍等一小会儿!”

    小乙欲赶时间,哪能再容他磨蹭,

    “瓜哥,快些呀!你……”

    话音未落,又有一人跑了出来,那人极高极瘦,似根长棍,走在人群中也极为扎眼。小乙咽了一口口水,瓜哥则是陪笑起来,

    “小乙兄弟,这竹竿子犯了些事,不过早已改过自新,绝对可靠,而且武艺也是了得!咱们带上他,肯定会有所帮助的!他也答应我了,等这大事一了,继续回来坐牢房!”

    那竹竿把头点得极快,小乙不知如何办才好,竹竿身后又来了一人,瓜哥一把拉了过来,又道,

    “这大嘴还有俩月便能出来,他也是建昌府本地人,听说外边出了事,早就嗷嗷叫要出来杀贼了!咱们也给他个机会吧!”

    小乙看看那人,满脸委屈,想来也是坐牢坐太久,太长时间不见那天日。小乙不知说什么才好,那牢中又陆续出来许多人,小乙估摸着得有个二三十个!不说全都武艺傍身,但也较之常人强上不少。几位狱卒眼睛都要瞪出血来,“呜呜”叫喊不止,可这几十号人依次出门,临走时还各自到他们这边点头示意,真是丢尽了颜面。小乙叫上童陆白青,二人也被这阵势给吓到。这一大帮子人走在城中,动静太大,于是瓜哥把队伍分成了几队,各队自行向城西破庙进发。小乙注意观察,这些人唯瓜哥是从,倒真显出瓜哥在这一带的江湖地位。

    建昌城不大,最东到最西也就几里地,队伍先后到达目的地,可到这一看,众人皆是傻眼。只见这方只有一片小树林,哪有什么破庙。瓜哥擦着头,大汗淋漓,

    “我记得是在这里啊!怎么不在了!怎么不在了!”

    童陆上前质问,

    “我说瓜哥,你上一次来这是什么时候!”

    瓜哥来回踱步,掰着手指计算,

    “哎呀!二十多年了啊!我的天啊,怎么这么久了!”

    众人失望透顶,几个急性子吵嚷着,这就要冲到外边与敌人决一死战!小乙见场面混乱,也不知如何是好。正说话间,旁边草丛动了一下,小乙上前查看,那草丛中忽的窜出一只老鼠,个头极大,只怕能算得上是那鼠中霸王了。老鼠在人群中四处奔逃,众人也都被吓了一跳。童陆思索片刻,突然出了声,

    “大家注意这老鼠,没准他能带我们找到地道!”

    众人一听,也觉有理,这老鼠在此处出没,没准那地道被它当做家呢!小乙身手好些,紧紧跟了上去。众人稍稍靠后,分散开来,以免那老鼠换了方向,不好再跟踪。跟着老鼠绕了好几圈,它似乎也被迷晕了方向,这才慢慢停了下来。众人盯着它一动不动,生怕再次惊扰了它。瓜哥慢慢爬到地上,向那老鼠磕起头来,他轻声拜着老鼠,道,

    “我的鼠大爷啊!你行行好,带我们出去,若是成了,我这以后每天送来好吃好喝招待你!行行好!行行好!求你啦!鼠大爷!鼠大爷!”

    众人都觉瓜哥有些过于玩笑,怎料那大老鼠竟是真有了反应!它吱吱叫了几声,转身跑开,最后从一棵极不起眼的树干下边钻了进去。瓜哥一看,大喜过望,

    “哎呀我的鼠大爷啊!你可是我老瓜的救星啊!不然以后怎么再在这江湖上混啊!谢啦谢啦!”

    小乙来到树前瞧看,那洞也就巴掌大小,如何能钻进人去!童陆轻笑两声,

    “我说瓜哥,你的鼠大爷身子小,能钻进去,可你这大头,如何能够进去!”

    瓜哥没理他,直接贴到洞口,努力朝里看去,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他朝里大喊一声,也是没有任何反应。瓜哥失望极了,站起身来,起到一半时,洞中竟是隐约有了一丝回声!众人大喜,纷纷上前。

    “哈哈哈哈!我就说拜鼠大爷管用吧!这鼠大爷定然是在庙中修炼,已成正果!哈哈!以后我得常来拜拜才是!”

    众人通过那回音,确定了方向,逐步挖掘,竟是真找到了那密道。密道可容两人同时通行,倒也好走,不过经历了这许多年,密道是否有塌方也不得而知。有希望总比没有强,小乙当先进了密道,这二三十人也个个有种,小乙尚未探清前方情形,就已经挨个进了密道。小乙心想,若是前方不能通行,这般退出去,那可麻烦得紧,他只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再生枝节。

    比想象中的容易太多,小乙也只清理几处轻微的塌方,便到了密道尽头。出了密道,便是一片坟地,看那草长得如此之长,只怕是个乱坟岗。几十人依次出来,没有一人掉队。童陆衣服被沾了不少泥,正自清理,口中还不停唠叨,

    “这衣服就没干净过,真是麻烦死了!麻烦死了!我说瓜哥啊,你这密道当真厉害得很,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被堵住,还有不易被人发现的换气孔!太厉害了!”

    瓜哥刮着头顶,笑笑,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

    “蹲下!蹲下!”

    小乙轻声叫喊。

    众人迅速蹲了下来,大家心中都是了然,定是附近有那敌人出没。小乙注意前方,只见那两人寻了处平地蹲下,应是肚中翻涌,来这疏通疏通。那竹竿儿这就想上前将那二人解决,却被小乙拦住,不清楚周边情形,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才是。

    二人疏通完毕,提裤回营。众人摸索向前,看那贼人阵势。这一看不要紧,各人都吓出一身冷汗。小乙三人知晓这外边情形,但再见时,也是心有余悸。只见前方密密麻麻的贼匪,足有千人之众,再朝更远处看去,也是乌怏怏一片,人数只多不少。童陆看着瓜哥,道,

    “瓜哥,你别再磨你那头了好吧!快磨出血来了!你这秃顶就是磨出来的!”

    瓜哥赶紧回道,

    “我也知道啊!可就是停不下来!哎呀哎呀!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这么多人,咱们这二三十号,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小乙心中也是大急,

    “咱们人太少,正面上去就是以卵击石!根本没有胜算!”

    白青心头纠结,十分紧张,她握紧小乙双手,问道,

    “小乙哥,你说怎么办才好!”

    小乙想了一会,叹道,

    “咱们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众人也都没甚办法,于是聚了过来,听他怎么说。

    “还好有那城中百姓的大力支援,咱们这城池才坚持了这许多时日,但如今物资匮乏,真是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咱们现在唯一的胜算便是求来救兵!”

    众人一听,也觉有理,

    “建昌城周边都被贼匪堵住,消息完全传不出去。今日入城之前,我们也托人去搬救兵,但是否真能传到消息,也是未知之数。大家是否信我?!听我安排可有异议?!”

    众人点头默许,又听小乙说来,

    “瓜哥,这里抽出十二人来,分成四队,每队三人,分别去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要做的就是对敌人进行骚扰,让他们越乱越好!为援军前来尽量多争取些时间。这贼人大都是为活计才入了叛军,咱们不要下死手,让他不能产生威胁,反过来还需要他人看护最好!咱们得手一处,便换个地方,等待下次出击,千万确认安全后再行事。注意,不是为了多伤人,而是让敌人慌乱!”

    瓜哥点头,小乙继续说道,

    “耐力好机灵的要上几人,分别去往建昌府各方向报信,若是遇到江湖好汉,也可一并招来助力!至于其他人,则需要补充城内物资,从这密道送入城中。至于这物资从何而来,就要看各人本事了!对了,咱们从狱中出来,怕是不太好露面,所以还是不要暴露密道位置。我和青青陆陆一起,去寻那贼首,若有机会,咱们来个擒贼先擒王!”

    众人觉得极好,瓜哥与众人商议,迅速安排下来,然后各自去了。众人都极有斗志,倒是让小乙觉得十分意外。这狱中之人,常人看来都是些欺善作恶之辈,哪能想到在此危急关头,他们能够抛开性命,救民于水火之中,着实让人感动。小乙让瓜哥留在身边,他熟悉这周边地形地势,倒是极有用处。

    瓜哥带着小乙三人摸到了城北半山之上,几人潜伏起来观察下边局势。果不出所料,之前那波进攻只是佯攻,意在让这城中守军百姓慌乱起来。这群贼匪表面看似凶悍,实际上大都战力不强,也就与平常百姓相当,能打的不过数百人,在叛军之中来回穿插,监督众匪,鼓舞士气。小乙轻声说道,

    “这贼首也真够厉害的,仅凭这群乌合之众,就生生围住了这偌大的建昌府。封闭消息,安排布阵,也都是井井有条,真是不好对付啊!”

    瓜哥慢慢刮着头,回道,

    “咱们若非人太少,也能与那守军配合,来个内外夹击,痛击恶匪!”

    童陆笑笑,

    “瓜哥,这二三十人,也不知是否真与我一道,或许人家就是想找个机会逃脱生天也不一定。若是被敌人捉住,说出这密道一事,那咱们的计划可都要白给了!”

    瓜哥急了

    起来,道,

    “不会不会!这些都是我知根知底的,也都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这些人大都只因平日打架斗殴下手凶狠了些,这才被关进牢中。真真没人犯过那不可饶恕之罪。”

    童陆突然有了疑问,

    “我说瓜哥,这牢中为何这么多人。不是说洪大人在任,各处太平无事么!”

    瓜哥摇摇头道,

    “他善待百姓确实不假,只是对这江湖中人就要苛刻许多。牢中除了死刑重刑犯人,其他大都是些江湖人士,他们犯了小事,按大事处理,犯了大事,那就等着被砍头吧!哎,虽说有些过于狠辣,但是也更大程度约束了这江湖势力,倒也还是有些好处。总之你们放心,我带出来的,绝对可靠,大事一了,还让他们回去蹲着!”

    三人听完,只觉这瓜哥似乎瞬间高大了不少,他头顶越发亮堂,童陆开玩笑,说它太容易暴露,还是抹上一层泥才好,不过也只是玩笑话,各人也没当真。

    贼匪佯攻不断,城头守军在洪大人指挥下,也是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松懈。这贼首确实有些能耐,这佯攻队伍不断轮换,也是让各部都能休整,又能继续保持战力,提升经验。小乙看那势头,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队伍竟会暴发出这般战力,不说其他,仅这带兵练武方面,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眼看就要入夜,天空之中亮起繁星,小乙四人趴在地上,人人腰酸背痛,当然也都换了不少姿势。他们早已寻到那贼首所处位置,只待夜色来袭,慢慢摸上前去,给他致命一击。建昌城外燃起众多篝火,与那星辰相比也不差多少,从半山之上看去,真是十分好看。小乙看了看天色,说道,

    “陆陆,你带着青青留下,这事我和瓜哥去就行。”

    童陆斜他一眼,笑道,

    “小乙哥,你这胆大心也大,你觉得不带上我能行么!”

    小乙不知他为何这般说话,又听童陆道来,

    “你这白日里这般安排,贼军四处有人骚扰,难道那贼首还不做些防备?你俩现在过去,定然是入了敌人圈套!你想这贼首能把这样的队伍带得有模有样,这点能耐应该还是有的!那贼首是否真在此处,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瓜哥眼看就要大展身手,却被童陆这般打击,急急道来,

    “咱们都看了这长时间,命令都是从这传出,难道还有假?还有,童陆兄弟,有这问题,为何不早说,真要把人急死呀!”

    童陆尴尬笑笑,回他道,

    “我也刚想到不久,正在思考怎么办才好!”

    瓜哥捏了一把泥在手中,恨恨道,

    “是那龙潭虎穴,咱也去闯上一闯!小乙兄弟,你看!”

    小乙摇摇头,道,

    “我觉得陆陆说的有理,城防尚在,咱们不可操之过急!”

    瓜哥看他这般说,也只好打消了马上袭营的想法。童陆看他有些不快,缓缓伸手上去,轻轻碰到他那秃顶。瓜哥微微一动,想来不太习惯别人摸头。他没有介意,童陆摸了一大把,然后赶紧躲开,

    “瓜哥,别生气,咱们好生计划一下,去还是要去的!”

    瓜哥一听,也是来了兴致,听他如何说法。

    “咱们离得太远,根本无法看清那边情况。擅自猜测肯定是要吃大亏的!因而还得实地探查一番才能定下计来。人最困乏时,正是三更四更天,若是在那时前往,对方守备定然最为松懈!”

    瓜哥马上接口道,

    “对,对!咱们就那时前往,给他们个措手不及!”

    瓜哥说完,正自兴奋,却看小乙三人都微笑着看他,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又听童陆说来,

    “常人能想到,何况是那贼首呢!”

    瓜哥抱头,不知怎么办才好。童陆趁机又在他头顶上摸了一把,

    “瓜哥别急!我想这贼首若是真厉害,咱们无论何时过去,都是很难接近他的。所以时间并不重要。不过就我看来,这三更四更天,倒是最为危险!”

    瓜哥看他老是卖关子,急急慌慌问道,

    “童陆老弟,你就赶紧说,我听你的就是了!”

    童陆笑笑,

    “总之不要在此时去,其余时间,随意!”

    瓜哥一听,大咽一口口水,

    “这不相当于没说么!”

    童陆翻身躺了下来,

    “哎,没办法,谁让咱们人少,我和青青又没甚武艺,还是小心一点才好!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是休息!养精蓄锐,待明日正午再去如何!”

    小乙同意童陆看法,对着瓜哥说道,

    “陆陆说得对,咱们现在去,只怕真要中了圈套。不如休整一番,明日再见机行事!”

    瓜哥没有太多主意,也只好听他安排。

    几人一同躺下,看那繁星灿烂,银河壮美,着实不似人间。童陆不停眨眼,问道,

    “不知小沙子他们现在到哪了,若是顺利,那消息只怕也快传到会川府了!哎,希望他们快些,我这头发都快被薅没了!哎,不会和瓜哥一样,再长不出来了吧!”

    瓜哥也不生气,苦笑道,

    “听说白青妹子会治病,有空给我看看怎样!”

    童陆轻笑一声,

    “有头发的瓜哥还是真的瓜哥么!”

    瓜哥正想大笑,突然想到此处危险,硬生生给吞了回去,把自己脸憋得通红,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76 初晨探营深陷重围,英雄侠义莫问出生

    临近天亮之时,又下起了雨来,远处几声鸡鸣,甚是清冷。几人全身湿透,难受得很。瓜哥一晚没睡,憋了好久,

    “受不了了!咱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乙用衣衫护住白青,笑道,

    “瓜哥,这可急不得!咱们等到救兵前来,至少也得两日,可别打草惊了蛇。”

    童陆叹了口气,

    “小乙哥,咱们已经惊了蛇,反正都这样了,择时不如今时,现在就去,那贼人守了一晚,应该会稍稍有些懈怠吧!那里太危险,我呢,就在这里保护青青。”

    白青噗嗤笑出声来,

    “陆陆你还保护我呢!我看是你怕了才对!”

    二人嘴上争斗在一处,彼此毫不让步。小乙本也想让二人留下,便随了童陆之意,白青怕自己影响到二人,也就同意了下来。小乙和瓜哥二人一道慢慢摸了上去。

    小乙本身就黑,换上贼匪衣衫混入其中倒也不太显眼。瓜哥这边可就麻烦了,他那秃头异常鲜明,要想骗过他人并不容易。好在有几位戴有头巾,这才提醒了二人。瓜哥戴上头巾,仍旧十分奇怪,因此二人也总是避开他人,小心翼翼朝那营中行进。

    “瓜哥,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乙轻声对瓜哥讲道。

    瓜哥一听,手臂又不听使唤想要去刮头,小乙赶紧把他拦住。

    “小乙兄弟,我也有这感觉啊!不知道哪里不对!咦,好像太安静了,安静的不像样了!”

    小乙微微点头,俯身向前,观察四周情形,又不觉有何异常。忽的,小乙发现有些不太寻常之处!在那贼首营房相对的另一侧,有一简易窝棚。

    “瓜哥,你昨日有没有发现那边的窝棚!”

    瓜哥仔细想了一番,回道,

    “这个,好像没太注意,不过似乎没有见到!难道是昨夜临时搭起来的?!”

    小乙心中起疑,又道,

    “这好生奇怪,咱们先去那边看看!”

    瓜哥点头同意,二人小心朝那边潜去。

    小乙二人躲在远处向这边瞧看。那窝棚不大,有几处开口,可以隐约看到里边动静。窝棚四周都有人把守,应该不是给那普通贼匪使用。窝棚里人影闪动,定是有人不停走动,由于四周寂静一片,听得那一连串的叫骂之声,应该也是从那里传来。小乙正觉奇怪,那窝棚中走出一人,那人身型魁梧,黄色衣衫与这匪军大大有别,他双拳攥紧,咬牙切齿,应是怒极!小乙再仔细看来,惊出一身的冷汗!那人双眼瞪得极大,络腮胡子满脸,头发约有半寸长,还不时用手掌摸着头顶,不是那假瓜哥又是何人!

    小乙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瓜哥推了推小乙,疑问道,

    “小乙兄弟,你怎么了!这人难道你认识?!”

    小乙回过神来,苦笑道,

    “我认识啊!瓜哥啊,你也应该认识一下他的!”

    瓜哥只觉莫名其妙,又听小乙说来,

    “瓜哥,我说出来,你可要淡定一些!”

    瓜哥急得抓狂,手又不规矩起来,

    “好好好!我说我说!刚走出来那人,就是,呃,就是假扮你,抢夺我们财物之人!”

    瓜哥一听,忍不住想要冲将上去,与他大战三百回合,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瓜哥。还好被小乙一把拉住,这才没把自己暴露出来。瓜哥被小乙治住,这才冷静下来,他仔细想想,现在不是对这事较真的时候,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人慢慢靠近那窝棚,找准时机,解决了两个守卫。小乙找了棍子把二人身子支撑起来,从两侧看来,都像是靠在窝棚上打盹。窝棚这方有一开口,蹲下便能瞧见里边情况,开口较小,也只一人可见。小乙蹲了下来,半晌不发一言。瓜哥把头塞过来,也想要看看,小乙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

    “瓜哥,你千万不要激动啊!”

    “又来!哪那么多可让人激动的事!”

    瓜哥赶紧抢了过来,口中不停念叨些什么,可当他一见里边情形,身子瞬间凉透。只见里边竖绑着二三十人,个个赤身**,身上各处都留有长鞭抽打出的血痕,另有几人执鞭,随意抽打着他们。瓜哥再一次咬碎钢牙,恨不能马上进去将执刑之人勒死,再救出那二三十好汉。

    这窝棚之内,正是与小乙几人一同出城的江湖好汉。小乙略微数了一数,应是一个没多,一个没少。他心中叫苦,把瓜哥拉到一旁,

    “瓜哥,这贼人太过厉害了,咱们的人没有一个能出去!看这情形,他们嘴倒是够严,应该没把密道之事说出。”

    瓜哥眼睛红成了一片,恨恨道,

    “我一定要把这群人衣服扒光,暴晒三日!”

    小乙叹了口气,道,

    “都怪我太低估这贼人的手段,没有好生想想,为何这么多时日没有一人能够出去报信。”

    瓜哥把右手攥到左手手心中,不断转动,

    “这人太过阴险狡诈,可真是不好对付!咱们现在就去他老巢,把它拆了,再把那人绑出来,给这群贼匪好好看看!”

    小乙知他容易冲动,可这二三十好汉暂时救不了,就只能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了。二人起身,朝那贼首营房走去。

    只走了数十步远,二人忽的停下脚步,再也挪不开一步。小乙解下黑棍,护在身前,瓜哥则把之前缴获的双刀握在手中。原来他们早就被人发现,此时已被重重包围。贼匪中领头一人,正是那假瓜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瓜哥眼中直要瞪出血来,不论这周围有多

    少人,他心中却只有一个目标!

    小乙背靠着瓜哥,

    “瓜哥,现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咱俩互为倚靠,攻向北山那边。不过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咱俩可不一定能够出去!”

    瓜哥大喊一声,

    “啊……小兔崽子们!叫声爷爷来听听!啊!”

    二人背靠着背,与贼匪交上了火。贼匪也真够狡猾,全是用的长兵,小乙长棍刚能够上,杀伤力却也有限。瓜哥那刀根本就砍不到对方,气得哇哇大叫,可又不能直冲上去,那样二人更是没有任何胜算。小乙看到这方情形,也不知如何是好,

    “瓜哥,咱们别想着伤人,还是先逃命要紧!贼人早把我们看透,咱们现在只能先保命了!”

    瓜哥大喊,

    “小乙兄弟,我死不要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还年轻,还没娶妻生子,你还得有一番作为!我老瓜……”

    小乙大喊,

    “咱俩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你可别再这般说话!瓜哥!走!”

    二人边走边转,不停的向四周招呼,又不断朝那北山方向挪步。小乙棍势极猛,倒也没让对方武器近身,瓜哥好险,但有小乙分神保护,却也是没中一招。小乙转了几个圈来,终于看清现在局势。周围足有一二百人,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撞开一层人墙,又马上能补上一层来。那假瓜哥站在高处,手中拿着一支长嘴器物,里边似乎装有茶水,他喜滋滋的看着这方,似乎这是一场戏,正要进入**部分。瓜哥一见那人,怒意渐起,把那双刀比划得呼呼作响,浪费了太多体力,不多时,便已气喘吁吁。小乙心道不好,这样下去,最终二人只能是耗尽了体力,被那贼人生擒活捉。他心中大急,却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瓜哥知晓当

    下局势,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正焦灼间,人群之外杀声四起,竟是有援手到来!小乙二人大喜过望,加快了突围之势。所谓兵败如山倒,这一二百人本就不是职业军人,被这么一冲击,便散开了一个缺口。小乙二人突围出来,边退边打,游走在人群外围。再看那援手,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那窝棚见到的诸位好汉!

    小乙大喜,瓜哥却是早些叫出声来,

    “众兄弟受苦了!待到凯旋而归,哥哥再请兄弟们喝酒吃肉!”

    战场之上,哪能这般矫情,瓜哥只说了这一句,便差些被长矛捅到心口。他长吸一口气,把精神集中到双刀之上。

    这二三十人,再加上小乙瓜哥,竟是与那二百人的队伍战了个平手,甚至在局部更占了上风,那假瓜哥一见是这情形,也丢掉了长嘴之物,摩拳擦掌,想要来战。

    众人极有默契的向那北山退走,相互掩护,配合默契,倒也没有多少损伤。只是这对手人数又多了起来,想要逃脱,只怕有些难了。小乙心道,只有朝那北山上走,那里之前并未驻有敌军,应该可以借着山势与这追兵抗衡。好容易,这才退上了山去。从上而下,己方这才占尽优势,只是这追兵黏得极紧,又不断有人员补充上来,如何能够逃脱。正思虑间,身后又是一片杀声响起。小乙大惊,朝后一看,只见上方冲下百人队伍,皆是黑衣黑裤,凶狠非常。小乙一见,大喊出声,

    “大家注意身后!有贼!有贼!”

    众人腹背受敌,又是敌众我寡,再无任何优势可言,全军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有人大声喊道,

    “瓜哥,你带这位兄弟先走,不用管我们,我们杀一个回本,杀俩赚一个!”

    瓜哥怒道,

    “说什么屁话!这是兄弟该说的话么!”

    那人正是竹竿子,他转过身来,恶狠狠的抓住瓜哥领口,

    “我们商量好了,定要保你俩活着!咱们全死了,算个什么事!算个什么事!你给老子听清楚了,代我们兄弟二十八人好好的活下去,咱们下辈子再一起喝酒吃肉,再当一场好兄弟!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

    瓜哥被他说懵,半天回不过神来,那竹竿子大喊一声,

    “掩护他们走!掩护他们走!”

    众人迅速变换阵型,将小乙瓜哥护在当中,又四散攻了出去,二人被推着朝北山西侧走去。那是荒山,草木极深,偶有几座野坟,蚊虫鼠蚁极多,倒是个十分容易藏人的地方。瓜哥大哭起来,倒似是忘了磨他的秃头,大喊道,

    “你们他娘的都是王八蛋,老子眼瞎了才认识你们!老子以后喝酒也不会叫上你们……”

    他话未说完,却又哭得更加厉害。

    二人被推下北山西侧的斜坡,连滚带爬掉落很远。小乙身上擦伤几处,也并无大碍。瓜哥又要冲上山去,怎奈这方地势,要想上去十分困难。小乙紧紧抓住瓜哥,

    “瓜哥,这贼匪足有三四百之众!我二人再上去,只怕也是去送死。兄弟们的情谊我们记下了,回头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瓜哥蹲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像个小孩一般。小乙俯下身来,把他扛起,放在肩头,朝更远的地方走去。那山头一幕,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二十八条好汉,没有一个活下来,厮杀场景之惨烈难以想象。那贼匪欲抓活口,可怎料这群人竟是毫无商量的余地,生生把自己定死在了那陡坡之前。他们死绝之前,没有让一个敌人来到身后,没有让一把刀失去尊严。他们为这建昌城拼到最后一刻,也为小乙二人赢得了逃脱时间。

    北山之两侧,各有一条小河,从那大山深处而来,乡民们称之为东河西河。小河不大,也只比普通溪流宽上两尺,水清见底,也是百姓常用水源。小乙扛着瓜哥,

    沿西河而上,走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停下脚步。他回望一眼,只觉满眼只有翠色林木,满耳只闻虫鸣鸟叫,还有那潺潺水声,相伴左右。汗水湿了肩背,小乙把瓜哥放在水边,瓜哥斜躺在水岸大石之上,凝望着那流水冲刷山石。

    “小乙兄弟,我更愿意与他们一道战至最后一刻!”

    小乙来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瓜哥,我知道你义气深重!我又何尝不想与你一同回去,与哥哥们一同厮杀!可敌人太多,咱们去也只是送死!”

    瓜哥又道,

    “送死总比贪生怕死要强上百倍!”

    小乙摇摇头道,

    “瓜哥!除了这二十八位哥哥,还有那数千建昌百姓,还有那数万大理百姓,难道瓜哥会眼睁睁看他们被人欺凌、屠戮么!咱们的使命不止在此,更在护他一方安宁!”

    瓜哥呜呜哭了起来,头巾散落,露出一片秃顶。

    “瓜哥!我们被推下陡坡时,哥哥们说过一句,要你为他们好好活下去!你还记得么!你记得么!”

    瓜哥放声大哭起来,良久这才收了声。小乙看他终于想通,说道,

    “瓜哥,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刚才发生的事!不知是否一开始就中了贼人的奸计!”

    瓜哥坐起身来,眼珠子直转,回道,

    “我们好像就在人家的棋盘之中,被人全盘掌握,左右都被算计。”

    小乙点点头,又摇头说道,

    “想不通是在哪里出了问题,咱们处处小心,为何这般容易就暴露出来!”

    瓜哥也是不住摇头。小乙蹭的站起,如临大敌,瓜哥也跳将起来,怒视周围。

    “是我们!是我们!”

    两人从那树后闪了出来,一男一女,身材修长,长相极美,不是白青童陆又是何人!小乙瓜哥放下武器,二人这才近到前来,童陆一屁股坐下,抄些山水洗了把脸,说道,

    “小乙哥,瓜哥这般重,你背着他倒也走得好快!我和青青追了一路,差点跟丢!”

    小乙回道,

    “你们怎会知晓我们会从这边过来!”

    白青走过来检查二人伤势,虽有小伤,倒也不严重,用清水洗净便没甚大碍了。白青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一句,

    “嗯,还是让陆陆来说吧!”

    童陆接过话来,神色凝重,

    “小乙哥,瓜哥,你们现在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小乙瓜哥都有些迷茫,摇摇头,又听他说来,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咱们也真是小看了对手!咱们从到建昌府到现在,细细捋一捋。昨日初来之时,应是没被人发现,进城时也是打了个出其不意,这才没被拦住!之后,我们的行动就不容易了!小乙哥,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小乙仔细想想,摇摇头。童陆叹了口气,道,

    “便是你这棍子啊!”

    小乙有些惊奇,摸摸自己身后黑棍,

    “为何是它出了问题!”

    童陆白他一眼,说道,

    “那日进城,你如此勇猛,这么多敌人,难道都没看到?!那贼首也定然知晓了的!今日我心头慌乱,不知怎的,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待你俩走后,我再仔细琢磨,这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瓜哥心急得很,问道,

    “哎呀,童陆老弟,听你说话要急死个人,快些说来,快些说来!”

    童陆撇了撇嘴,继续道,

    “你们没发现今日的贼匪之中,没有一人背有棍子么!”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棍子暴露了自己,那营地又无太多树木遮挡,或许二人刚进去,便被人发现了。童陆又道,

    “我们想到此处,可你们早已入了营,又怎么能够知会于你们!没办法,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我俩目标不大,再加上你们在前方引了不少人过去,也是轻松了不少。我们后来发现这山上了隐藏了不少人,走得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童陆趴下身去,喝了几口,这才继续,

    “那二十八位好汉,没有一人能够幸免,我一见也是对那贼首深感佩服!悄无声息,就能将人活捉,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所有事项安排妥当,当真厉害得紧!你们离开那窝棚,他们便开始集结了,这几百人对付你二人,料想也是绰绰有余。可千算万算,他还是算露了我和青青!”

    “我们虽然武艺不佳,但关键时候也能帮上大忙的!我们见人走远,只留下两人看守窝棚,便消消进到窝棚之中。解了那竹竿儿的绳,他领着另一人,抹了那两人的脖颈。咦,那个,那个怪吓人的!二十八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汉!谁说坐牢的就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他们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们商议了一番,发现没有太多退路,有几个从小在这长大,熟悉这边地形,仔细分析了一番,便定下了这般计策。他们与敌人拼杀,将你二人从北山西侧的陡坡处推下,至于会不会被摔死,就看你二人的造化了。若是没死,这坡下容易藏身,还有山路可逃命,真心是那最佳的方案了!竹竿儿说,他们就是全部战死,也会保你二人活命。还说,你二人福大命大,下这陡坡也定然不会有事。还有,他们说自己已经被活捉过一次,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童陆双眼无神,眼皮耷拉下来,

    “我和青青为不惹麻烦,不给人拖后腿,也只远远的潜藏跟随。看你们浴血杀敌,心头也似火烧一般。”

    说完,四人都陷入沉默之中,回想这半日情景,悲从心来。

77 历经艰险回城献宝,石门上锁不见其人

    四人坐在水边良久,忽听得远处有些动静。小乙不敢大意,赶紧催促几人就近隐藏了起来。待到人影出现,果真是那小股贼匪,为寻几人下落而来。瓜哥恨这帮人恨得要命,若不是小乙为顾全大局将他拦住,他便要上去把几人砍死以解心头之恨,至于自己有无性命可活,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那几人也是应付了事,随便查看了下就走开了去。小乙生怕这贼人还有后招,几人又多待了好一阵子这才现了身。瓜哥情绪十分低落,但还要听小乙安排,四人也算是同了心!

    童陆四处看了看,对三人说道,

    “依我看来,咱们千万不能做那好斗勇武之事,人数差距过大,咱们去就是送死,更何况那贼首还如此狡诈。我想,咱们不如把这贼匪的主力和暗哨分布弄清楚,绘成图纸,再将这图纸交于洪大人和前来施救的援军,好过我们直接与贼匪交手千倍万倍!”

    小乙思索片刻,回他道,

    “陆陆说得对,以咱们现在的实力,想要用武力去制服他们并不现实,现在最要紧的是了解对方,摸清对方虚实,找出其软肋,一击击溃敌军!”

    白青一切都听小乙的,瓜哥也是没了意见,于是四人计议已毕,便着手安排接下来要做的事项。本就人少,白青童陆又武艺不精,因而四人也只有一起执行任务了。接下来,几人便开始调查这匪军的兵力分布。

    建昌城各个出入口都有重兵把手,而且四处都有贼人眼梢,暗哨之多,让人防不胜防,加之每隔不远一处的据点,临战之时,随时能够合兵一处,以御外敌。一切都安排布置得极为精细,也让几人深感忧虑。为躲那暗哨,四人走得极为小心,用了整整两天时间,这才大致摸清了对方底细。

    建昌城驻扎的队伍大约在五千人左右,城北兵力最多,大约有三千人,其中五百精兵,极为勇悍,贼首营帐也在此处,便于指挥调度。其余的三个方向也都有部队集结,可以随时攻城。零星散落的小股分队大约在两百五十个左右,每个小队八人,这就又有了两千之众。再加上各处岗哨及探子,足有三千之众!总计一万有余!

    相比之下,这城中守备则是少得可怜,只怕不足两千,加上前来帮忙的百姓,也就四千五千了!若是这贼匪持续进攻,只怕这城早就被攻下了!

    “真是奇怪,实力差距这般大,那贼首又如此精明,为何迟迟破不了城?!”

    童陆有些疑惑,小乙白青也有同感,瓜哥则是不以为然,道,

    “洪大人治军有方,再有百姓助力,所谓众志成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小乙轻轻摇头,道,

    “经过前日之事,真是看不清这贼首。有种预感,他有更大的阴谋,只是还没被我们发现而已!”

    童陆同意小乙说法,说道,

    “咱们现在得处处小心,可别再被他人利用,咱们摸黑进城,把敌人的兵力部署告知于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就要看援军何时能来了!”

    四人来到那处坟地,小心翼翼钻入地道,再将地道口进一步掩饰好,这才匆匆往那城中赶去。钻出密道,之前特意留下那层薄土之上并无踩踏痕迹,应该没有人再从这里出入过。几人放下心来,去那城北寻洪大人。

    四人刚到城下,正欲知会那守卫,怎知刚一见面,对方便拉开了架势,举起枪来便要与几人搏杀!小乙刚欲开口,又有几人赶将过来,将四人围在中间。周围兵士慢慢聚拢,足有三五十人!小乙心知私放牢犯实乃重罪,想必洪大人已经下令要捉拿几人。不过好在自己手上有那图纸,洪大人也大可将功赎罪,随意打发了几人便是。

    “我们要见洪大人!我们有非常重要的情报……”

    这话音未落,一人便接口道来,态度极为恶劣,

    “洪大人说了,这几**乱城防,目无王法,速速绑了关入大牢!”

    童陆一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谁是王!你们家的王看到我们也都客客气气的,你叫什么,让我记下你名字,以后让你们的王多多照顾你一下!”

    那人被这么一呛,怒气上涌,马上提刀上前,要把童陆按在地上。小乙连忙抬棍护在童陆身前,道,

    “大哥!我们真有要紧事需要面见大人,您行行好!若是耽搁了,可负不起这责!”

    那人看小乙身手,也是稍稍会停顿,语气也好了一些,

    “我也是奉命行事!请不要为难我等!来人!速速绑了!”

    童陆大喊道,

    “什么破洪大人,我看就是个大傻子,夫人被杀了,屁都不敢放一个,你那带把儿的娃儿还是我们舍命救的,有胆下来与小爷说道说道,看是您的格调重要,还是这建昌府百姓的性命重要!”

    城头有人听见,有人伸出头来,看这城下方发生了何事,这话说得难听,也不知会不会有人马上去通报那洪大人。四人被围住,对方也忌惮这方手段,双方就这般僵在一处好长时间。良久,终于有人前来通报,

    “洪大人说了,先安排到城头防务处,待他处理完正事再来会这几人!”

    那人看小乙几人,面色不善,

    “几位请吧!”

    小乙心想,这洪大人也是明理之人,并未缴械关押,还算能够听得进理去,这一趟也算没有白费力气。四人跟那人前往,入了城头一间小房,四人刚一进门,房门便关上,又从外锁住,再出不去!房门一关,室内漆黑一片,只留有一小处通气口,童陆哇哇大喊,

    “这个姓洪的恩将仇报,真是个白眼狼!这分明就是一间牢房,还说什么防务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小乙尝试几下,那门应是石制,异常结实,门口守卫不通人情,不论里边如何解释

    ,一概不予理会。小乙心急道,

    “陆陆,你刚才那话说得确实有些重了!”

    童陆气不过来,回道,

    “还不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不那样说,也许咱们现在在大牢中蹲着呢!哎,不过现在也一样,都是暗无天日啊!哎呀呀!”

    瓜哥不住敲打那石门,倒把自己拳手打出血来,小乙拉住他,

    “瓜哥先不要着急,我看这洪大人应该现在有事无法抽出时间,咱们多等一会,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小乙耳朵贴在墙上,隐约听到外边嘶喊之声,

    “这外边又似乎在攻城,哎,洪大人只怕不易脱身!这守卫又听不进去一句,如何是好!”

    四人没有办法,在屋内四处打转,转累了,又蹲坐下休息,如此这般,只觉叫喊声停息,通风口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童陆手托着腮,有气无力说道,

    “这都天黑了!这洪大人还会不会不来了!”

    小乙斜靠在墙上,白青依偎在他身旁,

    “声音没了,或许马上就来了!”

    童陆咂了咂嘴,又道,

    “不来见我们,至少给点吃的呀!连一口水也没有,这老小子太不近人情了!”

    瓜哥又在石门处尝试了几次,之后也都是垂头丧气的回到角落之中。他也坐过牢,对这种环境倒也不太陌生,

    “关在这里,真是憋屈得慌!这洪老儿怎么回事!”

    没办法,四人发一阵牢骚,还是没人理会,索性什么都不管了,躺在地上大睡起来。这外边阴雨,屋内却是异常闷热,睡得几人大汗淋漓。

    转过天来,那通气孔外亮白起来,四人趴在那处呼吸些许新鲜空气。嘶喊之声再次响起,几人也都是见怪不怪了。忽的有人在门外活动,小乙听得清楚,应该是有人来了。四人赶紧奔到石门后大声喊叫,只听得外边有人说道,

    “你们先下去,好了我叫你们!”

    门卫似乎走开了去,又听那人说来,

    “你们几个关了这大半日,不知有没有一丝悔改!”

    小乙听他声调,应该不是洪大人,回口问他,

    “劳烦请下洪大人,我们有非常重要的情报,还请大哥通报一声!”

    那人哼哼两下,道,

    “大人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什么情报大可在此说来,故意搞些玄虚,定然是设有奸计!”

    童陆呸了一下,回他道,

    “你是什么人?也敢代洪大人说话!”

    那人干笑一声,道,

    “果然是那油盐不进的主!既然没有悔改之意,那你们就在此处多待上几天,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多少本事!”

    那人转身离去,瓜哥把嗓子喊哑,也没能留下他来,守卫回来,依旧是不发一言。

    “小乙兄弟,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被晾在此处,什么忙也帮不上呀!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小乙叹了一口气,

    “听闻这类人最不好对付,你若不随他心意,只怕咱们再难见到洪大人。不如咱们费些钱财,花钱消灾?!正好身上还有不少银两,没处花去。”

    白青觉得可行,童陆无可奈何,只好同意。几人向守卫说情,仍旧没有一丝回复,只好干坐下,只希望那人能够去而复返。有脚步声传来,几人大喜,却发现来人只是送些水和食物,并不听几人说些什么。童陆大喝一口水,叹道,

    “被小人算计!咱们肯定是被洪大人手下给算计了!我这双脚都快走废了,没想到却换来这般下场!哼哼,以后千万别想着做善事,费尽心力,却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白青吃了一口,回他道,

    “陆陆也别这样想,该做的还得做,要人人都是你这般想法,那世上人情会不会太过冷漠了!我们都知道你受了委屈,等咱们得胜之后,让瓜哥带你在这建昌府大吃几日,保准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童陆闭口不言,又听小乙说来,

    “这战事紧急,咱们一时出不去,可这图纸……”

    童陆嘿嘿笑了起来,

    “建昌府要是被那贼匪攻陷,那洪大人可就名垂千古了!”

    三人知他还在气头上,都不再去接他话。

    被关在这屋内,实在是煎熬。几人正在发愣,又听石门之外起了人声,

    “洪大人让我来问问你们,到底想清楚了没!”

    小乙蹭的站起,贴到石门之上,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大哥你行行好,行行好,我们这有些黄白事物,带在身上怪麻烦的,不如孝敬给大哥,你看如何!”

    那人装作什么都不懂,

    “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哼,又在故弄玄虚!看我如何上报给洪大人!”

    他作势要走,小乙赶紧陪笑,

    “大哥慢些,这事好商量,好商量,您先看看这成色再说!”

    小乙从那通风口处递出一大锭银子 ,那人飞速抢到手里,又揣入袖口,

    “嗯,看来你们有所进步,不过这进步还不太……”

    小乙赶紧又递出一锭,那人心中乐开了花,

    “不错,不错,看来已经有所悔悟,我晚些时候就去禀告洪大人,你们先等上一会!”

    小乙一听,这人还没满足,于是又递出两锭,

    “大哥,你再看看,我们真的已经悔过自新,绝对不会再犯了!”

    那人接了银两,大声说来,

    “看来是真悔过了!你们就在此处等上片刻,我这就去向洪大人通报!”

    那人说完,匆匆离去,小乙贴在石门之上听得清楚。

    “哼,这人还真是贪得无厌,这银子没了,以

    后怎么吃喝玩乐!”

    瓜哥难得挤出笑来,

    “童陆兄弟,这都是身外之物,不过就在这建昌府,找你瓜哥就对了,那是包吃包住包……”

    瓜哥心知有些话不能当着女子面说,也是及时把话咽回肚中。白青知他要说些什么,咯咯笑了起来,童陆却是一反常态,弄了个大红脸,只是这屋内光线不足,才不至于被小乙几人笑话。

    这花了钱,果然好办事。那人不多时便回来,支开守卫这才说话,

    “现在贼人攻城不断,洪大人一时抽不出空来,还得委屈几位再多待上些许时候。对了,你们不是说有什么东西要交付于洪大人么?大可交于我,我马上转交于他,定然耽误不了事的!”

    小乙心想,这人只是贪些钱财,倒也没有其他说法。再者,这人既然能够轻易支开守卫,想必在洪大人手下也是得力干将,应该能够信得过,如若不行,再给些钱财便是。小乙与童陆附耳交谈,二人觉得可行,便把那图纸取出,又加上一锭银钱递了出去。

    那人接了过去,欢喜至极,竟是对里边点头哈腰,不住夸口。小乙嫌他太过嗦,轻声说了一句,那人赶紧回他。

    “马上就送去,马上就送去!等我的好消息!”

    童陆听那人跑远,叹了口气道,

    “哎,这个时候还想着要发财,这人可真是!不过,也就是他这样,我才放心把图纸交给他。”

    小乙点点头道,

    “陆陆想法和我一样,不过这洪大人也真是奇怪,自己不会武艺,难道站在城头,那守城将士便能多些能耐?”

    童陆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自然了,姓洪的面子大,照得住人,自然是要增加些战力的!”

    瓜哥一听,也是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在这屋内,虽然有吃有喝,却是极不好过。这不,四人又挨了整整一日,那人走后再无音讯,几人大急,心想会不会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几人连日辛苦,可都是为了那东西,可别让贼人夺了去,那可大大的不妙!

    四人急得团团转,忽听的那门外喊杀之声响起,震得几人双耳欲聋,守卫冲锋之声不断,众人欢心鼓舞,人神激荡!

    “冲啊!援军来啦!援军来啦!冲啊!”

    “杀啊!杀啊!”

    “……”

    喊杀之声不绝,小乙几人也是瞬间被感染,若是这大门打开,想必也随时可以加入战团,与那贼人一决高下。

    童陆心情不错,大笑道,

    “那匪军不过万余,无论如何也兴不起多少浪来!咱们援军一到,里应外合,定能一战而胜之!小沙子不错!很能干!咱们啊,就在这里等着好消息传来,咱们的图纸也定然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小乙瓜哥也是有说有笑,瓜哥只恨自己没能马上出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他快把头擦出血来,白青好容易才劝他停下。小乙又尝试了几次,那守卫似乎已经走开,

    “他们好像把我们忘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这石门极厚,从里边真是万难打开!”

    童陆吹起口哨,笑着回道,

    “别费那劲了,到时洪大人会亲自前来接我们出去,一同庆功!咱们就多睡会,晚间庆功宴上还要应付这许多人,真是想想都累啊!”

    白青笑着踢他一脚,

    “你想得到美呢!人家没准儿随意给你定个罪,把这功劳自己揽下,你到时候成为阶下囚,说的话谁人会听?!”

    二人又是斗起嘴来,小乙笑笑,坐下背靠石门。

    “皇上御驾亲征,大队人马就要进城啦!”

    “皇上来救咱们了!皇上来救咱们了!”

    “……”

    叫喊之声此起彼伏,对这皇上大肆赞美。小乙长舒一口气,道,

    “公子也来了!还真是及时啊!”

    童陆咪眼躺着,把左腿翘在右腿之上,不断摇晃,

    “嘿嘿,公子真是厉害!这样的大事,他如何能够缺席!他把面子挂起,一马当先,真是英雄无敌啊!你们想,这官军训练有素,人数也不会比匪军少,要想对付这群游勇简直是太容易了!他刚上位不久,正需立威,嘿嘿,这下又把自己向上抬高了不少!真是厉害!”

    小乙笑笑,回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公子在这方面倒是在行得很呀!哈哈!”

    众人玩笑一阵,那外边又有人叫喊,

    “敌人被吓跑啦!咱们皇上亲自前去捉拿贼人,兄弟们,抄起家伙一起上啊!”

    “冲啊!”

    “……”

    听那叫喊之声走远,童陆笑道,

    “果然他们以前只是仗着人多,现在一看对方阵势,就吓得马上撤退!真是不堪一击啊!哈哈,还有,这公子太有意思了,也不知找了多少人四处叫唤,否则怎会有如此专业的拍马屁口号!哈哈,公子也真是个人才!”

    又过半日,外边清冷下来,也没人来送吃送喝,几人都觉奇怪。外面一阵骚动之后,又是恢复了之前模样,偶有几人说话几声犬吠,倒是更显清静。

    童陆听了好一会儿,这才说来,

    “怎么还没打完!用得了这么久!这公子的手下可不太行啊!”

    小乙也觉奇怪,按理说公子也不需要追击太远。按照自己探查的敌方布阵,再加上瓜哥这活地图,那贼人往北山退去,也只有一条死路,绝无反制的可能。

    “有人过来了!”

    小乙轻声叫住几人。

    “喂!小乙陆陆白青?!你们在里面么?!”

    小乙几人大喜,却是童陆抢先叫出声来,

    “荷姐姐!荷姐姐!快些放我们出去!”

78 两日不见阴谋遍地,晚宴庆功乐此不疲

    来人正是秋荷,几人入城之后,就再未见过一面。此时秋荷前来,虽说有些晚了,却也算是救了急。

    “我刚一听说你们被关在此处,马上就过来救你们!”

    童陆嬉皮笑脸笑,

    “好姐姐,先别说这许多,先放我们出去才是!”

    秋荷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说来,

    “这锁头比双拳还大,如何能够打开!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小乙刚想叫童陆,他却出了声,

    “青青,你的青蛇赶紧给姐姐用下,一会儿便好!”

    白青朝他吐舌,虽有些不愿,但为了几人赶快逃脱生天,她也就不再揣着掖着了。

    秋荷得了那剑,看了几眼,问道,

    “这剑好小!如何能够打得开?!”

    童陆急忙又道,

    “荷姐姐,你尽管招呼,一点都不用担心!”

    秋荷有些疑虑,用力砍了一剑,才知这剑的厉害!她没有准星,锁上头被她砍了好多剑,坑坑洼洼的,只几次恰好砍到上次的剑痕之上。亏得青蛇锋利,这才慢慢将锁头切开一边。

    小乙四人终于出了这小屋,坐在门口大喘粗气。童陆又在抱怨,

    “哎呀,这屋里,真没法待!真是要把人憋死!荷姐姐,多亏有你啊!”

    秋荷把剑还给白青,催促几人道,

    “咱们赶紧走,一会儿走不了了!”

    几人大惊,不知她为何如此说来,

    “荷姐姐,怎么说?咱们援军不是到了么!为何还要走!难道洪大人铁了心要收拾我们?”

    秋荷慌道,

    “先别问这么多!这建昌城我来得少,不知道哪里可以躲藏。咱们快些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不迟!”

    小乙看她这般惊慌,心头也是打起鼓来。

    “我们知道一处地道,可以直通城外,咱们先去那里。”

    秋荷大喜,赶忙道,

    “快些,快些,咱们要被捉住,那可惨了!”

    小乙几人不问其他,赶紧朝那密道潜去。一路倒也顺利,并未遇到守卫与百姓。

    五人一齐钻入密道,出了城来。乱坟坡上依旧是清冷无人,再加上这绵绵细雨,更显得凄凉,甚至还有些怕人。几人寻了处草丛隐蔽起来,这才把秋荷围在当中,听她如何说法。秋荷抬头看那天空,她张开嘴来,又闭上了双眼,任由雨水入喉。良久,这才慢慢开了口,

    “我本跟着洪大人,一齐待了好几日,洪大人对我倒是极好,把我安排在城中驿馆,可我偏不,一心想要给他些温暖。拗不过我,于是只好让我留在身边。他住在城头之上,每日都想的是防守作战,真是有些无聊,不过我就喜欢他这样认真的男人!”

    童陆哼哼了一下,

    “荷姐姐,偏题了!”

    秋荷笑笑,又道,

    “这几日也算安宁,贼人只是在白日里不断佯攻,倒也没能威胁到建昌城。我建议他好生休息,他却说他一点也不累,一心在百姓身上,如何会感觉到累!哎呀,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小乙三人一齐出了声,

    “荷姐姐!”

    秋荷缩了缩头,咽了口唾沫,又道,

    “这昨日晚些时候收到援军消息,说是第二日清晨便能赶到,到时候与这城中守军一齐出击,定能战而胜之。洪大人难得露出笑来,他……嗯,嗯!洪大人与众将士商议,决定抽出七成人手与援军配合,定要将其斩杀殆尽方可。”

    秋荷长舒了口气,又道,

    “今日清晨,那援军果然准时到达,势头之猛,真是我平生未见,只觉那人马似是利箭一般穿透敌军防线!站在城头上一看,那敌军哪是对手,只是向四处慌乱退走,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听说皇上亲自带军,洪大人派出的守军也好像换了人一般,都想要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再加上这半月的憋闷情绪,怎能不够勇猛!我看这敌军大势已去,定然不会再有反扑机会了。洪大人亲自率军去迎接皇上,却是没把我带上。”

    秋荷眼中有些幽怨,

    “可能他想着见皇上时还是不要带上女子,免得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三道四。我不怪他,我知道这是为我好!城头议事厅中没人,我闲来无事,爬到了梁上睡觉。也正因如此,这才躲过了大祸,还知晓了他们的阴谋!”

    讲到关键之处,秋荷却是停了下来,急得瓜哥不断搔头,她看了瓜哥一眼,又道,

    “别急别急,让我慢慢讲清楚!我正在睡觉,厅中来了几人,我正觉奇怪,又不好下去,就在上边躲了起来。其中一个我认识,正是洪大人手下,那个爱财如命的联络官!”

    众人惊起,心想这人只怕就是拿了自己好处的那人,各自屏住呼吸,听秋荷道来,

    “洪大人给我说过此人,只道他虽爱财,但也麻利得很,这些年来在他身边任职,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是他极为信任之人。可我一听下边几人所言,真是惊出一身汗来。那人说一切准备妥当,就等上边一声令下,便要开城投降!还有,说是还有一封什么图纸被他拦下,图纸是两男一女,三个少年,外带一个秃头一齐带来,人被锁在那防务处了。那些人一听,大笑不止。他们后来商议的什么我也没听清,一心想着快些前去将你们救出来。我摸到那边时,你们都还在,这才让我放下心来。”

    瓜哥有些恼火,道,

    “什么叫两男一女,外带一个秃头!难道我就不是男人了?”

    这事本来极为严肃,听了他这一句,几人也都忍俊不禁。

    几人也知事态严重,小乙赶紧问道,

    “荷姐姐,那现在建昌城已经被敌军占领了?!”

    秋荷点点头,皱起眉头,

    “应该是了!我暗中观察了一小会儿,那些人动作极快,而且绝不在少数,现在的建

    昌城,已经在那些贼人手上了!”

    童陆满脸凝重,问道,

    “荷姐姐,那公子,哦不,皇上和洪大人追击匪军是走的哪个方向?”

    秋荷回道,

    “正是北山方向!那些人看似散乱,但也都朝那北山退去!我们都知晓这北山上方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其他出路,这匪军为何这般退去,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童陆又问,

    “那北山之上,有险可守么?”

    这次换作是瓜哥来答,

    “北山倒是有几处险隘可以一守,但守得了一时,又如何守得一世,那北山上又在何处补给?援军这般厉害,不知是否可以直捣黄龙,将那贼首生擒下来!”

    童陆摇摇头又问,

    “荷姐姐,这建昌城已被匪军所夺,除了咱们之外,是否还有人知晓?”

    秋荷摇摇头,道,

    “我知道以后,直接就去找你们了,还没,还没来得及通知他人,还有,我也不知道要知会谁才好!”

    童陆哎呀一声,大叫不好,

    “若是公子这时回来,岂不是掉进贼人陷阱?!”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心中盘算着公子出征时间。童陆冷静下来,示意几人稍安勿躁,

    “容我细细,匪军先是围城佯攻,等待大军来援,他们知晓公子正是立威之时,必然前来解围。待到公子带军前来,一半的部队退往北山死守,其余则趁机混入建昌城。好几千人坚守,这北山想必一时半会也是攻不下来,公子也会回城休整,然后众人不知这城已经换了主人,公子便成了刀俎鱼肉,任他宰割了!”

    小乙补充到,

    “公子来得极快,粮草之类只怕也是所带不多,咱们当时发现的各路据点,只怕也有部分行动起来,对这后方补给进行抢夺破坏!这众多将士吃不饱饭,又如何作战!现在建昌城被匪军占了,那剩余的粮草也就都没了!咱们现在倒成了被动的一方!哎,那贼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把这么大的战事看得如此透彻!”

    白青难得出声,问道,

    “若是匪军本就有如此能耐,为何围城半月却大都只是佯攻?”

    童陆摇摇头,叹道,

    “难道是为了给众人制造一个建昌城危在旦夕的错觉?好让公子亲自前来?”

    众人无法解释,也只能猜测而已,童陆又继续说来,

    “不论如何,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通知公子与洪大人,千万莫要进了敌人圈套!”

    几人起身,去寻公子与洪大人,希望他还在北山督战。刚转过山头,远远的看到建昌北城门,一队骑士整齐划一,正在入城,城头站着几人,一人身穿白甲,手持宝剑,威风凛凛,他旁边一人佝偻着背,又矮小了几分。其余人等分列开来,护着二人。

    瓜哥结结巴巴指着那方叫道,

    “那就是皇,皇上!还,还,还有洪大人!”

    小乙童陆白青眼神呆滞,面无表情,秋荷却是跳将起来,便要奔下山头,进城救人!瓜哥一把将她抓住,说道,

    “咱,咱们走密道,不然你还没见到人就被抓住了!”

    那队官兵刚一进城,城门猛的关上,似乎也没人发现有何异常之处。城头上那人正指点江山,意气风发!众人在此处干着急,看那人如此表现,都好想上去抽他一个耳瓜子,不过也都只是想想,没人真敢这么去做。

    又回到乱坟地,众人各自深吸一口气,依次钻入了密道之中。城中百姓欢心鼓舞,好不欢乐。公子一来,匪军闻风而逃,百姓口中早已传了个遍,公子心中定然也是乐开了花。几人混入百姓之中,小乙长棍十分扎眼,便用银两换了块长布裹上,倒是没这明显了。来到北城门处,人山人海,眼里尽是人头,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何事。小乙抬头一看,明白过来。原来是公子正在安抚百姓,什么怪自己没能早些赶来,这才让百姓们受了苦,还有战后各种物资的补给与分配之类。童陆咬咬牙道,

    “这公子倒是真有一套,美名就这样传遍天下了!”

    瓜哥半年多前才回到大理国,这是第一次见公子,他只觉他和蔼可亲,若真能像他说的那般,倒也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荷姐姐,你以前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守卫,他们的手腕上是否会栓戴红色细绳?”

    童陆凑到秋荷耳边,这般轻声问道,秋荷思考片刻方道,

    “倒是没太注意,应该是没有的!啊!我知道了,这红……”

    他嘴已经被小乙堵上,她向小乙点头,明白过来,

    “我懂了!我懂了!”

    几人四处看来,除了公子和洪大人的近卫之外,似乎其余所有的守卫都戴有红绳。童陆摇摇头道,

    “哎呀,公子这次惨了!亏他还想出这么多唬人的话来!小乙哥,这次我们实在帮不上忙,就只有你和瓜哥多出力了!”

    小乙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三人混在百姓之中,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逞强!”

    秋荷还要多言,却被白青拉住,小乙向二人点头,与瓜哥一齐挤出了人群。童陆三人则是聚在一处,在人群中四处游走。

    公子好容易才讲完,与众百姓告辞,可这百姓们却是久久不愿离去,公子去而复,又是三次,真真做足了戏!几人也都叹服不已,若是论演戏,只怕无人是公子的对手。

    小乙瓜哥已经换上了守卫军服,与那大多守军一样,身穿铠甲,手戴红绳。二人跟着一队人马慢慢摸上了城墙,童陆三人则是远远注视着这方。

    天色暗了下来,公子好说歹说,百姓才陆续回到家中,没了那匪军驻扎在城外,大家也都安心,也终于能睡上个好觉了,一切似乎恢复了往日情景,几处酒家灯火通明,重新开张做起夜晚生意。

    城头议事厅内,火光

    明亮,似白昼一般,这里被临时改造了一番,正在举行宴会。公子与洪大人还有各部首领排次坐下,酒菜不断端来,初时众人还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讲话,可酒一多,便没了那许多顾忌,各人推杯换盏,甚至有人上前搂住公子碰头说话,公子也喝了不少,只不过顾及颜面,不敢再喝更多。

    小乙瓜哥从那宴会准备之时,便趴在了梁上,天色暗下来,这厅中打起火把,躲在梁上倒也真是不易被人发现。这宴会进行的十分顺利,小乙也注意到那守卫也慢慢全变成了系红绳之人,最后也只剩下公子身后几位近侍,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那点苍六雄的六位传人,其中一位与小乙交好,正是秦朗。小乙注意几人,都不吃不喝,神情严肃,秦朗最小,表情也是最为怪异,非常不自然。由于初来乍到,哪能认得这些守卫,宴中乱成一团,那守卫全换了竟也没能引起他们注意。小乙心想,这几人虽然武艺尚可,可要做这护卫,只怕还是要欠缺一些经验的。

    洪大人酒量实在是浅,几杯下去,就趴了桌。公子踹他屁股,他也只是用手摸一摸,之后就又昏睡过去,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皇上,这吴大人率军堵住了北山入口,那群贼人又没粮草供应,过不了几天必然来降,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便解了这建昌府之围,皇上真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那贼人一见皇上便是落荒而逃,有如丧家之犬一般。咱们有新皇如此,也是这大理百姓之福啊!”

    “皇上上任几个月来,各方各面都颇有建树,将来必能开疆拓土,成就一方霸业!”

    “……”

    小乙瓜哥二人听众人这般说话,浑身的不自在,恨不得将耳朵堵住,不再听这马屁言论。

    酒过三巡,并无异常,小乙注意众人都已放松了警惕,其中也包括那六位小侠。小乙心道,这点苍六小侠也应该好生锻炼一翻,非到危急时刻,自己与瓜哥还是不要现身为好。又等了好长时间,这厅内依旧热闹非凡,想来这军武之人平日习惯喝酒,酒量也都大得惊人,众人四处转战喝酒,场面十分混乱。战事已定,公子示意众人随意,自己则让人倒上一杯清茶慢慢品鉴起来。

    一人进了厅中,上前向公子施礼道,

    “下官朱由拜见皇上!皇上,咱们的亲卫军,还有各位将军手下都已经安排妥当!”

    小乙一听,心中一拧,这声音这般熟悉,他怎会忘记,正是与敌私通,骗取他们钱财的那位。

    “很好很好!这么晚了朱大人还亲自督办,真是太过费心。还没吃点东西吧,来来来,我这还有些酒水和肥肉,你拿去用吧!”

    皇上御赐的东西,那可是宝贝得很,朱由赶紧接过小侠递来的酒水,慢慢退到一边享用。

    小乙早已知晓这朱由底细,对他就格外的上心,也想看看他还要使些什么花招。朱由吃完酒肉,上前跪谢公子。

    “皇上,洪大人已经醉倒,不如先送回房中休息,他这些日子以来整日操心守城之事,都没曾睡过一个好觉!”

    公子点头道,

    “洪大人有你这般贴心下属也是他的福气,去吧去吧!”

    那朱由找人将那洪大人扶了下去,自己跟着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依旧跪在公子面前,

    “皇上,这,这,有些请求不知皇上能否答应。”

    公子笑笑,

    “有何不可,你们都是有功之臣,是该大大有赏!”

    那朱由扶手陪笑道,

    “不是为我,而是为一位勇士,今日他冲在最前,杀了数十匪军,真是英雄了得!我们平日里关系不错,他在门口气得四处乱窜,只因皇上赏了我酒水肥肉!皇上您看,是否也赏些给他,免得以后他给我穿小鞋!”

    公子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请这位勇士上来,我亲自给他倒酒割肉!”

    朱由笑容堆满脸颊,回道,

    “多谢皇上,我这就去知会于他,带他过来叩谢皇上!”

    公子袖子一摆,示意朱由下去,朱由连忙叩头退下。不多时,便带上了一位黑脸将士,身穿普通军服,他满脸横肉,面相倒是有些凶恶。六小侠提高了警惕,目不转睛盯着这人。那人上前,跪倒在公子面前,大声道,

    “皇上,向您讨杯酒喝!”

    小乙心想这人定然不是自己人,需得多加防范才是,他握紧黑棍,待要紧要关头便要施以援手。

    “好说好说!勇士好身板,想必喝酒也不会含糊,这酒杯太小,不如换作大碗如何!”

    那人始终低着头,回道,

    “大碗也不尽兴,直接抱坛直饮那才痛快!”

    公子一听,一拍大腿,大声叫好,

    “好!好!这才是真勇士!”

    秦朗递过一大坛酒来,那人起开封口,抬起便喝,一大坛酒水也只是片刻便见了底,常人这般喝法会洒出极多,他却一滴也未浪费,是真有那酒功夫!公子拍手叫好,众将也都大醉,心不在焉的附和着,没有人理会这边。那汉子喝完酒,把酒坛递还给秦朗,跪下来,又道,

    “皇上,这朱由子还有肥肉吃,不知皇上是否也能赏我一些!”

    众人皆笑,公子对这人也有了好感,赶紧令人取来肥肉,足足有三四斤重,他自己用剑切好,递给那人,那人接过肥肉,大口吞咽,油水顺着嘴角不断滴下,吃得十分满足。

    众人看得呆了,心想这人好大胃口,先是大坛酒水,后又吃了这三四斤肥肉,若是换作常人,只怕是要把胃也给撑破了。那人吃完交回肉盘,又跪了下来。众人言论纷纷,却听他说来,

    “皇上,还有一事,不知皇上是否……”

    公子笑着回道,

    “尽管说来!”

    那人慢慢抬起头来,

    “不如,把您的皇位也借来坐上几天?!”

79 一尺锋刃欣然赴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公子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瞪大双眼看着那人,几位小侠也都齐齐愣住,不知发生了何事!那人嘴角轻笑,从地上飞身而起,抓住公子左手,靠着那左臂转身,只是一瞬便来到了公子身后。一把白晃晃的匕首已然架到公子脖颈之上,众小侠大惊,欲要上前护驾却已不能。小乙二人所在大梁与事发之地有些距离,也是没有能力去保护公子,小乙握紧长棍,时刻准备跳下营救。

    “都别动!把武器丢下,聚到中间!快!”

    那人挟持着公子,众小侠没办法也只好退到大厅中央。几位喝高的将军还在互相敬酒,看到这边出事,满脸迷惑,甚是不解,竟是又继续喝了起来。待到众多缠绳卫兵进了厅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正要抵抗,却是再无力还手。

    “哈哈!哈哈!这里全是我们的人,皇上,您看刚才的要求,是否也一并满足了我?!”

    那人得意至极,大笑起来。公子不善武,被他擒住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那匕首擦到公子颈部,划开一条血缝,却是没有流下血来。小乙心想,这匕首也真够锋利,这人有这么大本事,想必这匕首也定然不是凡物!

    众小侠与醉酒的将军之类都聚到了中间,人人惊慌失措,面色难看至极。那人提着公子来到不远处,笑道,

    “你们不是喜欢喝酒么!继续喝呀!喝个痛快呀!来,给他们上酒,醉倒的罢了,没醉的,统统杀掉!”

    卫兵听令,搬来许多酒水,给那场中之人各一大坛。那人兴致极高,又道,

    “快些快些,皇上可等不及了!”

    匕首轻轻一动,脖颈之上又多了一条血线。众人被他要挟,生怕皇上出事,也只好随了他意,咕咚咕咚喝起酒来。酒量浅的几位几大口下肚,便醉得不醒人世。不过大多数,也因酒劲猛烈,又喝得过急,再加上自己之前也已喝了不少,纷纷在这厅中大吐起来,一阵阵恶臭传来,小乙二人也都皱起眉头。

    “各位好酒量!哈哈!哈哈!现如今这大理国皇帝在我手里,你们如何选择!是跟了我,还是要来护他?!我可是听说过皇帝继位前的各种作为,啧啧,真是不堪回首啊!你们若是跟了我,以后吃香喝辣,攻城拔寨,成就一翻丰功伟业!想想都激动,对不对!”

    众人沉默下来,没有一人胆敢说话,朱由不知何时来到公子身边,笑着说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大理国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段家平日里霸道至极,想必大家也有所了解,他们这几世又有谁为百姓做出过几件实事,而又有多少人无辜惨死在他们的魔爪之下!再看看我们阿则,他智勇双全,又爱护百姓。你们想想,若非他用上这般计策,建昌城百姓还不知会有多少死伤!咱们啊,刚才也喝了酒,一起做兄弟,一起闯天下,岂不快哉!”

    朱由端了一小坛酒,打开坛封,喝下一口,接着道,

    “哪位兄弟来喝这一口!”

    他走到众人身边,有人犹豫起来,手慢慢伸出,又放了回去。朱由一眼瞅见,一把将他拉了出来。那是位中级军官,官衔也不小,这一出来,也就彻底与大家决裂,与段家作敌了。朱由把酒递给他,他举起坛来,艰难的吞下一口。之后又有几人喝了那酒,倒也都不是段家十分倚重的能臣。

    公子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诸人,只觉得输得冤枉,可谁又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秦朗酒量也是有些,喝下大坛酒来,却也没多大事,他身子轻斜,双脚掌一前一后,微微向前方并拢,随时能够冲上去解救公子。那人一眼便看出了秦朗目的,他见这小子半大年纪,到了这般田地,竟还想要上前护主,心头对他也是喜欢得很,

    “小娃娃!你是好样的!以后就跟了我吧,要是为了这姓段的丢了命,那可大大的不值!”

    秦朗看看那人,再看看又一次涌入的七八十号卫兵。他知道大势已去,可惜仍旧保持那般战斗姿势,去争取那万分之一的机会。那人见他如此,不住点头,

    “孩子,我喜欢你!你若是不从,我也绝不会取你性命!你我做个约定,若是来日我成了皇帝,对这大理国民有益,便前来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秦朗不发一言,双眼只盯着他手中匕首,异常专注。

    看得出,那人十分欣赏秦朗,

    “不错不错,我的眼光,向来不会有错!兄弟们,是时候了,除了喝了兄弟酒的那几位,其余人等,全部绑起来,待时日酒醒,若是从了我还则罢了,若是不从,直接砍掉,把人头挂在城门示众。”

    卫兵早就备好了绳子,要想对付这些烂醉之人,倒也十分容易。不多时,众人都被长绳从头到脚绑住,口中也是塞了大块布条。公子待遇好些,只被缚了双手双脚,还能说上话来,

    “你以为绑了我就能操控这大理国?可笑可笑!我那虎狼之师离建昌城也只一个时辰路程,你觉得能够与之抗衡么!”

    那人双手摆玩匕首,笑道,

    “其他的我不知道,这段家一脉单传,你死了,这天下便不姓段了,至于跟谁姓,那就得看谁有那本事!你若是把皇位禅让于我,那得少死多少人,真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你看如何?”

    公子毫不妥协,

    “绝不!”

    那人摇摇头道,

    “没关系,日子还长着呢!你慢慢想,不过,你那些兵马所带粮草只怕坚持不了几天!我这前后夹击,又守着城防,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够救得了你!”

    小乙听他说来,果然与自己和童陆所想一致,公子正是中了他的毒计!

    那人来到众人身边,左踢踢又踹踹,喜欢了给耳瓜子,不喜欢了在他脸上划上一道。小乙二人正好在众人之上,眼看那人便要过来,

    小乙心中突突,心想机会来了,待到入了长棍范围,便跳将下去,将他擒下。可那人忽然停了脚步,右脚踹翻一人,又转身离去。小乙咬咬牙,若是没可能捉住人,自己冒然下去,更是没了一点胜算。正遗憾时,那人忽的又走了过来,来到一位瘦弱官员处,抬起他的头来,道,

    “你是孙保山?我可听说过你!你如此能干,以后也跟了我吧!”

    那人口中塞满布条,说不出话来,只是嗓子里呜呜发声,不断摇着头。小乙二人便在这人头顶之上,小乙心知时机已到,转瞬即逝。他飞身跳了下来,口中大喊,

    “他不是孙保山!”

    那人忽听得头顶处有响动,赶紧让开身形,小乙长棍直直落下,在那“孙保山”头顶一寸处停下,那人吓得屎尿齐流,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呵!好身手,我这正缺你这般人物,不如和我一起……”

    “看招!”

    那人还未说完,小乙就又攻了上去。瓜哥径直扑向秦朗,手起刀落,几下便将秦朗身上绳索砍断。秦朗挣扎起身,飞跃到兵器之前,随手捡起一支枪来。这枪正是他师傅留给他的,他一直舍不得用,却始终带在身边。别看秦朗年纪小,这枪耍开,却是没人胆敢靠近。瓜哥在众人中间哇哇大叫,不多时,几位将军除去绳索,站起身来,加入了战局。卫兵在外,层层围住众人,即便是长出了翅膀,只怕也会被乱箭乱落。

    “哈哈!哈哈!有点意思!那日你坏我破城好事,今日又来捣乱!真是个小冤家!你好好考虑下我的建议!要不这么年轻就没了命,我可会心痛的!”

    小乙不和他说道,一只黑棍使得呼呼作响,那人看这棍势极猛,也是不敢硬接,

    “那好,就来领教一下小侠的高招!”

    小乙这才正面仔细看他,只觉他异常精瘦,衣服不太合适,显得十分宽大。瓜子脸型,鼻梁高挺,眼眶深深向内凹陷,由于脸上没肉,那眉毛又长又粗,看起来十分凶狠。左侧腮边有一处疤痕,怕也是有些年头了。他脸色极黑,小乙本就很黑,与他相比,又是差了一大截。双眼略微向外鼓起,眼神坚毅,看不出太多狡黠。

    那人手中只有匕首,与小乙战到一处,竟也没落太多下风。匕首黑棍碰到一起,发出悦耳之音,其他众人见二人斗得这般好看,加上酒力上涌,也都停下手来,定眼看他二人打斗。小乙黑棍上下左右不断挥舞,那人左右闪躲伺机反攻,这大开大合的路数,也正对了观众味口,二人战了三百回合,并未分出胜负!那人不愿过多纠缠,大笑着跳开,霎时间便与小乙分开一丈距离,

    “小侠好功夫,若是再多磨砺一番,只怕普天之下也没几人是你对手了!啧啧,这么好的苗子!我真是舍不得!舍不得啊!”

    小乙看他目中无人,大声喊话,

    “你这人狂妄自大,即便是当了皇帝,又能如何,善待百姓又如何只是说说了事!何况,我看你根本没这本事!”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良久不绝,

    “我先把这大理国的栋梁全都杀掉,叫你知道我的本事!哈哈!哈哈!”

    他大手一挥,众卫兵持枪逼上前来,众人摇摇晃晃,无法站稳,又如何抵挡。这场中众人,只小乙瓜哥清醒,公子秦朗半醉,其余人等都是大醉,胜负早已分晓。

    “小侠不用再挣扎了,你跟了我,我也定然不会亏待于你!你看这皇帝模样,怎是那言行如一之人!”

    小乙不管那许多,只想着擒贼先擒王,挥棍又攻了上去!

    “还来!哎!”

    那人无奈,二人又斗在一处。

    又过一百招,还是不分胜负,但小乙有种感觉,对方气力逐渐下降,自己却是越发顺手,慢慢占了上风。那人脸色急变,步子也缓慢了许多,最后实在无法抵挡,赶紧跳了开去,不再与小乙缠斗,

    “这,这……难道是中了毒!”

    那人不断摇晃头脑,捂住太阳穴勉力支撑,他见自己实在没有再胜把握,大袖一挥,喊道,

    “全部给我捆了!”

    众卫兵听令,迎了上来,令那人惊诧莫名的是,这卫兵没绑他人,却是将他团团围在当中。他看看众人手上红绳,十分不解,恶狠狠说道,

    “你们不听我命令,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众卫兵不为所动,那人怒极,却是渐渐无法用力,整个人瘫倒下去,再也支撑不起来,匕首哐啷一声,掉落在他身前。那朱由想趁乱逃走,也是被人绑了回来。众人惊奇不已,小乙却已然猜到了是何人所为。只听那人说话十分得意,清脆悦耳,

    “哈哈!哈哈!我看你如何心狠手辣!你千算万算,没能算到自己反倒成了池中鱼儿吧!”

    说话之人得意洋洋,挺着胸膛走入厅来,他身边跟着两名妙龄少女,三人喜笑颜开,春风得意。

    “我这临时调制的药粉,还是蛮管用的哟!”

    “那是自然!”

    三人长得如此好看,不是童陆白青和秋荷,又是何人。

    “你,你们……”

    童陆来到前边,说道,

    “你什么你,你这手下败将,还好意思说话!”

    “怎么会!怎么会!”

    “你这么厉害,怎会连这都看不出来!”

    那人向四周再看一眼,低下头来。童陆忽的见那匕首,赶紧找来趁手物件,慢慢将它划拉过来,

    “这贼人太过凶狠,匕首还是先收起来才是!啧啧,这匕首不错,与我倒是相衬,这位大哥,送给我吧!我肯定好生对它!”

    童陆轻轻把玩,却是差点割了手指,他心中大喜,又道,

    “你不说话,我就

    当你许了哈!好吧好吧!我来跟你讲讲发生了些什么。”

    他手指众卫兵,笑道,

    “你看他们,手上系红绳,应该是你为了辨认而采取的措施吧!可你没有注意到,他们可是两只手上都有哦!”

    众人看那卫兵果然两只手腕处都结了红绳,只是有意将另一手隐蔽下来,这才骗过了那人。童陆嘿嘿干笑,来到公子面前,

    “我说公子,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啦!别来无恙啊!”

    公子倒是很有风范,双手从袖中伸出,轻轻一扶便站起身来,对着几人微微点头,

    “好小子,你们倒是又救了我一次!这大恩,也不知如何去还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离开我大理国了,没想到能在此处再见到你们,既然没走,不如留下来,我给封个大官当当如何!”

    小乙心想这公子还真够健忘,三人差点死在雪崩之中,公子不知这消息如何说得通,再加上几人本就无意做官,他这般说来,也只是为多撑些面子罢了。

    “公子你可别再玩笑了,我们呀,只想每日游山玩水,每顿吃饱喝足,这就够了。至于当官,还是交给更有能力之人吧!”

    童陆嘻嘻回道,却看那瘫坐之人无助的望向自己,

    “公子,还是让他死得明白!”

    公子点头,童陆拿起那把匕首,不断在自己手掌轻拍,

    “你这计策用得倒是妙,缺点就是太过复杂,最后把自己也给绕了进去!援军来时,势如破竹,我心中就有些打鼓。因前几次交手,我们都吃了大亏,所以完全不信你们就这般败走。果然不出所料,一切都是计谋!其实你们早就已经打入建昌城,那日我们遇到的强攻北门,只怕也是演戏给咱们洪大人看。若是只想要取建昌城,洪大人根本就没有抵抗能力!”

    公子听得极其认真,生怕错过一字一句。小乙看童陆玩心正起,来到秦朗那边,二人接耳交谈。童陆来到人群中间,又道,

    “你没想到会有我们出现,因而对我们也格外上心,在小乙哥探营之时,就差点被擒,可事有多变,那二十八名好汉舍命救了小乙哥,只怕这也是你没料想到的。后来我们进了城,被那朱由关了两日,完全与外界隔开。这朱由演戏也是老手,轻易就将我们辛辛苦苦绘制的图纸骗去,哎,真是在阴沟里翻了船!不过我有些不太明白,当时为何不对我们几人下手,是怕惊动了洪大人,还是你的意思,想留下我们的命?”

    童陆来到公子前边,背对着众人,道,

    “公子登基不久,人心不稳,拉拢人心的好时候。面对这等叛乱,怎能不御驾亲征,救民于水火。你的人暗中调换了卫兵,手中红绳便是凭证。可你怎知我们早就识破你的计谋,并在最短的时间与驻城守军碰头,继而又与真正的亲卫军定好了计策,还有那从北山下来的数千将士也已经入了城,你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你用一条红绳表明身份,那我们就用两条,按你的方法,慢慢把人都换了,又一起陪你演戏!嘿嘿嘿,不知这戏演得是否让你满意!”

    那人有气无力,苦笑道,

    “老天的安排,怪不得别人,我不杀你们,也不是为了爱才,只是那时心情好,不想杀人罢了!哼,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随便你们发落便是。”

    公子听了童陆之言,又向他询问不明白之处,童陆将几人前后经历慢慢说清,众人这才清楚了事由原因,对那人倒也有些佩服。公子长叹一声,

    “你可有改过自新之意?”

    那人冷笑出声,

    “随心而为,何错之有?!”

    小乙心想,公子说这话似乎是有些门道,莫非还想将那人收入账下?再看那人,如此张狂,心机又重,好生可怕。

    公子摇摇头,道,

    “你的手下我不会为难他们,若是他们愿意,我可以好生安排,让他们入我军中,护我大理百姓安宁。若是不愿,那就给些银钱,自谋生路,不过若是再犯大事,那就得加倍刑罚。至于被你巧言利诱的百姓们,我会好好安抚,毕竟这事也因我们救灾不及所至。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小乙听完,也觉公子越发厉害,若是真如他所言,那这大理国有他在,也真是幸运之极,至于自己所遭遇的那些,都是微不足道了。

    公子说完,无人接口,好一会才有一人说来,

    “皇上,这人能让我来杀么!”

    公子抬头一看那说话之人,他头顶部秃了一片,只周围一小圈短发仍在努力坚持。不是瓜哥又是何人!公子微微摇头,道,

    “这是重刑犯,我们大理国自有治他之法。”

    瓜哥有些失望,低下头去,用手臂缓缓摩擦头顶,他在梁上憋了好长时间,现在终于有了这机会。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

    “皇上,我可否再问他一个问题?”

    公子点头应允,瓜哥赶紧上到前来,

    “那个假装我到处招摇撞骗的,此时又在何处!”

    那人咳笑两声,道,

    “贪生怕死之辈,没什么出息,却是机警得很!刚与我一同过来!这一出事,只怕早已遁走了。”

    瓜哥大急,

    “奶奶的,什么事都做不成!”

    公子被他这一句逗乐,那人笑着回道,

    “他还能在建昌府待下去?只怕北上去那大宋国了!”

    瓜哥头脑一热,赶忙朝厅外走去。忽听一人大喊,

    “快给我抓住此人!他是逃犯,怎能放他过去!”

    小乙朝外一看,洪大人站在门口,指着瓜哥大声叫嚷。众卫兵无奈,把瓜哥拦了下来。瓜哥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身旁残存烈酒的酒坛,一股脑灌了个干净。

80 诸事已了生死难断,甘苦自知前路漫漫

    洪大人来到厅内,他之前醉酒,倒是不知期间发生了何事。不过他也是聪明人,看到厅内这般景象,心知定然有事发生。他慌忙赶到公子身边,双腿一软,滑跪下去,可怜他这老膝,只怕还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秋荷见他这样,面上也不太好看。洪大人还未开口,公子便抢先说道,

    “无妨无妨,如今没事了,你先起身,后面的事就你来处理了!”

    公子转身要走,忽的又回转过来,道,

    “这,这瓜哥,护驾有功,他那档子事,也都是被人陷害,放了吧。”

    洪大人赶紧答应下来,低头目送公子走出门外。几位小侠跟在身后,也不言语。小乙向秦朗点了两下头,秦朗这才追了上去。众人听候洪大人差遣,很快便散了去。

    公子第二日清晨便回那大理城去了,洪大人不敢冒然处置贼首,只暂时将他关入大牢之中,如何治他也还需要征求公子意见。这群匪没了首领,一下乱了方阵,城内城外还有那北山上的众匪也都很快来降,建昌匪乱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建昌府又慢慢热闹起来,恢复了往日情景。建昌百姓不知那日晚间兵变,只知道皇上一来,贼人便举手投降,直把公子吹上了天。洪大人倒是善于处理这善后的工作,他事必躬亲,每一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也难怪这建昌百姓如此爱戴他。秋荷始终跟在洪大人身边,他虽然有些不太自在,久而久之,也就对她有了些情谊,当然,秋荷对那小洪极尽讨好,也是促成二人好事的重要一步。小沙子送信有功,公子赏了不少银钱,他却不肯收下,只留下一句,“我只愿做她一人的英雄!”。小沙子不让众人陪伴,只是一人护着丫头尸体回到家中,他还说,要在最美的地方,为她建一座最美的小屋。小沙子任务完成,却也记下了小乙的请求,药箱和铁锅几日之后便有人送到了秋荷家中。至于瓜哥,带着小乙三人为那二十八位弟兄安排了后事,便整日待在酒馆喝着闷酒,小乙三人不断规劝,他却只说喝个几天就好,他朋友多,喝醉之后,倒也不愁没地方住,小乙也就随他去了,白青开了些解酒药,交给酒家备上。这几日消耗了太多体力精力,小乙三人也想着好生休整一番,三人不愿住城中,于是秋荷将他们安排到家中。秋荷不在家中,就只秋老一人独居了,一日两餐按时按点,其余时间,大都在邛池边上钓鱼,钓上的鱼儿,只留下当日食用之量,其余全部放回,邛池鱼多,倒也能满足每日所需。

    这日,起了个大早,三人立在小船之中,看着秋老钓鱼,

    “小乙哥,陆陆,你们看,秋老这般生活,还真是让人羡慕呢!咱们以后老了,也和他一样,找个清静所在,钓钓鱼,种种菜,再喂些小鸡小鸭小猫小狗什么的,哎呀,太幸福了!”

    童陆瘪嘴回白青道,

    “青青,那样不会太无聊了么!我看你也不是能闲下来的主,可别再想这些了!”

    小乙笑笑,说道,

    “陆陆,没准以后你就不这么想了。咱们这一路,不知要多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或许这一辈子都停不下来也说不定呢!哎,不想这许多,咱们先在这邛池之中游耍一番才是!”

    这邛池水美,视野极佳,行船此间,看那四周山峦起伏,在水中交相辉映,让人心旷神怡。岸边水面大片水草,红黄小花遍布其中,从远处看来,似是铺了一层鲜艳地毯,细柳轻垂,似那少女长发,轻轻压在这地毯之上,隐隐透着一丝神秘半点娇羞。

    小乙三人沿岸边行船,被这美景折服。三人正陶醉间,忽听得岸边有人叫唤,小乙朝那方看去,只见那人座下高头大黑马,身背一支长枪,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使劲向着这边挥舞,他双腿轻夹马腹,骑马与这边行船保持同速。

    “喂,小乙哥,陆陆哥,白青姐!”

    小乙朝那边回喊,

    “小朗,你怎么回来了!那边事情处理好了么!”

    秦朗大声回道,

    “公子让我过来处置那贼首,刚好在此处遇到你们!你们倒是有些闲情逸致!”

    小乙回他道,

    “若是不急,上船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秦朗笑笑,回道,

    “不了小乙哥,我先去把事办好,一会再来寻你们。”

    小乙知他有要事在身,不好多留,

    “那行,午时建昌北城门口的那家小酒馆见,瓜哥也在那里,咱一起喝上一杯!”

    “那一会见!”

    秦朗双腿一夹,马儿飞的起速,马腿轮换几次,就已奔得老远。

    “小乙哥,你说小朗这次过来,会如何处置那贼首!”

    小乙摇摇头道,

    “不知道啊,公子的心思谁猜得透!”

    童陆笑笑,说道,

    “管他如何处置,咱们现在就只顾享乐,过几天就去到成都,再也不回来了!”

    小乙不知他为何这样说来,

    “咦,陆陆,你不想再回来了?”

    童陆认真点头,道,

    “烦都烦死了,也没亲人在,回来干嘛!没准哪天被人弄死,那可划不来!”

    小乙知他还在记恨,也就笑笑了事,不再说这档子事了。

    三人游了小半日,这才弃船上岸,直奔那建昌北城门小酒馆。果然不出所料,瓜哥还在此处。小乙看他低头撅嘴喝酒,模样甚是怪异,只觉好笑,

    “瓜哥,你这杯子可是拿反了哦,这杯底可是装不了太多酒哟!”

    瓜哥左右摇晃了几次头,这才仔细查看手中紧握的酒杯。果不其然,自己只是用那杯底倒酒来喝,难怪这酒坛之中酒水不见少。

    “小乙兄弟,童陆兄弟,嗯,还有白青妹子,赶紧坐下,陪哥哥我喝上一杯!”

    三人陪笑,坐了下来,白青浅笑道,

    “瓜哥,只喝一杯哟!”

    瓜哥要来几只酒碗,倒满酒来,小乙一闻,道,

    “咦,今日这酒为何与往日不同?”

    瓜哥喝了一口,几滴酒水从嘴角流下,他用手抹去,笑道,

    “这是洪大人给的,说是白让我蹲了这么些天牢,把自己珍藏的好酒匀出一坛来。这不,刚好被你们遇到!哎,怎么这么巧!”

    小乙一口喝掉半碗,只觉入口微呛,略烧喉头,入胃之后气血上涌,有鼓怪气窜将出来,打出一个小嗝,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又听瓜哥说来,

    “这酒似乎不是本地烧制,好像是些贡品,先皇送给洪大人的,他一直没舍得喝。我想啊,既然你不喝,不如全给我喝了,他又小气得很,不再多给一坛。小乙兄弟你看啊,以我俩的酒量

    ,这一坛还不够解渴的!”

    小乙笑笑,把碗中酒水喝完,道,

    “我看这酒馆的酒也不错,也不比这贡酒差上多少,你要喝多少我都陪你!不过,就只限今日,过了今日你若再喝,我非把你扔到邛池里边喂鱼不可!”

    瓜哥有些迷糊,问道,

    “小乙兄弟,今日你怎这般奇怪!不过酒,还是要喝的!”

    白青嘟着小嘴道,

    “瓜哥,若不是我的药,只怕你都快把自己喝死了!你这样喝,难道就没有什么念想了?”

    瓜哥双手捂住脑袋,使劲攥了几下,道,

    “念想,念想,嗯,没什么念想了!”

    白青眉头微蹙,又道,

    “难道你兄弟们的在天之灵,愿意看你这般喝下去么!还有,还有,你整日这样,那假瓜哥就真的成了真瓜哥了!他在世上作恶,毁掉你一世英名!你还……”

    瓜哥忽然抬起头来,吓了白青一跳,

    “哎呀呀!我我,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不对不对,我得亲手把他捉住,我兄弟们的仇,他也有一份!”

    瓜哥一口把他那碗中酒水喝尽,然后,那大头直愣愣落下,直把桌子敲得咚响,引得四周酒客齐刷刷看了过来。小乙三人仔细一看,他竟然已经睡着,前后只一句话的功夫。小乙怕稍一惊动,瓜哥又精神起来,索性把自己衣衫给他盖上,让他就在桌上睡个好觉。童陆上下嘴皮咂个不停,酒水了出来,弄湿了一小片桌面。白青看他如此恶心,不由抱怨起来,

    “陆陆,你这样让人好难受!为何要浪费这酒水!”

    童陆不听她说,又了一口,方才道来,

    “这洪大人的酒,我就是要多浪费一些才是!哼哼!咦,小乙哥,你看,小朗过来了!”

    小乙白青朝门外看去,果然是秦朗,他抱着一坛酒,笑嘻嘻朝这边走来。童陆发着牢骚,

    “又是一个酒鬼,哎,像我这样点到即止多好,非得喝个你死我活!”

    秦朗没听到他说什么,看瓜哥趴在一方,就只把那酒往桌上轻轻一放,瓜哥动了一下,又安静下去,应该是睡得极熟。

    “小乙哥,刚才洪大人送的酒,我直接拿了过来,正好少算些酒钱!”

    童陆有气无力道,

    “哎,我真为咱酒馆老板抱不平呀!人家到这都是买酒喝,可这倒好,酒水全自带了,白白吆喝半天,没进一分钱!”

    那店小二耳朵尖,赶紧来到这桌,把童陆那方擦拭干净,说道,

    “客官,看您说的!瓜哥平日里对我们多有照顾,他的朋友随便喝点酒水真不算什么事!我这就给您几位再来点下酒小菜,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说完,他便下去准备小菜,几人也对瓜哥人缘竖起大拇指。

    “小朗,还没问你,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那贼首?”

    秦朗有些犹豫,结结巴巴说道,

    “还是要杀了,这才能平民愤!”

    童陆本来无精打采,听他这一说,却是来了精神,因这秦朗从未说过假话,只这一句,大家也都知道了答案。

    “小朗,公子打算怎么处死他,是砍头?还是绞死?或是绑上大石沉入水中?”

    秦朗明显答不上来,反应却是快了一些,

    “就是砍头,对,当着百姓的面将他斩首!”

    童陆笑着又问,

    “什么时候问斩?我们也去看看!”

    这次秦朗没有犹豫,

    “就明天!”

    三人已然知晓,杀头确实不假,但被斩之人却定然不是那贼人首领。三人不好再问,也只好随意说些其他。

    那坛酒很快喝完,几人未尽了兴,又叫来两坛,边喝边聊。秦朗这几个月也算长了见识,他虽说的不够精彩,倒也让小乙三人好生羡慕。说得兴起之时,却有一人匆匆赶来,在秦朗耳边低声说话,秦朗皱起眉来,问他道,

    “怎么回事!”

    那人贴耳讲话,秦朗越听脸色越发难看,

    “怎么会这样!”

    小乙三人很是好奇,不知他二人在说些什么。

    “小朗,有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

    秦朗摇摇头,回道,

    “不用了小乙哥,我能够处理好的!”

    秦朗说完,把酒喝掉,这才向三人告辞,小乙知他定是有了些麻烦,不过现如今他已经是庙堂中人,也不好再过多干预。秦朗走后,三人心中也多有疑虑,

    “小乙哥,这事只怕没这么简单!”

    小乙点点头,道,

    “无须多说,咱们先把瓜哥送回,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青结了账,小乙将瓜哥扛起,这醉酒之人,异常沉重,童陆又在一旁协助,这才不至于让瓜哥歪倒下来。送回瓜哥,三人又来到洪大人府上去寻秦朗。可这儿哪有秦朗踪迹,洪府上下也一切如常。童陆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这就奇怪了,小朗回来建昌城必然与那贼首有关,如今不见了踪影,也定然与那人有关!可他会去哪里!真是想不通!”

    小乙心道这建昌府这般大,又到哪里去寻,三人也只好起身回秋老家去,计划明日便告辞离开。那斩贼首的消息已然传开,想必明日必有一场盛大集会,三人也想看看这头如何个砍法。

    转过天来,三人收拾好行李,与秋老告别。秋老送了三人几根长长的鱼刺,自己又去忙活他的事了。

    来到建昌城中,早已是万人空巷,全都集中到北城门外,要看那贼人身首异处!三人来得太晚,好容易这才挤到了近前,往刑台一看,正好赶上用刑时候。只见那贼人长发散落,低头待斩,一旁刀斧手大刀迅速挥下,头身瞬间分离开来。血水喷溅,足有一人多高,吓得孩子妇孺惊声叫唤。头落在不远处,似乎还未死透,嘴巴一张一合,眼睛也是眨了几下。

    “咦,太恶心了!”

    童陆捂住嘴来,

    “你们继续看,我先出去缓缓!”

    说完童陆便朝外挤,刚一转过身来,却又发声,

    “嘿,荷姐姐,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秋荷,她来到三人中间,笑道,

    “没想到你们也来这看热闹,我在那边看到你们,挤了好长时间才过来,哎,可惜没能看到那贼人被砍头!”

    小乙说道,

    “荷姐姐,咱们先出去,这里人太多了,说话都听不清楚!”

    秋荷点头,几人一齐回到城中,寻了处茶馆坐下,茶馆无人,只自己泡些茶水吃。

    “荷姐姐,我们三人

    准备走了,今日已经与秋老告辞,本想着看完砍头,便去给你说声,怎知在刑场遇到你。”

    秋荷张大了嘴,说道,

    “怎么说走就走,再多玩些日子也是不迟啊!”

    童陆笑道,

    “咱们已经待了好长时间,是该走了!”

    秋荷口中喃喃,

    “怎么和秦朗一样,一开口便要离去。”

    白青耳朵尖,听得清楚,

    “荷姐姐,你刚说什么?小朗也走了?”

    秋荷点点头道,

    “昨日来了一次,洪大人还送他酒来着,怎知没几时便回来,说是看不了杀贼了,让洪大人自行处置。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洪大人又如何敢违了他意。他骑马走的,后边还跟着一小队人马,好像是朝北去的,当时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小乙三人心意相通,各自交换了眼神,便向秋荷告辞。秋荷留他们不住,也只好从了他们,她再三嘱咐,又去洪大人那里要了三匹骏马,这才放心让三人离开。

    三人骑马北上,风驰电掣一般,倒是无心再看这沿途风景。这连行两日,便来到一处关口,三人一看便知是何地方。

    “小乙哥,过去可就是大宋国了!”

    “嗯,想必小朗不会过去。咱们一路北上,也不知是否错过。哎,不如就在此处等上几日,这过往极多,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三人寻了棵树坐下休整,白青突然叫出声来,声音不大,却是有些突兀,小乙不知她为何这般,静静听她说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童陆疑惑问道,

    “知道什么!别疑神疑鬼的!”

    白青上下左右瞧了个遍,这才开口说道,

    “那日斩首,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刚才见关口检查,一人脱了面具,脸上露出一大块疤痕,这才让我看出一些端倪!你们想想看,那贼首脸上是否有一处疤痕!”

    小乙点头道,

    “确实是有,可这又有何关系!”

    白青一拍大腿,有点激动,

    “那贼人的疤痕只怕要有个好些年才会呈现出那般形状,再看被砍头那人,现在想想,也定然不出半年!若我猜得不错,那被砍头的,绝对不是那人!”

    童陆咽了咽口水,道,

    “这就是了,从小朗的话里就已经猜到,只是没有印证罢了。若真是如此,那就讲得通了!公子想把他收为已用,很有可能会做出这偷天换日之事,既安抚了民心,又偷偷保住了人命。我想,或许公子也是用他那三个孩子来作要挟,这才说动了那人。小朗那日显然是已经完成了任务,这才兴高采烈过来与我等喝酒,但是后来,只怕是那贼人逃脱生天,才匆匆前去追赶!”

    小乙听他说完,深表同意,

    “很有可能是这样了!”

    小乙叹了口气,没想到又生出这许多变故,他朝远处看去,久久不愿相信这等猜测。

    “小乙哥,你看那边,似乎有只鞋子!”

    小乙顺着白青手指方向看去,极远处的草丛之中确是有只草鞋。三人蹭的站起,飞快跑了过去。小乙拾起鞋子一看,正是那狱中囚犯所穿草鞋,三人大惊,小乙说道,

    “莫非是那贼人丢下的!”

    三人长舒一口气,彼此不需太多言语,便一齐往那方奔去。

    行了三个时辰,眼看天气不早了,小乙看白青腿上被划开了数道口子,心疼极了,于是只好就近找个好地方休整。正寻觅中,忽的听到小丘后边有些响动。小乙探头出去,一看,惊奇道,

    “小朗,你怎么在这!”

    三人翻过小丘,秦朗拖着一具尸体,场面十分尴尬,

    “小乙哥,你们怎么会到此处!”

    “小朗,这是?”

    “是那贼首,阿则!嗯,死了!我正准备把他埋了!”

    小乙拨开那人头发,三人仔细辨认,确实是那人无疑。这间所有猜测都应是真了。小乙又道,

    “小朗,是你杀的么!”

    “不是,是服毒身亡,我来到这时,他已经死了好长时间,尸体早就凉透了!”

    童陆插嘴进来,

    “他为何会中毒,真是奇怪!你这样做,所以,这人尸身也不必带回去给公子了?!”

    秦朗一听,更是脸色难看,

    “你们都猜到了!哎,我不会骗人,但有些事情真不能说。你们既然已经猜到,那就藏在心头,千万不要再对他人讲来。这人若是能活,公子只怕也制他不住,而他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样也好,公子也就能安下心来。尸体并不重要,我埋了就是。小乙哥,这天快黑了,不如你给带把手。”

    小乙点头,二人一齐挖土,很快便挖出坑来,尸体入坑,填土拍实,做完这一切,二人都未说一句。二人身上汗流如注,可小乙知道,他的汗,更多是最后看那人的一眼才生出的,他只觉得那人突然变了模样,再认不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再想,更不敢让其他人知晓。

    四人到小丘另一面,秦朗整夜没合眼,话也少了很多。小乙三人知他心中郁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秦朗起得极早,他坐立不安,小乙看出他心事,便让他去了。三人坐在河边,看那带着泥沙的河水,心中都不是滋味,最后还是童陆开了口,

    “咱们就要离开大理国了,哎,不知怎的,有种感觉,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乙没有说话,白青接上话来,

    “陆陆你都没念想,我们就更没什么可说了!希望咱们这一路,都是欢乐!”

    童陆干笑两声,

    “青青,欢乐倒是有,不过死人也真见过不少!”

    白青呸了一声,叫道,

    “别,别再提那死人!看活人多好!治病救人更好!”

    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不断闷哼,三人站起身来,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近,仔细寻来,却是从那河水之中传来。小乙三人定睛一看,只见洪水之中起起伏伏有一小光头,好容易把头抬出水面,呼吸一下,那小光头就又被洪水淹没。小光头手中牵着一支竹杖,杖的另一头还有一人,那人表情呆滞,之前听到的人声也是由他发出。再看那人,身下骑着一只怪物,细细分辨,却是一头肥猪。三人惊呆,又是童陆先开了口,

    “小乙哥,小和尚,小和尚,圆心小和尚!还有还有,那个什么蒜头前辈!哎呀!他怎么把头发给拉直了!”

    (逐尘录 第一卷 大理风云 完)

〇一 胸怀坦荡酒肉穿肠,黑白同道人鬼难分

    总算看到了太阳,大山七子坐在崖边,看那西方的日落金山。那万丈光芒,刺眼夺目,它洒落人间,抚慰众生。二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脸颊也被这金光照得通红。大山一只脚搭在崖外,另一只则收拢起来,撑起了半边身子,他保持这样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七子学他模样,却是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大山哥,你还在想着秦朗呢!”

    大山没有回话,七子知他心头难过,于是又继续陪他一起看那夕阳。待到那落日西尽,只印出雪山雄伟轮廓之时,大山方才开了口,

    “这山蜀中最高,山上常年有雪,冰川广阔,包罗万象,又有那各类奇景,数不胜数。蜀人多爱它博大壮美,从古至今,留下了许多诗篇称颂其景。更有甚者,奉之为神山,不时前来叩头朝拜。人是如此的渺小,在这雪山看来,我们也就是它眼中的一粒沙尘,根本无足轻重。人生短短数十年,在它眼中,只是一瞬而已,他历经千年万年,不知是否也会哀叹这人世沧桑。”

    七子摇摇头,道,

    “大山哥,我听不太懂!”

    大山单手扶了扶面具,微微一笑,

    “有人想要去征服它,却都被它轻易击败。可还有人叫喊着人定胜天,我想,对这天地都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又何谈胜天。人活一世,又是为何,是为名还是逐利,或是某种特别的存在?可无论怎样,都逃不过一死,这些东西又有何用?不过是活人单纯的信仰罢了!死了,就都没了。早死晚死都一样,死后也只是化为一堆白骨,也没有谁比谁更好。小朗这一辈子辛苦至极,也坚忍至极,他太累了,现在他终于解脱了!他死在我怀里,嘴角带笑,我知道他已经满足了,他一生都在追寻他想要的,也实实在在做到了!他没有遗憾,也死得其所。至于葬在何处,都已经不重要了。”

    七子似懂非懂,又道,

    “我也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大山哥,你说人死之后,魂又会去到何处?”

    大山笑笑,回道,

    “被风吹散,被雨打乱,被雷劈坏,被电击穿!”

    七子回问他,

    “这魂,难道就都没有好下场的?”

    大山回道,

    “只是一片虚无,又怎个好法?!”

    大山说完,把右手摊了开来,那手心之中有一锋锐獠牙,足有两寸长,似取自恶狼之口。牙根处穿有小孔,用乌银简单装饰起来,并不十分好看。这牙被黑绳串起,便成了一条项链。大山用两指轻轻轻抚摸,笑了笑,

    “小朗说想跟我一起,那就一起!”

    大山把项链戴上,长牙贴身藏入衣中。七子听他这般说笑,心头也不是滋味,不过大山经历过太多东西,不用自己再来安慰。

    “大山哥,咱们这就出了大理国,真是不可思议!”

    大山闭上眼来,回道,

    “这江湖之路,才刚刚开始,七子,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七子点头,二人又谈几句,这才靠在崖壁之上慢慢睡去。那夜空繁星流转,这人间世事轮回。

    转过天来,二人继续北上。昨日过江凶险至极,此时攀岩而上,也是异常艰辛。这大理国境内山脉众多,入了大宋境内,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一刻也未停歇,足足走了三日,这才在一处山腰停下。一路言语不多,倒也未遇太多危险。

    “大山哥,这山脉之间有大河交汇,河中可见渡船,岸边也有不少房屋,看这规模,想必也是蜀中重镇!”

    七子望向山下河流,惊喜道。

    大山微微眨眼,把手中马尾草丢掉,拍了拍手,道,

    “这雅州在成都西南,东西南北,陆路水路,各条商道汇聚于此,往来客商众多,极是繁荣。再加上这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酷似蜀地咽喉,也是极具战略价值。”

    七子感叹道,

    “难怪这般气派,原来咱们已经到了雅州。”

    小乙又道,

    “这雅州建在山水之间,却也被这山水隔成几处,相隔较远一些的,坐上船走,只怕还要更加方便一些!咱们现在看到的,是这西边,那东城更是热闹。很快就要天黑了,休息片刻,便下山去吧。”

    二人只稍适休整,便下山去了。来到水边一侧,只见那水清见底,竟是能见鱼儿游走。大山俯下身来,把整个头全都浸入水中,好长时间,这才吐出一串气泡,抬起头来。他口中喷出一股水来,射得老远,口中河水吐完,他又重复刚才动作,直到第三次吐完,这才停了下来。七子笑着看他,把自己头颈清洗干净。水边不远,有个约莫四五岁,光着身子的女孩,双脚放入水中,身旁整齐的放着一双红色布鞋,正看着他俩咯咯笑个不停。

    大山起了身,来到女孩身边,伸手捏住女孩脸颊,笑道,

    “这么顽皮,连衣服都不穿!”

    七子看这女孩也觉有趣,只觉她头较之身子大上许多,有些不太协调,长发散落下来,遮住大部分头来,才让这大头不那么明显。女孩有些着恼,双手乱舞,却还是没能挣脱大山魔爪。听到女孩呼喊,临近屋舍窗中探出一个头来,头大如斗,与这女孩扮相如出一辙。那女人哇哇大喝一声,怒气冲冲,转身便出了屋来,手上多了一把菜刀,还不住的上下挥舞。

    七子被吓了一跳,大山放开了女孩,回头看她。女人瞬间呆滞,把头歪倒在一旁,七子一看,以为她脖颈支撑不住那大头,就要掉将下来。那女人忽的惊醒,刀从手中滑落,砍入泥中,她一指指向大山,口中支支吾吾,

    “啊呜,啊呜……一,一……”

    七子不解,问她,

    “什么一?”

    大山一

    把将那女孩揪起,来到女人身边放下,对她道,

    “记性倒还不错,就是不怎么听话!哎!”

    那女人拉过女孩,满脸笑意,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她也不擦拭,呜呜叫喊着,大山笑笑,说道,

    “要我们进去坐坐?”

    女人晃起头来,看得七子一阵心惊。二人跟着女人回到屋内,天色不早,光线有些昏暗,只隐约能见这屋内情形。屋内只几件生活用具,却是摆放的极为整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些吃食,递给大山二人。大山大口吃入嘴中,十分享受,那女人拍着巴掌大笑起来,一旁女孩也是呜呜笑个不停。七子也吃一口,只觉味道怪异,十分难受,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把那东西整个吞下,极力展示友好。

    二人吃完,大山站起身来,向这母女二人微微一笑,

    “走啦走啦!”

    说完便走,七子十分尴尬,笑了笑,跟了上去。母女二人没有挽留,站在原地看二人出了门去。

    出了门来,却见一支小船悠哉悠哉,飘荡水中,大山向船夫招手,那人一见,便将小船靠了过来。二人上船,回头再看,母女二人傻乎乎立在门头,表情呆滞,不带喜怒。

    船夫话不多,大山说了去处,便自行撑船,二人也得了清闲。

    “大山哥,这母女二人你认识吧!好像头脑不太清楚!”

    七子不好直说,也就这般描述。大山叹了口气,道,

    “脑子有问题,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我留下了些银钱,尽一份力罢了。”

    七子点点头,回道,

    “这病怕由母传女,只怕不好治的。”

    大山点头,

    “没治的,不过看她二人衣食倒是无忧,也是这雅州人善,还能容得下她二人,不至于被视作妖魔与怪物。”

    七子叹了口气,

    “如你所说,二人只论生计都已十分不易。大山哥,我们是否再助她们一把。”

    大山摇摇头道,

    “你我助得了一时,又怎能助她们一世!更何况,二人现在过得其实不错。那家中虽然清简,却已经够她们生活之用,吃穿也是不愁,小孩子的红布鞋可不是寻常人能够穿上的。咱们一路已经见过不少贫苦百姓,相比之下,她们算是过得极好了。”

    七子思索片刻,也觉有理,便不再多想,只愿二人心无挂牵,在这山水之间欢欢乐乐度此一生。

    小船顺水而下,也是极快。水面渐宽,行船也多了起来,临岸住户不少,也有那莺歌燕舞之地点缀声色。岸边一处临水码头聚集了几艘大船,有人肩扛货物送入船中,再由船中那人摆放码好。孩童在船上船下嬉闹玩耍,偶尔撞到船工,引来一阵骂声。小船在码头不远处停靠下来,大山给了些银钱,带着七子上了岸。

    岸边有几处酒家,吃客倒也不少,几家商铺半开着门,都是卖些码头用具。斜刺里一条小巷,里边灯红酒绿,有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明眼人一看,便知所干勾当。大山七子来到一处酒家,看不清楚店招,因它早已被烟熏黑。大山找了处空位坐下,马上有伙计上前招呼,

    “两位大哥吃些什么,本店招牌熏肉熏鱼都给来点?”

    大山看这小伙十分机灵,心情也是大好,

    “酒水自是少不了,这菜嘛,拿手的都给上来,若是有上等的雅鱼,也来上两条。”

    七子听得有趣,大山竟是换了本地口音,与其他人说话并无任何区别。那伙计飞快回应,迅速回报去了。

    “大山哥,你这雅州话说得地道,我是完全分辨不出呢!”

    大山咪起眼来,品了一口茶水,道,

    “这雅州话音调倒是好学,你若待上一段时间,也可以的。”

    二人说谈一会,数道大菜依次上桌,酒水也紧跟着上来。七子看得眼花,惊道,

    “大山哥你看,这几道菜这般粗犷,还真是少见!”

    大山笑笑,回道,

    “这熏鱼熏肉被烟熏过百遍,烟香早就深入肉中,当然可以生吃了。若是再加工一番,可能会更好看些。有人怕这肉生,不敢尝试,其实味道还不错啦。赶紧尝尝!”

    大山拿取一条鱼来,从中撕开,递给七子。七子接过一看,这鱼皮应只随意刷过,仍留有烟灰,肉色暗红,倒也不像生肉。他咬了一块,拦出鱼刺,大嚼起来,只觉烟味极重,初时有些呛喉,多咀嚼片刻,肉香浓郁起来,倒是没那般难受了。

    “嗯,味道还行,挺有嚼劲,越嚼越香!”

    大山已经吃完那半条,慢慢品着酒水,

    “别吃太多,还有那雅鱼没上呢!”

    七子知他说话用意,留下些肚子等那鱼来。

    好一会儿,一大锅鱼端上桌来,七子身起瞧看,只这大锅便占了桌子一半,对这鱼也是更加好奇。大山把碗敲得铛铛直响,引来周围食客的厌恶神色,他夹起鱼头放入大碗之中,把碗装得满满,仅看这鱼头,便知这鱼绝然不小。

    “这鱼头美极,长这么大还真是难得,入了我的口,也算是它的福气!”

    七子瞧他吃相滑稽,自己也夹了一块吃了起来,只觉鱼肉软嫩,还带有些甜味。这么大鱼,能有这般口感还真是难得。大山飞快吃完鱼头,十分满足,

    “哎呀,真是鲜美!”

    说完,他把筷子伸进大锅之中,翻腾几下,用手取出两物件。七子惊道,

    “怎么,这汤中还有东西?”

    只见大山将那东西擦干,平平放到桌上,说道,

    “这雅鱼极有意思,腹中藏剑,你看这小剑,

    多么漂亮!”

    七子定睛看来,果然那鱼骨形似小剑,十分的精致。他取了过来,拿在手中细细把玩,舍不得放下。大山端起锅来,大口喝那鱼汤,直到肚子撑起老高。七子给自己也倒上一碗,一见这纯白汤汁,顿时胃口大开,三两口下肚,不带一丁点的鱼腥,鲜美绝伦,回味无穷。

    “这汤真是绝了!看似平淡,喝入口中却是千滋百味,这百味千滋又慢慢归拢一处,美的恰到好处!啧啧!啧啧!还要再喝上一碗!”

    大山满脸笑意,说道,

    “你现在可以啊,都能品评这美食了,不错不错!”

    七子笑笑,又干了一碗。

    大山倒上两碗酒来,递给七子一碗,把自己那份一口喝完。

    “喝完酒咱得找个住的地方才是。”

    二人喝完那坛酒,一点也没有浪费,大山付了钱,与七子一同出了酒馆。转了一阵,七子只觉眼花缭乱,慢慢看不清东西,眼皮极重,再也睁不开来。他只隐约记得二人走了很久很久,至于如何个走法,却是一点儿也记不清了。

    待他醒来之时,也被周遭吓了一跳。原来他是昏睡过去,被大山带到了此处。大山在不远之外靠墙闭眼休憩,轻微有些起鼾,却也不太大声。二人身处一间正房,房中亮有烛火,各处布置得极为规整,有几样女子用品,看起来似乎是位少女的房间。七子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赶忙跳将起来,他轻声说话,

    “大山哥,咱们这是在何处,这好像是人家小姐的房间。咱们,咱们在这,怕是有些不妥。”

    大山慢慢睁开眼来,回他道,

    “无防无防,早没人住了,咱们借宿一晚,明早便走。”

    七子又问,

    “这里看起来这般整洁,怎会无人居住!大山哥莫要骗我了!”

    大山笑笑,回道,

    “放心吧,不会有人过来。除非,除非是鬼!”

    七子打了个激灵,四下看了看,又回到床前,

    “大山哥,你说这里会不会真有鬼?我曾听过那故事,说是有神仙化做女人,为凡间男子洗衣做饭,还为其生儿育女。”

    大山哈哈笑出声来,

    “这你也信!不过若是有人这般对我,倒是舒坦得很。”

    二人说笑一阵,忽听得房外有些动静,大山一动不动,七子却是寒毛直立起来。那烛火慢慢燃尽,整个房间暗了下来。窗外隐约有些月色,也漫了一些进来。七子握紧了手中木棍,盯睛盯着门窗,若是有东西进来,定要让它好看。

    好长时间再无动静,大山鼾声大起,七子也是稍稍放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把棍子放下,轻轻坐靠在床边。刚一靠下,那窗外人影一闪,飕飕几下,吓得七子赶紧又跳将起来。过后,又再无响动。七子明明看得真切,可想想之前忘了一路如何过来,便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再看大山,一点反应也没有,应该没甚大碍。

    不多时,那影子又闪动一下,几个怪声响起。七子听得真切,确定有东西在外边骚扰。他抓紧棍子,慢慢来到窗边,集中精力辨别那外边事物。

    又过好长时间,那声音再次响起,七子刚要破窗而出,查看个究竟,却听真人声音传来。

    “你确定在这里边!”

    “确定确定,我这一路跟来,又让二狗子在门外盯着,定然不会有错的!”

    “这里闹了这么多年鬼,一进来,真是凉飕飕的,哎哟,这破门板,差点没把我指甲盖给刮掉!”

    “我看你是怕了,真是没出息!”

    “谁没出息!就你能!一会动起手来,看谁先求饶!”

    “哼哼,明明知道那二人中了迷药,这才跟来。若是他二人未中迷药,你可敢来?!真是可笑!”

    “哼,不服咱俩真刀真枪来上一场,谁输谁是孙子!”

    “来就来,怕你不成,就你那三脚猫功夫!”

    “哎哟,我的哥哥们,咱们现在正事要紧,待到捉了那人,分了赏钱,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我怕那药有异味,份量放得少些,好在二人都喝了不少。若是他们药效退了,那可不好办!”

    “哼,要不是为了大事,现在就把你狗日办了!”

    “怂人还要逞强,事一成,老子就把你给砍了!”

    “哎哟,快些停了,看那房门关得严实,应该就在里边了!”

    那几人不再说话,听得四周没有动静,这才慢慢靠近过来。

    七子在里边听得真切,这窗外有三人,再加上盯梢的共计四人,都是想来暗害自己的,他咬紧牙关,心想必要亲自出手,将四人一齐打倒。七子感觉到那三人贴在窗户之上,探听里边动静。他始终不发一声,屋内就只大山的鼾声此起彼伏。

    “嘿嘿嘿,这药力不错!他们应该睡得正香,咱们进去一道绑了,活人可值这个数!”

    “什么!”

    “什么!”

    “这么多!哎呀,奶奶的,拼这么一次也是值了!”

    三人慢慢拨开窗户,七子也是蓄势待发,就要给三人迎头一击。

    忽然,这窗外光影闪动起来,伴随众多高低呼唤,时远时近,有狂放大笑,又有阴森尖叫,有儿童啼哭,又有老人呢喃。七子吓得双手发起抖来,还好自己意志足够坚定,这才稳住了身形。

    “哎呀妈呀!果真有鬼啊!哎呀呀!快跑呀!”

    “你个胆小鬼啊!哎呀呀!等等我呀!”

    “啊啊!你们慢点啊!慢点啊!”

    “……”

    三人叫唤着跑了出去,七子躲在窗边一动不动,只听得外边大门砰的关上,还有那门栓的活动之声。

〇二 光阴似水物是人非,蜂蝶乱舞本性而为

    窗外鬼声骤然停下,七子轻轻探出头来,想借那月色查看外边情况。忽的,那声音再次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就似在耳边发声一般。七子哪受过这般惊吓,差点跌坐在地,他满头大汗,屁股刚一触地,大手往下一撑,蹭的站起,大喊,

    “是人?是鬼!速速现身!”

    长棍把窗顶开,七子鼓起勇气把手探了出去,未见异象,他翻身出去,四下查看,再无任何发现。他四处观瞧一阵,觉出这是一处小院,院中房舍大都破败不堪,只他们所住那间有所不同,应是有人常来打理。七子慢慢回到屋中,大山仍旧睡得香甜,他刚一坐下,门外又是鬼声四起。七子这次胆子壮了许多,赶紧持棍出门,那鬼音极速消去,可还是被七子辨明了方向。他装作并未发现异常,无意识的四处游走,其实早注意到了旁边轻微的喘气之声。他不作声色,慢慢靠近这方,待到长棍所及之处,便要发招。正此时,却听得身后又有鬼声,他也不管其它,径直朝之前那人攻去。七子心道这人故意扮鬼吓人,可要将他捉住,问个缘由。长棍还未触及,却被怪力弹开,七子这下真是大惊,却听得身后有人说话,

    “七子,慢着!”

    原来是大山,七子这才慢慢平复心情,静下来听大山如何说道。

    “出来吧,这里没外人。”

    七子好生奇怪,四周却是缓缓现出几个人影,七子心中盘算,竟有五人之多,两大三小,皆是黑衣打扮,隐入黑色之中确是不易被人发现。

    “这外边太黑,进屋说话。”

    众人跟着大山进去,大山摸出一节烛火点上,屋内有了光线,七子这才看清这几人模样。只见两位大人脸上抹满黑泥,一点不见人样,衣衫褴褛,外黑内白,在黑暗之中舞动起来,倒真有些吓人。再看三个小孩,也是一般模样,不太吓人,倒是有趣得紧。七子疑惑问道,

    “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此处扮鬼吓人!”

    那两位大人目不转睛盯着大山,并未听到七子说话,七子看他二人这般模样,应该事出有因,只待听他二人说话。

    “你,你是?是姑,姑……”

    大山微微点头,那二人竟是惊声尖叫起来,随后又赶忙捂住了嘴,为表兴奋,二人还是在原地上下跳动一番才停将下来。三个孩童大的十岁初头,小的不过三四岁,三人都觉有趣,嘻笑着奔跑开去,大山抓住一个最小的抱在怀中,小孩也不怕生,伸手要去够大山的面具。七子满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知道对方并无敌意,心头也是放松不少。大山捏着小孩脸蛋,笑问道,

    “说说吧,怎会在此处扮鬼?”

    那男人回话道,

    “哎,这家中衰败,房子也被抵押出去,眼看就要被那些人给占了,我没办法,也只想出了这招。没想到,还真管用,头一个被吓傻了,后来流言传开,更是没人敢来。于是这宅成了凶宅,常人不敢靠近。最近上眼皮子老跳,还以为会有恶事发生,害我提心吊胆好一阵。哈哈,原来是喜事,大大的喜事!”

    大山示意众人坐下说话,道,

    “哎,一下这么多年,没想到这宅子竟然还没被人占去!”

    那人回道,

    “哎,可不是么,一晃就是十多年。自从你们走后,老爷一病不起,不久就与世长辞了,也是从那时起,家道中落,再无往日气派景象。公子顽劣至极,一两年间便败光了所有家财,再后来四处借债躲债,家宅女佣尽数卖光,都还不够还本的。哎,可惜这祖辈多少年的努力,被他一朝毁了个干净。”

    大山早已猜到七七八八,道,

    “哎,世事无常,也怪不得别人。”

    二人一同摇头叹息,这次换作妇人说话,

    “这公子变卖家宅之后,自知这雅州境内再无容他之地,便卷款私逃,听说路上被人抢了,最后沦落为难民,死在逃难的路上了。不过没人亲见,作不得真的。不过,不过,公子没吃过苦,没遇过事,只怕,只怕在外边也是极难的。”

    说着那妇人掉下泪来,泪水沾上黑泥,又被她一擦,把脸弄得更花,小孩看到直乐呵,妇人破涕为笑,笑骂一阵这才收住了口。看着这些个小孩,七子也觉欢喜。大山思索片刻,问道,

    “这老宅房地契可都还在?”

    那男人回他,

    “当给了吴老五,可他也怕鬼呀,想要出手,却是没人肯要,现如今只怕白送人也没人敢要。至于这房地契,应该也还在他那里。”

    “开赌场的那吴老五?哎,这小子爱到他那去,只怕这家财也是大多装进了这老家伙的腰包。”

    男子点头,又道,

    “可不是么!听说这房地契只当了三分之一所值,当真是心黑!”

    大山又问,

    “这吴老五可还在老地方?我去把房地契拿回来。”

    男子回道,

    “还在那雨城东巷,最热闹的地界!”

    大山点点头,道,

    “七子,今晚好生休息,明天与我走上一遭。”

    七子明白,他又转头朝那男人看了一眼,问他道,

    “对了,你们住在哪里,不会一直待在这宅里吧!”

    那男人笑笑,回道,

    “当然不是了!这鬼宅周遭早就没人住了,我们住临近巷口的一间,平日在家,也能看到这边动静。若是有人晚上前来,便从后院假山进来,扮鬼将他们吓走。我二人都还有活计要做,不然怎生养活这几个光吃不吐的臭小子!”

    “那行,你们先回去休息,待我取回房地契,再来与你们相会。还有,还有!哎,不知怎么感谢,你们这些年还把这屋子收拾如当年一般,也是费了心了!”

    那二人连忙回道,

    “可别这么说,当年老爷小姐都待我们不薄,如

    今能有这好日子,也多亏了他们!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去吧去吧!”

    二人带着孩子一起走出门来,向那后院行去。

    屋内只剩大山七子二人,大山长叹一口气,说道,

    “七子,晚间中了迷药,你可曾知晓?”

    七子挠了挠头,回道,

    “我出了门便头晕目眩,一醒过来,便在这床上了,根本想不起来中间发生了何事。不过大山哥,那些人是在我们的饭菜中做了手脚么!若是在酒中,那你也喝了许多,为何像没事的一样!”

    大山笑着摇头,

    “不在酒中,却是在那汤中!”

    七子更加不解,又问,

    “若是在那汤中,大山哥可比我喝得多,为何没中迷药!”

    大山笑笑,

    “我这身子不知为何,寻常迷药不起作用。我虽喝了不少,可中途上的那次茅房也已然吐得干净。”

    七子方才明白过来,

    “大山哥怎知这汤中有药!”

    大山闭上眼睛,微微把头扬起,

    “那小伙计虽是明眼人,听我点了鲜鱼,他眼中一闪,却是露出了马脚,再加上这鱼汤味道确实有些异常,还是比较容易识破。在酒中下毒太过寻常,若是下入鱼汤,更不易被人察觉。你被迷晕后,被我倒扛起来,也是将肚中汤水吐了个干净,因而才能这么快醒来。这江湖多有凶险,确实要多加谨慎才行。”

    七子腹中咕咕直响,之前极度紧张,倒是忘记饿了。

    二人从出发开始,好容易有个舒适的住处,也是睡得大好。天刚蒙蒙亮,七子跟着大山从那后院假山密道转出,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在宅外盯梢,二人动静极小,并未引起那些人注意。走了好长时间,便到了一处宽阔街面,大山从小贩那买了些吃食,便直接去了那五魁坊。

    这五魁坊处在这雅州最为繁华的地界,两条主街交汇,门面宽大,背靠青衣,开门迎客,日夜不分。听说这越是繁华之地,赌徒也越是疯狂。七子看那招牌巨大,只怕能改上七八个普通店招,当然这木料也很有讲究,一眼便知非同寻常。门口四个守卫刚换了班,个个穿着粗狂,该露的肌肉一点没少全给露了出来。两个二十岁小伙并肩从里边低头走出,眼圈黑红,应该是赌了一晚,又输了个精光。二人走进赌馆,四个守卫瞪眼盯着,像是看贼一样,不过也未进行拦阻。

    进了赌坊,七子也被这规模吓到,只见里边大大小小的赌桌不下十张,正中那张最大,围在这里的绝不止三十人,正赌得热闹。七子踮脚看去,只见人群中间的那荷官双臂雪白,把手中骰碗举得老高。

    “大山哥,你看,那竟是个女子!长相也是极好,只怕这些人赌钱是一,看这美女是二!”

    大山笑笑,拉住一旁跑堂伙计,

    “老五在何处,给通报一声。”

    那伙计缩起头来,回道,

    “我,我我不知道啊!”

    大山在他耳边说道,

    “那去找知道的人!”

    语气有些狠,那伙计被吓着了,赶忙去通报他人。不多时,一人迎了出来,身边还带有两位打手。来到大山七子身边,上下看了一会,未觉出什么异常,这才说话,

    “哪来的?哼,想在这里闹事?!是不是想找死!”

    大山微笑着上前,两个打手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然贴到那人脸上,二人正要出手,那人却是抬手阻止。也不知大山说了些什么,那人沉下脸来,脸色变红,又转为暗紫,半晌方才吐出字来,

    “跟我来吧!”

    二人跟着他从侧门走出,经过几条走廊,来到一处院落。那人上前禀报,又迅速回来告知二人,

    “五爷有请!请随我来。”

    大山七子进了院中,各种鸟叫声此起彼伏,这主人家不嫌吵闹,还真是有异于常人。刚入厅堂,迎面而来一位慈眉善目老者,头发花白,鼻头稍稍歪向一边,脸上堆笑,让这歪鼻不再那般明显。七子怎么看这人都不像是开赌坊的,他从前只听说开赌之人,都是一方恶霸,要与这老头联系到一起,还真是难以想象。老头开口说话,

    “我们的大侠回来了,真是天大的好事!今日就让老五为你接风,以洗去这一路风尘。”

    大山笑笑,回道,

    “老爷子身子健朗,倒是越发慈善了!”

    那老五笑笑,

    “兄弟们多有抬爱,才在这地界有了些威望,只是虚名罢了!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咱们坐下说话!”

    大山也不客气,随意找个位置坐下,一旁茶水温热,应是刚沏好不久。大山喝了半碗,说道,

    “我也有事说事,老爷子也不用东猜西猜了。我这次来,就只为了那房地契约,再无其它。”

    老头子思虑良久,道,

    “这事好说,送你也是无防。你既然这般坦诚,我也说些心里话。你这突然在江湖中消失,又突然冒了出来,这些日子底下已然有了些消息,不知你可否知晓。”

    “但说无妨。”

    那老头继续说道,

    “你二人早已入了福泽榜,高居榜首啊!值这个数!”

    那老头伸出五指,又道,

    “直比那其余百人加起来还要多!也不知你们惹到什么厉害角色,这般大手笔!”

    七子念叨那福泽榜,却被老头听了去,

    “这福泽榜啊,便是江湖中的悬赏名单了,按照赏金大小依次排序。这福泽榜,顾名思义,能够成功擒住榜中之人,便是天降福禄,地予恩泽。可是,这榜中人也都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想要得到这赏金,实在不易。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总有那许多人,拼死也要试上一试。”

    七子听得清楚,对这前路也是有些

    担忧。

    “老爷子是否也想做这生意?!”

    那老头眯起眼来,笑道,

    “这生意可做不得,我虽是恶人,也不是卖友求荣之辈,在我地盘上,想要动你们,先把我给废了。”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只那丁点儿交情,老爷子你也太客气了!”

    老头看起来心情不错,吹了几声口哨,一位十五六岁少女捧了个鸟笼走了进来,来到老头身边立正站好。老头打开笼帘,只见里边一只白色小鸟,不知是甚品种,在这笼中四处飞窜,极是活跃,老头逗弄几下,笑着说道,

    “人老了,找点事干,也不想再有那许多打打杀杀了。”

    三人喝了一会茶,便去到院中,老头安排了歌舞妓,七子头一次见这种场面,也是看得脸颊飞红。午宴很早,也是极为丰盛,七子从未吃过这等大餐,可这头一晚被人迷晕,再加上有人服侍吃喝,落得十分不自在,最终也没能吃下多少。

    老头吃得这般早,平日应该习惯睡个子午觉,大山也未催促,只在院中坐下,等他醒来再议。老头却并未睡去,回头便取来房地契约,交于大山手上,

    “这老宅闹鬼,没人敢接手,我什么都不缺,也就一直留着。现在没啥用处,就随你处置了。”

    大山接了过来,点头回道,

    “多谢多谢。我把这交给于氏夫妇,还望老爷子有空多照看一下。”

    老头揉了揉鼻子,笑道,

    “那是自然,这宅子也归了我多年,倒也有些缘分,照看一下,也不是多大的事,放心好了。”

    大山双手抱拳道,

    “那我们先走了,免得再给你惹下麻烦!”

    老头嘿嘿轻笑,

    “不麻烦,不麻烦!”

    二人告辞,由那女仆带着出来。这次未走赌馆,而是从一静匿小巷出来。女仆施礼便回,大山二人也回去寻那于家夫妇。房地契约交付给夫妇二人,就此辞行。于家夫妇挽留不住,装了吃食银钱给二人带上,大山也只取了些吃的,转身离去。于家夫妇目送二人走远,手里房地契约被攥得极紧。

    “大山哥,你说那吴老五真这么好心!他虽面像和善,却真不是个好人啊!”

    七子有些疑惑问道。

    大山边走边答,

    “有人些表面良善,背地里却爱干些无耻勾当。有些人虽然极恶,但却是恶得光明正大。谁更加卑鄙,倒是很难说清。”

    二人走在街上,倒也不太显眼。行人有些混乱,有人叫喊道,

    “有好戏看了,快去五魁坊!要打起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路人全聚集到那边去了。七子苦笑道,

    “应该是为我们去的吧!这消息传得还真快!”

    大山嘴角翘起,有些兴奋道,

    “不然,咱们也去看看!”

    七子没有异议,二人跟着人流朝那五魁坊行去。来到这五魁坊门前,街上早已是人满为患,周边两层小楼之上也挤满了人,众人议论纷纷,大多数人也只为看个稀奇,根本不知有何事发生。

    “把那两人交出来,我们要冲进去要人,可别说我们没有提前打个招呼!”

    一人大声叫喊,那五魁坊中却是无人应答,弄得那人十分尴尬。七子听得明白,这人并非雅州人士,他身后排着数十人,看那身形打扮,也都不是普通乡民,应该是从外地赶来的江湖中人,聚集到一处,要逼这吴老五交出二人。大山形象特殊,倒也不难被人发现,跟在这些人身后,看他们如何作为,倒是有趣得很。

    “快些叫吴老五出来说话,我们的耐性可是有限的!”

    里边依旧没有人搭话,围观百姓说话声音渐大,把这人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来回跺脚,竟是骂起人来。

    “他娘的吴老五,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给你面子,这才好言相劝,你若再不现身,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这话倒是起了些作用,那几个护卫怒气上涌,若非早作过安排,只怕便要冲上来把那人绑了丢入青衣之中。

    “谁这么厉害,敢在我家门口撒野!不想活了!”

    七子听得清楚,这话正是出自吴老五之口。抬头一看,果然吴老五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只鸟笼,一旁管家令人搬来凳子,吴老五侧坐在上边,另一手则拨弄小棍,逗弄那白色鸟儿。白鸟有些怕生人,四处乱窜,又狂叫不止,吴老五这才把笼子递给丫环,带了下去。

    叫嚣之人倒也不怯,上前问话,

    “听说那两人在你这,赶快交出来!”

    吴老五大笑道,

    “可笑,可笑,你说交出来就交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荆州……”

    “你他娘是谁,我他妈一点都不关心,快些给老子闭嘴,否则一会按住用针线把你臭嘴缝起来,看你再嚼舌根!”

    那人刚要自报家门,却被吴老五打断,真是丢尽了颜面。再看几个护卫怒目瞪着自己,身后众江湖人士也不知是否真靠得住,只好硬生生憋回怒气,往肚里咽下。

    “人在不在我这另说,即便是在,我就是不交出来,你们又能拿我怎样,还想要对我也使些手段么!哼哼,尽管使来!我奉陪到底!”

    这群江湖人士各心怀鬼胎,完全不能齐心,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又怎会真正与吴老五斗法。吴老五这话一出,街面上安静下来。众人呼吸可闻,浓烈的汗臭味袭来,几位大姑娘赶忙捂住了口鼻。

    “唉,唉,劳驾,劳驾!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人群之中有一人向中间挤了进来,挡道之人虽有不满,却还是让了开来。那人来到近前,一把搂住刚才叫嚣之人的肩膀,大笑道,

    “咦,怎么,你找我呀!不知有何贵干?!”

〇三 庸人有胆全无本事,黑衣来袭萌兽护持

    这位荆州好汉把脸转了过来,黑色面具正好抵在鼻尖,差点吓掉他半条命来,随后只听得尖叫连连,

    “你,你,你……你是!”

    “对呀,对呀!就是我呀!”

    这人正是大山,他这一出现,众江湖中人皆是变色,不由自主握住称手的兵器。大山看众人这般模样,大笑起来,

    “为何这般严肃,真是不太好玩!你们不是要来拿我么?!尽管来呀,我倒是好久没活动筋骨,手脚都有些僵化了!”

    众人听他说话,却依旧没人动弹,大山摇摇头道,

    “哎,他们都不敢来,不如你先作个示范?”

    大山手中轻微使力,那人双腿发颤,跪了下去,一阵恶臭传来,竟是尿了裤子!七子看得好笑,只怕这人也是混个脸熟,到时若真擒到大山和自己,也能多少分上一杯羹。

    大山放开那人,双手一摊,撇嘴道,

    “他认输了,接下来该谁了?!”

    看众人还是没动静,大山有些急了,

    “快点啊,我还赶时间呢!你们不用自报家门,免得到时影响了自己声誉。”

    众人看他这般目中无人,也是怒极,几个暴脾气还是没能忍住,跳将出来,也不嗦,抄起家伙便往大山头上使去。大山左右闪躲,几人招数尽皆落空。随后又再招呼过来,却仍是无功而返,急得几人哇哇大叫。这一叫喊,街上便有好事之人鼓掌叫好,气氛渐浓,围观百姓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五爷,您那逗鸟的枝丫借我一用,我也逗他一逗!”

    吴老五哈哈大笑,赶紧令人取来细枝,枝上还有几片嫩绿树叶,应是刚折下不久。大山抽空取了这树枝,马上转守为攻,用两尺长小枝便打的那几人毫无还手之力。用不了几招,那几人脸上红成一片,皆是被树枝打破了脸皮,隐隐渗出一丝血来。几人自知毫无胜算,再战下去,只有把这久有的脸面丢尽,他们心中只怕也是庆幸刚才出战之时未报上自家的名号。

    “大家一起上,不要跟他讲江湖规矩,此人穷凶极恶,死不足惜!”

    众人一听这话,蠢蠢欲动起来,却是没人上前做那马前之卒。大山听了这话,也是来了兴致,

    “这位小哥说话可得当心一些,我这是脾气好,才不跟你一般见识,若是换作他人,非得把你舌头拉出来打两个结,再用细针扎上百十来个小眼儿来!”

    大山看看自己身上,点点头又道,

    “这酒可是好东西,先放下,可别打倒了。”

    他取下酒囊,轻轻放在五魁坊门前。

    果真,有一人提胆上前,众人便是一轰而上,把大山团团围在当中。大山左右腾挪,不停挥动树枝,他近处的几人也被扇红了脸。

    “咦,你刚才不是已经被打红了脸,怎么还来,你也让让他人,别一人占了好处!”

    大山身前那人,之前便与他较量过,此时又冲到前来,大山忍不住说出这般话来,引得周围百姓大笑起来。那吴老五手中端着一碗茶水,也是眯眼笑看这边。

    这几十人,真心没甚好手,不多时便都被扇红了脸。偶有几个躲得远些,大山也会突上前去,给那几人也上上颜色。百姓掌声热烈至极,心想这些人真是自不量力,还是先回去练个三五十年再说。几十人一齐,却是没能奈何这区区一人,也真是太过丢份,几位面子薄的羞愧难当,匆匆离去,剩下的心头也不好受。

    “好啦好啦,就这样了!你们啊,回家娶个夫人,生几个大胖小子,安安逸逸、快快活活,难道不好?!别一天到晚想着一夜暴富!没这命,可勉强不得的!”

    这话倒是说到了多数人心里,只是是否有用,那倒是另当别论了。

    “五爷,这枝条还你,叶子不小心打掉了,请勿见怪!”

    吴老五把茶杯递给丫环,自己过来接这树枝,

    “好小子,你这么张扬,小心以后路不好走哦!”

    大山笑笑,回他,

    “该来的总会来的,今日小小热下身,改明儿才好对付硬茬。五爷,我这就告辞了!”

    大山向吴老五抱拳,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那群红脸,

    “我走了啊,你们若是还有想法,也可一齐跟来。不过这北边峡谷之中多有凶险,可别把自己小命丢在里边了!”

    大山拾起那两个绑在一起,满满当当的酒囊,一前一后挂在肩头,他把手伸在半空,左右摇晃起来,

    “走啦走啦!不用送,不用送。”

    百姓把巴掌拍得极响,欢呼着送大山离去,还有人远远跟在他身后,不知是否想拜个师学个艺来。大山刚才一口一句五爷,直把他捧上了天,想必在这雅州地界,威望也会更胜从前了,五爷亲自送了很远,这才笑眯眯回到府中。七子听大山之言,未现身出手,好容易才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小跑着跟上他一齐往北而去。

    由于连日下雨,这路极不好走,好容易进了山,又有大雨来袭。二人快步来到谷口,谷口处有一凉亭,亭柱光鲜亮丽,应是新建不久。二人早已湿透,各自解下衣衫,用力拧水。大山心情不错,笑道,

    “这雨挺大,只怕谷中更甚,咱们在此处歇息一会。”

    七子取了些吃食,二人一边赏雨,一边吃喝,非常惬意。大山看了看四周,随意坐下,靠在亭柱之上,说道,

    “这峡谷之中林木繁茂,花草常青,一眼望去尽是碧色,因而取名碧峰谷,你看这亭子对面崖壁之上的题字,也是书法大师之作。”

    七子顺着大山手势看去,果见那崖壁上刻有碧峰谷三个大字,字形婉转,却又不失风骨。

    “这峡谷不长,雅州百姓闲暇之余,也爱到此处游玩,因而这山路也经常

    有人修缮,还算好走。我们从大理过来,若论景致,这里并无特别之处,可它位置极佳,通行便利,文人墨客络绎不绝,又有传言说它是那女娲化成,一来二去,它的意义便不止于此了。”

    七子看这翠谷有十余丈宽,延绵不绝,被那雨雾遮挡,神秘非常。大山笑笑,又道,

    “哎,又有人来了,看来咱们这一路之上都不会寂寞了。”

    七子看向四周,没有发现异常,可大山说有,那应是没错了。二人亭中躲雨,不管他外面如何凶险。过了许久,那雨变得绵软,大山起身,用手感受一阵,缓缓说道,

    “雨小了,走。”

    二人走出亭外,朝峡谷深处行去,七子注意后方动静,果然发现有人跟踪。这谷中倒不易藏人,也就索性不去管他了。二人行了数里,攀岩而上到一处高台,七子回头一看,乐了,

    “大山哥,从这里向下看去,他们可是藏得一清二楚,也真够滑稽的!”

    大山看了一眼,摇摇头道,

    “苍蝇甩都甩不掉,也真够烦的。哎,不管了,咱们先去那寺中讨个饭吃。”

    七子刚没注意,听大山这般说话,这才看向山谷深处,蜿蜒山路尽头,翠竹银树之间,风吹叶开,现出小小的寺檐尖角。看上去不远,却又走了好长时间。来到近前,刚才认清寺门之上的碧谷寺三字,却听得身后一阵响动,直把竹林中的鸟儿吓得飞逃。二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只见数十人身穿蓑衣奔袭而来,黑衣裹身,黑巾蒙面,手拿利刃,动作整齐划一,不似雅州城中那些毫无组织与纪律的江湖散人。

    大山四下看看,笑道,

    “怎么,这么快就受不住了?不如,咱们和和气气,一起去寺里吃个斋饭再来比划?”

    那些人也不说话,迅速将二人围在当中。寺中人听到外边动静,移步到寺门查看,其中一位四十上下年纪,身穿僧袍,头顶光亮,眉毛极粗极长,一段黑一段白,倒是没几根胡须。他笑呵呵看着外边,由于缺了两颗门牙,这一笑格外的喜庆。大山看到那僧人,挥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僧人还是一样傻呵呵笑着,与他身边好奇之人截然不同。

    雨又大了起来,大山看那些人没有动静,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说各位大哥,咱们要打就打,不打就赶紧的,看那和尚慈眉善目,想必也能给个饱饭吃!啧啧,你们这蓑衣倒是不错,不如借两件给我们,看我这记性,老是忘了要备上一件。”

    话音刚落,一女子声音响起,在这谷中显得格外清脆,

    “给我杀了他!”

    众武士果然听令,挥刀便砍,大山七子在包围之中,倒是没有太多转身余地,只能把身子冲撞出去,以避开那刀锋。两人被大山击飞,马上有人补了上来,看来是经过严格训练,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乱了阵脚。大山这边游刃有余,七子则是有些吃力,那伤口还未痊愈,又被砍到一刀,新伤旧伤一起,只怕很难再继续与之相持。大山回身帮他,也是加上了些力道。

    “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大山一声怒吼,正窃窃私语的围观人士也赶忙闭上了嘴。那女子从竹林之中现了身,身边还有两人相护。众人看她与这群武士打扮相同,只是未蒙面纱,一张俊秀瓜子脸,这才倒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我们东躲西藏,不敢见人,都是拜你所赐,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速速把他的头给我砍下来!”

    大山大笑,

    “冥顽不灵!那好,我到看看你们有多少斤两。”

    大山发起狠来,倒是把七子吓了一跳,不过此时形势危急,自己又成了累赘,不敢再想其它。大山夺过一人刀来,横刀过来,便将七子头上砍下的三把利刃弹开,二人一齐发力,渐渐脱离那人群中心,也有了些腾挪余地。七子作防守之势,大山则手起刀落,几人使刀的手背被划开两寸血槽,瞬间没了战力。可对方人数众多,又是扑将上来,不过还是没能奈何住二人。

    那女子转头看到寺门站立的和尚,大怒起来,

    “笑你个大头鬼!杀了这人,一会把你也砍了喂狗!”

    那和尚依旧笑呵呵看着这边,也不知能否听见她说了些什么。又打斗了一阵,女子眼见自己手下再伤几人,心急如焚,也拔出配剑欲要上前助阵,却是被她身边二人拦下。她几经挣扎,始终无法挣脱二人束缚。寺外激战正酣,寺内却是炊烟袅袅,再看寺前那和尚,早已不见了踪迹。

    “住手!快住手!”

    又一女声响起,只是比刚才这位明显苍老了许多。

    众武士一听这话,也是停下手来,人人气喘吁吁,泪珠混着雨水不停滴落。众人朝那声音传来方向看去,只见一位妇人黑衣素袍,立在对面山崖之上。大山收了刀,示意七子自行处理伤口,向着那妇人说话,

    “多年不见了,看这身型,平日里吃的可不太好啊!”

    那妇人瘦极,看着大山回话,

    “活得倒是不错,瘦一些倒是更加精神!”

    女子说完这句,换了个语气道,

    “小杂碎,你哪来的勇气,哪来的权利!”

    显然这句是说给那女子,她却一点也没听进去,大声呼喊吵闹,

    “快些给我杀了他!他是我们大家的仇人!快些杀了他!”

    众武士又提起刀来,崖上妇人急得大喊大叫,众人似乎也狠了心要与大山拼个死活。

    还未再次动手,竹林之中有巨兽嚎叫,众人皆是大惊,一齐朝那方看去。只见翠竹自斜坡坡顶向下,依次晃动起来,定是有巨兽来袭。转瞬之间,那巨兽已然来到跟前,女子两眼呆滞,双脚不能动弹。两位护卫倒是忠心护主,赶忙上前抵挡,却被

    那物各拍一掌,击飞老远,再细看去,一人胸口被挖掉一大块肉来,模样十分恐怖,虽不致死,却也要饱受折磨。崖上那妇人惊慌失措,一时又无法下来,抬脚朝那向山上奔去,只怕是上方有路能下到谷中。

    七子也被这突发事件惊到,他看那巨兽似熊又不像熊,它身子巨大,站起身来竟是比那女子要高出两倍不止。巨兽牙尖爪利,疯狂嚎叫,一把将那女子推倒在地,又用一肢压住,女子丝毫动弹不得。巨兽身上皮毛一块黑一块白,黑白相衬,倒是极为好看,两眼周围皆有黑圈,双耳圆润,又显得十分可爱。

    “哎呀呀!是猫熊啊!这家伙可厉害了!”

    围观百姓中有人识得此物,也忍不住叫喊起来。众武士见到此情此景,哪还有心情与大山斗法,都直勾勾盯着那猫熊,看它如何行凶。大山来到七子身边,为他检查伤势,似乎不太严重,这才放下心来。

    那猫熊低下头来,鼻尖触及女子额头,女子吓得昏死过去。百姓之中又有人说话,

    “哎呀不得了,听说这猫熊只舔一下,便能舔掉半个头来!这女娃娃肯定没救啦!哎呀!太惨啦!太惨啦!”

    众人一听这话,也都后脊发凉,有胆小的干脆躲了起来,不敢再看。大山看着那猫熊,笑了笑,迎上前去。那猫熊倒似不愿伤人,把压住女子的那只粗腿拿开,对着大山哇呜喊叫。众人张大了嘴,心想这猫熊竟能通人性,真是天大的奇事。

    大山来到近前,伸手抱住那猫熊脖颈,猫熊有些兴奋,用舌头舔 他脸颊。百姓中又有人大喊,

    “哎呀呀,猫熊舔人了!”

    众人明明见那人无事,也就没人再去理他。

    大山与那猫熊亲昵一会儿,这才放开手来。猫熊趴了下来,大山也很自然的靠在他身上,他抚摸它的皮毛,笑道,

    “你这皮毛还真是好看得很!可得当心一些,千万别让坏人捉住,把它做了衣帽床被哦!”

    那猫熊似能听懂人话一样,啊呜轻嚎。大山不停换着姿势,众人只看这一人一熊,倒是忘了自己要做些什么。雨势渐缓,谷中静得出奇,却是有人打破了这片宁静,

    “哎呀呀,你看你看,这竹尖鲜嫩得紧,快来吃点,快来吃点!”

    众人转过头来,发现竟是那缺牙和尚。和尚笑呵呵,抱着一大捆竹子朝大山和猫熊跑去。那猫熊看到和尚过来,也未排斥,只是眼珠闪动,似是有些厌烦。大山哈哈大笑,

    “哎呀呀,你也别老让它吃素啊!和尚都不一定受得了,它又如何能够忍得住。”

    和尚已经到了跟前,笑呵呵把竹尖分开,喂到猫熊口中。猫熊不愿吃,和尚也不强求,把竹尖放到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大山看那寺门前有个半大小和尚,向他不停招手,小和尚有些胆怯,不过好奇之心更强,慢慢移步过来。大山把他拉了过来,将他双手放在猫熊身上,猫熊全身湿透,摸起来确实不太舒服,可小和尚也是满心欢喜。猫熊忽的站起身来,把小和尚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它抖动起来,把身上雨水散了出去,打得大山和大小和尚满脸是水。它很是得意,欢快轻嚎。大山把小和尚扶了起来,对他说道,

    “我这有些银钱,你带出谷外,让人送些雅鱼过来。剩下的,就给寺里添上些香火。”

    小和尚接过银钱,还是有些不解,

    “我们出家之人不食荤腥,前来参拜的香客也会遵循寺规,不敢……”

    大山打断他话,说道,

    “谁说是拿来吃的,鱼拿到寺中来,咱们让大和尚给它们念上几天经,再放归青衣江中,那可是要多结下不少福缘呢!记住,一定要大鱼才行!大鱼才行!”

    小和尚将信将疑,抬头望向那缺牙和尚,和尚却只顾傻笑,没个正形。大山推着小和尚后背,小和尚边走边回头张望,大和尚笑盈盈的看他走远。

    七子走到跟前,那猫熊倒也没有拒绝,让他好生抚摸一翻。七子心头火热,心想若是他日行走江湖,有这等猛兽为伴,定然会少了许多争斗。向那和尚摆手,二人十分默契,拍着猫熊朝竹林深处走去。刚走出两步,身后有妇人叫唤,

    “琴儿!琴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七子回头一看,之前崖壁之上那位妇人已然来到跟前。她跪坐在女子身边,深情凝望着她。女子被她一番叫唤,干咳了起来,咳嗽愈演愈烈,和尚回头按住背部,给她推了几下,这才缓解了下来。

    “多谢大师!”

    那妇人谢过和尚,把女子抱入怀中,女子嘤嘤抽泣,伤心至极。妇人只是将她搂住,任她作为。众武士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如何办才好。妇人把脸贴在女子额头之上,笑道,

    “这么多年,父辈们的仇怨也早没了。你们这些晚辈本就不该背负这许多怨念,放下吧,不要再执着了!更何况,这事情本就不是他所为,为何还要怪在他头上!”

    “若不是他,又怎会发生那许多事!”

    “琴儿!别说了!”

    那女子哼了一声,住了口。众武士拉下黑巾,立在一旁。七子注意观瞧,这里边竟然还有其他女子!和尚跟大山说了几句,大山带着猫熊去了,七子也跟了上去,他自己则留了下来,

    “我这已经准备下了斋饭,大家一齐好好吃顿饱饭,什么仇啊怨啊,全吃进肚子,排到茅房中去!”

    围观百姓平日只知他是个火头和尚,却不知他原来这般好玩,轻描淡写便为众人铺好台阶。那妇人望着和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大师,他这是要去?”

    和尚依旧笑嘻嘻,回她道,

    “他走不远,咱们吃完饭再去找他!”

    妇人看着那片竹林,久久不能言语。

〇四 香竹无欲有肉则欢,天台已见难觅齐天

    这竹林深处,竟然有一破旧茅屋,大山进到屋内,只觉昏暗无比,于是又走了出来。猫熊靠在外边,在木墙上蹭来蹭去,大山抱住他前肢,笑道,

    “可经不住你这般摧残!你是想要和尚再花上半个来月来修理它么!”

    猫熊好似能听懂一般,玩得更加起劲,那屋本就是木头茅草搭成,如何撑得住,只是三两下,便塌了下来。大山哈哈大笑,

    “你啊你!你平日里也经常干这事吧!哈哈,和尚也真是够倒霉的!他不给你吃肉,你就这般报复他,也算公平,哈哈!”

    七子看他二人玩闹在一处,会心一笑,自己伤口又疼痛起来,他便从包袱中取出金创小药自己敷上。

    雨停了下来,又过不久,那和尚一手抱着几把雨伞,另一手提着木盒走了过来,看到茅屋倒下也是处变不惊,始终保持着笑意。他身后跟着两位女子,七子认得,是那母女二人。和尚放下盒子,轻轻打开,七子朝里看去,盒中热气腾腾,有饭有菜,有肉有汤。七子奇道,

    “大师,怎么这斋菜之中还有肉来?”

    和尚回他道,

    “这是素食,可不是真肉,用这竹笋腌制而成,只是看上去有些像肉罢了!”

    和尚取出碗筷,递给大山七子,自己则去张罗新鲜竹尖,七子心中好笑,这时还不忘喂那猫熊。猫熊干吼一声,把那竹尖推开,和尚看它这般,也不强求,再次轻轻放在它身边。

    大山给七子和自己各盛了一大碗,然后把剩下的全和在一起,拿到猫熊身边,猫熊伸出舌头舔舔,乖乖吃了起来。七子边吃边问,

    “想不到这猫熊竟然还会吃素!”

    大山大吃了一口,回道,

    “要是有肉吃,谁想吃素啊!”

    妇人站在旁边,也是笑出声来,

    “猫熊本就杂食,被你说得这般委屈。”

    大山举起碗来,递给妇人,

    “你们吃了么?没吃吃点?”

    妇人轻笑起来,干瘦身子左右摇晃起来,

    “你吃了一半才想起我们!还有,谁要吃你剩下的!”

    大山收回碗来,

    “不吃我可要吃完了啊!”

    他一刻也不停歇,三下两下便将饭菜吃完,而后还不忘给猫熊看上一眼。猫熊看他样子,也是呼呼啦啦,把它的那一份也迅速吃掉。

    妇人身后那女子初时不敢见众人,听大山这般说话,这才露出半个头来。大山摸着肚子叹道,

    “没肉吃,果真是吃不饱啊!”

    和尚笑着把碗筷收拾好,陪坐在一旁。妇人也找了一处,与女子并排坐下。猫熊舒服的趴倒在地,大山则侧躺在倒塌的屋顶之上,问道,

    “你这闺女还挺倔,到现在还想要杀我?”

    那女子怒气写在脸上,却是不敢说话,妇人叹了口气,回道,

    “小女性子要强,认准的事谁都搬不回来!听说她带着年轻一辈出了谷,我就知道她又要闯祸了!没想到,竟是因为你!这么多年了,她还在怪我,还是不听我说。”

    大山换了个姿势瞧她二人,

    “有点个性还是好,要不也太过无趣了。你们看看这和尚,天天笑啊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看都看烦了!”

    和尚依旧笑个不停,那猫熊也似听懂一般,一个劲儿的打着响鼻。有这许多人在,那年轻女子倒也不再怕这猫熊,不时偷眼看它几眼。妇人为和尚说话,道,

    “大师是得道高僧,笑眼看众生!”

    大山也傻呵呵看着和尚,掰着手指头说道,

    “得了吧,就他还看众生呢!他每天就只几件事做,做饭吃饭,拉屎睡觉,然后过来修这草屋。无聊至极,真是无聊至极!”

    和尚只是笑着回应,大山啊的一声,又道,

    “你看你看,烦死了!烦死了!哎对了,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说到了这小娃娃要来杀我!”

    妇人又道,

    “那次冲突之后,门中分为几派,相互看不顺眼,跟随我下山的数十号人就是最弱的一股势力了。为了躲避追杀,我们藏入了深谷之中,直到数月之后,才敢出来行走。那谷与这碧锋谷相临,却是极少有人过去。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也是尽量少在外边走动。后来听说门中早已无人,但众人都不再想回去那伤心之地,还有,还有那毒,哎!于是我们就在谷中安下家来。谷中四季如春,自给自足倒也不成问题。偶尔出谷换些布匹之类,也都快去快回,少与外界接触。这门中人人习武,祖传的功夫倒也没有失传。琴儿她爹再没回来,因而她始终记恨于你。她早就吵嚷着要去为她爹报仇,这不刚好遇到你回来,才有了刺杀之事发生。”

    妇人看着七子,显得十分愧疚,

    “害你受了伤,真是对不住!”

    七子示意无妨,大山着急起来,

    “这小和尚怎的跑这么慢,还不回来!不太听话啊!和尚你得好好管管才行!”

    妇人掩嘴偷笑,

    “你不是说要让师傅们给鱼儿念经,再把它们放生了么!”

    大山嘿嘿干笑起来,

    “经是要念的,这和尚可好久没念了,今日得让他多念一会!”

    和尚脸上仍有笑意,大山便不再看他。

    云开雾散,微风轻扶,林中光影闪动,身上衣衫晒干,别提有多舒爽。小和尚回到寺中未找到大山,稍一打听,也来到这竹林。紧跟在他身后有一健硕男子,肩挑两个大桶,桶上搭着木板,里边鱼儿翻腾,不时溅出水来。男子远远的看到猫熊,不敢过来,和尚笑嘻嘻走上前去,把桶一并拿来,让他去寺中用些斋饭。小和尚上前回话,

    “这位施主,您给的银钱除了这鱼和

    桶,还剩下这些,真的都捐给本寺作香火钱?”

    大山起身捏了捏他小脸,笑道,

    “当然是真的!佛祖面前岂能撒谎!快些去吧!”

    小和尚欢天喜地,正要蹦,一眼看到猫熊,也是急忙收住,转身带着送鱼男子慢慢移步回去。

    大山打开桶,看那鱼儿个个肥大,长吸一口气,对着和尚道,

    “和尚,你还记得怎么弄吧!”

    和尚仍旧傻笑不止,大山摇摇头,又道,

    “好吧,我给你打个下手,你一会自由发挥!”

    说完大山撸起胳膊,借了那妇人刀剑开始杀鱼。妇人看这鱼不少,也上前帮忙。茅屋边上有石锅石灶各式厨具,大山把茅屋拆了,让七子搭火,自己又跑到寺中拿了油盐小料面盆过来。猫熊左闻闻右看看,很是兴奋。和尚脸上只有喜色,手里握着颠勺不停晃动。那女子被晾在一边,疑惑的看众人忙活。

    一切准备就绪,七子看这鱼,有的整条摆好,有的砍成块,有的切成片,还有几个大鱼头单独腌制起来,他心想,这么多鱼,还这么多种做法,可是要难为这大和尚了。

    和尚似乎好久没碰过这些东西,初时还有些犹豫,待到锅中油烟起时,他似换了个人,虽然仍旧带着笑,眼神却与平日大大不同。和尚颠勺上下飞舞,甚是好看,锅中油烟热气不断,菜香弥漫开来,若非这茅屋离寺较远,只怕还要引来馋嘴之人。七子看得傻掉,只机械的配合和尚加火减火。除了大山和猫熊,其余人等都是大开眼界,想不到这鱼还有这诸般做法,再亲见这和尚做来,只怕也不是常人能够有缘得见的。

    这鱼四种做法,分装四个盆中,大山折了两根竹子挨个尝过,这才发话,

    “嗯,不错不错!虽然还差了一点,也将就能吃啦!快来快来,尝尝和尚手艺!”

    七子早馋得口水直流,赶忙品尝起来,鱼肉刚一入口,便呆立当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也不说好不好吃,吃一口这又换一口那。妇人看他模样,笑道,

    “我只知道和尚斋菜做得还行,不知他还会做鱼,我也尝尝!”

    妇人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顿时满眼放光,鱼肉烫嘴,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不住哈气,还大声叫唤那女子,

    “琴儿琴儿,快来尝尝!这大师的手艺真是绝了!”

    女子半信半疑,直到真尝到鱼肉之后,这才放开嘴来,吃个痛快。和尚看众人喜欢,坐在一旁憨笑。猫熊早已受不了,大山把各盆分别取了一半放到它身边。它很会吃鱼,也吃得极快,众人只吃了一半,它又盯着这边鱼盆了。大山吃了好多,拍拍猫熊道,

    “好吃也不能多吃,一会跑都跑不动了!”

    他回头看看那女子,吃相与他美貌容颜并不相符,笑着打趣她道,

    “你知道这盆之前是做什么用的么?”

    女子停下嘴来,又吸了一口汤,回道,

    “做什么用的?”

    大山嘿嘿坏笑起来,

    “是大小和尚们洗脚用的哦!不过没关系,我可是好生洗干净的!”

    那女子脸色骤变,把口中鱼肉吐掉,跑到一笼竹边干呕起来。猫熊眼中有些厌恶神色,可能是怪她浪费了美食。妇人七子则没这许多讲究,只顾继续吃食。大山坐到和尚身边,笑问道,

    “怎么,还是没吃过这鱼?”

    和尚咧嘴回他,

    “你们吃了觉得好就是啦!”

    大山拍拍他后背,道,

    “以后没事也给它多做几条!我这还有些钱,你先拿着。”

    和尚看看大山,又看看那猫熊,道,

    “我看它还是多吃些竹子才好!”

    猫熊一听,哇呜低嚎起来,大山哈哈大笑,

    “你看它都不同意了!”

    大山一边逗弄猫熊,一边调侃和尚,好不开心。那女子吐完过来,满眼怨念的立在一旁。大山看她仍有怒气,更是欢喜,

    “哪这么大气,你也不小了,别老是耍小孩子脾气!”

    大山说话带有些长辈语气,这女子更是不服了,

    “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么!”

    “怎么说话的!”

    妇人怒喝她一声,她却一点也不在乎。

    大山耸耸肩道,

    “臭脾气还是得改改!”

    那女子又要回呛,又听大山说来,

    “不想回去看看你爹么!”

    女子愣在当场,妇人也停下嘴来。大山抬头看看四面翠竹,悠悠道来,

    “你们可知后来发生了何事?”

    妇人摇摇头道,

    “我们下山之后,便躲藏起来,后来也派人回去查看过,也都没探到什么消息。后来江湖传言门中剧变,头领死了,人也就都散去了!”

    大山点点头道,

    “也对也不对。我和七子,正好要去那看看,你们若是有空,也一起来吧。”

    女子恨恨道,

    “你又要使什么手段!可别以为本姑娘怕了你!那个,当年发生了什么,你赶紧说出来!”

    大山眯起眼来,说道,

    “我这脑子不好,记事费劲,也只有心情好时才能想起。哎呀,睡一觉醒醒脑子,明日再说啦!”

    说完,他向后一倒,与猫熊睡在一处,竟是很快睡着。女子被妇人拉住,也是没有办法,赌起气来,把周围竹砍断不少,最后蹲到后边生着闷气。和尚老好人,把这碗盆锅勺收拾干净,又取来清茶给几人倒上。

    这雨再没下过,大山一觉睡到天明,连姿势都没换过一下。他一睁眼,便看到和尚忙碌身影。和尚早已备好斋饭斋菜,又独自一人修整那茅屋。草木被大山拿来烧

    火,只怕这次修缮工作要多些时日了。那母女二人在不远处,看到大山起身,妇人迎上前来,

    “我们商量过了。其实,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早没了复仇之心,但也想知道,至少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怎么没的!”

    大山努力伸了个懒腰,回道,

    “来吧,先吃点东西。”

    二人看着他,没有动作,他叹一口气道,

    “哎,我可得多吃一点,没准以后都吃不上这口了!”

    只大山七子二人吃喝,也很快吃完。

    大山抱着猫熊道别,猫熊有些难过,和尚站在一旁安慰。大山七子走在前头,母女二人稍后,再后便是三五十黑衣男女。七子回头一看,猫熊趴在地上,用舌头舔着前肢,表情有些呆萌。和尚仍旧憨憨笑着,空缺了两颗门牙,也不知道会不会呛着风。

    向北行了一日,来到一处山门,七子抬头看去,只觉这山不高,林木却是异常繁茂,参天大树多不胜数,绿草遍地,也有那一人多高。山门往上隐约有些石阶,来到近前,才知这草从石缝之中长出,几乎要把那石阶遮挡干净。大山拨开草来,笑道,

    “这里怕是好长时间没人来过了,这么好的地方,竟然就这样荒废了!真是太可惜了!改明儿集结个百十来人,来这占山为王,闲来无事下山活动活动,也是舒坦。”

    妇人叹道,

    “水里有毒,猛兽都活不了,人又怎么能活。”

    七子奇道,

    “这草木也长得极好,怎会有毒呢!”

    大山回他道,

    “这草木与人畜不同,获取的是这地下之水,这里雨量充沛,水倒是不成问题。再厉害的毒,只怕也早散干净了!若是还有,那定是有人将毒物安置在了水源之上,你们仔细查看一番,定有收获!”

    几人拨草上山,一路之上房舍众多,当年繁荣景象可见一斑。山不高,不多时便到了主峰之上,主峰下不远处,依山建有一座大殿,与那僧佛宝殿有些相似,大殿旁有一湖清泉,三五丈宽,有如明镜一般。

    妇人眼中饱含热泪,说道,

    “我们齐天门在这里已有两百多年,虽是小门小派,也经历过无数变故,但始终能够屹立不倒。后来几经扩展,在这天台山上,也算是一枝大旗了。怎知在那最为鼎盛之时,却突逢变故,惨遭灭门,真是让人痛心啊!”

    七子惊道,

    “这是天台山?我也曾听说过的,传说当年大禹治水在此设祭天神台,还有,还有那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齐游天台,留下千古美名!可这里看起来,倒是有些……”

    妇人解释道,

    “天台山有大大小小数十峰,我们这里只是其中之一。齐天门历来与各山僧寺道院交好,从未有过逾越之举,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遭此灭门之祸。”

    妇人痛心疾首,却寻不见女儿踪影。片刻之后那女子似是发现了什么,一刻不停跑了过来,

    “娘!娘!你们快来看,镜湖边上长了些奇怪的东西!”

    妇人一听,赶忙与她下去,大山七子则慢慢跟在后边。来到小湖边上,女子用长棍将那赤色水草抬出水面,

    “娘,快来看!这草我可从未见过!这水中还长有不少,定是这东西让水有了毒性!”

    七子看这湖中果然有不少同样水草,心想,若真是这草有毒,也难怪这毒无法清除干净了。妇人接过棍来查看一番,望向大山,

    “这,难道就是因为这?!”

    大山双手一摊,道,

    “不然呢!”

    有人叫出声来,

    “姑姑你看,这墙壁之上还有字呢!”

    众人齐齐向那边看去,那人把石上青苔清理出来,乍现四个大字,字体歪斜,确实不太好看,

    “水中有毒!”

    众人齐齐看向大山,大山笑笑,

    “应该是我刻的吧,这种地方不太好刻,否则定会流传千古!”

    那人又有新发现,

    “还有还有!这旁边还有呢!”

    众人再随他看去,只见字旁还有两幅壁画,也都十分简单。七子一看也是乐了,其中一幅只用三笔画出一个小人,小人正在喝水,另一幅则是那人躺在地上,舌头伸得老长,拖到了地上。众人又回头看向大山,大山看着那画,十分满意的道,

    “简单易懂,又极富神韵,真是难得啊,难得!”

    妇人泪如泉涌,扑通跪下,大哭起来。那女子上前劝慰,却是没起任何作用。妇人又哭了很久,回头看向大山,

    “把这草清理之后,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回来重建我齐天门了!”

    大山不置可否,四下看了好一会,这才笑道,

    “希望如此,怎样,回家的感觉如何!”

    妇人也不作答,瘫坐在水边愣神,偶有一丝笑意划过脸颊。大山找了一块大石躺下,七子则陪坐在一边,查看自己伤口。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静待妇人发话。妇人呆坐良久,缓过神来,她来到大山边上,轻轻说话,

    “如果真是这水草作怪,我们会将它清除,重建齐天门。我相信,这些后辈也定会比我们做得更好!不过,当年定然还有**,还请告知于我等,好让我们明白为何被灭了门,也让后辈们引以为戒。”

    大山侧起身来,斜靠在石边大树上,慢慢说来,

    “我知道的,可能也不比你们多多少,若是想听,就搬个石头坐过来些,听我慢慢说来。”

    众人齐齐聚到树下,大山清了清嗓子,道,

    “想听故事倒也不急,不如再多听上一些,我这小友等了许久,也就等这时候,你们啊,真是赚到!”

〇五 山高水远有缘得聚,前路难测何不同行

    “嘟……嘟……嘟……”

    童陆不停嘟着嘴,他缩成一团,不住叫唤,

    “冻死了,冻死了!这河水真是太凉了!”

    小乙身子强壮,泡了太长时间,也是有些受不住,

    “是啊,真是够凉的。再等一下,我马上就能生上火了!”

    白青脸色惨白,打着寒颤,与童陆缩在一处。小乙正在生火,可近日雨水过多,哪能找到干柴,没生起火来,也就冻得更加厉害了。小乙看向山洞的另外一边,尴尬说道,

    “前辈,您怎会和圆心小和尚一齐落入水中的?你俩都不会水,还是多亏了这头猪!”

    那人正是蒜头,哦不,又不像是蒜头。他虽与蒜头长得一般无二,可却又是大有不同。首先看这头发,蒜头头发蓬松,整个爆炸出来,而眼前这位,平顺无比,一直落到肚脐位置。再有,蒜头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这位却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还有还有,蒜头只一件单衣便敢上那扇子峰,这位则是被这河水冻了个半死,如今已然缓和了许久,还是半死不活,说不出话来。那肥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冷不防抽搐一下,证明自己还活着。小和尚圆心已然抱着它睡着,他这浑身湿透,还能睡得这般香甜,想来也是困得很了。

    小乙说了当白说,向白青童陆挤了挤眼睛,

    “好吧,这俩人自从上来后,一句话也没有,也不知是不是被冻坏了!我还是先把火生起来才是。”

    童陆看着那头肥猪,不由自主吧唧起嘴来。

    “小乙哥,等你生起火来,我看这猪啊,嗯,味道肯定不错!”

    小乙双手发抖,刚起的一点火星又灭了,他躺倒在地,再也不想动弹。

    “这以后的日子难过了!哎,现在身无分文,守着一头猪还不让吃,哎呀,我的命怎么这般苦啊!”

    白青微微张开嘴,上下牙马上打起了架,慢慢说出话来,

    “还不是因为你,小乙哥下河救人,你凑个什么热闹,害得我也掉河里,这才丢了钱袋!”

    童陆回她道,

    “我,我那是脚下打滑,身边没抓的,可不就把你拉下去了。”

    “还好意思说!我看你就是脚下虚浮,待会我配付药,给你吃了治病!”

    “你才有病呢!我又不是故意的!嘿嘿,不过话说回来,若咱们没下河去,现如今小乙哥身在大宋,咱俩却还在大理,可是隔了一国之遥呢!”

    “哼,臭贫嘴!”

    “……”

    二人斗起嘴来,身子却是暖和了不少。

    白青再看小和尚那边,赶紧停下争斗,对着小乙大喊,

    “小乙哥,不好啦,那前辈不行啦!”

    小乙爬了起来,来到那人身边,用手探他鼻息。他心凉了半截,道,

    “只出不进,哎呀,不会吧!怎的这般脆弱!”

    小乙抱着他不住摇晃,只觉他身体冰凉无比,没有一丝血色,他心急如焚,快要把那人骨头都晃散架了。白青挪到这边,大喊,

    “小乙哥你疯啦,这样没用的!”

    小乙停了下来,那人虚弱已极,**的倒在小乙身上。小乙只觉有一物弹到腿上,他侧头一看,却是一块油纸,从那裸露之处能够看出,里边包有一块野菌。小乙把那人放下,再将菌子打开,

    “哎呀!我的天啦!这菌子里边有火啊!”

    童陆白青都是一惊,赶忙靠近过来观瞧,只见那菌子内有点点火星,小乙轻轻吹气,火星扩散开来,竟是慢慢燃烧起来!三人大喜,赶紧把稍干的细柴拾来。三人小心呵护,终于把那火燃了起来,虽说柴湿烟浓,这洞通风却也不差,受些烟气也好过忍冻挨饿,何况现如今还有一个活人就快要被冻死。

    童陆抱起小和尚,放到火旁,小和尚翻了个身,又甜甜睡去。小乙把那人扶起,让他面向柴火,后背则紧靠着自己。小乙明显感觉到洞内气温升高,自己的胸前虽说冰凉一片,那人却也慢慢有了复苏迹象。

    “哇,有火真是好啊,我这衣服快干了,要是再有些吃的就完美了。”

    童陆边说边看着那头肥猪,白青噗嗤笑出声来,

    “陆陆你看这猪,还带有盔甲呢!”

    三人再看那猪,猪身之下有银色亮片,之前也因冻得不轻,众人都没注意到这点。童陆上前查看,它似乎也只护住了猪的下颈和胸部。

    “还真是奇怪,这前辈也真有意思,还要给猪作护身符。”

    话音刚落,那人闭着眼开口说话,也是吓了三人一跳,

    “这畜牲可不是我的,蒜头真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待我找到他,非得把他打成猪头!”

    童陆来了兴致,移到那人身边,问道,

    “前辈,你认识蒜头前辈吧!你俩什么关系呀,为何长得如此相像?”

    那人长吸一口气,道,

    “哼,我是他同胞哥哥,他长得当然跟我一模一样了!”

    那人说完睁开眼来,身子也离开小乙,朝向火堆移去。

    “前辈!火!火!”

    小乙三人一齐惊呼,那人却好像玩似的,直接趴到了火中,差点把火给扑灭。小乙赶紧把他拉起来,查看他是否被火灼伤,

    “咦,前辈,火这般大,您这却只衣衫着了些火,真是奇了!”

    那人看了小乙一眼,又马上撇开,然后挽起袖子,把双手直接放入火中烧烤,

    “看吧,一点事也没有!”

    小乙三人张大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火中飘来寒毛烧糊的味道,小乙不停咽着口水,

    “前辈,您这肉是怎么长的,怎么烧都烧不坏么!”

    那人有些得意,嘴角不由自主上扬一下,又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我天生不怕火,是不是比蒜头强上许多!”

    童陆好似明白过来,赶忙接话道,

    “前辈前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和蒜头是同胞兄弟,你呢天生不怕火,他则天生不怕寒,二人互补,还真是一对亲兄弟。你们一个是体热,一个是体寒,就连个性也是一样,一个极热,一个极冷,哎呀呀,真

    是太神奇了!”

    那人哼了一声,道,

    “小娃娃倒是有些聪明!”

    童陆眯起眼来,又问,

    “前辈,让我猜猜你的名号!嗯,蒜头蒜头,那必然有个相配的称号,难道您是葱头?!”

    那人一愣,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童陆,神情肃穆,说道,

    “你怎么知道!”

    童陆一猜即中,笑得前仰后合,不住打挺,

    “哎呀呀,太好玩啦,太好玩啦!你俩真是……”

    话音未落,他却已然叫不出声来。原来只一眨眼功夫,童陆的脖颈已然被这葱头掐住,以他手力来说,只怕稍稍用力,就能要了童陆性命。小乙一点反应也无,被这一幕吓得不轻。那葱头想来也不爱随意杀人,只淡淡说话,

    “这样好玩么?”

    童陆满眼泪水,轻轻摇头,葱头这才放开他来,在火边坐下,慢慢说话,

    “我厌恶吵闹,什么乱七八糟的!”

    童陆双手捂着颈部,眼中泪珠不停打转,可又不敢哭出声来,显得十分委屈,白青小乙在旁安慰,都不敢再去招惹这位怪人。

    天色渐暗,那小和尚还未醒来,众人也不着急赶路,便决定在这洞中过夜,次日清早再作计较。白青查看小和尚身体,忽觉有异,

    “小乙哥,你来看看,小圆心是不是发热了。”

    小乙过去一看,小声说道,

    “哎呀,是真热啊!青青,你刚才把手烤热了,所以没一下探出来!有没有药给他用点?”

    白青摇摇头道,

    “药箱还在,药草药粉,都给大渡河吃了!”

    小乙心中急切,

    “那可如何是好!”

    白青想了想,道,

    “咱们弄些水来,给他擦在身上,让这热气散出,不至于淤积体内,坏了脏器。明日再去寻些药来也不迟。”

    小乙把小和尚衣服脱去,用清水擦拭良久,小和尚身体却是越来越热,开始说起胡话来,

    “师叔祖!师叔祖!哥哥……不要……”

    他已经热得头脑不清,把小乙白青急得团团转。

    “不如把他弄到洞外,这里边有些热了!”

    小乙正要动手,却被那葱头叫住,

    “不怕那虫蚁猛兽么!把小秃子抱过来!”

    小乙思索片刻,这才想起葱头前辈天生寒体,定能解了小和尚体内热气。小乙把小和尚抱过去,那葱头轻轻接了过去,瞟了一眼小乙,道,

    “把你衣服脱下来。”

    小乙有些发懵,葱头又道,

    “你在干嘛!快着点!”

    小乙匆匆将外衣解下递给葱头,葱头把衣服叠成厚厚一团,这才抱起小和尚贴到自己胸口,那衣服则是隔挡在了中间。小乙看这情形,也是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要为小和尚散热,又怕自己的寒体将小和尚冻坏。小乙心想,这葱头虽然外表冷峻,倒也有颗善心。

    小和尚靠在葱头胸前,立时有了好转,脸上红色慢慢消退,也不再说那胡话了。小乙白青远远看着,心中大石也放了下来。又过一会儿,小和尚沉沉睡去,一丝口水流出,滴到葱头手上,他嘴角变形,却仍旧没有将小和尚推开。

    天色未亮,小乙还是闲不住,又去练武打拳,打得大汗淋漓,又在这大渡河边洗了个澡,这才回去洞中。刚一进来,怀中被人塞入一团衣物,小乙知是自己的衣服,赶忙展开穿上。葱头冷冰冰与他擦身而过,出了洞来。小乙回身看他,葱头一人负手而立,微抬下巴,后背笔挺,轻风扶过,将他衣角吹起,甚是潇洒。

    “葱头前辈!咱们要一起走么?”

    小乙主动问他,葱头向右下看去,轻轻回道,

    “小和尚我带走,至于你们,我管不着。”

    小乙吐了吐舌头,随意应了一声,

    “好吧。”

    进到洞中,童陆趴在地上,直溜溜盯着那头肥猪,

    “我说,这猪死了么!我怎么看都不像还活着!”

    小乙笑笑,回他,

    “肯定活着呀,昨晚的呼噜就它打得最大声!陆陆啊,我看你就是饿的!”

    童陆翻了个身过来,捂住腹部,

    “啊,好饿呀!好饿呀!”

    话音刚落,洞外扔进一条大蛇,不偏不倚,刚好落入火堆之上。三人吓了一跳,再看那火堆,只见那蛇如碗口般粗细,足有五六尺长,蛇头不在,不过从那断口处还是能够看出这蛇的死法。小乙心生敬佩,对二人说道,

    “这葱头前辈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啊,这么大一条蛇,用两手便将蛇头扯断!我想,即便是师傅,只怕也是不能!”

    “哼!你师傅又是何人!”

    葱头从外边进来,小乙缩了缩脖子,回道,

    “他大名叶风,江湖上难有敌手!”

    那葱头鼻中喷了口气,又道,

    “没听过,无名小卒!”

    三人咂舌,不再回话,只是眼睁睁的看那蛇皮退去,蛇肉蹦出。葱头拿着木棍翻火,三人砸吧着嘴,还不停咽着口水。这蛇足足烤了一个时辰,葱头这才发下话来,

    “吃吧,也不知道够不够吃!”

    小乙心想,蛇这般大,怎吃得完!他先给葱头切下最肥的一块,然后才给三人各分了小块。童陆白青用小棍夹着蛇肉,不断用嘴吹气。葱头直接用手拿起,大口将那蛇肉吞入腹中,小乙又给他切下一块,如此这般,他吃完三块,童陆白青也都还没有下嘴。

    “葱头前辈,您这口舌也不怕烫的么!”

    葱头也不理他,继续大吃起来。小乙三人刚吃完一块,那剩下的蛇肉却已然被他吃了个干净。他站起身来,拍拍肚子,满意的打个长嗝。他抬手一拍自己额头,叹道,

    “咦,怎么把小秃子给忘了!”

    小乙三人呆立当场,看他出了山洞,不多时,又丢进一条蛇来,与之前情形一般无二。蛇烤好后,他给小和尚切下一块,其余则交给了小乙。小和尚还未醒来,只是口鼻上下活动,想来梦中也正在吃喝。小乙三人只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动了。

    “还这么多,这就不吃了?”

    小乙三人一齐点头,葱头一把将剩下蛇身夺了过去,大口吃了起来,

    “不吃浪费了,还是一齐吃了吧。”

    小乙看他如此能吃,这一顿吃,只怕够普通人家三日吃食!

    “葱头前辈,您这胃口也真是太好了。”

    童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昨夜那事,倒也没再放心上了。

    “不吃饱,哪来的力气练武!”

    童陆来了兴致,

    “那是您厉害,还是蒜头前辈厉害!”

    葱头抬起头来,嘴角又是微微上扬,

    “那还用说,他怎会是我的对手!”

    童陆较上劲来,

    “蒜头前辈可是名满天下,可是您这名号,似乎没那么响亮哦!”

    葱头满脸的不屑,道,

    “就他那两下子,哼哼,还名满天下!我呸!”

    童陆想笑,又不敢太过大声,

    “蒜头前辈说这天下没人是他对手,我看您还是抽空教训他一下,还有还有,若是能让我们一起作个见证,那江湖上传下佳话,也能让我们沾些光来!”

    葱头哼哼两声,

    “揍他还不简单,待我追上他,随时能给他好看!”

    二人一问一答,说了许久,还是白青幽幽一句将二人打断,

    “小圆心醒了!”

    葱头转身看着圆心,把那蛇肉端到他面前,

    “小秃子,快吃点东西,咱们快些赶路去!”

    小和尚一见这蛇肉,大呕起来,葱头有些莫名其妙,把蛇肉撕下一块,自己尝尝,确认过后又递给小和尚。

    “葱头前辈,他是出家人,不吃肉的哟!”

    白青笑着说道,葱头一听,这才收回手来,把蛇肉放下,拍着小和尚道,

    “有肉都不吃,奇怪!小秃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去!”

    小和尚呕得眼泪直流,向下看去,那头肥猪突然醒来,只一口便把蛇肉叼入口中,又躲到了一边。葱头作势要打,可又放下手来。只恨恨的对那肥猪道,

    “你这死肥猪,改明儿就把你宰了,看你还贪吃!”

    小乙心中好笑,葱头前辈可比这肥猪要贪吃许多,话从他口中讲出,还真是有趣得紧。

    “咦,小乙哥,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呀!”

    小和尚终于发现了小乙三人,小乙递过水去,回他道,

    “你可是昏睡了一天一夜!昨晚高热不退,多亏了葱头前辈,才让你好转过来!”

    小和尚看看小乙,又看看葱头,

    “咦,怎么是葱头前辈,不应该是蒜头么!哎呀,我这一觉把脑袋给睡糊涂了!”

    葱头有些恼怒,脸上气色变化极快,不过还是被他强压下去,

    “小秃子,你可知道蒜头哪里去了!”

    小和尚摸着光头,一脸无辜,

    “您,您真不是蒜头前辈?”

    “好好回答我问题!”

    小和尚被他呵了一句,这才说来,

    “蒜头前辈本来要带我去看雪山的,还把他的大猪借给我骑!怎知,怎知这猪不听我使唤,直接跑河里去了,我又不会游水,还以为没救了呢!”

    葱头紧咬着牙,怒道,

    “好容易被我找到,竟然又把这小和尚塞给我,还差点要了我的命!这笔账我可是记下了!你说,他要去雪山?!”

    小和尚回道,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那日在大理城遇到他和辜炎师兄,他非得拉着我去看雪山,我也觉得奇怪,寺中这么多师兄弟,他偏偏要找上我,更奇怪的是,师叔祖竟然也同意我跟他一起出来,说是要我在外面多历练一番,才能真正参悟佛法。我什么都不懂呀,然后就被他拉过来了。一路上也没怎么休息,我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赶路,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葱头喘着粗气道,

    “那晚私下与他见面,我便要拿他回去,可他说答应了别人,要把你送到才能跟我回去,还说怕自己功夫不到家,保护不了你!”

    童陆呵呵笑了起来,

    “所以葱头前辈便一起做了这护僧使者?”

    葱头哼了一声,

    “这第二日本来就要赶路,刚起身,却只看到小秃子骑在猪上闲逛,狗蒜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知怎的,这死肥猪忽然乱窜乱跳起来,竟是直接背着小秃子冲进河中,没办法啊,我武功高啊,怎么能让小秃子淹死,于是跟了上去。”

    童陆接口道,

    “但是葱头前辈没想到这夏日的河水,竟然仍是这般冰寒刺骨。”

    葱头没有回答,努力去平复心中怨念。他闭上眼来,说道,

    “小秃子,跟我一起去那雪山!”

    小和尚吐了吐舌头,回道,

    “我压根就不想去什么雪山!”

    葱头嗯了一下,众人也都闭上嘴来,又听他讲,

    “你不去,那他向我要人怎么办!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小乙打个圆场,问道,

    “葱头前辈,您可知这雪山在何处?”

    葱头望向小和尚,小和尚唯唯诺诺,说道,

    “我不知道啊!他只说这雪山与众不同,也没说在何处啊!”

    小乙心想,这两人若是与大家一路,自己也会放心不少,不如就随意说个地方,众人一齐去罢了。

    “葱头前辈,我听说这前朝诗人杜甫杜子美作过千古名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西岭雪山名气极大,蒜头前辈说的雪山只怕就是它了。你想,蒜头前辈喜欢四处游玩,这一路北上,也定然会去往成都,那雪山离成都不远!咱们去那里寻他,定然是错不了的!我们正好也要去成都,不如就一起搭个伴吧!”

    葱头想来也没去过太多地方,对很多事物并不了解,他没太多主意,听小乙这般说来,也是动了心。他故作高深,假装思考良久,这才慢慢说道,

    “那就先去成都,再去那雪山,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〇六 身无分文得人相助,地痞寻衅自讨苦吃

    “终于见到人了!”

    童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

    众人一路翻山而来,十分不易,再加上那肥猪体型巨大,又很不善于攀岩,再加上它极不听话,众人带了这个超大累赘,比各自挑个百十来斤粮食还要辛苦。这几日没有路可走,众人边探边行,还好白青方位感极强,这才没有迷失方向。从这山翻下,来到了大河边上,才终于见到人影。

    “几位走船么!”

    河中划船小哥叫唤几人。

    “哪有吃喝的地方呀!”

    童陆马上回问,那人嘻笑说道,

    “要论吃的,那可多了,离这最近的码头附近,好吃又便宜。吃饱喝足,再上青楼逛逛,美的很啊!”

    童陆跳将起来,奔了过去,

    “快,快!快带我们过去!”

    小船不大,却是把那猪也给一齐装下。船儿顺流直下,行得极快,只是片刻功夫便到了小哥口中提到的那码头。众人下船上岸,却是没人付钱,划船小哥大声呵斥,

    “怎么,连个船费都给不起么!”

    葱头回头做了个凶狠表情,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把他吓得不轻,

    “这头猪给你够不够!”

    小哥哪里还敢要钱,赶忙起速逃开。

    “我说葱头前辈,您这老吓人可不太好啊!我这一路上也被你吓了好些次,差点被吓得大小失禁,难以自理啊!”

    童陆打趣葱头,经过这几日相处,大家活络不少,偶尔开个玩笑倒也不伤感情。

    “走,吃饭。”

    葱头抬头挺胸走在最前,手中牵着那一瘸一拐的肥猪,它受了这几日折磨,却似乎一点也没瘦下来。小乙四人紧跟在肥猪身后,大家身上都没了银钱,心头或多或少都有些打鼓,不过看看前边那位,也就宽下了心来。

    找了个就近的酒馆,几人一齐冲了进去。那肥猪一马当先,竟是把葱头给挡在了后头。伙计阻拦不及,只是大声叫唤,

    “这猪可不能进来,不能进来啊!”

    葱头不听他说,冷冷道,

    “有什么好吃的,全给上来!”

    伙计平日哪见过这般豪气的食客,赶忙热情招呼,把那干净的方桌又擦了几遍,

    “客官您这边坐,菜马上就来。嗯,这猪,我给您拴到外边去?!”

    正说着,那伙计便要伸手去接套猪的绳子,可还差得老远,那肥猪向前一窜,差点咬掉他半个指头。伙计吓得不轻,向后急退,却是绊倒了长凳,后仰跌倒,脑袋又磕到桌腿之上。他翻坐起来,双手不住摸头,死盯着那肥猪,想要骂上两句,又怕惹得葱头不悦。小乙上前将他扶起,伙计谢过便叫菜去了。

    酒菜上桌,除了几道小点,其余全是大肉,看那大盘肉食,倒也刺激味口,葱头抓起一块熏鱼,大嚼起来,连同那鱼骨也一齐嚼烂吞掉。小乙吃相也不好看,白青看他不住掩嘴偷笑,童陆则是边吃边看这四周食客。

    “小乙哥,你看你右手边那位,也真够瘦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这夏日里还穿这许多,莫非又是一个葱头前辈,还会怕冷!还有你看,他一人吃这么大一锅鱼,胃口也是不小哦!”

    葱头听后,瞪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心情去看那人如何。小乙侧过身来看去,只见那人十六七岁年纪,面目清秀,五官立体,眉宇之间隐隐约约透出一股英气,确是一名极美的男子。紫色发带将头顶黑丝缠出十几种花样,有些怪异,又极为好看。他身着白衣长袍,边缝之处有几丝淡紫点缀,毫不起眼,却又十分耐看。小乙看他一人一桌,桌上却是摆了一个大锅,那桌放下这锅,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了。小乙觉得这人有趣,又多看了几眼,那人察觉有人看他,也不在意,只顾使筷在锅中搅和。

    “陆陆你说他在干嘛,不好好吃鱼,干搅个什么劲!”

    童陆吃着鱼肉,摇摇头道,

    “不知道啊,我也奇怪着呢!”

    正说话间,那人却是暴怒起来,拍着桌子大喊,

    “伙计!伙计!”

    伙计赶忙上前搭话,

    “客官有何吩咐!”

    那人怒道,

    “这是什么雅鱼!为何连小骨剑都没有!你这黑店!信不信我找人把店给你拆了!”

    那伙计赶紧陪笑,道,

    “公子您可别说笑了,我们这正宗雅鱼,怎能没这骨剑!”

    那人一愣,回道,

    “我怎么寻不到!”

    伙计这才知道这人不知如何取那骨剑,于是上前动手帮忙把那骨中小剑取了出来,整整齐齐码放在一旁,小乙粗略算了下,足足有一十六只。

    那人咦了一声,

    “呵,原来在这里哟!”

    伙计弄完,边退边说,

    “您慢用,慢用。”

    童陆见这鱼竟有剑骨,把自己这边的鱼肉戳得稀烂,这才取出了出来。

    “啧啧,这骨头真有意思,活生生的一只宝剑!好玩好玩!”

    葱头哼了一声,

    “有什么好玩的!”

    他继续吃肉,白青小乙偷笑不止。小和尚一直闷头对付那些小点,对这肉食丝毫不感兴趣,小乙把那几盘点心全堆到他面前。

    “嘿嘿,正好一十六只,伙计,这钱不用找了!”

    小乙几人一齐看向那人,他丢下一锭银钱,把那十来根鱼骨用丝绢包起,起身便走。伙计乐得合不拢嘴,赶忙过来拾取银两,不住的好言相送。

    “这人真有意思,点了这么多鱼,就只为了取那几根骨头!真是有钱没处花了。”

    童陆随意说了一句,又对那伙计说道,

    “小哥,那鱼一点儿都没吃过,扔了浪费,不如让我们帮帮忙消灾消灾?”

    伙计犹豫了一下,不过见这几位也定要花费不少,便使人将那桌一齐抬了过来,二桌并起,正是好吃不如宽坐。

    葱头的饭量几人都已领教过的,倒是惊吓住了这一干食客。小伙计有股机灵劲儿,一个劲儿的夸赞,直把葱头美的嘴角歪斜。小乙几人心头盘算,这么大一桌,没一个子儿银钱,也不知待会儿怎么办才好,因而吃得也少了。葱头却是毫不客气,把这一大桌,连同那一锅的鱼肉全部吃完。

    “哇哇哇!你这好大饭量啊!”

    原来那美男子又回到店中,一直看葱头把这一大锅鱼全部吃下,惊得无以复加。

    葱头打了个长长的饱嗝,也不理他,只顾摸着肚子歇息。

    “哎,我说这位大叔,你怎会有这么大饭量?”

    葱头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

    “不吃饱,哪有力气去打架!”

    那美男径直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小和尚旁边,把那之前包鱼骨的手绢放在桌上,对着葱头不断眨眼,

    “我说大叔,你还能吃么?”

    葱头微微抬头,眼珠转动,向下看他,回道,

    “怎么不能!”

    那美男哈哈大笑,把手拍得啪啪直响,

    “哎呀,哎呀,好厉害!大叔,尽管吃,这饭钱全算我的!”

    葱头哎了一声,还未发话,童陆插嘴进来,

    “伙计伙计,这鱼再来一份,与之前那份一样!”

    伙计一听,心中不停盘算,看众人直盯着自己,这才咧嘴笑开,应了这奇怪要求。

    这鱼做熟上来,一十六条大鱼,装了满满一大锅。小乙几人看得胃部不适,葱头却是淡定无比,他用汤匙舀起一勺,小喝一口,觉得味道合适,这才开动起来。四周不少围观群众,不时发出议论之声。那男子眼珠始终跟随着葱头口舌,连眼都舍不得多眨一下。

    “哎呀,真是厉害,大叔,再来一锅怎么样!”

    葱头迅速吃完,满足至极,男子不住感慨!小乙看这男子没个正形,又怕葱头把自己撑死,只好打个圆场,

    “这位小兄弟,他已经吃够多了,再多些只怕要将肚子撑坏了哦!”

    小乙手指葱头浑圆大肚,又道,

    “这差不多能与那足月的孕妇一较高低了!”

    葱头哼了两声,面无表情眯起眼来。那人拍起手来,嘻笑道,

    “真好玩,我还没见过把自己吃撑死的呢!”

    葱头睁开眼来,小乙生怕他真来了劲,将他按下,把刚才取下的骨剑划到那人身边。那人一看,却不十分欢喜。小乙奇道,

    “你刚才集了这许多鱼骨小剑,难道不是真心喜欢?”

    那人似泄气一般坐了下来,一手摸着小和尚光头,摇头晃脑道,

    “好无聊啊,好无聊!”

    众人只觉莫名其妙,又听他继续说话,

    “那花楼里的阿春说要是我在一个时辰内集齐一十六枚骨剑,就让我亲上一口,怎知我刚亲了一口,就对她没兴趣了。哎,你说烦恼不烦恼!嘿嘿,不过我还真没见过这般能吃的!大叔,你还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啊!”

    小乙笑笑,回他,

    “今日只怕不成了,不如明日?”

    那人啊了一声,靠在小和尚肩头,幽怨说道,

    “我一个月就只这一天时间可以出门,明日,明日又要被关起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几人进了店中,来到那人身边,道,

    “公子,今日玩够了,该回家啦!”

    小乙早就注意到这几人,应该是这公子护卫,只是乔装打扮了一番,与常人无二。那公子把身子扭成麻花,极不情愿的站起身来。他走出两步,又转身回来,留下两锭银,

    “这顿算我请,大叔,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啊!”

    童陆赶紧把钱收好,葱头微微点头,十分满意。

    公子刚要出门,又进来几人,蛮横至极,把公子的两个护卫一把推开。小乙心道,这几人不识好歹,若是对方还手,他们又如何承受得住。小乙不防,这几人却是朝着己方走了过来,当头一人五大三粗,光着上身,把那腱子肉全给露了出来。

    “就是他们?!”

    “没错,就是他们!”

    那汉子身后窜出一个小伙,小乙一看,正是那划船小哥,他正欲解释,那汉子暴怒起来,一巴掌拍到桌上,桌子拍裂开来,开口处留下一丝血迹。小乙几人憋住笑意,不好意思扫了他威风。那汉子手被划破,却是镇定自若,缓缓将那手背到身后,依旧保持着威风,

    “你们坐船不给钱,还要做恶犯狠!我这就要为兄弟讨个说法!”

    葱头斜眼看他,眼中透出寒意,小乙赶忙站起陪笑,

    “大哥,刚才走得急,是我们的不对,咱们马上给钱补上。小哥,那船钱要多少?”

    那划船小哥想了想,道,

    “要二十两银子!”

    小乙深吸一口气,看来是遇到氓流敲诈了,要知道这二十两能在这雅州地界置上一套像样的房产了。他还未说话,又听那小哥说道,

    “船钱本不多,可是哥哥们如此辛苦过来,这二十两也算便宜你们了!哼,这钱若是不还上,我这些哥哥们可都不是吃素的!”

    十来个壮汉围了过来,葱头眼神一瞥,随时都要发难。小乙怕他伤着他人,惹上麻烦,贴在他耳边说话,让他不要动手,由自己来处理这事。童陆瘪着嘴,慢慢把两锭整银取了出来,放到桌上,

    “我说大哥们,钱在这里。”

    壮汉们一见这银子,大笑起来,当头那人说道,

    “小娃娃懂事,懂事!”

    他正欲把银抓走,童陆伸手护住,笑眯眯看着他道,

    “钱可以拿

    走,不过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人一听,拍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说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哈哈!哈哈!”

    众人陪他大笑,围观食客也是不住指指点点,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怕都想着双方动起手来,更有看头。

    那壮汉坏笑着把头伸了过来,差点没贴到童陆脸上,

    “拿来!”

    童陆好似被吓着一般,把手抬起,护住双眼。那壮汉哈哈大笑,一把抓起,不过他刚捏住“银子”,又觉不对,向手心一看,竟是两坨粪便,它们的主人只怕就是那只趴在桌边大口吞肉嚼骨的肥猪了。童陆不知什么时候把银子换成了猪粪,倒是让这壮汉抓了一手屎。

    壮汉大怒,翻手就要把猪屎摔到童陆脸上,怎知他手还未翻转过来,屎已然飞出,竟是填入自己口中。他噗噗狂喷,用手去抠那猪屎,却是又多送了些进去。酒馆之中笑声雷动,那人狂嚎一声后,却又静了下来。

    “给我打!给我打!”

    众汉子听令,便要上前殴打几人。小乙摆手绕桌一圈,口中不停念叨,

    “大哥们,误会误会!”

    “打!”

    十数双拳脚开打,连那小和尚都没漏下。小乙早有防备,抬棍护住了白青童陆和小和尚,对方使出的阴脚被他一一踢还回去。几人吃了亏,发起狠来,又冲将上来。

    “哎呀哎呀!”

    “啊!啊!”

    “……”

    小乙心道不好,葱头出手了!他回头一看,果然葱头身后躺倒四人,人人筋骨折断,倒在地上痛苦不堪,葱头难得怒气上涌,道,

    “他们竟然想要打我的头!要打我的头!哎呀呀,受不了,受不了!”

    小乙心中有些抱歉,这对方人多,自己护住童陆三人已属不易,何况葱头那边他一点也不担心。可他万万没想到葱头这次出手,就差点伤了人命。其实那几人还未打着他,就已经如此凄惨,要是真打着了,那结果可想而知了。众人都停下手来,不敢再动。葱头怒气未消,还欲找人泄愤,却是没人胆敢上来。

    “哎呀呀!我说大叔,你可真是厉害呀!”

    那公子满心欢喜,拍掌走了过来,

    “大叔,你这只一招,就踢断那人胳膊,好大的气力!啧啧,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吃饱了才有气力打架!”

    这话对葱头极为受用,他慢慢坐下,又眯起了双眼。那公子来到葱头旁边坐下,给他捶背,

    “大叔,你教教我呗!教教我呗!以前别人教我,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今日看到你这绝顶高手,我倒是有些想学了!”

    葱头双眼忽的睁圆,眼珠子都快要跳出来一般。小乙心道不好,那公子碰到他头了!他心头一紧,葱头要是出手,他这小身板如何受得了。自己要去救他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可大出他所料,这葱头竟然又缓了过来,乖乖听着那公子说话,

    “大叔,您这头发可真漂亮,黑顺顺滑溜溜的!想必也是时常打理吧!以前我娘也有这样一头黑发,真是美极了!”

    葱头嘴角扬起一半,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公子似乎不愿意别人知晓他身份,只是附耳跟葱头单独说话。说完他直起身来,大喊,

    “把这群家伙给我扔出去!”

    门外进来七八人,也不多说,把刚才围攻这边的汉子一个个揪着丢出门外,稍有反抗的,便是一脚踢服,龟孙一般赶了出去。那带头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踢翻在地,他还要骂人,却又被堵住嘴,双人将他夹起拖出门来。汉子们脸面丢尽,谁还愿意多留,便作鸟兽散去了。

    “嘻嘻,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葱头招招手,那公子贴耳过去,听他说话,又不住点头,

    “我记下了,嘿嘿嘿!你得来找我玩哟!”

    葱头竟是笑出声来,小乙四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公子有何魔力,竟能让他开口赏笑。

    “这大肥猪也好有意思,来找我玩时也把它给带上哟!”

    还要再说,旁边一人说道,

    “公子,太晚啦,咱们该回啦!”

    护卫们早已等不及,反复催促。那公子歪起嘴,用力在地上踏了几下,这才使起小性子,跟着出了门。

    这一连走了两波人,围观人士眼见无热闹可看,也都各自散去。不多时,酒馆之中除了小乙这边两桌,也就三五个散客而已。

    “葱头前辈,这人刚才对你说什么来着?”

    葱头不理会他,自顾眯眼休憩。童陆向他吐舌,跟白青小乙说了几句。葱头睁开眼来,大手一挥,道,

    “走!”

    肥猪被他牵着走在前头,几人跟在身后,童陆得了银钱,便去与伙计算账。他取出一锭钱来,伙计以为与刚才那位豪气公子一路,能多得些赏钱,怎料这几位正缺银钱,计算的精细,也只赏了他一点点,倒让伙计心中有了些起伏。

    众人出了门来,葱头立在门口四处观瞧,指着对面花楼道,

    “今晚就住这里!”

    小乙赶忙接话,

    “葱头前辈,这可是妓院啊!咱们,咱们去那怕是不大方便!”

    葱头回头看了看白青和小和尚,微一皱眉,又道,

    “为何不方便,这里也能住人啊!”

    童陆笑道,

    “小和尚逛青楼,不太雅啊不太雅!葱头前辈,刚来时我就见那江边有几家客栈,咱们要上两间临水的,还能看这青衣江水潮落潮起,真是美的很啦!”

    童陆学那划船小哥说话,葱头点点头,道,

    “嗯,不错不错!就去那里!”

    童陆在前带路,五人一猪,一起去寻那晚间住处。

〇七 小子出手好大气魄,赌场得意连中三元

    几人白白得了钱财,却也不至于浪费铺张,只要了三间临水的客房,白青一间,葱头小和尚一间,小乙童陆一间,那肥猪则被安排到了马厩之中。众人疲惫至极,好好沐浴了一番,倒头便睡。直到次日正午,众人这才聚齐。小和尚不时跑进跑出与那肥猪戏耍,也不知这一人一猪何时成了要好伙伴。小乙三人叫了些吃食,一边吃喝一边说笑逗乐,只是言语中最多提到的还是眼前这位。葱头还是那身打扮,只是把这黑发精心收拾了一番,虽说只略微有所不同,小乙三人眼尖,早发现了问题所在。童陆打趣他道,

    “葱头前辈,昨个儿被那公子摸了摸头,今日便这般爱美了?嘿嘿,看你这青丝多么整洁,多么顺滑,只怕那蚊虫立在上边也会打滑哦!”

    葱头右手二指捻着一丝发尖,也不回话,只是悠然静坐。

    “真是无趣!我看还是昨日那位能对上他胃口!”

    葱头依旧面无表情,不怒自威,不过倒也没人再怕他了。白青有些小激动,道,

    “小乙哥,陆陆,咱们吃完去大街上逛逛,听说这雅州城中白日里十分热闹,就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正好我也收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小乙点头,

    “那当然好了!上次小和尚发热不退,还真是有些吓人!”

    童陆忽的放下手中吃食,道,

    “我看这雅州还有不少好吃好玩,咱们先少吃一些,留着些肚子才是。”

    三人向葱头道别,刚上到街头,小乙只觉背后一阵阴风,回头一看,却是葱头提着小和尚跟了上来。

    “葱头前辈,您也来逛逛啊?”

    葱头也不理会,把小和尚放了下来,负起双手,走到前头去了。

    这雅州城依山伴水,街道四通八达,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小和尚异常兴奋,拉着白青东看看西看看,说是给他买些小玩意儿,他却又是不住摇头。几人把持不住,买了好些当地有名小吃,边吃边看,递给葱头,他却只顾瞧看,白青便把他的那一份收好,等他饿了再取出给他解馋。

    好久不见阳光,这一出来,几人都难以适应,被晒得头皮发麻。为躲这烈日,几人来到一处凉棚坐下,喝些茶水解渴。正闲聊间,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齐过来,占了这茶棚一桌。童陆偷看一眼,把唇埋入茶水中,含糊着道,

    “喏,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家伙伤痛还没好,这又来找麻烦了?”

    那人似乎没注意到几人,他的同伴先开了口,

    “黑子,你这茶摊位该交租子了!你看是现在给,还是马上给啊?”

    几人一听便知这些人是来收租的,至于合不合乎王法,就难说得很了。

    茶摊老板点头哈腰,为几人倒上茶水,虽面带笑意,却也不难看出怒色,

    “这租子前几日刚交过,怎的又要收来?”

    那人喝了一口茶,又全吐出来,

    “这什么破茶,这般难喝!我看你这生意不做了罢!”

    茶摊老板慌了,赶忙陪了不是,又给倒上一碗,陪笑道,

    “老哥哥们,这次要交多少才是!”

    那人比了个手势,亮出两指,老板从口袋之中摸出钱来,颤颤巍巍递了过去。那人一把夺了过来,大笑出声,

    “嗯,这茶水不错!不错!”

    几人一起笑过,起身便走。小乙心道这些人好生不讲理,正待要为这老板讨个公道,却被童陆拉住,

    “小乙哥,你救得了一时,怎救得了一世!他们也只不过是跑腿的,你解决了这几个,又会有新的补上,除不干净的。这老板现在只是花些钱,买个安稳,若是惹上麻烦,只怕一家人都要受连累!”

    这话说得有理,那老板也是听入耳中,过来为众人添茶,

    “小兄弟是明白人,咱们这小本生意,勉强维持生计罢了。这前些日子雨下个不停,真是苦了我们这些小商小贩,一天到头没入几个钱,租子却是一个子儿也不会少。若是不交,那你别再这里混迹了,若是找个由头隔两月再来避开这租子,那好,你也再也不用来了,人家换个人照样收租。他们正常情况下,倒也不太用强,不过派几个膀大腰圆的过来,也还是怪吓人的。”

    白青有些怒气,小手拍了一拍桌子,问他道,

    “难道官府不管!”

    众人难得见她生气,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茶摊老板轻叹一口气,

    “这就是官府派来的啊,你又向谁诉苦来着?这官府人手有限,如何能应付这偌大的雅州府,再有,穿上这官家衣服,去做这类勾当,只怕也是不妥。所以干脆找来地痞流氓,收来租子,大多上缴,剩下的则是底下分去,双方心照不宣,官府对这些事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哎,可怜了我们这些生意人,还要多交上一份租子。”

    小乙知这内情,心想着自己是否能够帮上些忙,也算为这一方百姓做些好事,问那老板,

    “这群无赖也会有个头吧,不知是何许人也!”

    老板缩起脖子,又四处观瞧一阵,这才俯过身子,轻声回话,

    “雨城那边的吴老五,厉害得很,在这雅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做得那要命要财的生意,有钱有势,谁人敢惹,就是官老爷也得给他七八分面子!”

    小乙又问,

    “如何能够寻到他?”

    老板回道,

    “这吴老五就住他赌场附近,顺着这条街走到尽头,再向右直走,到底的街口便是了。我也就是跟你们诉下苦,心情也好多了,可不敢教去寻他麻烦!你们呀,四处逛逛便是,有些人是千万不能惹的!咱们小老百姓,能够吃饭穿暖就不错了,安安稳稳,比什么都强!”

    小乙知他想法,回道,

    “我们知晓得,你也不用担心。”

    众人喝完茶水起身,小乙心想着去会那吴老五一会,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葱头今日有些心事,眼珠四处乱动,小乙们朝哪边走,他

    也就一直跟住。童陆心头盘算,只要有葱头在,哪管对方是谁,来一个打翻一个,来十人也是一齐撂倒。俗话说那狗仗人势,狐假虎威,感觉还真是不错。

    随老板指示,不多时便到了那路口,长街交汇之处人来人往,两边酒楼生意红火,这边赌坊更甚,人都挤出了门来。几个大汉门口守住,叫唤着维持秩序。童陆看这“五魁坊”赌徒众多,如何能够挤得进去,再看这酒楼也是不错,心想葱头今日没吃什么,一会若是有麻烦,还得靠他摆平,

    “咱们不如先吃点东西,葱头前辈可是一天没吃了!吃饱了,才好看戏啊!”

    葱头眯起眼,抬头看这酒楼,然后缓缓点下头来,道,

    “走!”

    他一步迈入酒楼,三步并作两步上到楼上雅间。雅间中有一对男女,正亲昵着,被他破门一吓,顿时软了腿。二人匆匆收拾一番,遁逃而走。

    伙计大笑着把几人迎入,

    “哎呀,你们可帮我大忙了,这两人从正午腻到此时,我们从不让客人为难,他们一直占着,我们便一直等着。多少客人想要这雅间,让我们好生为难。”

    童陆拍拍伙计肩头,笑道,

    “那待会是不是给多上几道小菜呢!”

    伙计机灵得很,看这几人不是本地人士,只道,

    “那是自然,我先给您端些小点,待会再上咱招牌大菜!咱们这可是雅州最好的酒楼,若论吃喝,咱们要排第二,谁敢排第一。”

    童陆听他这般吹嘘,十分满意,又拍了拍他,

    “有什么招牌尽管上来,做好了,咱们这位大大有赏!”

    伙计得令,欢喜着出门,又轻轻将其掩上。

    小乙白青趴在窗边向外看去,正好能见着那赌坊正门,那里人头攒动,里边应该有事发生。小和尚几日以来不爱说话,虽对周围事物倍感好奇,却只偶尔回复两句,也不知是不是跟着葱头久了,言语也会少了,童陆在一旁逗他玩耍,小和尚嘻嘻笑个不停。葱头依旧那副德性,对任何事情都装作漠不关心。

    门外嘈杂起来,小乙看得真切,正是从那五魁坊里边传来,似是欢呼,又似嘲笑。不多时,十来个汉子护着一人出来,那人面容白皙,紫色长袍,黑发扎出花来,左手一把尺长折扇别在腰间,右手手指顺着额头摸到发根,然后又顺着头发滑到发尖。听见欢呼之声,童陆与圆心小和尚也挤到了窗前,就连葱头也不时瞟上一眼,以示关注。

    “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哪!看这气派,得迷倒多少妙龄少女!”

    白青嘻嘻笑着,

    “我看他只十五六岁就学会赌博,以后那还得了!即便家境殷实又如何够他这般挥霍!”

    小和尚难得说上一句,

    “他定是赢了钱了!好厉害的!”

    童陆刮了刮小和尚鼻子,道,

    “小光头,你看他现在风光,若不收住,早晚把家底给赔光!”

    众人拥着那公子慢慢走远,这边酒楼伙计也正好端来点心,见众人围在窗前,也是不由发出声来,

    “这是人家夕家公子,可了不得!这夕家好生了得,是这一方首富,有那万贯家财,这小公子平日倒爱四处闲逛,出手也算大方,大家都视为财神。这几日以来,倒是恋上赌博,听说赌得极大,每次他来,都能引起轰动,这不,今日大赢了一把,便赢下半个赌坊!”

    小乙几人皆是咂舌,心想这么大的赌坊,一把便输掉一半,这赌注下得也真够大的!就连葱头也挺起腰来向外张望。那伙计看众人听得起劲,更是来了劲,可又想着还有菜要端来,只好抱歉道,

    “酒菜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童陆向他说道,

    “待会再过来跟我们讲讲!”

    那伙计是个碎嘴之人,难得有人喜欢听他说道,他嘿嘿直乐,先去忙活吃喝去了。

    窗外人群散去,众人也都回到座位之上,童陆吃了一块小点,说道,

    “这有钱就是好,甭管输多少,自己再多加一倍,赢了就整个翻盘。所以说十财九输,赢的都是赌坊或是见好就收的主,长期开赌的,难有不输的,咱们以后啊,少赌为妙。不过话说回来,夕姓倒也极不常见哦!”

    “这姓氏难见,我们倒是早习惯了!”

    这碎嘴伙计端菜进来,马上接上了话,

    “听说这姓氏是一国姓,这国具体在何处早已无人知晓。这夕家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雅州人,不过也扎根此处数百年,我还听人说,当年这夕家搬来雅州,带来的钱财不计其数,从那时起便是这一方富甲。”

    小乙问他,

    “那这夕家少爷是否是那家中独子?!他这般豪赌,家里也不管管?”

    伙计笑笑,

    “并非如此,夕家虽然有钱有势,人丁却不兴旺,几代以来都是单传。可传到小公子这一代,夕夫人却是一胎生了二子!刚才这位是胞弟,至于那胞兄,我们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夕夫人平日里关爱乡里,深受百姓爱戴,也因她,这夕家的口碑一直不错。可惜好人命不长,她前年突发疟疾,医治不及故去了。听说她死相极为难看!真是可怜啊!可怜啊!还有这小公子豪赌之事,夕家老爷出门在外,只怕还不知晓呢!”

    “臭老二,你又在这里偷懒瞎说话,还不快些上菜!”

    伙计正说得起劲,却被路过的其他伙计喊住,

    “几位慢用,我先去忙了!”

    童陆注意到葱头对刚才表情不对,似乎对伙计的话格外上心,思虑多时,这才问他,

    “葱头前辈,你这么关心这家人,是不是昨天那位公子便是这夕家大少爷呢!”

    葱头长发微微一晃,已然说明一切,又听童陆说来,

    “还真是啊!您老这把年纪,也爱攀龙附凤么!哈哈,您要攀上高枝后,可千万不能忘了我们呀!”

    葱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拾起筷子夹块肉吃。童陆话多起来,又道,

    “啧啧,咱们刚来就遇到这兄弟二人,不过我看二人长相不太相似,这老二似乎也要壮实许多,只怕是这夕家老爷偏心,把这老二喂得更好一些!”

    白青呵呵笑了起来,

    “陆陆真是瞎说话,你看昨日那人排场,还能饿着他不成?”

    几人吃喝说话,又不时有人端菜进来,小和尚面前摆上几样素食,他倒也吃得香极。还是童陆话多,

    “咱们吃完去那赌场看看如何!以前咱们也只见过小赌,这么大的阵势还是第一次见着!”

    小乙本就想去看看,众人便只待葱头点头。葱头眼珠从左至右移过一次,把几人心思也都猜透,他依旧装作无所谓,只轻轻哼了一声,众人便知他也没意见了,自顾吃喝起来。说来也怪,这雅州府这般规模,酒类繁多,却大都是从外地进来,没有几个自有的特色酒品,这酒楼号称雅州第一,菜虽不错,酒就差了许多。几人喝了些自酿酒水,也不觉有何长处。

    众人吃完结账,下了楼来。带着一个小和尚进赌场,倒是不太常见。一个护卫有调笑取乐之意,拉着小和尚不让进,葱头一抬手,便将那人手腕弹起,看似轻描淡写,却不知那手腕已然脱臼。那人按住手来,还在假装无事,转身便找大夫治疗去了。

    来到赌场之内,众人虽有心理准备,却仍旧被震撼得不轻。只见这堂极大,上下两层,正中间摆有一个大桌,数十人围在桌前,正赌得起劲,四周大大小小也有个十来桌,每桌都围有不少赌徒。有人面色红润,有人愁容满面,有人紧张至极,赢钱后欢喜大笑,也有人捂住了心口,一时不能立起身来。小乙奇怪,这里还有不少穷苦百姓,看他们衣着,也知家中并不宽裕。有几人脏衣脏裤,满头大汗,似是刚做完苦力,便将这辛苦挣来的血汗钱押到赌桌之上。更有甚者,带着孩童前来,似乎让这孩童摸一摸牌,便能多添些运气。所以说,众人惊叹的不是这赌场规模,而是竟有这么多好赌之人,人人心想着一朝富贵,却难得有人积极面对人生。这数百人聚在此处,人性的贪婪,在这赌场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童陆挤到正中那一桌前,不时向后说道,

    “这是赌大小,玩骰子的哟!这简单直接,最是刺激啊!”

    刚一说完,那荷官便开始摇碗,碗中骰子声响,众人屏住呼吸,待他停下开官。可荷官并不放下,又摇了起来,他大声叫唤,

    “快些下,快些下,还来得及啊!多买多有,多买多有啊!可别到时后悔哦!”

    如此这般又说了好些次,不少人经不住诱惑,又把注加大了一些,心想定能大赢一把。童陆看得起劲,一会跟着左边叫大,一会儿又跟着右边叫小,待到那荷官停了手,全场安静下来,

    “四五六,大!”

    左边那几十人赢了,童陆也跟着大喊,

    “哎呀,好玩啊!好玩!”

    他回过头来向小乙大喊道,

    “小乙哥,咱们还有些碎银,不如玩上几把!”

    小乙摆摆手道,

    “钱在你那里,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还是省着点,别一齐全输了,那咱晚上可又要住荒郊野外了!那蚊虫,哎!”

    童陆笑笑,

    “嘿嘿,放心,我这一点点碎银,输了也不影响什么!”

    小乙也想看看,便拉着白青一齐挤到了童陆身边,一人骂骂咧咧,想必是刚才输了钱,心头不大痛快,被小乙这一挤,忍不住发起火来,可他还未来得及发作,就被拖到后边去了。一大一小靠在小乙边上,正是葱头和小和尚。小和尚没见过这赌桌,一个劲的眨眼,小乙看葱头表情,心中好笑,只怕这东西他也从没见过!

    “又来了!又来了!赶紧下注了,机会就在眼前,多下多得,多下多得!”

    众人只略微思索,便就近下注,又有不少人不够坚定,换来换去,好生为难。童陆大喊,

    “你们说,咱们下大还是小!”

    白青抢先说话,

    “下大!下大!我猜一十二点,会出三个四!”

    童陆取出碎银,分成三份,每次下注一份,若是运气不佳,也能玩上三把。他把一份放在桌上标注有大的那一方,然后大喊起来,

    “大!大!”

    小和尚平时不爱凑热闹,这时也兴奋起来,跟着童陆一起喊“大”。童陆打趣他佛门有那赌戒,他这才用手把口捂住,不过眼睛却是一眼未离开过那骰碗。

    “开!三个四!大!”

    那荷官这次加快了节奏,没有太多言语便开了碗。白青啊的跳起,不住拍掌,

    “三个四!三个四!可被我猜中了!哈哈!哈哈!”

    几人都很高兴,引来不少怨恨目光。这第一把便赢了钱,童陆取回本钱,准备下一把将刚才赢来的押上。

    “青青,你可真神了,快,快,这次下什么!”

    白青想了想道,

    “这次三五六,还是大!”

    童陆赶紧押上,静待那荷官表演。

    “开!三五六,大!还是大!”

    这次童陆也跟着白青一起蹦跳起来,这接连两次赢钱,还都猜准了点数,可真是少有的运气!众赌徒也注意到了这边,心想这小姑娘只怕是位高手,下一局要不要跟她一把。

    童陆又把刚才赢来的押上,

    “青青,这次呢,这次呢!”

    白青看看周围,好些人盯着自己,她有些惊慌失措,只是轻轻说了句,

    “这次,这次,还是大吧!我猜,我猜四四六!”

    童陆赶忙又掏出钱来,把之前所有赢来的全部押上。小乙注意观察周围,也有好些跟着押了大。

    “开!四四六,大!这位姑娘,你可真神了!真神了唉!”

    小乙也是有些激动,就连小和尚也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这赌徒心理,真是难以压制。众人大哗,围了过来,这连续三把猜中点数,那可不是运气这么简单了!

〇八 恶首面善谈笑风生,绿女红男青衣作伴

    “哈哈,连赢三把!可惜啊可惜!这里只玩大小,痛快是痛快,却是少了些刺激。若是能下注猜点,赔点更高一些,那咱们可要赢个够啦!”

    童陆抚摸着刚赢来的热乎银钱,大声喊了起来。

    “谁说没有!只是这位小哥,这位姑娘,你们是否敢玩呢!”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荷官边上多了一人,他光着上身,肌肉坚实非常,黑衣绑在腰上,像裙摆一般,面目清秀,看似一个文弱书生,与这一身的腱子肉十分不搭。童陆看着那人模样,只是干笑,

    “我们也只是小打小闹,输赢倒是没所谓的!嗯,不过你要怎么个玩法!”

    那人作挽袖手势,却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他很自然的将手摸向肘部,再慢慢放了下来,对童陆道,

    “猜大猜小可以,猜单双也行,要想猜点数也成,只要你愿意下,我们都照赔不误。至于赔多少,按数率赔便是了!你若是想亲自上手,与我比大比小,也并无不可!”

    童陆回头看着白青,问她道,

    “嘻嘻,反正都是赢来的钱,不如多陪他玩上几把?还有啊,你刚才不会是瞎蒙的吧!”

    白青吐舌点头,童陆笑笑,

    “了解了解!你真是狗屎运了!”

    那人笑眼看着童陆白青,笑道,

    “怎样,想好了没?”

    童陆大声喊道,

    “不然,咱们先玩猜点数吧!”

    那人举起碗来,随意一放,众人看着童陆白青,都想等他们先行下注,自己则作个参考。童陆取出少量银子,分成两份,望着白青,白青会意,食指放在嘴边作思考状。然后道,

    “我猜,三五六,嗯,一二六。”

    一群赌徒听了进去,却是不好下手了,他们向来只猜大小,输赢干脆,白青这连下两注,一组大一组小,还真是让他们为难了。这边玩的正红火,小乙注意到二楼隔间之中有人走动,似在观察这外边情形,也不知那人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吴老五了。若真是他,童陆这样耍来,引起他的注意,没准就能见到真人了。赌徒虽有些犹豫,却还是很快下了大或小,下定离手,那人开官。

    “一二三,小!对不住了姑娘,你猜错了,这银子我可要收回了哟!”

    童陆倒也爽快,主动把钱递了过去,笑道,

    “愿赌服输,咱们再来便是!”

    那人又问,

    “这次怎么玩法?”

    童陆看了看碎银,嘻笑道,

    “再猜一次点数,这次要输了,我们可就要动上老本了!”

    那人将碗随意摇了两下,放在身前按住,道,

    “那就请吧!”

    童陆向小乙和小和尚问数,小乙说四五五,小和尚道二二三,也是一大一小,可开出三四六,又输了一局。童陆叹了一口气,

    “哎,这猜点数果然很难!青青,你那三把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关键时刻没能靠住啊!”

    白青笑笑,

    “反正都是赢来的,这里太乱了,咱们也走了吧。”

    童陆还心有不甘,他望着葱头,眼珠直转,

    “葱头前辈,你行不行啊!”

    葱头好一会才回过头来,瞪着他道,

    “怎么不行!怎么不行!”

    童陆大笑起来,

    “那我们再玩一把!”

    他只留那一锭整银,将其余碎银全取了出来,道,

    “请吧!”

    那人见他还不死心,熟练的比划起来,骰碗已定,众人开始下注。众赌徒见这几人不再神奇,也没人再看这边如何了。童陆向葱头眨眼,葱头却不看他,脸上略微有些抽搐,不过马上又恢复过来。他拉着葱头衣袖说道,

    “葱头前辈,咱们都玩过了,你这最后一局,可别浪费了哟!要是赢了钱,够咱们吃上几个月大餐了!”

    葱头把这话在脑中过了一下,眯眼看他,道,

    “一!”

    童陆不解,问道,

    “这里边可三个骰子呢!”

    葱头恨恨道,

    “说了一就是一,哪来什么三个!”

    童陆瞥了一眼开官那人,瞬间明白过来,

    “哎,一点,只一个一点!”

    他把碎银放下,从怀中掏出那一锭整银也一齐给押上,笑道,

    “若是中了,也不知道能赔多少。”

    众赌徒惊愕无比,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听错了!那人按捺住脸色,伸手去开官。忽然,葱头瞪大了双眼,歪斜了嘴角,朝那人大吼一声,

    “手别动!”

    那人被吓了一跳,手停放在碗上,不敢动弹。众赌徒本是高声呼喊,也都静了下来。葱头抽动了一下右脸,把手放到那人手上,然后稳稳将碗抬起。

    “哎呀!哎呀!三子重起,一点向上,真是个一点啊!”

    有人一见,大喊出声。管他赢没赢钱的,都嚎个不停,想这难得见到的场景被自己遇上,都发自肺腑的庆祝起来,就连小和尚也是蹦蹦跳跳,手舞足蹈起来,可见在这赌场胜出是何等的痛快。小乙白青不知童陆为何这般大胆,但旁边有个高深莫测的葱头,二人也就随他去了,若是输了,只当是从没人资助过一般。童陆极是得意,向众赌徒抱拳拱手,

    “多谢各位,多谢各位!咱们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对面雅春居,今日我们包场,吃喝随意!”

    众赌徒欢呼起来,比自家赢了钱还要开心。再看那人,面如死灰,上身发白,双拳攥得老紧,眼睛也快要瞪出血来!童陆奸笑着看他,道,

    “愿赌服输,大哥,您看这局如何赔付才是!”

    这人不敢说话,小乙注意到的楼上那间房门打开,走出一位中年汉子,四十上下,中等身材,并不十分强壮,面色红润,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众人一见他,都停下手中活计,齐齐望向他那边,

    “五爷好!”

    “五爷!”

    “……”

    众人这一喊,小乙几人便已知晓这人就是那吴老五

    了,小乙抬头看他,这人看起来面容和善、与世无争,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他与那恶霸头目联系起来。

    吴老五下了楼来,众人让出一条道,他慢慢走到小乙几人跟前,

    “我这手下太不懂事,竟敢在高人面前造次,这次就当给他个教训了!”

    童陆丝毫不怵,回道,

    “五爷,你这不会不认账吧!这赌桌之上,可是愿赌服输的哟!”

    吴老五笑笑,

    “我吴老五这点银子还是赔得起的。小兄弟,你觉得按多少赔才是!”

    童陆笑笑,说道,

    “每子六面,三子便是二百一十六面,我也不提那重到一起有多困难,咱们打个折,要个整两百便是!”

    吴老五微微点头,道,

    “小兄弟倒是仁义!我在后边备了酒菜,咱们边吃边说?”

    童陆看看几人,笑道,

    “有劳五爷了!”

    童陆在这赌坊得意,大摇大摆跟在五爷身后,小乙笑笑,拉着白青和小和尚,葱头则是自己慢悠悠的跟在后边。

    这赌坊后边便是青衣江,江上搭有一座小楼,有廊道与之相通,小和尚十分兴奋,趴在栏杆上晃悠。几人来到楼中,桌上已然备好酒菜,各式蔬果甜点应有尽有。小乙还未见过有人专为吃饭建个江中小楼,也是大感新奇!

    “各位随意,我这小楼刚搭起不久,你们算是它的第一波客人!”

    吴老五示意众人坐下,自己则提了酒来给各人斟上。葱头和小和尚也不管其他,大吃起来,白青给小和尚胸前搭了块手巾,怕他弄脏了衣服。童陆端起一小杯酒来,轻轻抿了一口,道,

    “五爷真是太客气了,不过这雅春居,我刚才已然答应下来,这会……”

    吴老五知他意思,

    “我已然安排下去了,你大可放心。”

    童陆嘻嘻笑道,

    “五爷真是心细如发,贴心至极啊!小弟可要好生敬你一杯!”

    五爷笑笑举杯饮尽,

    “小兄弟,你可知刚才差点把我这赌场输个干净!”

    童陆回道,

    “若是我这赌注再大上一些,只怕是了!”

    呈老五又道,

    “我观察了许久,你们不像是别人使来砸场的,因而也未对手下进行拦阻。你连胜三场之后,接连两次都是双份下注,便是避免那投机之人取了巧,这点我是很欣赏的!之后两局皆输,又故意激将这位高人出手,一局定输赢,我们输得服气!”

    童陆嘿嘿干笑起来,

    “五爷倒是看得透彻,不过你那手下想要耍些手段,是否也入了你的法眼?”

    吴老五叹了口气,道,

    “我这义子生性要强,做出这事,也让我脸上无光!还好被这高人制止,这才没有颜面扫地!这位高人?”

    葱头只顾吃,连小和尚都不理会,又何况是这吴老五。童陆陪笑道,

    “别管他了,他脑子里边少了点东西。”

    吴老五也不勉强,又问,

    “还有一问,不知你是如何知晓这位高人懂得听音辨子?”

    童陆回道,

    “他似乎并未进过赌场,第一局时,他眼中有些疑惑,第二局则是恍然大悟,第三局还未开官,他听了白青之言,竟是自信满满。后来输了两局,前辈眼中不屑之意渐浓。我就在他身边,看得清楚,因而断定他已然知道这碗中秘密,再下一局押上全部身家,便赚个盆满钵满!哈哈!哈哈!不过好在前辈机警,这才没让你那义子得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有趣,有趣!”

    “五爷,这么多银子,您一时能凑齐么?”

    吴老五笑容可掬,回道,

    “肯定凑不齐啊!所以请你们进来说话,看能不能少给一些!”

    几人大笑起来,

    “五爷还真是快人快语啊!咱们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你准备大小一致的十锭银两便了!”

    吴老五刚端起酒杯,又放了下来,

    “这般便宜了我?”

    “不过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童陆清清嗓子道,

    “我们听闻五爷手下四处征收税钱,不知是与不是!”

    “这事我知,固定铺面每月收取一次,散户当日收取,按官家计划办事,又有何不妥之处?”

    “我一见五爷,便知五爷不是图财之人,想必也是这手下独断专行,将那多收的钱入了自己腰包。”

    “我确实授意他们可适量多征一些,不过也要求只多上一成而已!”

    “岂止一成!若是只多交了一成,那又怎会四处怨声载道!这多的一成能保他们平安,遇事还能有五爷帮忙摆平,只怕大多数人都会主动上交。可现在并非你所想象,商贩们有苦不敢言,真是万难忍受!”

    “我知晓了,这就派人查去,若真属实,必定严惩!”

    吴老五又喝了一口,笑道,

    “原来你们来我这里便是为了这事!我还在想,怎的有人带上女人和和尚来赌,真是稀奇!”

    “可不是么!所以现在事已办成,又赚到了钱,哎,痛快啊痛快!”

    “那就别客气了,咱们不打不相识,今日不醉不归!”

    众人再无顾忌,吃喝起来,不再把自己当成外人。小楼下边青衣绿水缓缓流过,无声无息,无欲无求。

    这晚便在小楼中过夜,转过天来,众人辞了吴老五,又在这雅州城中四处游玩,临近傍晚,这才找了一只青衣江上的改装客船安歇。这船原本是作远途运货之用,后来因船旧难以维持远程任务,便停下工来,由于维护费用高昂,船主将其贱卖给了吴老五。吴老五手下心思活泛,将其固定在青衣水中,又加固加宽,再把舱隔开,成了一间间客房,做起了这供人吃宿的生意。这船极大,那普通的房船又如何能比,每隔半月还有大型活动,人气极旺。小乙几人也是听人说道,这才寻来一看究竟,几人现在有的是钱,哪用再去知会吴老五。不过

    也还好是在平常时日,这才让他们抢到三间客房,若是赶到集会之时,只怕一间也要不到了。这生意的火爆程度,可想而知。

    这船上有吃有喝,倒是什么都不缺,几人要了些酒水,来到船边,吹着江风,十分惬意。小乙靠在船檐,喝了一口酒,

    “这酒味太过寡淡,只怕好酒之人只能将他作为醒酒之用了!不过酒中这一缕瑰香,倒是沁人心脾!”

    “这位小兄弟倒是懂酒啊!这酒中正是添了玫瑰,可这份量就很有讲究了!”

    小乙身边不远处,竟是有人回他话。小乙只是自言自语,却是被他听了去,想来此人耳力也是异于常人。小乙走上前去,问他,

    “这位大哥,不知有何讲究,可否说个一二。”

    那人笑笑,又道,

    “这酒味极淡,若是多一分玫瑰,便没了这酒味,少一分,又没了瑰香,份量极难掌握。喝这酒有益身心,即便是那老幼妇孺也可直饮,真是家人聚会最佳饮品!咱们这船上常备此酒,也是最受客人们喜爱的酒品!”

    那人歪过头来,小声在小乙耳边说话,

    “其实更重要的是钱!这酒啊老喝不醉,不就能多卖钱了么!哈哈!哈哈!”

    小乙会心一笑,正欲与他再说几句,那人却是摆了摆手,转身离开。灯火微暗,小乙也没能看清那人模样,只是隐约看到他鼻梁高挺,较之常人大有不同。小乙正疑惑间,童陆趴了过来,笑呵呵的,想要跟小乙对饮,小乙与他碰了一下,笑道,

    “陆陆昨日好神气,今天气色也是不错哦!我看这雅州府中好赌之人,都没有不认识你的了!”

    童陆嘿嘿笑了两声,

    “过奖过奖!若不是你和葱头前辈在旁边,我哪有这胆子啊!”

    二人正说笑间,一条小船从下划过,水声不大,小乙却是听得真切。他向下看去,借着这大船上的微弱灯火,看到那熟悉的背景,正是刚才与他说话之人。小乙再看葱头,只见他朝下一瞥,应该也是发现了异常。小乙心想,这么晚了还有人行船,也不知是真有急事,还是要做些不法勾当。他想了片刻,道,

    “这人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要去往何处!”

    童陆朝下边望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现,

    “哪里有人!小乙哥,我看你是喝醉了!”

    小乙心中明白,却也不想说更多,想着这人也许只是家去罢了。

    听闻下一次集会是在三日之后,几人也想见识见识,于是预先付了房钱,把吃的住的都给定了下来。雅州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也能混上几天,这三日倒是不愁寻不了开心。葱头本想早点去往成都,被童陆一阵忽悠,说是蒜头会在那大渡河寻他二人,二人兄弟情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对不会置之不管,若还找不到,这才会北上成都,那时早已过了一月,现在去成都,也定然寻不着他,不如大家聚在一处,相互照应,也很欢乐不是。葱头这些日子与几人相处,也是亲和了不少,于是也就依了童陆之言。再说那圆心小和尚,他这般岁数,又做得了什么主,他对任何事物都感兴趣,喜欢四处观瞧打探,只是他仍不太说话,偶尔说上一两句,众人也会欢喜半天。

    这三日一晃而过,船上集会的准备工作在两日之前便开始了。小乙看这边准备情况,想来集会的人数绝对不在少数。各色装饰,各式灯火,这船大变了个样!这集会之处,有珍馐美食,也有时令鲜果,有动情歌舞,也有乱耳丝竹,甚至那假面杂耍之人也不时穿梭其中。至于那些附庸风雅之士,则是聚到另一处,安心的猜灯谜,写对联去了。这船上所有供应都是免费提供,只是要上船,那得要一大笔入场费,这一张票,只怕够五口之家半年的生计了!因而来这的,大都是些有钱人家。可即便如此,这入场券也是供不应求。小乙几人由于付了高额房费,自然也能入这场中了。

    集会日落时分方才开始,可船上早已灯火通明,一连串的爆竹之声响过,集会正式开始。初时还有人引领大家,之后,也都轻车熟路,各自寻开心去了。玩了一阵,小乙觉得无聊至极,这公子小姐在此处欢娱,只怕多是想要在此处寻个良配,自己背个棍子四处转悠,倒是显得有些突兀了。白青也不觉好玩,跟小乙一起来到清静之处闲聊。

    “这钱花的真是不值!一点都不好玩!”

    白青发着牢骚,小乙同意她的看法,

    “是啊,你看陆陆,玩得好疯,这小子以后可不能有钱!”

    二人说笑起来,童陆远远看到,端酒过来,

    “你俩在这做甚,干嘛不过去,一边喝酒一边唱跳,好玩好玩!”

    白青回他道,

    “陆陆你自己玩吧!我可没那兴趣,等这声响小了些,便回屋睡去了!”

    童陆撇嘴道,

    “真是无聊!好啦,不管你俩了,我过去玩啦,还有几位小姐等着请我喝酒呢!嘿嘿!”

    说完他端着酒碗一蹦一跳走远。

    小乙叹了一口气道,

    “青青,你那间房偏一些,应该没这么大声响,你先回去休息!我呢,去趟茅房,也回屋睡了!”

    白青也觉得无聊,点头同意。二人又说了一会,这才分开。小乙将白青送回屋去,这才晃晃悠悠去了茅房。

    这茅房紧挨着有个四五间,小乙一一试探,只一间没人,他推门进去,里边恶臭熏天,小乙哭笑不得,想不到这群公子小姐平日里有模有样,拉起屎来,倒也不比普通人来得香!上完茅房,刚一开门,一人窜了进来,嘭的一下撞到小乙身上,他转身又把门给关上了,小乙只隐约感觉到此人骨骼略小,有些干瘦,和童陆一般,只是稍稍要矮上一些。

    那人进来之后也不规矩,伸手在小乙头上摸索,小乙正要说话,却被那人轻轻捂住了口鼻。小乙只觉那手异常温暖,细弹嫩滑。小乙屏住呼吸,不知他要做甚,只是他觉得此人并无恶意,又想要看看他还要如何,于是就任由他这般捂着。好长时间,那人方才放开手来,他长舒一口气,道,

    “哎呀!好险啊,好险!”

〇九 美酒相陪明月共赏,炽炽火神庇佑四方

    二人贴到一起,小乙有些不太自在,问他,

    “我说兄弟,你这是遇到仇人了么?怎的如此惊慌!”

    那人嘿嘿干笑两声,道,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见到个不想见的人,躲远一些就好了。”

    那人忽然又把小乙嘴给捂上,

    “哎呀,这里太臭了!太臭了!”

    小乙只觉他手指纤细,十分柔软,若不是确认童陆没在,真会把他当成了童陆!小乙把他手指拨开,笑道,

    “茅房当然臭了!”

    那人痛苦至极,却不敢叫喊出来,

    “哎呀!我怎么跑茅房来了!真是晦气!晦气!”

    小乙早就想出去,却又被他堵住,二人僵在此处好长时间。那人估摸对头走远,隙开一条门缝,朝外张望,确认安全之后,这才开门出来,小乙跟在他身后也挪了出来。两个男人一起挤在茅房之中,确实容易被人误解。门口等有一人,尖嘴猴腮模样,淫笑着上下打量二人。小乙有些尴尬,那人却是随手抄起茅房外边的棍子给他来了一下,这一棍手法倒也精妙,正中那人肩颈位置,那人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便一头栽倒,显然是被打晕过去。

    “快点快点!把他弄进茅房去!”

    小乙不防那人出手,想要阻止却已不能。再看晕倒这人,一脸的损样,心中反倒是开心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干的虽然不是好事,却让人一点也恨不起来。他一把抓起那人,塞进刚才那茅坑之中。

    “快走快走!”

    那人催促小乙,向上指了指,小乙会意,反正闲来无事,与他一齐玩玩又有何妨。小乙看他倒也灵活,只轻推他一把,便将他送到船顶之上。二人移到船顶正中,趴在边上向下看去,这群男男女女沉迷此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那人嘻嘻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真好玩真好玩!”

    小乙回道,

    “若是那门外还有其他人,你是不是要给每人都来上一棍子?”

    那人笑笑,

    “我看他样子就不是好人,我只是做了所有人都想做的事情!”

    小乙又道,

    “哈哈,你可不知道,那人竟是屎尿都窝在裤子里!不过这茅房之中臭气熏天,该是闻不到自己的味了!”

    那人大笑出声,引来几人抬头张望,二人迅速把头撤回,翻身躺在上边。小乙对他有些好奇,问道,

    “对了,你是因为对头在这里,所以没玩尽兴?”

    那人摇摇头道,

    “我没对头啊!哦,你说那人啊,我只是不想让他见到我罢了。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哎,也是磨了好久,才让师傅带我出来!以后啊,哎,没这机会了!不过,这里真是让人失望,一点也不好玩!你看看,大都是些登徒子,外表光鲜,心里龌龊至极!”

    小乙心道这人说话直来直去,毫不掩饰自己,确实有趣得紧!

    “为何以后没这机会了?”

    小乙问他,他悠悠然回道,

    “要成亲了,连对方长甚模样都不知晓,哎,真是命苦啊!”

    “我也听说过这边男女成婚,只要父母同意便行,没想到今日真遇上一个!哎,真是好生奇怪!”

    那人侧过身来看着小乙,

    “咦,你们那边不是?”

    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伸手过来扶住小乙脸颊,转向他这边,

    “咦,哈哈,哈哈,原来是你啊!”

    小乙满头雾水,看这人模样应是从未见过,因而问他,

    “你认得我?不过我怎么似乎没甚印象!”

    那人凑近过来,在脸上揉了揉,向着小乙不停眨眼,

    “再看看!再看看!”

    小乙呆在当场,那人竟似换了个模样,

    “你你你!你是那夕家大少爷!”

    那人一惊,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夕家……我们不是只见过一面么!”

    小乙把众人如何猜测说给他听,他听后双脚半空打起架来,又大笑起来,

    “哎呀呀,原来前辈叫葱头呀,好玩,真好玩!嘻嘻,我们一会去找他玩吧!”

    小乙回道,

    “葱头前辈每日睡得极早,他可不喜欢别人打扰哦!你应该知道他有多厉害的!看这时辰,他也睡不了多久了,不如等他醒来再去?”

    那人吐了吐舌头,平静下来,躺着看那当空明月,

    “哎呀,这月色好美啊!躺在这里看着月儿,真是舒服!若是再有些小酒,那就更好了!”

    小乙笑笑,

    “这有何难!稍等我片刻!”

    小乙起身便要下去,却被那人叫住,

    “太烈的酒我可喝不了哦!那瑰露多取些来倒是不错!”

    小乙心想,喝了好些天,直到此时才知道酒名,还这般雅致,

    “当然当然!我马上就来!”

    小乙身手敏捷,片刻即回,手中攥着童陆新买的豹皮酒囊,

    “这装酒的还没用过呢!今夜就试上一试!”

    那人接了过来,喝一小口包在嘴中,他抬起头来,咕嘟咕嘟吐起泡泡来,直到气竭这才吞咽进去。

    “喏,该你了!”

    小乙看他调皮模样,倒是有些可爱,他举起酒囊,学他那般喝下一大口,把嘴角酒水一抹,笑道,

    “痛快!痛快!”

    那人又道,

    “看我这脑子!哎,我俩这都喝过酒了,还不知道你大名呢!”

    “我叫安小乙,那你呢?”

    “我叫夕雨,我弟弟夕云!嘿嘿,听说我们出生时,天空滑过一片雨云,于是就有了这名!”

    “嗯,你这姓氏少见,名儿也是极有意境!”

    “哈哈,那是那是!小乙哥,你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看能跟葱头在一起的,应该都不是常人!”

    小乙初时还以为这夕家公子不好相处,可这只说谈了一会儿,却是有些喜欢他了,于是他拣了些有趣经历说于他听,夕雨也是听得细致,不时作出回应。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赏月。在这一片嘈杂之上,还有这一隅清宁,小乙心中舒畅

    ,他转头看那夕雨,他早已湿了眼眶,满脸泪痕。

    “要是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呀!”

    夕雨轻轻说话,却不带一丝悲伤。小乙不知如何作答,又听他道,

    “哥哥你看,这月儿多美啊!”

    小乙看他已然睡着,梦中还在夸这月儿。他取出一丝绢布,轻轻盖在夕雨肚腹之上,回他道,

    “是啊!月儿真美!”

    他虽睡去,却仍旧笑着回应,

    “嗯!”

    小乙看他睡得香,也不忍将他叫醒,便一直陪在身边。下方众人已经散去一半,人声也小了许多。小乙看那月儿从正当空慢慢移到西方,心中也是泛起酸楚。出来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阿爷现在怎样,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刻自己心底,现如今是否都变换了样子,还有,还有这一路之上遇到的可爱的人们,他们是否也在看这月儿东升西落,是否也会念着他们生命中曾经相遇的某位匆匆过客。

    灯火渐渐暗了下来,船上船下没了太多繁乱,一切都慢慢恢复平静。那夕雨忽的坐了起来,

    “哎呀呀,我怎么睡着了!”

    小乙也坐起身来,

    “你可是睡了一个多时辰哦!”

    夕雨一拍脑袋,大叫不好,

    “哎呀,糟糕!我这怎么回去才好!”

    小乙笑问他,

    “你不是师傅带出来的么!你师傅呢!”

    夕雨尴尬一笑,

    “我师傅啊,就是一个缺点,酒!哎,我们刚进来,他就泡在酒缸里了!只怕早就喝醉,被人送回了!”

    小乙心想,这夕雨这般有意思,他身边的人也是一样,

    “那你今夜怎么安排,不如就在我房里挤上一挤!”

    夕雨轻轻摇头,

    “嘿嘿,管他的!小乙哥,反正以后没多少机会,不如你带我去别的地方玩玩!”

    小乙平日夜里,除了打拳,似乎还没有其他活动,他摸摸头道,

    “我这,我平日夜里只有练功,倒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在这雅州,就是那‘五魁坊’了,再想不到其他。”

    夕雨叹了口气,道,

    “哎,我对赌博之事厌恶至极,听说我那弟弟这些日子迷恋豪赌,我看他迟早要把这家败光!我呢,连自己都管不了,哪来的功夫去管他!”

    小乙不太明白,问道,

    “为何你弟弟常在外走动,你却难得出来一回,还真是奇怪!”

    夕雨一直叹气,

    “还不是我爹偏心!哎,不说了!小乙哥,咱们先下去吧,这小风吹得冷飕飕的。”

    小乙将他拉了起来,二人慢慢下船。小乙刚踏出一步,随即停下,然后慢慢蹲了下来,夕雨一见也瞬间明白,慢慢降低身形。

    “这群贼货,喝这么多酒,害得我这晚才回!明天一早还有活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得了吧,谁早些回了?别乱说话了,咱们抓紧点才是!”

    二人只对一句,小乙却听得清楚,那其中一人正是前些天与他说道酒水,之后深夜独自行船之人。月色虽然暗下不少,却仍旧能看清这江上情形。只见那二人顺着大船上的绳索,慢慢滑到被拴住的小船之上,取下固定绳索之后,二人迅速撑船走远。

    “夕雨,你觉得他二人正常么?”

    夕雨道,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小乙哥为什么这般询问?”

    小乙摇摇头道,

    “我有种强烈预感,这二人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夕雨突然精神振奋起来,

    “小乙哥,咱们快些找船跟上!他们还没走远呢!哈哈,我就说有好玩的嘛!”

    他这正好合了小乙之意,二人一拍即合,迅速下去寻船。大船周边倒是拴了不少小船,小乙挑了只轻快的解开,二人手脚极轻,那不远处的看守竟是一点反应也无,想必也是夜深困顿,没这精力体力来看护了。二人上了船,隐入黑暗之中。

    “嘻嘻,小乙哥,你可真是厉害,船划得这般好!”

    夕雨不住夸赞,小乙倒也谦虚,

    “还好还好,倒是在洱海之上摸过一些时日,若是与那每日操练的渔民相比,还是要差上不少!咱们离远一些,可别让人发现了。”

    夕雨抄起青衣江水,洗了个脸,小乙察觉他脸上少了些东西,好奇问道,

    “夕雨,你脸上是沾了些东西么?是为了伪装,躲过府中家丁的监视?”

    夕雨笑着回道,

    “嘿嘿,你猜对了!我师傅在这方面也是高手,我当然也学了不少,改明儿给你装扮装扮,保准你的同伴都认不出你来!”

    小乙嘿嘿笑道,

    “我啊倒是不好伪装,你看这棍子,便是大大的破绽了!”

    夕雨笑岔了气,捂住肚子笑了好一阵,小乙不知哪里好笑,只是傻傻划他的船。船行了许久,夕雨在船上都快要睡着,眼看那月儿便要落下,前方小船这才拐入一处临水崖壁。小乙放慢速度,跟着慢慢转了进去,来到一处洞口,夕雨探头朝里张望,

    “哎呀,这里竟然有个水洞呀!”

    夕雨精神起来,小乙也是异常欣喜,这二人深夜之中,还要来这种地方,定然有所图谋,身体虽然还在洞口,心却早已跟了进去。洞口不大,容得下两船并行,再朝里走却是越来越宽敞,仍有一丝月色进来,这才大致看清前方水情。水道两旁不时有唬人东西,夕雨双手捂住嘴来,生怕自己被吓出声,小乙惊出一身的冷汗,心中也是起疑,这二人弄这些鬼神又有何道理!再往前走不远,有火光亮起,小乙放慢速度,慢慢靠了上去。那里停有好些船只,那二人的小船已然停在前方,他把船儿放在一旁,把夕雨拉上岸去。

    二人躲到石后,看那火光亮起之处,应该聚了不少人。二人兴奋无比,难得见到此等场景,真是比自己做坏事还要来劲。小乙仔细辨别,又是之前那人音色,

    “哎,太晚了!本来还想回去睡会,但又睡不长时间,便直接过来了!”

    “先来也好,咱们早些开始!”

    那边再无话语,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小乙拍拍夕雨后背,又指了指

    前方,二人一前一后朝前挪步,待到更近一些,二人都被惊到!只见前方有一巨大火堆,火堆边上用大石整整齐齐的砌好一圈。再向外边,围有二三十人,男女皆有,正不时向那火堆叩拜。口中念叨着些什么,似是经文,二人都听不真切,也完全听不懂。众人叩拜多时,立起身来,又是念起另一种经文,之后又起身来旋转移动位置。如此反复,直至洞外天色微亮。自小乙二人进来之时起,便不时有船前来,行船之人也都加入了这叩拜活动。一人似乎是个首领,不时说上几句,众人也都听他命令行事。小乙二人起初还觉得有点意思,看得多了,也就都犯起困来。夕雨有些受不了了,轻声说道,

    “哥哥,你看这些人好不无聊,对着一堆火磕个半天,累都要累死了!”

    这冷不防一声“哥哥”倒是让小乙心头一跳,他低声回夕雨,

    “他们好像在做某种祭礼,咱们是闯入他们的营地了!先回吧,若是被人发现,这里环境特殊,还真不太好走。若是他们做些不法勾当,咱们告知于官府,让官府来处理!”

    “哥哥,我这腿麻了,咱们多歇息一会再走!”

    小乙笑笑,伸手为他揉捏起来。

    “不好!有人混进来了!”

    有人大声说话,火堆旁边众人纷纷起身,向四周查看,那首领轻咳一声,瞬间没人再发出声响,

    “怎么说!”

    “咱们一共六十条船,这外边却停有六十一条,我数过三遍,定然不会有错!”

    那首领嗯了一声,大声说道,

    “是朋友的,速速现身,若是敌人,就别怪我等手段凶残!”

    小乙二人心道不好,那船被人发现了,夕雨一看便知武艺不佳,己方二人只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小乙看那群人迅速行动起来,应是平日里常有练习,才能配合得这般默契。有人上船封锁水道,有人点火搜寻,还有的抱出一个个小桶出来,那桶上有木塞,拔开之后,有液体流出。

    “哎呀不好,是火油!”

    小乙见过这东西,心知若是再不现身,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是朋友,是朋友!”

    小乙起身,马上有人过来将他团团围住。夕雨腿脚还未复原,被小乙抱住腰扶了起来,他则靠在小乙手臂上,观察这四周情形。

    那首领走上前来,两人在前打上火把。小乙看清打火把的其中一人,正是被自己跟踪的那人。首领也只四十上下,皱纹一深一浅,交替着映在额头之上。他开口说话,

    “你们为何会在此处,到底有何目的!”

    小乙笑笑,摊开另一手来,道,

    “我们只是好奇,便跟着这位大哥过来了!”

    那人也认出小乙来,听说是跟着自己过来,于是慢慢低下头来。首领看小乙就两人,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威胁,他走到近前瞧看,

    “咦,你二人这般年纪,怎的不学好,跟踪他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乙点点头道,

    “头一次见这位大哥时,就觉得好生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昨天夜里他二人说话,我又有相同的感觉,于是壮起胆子,一路跟来了!”

    首领抿嘴一笑,回道,

    “那有没有发现有趣的事情?”

    小乙摇摇头道,

    “你们做这祭礼,我丝毫不知有何用意,我们本打算走了,怎知先被你们给发现了。”

    首领微抬下巴,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

    “这里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可知晓?”

    小乙心道,这人是在跟二人讲条件,回他道,

    “当然,我与弟弟喝了些酒,便在青衣江中行船戏耍,这途中犯困睡着,于是误了时辰。”

    首领点了三下头,又道,

    “若是不长记性,又当如何?”

    小乙一点不惧,回他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早就忘得干净!”

    小乙低头看那夕雨,夕雨笑得正甜,接话道,

    “那是那是,我们早就忘掉了!嘿嘿,早就忘掉了!”

    首领大手一摆,便要放人,却是有人反对,

    “不能放了他们,他们若是告知于官府,那我们都得遭殃!好容易在这雅州城立下了足,怎能让他们坏了大计!”

    小乙心中思虑,刚才见那首领行来,脚下虚浮,应该不是练家子。若是他们胆敢上前,便擒贼先擒王,将这首领捉了,至少先把夕雨换回。

    首领叹了口气,道,

    “我们被人误解颇深,若是再去为难这一对孩子,只能徒增怨念,可不是主神愿意看到的!”

    他又看了看二人,

    “我看他二人不像坏人,应该就只为好奇而来,放他们回去吧!我相信他们!阿胡拉……”

    其余众人双手放在胸前,跟着他齐念这一句,又听他说来,

    “可爱的孩子们,去吧,主神会保佑你们的!”

    小乙心道这首领如此心好,这教派也定然不是什么邪门歪道,官府打压他们,也许只是怕这信众多了,易生祸端。

    “多谢各位!我们兄弟二人定会谨遵今日之约,诸位大可放心!若是来日有用上的地方,还请直言相告!我们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小乙抱拳,向众人告辞,夕雨始终乖巧待在一旁,不曾插进一句话来。小乙拉着夕雨慢慢走到船边,他知道这百十来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但他一点也不紧张,夕雨嘻嘻笑着陪在身边,反而多给了他一份力量。

    行船出来,入到青衣江水之中,小乙看无船跟来,回头笑着对那夕雨说道,

    “我曾经听说过江湖中有一教派会祭拜火神,想必就是这些人了,只是在官府的强力打压之下,逐渐销声匿迹,没想他们流落至此,还被你我二人遇见,还真是缘分!”

    夕雨双脚在江中戏水,呵呵浅笑,

    “管他是什么教!我只知道哥哥你刚才是真厉害,面对这么多人也丝毫不惧!”

    “哈哈,你一直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哥哥,那是因为有你在呀!哈哈!”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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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纷乱尘世,精彩纷呈,能在此间走上一遭,甚幸甚幸。 这江湖便似那珠串,而我,就是那细绳,将这各式珠儿一一串起。 于是,有了新的江湖。逐尘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逐尘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逐尘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