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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水山芋     逐尘录txt下载     逐尘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〇 有口无心虚惊一场,阔少大婚福满全城

    “啧啧!果真是那拜火教?!哎呀,我怎么会喝醉了,竟然错过这般好玩的事情!看来这酒果真不是好东西!”

    童陆听小乙简略说完,拍着脑门十分后悔,白青则听得津津有味,问道,

    “小乙哥,你将夕雨送回后才过来的么!”

    小乙笑笑,

    “我想送他来着,但他死活不肯,所以放他下了船,他便自己回去了。”

    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三人看着葱头拎起小和尚走了进来,葱头劈头便问,

    “果真遇到了拜火教?”

    小乙心道怎会被他听了去,便也不再瞒他,道,

    “是啊,看那阵势应该是了。葱头前辈,你和这拜火教还有些瓜葛?”

    葱头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白青把小和尚拉到身边,为他削果子吃。葱头眯起眼来,样子十分严肃,

    “我师傅当年受过拜火教恩泽,特意嘱咐过我兄弟二人,若是此教有难,定要全力相助。”

    众人明白过来,又相互说笑,正商讨着要吃些什么,却听得楼上关门响动。正欲出门,童陆忽的叫住大伙,

    “等等!”

    众人停下,不知他又要如何,他脸色稍显难看,示意几人凑到近前,这才说话,

    “葱头前辈,你刚才是否在房中听到我们说话?”

    葱头点点头道,

    “以我的耳力,那是听得一清二楚。这房只是用木板隔开,就算是普通人,只怕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为何这般问我?”

    童陆咬牙,右手拳头砸到左手手心之中,

    “哎呀不好!这拜火教被朝廷严令禁止,若是有人告发,那可是会被官府清缴的!咱们说话不够小心,说不定就被他人听去,要知道这可是邀功的大好机会!”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葱头赶紧蹦出房外,上下搜罗,又如何能看到那楼上房客身影。即便是看到,这外边许多人,又如何能够辨别出来。众人聚到甲板之上,小乙心道还是小心为妙,万一真让人听了进去,那可是会害了这百十来号人,

    “刚才是我不好,我现在就去知会他们,葱头前辈跟我一起去吧,若是遇上对头,也能多个帮手。陆陆你带着白青和圆心,就留在此处,若是遇到来人排查,就随机应变灵活处置了。”

    众人并无异议,小乙葱头租了小船,跳上船去便走。这水流速变化不大,小乙清楚要走多远,又主动避开各类船只,直到那日头倒向西方,方才到达那水洞。船身刚一进洞,前后便被围堵起来。小乙看这拜火教徒如此警觉,心头也是长舒了口气,他大声说道,

    “我清早来过,现在有话要对你们首领说。”

    那人仔细观察,认出小乙来,可又对葱头产生了敌意,

    “这人是谁!”

    小乙解释道,

    “他随我一起,若是遇到麻烦,他也能帮上一些忙。”

    那人半信半疑,派人通知首领,不多时,报信之人回来,小乙这船方才被允许进入。小乙心想,之前自己进来并无这多守护,想必也是因为自己和夕雨,才让他们提高了警惕。来到里间,首领早就立在水边,小乙二人还未下船,便听他问道,

    “为何去而复返?莫非还有其他企图!真是我瞎了眼?”

    小乙连忙摆手,把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那首领听得闭上双眼,长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小乙抱歉道,

    “陆陆和青青我是绝对信任的,因而在他们面前我也没有任何保留,也是因为少了江湖阅历,这才埋下了祸根。若是无人听到还好,不然定会给贵教带来麻烦!”

    首领并未说话,有人怒气冲冲道,

    “我就说留他不得,你看你看!若是被人听了去,咱们可就永无安宁之日了!我们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安身之所,又要亡命天涯了么!哼!”

    小乙深感自责,低下头来,他心知再多说无义,于是劝众人道,

    “无论如何,咱们先行撤离,等到风波平息之后再聚不迟!我惹出的事端,我定会负责到底!”

    首领思索片刻,道,

    “你们就在此处等候,我们商议一番,再作定夺!”

    他招集众人过去,也没太多争吵便定下计来,看来首领在这群人中的地位真不一般。他来到小乙葱头面前,道,

    “我们先行散去,多观察些时日,若是官府没有动静,再来祭祀。若是官府有所动作,我们也只有作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继续逃亡吧!”

    小乙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葱头缚手而立,不言一语。那首领明白二人心情,安慰道,

    “无须自责,小乙兄弟,其实我们也该感谢你的。”

    小乙不知他为何这般说话,细细听他讲话,

    “若不是你,我们还沾沾自喜,以为寻到个完美的圣地,再也无人前来打扰。也是因为你,这才给我提了个醒,我们真是太容易暴露,也太容易招来祸端。你想,若是有野心之人发现了我们,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所以还是那句老话,要来的终究会来,命中注定的如何再去强求。”

    小乙二人对这首领也是顿生好感,他如此睿智良善,平易近人,真是神教典范。既然商议已毕,这百十来人迅速动了起来。小乙心想,信仰这事真是神奇,即便只是普通人,也似有了明灯一般,也变得大大不同。

    众船依次出了水洞,朝不同方向行去,最终只剩小乙葱头这船留在洞内,小乙叹了一口气,道,

    “葱头前辈,你说若是我没发现他们,他们会一直平安无事么!”

    葱头摇摇头道,

    “纸包不住火,终究会出事的!这样也好,让他们早些警惕,实在不行,那也只有再寻去处了。”

    二人看那火苗飞起老高,飘起的烟尘被洞吸了进去,完全引不起外界注意,如他们所说,果然是个完美圣地。看了良久,二人这才撑起船来,往回行去。

    回到大船之上,这边没有任何动静,几人挤到一处,小乙说道,

    “我看咱们还是在这雅州城多待上一段时间,看那官府有无行动,若是有事,那咱们还得出上一份力来。”

    “这没什么问题,不过小乙哥,这拜火教真不是传说中的邪教?”

    白青问他,小乙也说不出来,葱头却是难得抢话说道,

    “怎会是邪教?他们又没伤天害理,触犯王法,只不过拜那火神而已。我师傅当年可是受了他们大恩,听他说来,这拜火教也会济世救人,绝不是传说那般邪恶。有人说他教义不法,可若真是如此,为何还会吸引这许多信众对它死心塌地,人人都是傻子么!”

    葱头一下说了这许多,也是让几人大开耳界。童陆听完,补充道,

    “你信你的佛祖,他信他的火神,我信我的银子,其实并无冲突,可自古以来皇家最怕的是什么!就是人!一群不听话的,越来越有势力的人!官府拿他们,主要也是因为他们号召力太大,教派势力迅速崛起,必然会被传为邪教,被无情迫害当然也是必然的事了。”

    众人同意童陆看法,正商议是否需要换个地方住处,有人轻轻敲门,小乙走到门后,轻声问道,

    “谁?”

    那人回话,

    “兄弟是我,快些开门!”

    小乙识得这声音,赶紧开了门,让他进来。这人正是那日给小乙介绍瑰露,又带他们去往水洞的伙计。

    “咦,你怎么回来了!”

    那人小声回道,

    “我本就在这船中做活,平日里消息也是灵便,回来打探一下,才好知会教友。”

    小乙问他道,

    “除了这,你们定有不少人隐藏在雅州城各处,若有风吹草动,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那人点头,

    “是有不少,我们被迫害够了,怎能不多加小心!”

    集会过后,这船上客人走了大半,一下清冷了下来,几人聚在此处说话,倒显得十分扎眼了,那人轻声说道,

    “我叫童西来,在这船上负责酒水,那瑰露也是出自我手,不知你们喜不喜欢!你们若是想喝,随时来找我便是!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去忙,晚些时候再来找你们说话。”

    说完他便走了,童陆一听这人与自己同性,对他也多了几分亲切。小乙几人商议一翻,确定要在这雅州城中多待上一段时间,一来这雅州有山有水,气候宜人,适合夏日避暑,众人前些日子太过疲累,正好多休息一阵。二则这里名胜古迹众多,风景秀丽,若是都要看上一遍,也得花上不少时间。第三则是众人对拜火教之事始终放心不下,特别是那葱头,不时前去查看,生怕他们中了官府的圈套。不过还好,似乎一切都如之前一样,众人与那童西来相处一阵,对拜火教也多少了解一些,正如葱头所说,它绝非邪教,被官府禁止,应该也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心结。还有那夕雨,回去之后便再无音讯,众人看那夕家高门独院,也就没去寻他。

    这日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把这街道冲刷得干净,小乙几人出去游玩了两日这才回到雅州城来,在街道上闲逛一番,却听两位路人说起一事,小乙一听,竟是与夕雨有关,赶紧拉住问询,那人嘿嘿直乐,道,

    “这事你们都不知道,昨天便传开了!听说这夕家的大公子要娶亲了!你们想想,这可是夕家,那是雅州城的这个!黑道白道没有不给面子的!他这大公子娶亲,那可是整个雅州城的大事!听说夕家掷下千金,要送与前来道喜的乡邻,这白领的钱财,谁又跟他有仇呢!咱们啊,都要去凑凑热闹!”

    “什么时候呢!”

    “还有两日,这雅州城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热闹过……”

    那人举起个大拇指说个不停,几人听完也觉有趣,这雅州城人口众多,夕家再有钱有势,只怕也会承受不住。小乙几人注意到葱头脸上有些异常,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已熟悉他了,他平日里总是冷冷的板着脸,这一旦有了他关心的人或事,便会有些不同,小乙嘿嘿笑了起来,问他道,

    “葱头前辈,怎么,你对这夕雨的大婚也有些看法?”

    葱头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恢复了平时冰冰冷冷的样子。三人连同那小和尚都一起向他吐舌,葱头也当作没见一般。童陆叹道,

    “哎,小乙哥,你和那夕雨还有些交情,他怎么也不通知你一声,请咱们吃个喜宴什么的,真不够意思!”

    小乙摸摸头道,

    “我和他也就相处了一晚,更何况,他可能也并不知晓我们还在雅州城中!”

    白青笑笑,,

    “咱们也和这些百姓一起去凑凑热闹,也算是给他道喜了!”

    “还能拿些好处!嘿嘿!”

    “哈哈!”

    “……”

    众人说完,随便寻了个住处早早歇了。这两日过得极快,这雅州城中似过年一般,人人带着喜气,各式生意也都较平常好了数倍,也都是沾了这夕家公子大婚的光。这日天还未亮,葱头便在屋内走来走去,小乙起得极早,听到屋内动静,便前去问他,葱头犹豫好长时间,这才开口道,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对方什么样子,若是个歪瓜裂枣,放浪无耻的杂碎,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进了夕家大门!”

    小乙一头雾水,问道,

    “葱头前辈,你这是怎么了!要去看看那新娘样貌,了解下对方人品么?”

    葱头咬着牙,盯着小乙思索片刻,问道,

    “你要不要去!”

    小乙心想这夕雨连新娘的面都没见过,自己先去看了似乎也不太好。可被葱头这么一说,心头却是痒痒,难受得很,

    “这,这不太好吧。”

    葱头正要推开他出门,却被他拉住,

    “葱头前辈,我去啊!哈哈,你带上我!”

    葱头哼了一下甩开袖子,

    “快些走!”

    “我去叫上陆陆他们!”

    葱头一把将他拉住,面无表情说道,

    “他们太慢了,就我俩去!快点!”

    小乙拗不过他,也只好听他说了。

    二人寻了快马,顺着青衣江水向下游奔去,城中百姓也真够热情,天还未亮,已然把街道占了多半,马儿跑不起来,葱头干脆跳下马背,狂奔起来。小乙心道这葱头怕是着了魔,可说好了一起去,他也不能拖了后腿,于是下马跟在葱头身后。天色大亮起来,二人才在一处桥上停下。小乙喘着粗气问道,

    “葱头前辈,你怎知道这里可以看到新娘子?”

    葱头慢慢平缓了呼吸,朝那水面上看去,轻声道,

    “辰时三刻进门,应该马上要从这下边过了。待会船来了,咱们跳上船去!”

    小乙有些迷惑,

    “葱头前辈,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还要再问,远远的看到喜船过来,

    “哎呀呀,葱头前辈,来了来了!哇,这喜船也真够漂亮的!”

    只见那喜船极大,被精心打扮一番,红色基调,又有各式装饰点缀,不同颜色的鲜花插满船身,老远便能闻着香味。船上人不少,应该大都是为送亲而来。虽是逆水行船,船工众多,却也行得极快。

    “葱头前辈,咱们这样下去真的好么?”

    小乙有些迟疑,葱头却不容他犹豫,紧紧将他胳膊攥住,只待那船行来。船儿速度极快,若是把握不好,就直接入了青衣江了。二人眼见时机已到,一齐跳下,正好砸进船中,又悄无声息的滚入船舱之中。由于船上满是鲜花,再加上那鼓乐之声渐起,竟是没引起太多人注意,不过还是有人注意到这边,随意观瞧一番,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船舱之中也有不少人在,大都守着那些箱箱柜柜,盆盆罐罐。小乙心想,这应该都是些值钱东西,所谓门当户对,能与夕家攀上亲的,也定然不是普通人家。二人没理会这边,一心只想去寻那新娘子的所在之处。没费多大气力,二人便在一处船房寻到了新娘,隔着房门向内观察,房内似乎只有新娘和两位丫环。更多的婆子之类,则聚在外边说笑不停,直到二人进了屋,也没朝这边看上一眼。小乙心道这些人也真够粗心的,这要是新娘不见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不过也好,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到了屋内,真是省去了不少麻烦。想想马上就能见到那新娘子,心头也是砰砰跳个不停。

    新娘与二位丫环正在床前说话,二人慢慢移步到了床边。小乙正自兴奋,突然听到一阵笑声,他立定站住,额头上冒出汗来。葱头回头看他,向他轻轻点头,小乙错乱至极,整个人僵在当场。又听得床上有话传来,

    “你俩这么懂事,真的不会吃醋么!”

    “哼,哪里轮得到我们吃醋哟!那夕家有钱有势,我们怎么争得过,不过只要你心里有我们姐妹,经常抽空来看看我们,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们两个小乖乖,以后光明正大跟我待在夕家,他们要是敢欺负你们,我一定会为你们出头!”

    “我们还听说那夕家一向单传,咱们或许可以?哼哼!”

    “这倒不急,听说那老二就是一纨绔,又何足惧也!一切尽在我们掌握,哈哈!”

    “可别大意了哦!哎,我们一直在想,也不知道他长得如何!有没有我们姐妹好看?”

    “他如何能与你们相比,你们可是我走遍整个雅州才觅得的绝世美人,他连你们一个小手指都不比不了!”

    “你可真会戏弄人家!到时候你一见到佳人,便投怀送抱,对他千依百顺了,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呢。”

    “小乖乖,你们快来摸摸我的小心肝,看它会不会说谎,再不行,把它们挖出来给看看才好!”

    “呵呵,你这招早就使过了,可不灵了!”

    “哈哈,那好,让我摸摸你们的!”

    “……”

    葱头嘴角上扬看着小乙,小乙失了主意,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一起。小乙一步冲到床前,那三人正亲昵着,被这黑黑的小伙吓得够呛,还没叫出声来,各自颈肩都被重重一击,然后软软的倒在一处。小乙看这三人,一个穿喜服画喜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两个丫环长得一般无二,肌肤皆白嫩得紧,面容清秀,淡妆轻抹,长相极美。更要命的是这身材,二女被葱头打晕,平躺在床上,双眉微蹙,连同那傲人双峰上下起伏,小乙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个尚且如此诱人,何况是一对呢,也难怪那“新娘”会对二女如此的爱不释手。葱头将三人分开,嘴里鼓捣半天,啪的一声,向那“新娘”额头上吐了一口浓痰。他仍不解恨,又伸手抽了他两记耳光这才罢了。他抽出棉被,将三人一齐裹了起来,然后背起这棉被,来到小乙身边,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将三人背回床上,再把那棉被打开。小乙看着这一切,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那葱头道,

    “这‘新娘’竟然是个男的?!”

十一 事发突然假作人妇,**苦短对饮红烛

    “你现在什么都别问,以后我自会告知于你!”

    小乙正欲问他,葱头又说话了,

    “把衣服给我脱了,还有这破棍子破袋子也都交给我!”

    小乙一头雾水,可这些东西他平日里也都不离身,葱头这要求,还真是有些奇怪。葱头迅速将那“新娘”衣服扒下,又用手在他身上摸索一阵,把那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拆下。他看小乙还未动弹,一个箭步奔上前来,把那红色盖头狠狠砸在小乙额头之上,

    “你不是说夕雨是你朋友么?你这个忙总得帮啊!这些人不仅仅要害夕雨,还要害他们全家!你忍心么!”

    小乙听刚才那三人的对话,当然知晓这人图谋不轨,可要脱衣服又是为何。

    “笨死啦!笨死啦!你装成新娘,与夕雨完婚,可不能让他把夕家的脸面都丢光了!咱们将计就计,把这家伙抓起来,好好利用利用他!”

    小乙憋住一口气来,脸色由黑转紫,小声呵道,

    “我!我!我去当‘新娘子’?葱头前辈,你有没有搞错啊!”

    “没错没错,就你了!”

    葱头伸手去抓他身后的黑棍与背囊,小乙抬手格挡,葱头发力,小乙用尽全力都不是他对手,此时又不敢太做动作,只三五招便败下阵来!

    “你小子听我的就是,不然我要用强了!就算我替夕雨求求你!好不好!”

    小乙艰难点头同意,葱头飞快的给他穿上新娘装,各式装饰也都胡乱插上,算是打扮过了。

    “你就跟着外边婆子走,一路上只需配合她行事就好!这人本就是男的,他们想必也好糊弄。还有还有,我先把这三人藏起来,等这大婚一了,再把他们拿去好好审问!”

    小乙听得明白,葱头又呛道,

    “还有,别老绷着背,那小子比你矮上半个头,这衣服宽大,你自己撅着点!”

    小乙掀起盖头来,葱头已然卷好棉被,扛到肩上,

    “你当心点,别出丑了!我去夕家等你!”

    说完,他轻轻开门,贴墙而走。小乙上前关上门来,呆呆靠在门上,他这还没成亲,却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到哪里说理去。不过葱头平日难有一句话,一下说了这许多,可见这事在他心中多么要紧。不仅因为葱头,更多的,是为了夕雨,为了整个夕家。再说了,自己扮这“新娘”,又如何能够当真!他终于想通,用手在门上头顶的位置划了道,又跪下来比出半个头的距离。

    婆子进来,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小乙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想着怎么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好在这一路时间耽搁不少,众人也没再东问西问,只想着赶紧把人送到了事,也因此轻易的骗过送亲人。没人提到那俩丫环,小乙心想,只怕是那“新娘”私养的小妾,众人也不知晓,或是根本不去关心。

    上轿下船,一路欢歌,那围观人群慢慢聚了过来,小乙坐在轿中,不知外边什么情况,只是心头憋屈,想要发泄一通。也不知童陆白青知道了今日之事,会不会笑掉大牙,他轻轻抬起盖头来,想看看二人是否在那人群之中。轿帘起伏,只隐约见到光亮,哪里能见到实景,小乙索性好人做到底,又把盖头盖得严实。人群一多,行进速度也是慢了下来,有人前方开道,甚至还有官兵帮忙,送亲迎亲双方都是汗流浃背,总算是赶上了进门时辰。

    来到夕府门前,小乙弯下身子,听人指挥,顺利进了屋来,这百十来步也是走得异常艰辛。

    小乙正等候指示,一只手伸进他衣袖,紧紧握住了他手,又有人在他耳旁小声说来,

    “哥哥是我!先陪我演完这场戏好么!”

    小乙心知不能回话,只轻轻捏了捏他手,以示明白他意。紧接着二人各种结婚礼仪过了一遍,他和夕雨虽然交情不多,但为了他,他也愿意下跪给他的长辈叩头。小乙只觉一切都慢了下来,走一步都要花上好长时间,真是恨不得马上找个房间躲起,再也不要出来。

    终于结束了,小乙被人带到新房,夕雨陪在身边,在他耳旁轻轻说道,

    “哥哥你在这里待会儿,我先出去应酬,晚些时候再过来!桌上有好吃的,你饿了就取了来吃!”

    小乙看房中还有他人,轻轻点头,夕雨这才带了人出门去了。

    小乙把盖头扯下,扔到地上,自己瘫倒在床上,愣愣看着那精心打扮过的新床。床上有些淡淡香味,小乙也曾见过这黄花梨木,可用这极品的木料做床,即便是那大理皇帝家,也是没有的。小乙坐起身来,看这屋内情形,初见觉得只是普通男子卧房,只是多置办了些喜庆物饰。再看却又十分惊人,大到婚床酒桌,小到帘钩梳篦,无一不是用那最名贵的材料制成,小乙也是见过世面的,却仍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再往细看,就连那屎盆盖子的纹路也都精致无比。他想,这夕家果然是家财万贯,这屋内,仅这小小杯碗也是价值不菲,一齐算来又如何能够估量。可夕家每代就只单传,人丁不旺,又如何能够长久延续呢!所以这人世间,也不是人人都能尽享如意。

    这屋外不时有人走动,却是没人胆敢进来,小乙闲得无聊,倒上酒来自己喝过。这刚一入口,心中火热起来,这酒似曾相识,却是与记忆之中略有不同。小乙只觉这酒带些竹香,温润至极,一口酒入到喉中,便如水珠一般,极轻极柔的滑落进胃中,那微弱热气慢慢扩散,暖了整个胃来。小乙心想,之前喝过的那竹叶青与之相比,虽是不同路数,也确实要稍逊一筹,虽都与竹相关,只怕酿制之法、所用竹水都是大为不同。

    小乙慢慢喝着酒水,时间却是过得极快。看那外边情形,已然掌上了灯来。小乙还欲倒酒,那壶内却已见底,让他十分扫兴。正不知如何消遣,门外有了动静,

    “今晚不用你们服侍,快些下去吧!”

    原来是夕雨回来了,他支开外人,进了门来。小乙躲在床后,看他一手持杯一手拿壶,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小乙赶紧上前将他扶住,又把门给带上。小乙将夕雨扶到独凳坐下,他很是开心,看小乙杯里空着,赶忙倒上,

    “哥哥,我要跟你喝上几杯!”

    小乙怕他倒下,一手轻轻扶住他后背,

    “你喝太多了,来日方长,咱们明儿个再喝吧!”

    说完他便要扶夕雨上床,夕雨一把握住他手,又道,

    “不不,现在要喝,一定要喝!”

    小乙手心被他攥得生疼,也不好强求,他坐下来,夕雨凑到近前,笑道,

    “谢谢你,哥哥!”

    他一口喝完,又倒上一杯,小乙想着快些喝完,扶他休息,也跟着饮尽。怎知夕雨又要给满上,只是手不听使唤,酒水晃得到处都是。小乙把酒拿了过来,替他斟满。夕雨端起酒杯,笑道,

    “哥哥,还要再谢谢你!”

    小乙回他道,

    “都是应该的,别这么客气,喝完给你倒水洗洗,赶紧休息才是!”

    夕雨把胳膊举了起来,左右摆动,酒水洒了出来,弄到自己身上,

    “不不,我要和哥哥喝上三杯!”

    他把酒杯凑近嘴唇,却发现杯中无酒,于是又要去夺那酒壶。小乙背在身后,温柔道,

    “那只喝三杯!咱们刚才已经喝过一杯,还有两杯!”

    夕雨整个人迷迷糊糊,听完之后微微点头。小乙将他杯中倒上半杯,送到他嘴边,轻轻一抬,酒水滑入口中。夕雨早已醉了,只半张双眼看着小乙,道,

    “哥哥,我喝不下了,这最后一杯,咱们待会再喝!”

    小乙本想让他赶紧喝完休息,又听夕雨说来,

    “哥哥,你跟我说说话好么!”

    小乙不好违他意,只道,

    “说一会就乖乖睡觉哦!”

    夕雨嘴唇微动,那一对巨大红烛在他眼中映出两点火光,

    “哥哥,我好羡慕你哦!”

    小乙放松下来,也看向那红烛,

    “一路奔波,总是很辛苦的,一不小心,便把命也一齐搭了进去。”

    夕雨用酒杯拨弄那烛火,又道,

    “可是能选择自己的命运,也是很好了呀!”

    小乙心知他是说自己,没有办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夕雨继续说话,

    “哥哥,我从生下来开始,就被人规划好了人生。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我好希望只是生在普通人家,那样我可以和要好的伙伴一起四处玩耍,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娇,可以去集市上置办家用,可以农忙之后在勾栏瓦舍听上一整天的故事。”

    小乙知他心中苦闷,可这大富之家,也不似寻常人家那般,需要为生计而辛苦劳作,时时吃不饱穿不暖,那种艰辛也不是人人都能忍受。小乙正欲说来,夕雨又开了口,

    “哥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想说我们夕家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些穷苦人家的辛苦,我们体会不得。嗯,是啊!可是我不怕辛苦啊,我就想要普通的生活,若是可以,我愿意放弃我所有的一切,去换这一份自由。我现在就像是一只关在金笼子里的鸟儿,怎么飞也飞不出去,主人再宠,也是欢乐不起来。”

    夕雨醉酒后话很多,小乙便只做一个倾听者了。

    “哥哥,你知道我长这么大,哪一天最开心么!”

    夕雨用手把头托了起来,笑道,

    “就是那晚,跟哥哥一起看月亮,然后一起看人家拜火神!哈哈,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玩的经历!”

    夕雨脸色一变,忧郁起来,

    “我每月能有一次外出机会,可是一到外边,便有好多人跟在身边,做什么都不自在。每次都只是在这城中转悠半日便回,偶尔让坐坐船,也完全没有自己抉择的机会。与你相遇那次,也就是最后的一次了!若是完了婚,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可能都会认不出自己来。”

    夕雨忽然大喜,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怎知遇到了葱头前辈和你!我就说你们是我命中贵人,果然不假!不和那人成婚,便有回转余地了!哈哈哈!哥哥,哥哥,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小乙看着他不停眨眼,道,

    “你真愿意放弃这一切!难道就不要爹娘,不要弟弟了?”

    夕雨神色黯然,摇摇头道,

    “有没有我,也都一样的,都一样的!”

    小乙不太明白他的话,思虑良久,夕雨轻轻喊他道,

    “哥哥,我只想做回自己,你能不能帮帮我!”

    小乙终于还是点下头来,夕雨兴奋的跳起,他左手上扬,右手甩在身后,慢悠悠转了一圈,然后笑道,

    “哥哥,哥哥!我好想跳舞,你和我一起跳吧!”

    小乙只会些拳脚,哪里会跳,屁股依旧粘在凳子上,夕雨也不勉强他,自己跳了起来。小乙看他迷迷糊糊,却也能控制好步伐,左右腾挪,上下流转,只怕清醒之时也不一定比现在跳得好。小乙看得愣住,夕雨身体柔软,体态轻盈,似个女子一般。他面色时而凝重时而欢喜,舞姿也

    随这情绪不停变换,小乙虽不懂舞蹈,却也能看出他内心的苦楚与不甘,还有那一点点喷薄而出的梦想和希望。夕雨一支舞毕,停下身形,脸上红润以极,汗水顺着双腮滴下,隐隐约约透出一丝香味,这香味极淡,却沁人心脾。

    “哥哥,我跳得好不好看!”

    小乙轻轻拍手,道,

    “非常好看呢!你可是我见过跳舞跳得最好的男子了!”

    夕雨呵呵笑了起来,轻轻拂去汗水,说道,

    “哥哥,你这只怕也没见过几人跳舞吧!不过没关系,你说我跳得好,那我就是跳得好!以后呀,我要有空,就跳给哥哥看,你说好不好!”

    小乙想都没想,便道,

    “当然好了。”

    夕雨拍着手笑道,

    “那好那好!以后我要学更多的舞蹈,只跳给哥哥看!”

    “为何只跳给我看呢!”

    “因为只有哥哥懂我呀!还有哥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跳舞的人,也将是唯一的一个!”

    小乙轻轻“哦”了一声,夕雨已然趴在桌上睡着。小乙上前将他抱起,只觉他十分轻巧,只与白青相当,他也没有多想,将夕雨放到床上。他拉开被子,正欲给夕雨盖上,却看夕雨睁大双眼盯着自己,

    “哥哥,我还有一支舞要跳给你看哦!”

    小乙放开他来,夕雨双肘支撑坐起,笑道,

    “哥哥,你过去喝上两杯,待我片刻。”

    小乙听他之言,来到桌旁坐下,看夕雨放下房中隔帘,也不知在里边鼓捣些什么。他倒上一杯酒来,慢慢喝上一口,只觉这酒越喝越润,难怪这么容易喝醉。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那烛火也只多烧了一小节,看来燃个三天不成问题。小乙心中挂欠白青童陆,也不知他们现在在做什么,若是葱头没有回去,会不会心中焦急,四处来寻自己。正自发神,帘子分开左右,里边人儿出来。

    小乙一看,心道,这夕雨也不知是搞什么鬼,竟是扮上了女子装束。只见迎面这人一身淡紫色,衣裙剪裁得体,精致非常,出尘典雅却又不显老气,美的恰到好处。再看这人一手举在前方,衣袖自然垂下,遮住了上半身来。

    “哥哥,我开始了哦!”

    听他说话,小乙确定此人正是夕雨,若非如此,只怕会误认为是夕雨身边的丫环了。

    小乙定睛看去,夕雨慢慢让那衣袖下滑,露出盘好的精美发髻,发髻之上插着一支淡紫色玫瑰金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小乙知他喜好紫色,这般打扮倒也像样。衣袖继续下来,露出清秀眉眼,右眼眼角之处有一点嫣红,倒是让这眉眼更加鲜活。他眼中光华流转,只有少女般的天真与浪漫。小乙心头一振,这眉眼绝计不是夕雨,可听那人声又定是无疑,他不敢相信,只是用指尖与那酒杯较劲,只待眼前这人将那衣袖放下。

    那人轻笑一声,眉眼即露喜色,可他随即一个转身,又躲了开去,小乙不禁站起身来,酒水过满,晃了出来。那人退入帘中,轻纱四处飞舞,他上下腾挪,曼妙身形展露无疑,必是一妙龄女子无误了。细纱蒙住那人一半脸来,看不清真实面容,只依稀觉察这人长得清新脱俗,似那天宫上的仙女一般。那人越舞越快,小乙的心也紧跟着他狂跳起来,他喝了这许多酒也未觉醉意,可看这舞蹈虽只片刻,却已然迷醉得不轻。

    良久,那人动作慢慢放缓,轻舞旋转,慢慢靠了过来。小乙未及反应,呆呆立在当场。那人迎到近前,屈膝半蹲一下,以示舞毕。

    “哥哥,月儿跳得好么!”

    小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仍被吓得不轻,听声音,这人不是夕雨又是何人!还有,这人自称月儿,又是为何,他一时想不通。那女子见他这般,轻轻掩嘴偷笑,

    “哥哥,你先坐下,让月儿细细为你说来!”

    她拉起小乙手来,又怕手心出汗让小乙不舒服,于是又用细纱擦拭干净。小乙也曾拉过他手,这般柔软细腻,确定是那夕雨无误。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乙结结巴巴问道,她却又把酒给倒上,

    “月儿刚才说过,要跟哥哥喝上三杯,这是第三杯!”

    小乙接过酒来,下意识的与她碰了一下,然后一口饮尽。

    “你让我先缓上一缓!”

    小乙拿过酒壶,对着壶嘴大喝几口,那壶很快见了底,小乙这才放了下来,

    “好了,这下可以说了!”

    那人抿了一口自己的那杯酒,轻轻抬手,慢慢将脸上丝纱拉开。只见这女子皮肤白皙细致,双眉纤细,两眼专注更是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双唇微启,两颊有些腮红,那嘴角轻轻上扬,粉嫩耳垂轻轻振动。小乙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这女子长相倒是甜美,还有一丝俏皮色,与白青那种可爱脸型倒是有些不同。

    “哥哥!”

    “哥哥!”

    小乙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女子接连叫了两次,他才回过神来,

    “哦哦,你说你说!”

    女子笑笑,

    “哥哥,你说月儿美么!”

    小乙脱口而出,继而有些害羞道,

    “美!美!”

    那女子偷笑道,

    “哥哥那晚也是说过月儿美的!”

    小乙回忆那晚情形,心道只怕夕雨的小名便是月儿,那晚说过天上的月儿极美,她想着这天上地下的月儿都是一样的美。他掩藏不住尴尬,傻傻笑道,

    “是啊,是啊!”

十二 听天由命悲苦自知,夕尊上坐不怒自威

    “嘻嘻,哥哥,月儿这里还有酒呢!你等我取来,我再慢慢说于你听!”

    夕雨跑进屋内,翻腾一阵,这才抱着一坛酒出来,向小乙不停眨眼,说道,

    “哥哥,这是月儿珍藏的好酒,你可得好好品尝品尝,这可是陈酿,仅此一坛了哟!”

    小乙心头火热,正想喝酒,他马上接了过来,打开一闻,只觉这酒带着翠竹鲜味,却比之前几壶香味更浓郁一些,他喝下一口,竹香伴着酒意一阵阵袭来,之后又是连绵不绝,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小乙心想,这两种酒虽是同源,但应该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他回转过心神,无心再想这酒,只是低头看着夕雨。夕雨乖巧站在一旁,笑道,

    “哥哥慢点喝,咱们还有好些话要说呢!”

    夕雨拉着他坐下,甜甜说道,

    “哥哥,咱们从哪里说起才是呢!”

    小乙指了指她身子,她呵呵笑出声来,

    “你直到刚才才看出我是女子吧!嘿嘿,师傅的手段可真是厉害!装扮了这么多年,就只葱头前辈认出我来!你呀,是第二个哟!”

    “你师傅?”

    小乙问道。又听夕雨说来,

    “我师傅可是绝世高人,这一手易容本领冠绝天下,只因性格上有些小小缺陷,与同门不合,于是离家出走。来到雅州,父亲不住挽留,他一人自在,加之最是喜欢这玉竹酒,于是就一直待了下来。他也是从小看我长大的,是我最亲的人!”

    夕雨吐了吐舌头,又道,

    “看我都说偏了,不过这也和师傅有关的!咱们继续说这女扮男装之事!我和弟弟一齐出生,父亲求一位云游仙人算过,若是让弟弟接手这夕家产业,他定会把这家业败光。父亲对其深信不疑,于是把所有的寄托放到我的身上。可我是个女子,父亲思想老旧,认为也不能继承,他思虑良久,又与师傅秘密商议,这才定下这女扮男装之计。哎,其他人男扮女装都是偶尔为之,而我呢,则是从生下来,就一直这般打扮。哥哥你看我这房间,也是正常的男子装饰,我心头有苦,却是找不到人倾诉!除了师傅和爹爹之外,都长这么大了,也只有你真正见到了月儿真容。我只能在这独院无人之时,取出镜来,看看自己是何模样。”

    小乙点点头道,

    “你爹想把家业传于你,因而让你女扮男装,骗过所有的人!那为何还是让你娶亲,这不又把你给暴露了么!”

    夕雨叹了口气,继续喝她那一杯酒水,

    “爹爹说等我娶了亲,就让我恢复女儿身,他的心思,我终于明白了!”

    小乙聚精会神听她说来,夕雨笑笑,

    “哥哥你放松一些才是!葱头前辈昨夜进府见过我的,他早认出我是个女子,前来问我缘由,我觉得他心无城府,又极有本事,他虽不爱说话,却真的很可爱。他说想去看看对方什么样子,若是不好,就把他丢到青衣江中喂鱼,我也没劝他,心想他若是去了也能早些过来告知于我,免得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他在你进门前就知会于我了,听葱头前辈说你替了那人,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刚才进屋之前,我和他又见过一次。”

    夕雨停了下来,眯起眼看着小乙,小乙刚要问那葱头,夕雨又开了口,

    “哥哥你可知那人什么模样?”

    小乙老实摇摇头,说道,

    “他抹了太多粉,根本看不清真实样子!”

    又听夕雨说来,

    “就是你之前看到的我的模样呀!”

    小乙又是一惊,好像回过味来,夕雨接着说道,

    “我真是对师傅佩服的五体投地!细细想来,我和他的婚事在很小的时候便定下了。师傅常为我检查容貌,不时修补,应该都是按照他的样子来调整的。等我们成婚之后,他便成了我,而我也真的可以恢复女儿身了!哈哈,爹爹的也真够狡猾的!到时候接下这夕家家业,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爹爹不让我出门,可能也是怕我被人识破,坏了他的好事。再有,爹爹把我当男孩养,那边则是反了过来,把他当女儿养。这样想来,一切也都能够说通了!只是爹爹忘了一点,对方又是何种人物,人品怎样,能力如何,他难道也不考察考察?后来听葱头前辈说,这人特别能装,表面一套做的完美至极,内心奸恶却是无人能及,只怕也是因此骗过了爹爹。哼,想要算计我夕家,做梦去吧!”

    小乙听完,也总算理清了头绪,他长舒一口气来,

    “原来是这样!不过夕雨……”

    “哥哥,我也不叫这名,这只是父亲让我在做男人时用的名字!嘿嘿,我原名叫夕月,是娘给我取的名字!你以后就叫我月儿呀!”

    “夕雨,夕月,这夕月还真是要好听一些!”

    “那是自然啊!”

    “不过月儿,”

    小乙初次这般叫她,倒是有些不太习惯,

    “月儿,你这丈夫不在了,而你又恢复了容貌,那接下来怎么办才好,我可扮不成那人哦!”

    夕月一想也是,这活生生少了一个,又突然冒出一女子出来,的确不太好解释,这夕家又如何面对那悠悠之口。

    “哎呀,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跟爹爹摊牌!反正我也不想再恢复男儿身了,也不想再在家中待着。哥哥你就带我走,咱们走遍天涯海角,再也不回来了!”

    小乙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一口一个“哥哥”,把他心都给叫酥了,只憋出几个字来,

    “这样真的好么?”

    夕月轻笑出声,把那杯中酒一口饮尽,

    “哥哥,今日咱们已经

    祭过天地,拜过父母了!也就是说,我俩已经是真正的夫妻啦!只不过呀,白日里我是新郎你是新娘,这夜里颠倒过来,变成你是新郎我是新娘!哈哈,你可不能将我抛弃哟!咱们刚才已经喝了三杯酒,礼数都已经完成了!”

    小乙噌的站起,忙道,

    “不是不是,今日我只是帮忙,作不得,作不得真的!”

    夕月有些惆怅,却仍旧轻轻笑着,

    “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月儿么?”

    小乙慌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不是不喜欢,呀,不是,哎,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乙一时嘴拙,乱说一通,倒是把夕月给逗乐了。

    “那我就默认你喜欢月儿了哟!”

    “我喜欢月儿,但又不是那种喜欢!月儿,你……”

    夕月睁大了双眼,盯着小乙,小乙停下说话,夕月抿嘴一笑,说道,

    “哥哥,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带酒窝的小姑娘,嗯,我见过她一次,也很喜欢的。但是,哥哥,你也可以喜欢我的呀!”

    小乙真不知如何回话,

    “我,我,你,你……哎呀!我……”

    夕月捂嘴笑了起来,

    “哥哥,你怎么还语无伦次了呢!我逗你玩呢!你若是那见一个爱一个的,我又怎会喜欢上你!”

    小乙听完,这才放下心来,

    “月儿,你可把我吓坏了!”

    夕月一把抱住他胳膊,又道,

    “嗯,你只当是帮我忙,我呢,可是当真了哟!呵呵,你是我已过门的媳妇,这一辈子都是!”

    小乙想要挣脱她手,那胳膊却被她越攥越紧,他怕把她弄疼,也只好放弃,

    “月儿,你,你……”

    夕月甜甜一笑,道,

    “哥哥,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么,至于其他,我也就不再勉强于你了!”

    小乙点点头,听她说来,

    “陪我一晚,待到明日天亮,你若要走,我绝不拦你!”

    小乙心想,这时辰已经不早,再待上一会料想也没甚大事,只当陪她说话解闷了。他微笑点头道,

    “好!”

    夕月已然累极,她被小乙扶到椅子上,很快闭上了眼。小乙听她呼吸平稳顺畅,已是睡熟。他抱起夕月,放到床上,欲脱开手来,可夕月睡梦之中仍旧抱着他右臂,死活不放,小乙就这般坐在床边,将右臂抬到让她最舒服的高度,直到天明。

    夕月睡得香甜,小乙看她梦中嘟嘴,模样很是俏皮,即便已然天明,还是没想叫她起来。待她醒过来后,已然过了辰时。夕月睁开眼来,看那窗外已然大亮,惊叫起来,

    “哎呀不好!哥哥你怎么还没走,这大白天的,你怎么出去呢!”

    小乙笑笑,

    “喏,你这样,我怎么好走!”

    夕月看看自己双手还抱着小乙,上牙轻咬下唇,抱歉道,

    “哥哥,都是月儿不好,你先在房里待会,我去去就来!”

    小乙一把将她拉住,道,

    “你现在这个模样,还有人识得你么!”

    月儿这才想起,昨日那人已然不在,这么冒然出去,真是不容易解释清楚。她在房里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月儿你先别急,不如将你师傅找来,暂时先恢复之前的男装,待到一切安排好,再变回女儿身?”

    夕月差点哭出声来,道,

    “昨日他们都觉没有意外,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师傅便放开手脚,喝得大醉当场,今日能否醒来都做不得准!而我,我,我也再不想穿那男装了!哥哥,你不知道这里绷得好痛好痛!”

    小乙看她所指地方,那双峰激凸起来,他马上又移开眼去,心想,这少女要扮男子,仅是压抑住这胸前部位,已然要吃上不少苦头,更何况她每次走出房门还要贴面皮,浇发蜡,穿高鞋,就连声音也要刻意改变,其中辛苦可想而知。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如此,她仍旧热情开朗,对那未来充满着期盼。小乙对她,原本只是心生怜悯,现如今更多的却是钦佩与欣赏。夕月要他带她走,他倒真是有些摇摆不定了!

    “怎的还没起床!真是懒到家了!”

    “回老爷,昨天大喜的日子,公子和夫人兴致正好,还跳舞来着,应是太累,所以没能早起。”

    “哼!你们先下去吧!”

    小乙夕月听得真切,正是这夕家老爷来了,

    “快些开门!开门!”

    屋门被砸得咚咚直响,夕月干脆躲到了小乙身后,小声急道,

    “哥哥,怎么办!怎么办!都怪月儿贪睡,连累了哥哥!”

    小乙按住她肩头,道,

    “迟早也要面对的,不如现在就说个清楚。”

    夕月看着小乙坚毅眼神,用力把头点了一下。小乙上去开门,门两边打开,门口正中立有一人,四十上下年纪,穿着虽是朴素,却是从头到脚无不透露着干练。小乙看他国字脸型,五官分明,虽然只是普通样貌,可若是与他四眼对视,马上就能感受他那不凡气度,还有一种超然的压迫感。

    “夕老爷好!”

    那夕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身体巍然不动,不带一丝情绪回道,

    “嗯。都起来了?”

    小乙尴尬着点头回他,

    “起来了起来了!”

    “收拾一下,到前厅来。”

    夕家老爷转身去往前厅,夕月哆哆嗦嗦贴在小乙旁边,二人一起跟在后头。夕月这小院是个院中院,鱼池假山皆是

    小巧玲珑,别致得紧。昨夜听夕月说来,平日里,也只夕老爷、师傅、还有几位远近闻名的教书先生能够进这院子,除此之外,极少人来,因而这里多数时候只是她一个人的小天地。下人们平日里不让进来,就连饭菜也只由师傅亲自送来,偶有节日时分准许前来安置果品、装饰屋瓦之类,非有要紧之事,不会留在这院中服侍,等候差遣。不过夕月也没太多空闲时间,各类书卷堆得老高,她倒还算机灵,大都学了个马马虎虎。

    三人来到厅内,桌椅之上早已置好了茶水,夕老爷端起来,又放了下去,应该还热得很,他眼中有些怒意,脸色却是一点没变,

    “你俩谁来说?”

    夕月挪了几小步,让小乙挡住她一半身子,

    “爹爹,我来说。”

    夕月刚要说,夕老爷却是打断她,道,

    “还是这小子来说!”

    夕月嘻嘻笑了两声,轻轻闭上双唇,眼中满是期待。小乙把心绪调整一番,这才把自己昨日经历说了一遍。夕老爷也是偶尔立下眉毛,或是动下嘴角,小乙完全看不懂他,也只好实话实讲,不敢有任何隐瞒。夕月听他说得一本正经,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被夕老爷用眼一瞪,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听你说来,这小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我有眼线不时跟我汇报,难道也被人家收买了?”

    夕老爷有些不敢相信,小乙回他话来,

    “我对天起誓,这事千真万确!第一眼见到他,他双腿之上分别坐着一女,长得一般无二,听他说话也是极其下流,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夕老爷点点头,忽然双眉立起,

    “嗯?!你就是可托付终身的?”

    小乙被他问住,支支吾吾道,

    “我,我和月儿,我们,我们之间没什么的!”

    “哼!还月儿,叫得挺亲热啊!”

    夕老爷端起茶碗,小乙看他架势,只怕随时要砸将过来。

    “爹爹!小乙哥是个好人,他可帮了我们大忙!我和他呀,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放心好啦!”

    夕老爷定力十足,马上恢复了之前模样,

    “那小子现在在何处,把他拿来见我!”

    小乙回道,

    “那位前辈应该与我同伴一道,我这就回去把他带来!”

    夕老爷瞪了夕月一眼,道,

    “你小子就给我呆在这里,我闺女的清白坏在你手上,可不能让你就这样走了!”

    小乙憋红了脸,他不知为何,在这夕家老爷面前,自己完全说不上话来。夕月站了出来,笑嘻嘻奔到夕老爷身边,拉住他手不住晃悠,

    “爹爹!你别再为难小乙哥了!”

    夕家老爷看来也是极爱这姑娘,思索了片刻,便道,

    “你的同伴在何处,我把他们一同接来,若那小子真如你们所说,也是要多谢你们,没让我女儿毁在他的手里。哎,我当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白白忙活了这么多年,也害我女儿受了这许多的苦。”

    小乙听他这般说话,也是替夕月高兴,她以后若能一直保持女儿身,那可真是因祸得福了。夕月围着夕老爷转圈,似个天真小孩一般,夕老爷笑得合不拢嘴,父女之情难用言语诉说。小乙心头暖意上来,却又想起了自己身世,慢慢低下头去。夕月见此情形,赶紧过来问询,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了?”

    小乙轻轻摇头,笑笑,

    “没什么,没什么。挺好的,我都挺好的!”

    夕月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

    “哥哥是怕月儿担心,嗯,月儿今日要亲自做上一桌好菜,让爹爹和哥哥一起品尝!”

    夕老爷起身,说是要去接童陆等人,顺便给夕月准备食材。小乙万万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在夕老爷面前,竟是这般轻巧过关了。夕月看出他心思,道,

    “其实爹爹最疼月儿了,月儿要什么他都会满足,我想着他也是一见到我便想到了娘,还有我这么辛苦,他也总想要补偿于我!”

    小乙点点头,

    “看得出来,他是真疼你!”

    夕月呵呵笑了起来,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么!我特别傻,怎么找也找不到那骨剑!”

    小乙想起当时情形,也不觉莞尔,

    “当然记得,你一人叫了一大锅鱼,结果把鱼肉翻了个稀烂,却是一口没吃,还要把骨剑送给别人,还要去亲人家!”

    夕月蹦跳着拍起手来,

    “对呀对呀!我可是把脸面都丢光了,哈哈,不过它本来也不是我的脸面,丢就丢了吧!我要说的,也是这鱼骨之事。我回来之后问过爹爹,为何平日里我吃的鱼中并无鱼骨,爹爹说我很小的时候吃鱼卡住了鱼刺,差点没把喉咙扎破,从那以后,给我的鱼里就再没出现一根鱼骨鱼刺了!这剑骨我也经常拿来玩,不过都是早先就被取下来的。哥哥你说,爹爹还是特别疼我,对不对?!”

    小乙点头道,

    “自然是的,哪有爹娘不喜欢自己孩子!”

    夕月跑进屋中,出来时带上一只檀香木盒,

    “哥哥,你看你看,这盒里全是骨剑呢!我正想着把它们一个个用细线绑起来,做手串做项链,还要做一条漂亮的裙子,一动就碰得吱吱响!你说你说,会不会很好看!”

    小乙笑笑,

    “当然好看啦!月儿做的肯定很好看的!”

    夕月呵呵笑着,紧紧抱住了那盒子。

十三 阴阳变换初露真容,强人来犯恃武逞凶

    小乙陪坐在夕老爷身边,二人喝茶说话,小乙虽然还有些不太自在,却也能开上几句玩笑了。夕月进进出出,忙东忙西,小乙想去帮忙,却被夕老爷叫住,二人喝茶闲谈,不聊其他。

    “爹爹快来,哥哥快来!菜都上齐了,快些出来尝尝。”

    外边夕月叫唤,二人放下茶碗,走了出来。夕月满头是汗,嬉笑着看二人走来。夕老爷被按在椅子上,夕月又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递到他嘴里,

    “爹爹,你看这鱼肉好不好吃!”

    夕老爷把眼眯起,甚是欢喜。小乙看这父女二人,心想,这夕月让自己带她走,可看这情形,只怕自己愿意,她也不一定舍得,也许之前只是她说的气话吧。夕月拉着小乙坐下,也给他夹了一块,

    “哥哥,你尝尝!我已经尝过啦,不比外边做得难吃呢!”

    小乙尝了一块,味道果然不错,只是稍稍缺了点火候,他忍不住夸赞,道,

    “月儿好手艺!这鱼鲜美之极,我呀,真是有口福呀!”

    夕月很是开心,在二人身后蹦来蹦去,

    “好吃呀,那就多吃一点!”

    小乙较常人来讲,胃口也要大上许多,想不到和这夕老爷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不少。夕老爷放下碗筷,笑道,

    “我这年轻的时候,能肩挑四担,饭量可抵四五个普通人,现在年纪稍长,还是要差上许多了。小乙,你以后得好好对我们月儿。”

    小乙吃了一惊,这夕老爷冷不防的一笑,倒是让他心头凉了半截,

    “夕老爷,我和月儿……”

    “难得月儿喜欢,反正你俩该有的礼数也都有了,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刚才出去打听过了,你们在大理闹出了不少动静,不过也还算是正直勇敢,有智谋有担当,月儿还是极有眼光的。现在看来,我把月儿交给你呀,至少也比交给那马官儿放心。”

    “夕老爷,我……”

    “不过更重要的,是你俩的缘分到了!她好容易才出去一回,却是接连遇到你两次,成一次婚,新人却又换成了你!哎,真是太巧太巧,我若还要反对,倒是我的不是了!”

    “夕老爷……”

    “还这么叫!得叫岳父了!我这夕家以后就靠你们了,我呀,再过几年也就青衣江中钓钓鱼,休闲度日了。”

    “我,我,我……”

    夕月在一旁捂嘴偷笑,笑这小乙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看小乙无助模样,她撅起嘴来,对夕老爷娇嗔道,

    “爹爹,哥哥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给他些时间嘛。嘻嘻,反正呀,月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小乙心道,这父女二人都已经确认,自己心头焦急,却是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夕月握住筷子,支在桌上把头稳住,眯眼看着小乙,小乙定下心神,心中盘算,还是先把这事说个清楚,否则以后更难扯清。正要说话,那门外有人大声禀报,

    “老爷,按您的吩咐,都在堂中候着了!”

    夕老爷点点头,笑道,

    “月儿,爹爹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让你再扮回男装了!贤婿,你也一起来,你的同伴们到了!”

    小乙被他叫得头皮麻木,胸中气闷,差点喘不过气来。不过他又想,自己身在其中,真是没有太多办法,童陆鬼点子多,定能出个好主意。二人跟在夕老爷十步之后,出了院来。夕月忽而来到小乙左边,忽而又去往小乙右侧,还不时来到他身前,倒退着走路,小乙看她这般可爱,打心底里疼她以往从不曾穿着女装出门,他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月儿若是他的妹妹,那该多好!

    夕宅极广,小院之外更是翠竹玉亭,廊桥水榭,几只小船泊在水边,静待来人,好生雅致。几人穿过荷塘,又拐过几间耳房,这才到了堂中。

    “嘿,小乙哥!你这新娘子可当上瘾了呀!这都一天一夜了,也不回来说上一声!”

    说话之人正是童陆,他只顾得上小乙,也没理会那夕家老爷,夕老爷倒也不是小气人,向几人点头示好,来到大堂正中,夕月乖乖跟在身旁。小乙见只有童陆白青和小和尚三人,童陆身旁不远处,用麻袋装住,露出了被堵住嘴的半个人头,应该就是那真正的“新娘”了。小乙四处寻来,不知葱头跑到何处,忙上到跟前,问三人道,

    “我的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下来再说。我没看到葱头前辈,不知他去哪了,我可还要他为我作证呢!”

    童陆哈哈大笑,白青小和尚也是咯咯笑个不停,

    “哎呀,这下好玩了!葱头遇上了蒜头,这俩兄弟,一对活宝,也不知道又跑哪里去较量了。按我说,蒜头的赢面大一些!”

    童陆大声回道,白青又接下话来,

    “他俩一见面就吵,吵一下就动手,嫌地方太小,于是换个宽敞的地方打架去了!我们哪里拦得住,只是在旁观瞧,也不知道为谁鼓劲。他俩打得可厉害,也可好看了,像是跳双人舞一般!可是打了一夜也没能分出胜负,清早二人停下休息,还商量着要把那肥猪宰了吃肉,要吃饱了再打。夕老爷寻我们来时,他二人又打上了,也没时间来答理我们!所以,我们就带着这人一起过来了。”

    小乙心想这两兄弟当真是奇人,二人合在一处就又更加神奇了。白青这时才注意到夕老爷身边那位可爱姑娘,夕月浅笑着看她,她拉了拉小乙衣袖问道,

    “小乙哥,这姑娘是谁,为何这般看着我!”

    小乙正要回他,夕老爷却开了口,堂中瞬间安静下来

    “咱们夕家上下,除了那远行经商的,也都在这里了。今日我要宣布一件事情,没在的,大家也记着提醒一下。”

    众人眼光齐齐投向夕老爷,听他如何说来。

    “哎,当年也不知怎么想的,把这简单的事情做得这般复杂。我这乖女儿也因此受了好多苦,我真是,哎!”

    众人都知有两位公子,忽听他说还有个女儿,也都惊诧至极,夕老爷又道,

    “我就挑重点说明,若是还有疑惑,尽管问来。原本就是一对龙凤,我深信仙人之言,欲将这夕家产业交付女儿掌管,可又担心她是女儿身,不能服众,因此才出此下策,将她扮作男子,以瞒过众人眼光。孩儿娘心疼她,不想她一辈子只被当作男子,恰好又有易容高人住在府上,于是商议一番,这才定下了此计。我真是糊涂,谁说女子不能持家,今日啊,她扮了女装,你们看看,像不像她娘?!”

    众人低声议论,那二公子看着夕月,脸都绿了,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怨恨。夕老爷示意下人打开麻袋,众人见里边那人,惊叹出声,夕老爷又道,

    “把他拉出来!”

    一旁机灵的家仆赶忙解开麻袋,那人滚在地上,口中呜呜叫个不停。夕老爷哼哼两声,道,

    “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以为有这人助我月儿,我夕家便能更上一层楼。你们先看看他样子如何!”

    众人围了过来,那小伙端来一盆清水,用抹布在他脸上擦了几下,

    “嘿呀,这不是大公子么!”

    那人自知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夕老爷点点头,咬牙道,

    “没错,我家月儿就一直扮作这马官儿。我与他父亲交好,没想他这儿子这般虚伪无能,人品也是差到极点。这么些年被人糊弄,我也真是老糊涂了!”

    那马官儿依旧叫喊不停,口水把那堵嘴布打湿,夕老爷不想再看他,于是大手一挥,道,

    “把他关起来,咱们下来再审!想算计我夕家,哼,你还没这能耐!”

    两人拉起那马官儿下去了,众人议论纷纷,也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

    “老爷,昨日刚大婚,今日就出了变故。若是把此事说出去,只怕会影响我夕家声誉!”

    夕老爷轻轻摇头,

    “已经错了这么些年,现在还要继续错下去么!不过也真是好运,昨日与小女完婚之人,也正好是小女心仪的男子。贤婿,你过来,跟大家认识认识!”

    小乙僵在当场,脸上筋肉绷紧,极不自然。童陆张大了嘴看着小乙,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不轻。小和尚圆心把眼睛瞪得老大,不住眨眼。白青却是咬住下唇,直勾勾盯着夕月,小乙看她眼中泪水不停打转,又快把嘴唇咬破,

    “青青,你听我解释,我和月儿不是那种关系!”

    白青听他这月儿叫得亲热,放声大哭起来,她只顾哭泣,完全不理他人如何。小乙俯下身来将她抱住,安慰道,

    “我真的只是配合葱头前辈,在此之前,也根本不知她是女儿身,待我向他们解释清楚,咱们便离开雅州,再也不回来!”

    白青听他这般说,慢慢停了哭声。小乙看向童陆,童陆双手一摊,嘴角抽搐两下道,

    “这事我可管不了,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青年才俊,才最受女子欢迎,没想你倒是先被人看上了。”

    小乙长舒一口气,坚定的走到夕老爷身边,他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得门外嘈杂一片,又是叫喊又是拍门。堂内众人大哗,不敢想象竟还有人胆敢来这夕府撒野,莫非是连命都不想要了?小乙心想,莫非是那马官儿一家知晓了昨日这事,故意带人上门挑衅?待到那夕家大门打开,门外堵着的却是一群统一装束的江湖武人。夕府有不少护卫,也都抄起了家伙,双方就这般对峙起来。小乙注意看那群人,个个目光深邃,没有喜怒,手持特制兵器,小乙从未见过这等兵器,不过看样子似乎装有箭矢,是些远程杀伤利器,绝计不能小觑。那当前一人抱拳,朝里边大声喊道,

    “我等奉门主之命,前来迎接三长老,还请夕老爷行个方便!”

    夕老爷走了出来,看那些人似乎来者不善,回道,

    “哪有什么三长老,这里都是我夕家家人,要找你们的三长老,还请移步!”

    那人冷笑两声,道,

    “我等确有可靠消息,三长老此时正在夕府,夕老爷,我们的耐性也是有限的,还请夕老爷三思!”

    夕老爷一听,顿时火起,怒道,

    “还想在我府上撒野不是!来人,关门送客!”

    夕老爷一声令下,众护卫持棍上前,将那些靠近大门的江湖中人乱棍打出,然后“嘭”的一声,大门关闭,将其关在门外。

    “夕老爷,我等不想与你为难,若是再三刁难,夕家今日便要葬送在你手里。”

    众人大惊,这人说话如此大胆,竟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无视王法!小乙心头却有担忧,看这群人体态装束,定然不好对付,若是起了冲突,也难免有所损伤,如若对方痛下杀手,夕家覆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小乙并非害怕或是过高估计对方实力,只是隐隐觉得门外之人极不简单。他来到夕老爷身边,说道,

    “夕老爷,这些人可不好惹,咱们还是……”

    “哼!什么叫不好惹!难道我就好惹!来人,他们若敢进来,直接乱棍打死!”

    众护卫领命,齐刷刷排成一行,长棍立在身前,气势上倒也还算过得去。小乙有些着急,生怕

    双方起了冲突。夕老爷又道,

    “贤婿,你带着月儿下去,这里的事,你别管了,我自会处理妥当。”

    身边仆人马上近前提醒,

    “公子……呃,小姐见不得这场面,姑爷还是带着小姐下去歇息才是。”

    这一声姑爷让白青听了进去,马上又哭出声来,小乙从未见她这般哭过,也是心疼得很。夕月没有走上前来,只远远的微笑着注视小乙三人,她眼中泪光闪闪,却没掉下泪来。

    只听得门外一声令下,四处铁钩声响,众人还在观察,数十铁钩已然飞过墙来。众护卫上前阻止,哪知对方更快,还未到墙边上,墙头已然爬上二十多人,个个手持怪异武器,对准墙下之人。

    “夕老爷,这是最后一次提醒!若是不从,那可要对不住了!”

    小乙看那说话之人立在墙头,他一手轻挽衣袖,俯视这方,眼神轻蔑,一点不把夕家放在眼中。刚才那话,分明就是威胁,哪有讲理提醒之意。

    “哼,你这是私闯民宅,待官府派人前来,定要将你等押入大牢!给我打下墙去,把这些人清理干净,我重重有赏!”

    那人仰天长啸,回道,

    “不自量力!”

    那人左手划下,怪异武器之中乱箭激射而出,小乙大喊不好,可双方距离太近,哪里能够躲过。只此一轮,这些护卫便都挂上了彩,小乙看那武器,箭矢应能连发,威力也是极大。再看墙下,几人伤势较重,再也无力爬起。不过还好,这些人本就没有杀人之意,这第一次只怕也是给些教训,若是再不听话,下一次可能就没这好运了。众护卫不敢动弹,生怕一转身,那箭矢便从后背通体而过,因而也都持起棍来,至少将前胸护住。小乙顾不得那么许多,奔至前头,向那人大喊道,

    “有什么话好说!怎的随意伤人!”

    那人瞥了一眼小乙,回道,

    “看你这黑小子,莫非也是这夕家人?”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这是我们家姑爷,你说话注意点!”

    那人惊奇道,

    “夕老爷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小乙早就猜到夕家没有能力与这群江湖中人抵抗,看那家仆聪明,于是让他从后门出,搬救兵去了,此时只要能够拖住他们,待那援助前来,就能化险为夷。他神色坦然,看向夕老爷,夕老虽然怒气盛极,却也点下头来,应是同意让小乙来处理这事。小乙转过身来,对着墙上那人喊道,

    “我现在就代表夕家,有话对我讲便是!你所谓的三长老姓甚名谁,为何如此肯定他就藏在我夕家!”

    那人也不着急,慢慢坐了下来,道,

    “这人不便讲出真名,这消息嘛,也不好透露。”

    小乙看他没再下令放箭,心头稳了一些,慢慢走上前去。童陆白青,还有夕月都是紧张至极,因那诸多奇巧武器开口都对向了小乙。小乙摊开双手,停了下来,道,

    “若是这般讲来,又让我们如何找寻?”

    那人笑笑,

    “也不劳烦你们,我们亲自找寻便是,夕府虽大,倒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小乙伸出手来,向后比划,众护卫看得明白,应该是让他们先行退回。有人尝试几步,对方并未阻拦,众护卫这才带着伤员先后退了回去,退到料想的箭矢范围之外,这才停了下来,持棍待命。小乙心想,这些人确是没有杀人之意,只是手段过激了些,若是可以讲和那就最好,

    “可否听我一句?”

    “说!”

    “看得出来,阁下并无伤人之意,为何还要这般用强?不如坐下来好生商议!”

    那人大笑起来,

    “你这小子倒是有趣得很,有些胆识,也有些呆头呆脑,若是有那机会,我倒真想坐下来与你喝上一杯!不过今日啊,实在没空。”

    小乙还欲说话,从远处墙顶奔来十数人,看那穿衣打扮,与这边墙上二三十人应是一路。

    “没有发现三长老!应该就在这厅内院中!”

    那人听到回报,笑笑,

    “其他地方都探查过了!他就在这里,咱们快一些,给这新婚夫妇多留些相处时间才是!”

    夕老爷大怒出声,

    “混账,竟敢随意搜查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那人笑道,

    “这话说的!夕老爷好生小气!不过你再稍稍忍上片刻,我们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墙上众人蠢蠢欲动,便要跳将下来,查个究竟。夕老爷哇哇大叫,

    “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抄起一只棍来,猛冲上来,众护卫也算忠心,齐齐跟了过来。小乙心头着急,莫要再起冲突才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自己一方完全没有能力抵抗。小乙心头又想,这人若真是藏在夕府,只怕也是老爷的上宾,他们这样作为,哪里是请,分明就是入宅搜捕,夕家再无能,也绝没那道理将人交出。别人已然欺负到了头上,当然也不能随便退让。他挺身而立,大喊,

    “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非得斗个你死我活?!”

    小乙变换防守姿势,伸出一手接住递来的长棍,若是敌方再犯,那也只有以命相搏。

    那人干笑起来,良久方停,

    “不自量力,怪不得我了!”

    那人一手抬高,便要斩下,忽听得堂中有人回应,

    “休要放肆!我跟你们回去便是!”

十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身犯险不弃不离

    众人回头,只见一老汉缓缓走出,青衣长袍,面色寡淡。夕月大声叫喊,

    “师傅!师傅!”

    众人也都认识,正是夕月师傅!众人只知他有些笔墨,平日里也极好相处,可又怎能猜到他便是那人口中的三长老。墙上之人收好武器,站起身来,

    “三长老,我们在外恭候,门中巨变,请速速跟我等回去!”

    夕月跑到她师傅面前,拉住他衣袖不放,道,

    “师傅!师傅!你怎么成三长老了?你别走,月儿离不开你呀!”

    师傅拉着月儿,极是爱怜,一个老汉竟是哭了鼻子,他哭了一阵,这才说话,

    “月儿不用担心,师傅去去就回!”

    夕月不是傻子,她疯狂摇头,

    “不!不!这些人这么凶,定然是有所图谋的,师傅又怎能说回就回!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

    师傅摇摇头,把她头顶散乱的头发一根根收拢理顺,然后走开两步,仔细观瞧,觉得不满,又上前整理,如此几次,方才满意。

    “月儿放心,师傅没事的!我呢,还有些利用价值,他们绝计不会对我怎样!你呢就乖乖的待在家中,跟着这黑小子好好过日子!我刚才亲见,这小子不错,是个靠得住的。”

    师傅伏到夕月耳边轻声道,

    “月儿你得用点心,这小子心头还有别的姑娘,必要时用些手段!师傅教给你的,你都记下的吧!”

    夕月听他这话,有些羞赧,

    “师傅!”

    小乙有些慌乱,师傅拉着夕月来到他身边,伸手过来一把将小乙手中棍子夺下,丢在一旁,然后轻轻将夕月纤细小手放在他手心。师傅把二人双手叠在起,小乙想要抽回,却被他死死按住,师傅语重心长道,

    “月儿就交给你了!你若不把她照顾好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小乙眼角余光看到白青童陆,白青怒气冲冲,童陆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他不知如何回话,却听夕月哭笑着回道,

    “师傅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师傅叹了几口气,这才放开手来,朝那墙顶众人挥手,道,

    “走吧走吧!”

    他开门出去,右手食指指天,轻晃两下。那几十人跳下墙来,齐齐跟在身后,转过巷口便消失不见。

    夕老爷哼哼两声,把那棍子狠狠摔在地上,

    “关门!”

    说完,他转身进了大堂,在主位之上坐了下来。众人跟了进来,小乙放开夕月双手,慢慢移到白青这边,白青生着闷气,转头不再看他,童陆直乐得弯下腰来。夕月则是嫣然一笑,回到夕老爷身边去了。夕老爷大口喝茶,又把茶叶吐回碗中,喝道,

    “是谁走漏了消息!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胆敢再说一句。

    “他在我府上十多年,一直无事,怎会突然走漏消息!”

    童陆好事,举起手来,

    “夕老爷,我问一句?”

    “说!”

    “夕老爷您怎么知道是这府里人所为?”

    夕老爷一拍桌子,怒道,

    “若非如此,消息怎会流出!”

    童陆笑笑,

    “既然他已经在府中多年,应该也与众人相熟!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恰恰在这大婚之后出事,难道您不觉得蹊跷么!”

    夕老爷身子一颤,冷静下来,

    “你继续说来!”

    童陆很是得意,大摇大摆来到场中,小乙很想给他屁股上来上一脚,听他说话也是浑身不自在。

    “夕老爷,这人身份只有你知对不对!刚才听夕月说话,也能猜到一二。”

    “确是如此,月儿并不知晓。”

    “嗯,依我看来,这马官儿家最是可疑!您这移花接木之计,哎,怎么说才好!不提它不提它!这马官儿成婚之后,顺理成章成了您的儿子,可这家产仍是会交于夕月,不知是与不是!”

    夕老爷点头,童陆又道,

    “我们也先行审过,觉得这人心术不正,他又怎会甘心被夕月压制!若是你们都没了,这马官儿只是换个名字,喏大的家业,啧啧,就归他一人所有了!”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夕老爷不断点头,

    “但这马官儿家,又怎会知晓月儿师傅便是他们要找的人!”

    童陆卖个关子,清了清嗓子,小乙都看不下去,对他做了个鬼脸,白青一直不理小乙,小乙也只好陪在身边,闭上了嘴。

    “夕老爷应是信得过对方,这才定下此计,因此马官儿家知晓此事的应该不多。不过人嘛,总会有疏忽的时候,或许是酒后失言,或许是梦中妄语。马官儿家虽然离得远,但夕月每次出门,总会遇上些路人吧!谁又能保证没人见过正真的马官儿?这两人长得一般无二,怎不让人起疑?”

    “继续讲来!”

    “夕老爷不要着急,嘿嘿!我猜想,这马官儿本来等着‘嫁’到夕府来,换个身份继续逍遥。哪知夕老爷心疼夕月,还是定期放她出门玩耍,也因此埋下了隐患。夕月出门总得以面示人,于是只有扮作马官儿的样子,这样才不会让仆人们发现问题所在。马官儿知道还有一个自己,便猜到了一切。易容之术这般高明,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这小子只怕也是从这入手,查明了夕月师傅身份,也正是利用这点,才请来这一群好手助力。”

    “说的有理!不过又是何人在为马官儿办事!”

    “夕老爷,若我猜的没错,马官儿家也有你的眼线,并且不止一个!”

    “确实如此,你

    倒聪明的很!”

    童陆抱拳笑道,

    “过奖过奖,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虽然不知其间发生何事,但也能看出马官儿家着实太不可靠。你那眼线只怕早已变节,马官儿才这般肆无忌惮!夕老爷,以后识人用人还得当心啊!”

    夕老爷理了理童陆之言,不住点头,

    “若真如你所言,倒真是我自己的过错!哎,还好今日没出大事,否则以后如何对列祖列宗交待。”

    众人相互探讨,议论纷纷。门外又有人大喊起来,

    “老爷开门,官兵来了!”

    夕老爷站起身来,向旁边人示意,那人下去张罗,夕老爷则自己前去开门。大门一开,门前兵士足有五六十人,排列整齐,雄壮威武,带头一人迎上前来,抱拳笑道,

    “夕老爷,看来你已经把事摆平,我们白跑一趟啦!”

    夕老爷轻轻扶住那军官两臂,笑道,

    “哪能让各位兄弟白白忙活!”

    有人端上掌盘出来,盘上用红布盖上,夕老爷笑着接过,送到那军官手上,军官手掌按在盘上,摇头道,

    “这怎么好,怎么好,兄弟们可什么都没做!”

    夕老爷把盘子轻轻向他那方推去,又道,

    “昨日小女大婚,兄弟们辛苦,没能过来热闹。这点小意思,便是感谢众位兄弟为我雅州百姓作主,保这一方水土安宁!”

    那军官大笑起来,

    “夕老爷太客气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替兄弟们收下了!来来来,谢过夕老爷!”

    “谢过夕老爷!”

    众兵士齐喊,倒是响亮得很。

    “好说好说!”

    那军官凑到跟前,低声问道,

    “不是说大公子成婚么,怎么变了?”

    “这事一言难尽,我让人备上酒菜,兄弟们一起坐坐。”

    “不瞒您说,我们这还有任务,吃喝就免了,下次我做东,夕老爷可要赏脸哟!”

    “一定一定!”

    “那我们先行告辞。”

    “好,好,兄弟们慢走!”

    那官军带着众人匆匆离去,夕府中人又依次回到大堂之中。夕老爷正欲发言,这门外又响起敲门声,他用力跺脚,却咬牙平静说道,

    “快去开门!”

    小仆开门去了,众人又移步到院中。开门一看,却是另一波江湖人士,服装统一,也都不是普通习武之人,带头那人彬彬有礼,抱拳问道,

    “夕老爷多有叨扰,我等听闻三长老在你府上,特来迎接,还请老爷行个方便!”

    众人大哗,怎的又来一波。这人落落大方,不似刚才那位咄咄逼人,夕老爷迎上前去,说道,

    “刚才已有数十号人前来要人,还与我们动上了手,我这些手下吃了兵刃之亏,他为保全我等,便随他们去了!你们来晚一步!”

    那人也似知晓一般,并无太多喜怒,再次抱拳,道,

    “夕老爷多有打扰,我们这就追去,三长老在您府上多年,我们下次再来谢过!”

    夕老爷拉住那人,问道,

    “那些人会如何对他,他现如今就一普通老汉,如何再受得了那许多折磨!”

    那人回道,

    “门内之事,恕我不能多言,夕老爷放心,我等定会拼死力保三长老安全!”

    夕老爷微微回头,片刻便有人端出了掌盘。

    “我与他这么多年交情,必然也要出些力的。需要用到钱的地方还多,把这些银子拿上!”

    那人也不客气,接过银盘,回道,

    “多谢夕老爷,我们自当全力施救!”

    说完便走,十分干脆。

    童陆轻声问小乙道,

    “小乙哥,你可知这些人是出自何门何派,真是厉害得紧!”

    小乙还未答他,旁边小仆开了口,

    “我听说啊,十多年前,北方天台山上兴起一股势力,到如今盛极一时,在这雅州一带也颇有影响。人说盛极必衰,他们内部也慢慢出现了问题,听说分成几派,相互看不顺眼,也不知到了何种地步!依我看,今日这两波人便是来自天台山!”

    童陆看这小仆懂事,轻轻拍他后颈,问道,

    “那是什么门派!”

    小仆嬉笑回道,

    “齐天门呀!”

    童陆皱起眉来,自言自语道,

    “齐天门,齐天门!啧啧,这名字取得太大,一点也不低调!只怕也快要散伙!”

    小仆脸色一变,食指在嘴边比划,

    “小心些,咱们雅州城中也时常会有齐天门的人,被他们听去,只怕要惹上麻烦!”

    童陆一把将这小仆搂住,笑道,

    “你很不错呀!叫什么名字,我让姑爷小姐以后多多照顾下你!”

    小仆嘿嘿笑道,

    “小子于果,多谢小哥了!”

    小仆偷偷看向小乙,小乙向他尴尬一笑,他便心花怒放,乐得合不拢嘴。

    夕老爷回到院中,家仆便要关门,他大手一挥,道,

    “今日多事,门不关也罢!”

    果然关不得门,这外边又来人了,只见一人连滚带爬奔了过来,大喊不好,

    “老爷老爷!咱们赌场边上的布店被官军查封了!”

    夕老爷赶紧上前,问道,

    “怎么回事,别急,慢慢说来!”

    那伙计喘匀了气,这才说道,

    “说咱们掌柜的是那邪教中人,官军一进门便将他抓了起来,我见形势不对,赶紧过来禀

    报!”

    夕老爷眉毛上扬,道,

    “邪教中人?!什么邪教,你可知晓!”

    那伙计不住摇头,应该知道的也就这些。

    “你先下去吧,这事我自会找人处理。”

    小乙几人听这邪教二字,心头都咯噔一跳,莫非那拜火教之事已然被人发现,这官军正在四处搜捕!小乙心中着急,望向童陆白青,三人目光相对,便已然商量好了。小乙来到夕月这边,对她说道,

    “我们还有要事需办,这小和尚法号圆心,就托你照看了。他性子温顺,很容易相处的。”

    夕月走到这边,拉住圆心手来,圆心有些紧张,又把手缩了回去。

    “圆心呀,你就跟着这位姐姐,我们办完事再来接你!”

    圆心也知事情紧急,乖巧来到夕月身边。

    夕月看着小乙三人,笑道,

    “你们快去快回,我去备些吃食,就在院中等你们回来。还有,可得小心一些,今日有些不太寻常。”

    夕月极是温柔,童陆正想打趣一番,又见白青低头玩着手指,兴致不高,这才闭嘴不言。夕老爷回房去了,小乙看出他刚才用力过猛,伤到了手臂,夕月没看出来,拉着小和尚后院去了。

    小乙三人出了门来,最先想到的,便是那童西来。一路小跑过来,怎知这边早有三五官兵守卫,看这情形,拜火教多半已经暴露。三人躲在远处观瞧,那几人不时回头朝里看去,里边应该还有官军。

    形式危急,小乙拉过二人,镇定了情绪方道,

    “陆陆,你刚才有没有算过他们什么时候集会!”

    童陆低声道,

    “他们十日集会一次,今日正好是那集会日。我来的时候就在想,布店掌柜和童西来他们只有闲暇之时才能参加集会,在此处被抓也是正常。藏得这么深,还是被发现,看来这官军早就布置了天罗地网,要将拜火教一网打尽!现在可真是危险了!”

    小乙同意他的看法,

    “陆陆和我想的一样,你带着青青去找条小船,藏到这大船下边,咱们一会去那水洞。我先到这里边看看,很快便出来与你们会合。”

    童陆带着白青绕道找船去了。小乙潜藏下来,从水边摸到了船上。来到舱内,只觉空空荡荡,四处寻来,才在一间客房之中寻到人声,

    “这城里还有多少人!快说!再不说,便将你这身皮给扒下来!”

    “啊……”

    “啊……”

    一阵嘶嚎,痛彻心扉,应该是被人用了刑。小乙咬紧牙关,挤到了门口,房门未关,他推门而入,只见得童西来二人被绳绑住吊了起来,浑身是伤,血流满地。三位官兵正想着如何施展厉害手段,也是不防有人进来,回头一看,竟是一位蒙面侠客。小乙来势极猛,右臂斩下,砍到一人肩头,这一击力道十足,那人双腿支撑不住,直直跪了下去,再看这人,已被击晕,再无还手之力。另两位官兵挥动着刑具攻了过来,小乙左侧一闪,躲过了那夹棍,右手顺势一拧,扣住那人双指,轻轻一用力,便将那东西夺了过来,他气不过,转身制住那人,将他十指放入夹棍之中,接下来便是那人撕心裂肺的叫喊之声,比刚才童西来二人的叫喊之声还要大上许多。另一人见状,心知不是对手,正欲开口叫人,怎知小乙鞋底飞至,打得他鼻血直流,小乙飞身过来,把那臭鞋塞入那人口中,再看鞋的主人,早已痛晕过去。

    童西来二人半睁着眼,口水混着鲜血流了一地,小乙不忍,轻轻将他们放了下来。二人看小乙取下面巾,不住轻唤,童西来抓住小乙,死命摇晃,道,

    “快!快!今日正是集会日,快去通报给大人!”

    小乙还欲给二人治伤,那童西来干咳起来,痛不欲生的喊道,

    “小乙!不要管我们,求求你了!快去!快去!求求你了!”

    小乙心想二人伤得这般重,若不及时救治,很难活命,可二人如此坚持,又让小乙十分为难。他不敢多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二人包扎好伤口,然后用被子裹好,开门出来。二人无力抵抗,被捂在被子之中,只觉得上下颠簸,不知到了何处。

    小乙对这大船极为熟悉,顺着绳网下到了青衣江中,童陆白青的船早已等在那里,小乙翻身上船,接过撑竿用力一推,小船行得极快,不多时便拐过水湾,再不见那大船了。小乙让童陆解开床被,二人虽然开不了口,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小乙长舒一口气,说道,

    “还好大船上没有其他人,那些官兵也不太上心,这才让我们有机会逃出。我救他二人之时蒙住了面,应该没被官兵记下面容。对了,青青,我那长棍和包袱呢!昨日清早,葱头前辈离开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白青知道不是跟他生气的时候,赶紧回道,

    “葱头前辈一直背在身后,就像你平日里一样,说是怕丢了,对不住你。他还说,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定会报答。”

    小乙心想,若是趁手武器在手,自己的信心也要足上几分,他思索片刻,又道,

    “陆陆,青青,待会找个浅滩,你俩带着他们上岸,我自己去那水洞便是,若真是动上了手,保全自己应该也不是问题。”

    童陆大声喊道,

    “小乙哥,你可千万不要逞强!安排好他们之后,我便去寻那两位前辈,若是有他们在,胜算也要大上许多!还有,你现在没有武器,把我这匕首带上!”

    三人都知这是最佳方案,约定了集合事宜,童陆白青寻了个僻静之处,带着童西来二人上了岸来。

    小乙一人行船,飞速前进。

十五 天下之大何处为家,小人心机倒打一耙

    远远的,小乙便见到浓烟,若是所料不错,那拜火教众应该已经与官军交上了手,只是双方人数对比怎样,也就不得而知了。小乙心急如焚,手上加力,船速猛的提升。

    又近了一些,小乙看得清楚,那水洞前边不远处泊了一只战船,船上官军极多,弓弩手对准洞口,若是有人出来,立时便要被那乱箭穿心。水洞前方有一着火的小船,浓烟滚滚,大都飘入了水洞之中。小乙心想,这水洞极深,又有强大吸力,要想用烟克敌,多半只是徒劳。待到离那战船一里之时,小乙弃了船,飞身钻入水中。

    小乙水性极佳,再加上这水流速度奇快,中途只换了两口气,便到了战船附近。江水拍岸,声势浩大,小乙在岸边大石处冒出头来,瞅准了方位,再次钻入水中。众官军注意力全在那水洞之处,小乙潜到了船尾,并未被人发现。小乙看这船身巨大,虽是木船,结实程度却是远高于普通商船。底层木板极厚,木板之间用铁皮连接,又有各式防水涂抹,看那漆色较新,应该常有人维护。小乙心想,若是将这船破坏,也许能够为拜火教众解围,不过这船四周容易被人发现,不如潜到水下,在底上给他开个洞来。说干就干,他取了匕首又潜入了水中。

    比想象中要难上许多,这船木十分紧实,又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结实非常。那匕首虽然锋利,在这水下却也不太能够用上劲来,小乙这一口气,也只凿出一小条凹槽。小乙出水换气,却听得船上有人说话,

    “已经熏了一个多时辰,就算是神仙也该熏死了吧!”

    “我看也是,这些邪教徒也是人,肯定都被熏死了!”

    “是啊是啊!”

    “别吵!这洞里极深,这烟也不知有没有用,再添只船,用足料,然后再进去查探!”

    “遵命!”

    “遵命!”

    小乙心道还好,算是来得及时,现如今只求这小船烧得再慢一些,当然,前提还是这烟对里边众教徒起不到任何作用。不管其他,小乙再次潜下水去。如此反复十余次,那船底隐隐要被凿开,小乙用上全力,把那匕首向上一顶,那水激射进入船中,小乙又补上几下,船底破了个洞,足有碗口大小。由于船身极重,船底压力也是极大,水柱喷得老高,小乙奋力游远,才不至于被吸过去。

    没人注意下边,待到船儿微微下沉之时,众人这才发现出了问题。小乙用力趴在不远处的岩石后边,查看这方情形。只见船上官军慌乱起来,再无之前嚣张气焰。船中入水,沉下去了一小半。有人大喊,

    “宁大人!这里停不了船,船也快要沉了,若是不快些撤退,不仅船保不住,咱们也只能游水活命了!”

    说话之人大急,这宁大人却又犹豫了少时,

    “起锚!撤到上游浅滩处,随时注意这里边邪教的动向!”

    官军听令,倒是麻利的很,瞬间船就开动,向上游进发。大船上放下几只极小的船来,每船两人,继续留在洞口监视。小乙正想着如何对付这几只小船,那远处战船之上传来呼嚎之声,小乙转过头去,那战船已然向东歪斜,不时有人掉入水中,随时都可能倾倒。这边小船见状,也是想着救人要紧,飞速前往支援,只独独留下二人一船。

    小乙心中大喜,解决这一船两人,不用太费气力。他又潜入水中,来到小船下边,用力向侧方一顶,船儿偏倒,两人落入水中。那二人水性也是不错,迅速闭气转身,不过小乙早在水中等候,二人还未游出水面,就被小乙往下拉住,一番厮打后,那二人被呛了水,再也无力还手。小乙怕弄出人命,拉住二人裤带将其带出水面,用力一托,装入小船之中。

    “二位慢走,不送了!”

    小乙用力把那小船蹬入流水之中,江水载着小船,慢慢走远。

    小乙来到水洞旁边,崖壁之上过不了人,看来也只能游水进去了。烟散得极快,倒是没多大影响了,小乙迅速游了进去。这水越到里边越是冻人,小乙心知绝计不能停下,他加快游水速度,待到看到那火光四起,这才放下心来。

    “快看!有人进来了!”

    拜火教众围了过来,如临大敌,人人握紧手中武器,火光照亮了大片水域。小乙在数十双眼的注视下爬上岸来,刚一上岸,便被持刀教众包围起来,他冷得发抖,原地蹦了几下,这才哆哆嗦嗦说道,

    “是我是我!我是小乙!”

    这些日子他也曾见过一些拜火教徒,还是有人认出他来,那首领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仔细看他,疑惑道,

    “小乙,你为何会在此处。外边放烟,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乙还未回话,便有人呛声道,

    “都是这小子,从咱们第一次见他,就不得安宁了!大人,咱们不能再相信他了!”

    那首领半举右手,示意众人禁言,果然没人再敢多说一句,他看小乙打着寒噤,把他拉到火堆旁边,道,

    “先把身子烤干,暖和一点了再说。”

    小乙急忙回道,

    “这洞没有其他出口了么?!”

    首领回道,

    “里边有数百条窄缝,却只容得下一只手通过,向上攀爬也是没有可能,所以,只有一个出入口。”

    小乙听完,接着道,

    “我刚才已经将那船引开,现在就是最佳的逃生机会!请一定相信我说的话,若是他们卷土重来,咱们出去就是送死,没有生还可能!”

    刚一说完,便有人喊道,

    “我不相信他!”

    “对!不相信他!”

    “……”

    小乙见有人带着敌意,心头火起,道,

    “不相信可以自己出去看看,你们的主神就是教你们什么事都往坏处想么?不想死的就快些走!”

    这话稍稍有些重了,有人怒怼道,

    “料想他们也不敢进来,咱们这里不愁吃喝,跟他们耗上几日,找准时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么蠢的主意,竟然还有人附和,小乙短叹一声,伸出双手,把它们烤得通红,然后紧紧将耳朵捂住。那首领思虑良久,指点了身边数人,道,

    “你们小心一些,到洞口查看,若是不见敌船,马上回来通报!”

    那几人领命去了,他又继续说话,

    “所有人准备好出发,若是真像小乙说的那般,咱们马上就走!出了洞后,分散开来,尽量躲着些来往船只。”

    小乙忽然想到什么,问他道,

    “对了大人,今日集会,还有多少人待在雅州城中?”

    这首领十分确认回道,

    “就只有船房的童家两兄弟和布店的阿洪,阿洪今日走不开,童家兄弟则是特意留下报信的!我对每个教众都是一样关爱,无论是谁来了,我也都知晓得清楚。”

    小乙又问,

    “那你们的家眷呢!”

    首领道,

    “都在里边呢!今日是大祭,老老少少都来了。”

    小乙眼神略过火堆,看到里边大大小小,人头众多。

    “大人,若是再回雅州城,只怕会有危险。童家兄弟二人被用了刑,还好我去的及时,算是保住了性命。听说那布店掌柜也被抓了,这你倒不用担心,夕家实力雄厚,保他一人应该不是难事,若是不成,我也会想办法营救。”

    话音刚落,有人哭出声来,

    “天下之大,哪里才是我们的安身之所!”

    然后哭声传了开去。哭声尚未停歇,前往洞口探查的小船回来,真是没有发现敌军。众人这才停住哭来。那首领心头也不好受,不过他真是位善于引导的良师,大声对众人说道,

    “人人都要经受苦难,神也一样。我们经历的越多,才越能明白神的伟大,让我们再一次祭拜我们的火神,然后去承受更多的苦难吧!阿胡拉……”

    他向着火堆跪拜下去,然后所有人跟他动作一致,恭敬至极。小乙退到一旁,虽然替他们着急,还是静静的看他们完成这最后一礼。

    十拜之后,首领起身,向小乙道,

    “你救了我们大家,不知道如何谢你!”

    小乙笑道,

    “可能也是因为我才暴露了你们的藏身之所,所以,算是我将功补过了。你们可得抓紧一些,若是行船不易躲,就藏入山中,待到风声停歇之后,再转移到他处。请留下一只船给我,若是有官军再来,我便与之周旋,给你们争取多一些时间!”

    首领倒也干脆,马上布置了行进路线,小乙心想,他们只怕早就料到有此一天,因而准备了不同的撤离路线,遇到紧急情况,立马就能用上。他又给了小乙一个暗号,用于通知还在雅州城中的童家兄弟和布店掌柜,以便三人逃出之后能与大部队会合。

    众人训练有素,分散开来迅速上了船。感谢的话不用多说,众人心里都很明白。不过每船出发之时,船上之人都会站起身来,右手捂住胸口,向小乙敬上一礼,他们每每这般做为,小乙心中都是火热一片。船儿一只只出了洞来,很快拐了弯,再不见踪迹。

    最后一船开走,只留下小乙孤零零的待在火堆旁边,不远处用绳拴住的小船被风吹着,轻轻磕碰那水中岩石。小乙坐下来,对着这火堆发呆,火光耀眼,更甚以往,他心头一下空落落的,忽然觉得这世间有着太多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他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想了。

    待了一小会儿,小乙行船出来,未见那官军有下一步动作,他在水洞口处等候了半个时辰,这才有官军行船过来。小乙心想拜火教众早已走远,此时又往何处追去!没有必要再与官军接触,于是小乙划船绕行,回那雅州城去了。

    童陆白青不知将那童家兄弟藏在何处,小乙对他二人放心,因此也未去找寻,想着先去探探消息再说。刚一入城,有人逛奔过来,边跑边喊,

    “哎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杀人啦!杀人啦!”

    街上行人大惊,不由自主让开道来让他经过,众人好奇心起,慢慢向那人来时方向聚拢。来人一瘸一拐奔了过来,小乙迎上前去,双手将那人抱住,轻声问他道,

    “别慌,怎么回事!”

    那人被小乙一抱吓得不轻,口中呜咽,只说了出两个字来,

    “夕……夕……”

    小乙心头咯噔一下,心中却又起疑,莫非之前那群江湖人士又去而复返,再找夕家麻烦不是?他放开那人,那人一下瘫坐在地,几经挣扎,又起身叫喊着跑远。小乙大声叫嚷,分开人群朝夕家奔去。

    来到府前,大门开启,里边倒是聚了不少人,双方剑拔弩张,已经到了开战边缘。小乙大喝一声,

    “住手!”

    双方人数相当,互殴起来只怕谁都占不到便宜,小乙这一喝倒是让双方一齐住了手。小乙飞身起来,踩在一人肩头飞越过来,稳稳立在夕家护卫身前,这小示身手,也

    让对方愣了神。小乙还未说话,一旁小仆叫喊出声,

    “是姑爷!是姑爷来了!你们还不放下武器!”

    小乙不知发生何事,侧身问他,

    “怎么回事?!”

    小仆上前回话,

    “这是马官儿家的人!”

    小乙马上明白过来,原来是这马家找事来了,不过结亲搞砸,双方都有责任,这马家私底下更是居心叵测,做些不光彩的勾当,居然还敢这般前来寻事!他忽然想到一事,心头一惊,之前那人不是说夕家这边杀人了,怎会没见一点血迹。还没想明白,马官儿家这边有人开口说话,

    “本是大好姻缘,你等从中做了手脚,我们公子质朴善良,现如今被关在何处,速速交出来!公子昨日刚送过来,今日你却成了这姑爷,我看你们夕家还有何话可说!”

    小乙大声回他道,

    “你们公子胡作非为,与那两位丫环勾搭成奸,是我亲眼所见,还质朴善良!亏你说得出口!至于这姑爷……”

    那人怒极,

    “莫要说这许多,我只知道我们公子好好送来,你们却将他私自关押起来,夕家如此霸道,视王法于无物,当真可恶!”

    小乙仔细想想,这马家定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若是出了变故,马上就会上门施压,否则怎会一下来了这许多人。他忽的想起那两个小丫环,莫不是从她们那里传出的消息。不过早晚要面对马家,不如今日就把事情解决好。夕老爷始终在旁观察,此时来到小乙身边,对他说道,

    “小乙,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跟他们来谈。”

    小乙心想,这马家家主与夕老爷乃是生死之交,这事应该有得谈,或许就是多些银子的事情,反正那夕家公子正在府上,送还给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乙退到一旁,听夕老爷如何说道,

    “马三儿在何处,叫他来见我!”

    那人哼哼两声,道,

    “三老爷早就卧病不起,你又不是不知!现如今马家由四老爷当家,四老爷说你夕家欺人太甚,去报官求官老爷为我们作主!”

    刚一说完,一队官兵来到门口向里边喊话,

    “夕老爷,我等例行公事,可否进来说话!”

    夕老爷虽说有些不愿,可回头一想,有官家作个见证也好,到头来不至于赖账诋毁。他大声回话,

    “请进来说话。”

    那一队官兵进到院中,分开一排站好,领头的,正是不久之前刚来过的那人。他向夕老爷抱拳,笑道,

    “夕老爷,咱们今日可是见两次面了!这里出了何事,还请详细说来,我也定会为您作主。”

    夕老爷回他道,

    “吴老弟,只是些小纠纷,不甚要紧!”

    小乙心想这人说话真是一点不给马家人面子,他身后那四十上下的马家四老爷,也是气得脸都绿了。小乙早就注意到此人,他穿着虽是普通,但也极为考究,特别是那衣上纹绣,当真别致得紧。小乙听说过这蜀中刺绣名满天下,想必此人穿的也是那个中精品了。

    “吴大人,今日可是我们马家含冤受屈!”

    马家四老爷开口说话,语中带着怒意,真是有些气不过了。那吴大人却是换了另一副嘴脸,道,

    “你们私自带武器上门挑衅,这就够你们受的了!来人,把他们统统拿下,带回去好好审问!”

    说完,众官兵提刀上前,便要将那马家人绑了,马家人却人人不服,欲要抵挡。吴大人一见,双眼瞪得极大,大声喝道,

    “好一群恶徒,光天化日之下,还要行凶伤人!都给我拿下,若有反抗的,一律加倍刑罚!”

    小乙对这吴大人十分厌恶,可他如今帮着夕家对付居心叵测的马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侧过身去,不想再去看他那臭脸。刚一回头,又见到了夕月。她背着双手,笑眯眯的看着小乙,小乙扬了扬眉,夕月会意,二人一同移步出来。

    “哥哥,这里人太多,我让小和尚待在我那小院中了。还有,哥哥,你可否答应月儿一事。”

    小乙回她道,

    “月儿尽管说来,我自会尽力。”

    夕月嘟了嘟嘴,道,

    “师傅被那些人带走,也不知去往何处,哥哥若是能够帮月儿寻到师傅,让他不被迫害利用,我也就放心了。”

    小乙点点头道,

    “这点月儿大可放心,我一定会去探查个究竟。”

    夕月微微张口,笑得十分好看,小乙在这一刻也是稍稍动了心,夕月又道,

    “这样最好了,我也就能安下心来帮助爹爹了。”

    小乙心头一惊,

    “月儿决定留下来?你之前不是……”

    夕月摇晃身体,眨眼回话,

    “嘻嘻,那只是月儿酒后的醉话呀哥哥!家中这么多事,月儿又如何能够离开!哥哥又不愿留下,月儿……”

    夕月慢慢低下头来,话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已经听不见了。小乙看她神色之中隐隐带些幽怨,心知这必不是她真实所想,只是自己又如何去劝解,难道真带上她一起去行走江湖?

    再看那方,官兵发力,马家众人又怎敢拼死抵挡,不几下便被制服绑住,官兵正要将其扭送回去,却有一人连滚带爬从廊道匆匆赶来,边爬边喊,

    “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老爷,老爷!那马官儿,那马官儿死啦!死啦!”

十六 死要面子学人断案,玩心大起教子做人

    院中众人皆被一声惊得不轻,众官兵放开手来,不知怎么办才好。那吴大人脸色铁青,不由自主看向夕家老爷。夕老爷眉头皱紧,奔跑过去,一把将那小仆抓住,问他道,

    “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那小仆哆哆嗦嗦,回道,

    “老爷,那马家公子,马官儿,死了,被人杀死了!”

    “死在了何处?”

    “后院的柴房里,刚才我听到动静,过去查看,怎知血流了满地,不知已经死了多长时间!”

    夕老爷赶忙奔走过去,小乙马上跟上前去,这院中众人也都往那方聚拢,夕府众人心中更多疑问,也是走在了前头。小乙边跑边想,莫非街上那人见到的便是这马官儿被杀之事,因而被吓得到处乱跑。来不及多想,众人已然到了那后院之中。夕老爷正欲进屋,却被那吴大人叫住,

    “夕老爷,您这进去好像不太妥当,不如让我先派人验验!”

    夕老爷一听,有官兵在,自己多少也得顾及下他们的面子,他停下来,示意夕府众人让开道来。那吴大人派人进屋查看,小乙也在门外看那屋内情形。夕家柴房极大,所储干柴无数,平日里有人清扫整理,倒也干净舒适,应该也算不上是虐待那马官儿了。不过此时看去,这柴房之中一片凌乱,四处都有血渍,马官儿尸体用一种极不舒服的方式扭曲着,静静的趴在门口,他右手沾满血,血色暗红已然晾干,那手则刚好够到门槛。检验官将这屋内情形一一记下,出来报告吴大人,

    “大人,这人已经死了小半个时辰,是被利刃穿腹,失血过多而死。看这情形,这门应该是从外边锁上,他受伤之后还想出来,怎知门被从外扣上,他口中被塞了布条,无法开口求助,于是他用手拍门,可外边无人响应,因此流血而亡!”

    那吴大人点点头,又问,

    “可真是那马官儿本人?”

    “这个不知,还请马家人前来查验。”

    吴大人转过身去,看了看夕老爷,又瞅了瞅那马四爷,略显为难,

    “对不住了夕老爷,今日出了人命,可不太好办了。马四爷是吧,快去查验一下,是否就是你的亲侄儿!”

    那马四爷早就红了眼,马上带人过去,继而便是一阵鬼哭狼嚎,场面之宏大,围观众人无不动容。小乙心知这其中定有阴谋,正是要嫁祸于夕家,让夕家栽个大跟头。

    吴大人来到夕老爷身边,摇摇头道,

    “夕老爷,这真是不好办了!”

    夕老爷怒气上涌,不住咳嗽起来。吴大人唤过报信的小仆,问道,

    “你是如何发现马官儿死的!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

    那小仆仍旧心有余悸,不敢再看那柴房,他低下头下,慢慢说话,

    “本来是我和大川一起照看这马官儿,哦不,是马公子,马公子。他花言巧语,想要买通我二人,我们不听他话,他破口大骂,骂得太过难听,我们气不过,这才堵住了他的嘴。这前院又出了事,我心头担心老爷,所以让大川一人照看,我去到前边看看情况。我躲在廊道上看这院中情形,咱们夕家似乎没吃什么亏,后来吴大人带了官兵前来,我心想必然没事,这才回去。我走时,大川就在这门口坐着,而且门从外扣上,以免被他逃跑。可我回来开门一看,大川不见踪影,这马,马公子也早已惨死。”

    小乙上前问话,

    “不知这大川是否国字脸型,右腿有些不太听使唤!”

    小仆回话,

    “正是正是!姑爷可曾见过他?”

    吴大人正要痛斥这随意插话之人,听到姑爷二字,这才明白过来,

    “喝,原来是夕家姑爷,失敬失敬!那叫大川,莫非你曾见过?”

    小乙回道,

    “正是,我来的时候正巧在街上撞见,他边跑边喊‘杀人了’,这百姓们也能作证!”

    吴大人笑着点头,

    “若是寻到这大川,此案便破!可知那大川去往何处?”

    小乙回道,

    “去往城南方向,具体的就不大清楚了。”

    吴大人招来几人,吩咐道,

    “先问问熟悉大川之人,他爱去往何处,然后速速前去将他给我带回来!”

    几人领命,找了与之相熟的夕府仆人,问询之后便匆匆离去。吴大人信心满满,笑道,

    “院里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我定要捉住真凶,还夕老爷一个清白!”

    这话很不好听,连小乙都有些听不下去,他只希望官兵能够寻到大川,还有,那凶手也尚未对大川赶尽杀绝,否则这事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良久,那队官兵回来,小乙看几人表情,也知寻人无果。吴大人怒道,

    “没用的废物!什么都没寻到?”

    几人战战兢兢回道,

    “只是有百姓见他喊着‘杀人了’到处乱跑,具体跑到了何处,那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废物废物!继续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

    吴大人怒火中烧,难以克制,大声叫嚷起来。几位官兵也是听话,拔腿就要往外跑!刚跑到门口,有人说话,

    “哎呀呀,慢着点,你赶着去吃屎啊!我那肥猪拉的屎不错,待会让你试试啊!”

    小乙听得明白,定是那蒜头前辈到了!果然不出所料,蒜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几位官兵面面相觑,眼看这奇人从身边走过,眼珠子都不曾移开一下。小乙看他,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打扮一样,小乙伸手招呼,蒜头马上就看到了,咚咚咚跑了过来,拉住小乙便问,

    “哎呀呀!我听老葱说小和尚跟你在一处,怎么不见他呢!”

    小乙笑着回他,

    “这里出了事,让他待在里边,自己一个人玩来着。”

    蒜头把手伸进头发里,抓了几把,又道,

    “小和尚无趣的很!你跟他说上一百句,他也不见得回你一句!我看啊,他跟着老葱头一起倒是挺搭。哈哈!小子,你来这里多久啦,哪里有好玩的地方,快跟我说说!”

    小乙正要回他,那吴大人却是不高兴了。蒜头打一进来起,便没瞧过他一眼,他怎么说也是个当官的,如此对他视而不见,真是在手下面前丢了脸面,他干咳了两下,道,

    “你是何人,没见官家办案么,若是妨碍了公务,让你吃不了兜着!”

    蒜头回头一看那人,嘟起嘴来,把脸贴到吴大人脸上,立起的头发扎到他鼻孔之中,吴大人急忙后退,大喝道,

    “哪来的贼子,竟敢对本官不敬!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小乙一手拉住蒜头,另一手摇摆道,

    “不可不可,吴大人,这位前辈只是喜欢玩乐,平日里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真是没有一点恶意的。”

    蒜头睁大了双眼,大笑起来,

    “哎呀,哎呀,你会绑人呀,快快,快来教我怎么绑法!”

    蒜头挣开小乙,上前把那吴大人给抓住了,他背起双手,叠在一起,转身背对吴大人,道,

    “快来快来!绑我绑我!”

    吴大人一头雾水,不知这人脑中在想什么,蒜头仍旧不依不饶,他索性叫手下取来绳索,给蒜头绑了个结实。蒜头手脚被绑在一起,他翻身将头朝下,手脚则是一齐朝天。吴大人大笑出声,

    “哈哈,还好玩么!”

    蒜头也是大笑,用那腰用力量,在地上蹦来蹦去,

    “哎呀,好玩好玩!”

    众官兵见他如此,也都笑出声来。小乙笑笑,问他,

    “蒜头前辈,玩够了吧,我给你解开!”

    蒜头吐着口水摇头道,

    “不用不用!我再玩一会!”

    说完他又蹦了起来,引得更多人大笑出声。夕月来到小乙身边,掩嘴偷笑道,

    “哥哥,这前辈好有意思!我看他长得与葱头前辈一样,他俩定是两兄弟了!嘻嘻,他们还真是一对活宝!”

    蒜头似是听到夕月之言,转身跳了过来,他倒着看看夕月,有些疑惑,于是手脚并用,竟是将手脚一同换到身前,再左右几下,绳子分解开来,再无用处。蒜头来到夕月面前,下嘴唇包住上唇,快速眨了三次眼,这才说道,

    “咦,这小姑娘也是你的相好?上次那个小酒窝呢!”

    小乙尴尬一笑,却是那吴大人替他说了,

    “这是夕家大小姐,他呢,是她的丈夫哦!”

    蒜头双手叉腰,挺起肚子来,双眉聚起来,大声道,

    “咦,你这小子竟是喜新厌旧之人?哼哼,叶风那小子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吴大人又插话进来,看来对这蒜头也颇感兴趣,

    “两人一见钟情,便是那天赐良缘,昨日刚喝的喜酒,这位老兄,你可是来晚了!”

    蒜头嘟嘟叫了起来,

    “哎呀呀,又错过了!又错过了!真是便宜了那老葱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来到吴大人向前,他干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牙齿,

    “哈哈,刚才你绑了我,现在轮到我啦!这样才公平!嘿嘿!嘿嘿!”

    吴大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蒜头一手翻倒过来,他伸脚勾住绳索,拖了过来,在吴大人身上不停旋转,吴大人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却是没人上前帮忙。只是片刻,这吴大人便成了粽子一般,一点不能动弹,蒜头在他身上踢上一脚,他肚子着地原地旋转起来,眼看就要停下,蒜头又伸手一拨,他又继续转了起来。众官兵平日只见他耀武扬威,哪有这等挫败之时,也都憋笑起来,一人憋出一个大屁,然后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蒜头乐得合不拢嘴,他索性趴在地上,看那吴大人转圈。吴大人再转几圈就口吐白沫,蒜头这才把他停下。二人倒看着对方,蒜头笑问道,

    “哈哈,好玩不好玩,好玩不好玩?!”

    吴大人开口,那白沫流出,却是进了鼻孔,引得他大咳起来。小乙赶忙上前将他侧过身来,让那白沫顺利流出。

    “蒜头前辈,你玩够了吧,可别再折磨吴大人了,他一会还得断案,为民作主呢!”

    蒜头撇了撇嘴,回道,

    “又没玩的了!哎,没劲!没劲!”

    他突然变得闷闷不乐,躲到角落里去,蹲下身子,双手扶在膝上,把头低在手后,然后偷眼看着众人。夕月觉得这蒜头好玩,于是慢慢靠近他,待到距他三步之处停下,她把身子向前,双掌成并拢放在嘴边,轻轻说道,

    “蒜头前辈,咱们去找小和尚玩好不好?”

    蒜头见有人理他,开心起来,他蹦跳起来,他大笑出声,又把那双手拍得啪啪直向,

    “好呀好呀!快带我去看看小秃子变成什么样了!”

    夕月嘻笑着带他去了,众人也都目送他二人离开。

    小乙把吴大人身上绳索解开,笑道,

    “吴大人!你不知道,他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多少人求着见他一面也是不能,今日他与你有这般互动,想必不久之后,定会升官发财,前途不可限量呀!”

    吴大人怒极,正要发飙,可他忍性极强,听小乙这般说话,也知小乙为他找了台阶,若是不顺着下去,那人武功这般高强,自己也无丝毫必胜的把握,

    “这位高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蒜头前辈!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不行不行,一会我还得

    去好好拜访他!”

    小乙被他演技所折服,他对这江湖之事只怕知之甚少,却做出这般模样,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小乙陪他演说道,

    “可不是么!一会事情了了,咱们一起去,我还要求他教我几招厉害的功夫呢!”

    吴大人打着吆喝,道,

    “那感情好,我们是否还要准备些礼物,我看蒜头前辈喜欢些特别的东西,我这就找人准备去!”

    小乙笑着应付,夕家门外又进来人了,

    “快走!别磨磨蹭蹭的!快走!”

    小乙心中大喜,是童陆来了!他心想,这蒜头前辈来到此处,只怕也是童陆白青的功劳。他迎了出来,只见童陆手持一绳,绳的另一端绑着两人,二人皆是鼻青脸肿,口中塞着大块树根,摇摇晃晃走在前面。童陆身边还有一人,一手持剑作防守势,他面色凝重,没有喜乐,不是那辜炎又是何人!童陆辜炎身后还有一人,哆哆嗦嗦跟着二人,小乙大喜,这人竟是叫喊着‘杀人了’的夕府仆人大川。

    “陆陆,你真是神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童陆十分得意,笑道,

    “那是自然,我一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

    小乙拍他肩膀,

    “嘿嘿,看把你能的!”

    五人一同过来,吴大人又甩上了官威,问道,

    “你们又是何人!”

    那与大川一同看守的小仆开口回话,

    “回大人,最后面那人正是大川,这事他定然清楚!”

    吴大人大喜,这案子有了人证,破案把握大增。

    “那什么大川,快些过来,本官有话问你!”

    童陆回头看他,笑道,

    “没事,有官老爷替你作主,有什么可怕的!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全都一起说来!”

    那大川一听,马上跪了下来,

    “官爷啊!太吓人啦!太吓人啦!我在藤条后边乘凉睡着,迷迷糊糊见人进了柴房,还以为只是眼花。可后来里边有了动静,我清醒过来,那人一把匕首直直捅入了马官儿身体,哎呀,血呀,好多血呀!我,我,我差点被吓晕过去。那人也不知怎么进府的,出去时,还不忘把柴房大门给别上。他出来,却是发现了我。我跑呀跑呀,还是没能跑过呀!”

    童陆接他话道,

    “这大川呀,跑到了江边,被这二人追到,眼看就要成了亡魂,哪知遇到了料事如神神机妙算又算无遗漏的我,哈哈,这二人哪是对手,三下两下,便成了我的俘虏!”

    辜炎看着童陆,疑惑道,

    “不是蒜头前辈将他二人制服的么!”

    童陆看他不知情趣,也不与他理论,

    “二人杀了马官儿,便是要挑起事端,让这夕家惹上官司。若不是英明我的,这唯一人证死于非命,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小乙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道,

    “别摆谱了,快些把事情讲清楚!”

    童陆揉揉屁股,咧嘴笑道,

    “重点来啦!重点来啦!”

    他把绳子交给辜炎,自己站到花台之上,俯看众人道,

    “夕老爷怎会在自己家中杀死马官儿,用屁股都能想到答案!那么是谁要来嫁祸夕家呢?我想有人会说夕家生意做得这般大,定然会结下不少仇家,仇人多了,你怎知道有没有丧心病狂之徒!不过在我看来,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今日夕府上下才知夕月和马官儿的真实身份,这仇人们又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所以,在我看来,更大的可能,是有人早就做好了安排!”

    童陆清了清嗓子,又道,

    “有人要问了,是谁这般歹毒,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给大家从头到尾说道说道!这马官儿本是男儿身,却被当作女子来养,目的只有一个,在与夕月成婚之后,顺利变成真正的夕家大少爷。这对夕家马家都是大大有好处的,夕家传儿不至于被人说三道四,马家呢,攀上夕家高枝,又何乐而不为。可事情出了乱子,这马家人心思变了,想要的不仅仅是这大少爷的身份!他们企图霸占整个夕家的产业!”

    那马四爷怒斥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童陆转头看他,

    “你怎么这么着急,难道我说对了?还是这事你也有份参与?”

    马四爷被一句堵了回去,怒气散不出去,把脸憋得通红。童陆笑笑,轻轻挥手,看了看那马四爷,又继续道来,

    “老爱打断别人说话!不过没事啊,我继续说,继续说。还记得今日清晨来的那一波江湖人士么!那些人凶得很,咱们夕府的护卫若论本事,并不比他们差,只是碍于武器之利,这才吃了大亏!”

    众护卫一听也是高兴起来,心道这小子真会说话。童陆又道,

    “马家知道了易容之事,又知晓他们门中争斗,因而散出消息,让对方前来找事,若是真打起来,夕家必定大有损伤,若夕家老爷公子全都在冲突之中不幸身故,那这马官儿就真成了夕家唯一的继承人!”

    众人一听,也都点头认可,童陆等众人理清了头绪,继续道来,

    “可他们怎知这些人也并非杀人不眨眼之辈,虽然乖张至极,却也没取人性命。马家带着人前来找事,只怕也是因为事情败露之后,要来反咬夕家一口,让大家以为是夕家扣人毁约在先,这才导致两家关系的破裂。”

    那吴大人点头不断,看来也是听得极为仔细,他抬头问道,

    “那这马官儿,又是怎么死的!”

    童陆摊开一手,指向那马四爷,道,

    “那就得问问咱们的马四爷了!”

十七 天时地利唯缺人合,知心知意不必言说

    “问我?跟我什么关系!他是我侄子,我怎会害他!”

    马四爷脸色铁青,一本正经回道。

    吴大人想了想,搓着刚被勒痛的手背问道,

    “难道是你想谋害那马官儿?虽然没了夕家作靠山,但马家的家业也是不小,只归了你一人,倒也不亏!”

    马四爷大怒起来,

    “胡说胡说!现如今马家就是由我作主,我何必多此一举!”

    吴大人又想了想,看向童陆,点头道,

    “嗯,他说的也是有理,你怎么看!”

    童陆叹了口气,故作深沉道,

    “哎,马四爷呀,你做事也做的太绝,现在还没有一丝悔改之意么!”

    马四爷大怒道,

    “哪来的野小子,血口喷人!把他给我绑了!”

    吴大人一听这话,眉毛都要立了起来,

    “本官还在,哪轮得到你来绑人!哼,我看你这人做贼心虚,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童陆见这吴大人虽然作威作福,贪财好强,倒也有趣得很,他跳下花台,来到吴大人身边,双手作揖向他行礼,说道,

    “吴大人!有您在呀,咱们百姓啊真是有福喽!有您在,就有了主心骨,咱们呀,再也不用担心被那恶人欺负了!”

    吴大人心头开花,喜上眉梢,回他道,

    “好说好说!小兄弟,你倒说说,这马老四怎么个凶残法!”

    童陆回他道,

    “容我慢慢说来!”

    众人目光全部集中在他处,那吴大人也沾了光,得意得很。童陆来到那被绑的二人身边,笑道,

    “这两位就是杀人凶手,这点大川可以作证,我、蒜头前辈,还有小辜炎,正好碰到他们追杀大川,这才没让二人得逞。”

    那辜炎却是插入一句话来,

    “我比你大,你不能叫我小辜炎!”

    童陆向他一翻白眼,极是无奈,转头又道,

    “我之前已经审问过了,他们可全都招了!幕后的指使就是这马四爷!你们说是不是!”

    童陆正对着二人,好一番鬼脸,那二人呜呜呜不住点起头来。

    众人大哗,连同那马家众人也是不敢相信,齐齐看向马四爷!马四爷急得乱跳起来,大声叫嚷,

    “栽赃陷害栽赃陷害!分明是他买通了二人,要置我于死地!”

    吴大人欢喜得很,来到童陆身边,一把抱住他胳膊,

    “小兄弟,多亏你了,不然我们兄弟不知还要忙到什么时候!”

    他大手一招,笑道,

    “笔墨文书,抓人画押!”

    马上有人置办去了,马四爷仍旧不服,大叫道,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怎会是我指使!可有证据!还有,我一点杀人动机也没有,怎么算也轮不到我头上!”

    吴大人斜眼看他,又转头望着童陆,

    “杀人动机有那么重要么!”

    童陆憋住笑来,回他道,

    “回大人话,是很重要!”

    他来到马四爷身边,长叹一声,道,

    “让我来说说这事情的来龙去脉。马官儿本是要‘嫁’到夕家,做这大少爷的,马老爷是夕老爷至交,又如何敢让他胡作非为!想必也是每日有功课需要研习,哪来的时间寻欢作乐。可是不巧,马老爷身体出了问题,不能执掌家务,他没有其他子嗣,就只能托这‘能干’的弟弟协助处理家事。慢慢的,这马家就只四爷说了算了,我说的对么,马四爷!”

    马四爷没了之前神气,不过还是力争道,

    “我都是为马家前途着想,绝没做过对不起马家之事。”

    童陆笑笑,回他,

    “这一点,倒是不假,否则你在马家怎会有现在的威望。不过马三老爷就只这一个独子,你始终担心有一天他会回来与你争夺现在拥有的一切!”

    马四爷哼哼两下,怒喝道,

    “胡说八道,哪有的事!”

    童陆摇摇头道,

    “我继续我继续!马四爷当家,知道了马官儿之事,于是心生歹念。他先讨好马官儿,除了不让出门,满足他一切的要求。马官儿人小,哪能抵挡住如此多的诱惑,很快就迷失了自己。之后,他们开始算计夕家,心想,若是大婚之后,夕家人死得干干净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接手了夕家家业,好不痛快!所以,他们一定不能让夕家发现二人有所图谋,夕老爷安排在马府中的那些人有没有被收买我不知道,不过马官儿的演技也算得上是一流!顺利进入夕府,这是第一步,安排对头,这是第二步。这大婚第二日便有人前来要人,喊打喊杀的,咱们有不少人还受了重伤!”

    童陆停顿了一下,众人听得着急,他四下点头表示马上就好,这才继续道来,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我们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一切!葱头前辈绑了马官儿,小乙哥成了‘新娘’,这第一步就没走对!大家想想,这送亲人,怎会全府的护卫仆人全部出动,而且还是扮作寻常百姓!难道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怕这大婚出了问题?”

    马家众人被童陆说中,也都低下头来,吴大人再傻也能猜到一切,口中不停出声,

    “哼哼,哼哼!”

    童陆又道,

    “我从昨日葱头前辈带回马官儿后,便一直仔细观察,你们这许多人,待在夕家门外久久不愿散去,又怎会逃过我的法眼!哈哈!嗯,嗯,说偏了,对不住对不住。第二日,那群江湖中人未能伤到夕家,四爷心中也是有数的,于是他又安排了下招,土匪!嗯,这两人便是土匪中的两个!众护卫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那些土匪若是上门寻事,夕家人哪有还手之力,也就只有任人宰割了!哎,马四爷,你运气真的不好!这土匪在哪议事不好,非得聚在那艘弃船之上。这也就罢了,咱们两位绝世高手过招,他们又去凑个什么热闹,这不,一个个的

    ,不是残了这儿就是缺了那儿,真的好惨好惨!我也是寻他二人,这才遇到这群土匪。对了马四爷,他们正是你从双龙山上请来的,听说那匪首还与你有过命交情,不知是与不是!”

    马四爷答不出来,吴大人开怀大笑起来,

    “哎呀我说童陆老弟,可真有你的!”

    童陆向他抱拳道,

    “这里还要恭喜吴大人,您这不仅断了案,还一并除了那双龙山的众匪,真是大大的功劳,大大的功劳!”

    吴大人大喜,也抱拳还礼,

    “还是要多谢小兄弟!今日我作东,请诸位一齐庆功,可千万不要推辞!”

    童陆送他这么一个大礼,他当然也要表示表示。说完,他向童陆问那弃船位置,转过头来,长袖一挥,安排半数官兵前去捉拿匪徒。

    童陆哎了一声,继续说话,

    “接下来嘛,大家都一清二楚了。夕月身份明了,马官儿被关,土匪呢,也没赶来,只这二人候着做些传令事宜。马四爷没法,只有硬着头皮来了。他花了钱请这二人出手,将那马官儿杀死,想要嫁祸给夕家。马家众人来府上闹事,也是为了杀人而争取时间。可是这两人虽是土匪,杀人手段确着实不高,连那藤下乘凉的大川都没发现!哎,不过马四爷已经做得够好,只是运气不佳罢了!”

    吴大人不住点头,又问,

    “这还是没说为何要杀马官儿,难道只为嫁祸给夕家,他这一点好处也得不到啊!”

    童陆拍手称赞道,

    “大人听得仔细,也当真是心细如发!马四爷无路可走,那马官儿可不是嘴牢之人,若是被夕家知道二人乃是共谋,夕家又怎会放过他呢,更何况,马官儿恢复了男儿身,回到马家之后,马四爷又当如何自处?”

    吴大人被童陆马屁拍得舒服,不住点头,接话道,

    “所以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掉了事,自己在这闹事,没准还能多得些好处!哎呀呀!看不出来啊,马老四,你可真是有一套!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了!”

    马四爷瘫倒在地上,眼中再无一丝神气,吴大人笑笑,

    “哎,你虽然厉害,可是遇到了我,哼哼,还有这位小兄弟,嗯,还有我们这许多善良正直的好汉!来人,把他抓起来,关入大牢!马家众人先审,若是清白,放回了事!”

    马家人倒也配合,跟着官兵走了,马四爷被吴大人亲自绑好,正是用的刚才蒜头治他的方法。

    夕老爷从童陆过来,便一句也没说过,直到此时,方才拍手大笑,

    “精彩!精彩!真是比那说书人讲得还要精彩!这小哥,你是和小乙一起的吧?”

    “我叫童陆,夕老爷!这不算什么!还有更精彩的!您可不知,这二人早被我堵住了耳朵,刚才不断点头也是我故意逗弄他们的!”

    “哎呀,小兄弟,真是有你的!”

    “夕老爷你看,我这表现怎样,是否满意呢!”

    “满意满意,大大的满意!”

    “那,……”

    童陆抬头看着天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揉搓起来。夕老爷马上会意,大笑道,

    “赏,大大有赏!咱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大大有赏!”

    童陆也大笑起来,道,

    “有钱就是好呀!痛快痛快!多谢夕老爷!”

    众人跟着道,

    “多谢夕老爷!”

    那两个匪徒竟然也一齐说出了口,惹得众人再次大笑起来,吴大人这才想起二人,又令人带回牢中去了。马官儿尸体被抬走,众人移步到了大堂之中,脸上尽是欢喜之色。可是还是有人面容凄苦,与那死去的马官儿一样僵住了表情。童陆拉过他来,道,

    “小辜炎,你这般年纪,怎么像个七老八十的,自然一点,开心一点,多好!”

    “我比你……”

    “得得,你比我年长好吧!真是死脑筋!你学武不会也是这般吧,难怪有这么好的师傅,武功还这么差!”

    “是我笨,师父……”

    “好好好!我知道啦,是你自己不好,不是师傅教的不好!”

    夕老爷听这二人对话有趣,刚想问他,怎知门外有人叫他,

    “爹爹!爹爹!”

    夕月小跑着进来,

    “听说吴大人已经把案子调查清楚了!”

    吴大人听到这话,美得不像样子,还是谦虚了一番,

    “多亏这童陆老弟,才办得如此顺利。啧啧,夕老爷,你这闺女长得如此标致,你怎舍得让她女扮男装这么些年呀!”

    夕老爷招夕月过去,夕月乖乖陪在身边,他拉着夕月小手,怜爱至极,

    “月儿吃了这么多年苦,爹爹以后再也不为难你了!”

    小乙与童陆正在接耳说话,夕家父女望向自己,他心头一惊,听那夕老爷说话,

    “小乙,你也过来!”

    童陆笑着推他,道,

    “快过去呀!”

    小乙手摸后脑,慢慢走了过去,来到夕月身边,夕老爷拉住他手,向众人道,

    “吴大人在此作个见证,我要跟大家宣布个事。咱们夕家以后就交给月儿和小乙了,我呢,用上三五年为你们引导指正,再往后嘛,就每日钓鱼闲乐了!我相信他二人定会与大家同心,为我夕家开辟新的天地!”

    夕家众人也见识过小乙的正义勇敢,对他的人品赞不绝口。更何况他又有一身的武艺,与夕月一齐,一文一武,十分相配。夕月伸长了脖子盯着小乙,小乙却是脸色铁青,眼神求助童陆,童陆却是大笑起来,

    “哎呀呀,小乙哥,你可真是厉害,刚到这雅州城没几天就成了婚,关键是这夕月长得还这么漂亮,家里还这般有钱!啧啧,你这可是多少辈子积的德,才有如此好命!”

    小乙咬牙喝道,

    “陆陆,别再胡说八道了!”

    转身看着夕老爷,道,

    “夕老爷,我和月儿只是作戏,算不得真的!更何况,我心中已经有青青了,再装不下他人了。”

    夕月面色微微一动,却又瞬间恢复了笑颜,夕老爷却是接上话来,

    “让那位姑娘做个妾室,倒也可以,月儿你看……”

    夕月甜甜笑道,

    “我才不要呢!爹爹,我和小乙哥真的只是演戏,我也只是把他当做哥哥看待!您呀,就不用再操心月儿的事了!月儿现在恢复了女儿身,要找个好夫婿还不容易么!”

    童陆不住摇头,哎呀哎呀的叫个不停,

    “我说小乙哥,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错过了这大好的姻缘!真是太可惜了!”

    夕老爷疑惑说道,

    “我看之前表现,还以为你是真心……”

    “爹爹,你就别再为难我们了!再说了,成不了夫妻,小乙哥也是可以帮助月儿的呀!小乙哥,你说是么?”

    小乙赶忙回道,

    “是啊,是啊!”

    小乙心中知晓,夕月这是不想勉强自己,才这般说话。从那晚一起喝酒赏月之后,她便一直叫他“哥哥”,现如今跟别人一样,也叫他‘小乙哥’时,心中也是有些酸楚。他不敢再说什么,甚至不敢再在夕府多待片刻,他不敢再看夕月,她如此单纯美好,怎么忍心再去伤害她。小乙在心中盘算,欲要找个由头就此离去,以免伤她更深。

    “嘿嘿,小月!小月!你看我这么快就解开了!厉害不厉害!”

    众人只见那蒜头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手中还拿着好长一条绳子。夕月一见他,嘻笑着迎了上去,

    “蒜头前辈,您可太神了!要知道师傅让我解这结,我可是花了好几天才把它拆开的呢!”

    夕月取过绳来,仔细看了看,掩嘴偷笑,然后附耳上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蒜头竟然红了脸,让小乙好生意外。童陆比老鼠还精,马上发现了破绽,

    “我说蒜头前辈,您这不太合规矩啊!说好只能拆解,你可倒好,一下子就把它给崩断了,可不能做数啊!”

    蒜头口中也打上了结,只道,

    “我,我气力大,是不小心扯断的!”

    众人哈哈笑出声来,蒜头失了脸面,卷起身子,把头低下,躲到夕月后边去了。夕月咯咯笑个不停,她身子一动,蒜头也跟着一动,让她看不着自己,更是把众人逗得大笑,倒是把刚才之事忘了个干净!

    “前辈!前辈!你怎么跑这么快!”

    那辜炎带着小和尚一齐进来,小和尚气喘吁吁叫喊道。那辜炎满头是汗,陪在小和尚身边,倒真是一位称职的配角,一点不曾影响那主角光环。小和尚向夕月投诉,

    “月儿姐姐,蒜头前辈耍赖!他一时半会解不开来,一下就把那绳结弄断了!那边还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绳子,他抓起绳子就跑出了院子!”

    蒜头被他当众戳穿,只在夕月后边大喊,

    “臭和尚!臭和尚!看我一会不把你屁股打烂!”

    小和尚摸着光头,十分可爱,傻傻看着夕月。夕月伸出手来,要把他拉过去,他却害怕蒜头趁机教训他,不敢上前。小乙看夕月人缘这般好,想必以后也会有很多人心甘情愿帮助于她,自己若是走了,也多少放下点心。

    那辜炎憋红了眼,道,

    “世叔,葱头前辈哪里去了,咱们还要去找他么!”

    蒜头突然站起,从夕月身后冒出头来,

    “哎呀,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指着小乙和童陆,笑眯眯对夕月说道,

    “小月呀,他俩需要跟我走一趟,你先忙着,我呢一会再过来找你玩呀!”

    夕月笑着说好,童陆来到小乙身边,在他耳边叨叨,

    “说正经的,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你若真不想留下,还是快些离开雅州吧。咱们待会去了,也不一定会回来,你赶紧跟夕月告个别,咱们以后只能有缘再见了。对了,记得求他想办法救救掌柜,她应该不会拒绝。”

    小乙听得明白,虽然早就想要离去,心头却仍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他想了想白青,狠下心来,将夕月单独请到一边,低声对她言语,

    “月儿,我求你个事!”

    夕月不停眨眼,小乙继续说道,

    “今日被抓的那掌柜,是陆陆家的远房亲戚,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他应该也是被人利用,并无什么罪责!还有,给他带个话,陆陆家住在西南方向大理城外,冬暖夏凉,偶有微风,极是舒爽,若有闲时,来住上俩月,保准不愿再走了。”

    夕月点头,思索一番,似懂非懂,轻声回道,

    “我定一字不差告知于他。至于救人,他为我们家出力多年,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哥……小乙哥,你们这是要走了吧?”

    小乙轻轻点头,夕月微微一笑,又道,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

    “嗯,我也会记得去寻你师傅的!”

    “……”

    声音极小,也就他二人听得清楚。

    童陆看二人说得差不多了,转身向夕老爷道,

    “夕老爷,我们还有些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就先失陪了,不过您这答应过的东西,可别忘了哟!”

    “小兄弟随意,至于那东西嘛,那是定然忘不了的!”

    童陆嘿嘿笑个不停,又转向那吴大人,还未说话,吴大人便开了口,道,

    “怎么能少得了我!一会回来,我做东,请诸位好好吃喝一顿!你们有什么事尽管跟哥哥说来,在这雅州地界,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蒜头有些着急,赶紧上来拉住二人,还没好生道个别,便被他生拉硬拽赶出了门。辜炎挽着小和尚跟在后边,小和尚不时回头看夕月,夕月变换着鬼脸,把他逗得呵呵直乐,可他不知,夕月眼中噙着泪,在几人出门之后,便掉落下来。

十八 天不怜人重伤难治,人畜相争欢趣实多

    几人对这官兵仍心有余悸,出了门来,也都十分机警,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来,这才一路向东北行去。那辜炎虽说有些木讷,体力倒还不错,他背起小和尚,却也没有掉队。

    来到一处僻静山林,童陆前前后后仔细查验了一番,这才笑道,

    “应该没人来过,咱们快些过去!”

    小乙知他做了标记,若是有人来过,必会留下蛛丝马迹。那童西来兄弟二人被藏在此处,应该未被他人骚扰,更何况,还有葱头这绝世高手在,一般人也难对他们造成威胁。众人跟着童陆进去,七弯八拐,到了一处沟壑,上方草势极猛,遮住了下边内凹的一小块地方,他轻声叫唤,

    “青青,葱头前辈,他们还好么!”

    葱头早就听到几人动静,童陆刚一说完,他便现了身。小乙看他背着自己的棍子和袋子,模样十分滑稽,对他道,

    “葱头前辈,你可是把我害惨了!”

    葱头哼了一声,看了看旁边的蒜头,问道,

    “我都说我去,他非不让,这次是不是又闯祸了?!”

    蒜头瞥他一眼,撅着嘴巴跳下沟去,葱头恨恨,却也未再发作。他把棍子背袋取下来递还给小乙,道,

    “你的东西,一样不少!你是收破烂的么,什么东西都往袋子里装!死沉死沉的!哼!”

    说完,他也转身跳了下去。小乙扶着童陆,辜炎拉着小和尚,几人也跟着下去。小乙双脚刚一触底,自己就被一人抱住,这感觉熟悉至极,不是白青又是何人。回头一看,白青哭成了泪人,他心头一拧,知道有些不妙,赶紧带着白青去寻童家兄弟。

    葱头站在童西来身边,面无表情,蒜头则是暴走起来,他那捏起的头发也被气得炸裂开来。童西来脸色惨白,只有一丝出气。小乙来到近前蹲下,握住他手,道,

    “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那童西来却是一下精神起来,小乙只觉他手中渐渐有了气力,白青也因此止住了哭。

    “小乙,我们的人,都撤出去了么!”

    小乙点头回他,道,

    “都安全出去了,还让我给你带话,‘巽风’。这应该是你们的暗号,等你把身子养好,就去跟他们会合。”

    童西来拉着身边熟睡的弟弟,说道,

    “我弟弟就托你们照顾了,他受伤不重,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我不在了,他就再无亲人了!哎,他一人在这世上,我真是放心不下啊!”

    童西来的弟弟平日里沉默寡言,少与外人来往,童西来常常把他带在身边,小乙几人对他倒也相熟,可又没说过几次话。小乙只知他叫童西回,除此之外,再不知其他。小乙知童西来放心不下弟弟,对他说道,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他的!你们都会好起来,一定会的!”

    童西来微笑点头,

    “嗯,小乙哥,谢谢你,还有各位,谢谢你们!他也知道如何去寻大人,麻烦你们送他一程。”

    童西声音越来越小,还未说完就不住咳嗽,拉动伤口,疼得喘不过气来。好容易停了下来,小乙不让他说话,他却执意不肯,

    “小乙哥,我平日里用的那条小船,船头木板切开之后,有一件要紧东西,你帮我找来给弟弟,一齐带去给大人。还有,还有一支火鉴,是为拜火神教立下大功之人才有的信物,你以后若是再遇上我拜火教,没准能够派上用场!我们这百十号人里只有三支,其中的一支便在我这了。它看似普通,却是玄铁炼制而成,极是坚韧耐用,就是拿它来砸核桃,也要比普通工具强上许多……”

    童西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是口中喃喃,再听不出任何言语。小乙将他扶住,他口中忽的喷出一股血水,然后渐渐没有呼吸,最终倒在小乙胸口,再也不能动弹!白青呜呜哭了起来,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童陆也是背过身去,不忍再看。辜炎面色凝重,伸手捂住了小和尚的双眼。

    “找个地方埋了吧,这小子伤成这样,愣是没叫过一声疼,是条汉子!”

    葱头淡淡说着,又蹲下身来为童西来整理头发。蒜头如此爱热闹之人,此时也是静下心来,盯着葱头双手,看他如何处理童西来的身后事宜。只简单规整一番,葱头将那尸身抱起,道,

    “小乙,把你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带上,为他找个风水好些的地方。老蒜头,你就在这里守着,以免外人前来打扰。”

    蒜头难得听话,蹲下来看照那童西回,他从地上捡起一根草来,伸向童西回,然后在半空中停住,又把它给收了回来。小乙跟着葱头一齐去了, 葱头很是挑剔,几近傍晚,这才寻到满意之地,挖坑埋人竟是没花太多时间。小乙心想,这葱头也是性情中人,忍受力也着实惊人,他抱着个死人,愣是走了半日没有一步停歇,他渐渐有些喜欢上这冰冷古怪的葱头了。

    二人回来,童西回早已醒来,双手抱着后脑,将头埋在膝间。他没能见上哥哥最后一眼,心中定然不好受的。葱头来到他身边,轻轻扶过他头顶,只见他微微一颤,把头抬了起来。葱头叹了一声,说道,

    “你哥哥是个好样的!我带你去看看他!”

    童西回双眼通红,鼻头也是肿大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小乙几人也跟了出去,葱头忽的回头,道,

    “人太多,目标太大,有我送他过去就是了。”

    小乙回他道,

    “葱头前辈,不如我和你一同将他送去,咱们再一同行路!”

    葱头不容商议,异常坚决,

    “我说了,我一人去就是了!你们走吧,去成都等我!”

    蒜头跳了过来,叫嚷道,

    “凭什么你一个人去!我也要去!”

    葱头大怒,回他道,

    “我武功比你高,自然是我去!”

    蒜头也不服气,转起圈来,又道,

    “你跟着师傅多练了十年武功,也就在千招以外才能胜我个一招半招的,你高个卵蛋!”

    葱头口水都喷了出来,沾了童西回一脸,

    “高一点也是高!你还有这么多人要照看,你不要保护这小秃子了么!”

    蒜头似是被说中心坎,冷静下来,他伸出食指咬在嘴中,恍然大悟道,

    “哦,对啊,我还得送小和尚呀!好吧,让你去让你去!”

    二人很快和解,想必当年一同拜师学艺之时也是如此。小乙开口问葱头,

    “葱头前辈,你是说在成都等你,难道你也要去成都?”

    葱头恢复了冷峻神色,道,

    “我一月之后必然能到成都,成都南门有处茶摊,你们若是要先走,便在那里留下消息告知于我!”

    小乙领会得,又问,

    “我们这就先走?”

    葱头冷冷道,

    “不然呢!”

    小乙吃了个瘪,谁让他这般厉害,哪里能够惹得。

    葱头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一事,回头对小乙道,

    “童西来船里那东西我去取吧,他既然把火鉴送给了你,我就在成都再转交于你。”

    葱头说完,独自一人,带着童西回走了,几人目送他二人没入山林,这才下山而行。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夜空中繁星越发多了,把这片天给点亮起来。童陆边走边抱怨,

    “这大晚上的,去哪才好啊,不如咱们还是回夕家,把他们的姑爷送回,也能吃个饱饭,睡个暖床!嘿嘿,小乙哥还能有那美人相伴,真是美极了!”

    白青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把那青蛇拔了出来,把童陆吓得上蹿下跳,他口中仍是不服,大喊,

    “你看你现在这么凶,人家比你温柔一百倍,你若再凶,小乙哥也不要你了!”

    白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蹲在地上不肯起来,那青蛇被她攥得死死,一剑一剑刺在地上,扎出百十来个窟窿。

    “哎,肚子好饿啊!青姑娘,咱们先去吃饭,别理他们了!”

    蒜头话音刚落,便已到了白青身后,轻轻一扶,白青被他拉了起来,青蛇也稳稳落入她腰间剑鞘之中。白青哼了一声,不管不顾前方开路,蒜头却是难得耐心,跟上去不停与她说道,

    “青姑娘,你别生气啊,你看我整天乐呵呵,是不是比那老葱头要年轻许多!嘿嘿,一会儿我把我那大肥猪给宰了,让你吃肉好不好!”

    蒜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呀一声,

    “哎呀,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他奔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道,

    “这里离碧谷寺不远,你们先去,叫那和尚准备好饭菜,我去把我的小宝贝接来!”

    小乙几人也去过那碧谷寺,和尚这么多,又要找谁备饭,还欲再问,那蒜头已然不见了踪影。童陆叹道,

    “这两个活宝,真是难搞!”

    小乙拉着白青解释了好久,又发誓绝不离开之后,她才消去了怒意,同意跟大伙一同前往碧谷寺。

    碧谷寺不大,隐在那碧峰谷中,藏在了极深之处,可即便如此,却也吸引了无数香客前来敬拜。众人向那小寺行进,只觉得水声哗哗,在这谷中回荡,久久不能消散,若只一人行来,只怕也会觉出后背发凉。小乙几人早就来过,并未发现有何特别,不过蒜头说是这里,必然有他的道理,只不过,那和尚又是谁?

    众人来到寺中借宿,已是那三更时分,可开门僧人极为热情,童陆心情大好,也是送上了不少香火钱,于是很快就听到后厨动静,应该是要为几人准备斋饭。童陆问那辜炎道,

    “你那蒜头世叔 饭量如何,可比得上葱头前辈?”

    辜炎一本正经道,

    “能有普通七八个人的饭量,有时胃口好些,还要多上不少。”

    童陆点点头道,

    “那是要让和尚多备上一些!”

    辜炎点头,马上起身去了后厨。童陆嘿嘿笑了起来,

    “这小辜炎呆头呆脑,也不知蒜头前辈怎么受得了他!”

    等吃等喝,甚是无聊,童陆看着白青,叹道,

    “青青啊,以后你嫁给小乙哥时,他可已经是二婚了哟!”

    白青抓起一只鞋,向童陆砸了过来,童陆趴下,轻巧躲过,大喊出声,

    “哎呀,小乙哥,你看她这般凶,干脆还是回去当你的上门女婿得了!”

    白青另一只鞋子也已到了面门,童陆没能躲开,鞋底正好击中额头。童陆哇哇大喊,小乙一把将他嘴捂住,对白青道,

    “青青别理他,他这破嘴也是欠收拾!”

    小乙又在童陆耳边说了不少好话,他才不再挣扎,白青却不肯再理他,生着闷气,小乙又到她这边安慰,好不麻烦。

    小和尚自从进了寺,就像是鱼儿入了江河,欢乐无比。虽然已经天黑,他却仍央着那值夜和尚带他四处观摩,遇佛拜佛,遇僧作揖,好一副虔诚信徒模样。看他喜欢,小乙也就随他去了,只是提醒他记得回来吃饭。

    两个僧人将

    饭菜端了上来,小和尚抱着碗筷跟在后头,乐得合不拢嘴。众人谢过之后,辜炎又起身将僧人送回。小乙心道,这和尚果然与佛亲近,离那佛祖越近,越是能够获得欢愉。几人正想着要不要等那蒜头,外边便闹腾了起来,猪放声大嚎,一人却是叫得更加响亮,

    “呔,你这死肥猪,信不信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小乙几人大喜,只道又有好玩的事情发生,马上出门去迎那蒜头。辜炎对此并无兴致,只是慢慢跟着出来。童陆刚出寺门,便大声问那蒜头,

    “蒜头前辈,这里可是佛门清静之地,别要打打杀杀才是哦!你若在此处杀生吃肉,可是会得罪佛祖的!”

    刚一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只见那蒜头满身是泥,跨 骑在那肥猪身上,一手按住猪后脑,另一手则托在它下巴,双腿则是夹在肥猪腰上,人猪紧紧沾在一起。肥猪气力极大,却也抵不过蒜头,那猪头也快被他给拧断。肥猪被压在地上,不住叫唤,看到小乙几人前来,似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不住低嚎哀求。虽然白日里刚送走了童西来,可一见到蒜头,那悲痛情绪便又少了几分。

    “我说蒜头前辈,你何必跟一头猪较劲呢,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哦!”

    童陆打趣他说,蒜头却是来了气,回他道,

    “这死肥猪以前跟我在一起一直都是很乖的,我让它去哪就去哪,可让老葱头带了一阵,就这般不听话了!真是气死我了!哼,这老葱头,下次再跟他算账。”

    童陆又道,

    “那你刚才说的是把它宰了吃肉,可是说话算话?我们可都等着这口呢!”

    蒜头嗯嗯几声,回道,

    “哼哼!看它以后表现!今日就先饶过它!”

    小乙上前好言相劝,才将这一人一猪分了开来,肥猪得以解脱,嗯哼着一溜烟跑入一旁树林,再也看不到踪迹,蒜头恨恨骂道,

    “死肥猪,不跟着我,你还能吃饱饭?不得把你饿个半死!”

    小乙把蒜头往寺里推,又道,

    “这饭菜都准备好了,若是不快些点,就要被我们吃光光了!”

    蒜头转怒为喜,问道,

    “是不是那秃子做的?”

    小乙歪起嘴来,回他,

    “哪个秃子?”

    蒜头急急道,

    “就是那个一直傻笑个不停的秃子,个子这么高,腰这么粗,牙齿和我的一样白……”

    蒜头好生描述一翻,众人回头张望,却未见到那人,对那和尚也是充满了好奇。蒜头一马当先冲进寺中,奔走一阵又回来,一把拉住童陆,

    “哎呀,快些点啊!”

    众人知他未找到那住处,想着再逗弄他一番才好,

    “哎呀,小乙哥,你说那肥猪跑出去不会有事吧!咱们快些出去找找!”

    小乙也很配合,

    “我听说这谷中也有猛兽出没,它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个厉害角色,蒜头前辈,可就便宜了别人啦!”

    蒜头双手抱起,摇摇头道,

    “不管它!这死肥猪命大得很,哪能这容易就被吃掉!快走快走!先把自己肚子填饱才是!”

    众人这才慢慢悠悠向那住处走去。

    这大半夜的,掌灯吃喝,吃的是斋饭斋菜,喝的是山谷清泉,倒也有些雅致。这饭菜备得甚足,够二十个普通人的饮食了,味道极好,几人又不想浪费,于是狠劲往肚子里塞。白青虽然并不赞成夜里吃太多,可是肚子饿极,也是没能控制住,把自己肚子吃得高高鼓起。这二十人的吃食,不多时便被吃个精光,蒜头一人就吃了将近一半,端水和尚吓得不轻,又很快把这奇人奇事传遍寺院。

    “蒜头前辈,你也来过这里么?为何会知道这和尚做的饭菜好吃?我们来过一次,印象中没有这般味道!”

    小乙吃饱了,问他。

    蒜头用手剔着牙,悠悠然回道,

    “我刚一到这雅州城,便跟人寻问好玩的地方,人家一张口便说这里,所以我就过来啦!然后就遇到那秃子啦,然后就觉得味道不错,于是吃了三天才出谷。”

    除了辜炎,其余人等都是大跌眼镜,童陆笑笑,道,

    “竟然吃了三天!蒜头前辈,你可真是贪吃啊!以你这饭量,还不得把这碧谷寺给吃垮掉!”

    蒜头用指甲抠下一小块沾在牙上的菜叶,轻轻一弹,差点飞到童陆脸上,童陆大叫一声,

    “蒜头前辈,你怎么这般恶心!”

    蒜头也不理他,脱下鞋袜,用手抠脚,抠了几下,又放到鼻子边上闻,如此反复,实在是令人恶心反胃,众人纷纷捂住口鼻。蒜头抠了一会脚,疑惑道,

    “我就奇怪了,那家伙脚如此臭,他竟然还闻得下去,真是奇怪了!”

    小乙问他道,

    “那又是谁?”

    蒜头突然兴奋起来,回道,

    “后山竹林里的怪人,我们明天去找他玩呀!”

    众人知晓这蒜头老没正形,那人只怕也不是个正常人,这寺不大,却是藏了两个有趣之人,今夜好生休息,明早再去寻他二人。白青去往那为女香客准备的禅房,蒜头倒在床上,马上呼噜声起,响声震天,让几人惊心不已。与他相反,那葱头睡熟之后,一点声音也无,似那小小婴儿一般。这胞兄胞弟,还真是两个极端,有趣得很。小乙几人刚要休息,只听得门外有人拍门轻唤,

    “几位歇着了么?你们的猪自己又跑回来了!”

十九 一丝不苟学人本事,以死明志恩怨了结

    蒜头本已熟睡,一听这声,他嘿嘿笑了两声,立马翻爬起来,

    “哎呀,秃子秃子,是你呀!”

    小和尚圆心摸着自己光头,疑惑的望向大门。

    小乙把火烛拨了一拨,蒜头跑了过去,大力开门,差点没把那门给掰断,

    “嘿嘿,我就知道是你啦!快些进来,快些进来!”

    那和尚只一件普通僧袍,与平日见到的和尚并无太多不同,只是他那笑容极有特色,似是从来不知闭嘴一般。和尚被蒜头拉进了屋,蒜头一见他身后的肥猪,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伸起一脚,踢中那猪胸口,肥猪吃痛,又跑了开去。

    “这位前辈,它既然已经认错,还请不要再为难于它了!”

    蒜头不住点头,将和尚按在床边,

    “秃子秃子,咱们明日吃什么!”

    那和尚摸着自己光头,笑道,

    “就普通斋饭斋菜呀!”

    蒜头把头摇着飞起,又道,

    “昨日我出谷时,看到你给那人做肉吃!有没有!有没有!要不是该死的老葱头,我非得让你给我也做上一锅!”

    和尚继续笑道,

    “哦!你说的那事呀,是那施前辈教我做菜来着!那可不是真肉,只是长得有些像罢了。前辈说外边很多寺院都这般做,香客们也都 十分喜欢。”

    童陆听他二人对话,心道这施前辈莫非就是蒜头口中的抠脚之人,他越想越有趣,问那和尚道,

    “那施前辈,很爱抠脚么?是不是很臭?!”

    和尚想了想,回道,

    “前辈吃饱后就会抠脚,至于那脚,倒还真有些臭的!”

    蒜头叫嚷道,

    “有些臭!我说秃子,你怎么说假话,你再闻闻我的脚,看臭是不臭,又有多臭!”

    “蒜头前辈,你这是连脚臭也要与人比比?”

    童陆打趣他,众人哈哈大笑。蒜头伸出脚来,放到了和尚鼻前两寸处,众人看着那和尚,心想定要被蒜头欺负个够。小乙刚要打个圆场,让和尚先回,怎知那和尚竟然把鼻头贴了上去,深深一吸,众人只觉头晕,看不清现实。

    “前辈这脚也是有些味道的,若是与施前辈相比,确实是要差上几分。”

    小乙觉出屋内充满臭味,久久不能散去,也不知那施姓前辈双脚又是怎么个臭法。蒜头吵嚷着要再去会会那人,被小乙死命拉住,和尚也是再三劝阻,这才将他留下。辜炎默默打来热水,给众人洗脚,十分贴心。蒜头闹腾一阵,倒下之后又是马上睡着。和尚告辞出门,正好将那洗脚水一同带了出去,又轻轻关上门来。小乙听到外边仍有响动,正是刚才那和尚在轻声呼唤肥猪,他也许是想要为肥猪单独提供一顿美食。小乙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良久方才睡着。梦里,他正饮着瑰露,赏着明月。

    转过天来,除了小乙辜炎,其余众人都是睡到正午方才起床,把那午觉也一同睡了。

    小乙惊奇发现,那辜炎也是起得极早,虽然不是太熟,他却一直认为此人与众不同,若是有一天辜炎成了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也一点不会觉得意外。

    二人起得一般早,便一同来到寺旁竹林之中,寻了处空地自由发挥。小乙与往常一样练了起来,辗转腾挪,打得十分好看。可今日他稍稍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因不远处辜炎那一招一式,实在让他分心。只见辜炎拾起一支竹枝,双腿分开立稳,然后把那竹枝前后推送刺出,如此这般反复做了半个时辰,又才换了一招。这次是右脚脚尖微微踮起,竹尖向上轻挑,又是半个时辰。之后,又是换了剑尖旋转回收的动作,反复再做半个时辰。做完之后,辜炎长舒一口气来,显得十分舒畅。小乙早已练完,在边上寻了个竹筒坐下,看这辜炎表演。他看辜炎如此认真,也就没有过多打扰。

    天色早已大亮,二人待在这竹林之中已然两个时辰,早就过了饭点。小乙肚子咕咕直叫,正想着回去看看有甚可吃,那和尚却来到林中,还带着菜篮子和装水的竹筒。他傻傻笑着,把东西递了过来。小乙接住,不住感谢。和尚并未离去,也找了块竹筒坐下,看着二人吃喝。小乙也不客气,用手抓起饭菜便吃,辜炎倒是文静了许多,不过也看得出来他早已饿极。吃喝完毕,那和尚又把篮子和竹筒收了回去。小乙心道,还不知这和尚法号,赶忙问来,

    “多谢大师,不知大师法号?”

    和尚明媚一笑,回道,

    “小僧法号怀仁。”

    说完他便回寺去了,小乙二人待在林中,听这风吹翠竹低唱,莺语幼雀轻鸣。小乙问辜炎道,

    “辜炎兄,你这练得什么,也真是奇怪!”

    辜炎有些迷茫,淡淡回道,

    “师傅教的剑招,只十三式,我反反复复练了两年,却也没练出什么花样来。”

    小乙笑笑,又道,

    “那你为何只练三招?”

    辜炎有些不好意思,回他道,

    “我老是练不好,于是把各招拆开,专门练习,发现竟是有些成效。最开始,我每日只练一招,现如今可练三招,等到每日能练完十三招时,与今日相比,定然会大大不同。”

    小乙轻轻点头道,

    “这是自然,我每日练武,也是不断重复旧招,每次习来,又有不同领悟,真遇到实战,才能见招拆招,运用自如。虽然有些笨拙,但却十分管用。对了,能跟我说说你师傅么?”

    辜炎摇摇头道,

    “平日里他就似个老农,总在那田间地头忙活。他说与人有约,在那扇子峰上比武,我却十分怀疑他的本事。因为

    他除了教我些吐纳健身之法之外,就只这十三剑招,普普通通,人人都可学来,当然我也从未见过他与人打斗过。直到他离世之前,见到了蒜头前辈,听说二人齐名,这才知道他有多厉害。”

    小乙对这些武林高手多少有些了解,又问他道,

    “你师傅当真离世了?这样的高人,又怎会无缘无故身亡?真是奇怪了!”

    辜炎答不上来,林中却是有人代他回答,

    “老了就该死了,不过死时也要把肚子填饱!”

    二人四处张望,寻得那方,赶了过去,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说话。穿过一片密林之后,一座茅屋现了形,小乙仔细看去,只见一人邋里邋遢,穿着脏乱,不修边幅,还不停抠着臭脚,老远都能闻到味来。小乙知晓这人便是昨日蒜头提到的奇人,便上前与之说话,

    “前辈住的地方还真有些雅致呢!”

    那人手指放在鼻尖嗅嗅,浑身一激灵,看起来却是身心愉悦,浑身舒畅。他享受了片刻,这才回道,

    “和尚给找的地方,倒还不错!你们又是何人,大清早的闹得我睡不着觉!”

    小乙笑笑,回他,

    “我二人林中练武,并不知有前辈在此。前辈这是刚吃完么?”

    那人眯起眼来看着小乙辜炎,道,

    “和尚也给你们送吃的了?啧啧,真是个老好人,见不得一人挨饿!我看他呀,就是天生的好厨子。可惜只愿待在这寺中,不然这世上又会多出一个厨神。”

    小乙来了兴致,又问,

    “前辈似乎也懂烹饪,听怀仁和尚说,你还教他做菜来着?”

    那人双眉上扬,有些得意道,

    “我一尝他做的饭菜,便知他是有些本事的,见到真人,发现真是个好苗子。本想收他为徒,怎知他却不愿,气得我就待在寺中不走了。住了一个多月,喏大的一个客房却只我一人,哈哈,我倒也住得舒坦,就这样跟他耗着!和尚不知什么时候搭了这茅草屋,比在寺里自在,我也就在这边住下了,这不,一住就是俩个多月。”

    小乙心头盘算,这人如此邋遢,即便能做,又有谁敢来吃,正疑惑间,那怀仁过来了,依旧满脸喜气。看小乙二人在此,也是有些惊讶,

    “二位原来在此处,我还以为你们谷中玩耍去了。”

    和尚手中提着一些食材,已然洗得干净,小乙看他模样,似乎要在此处做菜,忍不住问他,

    “大师,你要在此处做菜么?”

    怀仁和尚微一点头,回道,

    “不是什么大师啦,只是一位普通和尚。向施前辈学习做菜,让师兄师弟和各位施主也能满足口舌之欲。”

    小乙笑笑,

    “原来如此,这也算是为众生谋幸福啦,比起那些整日闭关念经的伪大师要实在得多!”

    和尚两眼眯成一条缝来,回道,

    “这就是小僧此生之所愿了!志向不够远大,万万不能与高僧相提并论!”

    小乙又道,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夸夸其谈的,小事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堪大用!你呀也别谦虚,一件事情做到极致,也是不容易的!大师,所谓遇上都是缘,你看,是不是也让我们解解馋呢!”

    和尚回道,

    “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食材不多,只够品尝之用,晚些时候我再去取些过来。”

    小乙二人看那小屋旁边摆着石锅石灶,柴火堆在一旁,足有一人之高。怀仁和尚走路做事看起来都慢吞吞的,可一但做起菜来,却是麻利得很。锅灶迅速被清理干净,各式工具准备妥当,和尚嘴巴一张一合,十分兴奋。

    一切准备妥当,和尚没有马上做菜,而是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自己胸前那一点点灰土也被他擦拭得干净,那施前辈则在一旁不住点头。小乙心头好笑,这施前辈也不看看自己模样,却是对和尚颇多要求,他忍住笑来,说道,

    “大师,我来帮你烧火!”

    辜火也反应过来,二人便要来给和尚搭把手。怎知那施前辈却一脸不悦,喝道,

    “这厨子最重要的本事就是掌握火候,要是让你们来烧火,他又怎么学得会!”

    二人不知还有这等说法,只好静静待在一旁观瞧。和尚陪笑过来,道,

    “跟着施前辈,真能学到不少东西!”

    那施前辈又怒了,

    “还不快点!”

    和尚十分听话,赶紧生火去了,小乙心头也是好笑。再偷偷看那施前辈模样,似乎也只三十上下,可这身打扮再加上如此严肃的神色,猜他有五十岁往上也不为过。果然还是像蒜头那般无忧无虑,看起来要年轻许多。

    和尚一边做,施前辈一边指示,无非就是大火小火,添盐加醋之类,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小乙辜炎心想,这些家常小菜,这般做法,与平日自己做的也并无太大差别,难道说有个施前辈在旁边指点一番,就会好吃许多?

    和尚很快炒完一盘,自己尝了一口,又递给施前辈品尝,最后才轮到小乙二人。

    “整体不错,就是起锅慢了一点,不合格!”

    看这情形,和尚应该没能做好,于是他又重来一回。小乙二人心道这人好不古板,都为和尚抱不平,不过若要成那顶尖大厨,可能这般要求也是不以为过的,于是反倒对这施前辈多了些敬意。二人试吃那盘,刚入一口,相互眼神交流,都觉不可思议,这最简单的菜品也能有这般绝美味道。

    “做菜最重要的就是专注,你的眼中只有它,不要有任何其他念想!一切都按我说的来!”

    和尚听得明白,这次

    做的通过审核,不过小乙二人却是一点没尝出有何不同之处。和尚就这般做了一个时辰,他还要在后厨帮工,于是收拾东西回寺去了。

    那施前辈又在抠脚,小乙二人也想随那怀仁和尚回去,怎知却被他给叫住,

    “你俩说说,刚才和尚做的菜如何!”

    小乙举起大拇指,赞道,

    “真是美味,想不到这家常菜肴也能做出这般味道!”

    辜炎不住点头,同意小乙看法。

    “就只美味二字?”

    小乙摇摇头道,

    “其中滋味啊,难以言说!”

    那施前辈叹了口气,道,

    “哎,知音难求,这世上太多莽夫,哪能觉察真正滋味。”

    小乙二人互看一眼,心道这人好不高冷,做菜不就为了吃么,做得再好,也不过增加一点食欲,把肚子多填饱一些。小乙不想多留,回他道,

    “施前辈,我们先告辞了,有空再来看你。”

    辜炎正儿八经做了个道别式,二人这才回寺去了。

    刚一进寺门,蒜头便冲了出来,抓住小乙问道,

    “哎呀,我的猪哪里去了!有没有看到啊!”

    小乙快被他晃散架,赶忙回他,

    “这你得问问怀仁和尚了,他最是清楚!”

    蒜头想了一想,又问,

    “怀仁和尚是谁?”

    小乙苦笑一声,道,

    “你吃了人家多少饭菜,还不知道人家法号呢?”

    蒜头恍然大悟,哇哇叫着跑入寺中,辜炎大声叫喊,

    “世叔,这里可是佛门清静之地……”

    那蒜头跑得老快,又哪里听得清楚。小乙拍拍辜炎,道,

    “你这世叔呀,不能以常人来看待,你越是叫他小心,他越是胆大,越是吓他,他就越是来劲,好玩,真是好玩!”

    这已然到了正午时分,寺中伙食不错,竟是一日有三餐供应。小乙辜炎叫醒童陆白青,又把四处乱跑的小和尚圆心揪了回来,众人这才一同去看蒜头。到后厨一打听,那猪被关在柴房之中,蒜头取了一面盆装满饭菜端了出去,也不知到了何处。小乙心想,若似蒜头这般吃食,只怕小点的寺庙都要被他吃垮,还好这碧谷寺香火鼎盛,这三五盆饭菜倒也不在话下。

    小乙让几人留下吃饭,自己与辜炎去寻那蒜头。果然不出所料,蒜头与那肥猪又在柴房对峙。小乙二人站在门口,不发一言,看这蒜头如何作为。只见他从盆里抓出一把饭菜,揉紧捏成拳头大小的一砣,对着那肥猪大喊,

    “呔,死猪!你要听话,爷爷就给你吃,若是不听话,就把你杀了吃肉!”

    那肥猪丝毫不示弱,哄哄哄低嚎起来,四蹄微屈,猪头正对蒜头,随时能够冲上前去给他一头。蒜头气得大叫起来,丢下面盆就要冲上去与它扭打,小乙辜炎赶忙上前,使上全力这才勉强制住他来,那肥猪乘势向前一拱,刚好拱到蒜头小腿,肥猪也是识趣,见好就收,赶紧逃走。蒜头哪里受过这般欺负,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头肥猪,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愤怒起来,小乙二人虽然拉不住,却也缓和一下,让那肥猪有了逃跑时间。

    二人跟着蒜头冲出寺外,远远看那肥猪跑入竹林之中。蒜头跑得极快,小乙二人要想赶上只怕也是不能,二人心照不宣,也就远远的跟在后头。二人正跑着,旁边出现一人,慢慢超过了他们,小乙一见也是乐了,这人竟是怀仁和尚,想不到他跑起来也是张开了嘴笑,也不怕喝了风去。

    “你俩怎么跑这么慢!快些啊,再耽搁一下,那猪可就要遭殃了!”

    说完,怀仁和尚加速奔跑,将小乙二人晾在身后,小乙心道这和尚果然有点意思,赶紧跟了上去。三人一齐在这竹林奔跑,跑出好一阵,前方有人大喊,

    “哎呀,你这死肥猪还想飞啊!”

    正是蒜头的声音,三人赶紧跑了上去,只见前方是处悬崖,蒜头撅起屁股趴在地上,把头伸出崖外,对着下边大喊。小乙三人互看一眼,瞬间明白发生了何事。

    “蒜头前辈,这下可好,这猪被你逼得跳崖了!还真成了一死肥猪了!”

    小乙打趣他道。蒜头忽然伤心起来,

    “哎呀,我的小乖乖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我和你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不管呀……”

    三人听他这般哭闹,也都忍俊不禁,心想这哭得太假,一点感情也无,只怕他心里边正想着如何处置这一摊肥肉。和尚念着“阿弥陀佛”,辜炎在一旁安慰蒜头,小乙心头好笑,又去看那肥猪,他似乎看到什么,大喊道,

    “快看!那肥猪旁边有个东西在动!”

    蒜头一听,忽的停下哭闹,

    “在哪里在哪里!”

    这崖几十丈高,从上方看去,那肥猪也只小小一点,不过它身边确有一物动弹,蒜头兴奋至极!

    “哈哈,肥猪摔死了,可又生了个崽,我去给它弄上来玩!”

    这蒜头老不正经,这一头公猪又如何下崽,小乙心中好笑,倒也不愿出言辩驳。小乙四下查看,这崖虽陡,却好找下脚处,上下应该也是不难,于是他也跟着蒜头一同下去。辜炎和那怀仁和尚在上边指挥,倒也帮了不少忙。

    不多时,二人来到崖下,肥猪死得极惨,全身都快要摔烂。只见一只黑白小熊嗷嗷叫唤,不停用嘴拱那肥猪,可无论它如何使力,那肥猪始终未动分毫。肥猪身下,竟是有一头黑白大熊,与那小熊相比,也只是体型大上了数十倍而已。

    那肥猪跳崖下来,竟是砸死一头熊来!

二十 刀刀分明大开眼界,师徒无分却作亲传

    “这是猫熊,没想到还能见到这般小的,真是可爱!”

    那施姓前辈看着小乙怀中“害羞”的猫熊,不住感叹。蒜头在小乙周围蹦跳,十分着急,

    “快让我玩一会,就玩一小会!”

    小乙避开他道,

    “蒜头前辈,你刚才已经看到,它很怕你的,你都把自己的肥猪逼死了,这小可爱,就先放过它吧!”

    童陆白青在旁仔细观察,虽然不让他们抱,但也能稍稍靠近一些,

    “小乙哥,这小家伙有个大黑眼圈,哈哈,像是半年没有睡好觉了!真是可爱得很啊!”

    白青看到小猫熊,也是十分欢乐,

    “哎呀,要是能让我也抱抱,那该多好!小乙哥,为何你来抱它,它一点也不拒绝呢?!”

    小乙回他二人道,

    “这就不知道了,也许是觉得我身上的气味比较对它味吧!哈哈,哎呀,它拉屎了哟!”

    果然那小猫熊一泡屎拉在小乙身上,小乙轻轻拨掉,嘿嘿笑了起来。

    “果然与你臭味相投!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只那蒜头躲在灶边闷闷不乐。他看众人不理他,又想起一事,道,

    “哎呀,和尚,我这有个好东西,你做给我吃呀!”

    怀仁和尚回他道,

    “前辈说的什么东西,我只怕做不好哦!”

    蒜头大喜,从他那鼓鼓囊囊的破衣衫中取出了两块前腿,此外,还有一物,细长细长,血淋淋,怪吓人。白青一见,羞红了脸转过头去。除了两个和尚,其余众人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蒜头取出的乃是一条猪鞭,足有一尺多长,也是因为上崖不易,蒜头才带上这几十斤。小乙知晓此事,却始终猜不透蒜头究竟如何才将这么多肉藏在衣衫之中。蒜头本还想吃那猫熊,可小乙看这小猫熊如此可爱,死活不让,蒜头既然有了猪肉吃,也就没再说什么了。这童陆笑得最欢,小乙也不想再逗他,因为在崖下边,蒜头就是用刚还他的匕首切下的猪鞭。

    怀仁和尚一看这猪肉,不停摆手道,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施主不要,不要……”

    蒜头一把将那猪鞭丢入石锅之中,取来干柴,便要生火。那施姓前辈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和尚,这石锅已然沾了荤腥,便做不得那素斋了!依我看啊,你也不用如此计较,反正都是给香客们做饭做菜,他们在寺中吃素,回到家中,该吃肉还得吃肉。这又不在寺中,你做上一餐肉食,也不算辱了佛门清誉。”

    小乙注意观察这和尚,只觉他眼中不停闪动,应该也是很想尝试一下,每日只做素食,对一位有理想的厨子来说,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小乙开玩笑道,

    “怀仁大师,这猪又不是你杀,肉也不是你割,咱们搭手把这肉也给砍切好,你只需颠几下勺便是!”

    那怀仁和尚竟然心动了!蒜头一见,大喜过望,往那灶孔之中胡乱塞了些干柴,施姓前辈马上制止,又让怀仁接过手来。辜炎就是干苦力活的命,砍骨切肉也由他一人包了。小和尚圆心不吃肉,却也兴致极高,不时与白青讨论眼前形势。小乙抱着小猫熊,与众人一同看那怀仁和尚施展拳脚,施姓前辈在旁指导,热情竟是比做菜的和尚还要高上不少。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时辰,怀仁一边做,众人一边吃,倒是没浪费一点时间。没人跟蒜头抢那猪鞭,他倒也大方,除了白青,挨个给众人分了。猪腿则是好几种吃法,味道也都很不错,施前辈虽说稍有微辞,却也忍不住开了金口夸赞怀仁和尚。众人吃得极是开心,就连那小小的猫熊也把肚子吃得鼓鼓!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立在边上,笑嘻嘻看着众人啃骨吃肉。

    “怀仁大师,你做的菜,自己不尝一尝么?”

    童陆递给他一块骨头,怀仁和尚赶忙退后,双手直摆,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小和尚今日换了这碧谷寺的僧衣,简直就是怀仁和尚的翻版,二人动作一致,憨态可掬,十分讨喜。小和尚一直盯着那小小猫熊,很想要抱上一抱,可他小手还未触碰到,小猫熊便刺棱起牙来,吓得他赶紧收回。怀仁和尚忽然想到什么,匆匆离去,他在林中折腾一阵,方才回来,手上抱着一小捆鲜嫩竹尖,向众人道,

    “我听人说,猫熊是要吃竹子的,肉吃多了,还是要吃些素食调剂一下才好!”

    他取了一根竹尖递了过去,猫熊竟然没有拒绝,轻轻吃了一口,然后又钻入小乙怀中。小乙奇道,

    “咦,怀仁大师,它不怎么怕你哟!”

    怀仁把嘴咧得更宽,试探着走近前来,他双手慢慢伸入小乙怀中,轻轻抱住了那猫熊!小乙放开手来,猫熊整个身子换到了这和尚怀里。众人羡慕至极,只道这和尚天生一副笑脸,连这小小猫熊也被他感动。那猫熊忽然没了动静,眼神迷离,然后一泡鲜屎拉到了怀仁的僧衣之上。怀仁大笑道,

    “哈哈,他又拉屎了!”

    猫熊不让童陆抱,甚至连摸一下都不行,他恨恨道,

    “吃了这么多,当然也拉得多了!”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自主望向蒜头,蒜头却似没事人一般,继续啃他的猪腿。施前辈早已吃好,躺在一旁抠脚,笑着对怀仁道,

    “这小猫熊没了母亲,单靠自己定然是活不了了!”

    怀仁点头回他,

    “是啊!真是飞来的横祸。不过这也太巧了,崖下那般宽广,这飞猪却是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它娘亲身上。哎,真是个小可怜啊!”

    施前辈又道,

    “难得它喜欢你,不如以后你就当它娘亲了吧!”

    怀仁仔细想了想,回道,

    “好是好,不过小乙施主,它是你救来的,你看?”

    小乙伸手逗弄猫熊,猫熊十分开心,在和尚怀里乱动,怀仁差点抱不住。小乙哈哈大笑起来,道,

    “人们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看这猫熊也是一样,好像也没听说沙漠水乡出现过猫熊的。我们啊,无论如何都会走,带上它,只怕也多有不便。怀仁大师,若你喜欢,它便跟着你怎样!”

    怀仁开心极了,把猫熊抱得更紧了些,猫熊“噫”的轻唤一声,又将众人逗乐。蒜头

    又再试了几次,还是无法接近小猫熊,对付这般萌物,蒜头又如何忍心用强,气得哇哇大叫,不住蹦跳。童陆虽然也抱不得,却仍幸灾乐祸挖苦蒜头,更是把他气得上蹿下跳,差点没把和尚搭起的小屋拆掉。

    施前辈又开口了,

    “和尚,我要跟你说一事。”

    怀仁抱着猫熊转身,回道,

    “前辈请讲!”

    “算起来,我在这里都已经两个多月,哦不,不对,今日已然三个月了!要不要做我徒弟,你还是没想明白?”

    怀仁笑着回道,

    “早想明白了,我还是要继续当我的和尚,至于做菜,两不耽误嘛!”

    施前辈长叹一声,道,

    “也罢也罢!我也不勉强你了!可惜了我这一身的本事!”

    童陆一听,赶忙插话道,

    “前辈别气,他不学,还有我呀!你教我,教我!我这一直都想要提升厨艺!”

    白青“噗”的笑出声来,

    “陆陆你什么时候好好做过一次菜?都是等着吃吧!还提升厨艺,真是满嘴臭屁!”

    童陆不服,回她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臭屁话了!”

    二人正要理论,那施前辈又开了口,道,

    “你没那资质,学也白学,而且心浮气躁,难成大事!”

    白青不住拍手,大笑起来,

    “哈哈,我就说嘛!我就说嘛!你就不是那块料!”

    施前辈看着怀仁,好长时间方道,

    “相逢便是缘,我吃了你三个月,你也从未有过怨言,真是个好和尚!你爱当你的和尚就当去吧!我再在此处待下去,也没甚意思了。怀仁,你想不想多学上一些?”

    怀仁和尚大笑点头,眼中有神,又听施前辈说来,

    “我也该走了,不过难得遇到你这般资质的后辈,不教给你一些真本事,定会遗憾终身。怀仁,我就再待上十日,将我十多年烹饪心得传授于你!你能接受多少算多少,我也不勉强你。你若愿意,叫上我一声师傅。若是不愿,只当是朋友相传,厨艺切磋便是。”

    怀仁和尚依旧那副表情,小乙在他屁股踢上一脚,他却始终那般表情。

    “也罢也罢!正好有这猪肉,小乙,你快去把好肉收拾上来,我要亲自传他!”

    小乙心道,这施前辈只是随意点拨,怀仁便能做出上品好菜,若是由他亲自出马,那不得把肚子都给撑破!他赶紧过去,把蹲在地上的蒜头拉了起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蒜头晃着大脑袋直乐,二人飞快寻那猪肉去了。

    不多时,二人气喘吁吁回来,蒜头双手还抱着一大只猪头。若不是小乙拦着,这蒜头定要把那猪全部搬回!他把那些摔烂的碎肉切掉,又将大部分内脏都剔除,二人这才一趟取完。小乙本想埋了那猪头,毕竟它与自己朝夕相处了不少时间,可蒜头说猪头肉最是好吃如何如何,小乙想着反正不用自己费力,也就随他去了。

    二人放下猪肉,却是不见那施前辈踪影,看向童陆,童陆朝那小屋嘟了嘟嘴。小乙过去查看,施前辈却出来了。小乙心头大惊,这人年轻有范,风度翩翩,全身上下干净整洁,哪里会是之前所见邋里邋遢的臭老头!

    “施……施前辈?”

    那人嘴角扬起一寸,道,

    “你还认得出来啊!”

    小乙尴尬一笑,

    “确实不太认得出了。还有,这猪肉已经取来了!”

    蒜头看着这人,也是惊奇,道,

    “咦,真是变了个人哟!”

    他伸出魔爪,从施前辈头顶揪下一把头发,

    “哎哟,连这头发也变了!”

    施前辈疼得跳起,不住揉搓头发,大怒问责,

    “你干什么!干什么!”

    童陆打趣他道,

    “施前辈别气,咱们一会吃饭,别叫他就是了,活活把他给馋死才好!”

    蒜头一听,也不干了,大叫道,

    “哎呀,不行不行!喏,还你还你!”

    蒜头把那一小撮头发塞到施前辈头上,这落发哪里能够塞得稳,很快便又掉落在地上。施前辈倒是大肚,也不跟蒜头置气,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了这新鲜猪肉之上。

    小乙开始还想,刚吃过,做出来只怕也是吃不下了。可这施前辈一出手,就一直停不下来,众人看得呆掉,忘了这时光流逝。

    只见他从腰间取出一把菜刀,看似普通,确又大有讲究。刀身足有一尺长,刀背黑色,越往刀尖走,越是明亮,轻轻一晃,耀人双目。小乙一看这刀,便知这人也定然有些门道,不由自主夸赞道,

    “好刀!好刀!”

    那施前辈淡淡一笑,舞动菜刀,去皮剔骨,切片碎肉,只这一把刀,便胜过了千万刀来。最重要的,他这切削的功夫实在了得,每一刀都干净利落,毫不拖沓,那刀又似跳舞一般,左右上下,摆动不停,甚是好看。在众人看来,只这切肉一项,便是无人可以出其左右了。这百十来斤猪肉经他妙手处理,分开了数分,看来也是要做上好些花样。

    蒜头跑来跑去,一会儿戳戳这,一会捅捅那,一点也无正形,施前辈不时瞪他一眼,他这才惺惺然缩回手去。小乙干脆搬来竹筒让众人坐下观瞧,小和尚陪在怀仁和尚身边,直愣愣的盯着施前辈手中菜刀,也不知他是否真能看懂!怀仁从始至终也没移开一步,生怕漏掉一丝细节。待到施前辈准备完毕,已然过了晚饭时辰,此时再回去,也已帮不上什么忙了。怀仁和尚留了下来,倒是让施前辈有些意外,

    “可看好了!”

    表演开始,就连那闲不住的蒜头也蹲了下来,看他如何作为。看他切肉已然是种享受,更别提这煎炒蒸烩的手艺了,说是一种绝美艺术也不为过。他这好一翻动静下来,众人没有发出一丝响动。最厉害之处在于,眼看就要天黑,众人却是一点儿也不觉饿,似乎看他做菜就能填饱肚子一般。待到一切完毕,施前辈放勺收刀,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太厉害了!”

    小乙大喊一句,众人一齐附和,拍起手来。施前辈却不喜恭维,急忙叫停,道,

    “废话给我收了!赶紧尝尝!”

    众人急不可待,好在这菜也多,用不着抢来抢去。小乙挨个尝了个遍,滋味难以描述,这世上最美味的菜品,只怕也就是这样了。小和尚不停咽着口水,只是他从未吃过肉食,因而诱惑力稍稍小些。小乙想着几人会乱抢一通,怎知却是另一翻场景,几人队首队尾依次排好,绕着那几道大菜边走边吃,挨个尝来,甚至还相互调侃点评,和谐的一塌糊涂。可能也是因为这些菜都是上上之作,没有优劣之分吧。小猫熊三下两下吃得饱饱,却仍不愿轻易离开肉来。

    施前辈看众人吃得欢脱,大笑起来,

    “和尚你看,他们吃起肉来,是不是比吃素要开心许多?!你看啊,你做了好菜,满足人们口舌之欲,人家不就上下舒畅,心情愉悦了么!一个好厨子,可不能拘泥于素食哦!”

    怀仁和尚看着众人,嘴唇半闭下来,小乙也道他心中有所思,才会这般表现。再看他时,又恢复了笑脸,

    “我知道了!多谢你,施前辈!”

    那施前辈轻轻摇头,

    “也罢也罢!这猪肉今日一过便不能再用,你去找些盐来,腌成腊肉,以后再吃。”

    怀仁和尚很是听话,马上找盐去了。

    施前辈笑着对众人讲,

    “今日正好有肉,可明日……你们说该怎么办?”

    小乙明白他意思,道,

    “施前辈这般手艺,怎能浪费了!您说明日要做什么,我们马上就去准备!”

    施前辈哈哈大笑,道,

    “懂事懂事!要不,咱明日吃鱼?”

    众人都喜吃鱼,这雅鱼肥美,也都见识过的,大家也想看看,这雅鱼由施前辈做来,又是何等的美味。小乙大声回他,道,

    “定是活蹦乱跳的正宗雅鱼,我明日一早便去买来!”

    小乙不愿再回雅州城,拉着童陆在那蒜头耳边吹风,直把他吹得飘飘然起来,于是蒜头也同意去跑个来回。施前辈满意点头,这才过来与众人一同吃肉。小乙心想,若是此时还有些酒水,那该多美!想到此处,脑袋里却是显现出童西来那孤独背影,眼中不由涌出泪来。白青眼尖,看这情形有些不解,问他道,

    “小乙哥,你怎么了?!”

    小乙笑着回道,

    “真是好吃得想哭!”

    众人呵呵一乐,继续吃肉。

    接连九日,天天如此,施前辈出手,怀仁学艺,其余众人,连同那猫熊一起,看他如何将这生肉变成美味佳肴,然后大饱口福。那猫熊只这十天,就长胖不少,怀仁和尚怕它以后挑食,也是每餐为它献上鲜嫩竹尖,猫熊倒也听话,每次也都会吃上几根。

    这几日里,施前辈只做肉食,把这常见的全都做了个遍,怀仁也是看了个遍,至于学到何种程度,也就不得而知了。这施前辈的十日之期已然到了最后一日,小乙几人本来早就该走,奈何受不了这美食诱惑,这才多留了几日。施前辈一走,自己也就不好再留下叨扰了,于是几人决定跟施前辈一起走。其实他们心中盘算,若是跟施前辈一齐,定然还会有不少好吃的等着自己,何乐而不为呢。怀仁和尚示意自己要亲自做上一次,为几人送行,还点名要做一次雅鱼,众人便从了他,为他准备了十来条肥大雅鱼。

    怀仁倒是极有天赋,自己只看一次,就能做得有模有样,施前辈不住夸赞又是不住唉声叹气。小乙知他心中遗憾,不过人各有志,不得强求,自己的路还得自己去走。几人品尝了怀仁做的鱼肉,虽然比不上施前辈那么老道,却也有那中上水准了!迅速吃完,众人便要赶路去了。小乙来到怀仁身边,拉住他手道,

    “怀仁大师,我们就此别过!可不要太想我们哟!”

    怀仁傻傻乐着,小乙把两锭银子递到他手中,

    “这钱呢你拿着,为这小家伙买些肉吃,它吃了肉呀,才能长得壮实,才不易被人欺负!”

    怀仁想要推脱,可小乙死活不肯收回,他看了看猫熊,小家伙懒懒斜视着他,他这才点头收下。童陆看着蒜头,笑问道,

    “蒜头前辈,你看看你,这几日吃了多少,有没有数?你就不表示表示?”

    蒜头支支吾吾好一会儿,这才从口袋中摸出一串银色亮片,几人识得此物,正是之前绑在肥猪前胸那物。蒜头把那东西递到怀仁手中,

    “这个你拿去,可以防身用!”

    众人大惊,这玩意竟能防身?只怕是那蒜头乱讲,蒜头看众人不信,忙道,

    “这东西厉害得很,你若不信,拿把刀来试试!”

    童陆赶紧抽出刀来,连捅几下,竟是丝毫奈何不得那亮片,他视其为珍宝,很想收归已用。可这是蒜头送给人家之物,倒也不好问他要,他眼巴巴盯着亮片,递还给怀仁。怀仁笑着,看了看众人,最后来到白青身边,

    “我老呆在寺中没什么用处。我看只你一个女子,这东西呀,更适合你用!”

    他把亮片递给白青,白青双手把玩一阵,看那亮片还系有绳子,应该可以带在颈上,只是那肥猪戴过,她多少还是有些戒心。

    “青青,你不要的话,正好给我呀!”

    童陆对着白青不停眨眼,白青哼了一声,嘻嘻笑道,

    “这是蒜头前辈和怀仁大师送我的礼物,哼,哪能随意送人!”

    蒜头一听,白青把自己也带了进去,赶紧跑了过来,拉住白青道,

    “哎呀呀,小青青,这东西太适合你啦,你看你皮肤这么好,这小片片亮亮的,真是太搭了!”

    小乙从未听他说过这般好话,感觉浑身不自在,童陆打了个激灵走开了去,白青咯咯笑个不停,

    “多谢你啦,蒜头前辈!”

    “嘿嘿嘿,不用这么客气啦!”

    这场面好生奇怪,还是施前辈开口,这才回到正事上来,

    “走吧!天台山就在北边不远,咱们加快脚程,今日晚些时候就能到了!”

    众人辞别怀仁和尚,怀仁和尚抱着圆滚滚的猫熊,猫熊看着几人不停折腾,看来也是舍不得众人离去。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双方只待来日有缘再见了。

    施前辈没有听到,怀仁在他身后低语,

    “师傅,走好!”

二一 山门巨变老幼相离,救人现身同心助力

    众人一路北上,谷中湿气极重,路也十分难走,十日只知吃喝,反而让众人疲惫不堪。好在蒜头与众人还在一起,一路之上倒也有说有笑,极为欢乐。

    临近正午时分,前方山路之上摔下一人,远远看去,他满身是血,应该受伤极重。小乙赶忙过去查看,来到近前,那人已经不省人事,几经救治,方才醒转过来。小乙开口问他,

    “这位小哥,发生了何事!”

    那人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来,

    “门……门中……打起来了!”

    小乙又问,

    “莫非是那齐天门?”

    那人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一口鲜血堵在胸口,小乙干锤几下,这才吐将出来。那人吐出血来,却是好了太多,他拉住小乙道,

    “你们,你们绕道走!千万别过去!”

    那人欲走,小乙看他并无性命之忧,也就放他下山去了。

    小乙与几人商议,

    “这齐天门只怕出了变故,我曾答应过夕月,要救她师傅出来,可不能言而无信。咱们这许多人,只有蒜头前辈与我有些功夫,只怕也不好一齐去。不如这样,我一人先去齐天门看看,蒜头前辈带着其他人去往一个香火鼎盛的寺院,探查清楚之后,我再来寻蒜头前辈帮忙。”

    蒜头听说这齐天门有事,乐得合不拢嘴,也想去凑个热闹,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小乙拉住他道,

    “蒜头前辈,这么多人,你总不能一齐带去吧!我先去看看,然后再来接你。你这么高武功,哪能见面就用上,真是材小用了!”

    蒜头想了想,扯了几根头发下来,他又看了看白青和小和尚,这才勉强同意。小乙知施前辈对此处较熟,因而问他,

    “施前辈,去哪比较合适?”

    施前辈想了想,回道,

    “我们先去雷音寺,在那等你便是。”

    小乙安排好后,向施前辈问了齐天门方位,便一人上了路。山路崎岖,他却行得极快,一心想着若是自己快上一些,也许就能多救上几人。蒜头带着那么些人,他倒也并不担心,童陆鬼精鬼精,要想算计他,只怕也是不易!

    行了两个时辰,便来到了目的地。路旁山石之上齐天门三个大字格外显眼,却是没有见到人影。小乙看这道旁林木繁茂,大树参天,都似生了百年一般。不再多想,马上上山,可刚走出几步,山下紧挨着下来百十号人,小乙看这群人大都是些老幼妇孺,于是现身出来,反而吓了对方一跳。

    “哪来的贼子!”

    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站了出来,手中一把红柄匕首,直直指向小乙,小乙抬起双手,表示没有恶意,

    “我听说齐天门上出了变故,特意前来援助。不知你们这是?”

    那小女孩很凶,喝道,

    “我看你就不是好人!一定是你干的好事,他们才打了起来!”

    小乙一头雾水,又问,

    “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小女孩还要说话,一旁干瘦妇人却是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位兄弟,若不是我门中人,就快快离去吧!我们还要赶路,还请让道。”

    小乙心想,这些人只怕也是为了避难,才这般匆忙,他赶紧让出道来,众人匆匆离去,很快没了人影。小乙继续上山,眼看就要到达山顶,始终未见有人。这齐天门也算是个大门派,屋舍虽多,整个山上却是见不到一人,这也太不寻常了。正疑惑间,身后有脚步声起,小乙赶紧藏在树后。只见七人行来,为首一人三十上下,英气十足,其余几人呈扇形前进,将那人三面护住。小乙心想,这几人此时上山,必然有所图,于是跟在几人身后。

    行至大半,轻风拂过,略微有些凉意。前方七人忽然转入道旁一间极其隐蔽的石室,小乙跟着潜到门外,几人正在里边说话,

    “大当家,这路之上没见一人,莫非真的出事了?”

    “应该是了,所以我们先在此处商议一下!小五,你去外边看着点,有人来先不动声色!”

    说毕,那“小五”慢慢移了出来,隐藏在长草之后,一动不动向外张望。小乙与他隔得不远,他却没有发现。里边又有话音传来,

    “大当家,你看怎么办才好!”

    “他们只怕早有预谋,咱们人手不足,可能比较麻烦。哎,也不知他们是否会念在同门一场,放过这老幼妇孺。”

    “大当家,二当家平日里就极其跋扈,有时都不把你放在眼中。这次出行只是半月,他便造了反!只怕已经酝酿了好长时间!”

    “是啊,二当家很会笼络人心,只怕最初忠于大当家的也有不少变了节,如今是敌是友,真是很难分辨啊!”

    “你们说的都对,只是现如今上边什么情况,我们一点也不知晓,真是难办。若是冒然上去,只怕也是羊入虎口,送死了事。”

    “不论如何,大当家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就是去送死,也是心甘情愿!”

    “……”

    小乙听这几人倒还真有骨气,不过有多少本事,就不得而知了。

    “小四小六,你俩个子小些,机警聪明,先去探探上边情况,遇到人千万不要动手!探查清楚之后,再回来一同商议。”

    那二人领命出来,小乙看二人步伐轻盈,倒也是此中高手。待二人走远,那大当家又开了口,

    “也不知琴儿和她娘此时又在何处,哎!”

    “琴儿和夫人都是有福之人,人说吉人自有天相,她们也定然不会有事的!

    若是被二当家抓了当人质,我就是用掉自己性命,也会将她二人换回!”

    小乙心道,这几人忠心不二,个个是条好汉。里边人又说道一阵,只是关于门内情况,小乙倒也听不大懂。他心中盘算,当日夕家一战,凭借利器占得上锋那群江湖中人,莫非就是这二当家的手下,之后又来的一队,只怕就是大当家这边的了,只是不知这三长老在门中又是何等位置,他也只能猜测一二了。

    小乙耳力极佳,听得那山下有人上来。步伐凌乱,呼吸不畅,应该不是练武之人。小乙定睛看来,只见一大一小两位女子上了山来。小乙认得二人,正是山下遇到的那一对母女。那“小五”一见二人,赶紧轻唤道,

    “夫人!小姐!快些过来,上面去不得!”

    二人听到呼唤,朝这边看来,二人应该与这“小五”相熟,马上朝这边跑了过来。“小五”让二人进屋,自己则去那道上查看一番方才回来。

    “爹爹!”

    “我的好女儿,来让爹爹抱抱!”

    “爹爹你终于回来啦!”

    “有没有被吓着,爹爹回来了,不用怕了!”

    父女腻了一会,大当家这才说话,

    “你可知晓上边情况?”

    那妇人回话道,

    “老二老三纠集了五六百人,想要给齐天门换个主人。还好长老发现及时,这才组织了咱们的人与之抗衡!咱们的人少,哪能守得长久?长老带着众人,拼死护着家眷下山,现如今这门中也不知是何情况,哎,不过双方势力相差太大,现如今,只怕是……”

    “所以这守山门的兄弟也全被长老叫去平叛了?!哼,这老二,平日我待他不薄,他偶尔胡作非为,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谁能想到,却是过于纵容,养虎为患了!”

    “可不是嘛!阿毅,现在怎么办才好!”

    “等着小四小六回来再说。对了,你俩怎么又回来了,其他人又在何处?”

    “我们下山之后,遇到了小林子,他说已把事情告知于你,你们脚程快,把他落在了后头。我知道你回来,便让他带着众人在后山躲藏起来,我担心你,就上山来寻你。琴儿太不听话,竟也跟了过来。不过还好,你没事就好。”

    “辛苦你了!”

    二人还要说话,那山道下去一路人马,走得极慢,还有人对话,

    “这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天台山上草多树多,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到哪找去!”

    “休说这话,二当家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好做事!”

    又有一人说来,

    “还叫二当家呢!应该叫大当家才对!大当家今日威风至极,可笑那老不死的长老,还想着当年勇呢!”

    “哈哈,老不死的又怎会是对手!”

    这队人马足有五六十人,多数心不在焉、胡说八道。小乙确信,这些人定是那二当家派去追击那群老弱妇孺,虽然看似没甚武力,但对付逃亡队伍,也是绰绰有余了。

    待到那队人马走远之后,石屋之内的大当家才开口说话,

    “老二心狠手辣,若是被他抓回来,只怕也要脱层皮下来。你一会带着琴儿下山与众人汇合,找一处清静之地躲起来,隔几日再派人出来查看,若是老二已然站稳了脚跟,就走得远远,再也不要回来!至于我,我是不会离开齐天门的!”

    “阿毅!”

    “什么都不要说了!小五,你一会送他二人下山!”

    “阿毅,我不走!”

    “爹爹,我也不走!”

    “你们听话!”

    外边有人过来,“小五”仔细观察,回头说话,

    “老四老六回来了!”

    那二人探查回来,大当家急忙问话,二人说话倒是有条不紊,

    “二当家的人早就聚在门中,长老得信,赶紧组织人手,只是人数差距过大,难以抵挡,不过还是先护着家眷下了山去。”

    另一人也开了口,

    “上边大局已定,长老和与之抵抗的兄弟都被抓了起来,长老看起来不太乐观。我们下来之前,有一队人马前去追击家眷,这才下来晚些。”

    小乙心头咯噔一下,长老难道受了重伤,若是他出了事,又如何向夕月交待?

    那大当家又问,

    “我们上去,是否还有挽回余地?”

    二人沉默下来,小乙只听里边说话,便已然知晓答案。突然静了下来,小乙心头火急火燎,很想冲到上边,将长老救下再说。

    安静之时,一有声响则格外清晰,小乙听外边有人说话,

    “都是王八蛋!个个说话都不算话,哼,哼!哎哟,哎哟!我一定要你们好看!”

    小乙见那人长相普通,却是青紫面目,应该是被人殴打造成,他不住摸着身上,身上只怕也处处是伤。那人脚下不稳,忽然拌蒜,“啊”的一声,竟是跌落下来,眼看就要掉下崖去,再无生还可能。小乙救人要紧,只好现了身。那石室几人发现小乙竟从室旁飞出,想必之间种种言语也被他听了进去,众人如临大敌,持刀便要结果了他。小乙飞身上前,一手抓住那人胳膊,那人下坠之势极猛,差点把小乙也一同带下去。不过好在小乙早有准备,另一手持棍,卡在了石缝之上。那人倒是轻巧,小乙稍一用力,便将他提了上来。

    “哎呀我的妈呀!”

    那人大喊,小乙一把捂住他嘴,轻轻说道,

    “别叫!”

    小乙回头,那几人已然持刀立在他身后,随时能将二人砍成肉泥。小乙急忙说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进去再细细说来。”

    小乙扶着那人进了石室,给他找了个石头坐下,那几人进来,将二人围住。小乙把前来支援之事解释清楚,那大当家却依旧不信,一旁“小五”开口说话,

    “这二人定是奸细,大当家,咱们杀了,以绝后患!”

    大当家有些犹豫,那“小五”作势上来,就要将二人斩杀。小乙心道这几人也不是善茬,不会轻易相信生人。他看这几人并无真正高手,自己稍稍用强,应该能够有些效果。他一个踉跄向前跌出,擦着那长刀转身,只是一下便来到“小五”身后,又掐住了他的喉头。小乙笑道,

    “我若是敌人,只凭你们几人,想杀我,只怕也是不易吧。大当家,你大可问问你夫人,若我是那敌人,他们的行踪定然早就暴露了!我真是来帮忙的!”

    那妇人开口道,

    “我们下山正好遇到此人,我看他不像坏人……”

    “大当家,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的性命不要紧,你们一定不能放过他俩!”

    那大当家未想多时,便道,

    “我暂且相信你,你先把小五放了。”

    小乙点头,轻轻放开手来。几人看他孔武有力,这屋内空间狭小,若是打斗起来,只怕会伤到母女二人,因而只是那小四小六守住门口,不敢妄动。

    “大当家,另外这人尖嘴猴腮,绝计不是好人!咱们杀了他,定然不会有错的!”

    小乙心道,他们这是有气,暂时奈何不了自己,便找那人解气。那人一听,冷汗直冒,却仍旧故意压低声音,不住求饶,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大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我一人养活呢!放过我,放过我!”

    “小五”在众人面前丢了人,便把气撒在那人身上,

    “别废话,看你这伤就知你在撒谎,你一定是奸细,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我确实是二当家的宾客,平日里不常露面,所以大家不大认识我。我为他出谋划策,他说事成之后,给我这个数!可他说话不算话,竟是找人把我赶下山来!你们看,我这伤!哎哟,疼啊!疼啊!”

    “大当家,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哼,看我一刀结果了他!”

    “哎呀,饶命啊!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大当家发话,

    “小五等等,要他还有用的!”

    小五停下,又听大当家问那人道,

    “上边现在如今什么情况?”

    小乙心知这是在试探于他,那人赶紧回话,

    “长老那些人,倒是抵抗了一阵子,家眷被带下山去,二当家也派人去追了!”

    “大当家,我看他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如杀掉,以绝后患!”

    “哎呀不要啊!我有用我有用!”

    小乙听得好笑,这人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们听我说,听我说!我虽然给二当家出谋划策,却也知道他一些弱点,若是给我个机会,我定会助你们把齐天门夺回!”

    小乙心道,此人已然猜到这些人身份,现在所说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二当家和三当家现在虽然是合作关系,可嫌隙也是颇深,齐天门本就几方势力,任谁也无法掌握全局,现如今更是完全摊开摆在桌面之上,这就是我们可以突破的地方了!”

    “嗯,继续说来!”

    “所以,我还是有用的,你们留我一命,我助你们一臂之力,还不要银子,很划算的!很划算的!”

    大当家却也是大气之人,回他道,

    “事成之后,银子定然也是少不了你的!”

    那妇人说话,

    “毅哥,咱们现在人手有限,若是现在去,只怕也是白白送了性命。不如先下山避避风头,集齐人马之后再来?”

    “你俩先回去,我们定会小心!”

    “爹爹,你跟我们一起走!”

    “琴儿乖,爹爹定会没事!趁那山门还未有人把守,小五,你赶紧护着他们娘俩去找兄弟们的家人,我们就在山中与之周旋,待时机成熟,再将其一网打尽!”

    小五还要再说,大当家眼中尽是肯求之意,他才点头同意。

    外边又有一队人马经过,看来也是去搜寻家眷下落的,小乙心想,这二当家三当家的,确实是怕大当家卷土再来,寻到这家眷,怎么也能多个棋子,让他不敢放手来攻。

    “小五,你们一路小心,待送到安全之地,你再回来!”

    小乙知晓,这小五有些气不过,因而大当家找个差使将他支开,以免他冲动坏事,对这大当家倒是多了些好感。那妇人倒真识趣,拉着女儿跟小五下山,小小女孩虽是不愿,被夫妇二人好言说道,最终还是听话跟去。那妇人经过小乙身前,向他点头致谢,小乙坚定回她道,

    “我定会尽全力协助大当家,夫人放心!”

    妇人行礼,小乙赶忙将她扶起。没有多言,那小五带着二女出了石屋,小心翼翼往山下行去。

    大当家马上换了种姿态,将众人聚在一处,道,

    “我暂且相信你二人,若是有二心,我定会亲自出手!”

    小乙轻轻笑道,

    “你大可放心,我小乙从不贪生怕死,做那卖友求荣之事!今后若有差遣,在所不辞!”

    那青脸之人也赶忙表了忠心,

    “我也是,我也是!在所不辞,在所不辞!”

    众人暂无间隙,一齐商讨那反攻之计。

二二 擒贼擒王好不勇猛,是人是鬼生者无一

    那大当家姓吴,单名一个毅字,倒是简单易记。被小乙救下那人,姓肖名棠,念上去就要别扭许多。大当家让小四陪着肖棠,自己则带着其余几人再次上山探查。

    几人对这山路十分熟悉,一路挑选僻静小道,竟是没有遇到太多对头,偶尔见到几人,也远远避了开去。这山不高,只一小会儿便到了峰顶。峰顶则是另一番天地,着实让小乙惊叹不已。只见一座宏伟宝殿矗立在那山顶石下,旁边一潭清泉反射金光,更为它添了不少恢宏气势。小乙几人躲得远远,看这里边动静。

    只见那殿中热闹非凡,饮酒作乐,极度欢畅,甚至还有不少异域美女伴着声乐场中跳舞,引得众人不断起哄。小乙心道,这些人只怕早就开始准备庆功宴,否则怎会连这舞姬都一齐带来。再看殿外,守卫极其森严,十步一人,还有巡逻四处游走,小乙几人若是再靠近一些,只怕随时就要被人发现。又有几队人马下山,看来新的大当家已然安排好了布防,众人以后上下山时,就更要格外小心。又观瞧一会儿,吴毅比划了下山手势,众人慢慢退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来到之前约定的会合地点,吴毅招那肖棠小四过来,对众人道,

    “刚才又探过一次,大家有何想法,都说出来。”

    小六先道,

    “他们只知享乐,咱们潜藏下来,待那守备放松下来,就冲进去,把那二当家三当家一齐抓了!”

    小三回道,

    “咱们就这几人,若是冒然进去,只怕起不到太大作用。何况,现如今守卫这般森严,咱们就是想多靠近一些都不太可能!”

    小七又道,

    “三哥说得对!我看这二当家平日里虽然跋扈,但却从未听说他喜好喝酒美色,我看这次定是奸计,就是要引我们前去,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小三回道,

    “若是要引我们前去,为何又派这许多人把守殿门?这守卫都把人给吓跑了!”

    众人议论纷纷,停不下来,小乙只回了一句,

    “难不成,这歌舞都是给那长老和吴大哥的亲信看的?”

    众人马上安静下来,小乙尴尬低头,吴毅终于又开了口,

    “大家说的都有理,不过现如今确实不是最佳时机。首先,我们人少,定要集合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这点,咱们可以先救长老,再与被抓的兄弟们演一场里应外合的好戏。还有,现如今对方气势正盛,咱们先避其锋芒,不与他们正面冲突,待到时机成熟之后,再一击胜之。”

    那肖棠接话道,

    “咱们还能挑拨这二当家三当家,还有其他小股势力,他们斗得越狠,咱们的机会就越大!”

    吴毅点头,道,

    “说得没错,咱们虽然人少,但只要齐心,也能闹他个天翻地覆!”

    众人听他之言,心中豪情万丈,恨不得马上开始行动。吴毅又道,

    “山中雨水充沛,倒是苦了咱们!这些苦,我都记下了,到时夺回齐天门,我再好生谢过众位兄弟!”

    众人抱拳回他,

    “大当家言重了!”

    吴毅迅速安排下去,如何探营,如何救人,如何传递消息,等等等等。一一布置妥当之后,众人两两一队,也都清晰各自任务,若是自己出了问题,也有人能迅速顶上。小乙听他这般安排,倒也提不出多少意见,被安排外围接应,只怕也是吴毅对自己不太放心吧。不过也是,刚认识不久,如何能够把众人性命交付于自己。

    如此这般,一切都十分顺利,众人花了半月时间,将之前安排一一做实。几人都是十分小心,就连吃食也只捡那剩饭剩菜或者采摘野果充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各自小队彼此之间也都不会见面。小乙隐约觉得时机成熟,因为自己跟着小四,已然给兄弟们送了不少兵器。果然不错,吴毅再次招集众人。

    “时机已然成熟,咱们定要杀他个措手不及,不如就订在明日卯时,咱们定能一战而胜之。”

    见众人没有异议,吴毅又道,

    “小四小六,你去告知兄弟们,让他们做好准备,待我们杀入之后,便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叛徒!”

    那小四小六领命,小乙还是没被安排事做,他虽想帮忙,却是始终没有取得对方信任。不过既然决定要协助他们,他还是留了下来,若是事情有变,也多少能帮些忙。那肖棠也没好到哪去,他虽出了些好主意,可是连拉屎也有人跟着,他极度不爽,可又没那能力逃开,二人相见也只尴尬一笑,并无他言。

    这半月以来,小五来过一次,说是下边不太容易,这搜寻小队变得疯狂,把这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于是下边人又是躲远了些,生怕被人找到,坏了大事。小乙知晓,定是那二当家为尽快寻到逃亡门众,加大了奖赏力度。小五又回去报信,小乙正好让他去往雷音寺给童陆等人带个消息,让他们再多等上几日。他也亲见这峰顶阵势,大当家安排得当,若不出意外,有九分把握能够成事。

    晚间众人隐藏在临近峰顶的草木之中,由于白日天晴气朗,倒是没那么潮湿了。不过蚊虫太多,又不敢发力拍打,本想在此处养精蓄锐,却是与那蚊虫较量了一晚。眼看天色亮起,小乙长舒一口气,终于要决战了!

    所有一切都已经就绪,只待大当家一声令下,小乙也不由激动起来。这天空开始泛白,大当家打了个手势,众人按原定计划分各个方向突进。殿外只十余人,大都打着瞌睡,值夜久了,多少还是要偷会懒的。除了小乙、肖棠和小六在外围接应,其余众人进入殿中竟是没引起一人注意。不出意外的话,二当家应该在殿后雅室小居,将他擒下,也只是时间问题。大当家为何在这半月之后才来突袭,只怕也是为了让他多多放松警惕。

    众人进去不久,里边便有打斗之声传来,殿外守卫惊醒过来,赶忙进去帮忙,小乙三人一同起身,小乙先行一步,竟没比那护卫慢上多少,长棍在前,左右各一晃,便将两人弹开,众护卫大惊,回身与他相斗。长棍四处飞舞,让人眼花缭乱,正欲抵挡,棍影已过,还欲朝前,黑影又来,众护卫被戏弄的团团转,冷不防便被小乙一棍击中,这棍力大无比,常人被它击中,又如何能够忍受。不多时,这十余人都四散倒下,啊呜啊呜叫唤不停。小乙心道,这护卫如此不堪一击,莫非是那二当家设有圈套,真正的高

    手只怕藏在里边,就等着众人进入包围圈。

    果然里边叫喊之声渐起,应该有不少伏兵,殿外杀声震天,也有援军前来。

    “吴毅,你放弃吧!早就料到你有此一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哈哈,哈哈!”

    吴毅并不胆怯,大声回道,

    “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你以为兄弟们都会以你马首是瞻么!”

    那二当家大笑,道,

    “你现在说这话有用么?你问问他们,看看他们怎么说?”

    这二当家身边众人大笑起来,料想这大当家就只几人,又怎能兴得起风浪。

    “把那家伙给我带过来,我让他滚蛋,他却合同别人,要来害我!哼,看我不将他收拾个够。”

    小乙也算经历过许多事刚才听到响动不对,早就暗藏下来,众人精力都放到吴毅身上,哪里还分神管他。他见吴毅几人被团团围住,肖棠则被人押上前来。二当家一把抓住肖棠,脸上肌肉变形,怒笑着道,

    “我给你活命机会,你却不要!哈哈,那可怪不得我了!来人,先打上五十鞭子,让咱们老当家看看!”

    话音刚落,便有人拿绳过来,将肖棠绑住吊了起来,他大声求饶,好话说尽,却是没起任何作用。一鞭抽在他身上,他大喊大叫起来,怒骂之声不绝,那鞭子也一刻不停,直打得他再喊不出声来。

    满堂喝彩之声,这肖棠被当众羞辱,真是把脸面都丢尽了。他又不是习武之人 哪里受得住这鞭笞之刑,打了不足三十,便疼晕过去。那手下在鞭子上沾了些盐水,又继续抽打,肖棠又疼得醒转过来,口眼之中尽是鲜血,甚是凄惨。

    那二当家哈哈大笑,十分得意,正要下令将吴毅擒下,自己却是说不出声来,

    “住手,再不住手,我让他立时没命!”

    众人看那二当家,被人扣住喉头,那人肤色黝黑,身材健硕,不是小乙又是何人!原来小乙早先隐藏起来,又是换了装束,再加上天色还未大亮,哪能分清这许多,这擒贼先擒王的好戏,他可是第一次做成,心头也是万分激动。持鞭人停下手来,先看看事态发展。小乙喊道,

    “把大当家放了!”

    众人有些迟疑,小乙手上轻轻使劲,这二当家脸上憋得老红,双手死命去掰小乙手指,却一点用处也没。众人见这情形,只好让开通道,吴毅几人有些小伤,却还不致死,来到小乙身边,吴毅抱拳道,

    “小乙兄弟,救命之恩,难以为报!”

    小乙回他,

    “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快些解决眼下问题才是!”

    小乙制住二当家,他的亲信不敢妄动,其余随波逐流之人也一时没了主意。吴毅好一番安抚和威逼利诱,凭借自己多年在齐天门积攒的威望,倒也颇有成效,这着实让小乙对他刮目相看。他有此底气,只因殿外已然来了数百自己人,那三当家和其他人马则被挡在峰下,一时上不来又不敢马上撤退。形式一片大好,不少人识趣,丢掉武器回到己方阵营,那些顽固分子坚持不了多久,便被围住,再兴不起多少风浪。

    小乙把二当家交给小四,起身去看那肖棠,只见他衣衫被打烂,肉身之上数十条鞭印,血红血红,几鞭打得狠些,直接将那皮肉抽烂,碎布嵌入肉里,小乙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们清理干净。肖棠细皮嫩肉,又从未吃过苦头,痛醒过来又疼晕过去,如此反复几次,小乙都不忍再弄了。有人过来帮忙,把肖棠送入客房。小乙则留下,看这事态如何发展。又过了一阵,那三当家派人前来讲合,这齐天门上,大事已了。

    小乙一心想着那长老,至于他们之后如何议事,就丝毫也未上心了。风波刚刚平息,吴毅忙得团团转,小乙也不忍打扰,于是就在附近闲转,待他事毕,再来问询。他来到一处树荫睡下,外边虽然人多杂吵,可这半月无一日好觉,还是很快睡着。

    “不好啦,不好啦!”

    小乙被这声惊醒,他双手在地上一按,身子蹭的飞起,长棍已然握入手中。小乙看只一人飞奔而来,大喊大叫,

    “大当家,不好啦!长老不行啦!”

    小乙心头咯噔一下,莫不是那二当家对他用了刑,他年迈体弱,受不住摧残。看那大当家带着众人出来,关切之心溢于言表,想必这长老在齐天门中也是极有声望。小乙迎上前来,道,

    “可否带我一齐去看看长老,他是我好友师傅,我这次来齐天门,原本就是寻他来的。”

    那吴毅此时对小乙已然没了一丝敌意,只道,

    “小乙兄弟,随我来便是!”

    吴毅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去往一处石室。小乙见室外已然围了不少人,吴毅一来,众人让开一条道,小乙也跟着一齐进了屋去。屋内湿气稍极重,有些闷热,小乙看那正中摆着一张床,床上直直躺着一人,床边点着的三支烛火,也都燃得不旺。吴毅来到床边蹲跪下来,轻声唤道,

    “长老,你定会没事的!”

    那长老听到吴毅说话,慢慢转头过来,一字一句回他道,

    “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至于我嘛,到了这把年纪,也早就活够了!”

    吴毅不由流下泪来,小乙却是呆在当场,心中混乱至极。原来这长老并非夕月师傅,他一心以为已经替她寻到师傅,怎知事情原来并不这么简单。他又回头想想,在这山上已有半月,却从未见到有人用那精致箭弩,自己竟然连这点也没想通,也真够笨的。正思索间,那吴毅开口叫他,

    “小乙兄弟,你不是说长老是你好友师傅么?快来跟他说说!”

    那长老面目慈祥,虽然人老消瘦,身体有恙,倒也算得上精神,看着小乙满心期待。小乙走上前来,向长老的揖,说道,

    “长老,我是认错人了!我把你当成了友人之师,真是多有冒犯!”

    那长老气息渐弱,继续慢慢说话,

    “我听人说你少年英雄,十分了得,轻而易举便擒住了老二!老夫真是走运,沾了你友人师傅的光,这才有你来助我齐天门。你来见我,也是缘分!”

    长老在床上摸索一阵,取出一支木盒,他将木盒递给小乙,道,

    “我齐天门多亏有你,才能免去灾祸。我没什么可以感谢你的,就只一支秤杆,它已然陪我多年,这就将他送于你!”

    吴毅不由问

    道,

    “长老,真要送于他?”

    长老气息微弱,却是咳嗽起来,差点喘不过气,就此撒手人寰。小乙上前协助,将他护在怀中,这才让他好转过来。只听他道,

    “它是由那万年磁原石精制而成,磁力极强,又坚固非常。听说当年可是匠人费了十年心血方才打磨成形,又花十年光阴雕琢,方才成了如今模样。我祖上机缘巧合得此神物,我本是打算传于小琴儿,可她调皮捣蛋,被这吴毅给惯坏了,交给她,怕是有辱了神物!”

    小乙打开盒子,看那小小秤杆黝黑颜色,只半尺长,小指一半粗细,十分小巧精致。那吴毅低下头来,若有所思,又听长老说来,

    “宝物赠英雄,刚才已经有人跟我说过,你这半月毫无怨言,一心为我齐天门着想,我心头感激,把它交于你,我放心!嗯,放心!”

    长老声音越来越小,小乙看他瞳孔扩散,只怕回天无力了。他向吴毅微微摇头,吴毅明白,再来探查,已然没了气息。吴毅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屋内几位亲信也是悲痛欲绝,大声哭喊,之后由内及外,哭成一片,再之后,整个峰上尽是悲音。

    长老大葬,已是三日之后,小乙受人赠物,当然也要为他送行。历代长老均葬于此,紧挨着一座座高坟,吴毅亲自为长老挖坑填土。小乙心头一阵酸楚,最后还是跟着众人一同给长老磕头道别。

    再没有留下的理由,小乙辞别吴毅,吴毅口头感谢一阵,也未作挽留。临走之时,小乙还去看望了正在治伤的肖棠,肖棠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他一个劲跟小乙说话,似乎这三日里就没人跟他说上一句。

    告别了这齐天门,小乙马不停蹄赶往雷音寺。白青童陆在此处等得心急,可是那边情况复杂,自己过去也只能是添乱。蒜头在这寺中倒是好吃好玩,整日跟那施前辈玩在一处,没想这施前辈做菜时那般严肃,做起大爷来倒与蒜头臭味相投。还好童陆身上银子不少,这才不至于被那僧众赶出山门去。蒜头听说小乙那边有架可打,却是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他可从未听过齐天门,只说那必是个小小门派,哪里用得着他出手。

    童陆白青再见小乙,一个劲的问东问西,他擒王之勇,让二人大感自豪,童陆更是见一和尚便拉住跟他讲上半天。小乙只觉这寺中闲静无比,也想再多待上几日,缓解一下这半个多月的辛劳。三人吃完斋饭,坐在寺门休息,虽然烈日当头,但这树荫之下,倒是干爽惬意。小乙靠在大树干上,听童陆嚼舌根,讲到有趣之处,引得那旁听的和尚们大笑不止。

    一位香客叫住寺门前同道,二人聚到一处,说谈起来,

    “咦,我刚在山下听人说,那齐天门上死了好些人!”

    “这齐天门好好的,怎会出这许多人命?”、

    “好像是中毒,听说死相极其吓人,我是不敢去看的,还是赶紧来寺里烧烧香拜拜佛才是!”

    “是啊是啊!还是得求佛祖保佑!”

    “……”

    小乙听得心惊,赶忙拉住那人问清缘由,那人也是道听途说,没有确实依据,但小乙有种不祥预感,可能真有大事发生,他赶紧向白青童陆说明缘由,白青认为自己医术能派上用场,童陆也说他那匕首能够保护白青,索性就三人一同去吧。蒜头和施前辈后山玩耍去了,一时半会回来不了,小和尚待在寺中,倒也自在,这是大寺,蒜头既然放心让他待在寺中,必然也对这里僧人极有信心。小乙不想其他,带着白青童陆往那齐天门赶去。

    两峰离得不远,三人没用太多时间便到了山门。只见得山门处聚集了不少民众,还有官兵守住道路,不让通行。小乙心道,果真是出了事!他带着白青上山,却被人拦下,好说歹说不让上山,小乙索性不管其他,这半月确实没白待,找条偏僻小路又有何难。三人沿着小道上到了峰顶。

    “你们是谁,怎会出现在此!”

    小乙回那官兵,道,

    “我们是医生,听说这里有人中毒,特来看看是否还有人生还!”

    那人将信将疑,道,

    “能跑的都跑完了,好像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就在那边,他该说的已经说了,就等死来着。你们若是有办法,快些去看看!”

    小乙三人赶忙过去查看,小乙一见那人,大喊出声,

    “小五!你怎么在此,为何大家会中毒?!”

    小五口中喃喃,

    “肖棠,肖棠!”

    他口中一直念叨这个名字,小乙已然明白,是肖棠干的好事!小五又念叨一阵,气绝身亡,他浑身青紫,必是中毒而忘。小乙四处寻去,那大当家,二当家,还有自己认识不认识的所有人,几乎都被毒死当场。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白青抱住他,不言一语,此时只有默默陪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支持。

    官兵又来许多,直到日落时分才将这数百尸身处理妥当,见小乙三人还在此处,那官爷过来,对三人道,

    “你们先哪都别去,我们虽然登记过了,但这事情尚未查清,就还要委屈你们几日。那肖棠,你确实与他无关?”

    小乙点点头,这是他今日第六次回答这个问题,

    “确实无关,只是一同助力大当家,这才聚到了一处,谁能想他如此凶残,竟然在这水中下毒!”

    那军官点头,带人离去,剩下一队人马守在殿内,继续调查这毒杀大惨。

    “小乙哥,这毒也真够厉害的,这么大潭水,竟然还能如此猛烈!”

    小乙点头,道,

    “咱们定要查明缘由,给这数百兄弟报仇!”

    童陆白青始终陪伴在他身旁,给他无穷力量。

    在这峰顶又是半月,官差调查毫无结果,收集齐了线索便下山去了。白青每日钻研那毒,却是始终无法破解。潭水之中,那毒性却是不断增长,连那水草都无法存活。

    为提醒世人,小乙只好在那石壁之上刻下字来,可这识字之人毕竟是少数,于是他又多画了一副简单直观的壁画。

    “小乙哥,你跑了这十多日,把这天台山都给找遍了,这里找不到,又到何处去寻!哎,咱们留下来毫无意义,还是走吧!”

    童陆一小乙说道,小乙看着刚画的壁画,把头歪在一旁,若有所思,良久方回,

    “好,走吧!”

二三 雪无定律人有去时,布衣相伴美酒同行

    “所以,关于我们齐天门的,就只这些?”

    妇人问大山,大山扶了扶面具,道,

    “就只这些。”

    妇人长长叹了口气,道,

    “小五临走时嘱咐我们,若是事成,马上回来接我们,若是他未回来,我们就老老实实躲着,待上数月之后再派人出来查探。他一直没回来,我们知道出了事,这才不敢出来。哎,他们,他们本来都已经成功了,可又突然遭此劫难。那肖棠,我也知他,只是他又在何处,不知……”

    妇人正是在问询大山,大山摇摇头道,

    “记不住了,记不住了!这么多年了,该忘掉的,就忘掉吧。背负这许多仇恨,会很辛苦的!”

    妇人也是明理之人,回他,

    “我知道了!谢谢你!”

    大山笑笑,

    “若不是我救肖棠,齐天门又怎会被灭门?”

    妇人不知如何回他,那琴儿咬住下唇,不发一言。

    大山站起身来,将七子拉起,对众人道,

    “这草务必要清理干净,它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长这般大的!”

    二人慢慢朝山下走去,大山不停摇手,大喊,

    “不送不送!”

    这齐天门的晚辈再没跟上来,恩怨也许就此了结。

    下山极快,七子始终有些不解,可他又怕被齐天门后辈听去,待到出了山门,这才问大山道,

    “大山哥,你说那毒真有这般厉害!”

    大山点头回他,

    “若不厉害,怎能一齐毒死这许多人!”

    七子又问,

    “若说是这草产出的毒素,为何之前众人取用,从未出事,就只那日之后才生出毒来,还这般猛烈!”

    大山笑笑,

    “我也不知啊!”

    七子看他这般模样,继续问他,

    “大山哥,你一定知道的!快告诉我呀!”

    大山双手一摊,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他迈开双腿,大步向前,七子赶忙跟住,他知这以后的故事必然更加精彩,只愿二人一路之上,再少些江湖争斗才是。

    “大山哥,咱们现在去往何处,是要到那雷音寺去么?”

    大山笑笑,回他道,

    “不,我带你赏雪去!”

    什么都不多想,七子只需跟着大山便是。

    说来也怪,自那雅州城遇到众多江湖中人之后,二人从齐天门下山,一直到这眼前茫茫雪山,竟是再未遇到一个对头。七子心中起疑,问大山道,

    “大山哥,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一路也太过太平了!”

    大山笑笑,回他,

    “太平无事,不正好多看看沿途风光?”

    七子又道,

    “大山哥,你说的倒是轻巧。不过也是,难得这夏日还能赏雪,还真是奇妙啊!”

    二人往上看去,只觉上方云雪一处,混浊一片,一时间,那雪就已然来到了跟前,瞬间就将二人卷入其中。

    “大山哥,按理说,这夏日炎炎,极难有这般大雪,还真是猜不透这老天爷!”

    大山回他道,

    “可不是么,可得快上一些,莫要让那大雪封了上山的路。”

    二人紧了紧衣衫,把脸裹住,只留双眼出来,匆匆上山去了。

    一路并不好走,待那雪势稍减,七子方才问大山道,

    “大山哥,这西岭雪山应是常有游人前往,这路怎会这般难走,还有,这一路之上也未见到一人,好不奇怪!”

    大山拉开面巾,大口将那飞雪吸入口中,然后长长呼出一口热气出来,

    “这雪山又不止一条道,这里较为偏僻,路也极不好走,因而没有人过来罢了。还有啊,谁说没人来着,你看这松树后边不就有一人么?”

    七子大惊,随大山手指方向,看向那老松后边,果然有一人立在那边。那人见二人已将自己识破,只好尴尬一笑,回道,

    “掌门让人带话回来,说是不得惊动长老,可又哪里能够瞒得过长老眼睛。掌门本想亲迎长老,可帮派事务繁忙,哪里能够脱得开身……”

    他说个没完,大山只好打断他,道,

    “我们自己上去就是,你和兄弟们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喝杯热茶才是!”

    那人欢喜去了。七子见他身披一条长长白袍,隐在这雪中,确实很难被人发现,他问大山,

    “大山哥,你怎成了长老,难怪一路无人前来叨扰!”

    大山咧嘴一笑,回他,

    “先上去,这里怪冷的,再不动动,要把下巴都给冻掉了!”

    七子虽然疑惑,但还是忍住不问,他知道到了目的地后,大山自然会从头向他说来。二人行得不慢,却也走了好长时间,难怪无人愿意从这边上来。七子明显能感觉到二人越走越高,因为那云层慢慢向下移动,从自己头顶变到了脚下,再落到了很远的山腰。七子很是兴奋,在云中沐浴的感觉着实不错,更有意思的是在这变幻途中,下半身还在云雾之内,腰身之上却是一片光明。

    “大山哥,真是神奇,在这云层之上,却是这般舒适凉爽!”

    大山笑笑,一手指向前方,道,

    “快到了,看到那座峰尖没有?”

    七子努力看去,那峰尖通体白色,在那阳光的猛烈照射下,散出层层白色雾气,雾气连绵不断,围绕这峰尖游走,独特而又神秘。在那峰尖下边,有怪石无数,再往下看去,云雾慢慢散开,似是铺下一层白色绸缎一般,延绵向下数十里。七子有些兴奋,说道,

    “天啦,大山哥,这山坳如此宽广,雪又这般厚实,正是一处优质的天然雪场!”

    大山回他,

    “这是自然,常有游人过来戏雪玩耍,倒真是一个夏日游玩

    的好去处!你仔细看看,那里有些黑影还在移动!”

    七子睁大眼睛努力观瞧,果然见到有人在滑雪。还要再多看几眼,大山已经走得远了,他也只好小跑跟上。

    看似极近,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这才来到了雪峰之下。这里有几处巨岩,其中两块巨岩相连,中间则是天然形成了一处宽敞岩穴,岩穴深入有一入口,里边漆黑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应该深极。可以想象,任这外边雪势再大,也无法影响这岩穴深处分毫,即便那雪崩下来,只怕也只能震下几块碎石。再看这巨岩外边,那是一处悬崖,直直落下数十丈去,正好连着那一片雪毯。七子站在崖边往下看去,只觉这世界只一种颜色,时间长了,便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

    “咦,大山哥,你看这里竟然还有绳索!莫不是可以用它直接下到这下边的雪毯之上?”

    大山抓了一口雪,闻了闻,又把它丢掉,这才回他道,

    “你没见雪被踩踏的这般紧实,定然是有人在此上下了!我们先进去看看,明日再去到下边滑雪游玩。”

    大山转身向那岩穴走去,七子默默跟在身后,四处张望。七子看得清楚,那穴中出现了火光,紧接着依次出来二三十人,他们皆是一脸兴奋,大声叫唤道,

    “欢迎长老回宫!”

    七子已然知道大山便是这门派长老,可被这些人如此叫来,还真是有些不太能够接受,他想着这几人如此叫喊,难道不怕引起雪崩?来不急多想,众人便簇拥着大山进了穴中。进入那岩穴,绕过一根巨大石柱,再往里便豁然开朗。相隔不远,就有一处灯火,从外边进来,一眼望去,似星辰一般。七子很是兴奋,这样的场景确实让他着迷。里边匆匆赶来一人,一见大山七子,开口便说,

    “长老,掌门捎信回来,特意嘱咐,说是近日你会回宫。你若到了,他还未回,就让我们先好生招待一下,所以你有何需要,尽管跟我说来!”

    大山看着这人,问他,

    “你是小山豆吧!”

    那人好不欢喜,回道,

    “长老还记得我呀!哈哈!”

    旁边有人笑话他,

    “小山豆,看你这德性!还不赶快给长老取酒来!”

    那小山豆一拍脑门,忙道,

    “长老等我片刻,掌门出去时可是把好酒备好了,就等你来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小山豆说笑着走远,还不时回头,脚上绊了一块石头,差点把他摔个狗吃屎。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他却乐得更欢。

    大山也不用别人引路,径直来到那灯火最明亮之处,那儿有几张石桌,石桌往上稍稍偏些,有一条小缝,几片雪花从缝里挤了下来,正好落在桌旁的小小水池之中。有人递来棕垫,大山随意一放,坐了下来。七子跟了过来,用手抚摸那石桌,奇道,

    “大山哥,这雪峰上的石桌,竟然不冰手哟!”

    大山还未回他,有人抢先回他,

    “这雪峰内部也是有些燥热的,从咱们这散出热气,因此无论这外边多冷,这儿都是温暖如常!”

    七子叹道,

    “真是无奇不有,无奇不有啊!”

    话音未落,那小山豆已然抱了酒回来,腰上还别了一条鹿腿,还未走近,就听到他叫唤,

    “长老,这酒啊,可是藏了几十年,掌门都舍不得喝呢!”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

    “我可从来不会客气,他舍不得喝,那我帮他喝!”

    大山接过酒坛,取下坛口处的几只大碗,打开封口,倒出酒来。七子只觉酒香淡雅,沁人心脾,心想定然不太醉人,可只是片刻,酒气浓烈起来,只闻这味,就已呛喉。

    “大山哥,这是什么酒,怎会如此浓烈,还这般连绵不绝!”

    大山还未说话,那小山豆又抢话道,

    “这酒可是用那雪域之上的上等雪麦精制而成,又加有雪山自产的灵芝、雪莲等多种珍品,再加上这绝佳的封存手段,置于极寒冰窖之中,一放数十年!由于酒气在极寒之地聚集太久,因而初时发散不出,待到感受到这外边热气之后,那酒香便是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这小山豆说个没完,一人放下手中果品肉食,对他笑骂道,

    “你个嘴贱的小山豆!长老好容易回来一趟,尽听你这瞎闹腾了!”

    那小豆却是不服气,回骂道,

    “你小子屁股长脸上不是?说起话来就像放屁一样臭!”

    大山哈哈大笑,喝斥二人,

    “我怎么也是个长老,你俩眼中还有没有我呢!”

    二人吐舌,终于闭嘴,不过还是一旁偷笑,相互做着鬼脸争斗。大山问他二人,

    “掌门什么时候回来?”

    小山豆抢话倒是快,

    “快的话今日应该能到,最慢后天吧!”

    大山又喝一碗,回道,

    “知道了,你俩下去休息吧!若是明日一早还未回来,我们可就先走了!”

    小山豆大惊,道,

    “长老难得回来,不待个一年半载的……”

    大山不想让他再说,

    “小山豆,你屁股痒了是不是?”

    那小山豆这才摸摸屁股,笑着下去了。七子喝了一大口酒,只觉极寒极燥,于是取了一个果子吃了起来,

    “大山哥,想不到这雪山之上,竟还有新鲜果品,真是太滋润了。”

    大山笑笑,

    “还不是靠人马从山下运来,有些人总爱浪费气力,有什么办法!”

    七子知道这东西来之不易,把那果子核也一齐吃进腹中。二人吃喝一阵,天色暗了下来,二人就在这桌旁睡着,有人过来,轻轻为他俩盖上宽大鹿皮。

    转过天来,又是那小山豆过来伺候,听说掌门还未回来,随意用了

    些东西,对那小山豆道,

    “我这兄弟没滑过雪,你去备上两副雪板,我们耍上几次,便下山了。”

    小山豆很是失望,回道,

    “长老,你这就要走?掌门回来我怎么跟他交待!”

    大山又道,

    “来得不是时候,我又有何办法!快去吧!”

    小山豆蛮不情愿去了,大山找了俩皮制外套,递给七子一件,对他说道,

    “把这个穿上,免得弄湿里边衣衫!”

    二人来到岩穴之外等候,帮众全都出来相送,七子估算一下,竟有四五十人!大山执意要走,众人倒也不好强留。

    这头一日还有暴雪,此时却是阳光普照,着实暖和不少。小山豆取来两只雪板,七子取了过来,雪板木质紧实,又常被使用,底部被磨得十分光滑,手摸上去,怪舒服的。大山来到那绳子边上,正要下去,却被小山豆叫住,

    “长老,我还准备了些鹿肉,你们带在路上充饥!”

    大山示意,七子接了过来挂在肩头,向众辞行,二人便顺着长绳滑了下去。这绳是由多条绳索连接而成,每隔不远便有一处双渔人结,从上往下还好,若是从下往上爬,则正好可以在结处歇息。到了崖下,这雪地却是极为坚硬,应该是有人故意将它踩踏压实,从崖上下来,才不至于一下陷了进去。

    “七子,准备好了么?多摔个几次,也就会滑了!”

    七子早就无比兴奋,见大山把雪板前头抬起,身体往前一倒,便冲了下去。那雪似乎被人整理过,他又学着大山样子,滑了出去,刚过数十步,身子一偏,便摔倒在地,弄得满身的雪粉,雪板则是又飞出去好远,他笑得合不拢嘴,似乎找到了滑雪乐趣。到前边拾起雪板,继续向下滑去。摔过数次,大山又在旁指导一翻,他也算是找到了窍门。滑到尽头,又折回来,如此玩耍了一个时辰,这才收了工。七子见有人上山来,也是好奇,

    “大山哥,竟然有游人前来!莫非也是来滑雪的?”

    大山拍拍身上雪粉,回道,

    “你道这雪山派是干什么的!”

    七子摇头反问,

    “难道不是江湖门派?”

    大山笑笑,回头看向那巨岩,

    “你看有江湖门派这般过活的么?”

    七子思索片刻,又道,

    “在这里生活确实艰苦!昨日过来,没见他们有什么上下尊卑,只因他们叫你长老,这才以为是甚门派!”

    大山轻扶一下面具,嘴角扬起,说道,

    “喏,看那自称‘雪里行’的家伙!”

    七子看向那边,只见一人滑雪而来,偶尔腾起,还要故意做上几个漂亮空翻!七子大笑问道,

    “这人莫非就是‘掌门人’?”

    “这么瑟,不是他,又是何人!”

    那人转瞬之间便已来到跟前,他侧过身来,从二人边上滑过,然后一个急停,又转回二人面前,雪板划出一团雪雾,将三人包裹其中。

    “哈哈,我的哥哥哟,你怎么一来就要走呀,也不等等我!还有这位兄弟,有礼了!”

    大山手中早就捏了一大个雪球,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雪球砸中,碎雪贴在脸上,只露出一个眼睛。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那人口中也被塞满,他大口把雪吐出,也是大笑起来,

    “哥哥,你这一来就欺负我!看我不向嫂嫂告状!”

    那人看了看四周,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了嘴。大山也不介意,回他,

    “怕给你惹麻烦!更何况,你这也没什么好玩的,半日我都待不住啦!”

    那人抱怨道,

    “这什么话,我这里多好玩!你看这雪多美!”

    大山看着那人身后,走上前来拍拍那人胸脯,又道,

    “你看看,又有人来请我了!你好好做你的掌门,别四处惹事就好啦!”

    七子与那人一同往那方看去,只见十余人一齐向这边划来,他们一身青灰色布衣,统一装束,没有防雪之物,看上去滑雪水平也是参差不齐,几人滑得快些,就有人落在后面,不时有人摔倒,前方之人又放了速度等候。

    七子笑道,

    “咦,他们看起来倒不像是雪山派的人哟!”

    ‘雪里行’哼哼两声,有些不满,道,

    “在我的地盘,他们可占不到便宜!”

    大山轻轻拍他后背,道,

    “哈哈,看把你能的,还真敢和他们动手啊?!”

    ‘雪里行’生起闷气来,不发一言。

    那几人虽然慢些,倒也很快到了边上,然后齐齐抱拳道,

    “长老,请随我等回山!”

    大山看着‘雪里行’,道,

    “那里饭菜好吃些,我就跟他们过去啦!”

    七子心道,怎么又一个长老,真是完全看不懂了。

    ‘雪里行’知道留不住他,只好道,

    “哼,不过,我这里的酒定然比他们的好!你等我片刻,我取来给你带上!”

    大山点头,‘雪里行’看了那十来人一眼,向着雪中吐了一口唾沫,这才惺惺然滑雪回去。

    不多时,七子远远见那‘雪里行’抱着坛酒下来,在他身后,又跟着数十人,在这雪山之上滑行,身手矫健,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表演一般,甚是好看。来到近前,齐齐停住,气势上倒也比那十多人强上太多,

    “哥,这酒只有一坛了,你给拿去!”

    大山也不客气,过来抱住,用鼻子闻了闻,甚是满意,

    “这两坛酒,倒还是让我给喝了!你啊,没这福气,哈哈哈哈!好啦好啦,好生过你们的日子,我这长老啊,也叨扰叨扰别人去!”

    大山大手一招,带着七子与那十余人一同滑雪,行了几里之后,这才卸下雪板,步行下山。

二四 白云渺渺青城幽幽,老少同庆往来有酒

    一路游山玩水,倒也自在,七子十分好奇,为何这十来人会来此处迎接二人。不过,有人保护的感觉着实不错,至少不必错过这沿途绝美风光。这些人对大山极为恭敬,只要是大山的话,就没有不从的,看这情形,只怕大山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也会心甘情愿慷慨赴死。七子不时问大山,他却只说些沿途有哪些古迹,这里风景独特,那里视野极佳。七子知道他一路都是如此,只好按耐住性子,待二人到了某处,再大解馋渴。

    行得极慢,七子也好长时间没有这么放松过,他听大山说来,之前那雪山便是古人诗词下的西岭雪山,而众人一路往北,则会去到那蜀中四绝之一,有着“青城天下幽”美名的青城山了。他心中盘算,莫非这些人便是青城派弟子,而大山就是这青城派长老?他越想越觉得对,再看那些人,都觉得人家便是一身青城派的装束。

    在这青山绿水之中走走停停,足足行了五日,到了天黑时分,这才遇上一条山涧河道。七子看那河道旁边忽的亮起灯笼,那河水波涛闪亮起来,直晃得人头晕,他粗略估计,只这手持灯笼之人便有数百人之众!那十余人一路之上只是听从大山指示,提供些酒肉之类,并无太多话语,到这时,方才站到边上,一齐开口,

    “欢迎长老回家!”

    而后,那水边众人也是一齐叫喊,

    “欢迎长老回家!”

    这小河在高山之间蜿蜒,这一嗓子,在山涧之中响了很久方才停下。七子心道,难道已经到了青城山,这些人都是青城派弟子?还有,这回家二字,也是让他心生暖意,感动不已。众人为大山七子点灯指路,二人慢慢向前行进。七子忍不住问道,

    “大山哥,我之前问你也不说!这里就是青城山了吧!”

    大山回他道,

    “正是,咱们今日好吃好住的,明天我再带你四处玩玩!”

    七子心想,自己猜的果然不假,正得意间,只见前方不远处,那灯火在空中亮起,他惊叹不已,道,

    “这空中竟然还有许多灯笼!”

    大山笑出声来,

    “七子,你什么眼神,这分明就是一座大殿,只是建得高了些吧。”

    七子这才仔细看去,那灯火一点未动,只是挂在高处,在这黑夜之中,确实很难辨别。大山带着七子走到那大殿之下,眼见众多巨大柱子,个个都有三尺粗细,可以想见这大殿规模。七子发现一只铁笼,笼门大开,大山径直走了进去,七子虽是疑惑,还是跟了进去,铁笼宽敞,足能容下十人,二人在这里边,倒也不觉难受。只见笼子上方连有铁索,直往顶上延伸。二人刚一入内,马上有人关上门来,插上门销。七子正要问询,那铁索哐啷响起,迅速绷直,七子只觉身体不稳,差点摔倒,然后自己随着那铁笼慢慢上升。升了十丈有余,这才停了下来。

    七子眼前一亮,这里是一小间密室,打开密室大门,外边竟是灯火通明!

    “哎呀!这里如此亮堂,为何在下边一点也看不出光亮?”

    大山笑笑,

    “还不是怕做坏事被人发现!”

    “臭贫嘴!”

    七子听这人声,知道是位老妇,他转身回看,果然不假,二人推着一位白发老太,从帘子后边出来。七子看他头上眉间早已白尽,满脸都是皱纹,只怕是位百岁老人。

    老太又道,

    “惹出的动静倒是不小嘛!”

    大山笑着迎上前去,轻轻握住那老太双手,

    “还好还好,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您这动静也是不小哦,只怕这江湖中已然沸腾起来了!”

    那老太把手抽将出来,反过来抽在大山手背之上,

    “哼,臭小子,别说其他!你这动静还不大?那就没多少大的了!差点把命都给搭上了吧!”

    大山保持微笑,回道,

    “我命可大着呢!哪有这容易死的!”

    老太盯着大山脸上面具,叹了一声,

    “哎,你啊,总是这样!好啦,好啦,什么都不说了!既然回来,那就多住上些日子。有我在,这里绝对安全!”

    大山嘿嘿笑道,

    “有好酒好肉我才留下!”

    老太怒斥他几句,这才看向七子,七子不知怎么称呼,木讷开口,

    “老人家你好!”

    老太哈哈大笑起来。两位侍从初听这话还有些紧张,看老太这般大笑,这才长舒一口气来。七子心道,难道说错话了,他赶紧闭上嘴,向大山求救。大山只是干笑,老太笑了一会,这才对他讲来,

    “我最是不喜别人叫我‘老人家’,你不知此事,也不怪你。你跟这小子一起行走江湖,千万别学他这臭得性!我初见他时,也是与你一样,憨憨傻傻惹人爱,现如今,哎,真是一入江湖岁月催啊!”

    大山陪笑道,

    “我这些年变化不少,您却一点没变啊,几十年如一日,真成了那活神仙!”

    老太又是哈哈大笑,

    “就你会贫嘴!”

    大山接过轮椅,老太向那二人道,

    “走吧!”

    两位侍从把那帘子拉开,现出一道门来。门外整整齐齐列着数十人,都恭恭敬敬低下头来,待到大山推着老太进来,众人齐齐跪倒,一起说道,

    “恭迎老祖宗,恭迎长老!”

    老太轻呵一声,道,

    “起来吧,今日没这许多规矩,这小子难得回来,可别放过了他!”

    话音刚落,俩位侍女过来接过轮椅,老太对大山讲,

    “我受不住这许多人,就先回房歇着了,你自便吧!”

    大山嘻笑回她,

    “那是自然,我可绝对不会客气的。”

    老太十分满意,二女推着她出了门,七子听到铁索响动,她们只怕是又上了一层。老太一走,这边欢腾起来,七子只见众人身后摆满各式吃食,酒水也是堆得老高,真有那不醉不归之意!

    二人被拉了过去,不由分说,便被灌了三大碗,七子哪里受得住这般直饮,差点没喷吐出来。他望向大山,大声问道,

    “大山哥,你不是长老么?怎么他们对你也这般粗鲁!”

    大山无奈一笑,

    “我这长老只是挂名啊,我说的,他们可未必会听啊!”

    一人马上接话道,

    “把这坛喝了,哥哥我就听你的!”

    大山被那人擒住,掰开嘴来,往里灌酒,大山倒也不太抗拒,好在只是小坛,这才一气喝完。大山喝完,打了个长长的嗝,然后对那人道,

    “二哥,你看,三哥的酒,就你帮我喝了呗!”

    那二哥想起之前的话,捶胸顿足道,

    “啊呸!真是嘴巴子贱!”

    他接过身旁那人的酒,咕咚咕咚全喝下去,

    “哎,我说二哥,这是我要给兄弟喝的,怎么让你给喝了!”

    那二哥大笑,

    “我刚答应过要听他的,你啊,待会再来,待会再来!”

    那三哥有些不喜,一眼看到了七子,于是邪魅笑一笑拿了酒过来,七子心道不好,这酒还在喉中,哪里经得住这般摧残!

    “兄弟的兄弟,当然也是我兄弟了!来,兄弟,跟哥哥一起喝过!”

    七子又哪里能够拒绝,他心一横,大不了醉上几天,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三哥,我先干了!”

    七子倒是干脆,喝完之后,他却觉得胃中较之前舒畅了不少,也不知是何原因。他喝得太急,没能品出那酒滋味,只隐隐觉得这酒有些与众不同。

    那三哥喝了酒,又去大山那边,吵嚷着喝酒去了。七子又与这一群中年男子喝了不少,却没觉得有多醉人,似乎自己酒量突然猛涨不少,他只道这一阵每日练武,可能对提升酒量也有些帮助。不过真是喝得过多,他眼前虚幻起来,隐约看到几位老者过来,与大山推杯换盏,交头接耳,好不热络。七子醉了,只感觉被人抬着,送到一张温床之上,他舒服极了,即刻进入梦乡。

    转过天来,七子被雨声惊醒,他睁开眼来,看向窗外,见那窗边坐着一人,不是大山又是何人。他马上起身过去,

    “大山哥,我昨夜醉了,后来的事真是一点也不知晓了。”

    大山看着外边,轻轻喝了口茶,道,

    “这青城雪芽虽比不得一众名茶,却也别具风格,你也来尝尝!”

    大山给七子倒上一碗,七子捧在手中,闻了闻,一口喝完。大山笑笑,

    “七子,你可知陆羽?”

    七子摇摇头,回道,

    “好像有些耳熟,不知是何方神圣?”

    大笑回他,

    “此人乃前朝人士,精通茶道,作有‘陆羽茶经’,因被人推崇,书成了茶道圣经,人也被尊为茶圣!哎,这喝茶太多讲究,我等粗人哪里能懂,也只当解渴罢了!”

    七子笑笑,

    “我只知茶汤解渴,至于茶味如何,好像也没太过在意!”

    大山又道,

    “习武也是一样,不能拘泥一处,太过死板,反而不好。我不是反对这陆羽,只是看不惯有人把那茶经当作圣典,不容辩驳。”

    七子点头同意。

    外边雨小了些,温润气流伴着细风吹入,七子只觉异常舒服,

    “这房子好生别致,从这就能看得老远,每日清晨醒来,向外边看看,也是一件乐事!”

    大山深吸一口气,回他,

    “背靠悬崖,三面环水,每层极高,只能通过链索铁笼上下,因而易守难攻。咱们这里只是第二层,再往上还有两层。虽是前朝所建,但经无数人增砖加瓦,填缝修补,直到现在也如百年前那般坚固。前朝有外族来攻,弟子们守住此处,对方围城数月,依旧无功而返。”

    七子叹道,

    “真是厉害!想不到百年前便有这般能工巧匠!”

    大山点头,又道,

    “咱们出去逛逛吧!”

    七子跟大山一起下来,七子这才看清此处,只见一座巨大堡垒依山而建,再由这最下一层的数十根巨柱支撑起来,当真是巧夺天工,也不知当年花费多少人力财力,方才成就这般伟大建筑。柱群三面环水,还有弟子四处巡视。见到大山,也都恭恭敬敬称长老好。

    二人四处闲逛一番,在一处水边发现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头,看起来年岁不小,那人正在钓鱼,神情专注。大山走上前去,抓起一块石头,砸入那人的垂钓之处。

    “鱼都被你钓完了,还钓!”

    那人大怒,回头骂道,

    “你小子没个正形,看不惯我清闲不是!”

    大山哈哈大笑,来到旁边,端起鱼篓,把他刚钓的鱼全给放入水中,这才说道,

    “你钓上来鱼,自己又不吃,干脆放了了事!”

    那人破口大骂,

    “你个死王八,败家子!好容易才钓起来的!”

    二人又说一阵,七子只觉十分有趣,也坐下来听二人说话。

    “这些年都好吧!”

    “臭狗屎!当然好啦!年青的长大了,老的更老了!”

    “你这变化倒是太大,嘴巴臭了好多!”

    “什么混账话!”

    “现在这么强盛,不怕哪天跌倒谷底?”

    “哼!反正又不是我当家,我只关心我的鱼!”

    “尽说臭屁话,也罢也罢,你继续钓你的鱼,我呢,

    去找别人玩了!”

    那人赶紧回话,

    “滚,滚,快些滚开!”

    二人把这周围山水看了一遍,大山似乎认识很多人,其中多数中年和老者,想必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回来,对这年轻一辈不大了解。不过众多弟子却都认得他,在这山上,倒也威风得很。七子注意到不少弟子腰间都别有特殊装置,只半露在外,实在看不出是何东西,他想着大山讲过雅州夕家发生的事,只怕就是那些江湖豪侠的后辈了。至于这其中又有何关联,也就只有等大山来讲了!

    又到落日时分,大山带着七子回来,又是昨日那般,一见面就喝个没完。没用多少时间,七子便醉得不醒人世,再醒之时,已然过了午时。他头疼欲裂,寻到大山问询,

    “大山哥,前日喝了许多,却没这般难受,昨晚真是三两下就醉了!”

    大山嘿嘿笑问,

    “前日是否有人给你喝过一种有些特别的酒?”

    七子记得此事,回道,

    “确实有过,那东西真这般管用?”

    大山点头道,

    “这东西不易得,你倒运气不错,他平日哪有这般大方!”

    二人正说着,有人过来叫大山道,

    “长老,祖宗让我请你们过去!”

    大山明白,带着七子跟着那人过去。

    二人来到议事厅中,这里已然聚集了不少人,老老少少皆有,老祖宗坐在正中高台之上,看到大山,马上招他过去,七子不便上前,退到了一旁。

    大山上前扶住老祖宗,她开口说话,声音洪亮,哪似百岁之身,

    “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是有一事想要宣布。”

    众人神情肃穆,待听她言。

    “我近日瞌睡得很,再怎么睡都不够,这门中大事,都没那精力去管了。这次小乙回来,倒是能帮上些许忙来,不过看他这副模样,只怕也待不了太久。我现在倒是挺羡慕小老四的,每日钓钓鱼,喂喂狗,自在逍遥。哎,说正事,正好小乙也在,我就正式把这重担交到我重孙儿手上。小九儿,快过来!”

    七子看一人走上前去,大家也没太多惊愕,想必这接替人选早就定下,只是一直没有正式交接罢了。七子见那小九儿也只三十上下,想必也是英雄出少年,这么大的门派,交给这般年纪之人掌管,倒还真要些魄力!他又想,这老太的重孙儿已然三十,那这老太想必也真是百岁开外了。

    老祖宗将小九儿拉到身边,对众人道,

    “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小九儿还年轻,需要你们的支持!若是没甚意见,就这样吧!”

    老祖宗看无一人有话说,轻轻摘下他右手拇指之上的翠玉指环,小九儿跪倒在地,老祖宗将指环戴到他无名指上,动作干脆,一点儿也不慌乱。仪式极其简单,又十分庄重,如此轻描淡写便把这大权下放,就连尚未解他们的七子都觉得不可思议。

    “别这么严肃嘛,这是好事,好事!来来,让小九儿给大家讲上几句!”

    大山一旁吆喝,众人这才放松下来,老祖宗一拳砸到大山身上,又示意小九儿听他的话,讲上几句。小九儿向前探出半步,举起戴有指环的那手,表情不太自然,坚毅说道,

    “定不辱使命!”

    只说这几字,却是没了下文,众人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有些尴尬,这仪式只怕又要冷场。大山嘻皮笑脸站了出来,把手拍得啪啪直响,然后大声道,

    “好!好!我看这小子可以!来来,大家支持支持,表示表示!”

    众人跟他说话,也都会心一笑,跟着拍起手来。七子心头好笑,这么严肃的事情,被大山这么一搅和,倒成了杂耍一般。大山说来,

    “正巧我在,那我就再多说几句。咱们小九儿懂事能干,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心中也是服气的吧!”

    看众人没有异议,他十分满意,又道,

    “这小子太过腼腆,半天挤不出个屁来,真是让人着急。所以啊,他也很多不足之处,还需要,老二老三,阿七阿八什么的多多帮忙!你们年轻人啊,就得多分担一些,别像那个老不正经的,每天就只知道钓鱼!”

    七子看大山眼神偏向一边,他顺着看去,果然见钓鱼那老头走进厅中,刚才大山只怕也是故意这般说话,就想多逗弄他一番!

    “你个狗臭屎又在背后骂我!”

    那老头立时反击,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又有人向大山挑战,

    “你小子比我还小上好几岁,好意思说这年轻人?信不信我用柳条儿抽你啊!”

    众人更是欢声大笑,七子不知其意,只是傻傻看他们说笑。

    气氛欢乐起来,众人乱七八糟说了一通,一点没扯那老祖宗传位之事。小九儿脸上放松下来,微笑看着老祖宗,老祖宗也很开心,拉着他一同坐下。

    众人再无拘束,竟是相互打闹起来,老祖宗点头不断,应该也是乐见此情此景。七子注意她不断打着哈切,应该困得很了,这不,老祖宗站起身来,众人骤然停下,听她说话,

    “我回屋睡了,你们继续,继续。这可是最后一天了哟,抓紧玩乐,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啦!”

    众人目送老祖宗离去,然后又似刚才那般玩闹在一处,七子拉住旁边一人问道,

    “为何是最后一天?!”

    那人年纪与他相当,看起来十分兴奋,回他道,

    “老祖宗说长老回来,大宴三日,你可不知道,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般热闹过了!从明日起,咱们这些人啊,又得和以前一样,四处分散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聚得这般齐!”

    那小伙说完又去找大山说笑,大山人缘极好,不多时酒肉上来,便是一刻也停歇不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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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纷乱尘世,精彩纷呈,能在此间走上一遭,甚幸甚幸。 这江湖便似那珠串,而我,就是那细绳,将这各式珠儿一一串起。 于是,有了新的江湖。逐尘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逐尘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逐尘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