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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太平客栈txt下载     太平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掳人而去

    此时李玄都陷入到被人前后夹击的境地之中,不过李玄都也并未太过忧心,毕竟他还有“人间世”,就算不能杀敌,自保还是无碍。关键在于,他能否带走孙鹄,若是带不走孙鹄,不但打草惊蛇,而且还一无所获,平添变数。

    萧云不想再与李玄都废话,双掌一分,掠起一股寒风,在他身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许多冰粒,然后这些冰粒又不断聚散,最终变成了一片片雪花,随着寒风猛烈盘旋。

    萧云双掌一推,一股冰寒气息如大潮巨浪,充塞了整条小巷,朝李玄都汹涌而至。

    冰寒气息所过之处,地面结冰,瓦片生霜,可见萧云已经是全力出手。

    终于摆脱了“蛇咒”的李玄都正要闪身躲避,却见柳玉霜已经转过身来,十指轻拂,正是“缠心丝”的手法。

    在李玄都的身周出现了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细线,虽说不能将李玄都彻底束缚,但却足以延缓他的动作。

    李玄都轻叹一声,不得已之下只能并拢右手的食中二指,以“北斗三十六剑诀”出手,将阻挡自己的细线一一斩断,同时也运转“青墨三千甲”,使得无数青丝在背后交织成一面大盾,挡下身后的冰寒气息。

    这番交手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到冰霜气息散去,李玄都只是满头长发上多了些许霜白之色,然后他抓起孙鹄,一踩地面,踏出一圈如蛛网状的裂痕之后,整个人借力一掠而起。

    萧云再次大喝一声,还是类似于佛门“狮子吼”的手段,不过这次李玄都有了防备,根本不受影响。带着孙鹄已然跃到一座二层楼顶之上,不过柳玉霜同时也探出一条“缠心丝”,缠绕住李玄都的脚腕,同时一股仿佛蛇毒的剧痛与酸麻乏力开始迅速扩散。

    柳玉霜很清楚,无论此人是谁,都不能让他将孙鹄带走,不管怎么说,孙鹄都是“血刀”的弟子,玄圣姬的亲信,同时也被宗主看好,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掳走,那她也很难交代。

    李玄都的修为之高和手段之繁多都让她为之心寒,所以此时她也不奢求能够击败李玄都,只求能够略微阻碍,然后让萧云这位归真境九重楼的高手跟上,合两人之力,救下孙鹄。

    就在此时,李玄都竟是将手中的孙鹄狠狠掷向萧云,而他本人则是顺着脚腕上的“缠心丝”掠向柳玉霜。

    柳玉霜心头一惊,想要向后退去,可李玄都已经一掌打来。

    此时已经不容他不接招,无可躲避之下,柳玉霜只能以右手迎向李玄都的一掌。先前她虽然以牝女宗的“灵蛇化龙手”挪移了李玄都的一掌,但李玄都这次的一拳却是用上了“万华神剑掌”,掌心蕴藏剑气,吞吐不定。

    两掌接实,柳玉霜再次用出“灵蛇化龙手”,手臂变得绵软无力,卸去力道。只是这一次可以卸去力道,却卸不去掌中蕴藏的剑气,柳玉霜的手掌顿时鲜血淋漓,而且剑气源源不绝,还要强行进入柳玉霜的经脉之中,如此一来,剑气随着柳玉霜的经脉而行,便如一支金帐汗国的骑军攻入中原腹地,烧杀抢掠,所过之处,满目疮痍,怕是柳玉霜的整条手臂都要废去。

    已成骑虎难下之势的柳玉霜不得不拼命运转气机来抵御李玄都掌中的剑气,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变得近乎透明一般,皮肤下的经络清晰可见。

    就在两人僵持之间,周围突然出现了一股寒霜气机,却是与柳玉霜同行的萧迟终于出手。

    不过萧迟较之萧云还是有些许差距,同样的“寒覆”一式,差别颇大,李玄都甚至不必用“青墨三千甲”抵挡,只是凭借“纯阳紫气”便可将这些寒气抵挡于体外,而且“纯阳紫气”还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直接将这些寒霜气机蒸腾为袅袅白烟。

    萧迟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对手竟是如此棘手,此战根本你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便要向后退去。

    李玄都心念一转,他本是想要放弃孙鹄转而擒拿柳玉霜,毕竟早在金陵府的时候,他便擒住过柳玉霜一次,这次也是手到擒来。不过当萧迟出现后,李玄都却是改变了主意,擒住柳玉霜固然容易,可此女乃是牝女宗中人,心思难测,说话真真假假,未必能从她的口中问出详情,倒不如擒下这位萧家公子。

    想到这儿,李玄都猛然发力,将柳玉霜震退的同时,他已经掠向萧迟。

    萧迟不过是先天境的修为,哪里是李玄都的对手?不过是一个照面,他甚至未曾看清李玄都是如何出手,便被李玄都以“璇玑指”点中胸口,整个人顿时酸麻不堪,动弹不得分毫。然后又被李玄都一把抓住胸前衣襟,提在手中。

    另外一边,萧云接下了被李玄都掷来的孙鹄,不过李玄都用了巧劲,在孙鹄的身上暗藏了一道气机,若是如韩邀月这等江湖老手,定然不会贸然去接,可萧云平日里甚少有人交手,空有境界修为,对敌经验不足,贸然接下孙鹄之后,立时被这道暗藏的气机震伤,再加上先前他受了李玄都的一记“万华神剑掌”,此时已经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当他看到李玄都擒住萧迟之后,目呲欲裂,他就这一个儿子,自然不是孙鹄这个外人可比,于是他抛下孙鹄,不顾自身伤势掠向李玄都。

    只是他在完好时都胜不过李玄都,如今受了伤势,又如何是李玄都的对手?被李玄都一腿扫在胸口,整个人向后飘去,轰然撞入一面墙壁之中。

    若是在其他地方,李玄都大可将这四人全部擒住,只是此时从周家大宅中已然又掠出两人,想来是萧家的供奉,不知是因为承平日久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反应迟钝了许多,直到现在才现身。

    李玄都不愿继续缠斗下去,也怕引来了青阳教在暗中埋伏的高手,一手抓着萧迟,几个跳跃之间,已然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德之人

    另外一边,白绢在城门处看到柳玉霜和萧迟往萧家大宅方向而去之后,她便出了城门,一路往林中道观而去。

    待到她返回林中道观的时候,这座道观已经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反而显得杀气腾腾。

    不知何时,道观中出现了许多身着铁甲且披有青色斗篷或披有白色斗篷之人,尤其是在三清殿前的庭院中,更是有近百人之多。

    在青阳教的三大总坛之中,青阳总坛的人着青色斗篷,白阳总坛的人着白色斗篷,红阳总坛的人着白色斗篷,那么这些人毫无疑问就是青阳总坛和白阳总坛的人。

    唐家三兄弟,共同创建青阳教,各领一派人马,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三人便貌合神离,只是三人有更大图谋,地公将军唐秦所部在齐州,天公将军唐周所部在秦州,人公将军唐汉所部分布于中州、荆州、芦州的三州交界之地。如此一来,若是天下有变,西北大周的大军便可由秦州发兵,夺中州、克荆州、取芦州,进逼齐州,若是连齐州也一并拿下,便能威胁帝京,如此便是大半天下在手,帝业有望。

    此次地公将军在齐州叛乱起事,人公将军唐汉已然派遣兵马在芦州、荆州、中州境内不断寻衅,牵制荆楚总督的兵马,而江南总督不过有名无实,无力兴兵,再加上朝廷国库空虚日久,除了驻守于帝京的禁军,整个江北已经是无兵可派。

    若要强行派兵,那就只有辽东三州的精锐铁骑,而这支铁骑又分两部分,大部由辽东总督执掌,小部由幽燕总督执掌。若是调派幽燕总督的铁骑南下平乱,整个帝京的北方便空门大开,到时候辽东总督赵政与金帐议和,然后打着兴兵勤王清君侧的旗号出兵,不出半月便能兵临帝京城下。若是调派辽东总督的铁骑南下,且不说赵政这位帝党柱石的心思如何,就算他一心平叛,可在北边还有金帐汗国的大军虎视眈眈,难保金帐汗国不会兴兵南下,再来一次神州陆沉。

    正因为如此,朝廷只能将平叛的重任全部压在齐州总督秦道方一人身上,给予秦道方一州军政大权,无钱自己筹钱,无粮自己筹粮,无兵自己募兵。

    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李玄都为何要说太后谢雉其心可诛?就是因为国势已经艰难到如此地步,所谓的后党还在想着如何打压帝党,想着如何摘去秦道方的总督官帽,若是换上另外一人,撑不起齐州这副担子,让青阳教占据了齐州,西北那边立刻举事,内忧必招外患,整个天下顷刻间便会刀兵四起,人间化作炼狱。

    可那个女人都不在乎,她只想保住自己的权位,至于天下生灵的生死,完全无动于衷,此即是无德。为何说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何谓德?不是武力强盛,自古以来,二世而亡者比比皆是,德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作为人间至高者,要对整个人间负责,对万民负责,若是享受万民供奉而将万民视作猪狗蝼蚁,终有一日要跌落下去。这便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纵使祖先于天下有大恩德,后辈无德,最多五世便会消耗殆尽,若无中兴之主,国可亡矣。

    自从帝京之变后,李玄都便一直纠结于大魏是否还该继续存在,换句话来说,大魏是否气数已尽?只是后来之人,西北大周也好,青阳教也罢,皆是只有打破旧世道的能力,却无建立新世道的能力,也就是术士常说的没有人君之相,从这一点上来说,大魏不该亡。

    虽然如今的大魏没了张肃卿,但是还有秦道方、赵政,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念着百姓的,总比那些将饥民当作攻城炮灰的所谓“义军”要强。

    这也是李玄都推迟了自己的既定行程而参与到此事中的缘由,虽是一人绵薄之力,但能帮一分是一分。

    相较于李玄都的心思复杂,白绢的目的就很是单纯。她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什么是纯粹的江湖人?那便是远离朝堂争斗,天下兴亡,我自逍遥。这也怪不得她,自古以来,江湖就是如此,看到了不平事,可以管一管,可从没有哪个江湖人能把天底下的所有不平事都管一遍的,这就像在朝为官,做好自己的本分,一个八品主事却要操阁揆的心,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白绢之所以参与到此事中来,是因为她的叔父秦道方在齐州总督的位置上,担着天大的担子,她要帮自己的叔父,人之常情。

    此时白绢见到青阳教的大批人马出现在这座道观中,第一反应便是赶去报知叔父秦道方,不过随即她便想到了一点,叔父他们一行人尚在途中,就算得知消息,待到赶到此地,这些人也未必还留在这里,到那时候再想找他们也就难了,倒不如留在这里,紧随其后,观其动向。

    白绢虽然挂名在忘情宗中,但真正的本领却还是补天宗的路数,补天宗作为刺客祖脉,易容、藏身、隐蔽踪迹,都是拿手的本事。认真说起来,万笃门和补天宗也算是同出一门,只是两者理念并不一样,万笃门是培养死士,类似于以命换命的路数,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而补天宗讲究一个“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想要远遁千里,关键就在于藏身隐匿之道,所以在这方面,万笃门也不如补天宗。

    白绢悄无声息地飞身上了一棵大树,运转补天宗的“坎离玄功”,整个人的气息顿时与大树融为一体,虽然身上没有什么伪装,但却有“一叶障目”的神妙,任你是随意扫过一眼,还是仔细观瞧,都会下意识地将视线避开白绢,除非境界高出白绢太多,才能一眼看破。

    过不多时,唐文波出现在殿前的台阶上,看来他已经散气完毕,所以不再袒露胸膛,披头散发,以一根玉簪束发,脚上的木屐也换成了方头长靴,披一件蓝色鹤氅,倒是有些贵公子的意思了。

    在唐文波现身之后,庭院内的所有人都单膝跪地,道:“见过公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青阳谋划

    唐文波环视一周,一抬手道:“起。”

    所有人同时起身,双手拄刀,双脚微微分开呈“八”字而立。

    唐文波沉声道:“此番举事,乃事关整个齐州局势。先前东昌府血战,白爵将军、青牛角将军、五鹿将军皆是亲临,甚至五鹿将军更是战死当场,无奈老贼楚云深亲自镇守东昌府,不敌我青阳大军,便屡屡用阴险计谋,使得我教中兄弟死伤惨重,终是使得我等无功而返。后又有雷公将军亲自出手刺杀齐州总督秦道方,雷公将军虽然亲手斩杀了秦道方的头号鹰犬顾虎臣,但也因为伤势过重身亡。”

    说到这儿,唐文波微微一顿,再次环视四周,见众人皆是面带忿怒之色,这才继续说道:“诚然,我白阳总坛已然到了危急存亡之时,可越是如此,我教中的众多兄弟姐妹就越要团结一心,共克时艰。此一役,我们不仅仅要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也要一举扭转齐州的局势,斩杀秦道方,将楚老贼赶下海去,使得齐州成为我们青阳教的齐州。”

    站在最前方的一位领头之人向前一步,抱拳道:“请公子示下。”

    唐文波稍稍拔高了嗓音,说道:“如今已有教中兄弟潜入府城之内,守城门之人也已经被我们的人买通,只要等到秦道方回城,我们便可立即起事,到时会有人趁乱打开城门,然后众位兄弟便随我一起冲杀进去,将秦道方和楚老贼瓮中捉鳖。”

    此时能够出现在这里之人,都是头面人物,他们麾下又各有属下,全部集结起来之后,便是一支千余人的大军。

    演义话本中常常是动辄百万大军,实则都是虚数,或是“号称”,八十万大军,实际数目可能只有二十余万,其中可战之兵最多只有十万,其余都是负责拉运辎重或是修筑营地的辅兵,若是辅兵不足,还会临时征发民夫,通常也会将民夫的数量计入大军之中,以壮声势。如今的齐州战场,所有官军加起来不过数万,还要分散到各个府县之中,数千人便是一支了不得的大军。

    不是朝廷不想多养兵,而是因为养兵要花钱,一名普通战兵的甲胄、武器便要十两银子以上。而且兵不是死物,每月都要粮草和军饷供应,同时武器也要损耗,又分为长枪、盾牌、长刀、弓弩、箭矢,除此之外,若是骑兵,还要战马,这又是个金贵玩意,甚至比人还贵。

    正因为如此,朝廷无兵、无钱,还想要平叛,稳定局势,那就只能将大权交予各地总督之手,让总督自行筹措钱粮人手。若是只有军权,无法反叛,因为养不起如此多的大军,被朝廷卡住脖子,立时军心涣散,这也是许多统兵大将哪怕身死也不敢反叛的缘由。若是只有钱粮大权而无兵权,更不用多说,大军一到,再多的钱粮也终究是死物,同样没有反叛的资本。只有把两者全都握在手中,没了制约,如此才能形成割据之势。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朝廷不是不知道给各地总督放权是饮鸩止渴,可如果不喝,立时就要渴死,与其渴死,倒不如先饮下鸩酒止渴,能多活一时是一时,兴许能有解药也说不定。

    当然,也可以不佩甲胄,一身布衣,一柄长刀,或是一杆木枪长矛,然后便赶着上战场,青阳教就是这么做的,不过这就是纯粹的乌合之众,让他们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还勉强凑合,对付小股官军也算勇猛,若是遇到了官军精锐,便不堪一击,如果换成辽东边境的百战骑兵,就会出现千余人大破数万大军的壮举。

    地公将军唐秦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直接调用了自己的手中的精锐。青阳教的千余人,人人皆是战兵,而且还是精锐中的精锐,最少也有御气、入神的修为,其中头目更是不乏抱丹境的高手,足以媲美数千官军,若是让他们冲杀入城中,固然不能久守,但暂时攻占还不算难。

    在唐文波说完之后,庭院内的众人尽皆应喏。

    唐文波待到众人声音平息之后,又向东边抱拳道:“在琅琊府府城东面便是太清山的支脉单老峰,此时我父亲地公将军,已经亲至此地督战,静候诸位佳音。”

    听到这里,白绢的心中一惊,没想到地公将军唐秦也会来到此地。

    青阳教的三公将军中,以天公将军唐周的境界修为最高,位列太玄榜之上,其次便是地公将军唐秦,高居黑白谱第一人,距离天人无量境只有一线之隔。虽说正邪两道的众多宗主不入黑白谱,但是江湖中人多半还是认为身为黑白谱第一人的唐秦不逊于许多宗主,最起码也能平起平坐。

    正如归真境界有强有弱,强者如李玄都,虽是归真境,但打遍江北无敌手,西北夺刀,帝京一战,当之无愧的太玄榜第十人。弱者如天乐宗的凤楼春,尚且不如许多先天境的好手。天人逍遥境也是如此,有些天人逍遥境的大宗师就难免马马虎虎,在一众天人境的大宗师中有充数的嫌疑,故而在江湖中有个玩笑的说法,上了黑白谱的大宗师不是真正的大宗师,只有名列太玄榜上和不在黑白谱上的大宗师才是真的大宗师。当然,这个说法里不包括黑白谱的第一人,毕竟是一榜颜面,所以这位是真的大宗师。

    如此一位大高手亲临,实在是吉凶难料。

    若是此人亲自出手,若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结成军阵,再以天人境的高手掠阵,众多归真境、先天境的高手联手围杀,以人数取胜,最不济自保无虞。可在这个时候,这位地公将军并非独自一人前来,以人数取胜便无从谈起,若是让他肆意出手,怕不是整个总督府都要被血洗一空。当年大周之所以能成事,就是因为秦中总督祁英死于地师徐无鬼的“鬼咒”。难不成今日的青阳教也要效仿当年之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情为何物

    李玄都提着萧迟在城中飞奔,他的身形极快,气力也足,哪怕手中提着一人,仍是可以从容地躲过来往行人,然后穿过一栋栋宅院,最终来到某个大户人家的后院。

    此时的后院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座柴房。

    李玄都一脚踢开柴房的房门,提着动弹不得的萧迟径自走入柴房,然后随手将这位萧家公子扔到柴堆里,激起些许尘土。

    萧迟坐在柴堆里,望向这个来历不明的农家汉子,咬牙问道:“你是谁?”

    李玄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改用齐州方言掩饰了自己的本来声音问道:“你们与青阳教是什么关系?”

    萧迟脸色微变,迟疑道:“你、你说什么?什么青阳教,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玄都点了点头,道:“那你认不认识唐文波?地公将军唐秦的公子,这些年来江湖传言说,地公将军因为闭关玄修之故,逐渐将白阳总坛的大权都交给了唐文波,你找唐文波,总不会是叙旧吧。”

    听到李玄都这话,萧白心中又是一惊,想起今早自己刚刚拜访了唐文波接着就遭遇此事,若说两者之间没有半点联系,那他是一万个不信,而且他也知道,这些江湖人可不跟你讲什么证据,不是你说不认识就行了,只能说道:“我与唐文波是友人。”

    李玄都又点了点头,道:“两位是如何相识?你们这次共同谋划总督行辕,具体计划是什么?”

    “什么谋划总督行辕。”萧迟闪烁其词道:“想来阁下也是久在江湖行走之人,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青阳教也好,总督府也罢,我都有往来,哪里就牵扯到谋划总督行辕了,就算是有,那也是青阳教的机密,不干我的事情,我哪里能够知晓。”

    这话说完,萧迟望向李玄都,只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正当萧迟心虚生疑时,李玄都突然出手,毫无半分征兆,萧迟只觉得胸前一麻,一股钻心之痛生出,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可还未等他发出半点声音,李玄都已经提前一把按住他的嘴巴,将他还未出口的所有声音都给憋了回去,只能发出轻微的“呜呜”声音。

    紧接着李玄都又是一指轻叩在萧迟的膝盖位置,只听“喀嚓”一声,他的右腿已经断了,萧迟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头,不仅是额头上渗出冷汗,就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过了片刻,李玄都缓缓收回手掌,萧迟大口喘息,涕泪俱下。

    李玄都从“十八楼”中取出一条白帕,擦拭手掌。

    因为须弥宝物极大的缘故,李玄都在其中放了许多杂物,这些白帕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东西,与清微宗无关,更没有什么标记,也不怕有人从一条白帕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李玄都将这条帕子丢在萧迟的脸上,冷声说道:“再问你一遍,知道还是不知道?”

    萧迟嘴唇微微颤抖,望向李玄都的眼神中已经满是惊惧。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说道:“莫要为难他了,他只知道打开城门夺城的事情,至于其余的谋划,比如说青阳教在哪里安插了人手,他也是不知情的。”

    李玄都对于门外之人丝毫不觉意外,只是问道:“你是如何跟上来的?”

    话音落下,柴房的门被人推开,门外的人竟是柳玉霜,她走进柴房,抬起自己的手腕,只见上头系着一根红线,鲜红纤细,好似被人以剑气在手腕上划开了一道血线。

    李玄都将目光转向萧迟的手腕,果不其然,在他的手腕上也有一根同样的红线。

    李玄都叹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真正的‘缠心丝’。可怜那金陵府的钱玉龙,若是见到了这一幕,不知该作何想?”

    柳玉霜脸色一白,难掩震惊道:“你如何知道此事?”

    李玄都一挥袖,柴房的门再次合上,然后说道:“若是追上来的人的是萧云,我半点也不会奇怪,毕竟舐犊情深,父亲为了儿子,搭上性命也不奇怪,可这次换成了你这位梵瑶姬,却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说到这儿,李玄都叹息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这等感情,便是我这个孤魂野鬼也感动很呢。柳玉霜,你当初杀钱玉龙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吗?”

    柳玉霜摇头道:“钱玉龙的事情,事关宗门大计,我……我也不得已而为之。”

    李玄都哼了一声,脸色渐冷。

    在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教过他一个道理,让人畏惧往往比让人尊敬更安全。

    李玄都不完全认可这个道理,但在江湖上,的确是如此,人人欺软怕硬。你若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人人敬你却不怕你,那便会有数不清的人来找你的麻烦,因为他们知道你不会伤他们的性命,甚至还有人会以此设下陷阱,让你处处受制,到头来,好人未必能有好报。可如果是个恶人呢,一言不合便拔剑,拔剑便见血杀人,那么你的行事便会自在许多,除非是牵扯到天大的利害关系,很少有人敢来找你的麻烦,因为真的会死。

    过去,李玄都就是这么做的,于是他成了亦正亦邪且让人又敬又畏的紫府剑仙。

    紫府剑仙的名号是用剑和血堆出来的,李玄都的仇家们也是人,也有妻儿老小,可没有因为他们有妻儿老小而李玄都是个孤儿就能任由他们喊打喊杀却不还手的道理,一入江湖,生死自负,祸不及家人便已是仁义,经历过这些之后,李玄都哪里还会在乎一个与青阳狼狈为奸的萧迟和一个背叛杀害了自己丈夫的柳玉霜?

    李玄都向前走了一步,徐徐道:“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可以放掉你们二人中的任意一人。”

    柳玉霜苦笑一声,没有急于回答,而是问道:“你是钱玉龙的友人吗?”

    李玄都沉默了片刻,道:“就算是吧,虽然相交不深,但也算是为他讨要一个公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要价还钱

    柳玉霜顿时沉默了。

    李玄都一挥手,萧迟顿时闷哼一声,身上咔嚓作响,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

    此时的萧迟已经喊不出声来,张嘴却无声,表情狰狞。

    李玄都面无表情道:“一个翩翩贵公子却落到现在这般田地,我也是于心不忍,不知梵瑶姬如何想?”

    柳玉霜心思几转,道:“你想知道青阳教在城中的布置,是不是?”

    李玄都反问道:“你知道青阳教的具体谋划?”

    柳玉霜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否则我也不敢循着‘缠心丝’前来。”

    “如此最好。”李玄都道:“无论是杀人,还是折磨人,我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是为达目的的手段罢了,若是你能合盘托出,我便不再对这位萧公子动手。”

    柳玉霜道:“因为我是代表地师来到此地的,所以许多事情唐文波不敢瞒我,如今只有三个人知道全部谋划,分别是地公将军唐秦、唐文波和我。”

    李玄都略一沉默,蓦地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没了你,我便只能去找唐文波和唐秦了。”

    柳玉霜没有否认,道:“我并无威胁阁下之意,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而已。若我有闪失,阁下的这番动作,又是跟踪我们二人,又是出手掳人,可全都白费工夫了。”

    李玄都听了,稍一沉默,道:“那好,柳夫人,你就将你知道的说一说。”

    柳玉霜道:“若是我将详情悉数告知于你,你反手便将我们二人杀了,那我们岂不是冤死?”

    李玄都摇头道:“我答应下来的事情,从不食言。”

    柳玉霜道:“若是老天师、老剑神来说这话,他们两位德高望重,语如重山,我自是相信,可阁下藏头露尾,不肯表露真实身份,这话又如何能信?”

    李玄都皱了下眉头,却是不肯被柳玉霜牵着鼻子走,以免落入她的算计之中,于是他毫无征兆地突然出手,虽然柳玉霜有所反应,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又被李玄都占了先手,还是抵抗不得,被李玄都一记“璇玑指”点在肩头上,不由得闷哼一声。

    虽然“璇玑指”只是指法,但经李玄都之手用来,却是与剑招无异,只见柳玉霜裸露的肩头位置已经是血肉模糊。

    柳玉霜捂住肩头,扬声道:“在总督行辕中有青阳教埋下的暗桩,城中副总兵鲁敬忠也已经被青阳教用三万两黄金买通,只待唐文波一声令下,便会彻底反水。”

    正要出手的李玄都闻言停下手中动作,眉头微皱,轻声道:“你再说一遍。”

    柳玉霜脸色微微苍白,忍痛道:“这只是青阳教谋划的一部分,另外还有许多其他谋划,你想不想听?比如说萧家的事情,还有琅琊府知府的小妾,她有个弟弟,平日里爱去赌坊里耍钱,欠了不少赌债,被青阳教的人抓住了把柄,然后青阳教便用这个把柄拿住了她的弟弟,又通过她的弟弟威胁她,让她……”

    李玄都不动声色,打算专心倾听。

    只是柳玉霜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蓦地冷笑一声,道:“你想听么?我却不想说了。”

    李玄都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牝女宗的女子都是这么个德行,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腰间的佩剑,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已是有四年不曾佩剑,却还改不了这个习惯,脸色渐而缓和,道:“这样吧,柳夫人,你有什么要求,大可都说出来,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们可以再计较计较。”

    柳玉霜深深望了李玄都一眼,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能只放我们其中一人,要放我们二人全都活着离开此地,也不许再为难我们。”

    李玄都没有急着答应,而是问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柳玉霜脸色微白,轻咬银牙,恨声道:“你若不答应,那大可杀了我们,然后眼看着青阳教如何攻下琅琊府,夺了齐州。到时候,你自诩的仁义道德,还剩下几斤几两?若你不动手,我现在自尽也行,左右也是个死,倒不如死在自己手里。”

    萧迟听到这话,不由大惊失色,急道:“玉娘……”

    他被李玄都重创,本就虚弱,几经变故之下,心神也是不宁,此时急火攻心,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李玄都脸色平静,虽然此时的他还是一身农家汉子的装扮,脸上面皮看起来也是个木讷的傻小子相貌,可一双眼睛却是骗不得人,幽幽如古井,平静无波,让柳玉霜望之竟是有些心虚,愈发拿捏不住眼前之人的心思。

    过了片刻,柳玉霜见李玄都仍是犹豫未决,忍不住又要说话。

    就在此时,李玄都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她还未出口的话语。

    然后就听李玄都说道:“当时萧云不顾伤势对我出手,这是父子情。柳夫人只身犯险救情郎,这是男女情。这两种情,我都是极为喜欢的,只是这些都是小节,小节之上还有大义,你们罔顾大义,为虎作伥,便怪不得我对你们出手。不过柳夫人愿意迷途知返,将功补过,那我也能放你们一马。”

    柳玉霜微微冷笑,又道:“还有一点……”

    李玄都望向柳玉霜,打断她的话语:“没有第二点了,若是柳夫人还想要得寸进尺,那我也只好赌上一赌,赌柳夫人这样的聪明人,舍不得死。”

    听到李玄都话语,柳玉霜只得叹道:“好吧。”

    李玄都道:“那么请柳夫人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写出来也行,我这里有纸笔。”

    柳玉霜摇头道:“我若现在说出来,你岂不是可以立刻杀掉我们?我方才已经说了,我信不过你。”

    李玄都淡笑道:“那你说如何?”

    柳玉霜道:“你将萧迟放在人多的闹市,自会有人发现他的身份,将他送回萧家,然后我跟你走,一个时辰之后,我便将我知道的如数告知于你。”

    李玄都问道:“难道柳夫人就不怕事后我杀了你?”

    柳玉霜面色凄然道:“一人死总好过我们二人一起死,我也只好赌一赌阁下的人品如何了。”

    李玄都晒道:“若你对待钱玉龙有对待萧迟的十之一二,他在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了。”

    说罢,李玄都提起昏迷的萧迟,率先出门。

    柳玉霜忍痛跟在李玄都的身后,也随之而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问九式

    李玄都行走江湖多年,不少女子对他青眼有加,而李玄都为何独独喜欢白绢呢?其实原因也简单,那些女子与他接触时,或是被他所救,或是被他援手,或是摄于紫府剑仙的威名,本身已经处于低处,是抬着头看李玄都的,在崇敬你的人面前,你很难放开自己,只能端着架子,维持旁人眼中的形象,所以就造就了紫府剑仙的高冷姿态,或许很多男人会喜欢这种带着崇敬意味的喜欢,但李玄都不喜欢。

    李玄都是什么人?以紫府客的名号踏足江湖,剑挑江北各路高手,一人一剑独战江北群雄,后又追随张肃卿,帝京城中大开杀戒,染血无数,紫府剑仙的“剑仙”二字是被他杀出来的。在清微宗中,李玄都又是有望继承宗主大位的四先生,位高权重,追随者甚众,平日里往来也都是江湖上的头面人物,容不得他有半分轻佻之态,必须时时刻刻都端着架子,行事沉稳,否则如何能够服众?如何能让那些跟随他的人心安?

    在外人面前,李玄都端着的架子已经够多了,所以他不想在身边人的面前也端着架子,所以他会和胡良成为嬉笑怒骂的好友,所以他不喜欢那些崇敬自己的女子。

    于是,只有白绢了。

    从两人相识开始,白绢都是一个严肃矜持的大家闺秀,对李玄都并不高看一眼,这让李玄都可以放下架子,在白绢面前展现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这便是李玄都心中所想的做一回年轻人。于是李玄都在白绢面前时,与平时大不一样,常有轻佻之态。

    其实白绢也不讨厌李玄都,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勉力招架,维持自己的矜持,只是在男女之间,退一步便意味着退第二步、第三步,于是白绢的防线开始节节败退,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李玄都也越来越放肆,言语无忌。

    李玄都在白绢面前是个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李玄都,其实白绢又何尝不是?

    她从来都不是个柔弱女子,若是柔弱女子,也不会在独自一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年。

    一身农妇装扮的白绢双刀齐出,竟是有攻无守的架势,只见得刀风肆虐,两道刀气纵横无匹。

    与之相对,三人自忖胜算极大,自然不肯与白绢换命,更不肯与她以伤换伤,于是纷纷后退,避其锋芒。

    白绢得了这个空隙,再次出乎三人意料之外,竟是没有趁此时机退去,而是继续抢攻,而且是三人中境界修为最弱一人,若无另外两人的援手,白绢有信心将其一刀毙命。

    另外两人自是不肯,一起向白绢攻来。

    白绢身形一转,身随刀动,旋转如陀螺,无以数计的刀气汹涌而出,激射向四面八方。三人不断躲闪,无数大树被刀气拦腰斩断,轰然倒地。

    为首一人大惊道:“此乃补天宗的‘天问九式’,你究竟是何人?”

    白绢并不答话,只是一意运刀,三人顿觉刀意之中有悲凉之意生出,只觉世道沧桑,刀兵四起,生灵涂炭,唯我手中一刀,以刀问天!试问苍天可答乎?

    “天问九式”与“太阴十三剑”不同,后者太过偏激,逆天而为,前者却是一股浩然之气,质问苍天不仁、天道不公,力求人定胜天,其中意味大不相同。而“北斗三十六剑诀”则是衍化周天星象,大有代天行诛罚之意,又与此二者不同。

    白绢此刀一出,气势暴涨,竟是使得直面这一刀的那人完全乱了阵脚,眼见白绢这一刀来势汹汹,所有刀气悉数内敛为刀锋之上的一线刀芒,大惊之下,竟是全身冰冷,呆立不动。

    此三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天公将军唐周派遣到齐州的白爵、白波、白绕三兄弟。当然,此三人与白绢当然没有任何关系,白绢应该叫做秦白绢才是,就如紫府客应称作是李紫府一般。此时被白绢一再相逼的正是白绕,他境界修为不高,胆子也不大,眼见这一招决计无法抵挡,骇怖达于极点,竟致僵立,束手待毙。

    白氏三兄弟联手迎敌,照理来说,便是天人境的大宗师也可一战,只是白绢一上来的拼命打法,竟是让三人乱了阵脚,眼看着白波要命丧于白绢刀下,境界修为最高的白爵终于全力出手,以青阳教的“真空手”抓向白绢的后背。

    这一抓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其实拿捏之准,不爽毫发,应变之速,疾如流星。白绢这一刀虽然气势雄壮,已然递不到白绕的身上,她觉臂上一紧,心知不妙,顺着白爵向后一拉之势,一刀逼退白波的同时强行扭转身形,仍是不作防守,左手中的“欺方罔道”直劈白爵的面门。

    “补天宗”虽然讲究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但在绝境之中,自然也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招数,此时的白绢哪里还是那个在李玄都面前脸红的小女子,大丈夫当如是也。

    白爵哪里想得到此女竟是如此刚烈,根本不敢与白绢以命换命,甚至就连硬接也是不敢,只能收手向后退去,如此一来,三人的合围之势便空门大开,白绢也不犹豫,身形一掠,已然冲出三人的包围之中。

    直到此时,白绕才犹如大梦初醒,发出一声迟来的惊呼。

    白绢落地之后,左手“欺方罔道”前指,右手“饮雪”横于胸前,也不退去,就这么冷冷望着三人。

    三人摄于白绢的气势,一时间竟是有些进退维谷。

    兄弟三人中排行第二的白波盯着白绢手中之刀凝视许久,迟疑道:“姑娘手中之刀,可是刀剑评上排名第八的‘欺方罔道’?”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俱是一惊。

    “欺方罔道”的主人是谁?乃是大名鼎鼎的“天刀”秦清,眼前这名女子断然不可能是秦清,可她却手持“欺方罔道”,秦清身为太玄榜第一人,只要老玄不出,便是天下第一人,绝不可能被人偷去佩刀,至于夺刀,怕是老玄榜上的老神仙们也没这个把握,那就说明此刀是他赠予这名女子,那么这名女子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三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这功业和差事是青阳教的,性命却是自己的,若是平白惹上了秦清这个大敌,怕是只有老玄榜上的神仙们才能护住他们了,于是三人对视一眼之后,为首的白爵抱拳道:“方才多有唐突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说罢,三人竟是直接向后退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八人名单

    先前三人之所以能识破白绢的伪装,并非他们的境界高出白绢,哪怕修为最高的大哥白爵,至多与白绢在伯仲之间,关键在于道观周围的林中同样设有许多有示警作用的小型符阵。

    白绢和李玄都第一次潜入道观时,是随着萧迟和柳玉霜的马车而来,离去时又是原路返回,侥幸绕过了许多符阵。这次白绢孤身一人潜入,来时还是同样的路,离开道观时却是选了另外一条路来到道观的后方。

    如此一来,白绢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不慎触动了一处示警符?,这才惊动了负责整个阵法的白波。

    白绢虽然不知道此种关键,但是也能依稀能够猜出大概原因,只是她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何时暴露的,是在偷听时暴露的?还是从道观离开时暴露的?若是在偷听时暴露的,那么唐文波先前的种种话语是否还能当真?若是唐文波在知道有人在旁偷听的情形下,说些真假难辨的话语,故布疑阵,那么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想到这儿,白绢愈发坚定了要去单老峰上一探究竟的想法。对于这次的青阳教谋划,地公将军唐秦是否亲临此地,可谓是至关重要,马虎不得。

    只是此时白绢行踪已经暴露,贸然去单老峰,如果只是唐文波故布疑阵还好,不过是白跑一趟。如果地公将军唐秦果真在单老峰上,那么就有羊入虎口的可能。不过这也难不住白绢,她虽然没有“太阴匿形符”这等物事,却有一件宝物,披在身上同样可以藏匿身形、遮蔽气息,想来应该无碍。

    另外一边,一个时辰的时限已到,李玄都取出一方普通砚台和一块粗墨,在砚台中倒入些许清水后,直接以气机将墨块碾碎,化作墨汁,然后将笔蘸饱了墨,递到柳玉霜的面前,道:“柳夫人,请吧。”

    柳玉霜看了李玄都一眼,接过笔,又低垂下眼帘,道:“有劳。”

    李玄都道:“这里没有椅子,就请柳夫人站着写吧。”

    柳玉霜摇头道:“无妨,写字本就是站着最佳。”

    李玄都不再说话,也没有一直盯着柳玉霜。

    柳玉霜开始提笔书写名单,同时口中说道:“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先是在金陵府相遇,如今又在琅琊府相遇,你我当真是有缘,你说是吧,李先生?”

    李玄都缓缓转过头来,凝视柳玉霜片刻,改用自己的本声问道:“如何认出我的?”

    柳玉霜笑道:“能够随身携带如此多无用的杂物,可见须弥宝物之大,在我的印象之中,只有李先生的须弥宝物了。”

    李玄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想来是自己从“十八楼”中取东西的时候,被柳玉霜瞧见了些许端倪。

    既然已经被识破,李玄都也不再掩饰,道:“都说清微宗是齐州的半个主人,我要回清微宗,路过齐州是合情合理之事,你应该早就知道才是。莫要多说这些无用的废话,赶紧写下名单,我自会遵守诺言。若是你还想玩些花样,那也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柳玉霜的确还有其他想法,只是见李玄都完全不为所动,而且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若是颜飞卿这样的人物,柳玉霜也许还会抱有几分侥幸,讨价还价几分,可换成李玄都这个双手染血无数的煞星,便不敢不当真了,也不好强说什么,只能继续写名单。

    两人都不说话,一片寂静,唯有笔锋划过宣纸,簌簌沙沙。

    大概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柳玉霜的一份名单写完,吹干墨迹,递给李玄都。

    李玄都接过之后,大概扫了一眼,包括柳玉霜先前所说的两个人名,总共有八个人名,柳玉霜也写的颇为详尽,每个名字的后面都标注了八人是因为何种原因而叛,或是因为钱财,或是因为受了不公,或是被拿住了把柄或者亲人的性命,乍一看去,似乎没有耍什么花招。

    柳玉霜问道:“李先生,如何?”

    李玄都将这份名单折叠之后收入“十八楼”中,道:“柳夫人可以走了。”

    柳玉霜还有几分犹疑:“李先生果真就这么放我走了?”

    李玄都似笑非笑道:“这是自然,如果这份名单有假,我日后再去找柳夫人算账也不迟,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除非柳夫人打算一辈子都躲在牝女宗的山门之中。”

    柳玉霜轻咬嘴唇,楚楚可怜道:“李先生……”

    李玄都冷声:“不送。”

    柳玉霜只能略有不甘地徐徐退出这座旧宅。

    在柳玉霜离开之后,李玄都也从另一个方向离了此地。

    此时总督府的大队兵马还在路上,不过按照秦道方和楚云深的谋划,楚云深会提前一步在暗中赶回琅琊府的府城,既是为秦道方打一个前站,也是提前着手准备应对接下来的青阳教发难,因为只要秦道方回到府城的总督行辕,青阳教便会立刻动手,到那时候再去准备,就为时已晚。

    算算时候,楚云深就算比李玄都和白绢稍慢一步,此时也应该到了。

    李玄都缓缓行于小巷之中,行至中途,忽然从巷子的两端出现了几道身影,将李玄都堵在巷子之中。这些人都披着青色的斗篷,在斗篷上绣着一轮青日。

    李玄都扯了扯嘴角:“总是有些不怕死的。”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过应该是与柳玉霜有些关系。

    江湖之中讲究一个人多势众,哪怕是强如藏老人,也在李玄都几人的联手之下吃了个大亏,如今的李玄都自然也怕被人围杀,不过怎么也要几十个先天境的高手结成阵势才行,区区几个人便想要拦住他,那是痴人说梦。

    李玄都继续前行,身形如风。

    挡在最前面的那个青阳教高手当即被裂尸而过,在他身后的那个青阳教高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李玄都按住脸庞,五指如钩,深深刺入血肉之中。

    李玄都一拳捣在此人的胸口,直接心脏碎裂,死得不能再死。

    堵在巷子另一端的几人见此情景,没有半分犹豫,立刻遁去,不见了踪影。

    李玄都也没有去追,继续赶往与楚云深约定好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依红楼

    如今的太平客栈遍地开花,在琅琊府中自然也有一座太平客栈。

    李玄都在处理掉身后的几个尾巴之后,来到太平客栈,此时客栈并无几个客人,李玄都径直走到柜台前,取出一枚无忧钱放在柜台上。

    正在柜台后记账的掌柜抬起头来看了眼李玄都。

    这掌柜一张圆脸,两撇八字胡,生就一副圆滑商人模样,沉默片刻后,笑道:“客官这是做什么?”

    李玄都收起无忧钱,道:“听闻东家有喜事,定了四月十八,特来道喜。”

    掌柜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不动声色道:“原来是东家的客人,客官请随我来。”

    说罢,客官引着李玄都往客栈后院走去。

    两人来到客栈的地窖,掌柜点燃了灯,只见地窖之内只放了些酒坛子,掌柜来到东墙下在墙上摩挲几下之后,就见一面墙壁翻转过来,竟是一道暗门。

    此地的太平客栈虽然是太平宗的产业,但楚云深却通过他与太平宗的关系,将其建成了一个隐秘联络地点。先前李玄都所说的那句话,便是楚云深定下的暗号,根据楚云深所说,这个暗号一旬一换,而太平客栈本就是太平宗的地盘,青阳教也不敢太过分。

    掌柜先行,李玄都跟在后面,进入暗门之后是一条石质地道,可容两人并肩行走。

    李玄都问道:“掌柜的,近几日里城内的情形如何?”

    掌柜道:“自从部堂和楚先生离开府城之后,这里便来了许多青阳教之人,还有许多来历不明的江湖散人,似乎是被青阳教花费重金雇佣而来。”

    李玄都默然点头。

    这条密道倒是极长,大概有二三里的样子,走到尽头之后,又是一面墙壁。

    掌柜伸手在墙上摸索一阵,向前一敲,墙壁应手翻转,墙后是数级台阶,缘阶而上,又是一个地窖。

    两人从地窖出来,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后院之中,李玄都问道:“此处是何地?”

    掌柜答道:“此地是依红楼的后院。”

    仅仅是听“依红楼”这三个字,李玄都便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了,不由摇头失笑,没想到楚云深竟然会在这里藏身。

    掌柜拱手道:“在下就只能送到这里,请阁下自行去寻楚先生。”

    李玄都点了点头,在掌柜离去之后,转头望向一道侧门,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就见一个略施粉黛的半老徐娘款款走出,朝李玄都施了个万福,脆声道:“可是李先生?”

    李玄都点了点头。

    妇人一双眸子仿佛有水光荡漾,含情脉脉地望了李玄都一眼,媚态横生,转身往侧门行去,同时素手一招:“请李先生随妾身来。”

    若是十五年前的李玄都,遇到一个举止妖娆的妇人,兴许会小脸微红,只是如今的李玄都已然不再青涩,只是淡然一笑,便跟随其后。

    妇人袅袅前行,出了后院,穿廊过堂,最终来到一座独立小院的门前。

    琅琊府本就是齐州境内首屈一指的大府,其府城内的行院自然不小,绝非那种只有一座楼的小门小户,而是大小院子相套,其中有众多独栋小院,最是鱼龙混杂,楚云深在此地藏身,便是个灯下黑的道理。

    妇人轻轻叩门,开门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雄壮汉子,见到妇人,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原来是范夫人。”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李玄都,带着几分警惕道:“这位是?”

    李玄都伸手在脸上一拂,取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是我。”

    这汉子是见过李玄都的,知道他不仅与部堂、楚先生相识,而且与大小姐关系不俗,赶忙恭敬行礼道:“原来是李先生,楚先生已经久候多时了。”

    李玄都微微颔首,迈步走入院中。

    这汉子只是守门的,并不负责引路,另有旁人为李玄都引路。

    范夫人望着李玄都的背影,有好奇之色。

    这汉子是楚云深的亲信,与范夫人也算熟识,笑道:“范夫人不要看了,这位李先生可是我们大小姐的意中人,小心大小姐拆了你这座依红楼。”

    范夫人微微惊讶,“我虽没见过秦小姐,但也是听你们说起过,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儿,能入她的眼,想来李先生定是极为不俗的。”

    汉子笑道:“你可知道在咱们齐州,哪个个姓氏最大?”

    范夫人道:“兰陵裴氏?琅琊萧氏?”

    汉子摇头道:“都不对。”

    范夫人一惊:“是李氏。”

    “对喽。”汉子道:“李先生,李先生,你说这位李先生是什么来路。”

    范夫人喃喃道:“这位李先生是从海上来的?”

    汉子压低了声音:“北海的秦家,东海的李家,范夫人懂了吧。什么叫门当户对?这就叫门当户对。”

    范夫人轻声问道:“如此说来,东海那边愿意给部堂援手了?”

    汉子轻叹道:“难说,毕竟东海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我听有风声传出,几位先生又要起争端了,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范夫人道:“那老神仙就不管一管?”

    “管?”汉子“呵”了一声:“老剑神都是半仙的体,怎么还会搭理这些俗事。”

    范夫人轻叹了一声:“仙人不管俗事,我们这些俗人便要多遭些罪。”

    “谁说不是呢。”汉子道:“幸亏还有部堂和楚先生,否则齐州真是半块净土也没有了。”

    李玄都走进小楼,此时的一楼大堂已经被清空,然后放了两张条案拼接在一起,然后在上面放了一张琅琊府城的舆图,大街小巷,店铺府邸,水井大树,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此时楚云深正坐在案前凝视舆图,李玄都进来之后,方才抬起头来望向李玄都:“紫府怎么如此打扮?”

    李玄都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村夫装束,摇头笑道:“说来话长,容后再说。”

    然后他从十八楼中取出柳玉霜所写的那张名单,将前后经过大致讲了一遍之后,道:“这份名单是真是假,我也无从分辨,还要劳烦楚先生鉴别。”

    楚云深接过名单,道:“有劳紫府了,接下来紫府打算如何?”

    李玄都道:“我有些放心不下白绢,打算再回那座道观接应一二。”

第一百四十章 重回道观

    李玄都换下乐那身农家汉子的装扮,恢复本来面目,从依红楼的一处偏门悄然离去。

    此时的李玄都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家公子喜欢的长衫,束以腰带,手摇折扇,沿着街道去往城门,然后他突然抬头,瞥了眼站在城楼上的一道披甲身影。

    按照楚云深所说,此时这位正在巡视城门守卫的副总兵鲁敬忠,十分可疑。只是李玄都暂时也不必管他,径直出了城门,往城外的林中道观而去。

    一路上并未遭遇什么波折,李玄都很快就来到了道观外的林地,只是原本停在道观门前的众多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些在此地寻欢作乐的客人们似乎已经离去。

    李玄都寻找一处相对僻静的高墙,收起折扇,双手按在墙壁上,以“玄冥九阴荡”将正面墙壁化作齑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入其中。

    李玄都因为柳玉霜的条件而不得不放走萧迟,就已经打草惊蛇,所以再放一个柳玉霜也无关大局,那么道观这边想必也得了风声,故而李玄都这次回来已经不是如何试探虚实了,而是直接硬闯进来,也就是他自恃武力才敢如此。

    李玄都走入其中,发现道观中果然是一片狼藉,似乎撤退得颇为匆忙,他来到一座装饰颇为华丽的房间,推门而入,一股香风扑面而来,混杂着各种脂粉的香气,似乎还混有某种带有迷幻作用的香料。不过这种香料根本不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彻底失去意识,更多还是起到某种助兴的作用,李玄都只是略微运转气机,便将这种香味化解,然后环视屋内,可见此地应该是某个“道姑”的居处,走得匆忙,衣橱的橱门和妆台的抽屉都是大开着,床上随意放着许多女子的衣物,甚至在地上还有一件遗漏的首饰。

    李玄都以为这是萧家的传信极为迅速的缘故,其实是因为白绢惊动了白氏三兄弟,三兄弟将此事上报给唐文波之后,正如白绢不知道唐文波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窥破她的行踪一般,唐文波也拿不准白绢此来到底代表了何人,虽说秦道方已经几十年不曾返回辽东,但也没听闻他与秦家彻底断绝关系的传言,若是此事招惹来了秦清这位大神,对于他们来说,便是灭顶之灾,唐文波在不知虚实的情形下,这才决定从此地撤离。

    李玄都正想俯身捡起那件被遗落的首饰,忽然感觉背后似有异样,猛地回头望去,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逝,消失在一根大树之后。

    同时平地起风,树叶簌簌而响,同时还有似有似无的笑声随风而来,好像有鬼魅之流正躲在暗处窥视李玄都。

    李玄都轻哼一声,并拢两指,直接以剑气将这棵两人合抱之粗的大树拦腰斩断。

    大树后空空如也,应该是以遁术逃脱。

    李玄都双袖一振,在一瞬间向四面八方激射出十余道剑气,砖石碎裂,泥土横飞,就连那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邪风都被剑气拦腰斩断。

    再没有半分动静。

    若是平时的李玄都,断不会如此意气用事,只是此时不见白绢的踪影,让李玄都有些难言的焦躁。

    李玄都往三清殿大步行去。

    道观不小,不过对于李玄都而言,不过盱眙而至。

    此时三清殿前的台阶上站着两人,正式白氏三兄弟中的二哥白波和三弟白绕。两人被唐文波留在此地观察后续,以二人的修为,又有林中的各种符阵示警,应该自保无虞。

    白波负责主持道观内的阵法,白绕在旁边为他护法,只是二人没有料到,李玄都竟是如此蛮横,直接以十几道剑气将那处阵法节点破去。而这座道观的阵法本就是临时设置,自然比不得许多宗门经营千年的大阵,打个比方,经营百年千年的大阵就如一座不断修筑加固的雄城,而这种临时设置的阵法则是以驮马、车辆临时结成的车阵,不可同日而语。

    李玄都不认识白波,却认得白绕,不由冷笑一声:“真是冤家路窄,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白波有些惊疑不定,他曾经带人与李玄都有过交手,那时候的李玄都虽然厉害,但远不到今日这般地步。

    李玄都没有急着动手,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农妇装扮的丑女子?”

    白绕微微一怔,正要说话,白波已然开口道:“不曾见过。”

    虽然白波开口否认,但白绕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李玄都微微冷笑道:“那就是见过了,不知她现在何处?”

    白绕讥讽道:“那女子被我们捉住,此时已经打断了四肢,扔到林中喂狗了,你现在去找一找,兴许还能剩下些残骸。”

    “哦?”李玄都并不相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到底在哪?”

    白绕笑道:“是我说错了,其实她是被我们少主看中,已经收为房中人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共赴极乐。”

    李玄都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大步前行。

    白波和白绕同时退入三清殿内,然后整座三清殿的周围荡漾起层层气机涟漪,好似一面无形的墙壁,阻住李玄都的去路。

    李玄都挽起袖口,一拳砸在这面看不见的“墙壁”上面,层层涟漪荡漾扩散开来,殿内的三座三清神像轰然摇晃。

    李玄都并不精通拳脚功夫,不过这个“不精通”却是相较于他的剑道而言,真要认真说起来,并不逊于寻常归真境宗师,而且对于如今的李玄都而言,一法通而万法皆通,托拳为剑,也是行得通的。

    白波脸上突然露出极为震惊的神情。

    只见李玄都连续三拳,三拳过后,整座三清殿的气机都被牵扯而动,继而整座三清殿都开始摇晃,无数灰尘从梁柱间簌簌而落,甚至墙壁上都出现了龟裂痕迹。

    白波正要加固剩余阵法,就见李玄都又是一拳。

    整座道观中仿佛响起洪钟大吕之声,然后挡在李玄都面前的无形“墙壁”开始寸寸碎裂。

    李玄都如一缕清风掠入三清殿中,五指如钩,按在白绕的面庞上,推着他一路向前,直到他的后脑和后背撞在三清神像上。

    三清神像正中位置的玉清神像顿时粉碎。

    李玄都仍旧抓着白绕的面庞,又往旁边的上清神像一撞。

    白绕整个人几乎是嵌入神像之中。

    李玄都还不罢休,将白绕从上清神像中生生拔出,然后掷向最右边的太清神像,将太清神像砸倒。

    白绕身上的骨头碎了大半,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从头到尾,他甚至没能说出一个讨饶的字眼,就死得不能再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发配北海

    在整个过程中,白波就是看着而已。

    不是他不想援手,而是不敢援手。

    委实是此人的境界修为太过骇人,想来就是天人境的大宗师也不过如此了。

    至于兄弟之情,人和人之间不一样,有些人兄弟情深,性命相托,有些人就是流于表面,尤其是那天家皇室,手足相残也是寻常之事。对于白波来说,白绕的生死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如果来人的境界修为只是高出稍许,取巧之下杀了白绕,他也许还会做一做姿态,可遇上这么个煞星,他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该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李玄都转头望向白波:“你是?”

    白波赶忙道:“在下白波。”

    李玄都“哦”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可曾见过一个农妇装扮的丑女子?”

    白波神情复杂,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的确见过,当时她触动了道观外的警戒符阵,我们兄弟三人曾与她交手,不过没有留下她,被她走脱了。”

    如今李玄都倒是有些遗憾,为何自己所悟的是“漏尽通”而不是“他心通”,若是身怀“他心通”,虽然不能真就完全悉知他人心中所想,但捕捉一二心念还是手到擒来,那么先前的柳玉霜也好,现在的白波也罢,判别所言真假都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有白绕的先例在前,白波应该不敢在此事上信口开河。

    李玄都又问道:“那她去往何处了?”

    白波不敢虚言欺瞒,只能老实说道:“那女子所用之刀,似乎是‘天刀’秦清的佩刀‘欺方罔道’,我们兄弟三人怀疑此女是秦清的千金,便先行退去,所以并不清楚她后来又去了何处。”

    李玄都陷入沉思之中。

    按照他和白绢的约定,白绢应该返回琅琊府城与他会合才是,怎么迟迟不见其踪迹?

    他来此的路上,特意留心过白绢的踪迹,应该不会走了两岔,那么白绢会去哪儿呢?

    白波望着李玄都,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被打断思绪的李玄都也不动怒,只是道:“怎么,想要为你兄弟报仇?”

    白波摇头道:“不敢。”

    李玄都笑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白波在这一瞬间,整个人完全紧绷起来,生怕李玄都一言不合便要出手伤人。

    李玄都望着他,继续说道:“如果今日之事只是我的私事,那我可以放你一马,你要报仇也好,忌恨也罢,都由你。不过今日之事不止是私事那么简单,你们青阳教谋图琅琊府,我便不能放任你离去。”

    白波怒道:“我已然将事情经过如实告知于你,你却要过河拆桥不成!”

    先前白波摄于李玄都的威势,又存有侥幸之心,自是不敢出手,不过现在到了生死绝境,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于是他全力出手,只见得整座三清殿轰然倒塌,而他本人则是借助土遁之术先一步向外遁走。

    只是他小觑了李玄都,白绢给李玄都服下的“续命丹”有三天功效,在如今刚刚过去两天,李玄都仍旧在全盛时期,虽然距离当年太玄榜第十的紫府剑仙还有一小段距离,但也不是区区一个白波可以匹敌的。

    只见李玄都在三清殿完全坍塌之前就已经掠出殿外,一步狠狠踩踏地面,以雄浑气机将遁入地下的白波生生震出,然后一肘撞在白波的胸口上。

    白波吐出一口鲜血,却没有因此失去战力,仍旧是不断向后倒掠,同时双手不断结成各种繁复手印,在他身周有清风生出,将他的青色斗篷吹得鼓荡起来,如同一张大帆,使他虽然没有天人境的修为,仍旧可以腾空离地。

    眼看着白波越飞越远,李玄都也不着急,只是一抖袖口,“青蛟”便如一尾小青鱼从袖管中游出,围绕李玄都的手腕盘旋一周之后,倏而化作一道惊虹,直奔白波而去。

    白波见状大惊,只是在空中难以转向,被这一剑刺穿小腹。

    李玄都又一抖袖口,“紫凰”如法炮制,这一次却是斩断了白波身后暗藏玄机的斗篷。

    没了这面“船帆”,纵使清风依旧,也托不住白波的身形,以他境界的修为,固然可以勉强滞空稍许时间,不过在李玄都的飞剑面前,却是没有什么意义,只能无奈地重新落回地面。

    李玄都也没有继续痛打落水狗,只是双手负后,任由两柄飞剑如两尾游鱼围绕自己缓缓盘旋。

    白波心知此人境界修为深不可测,自己绝不是敌手,就是想逃也是妄想,只能跪地求饶道:“只求阁下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从此脱离青阳教,再不参与齐州之事。”

    李玄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空口无凭,何以为据?”

    白波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胸口重重一击,因为是自残之举,所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受伤极重,白波瞬间已是七窍流血,然后他方才说道:“若要在下自废修为,不如一死,万难做到,只是空口白话,难以取信,所以在下一击重伤自己的中单田内腑,在月余之内,不能动用修为与人交手,想要完全伤愈,最少也要数年之功,以证在下誓言,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李玄都盯着他片刻,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而且身上的伤势也是真的,方道:“好,我便信你一次,放你一条生路。”

    白波脸上顿时显露喜色,赶忙拜谢道:“谢过阁下不杀之恩。”

    “先不忙谢我。”李玄都道:“若是换成以前的我,你今日万没有幸理,看在你愿意如实相告的份上,我可以放你活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还要送你一场造化才是。”

    说罢,也不管白波答应与否,李玄都一步踏出,如缩地成寸一般,已然来到白波的身前,按住他的肩膀,运转“圆势法”将白波的修为彻底封住,然后再运转“三分绝剑”,在他体内植入一道剑气。

    白波顿时面如死灰。

    李玄都收回手掌,道:“现在的你已是个废人,体内还有我留下的剑气,每三日发作一次,痛入骨髓,所以也不要想着再去寻你大哥白爵了。北海之上有座枯叶岛,你可知道?”

    白波惨然道:“有所耳闻,听说那里人迹不至,极是荒凉。”

    李玄都道:“你立即动身,去枯叶岛上寻一个名叫李如是的人,就说李玄都让你来的,他可以帮你除去体内的剑气,只是你这辈子也不用回中原了。”

    “是。”白波应了一声之后,艰难起身,蹒跚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李如师

    在白波离去之后,李玄都出了道观,果然在道观外的林地中发现了打斗痕迹,许多大树被刀气斩断,倒伏了一地,可见先前白波所言不假。

    至于如何分辨刀气还是剑气,其实也简单,通常来说,剑气为直,刀气为弧,就如剑与刀的区别,从这些大树被斩断的伤口来看,应该是刀无疑了。

    李玄都又在周围搜索了一番,在一个树墩下发现了一截布条,看材质,应该是从白绢所穿的那身农妇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有被火焰烧灼的痕迹,不过不是真火,而是以气机凝化火气烧灼出的焦痕。

    李玄都举起布条,对光细观,依稀可以看出是“单老峰”三个字。

    说起单老峰,李玄都是知道的,此峰是太清山的一处支脉,算是一处形胜之地,游人不在少数,每逢春日,不少年轻男女都会把踏青的地点选在此地。不过李玄都只是有所耳闻而已,并未去过。

    李玄都将这块布条暂且收起,有些想不明白白绢留下这么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去了单老峰?可她去单老峰又是所为何事?难不成唐文波等人去了单老峰?可惜李玄都和白绢之间还未互相定位飞剑传书,甚至连子母符都未准备,此时也无从问起。

    李玄都在心中暗下决定,待到此事之后回仙剑山庄取剑的时候,定要委托陆时贞再打造两柄飞剑,不需要杀敌如何,可以传递书信即可。

    正当李玄都想要去往单老峰的时候,忽然身形一僵。

    然后从他的背后传出一个嗓音:“四先生恢复当年的境界修为,当真是可喜可贺。”

    李玄都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只见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身着黑衣,满头白发,脸庞略显瘦削,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两道白眉,长眉入鬓,再加上一双丹凤眸子熠熠如寒星,相貌极为英武,想来在年轻时,定是一位剑眉星目的美姿容人物。

    这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玄都,又道:“见到了老夫,四先生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李玄都淡笑道:“师叔好本事,竟然寻到这里来了。”

    白发老人道:“多亏了此人。”说着他从自己的须弥宝物中取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这么五指刺入头皮,提在手中。

    李玄都望向那那颗人头,只见人头死前似是极为不甘,双目圆睁,满脸怒容。

    饶是李玄都见惯了大风大浪,也心神一震,不由失声道:“无心上人。”

    这颗人头正是青鸾卫的无心上人,那日青阳教雷公、青鸾卫无心上人加上韩邀月三人刺杀秦道方,最终被李玄都和白绢所阻,雷公战死,无心上人和韩邀月分别退去,却没想到无心上人竟是被眼前之人摘去了头颅。

    老人冷冷道:“我费了些手脚,从此人的口中得知了你与秦道方的事情,料定你必定会来琅琊府,于是我便先一步赶到琅琊府,只是我在琅琊府城中久等不见你的人影,只好出城来寻,刚好发现此地的打斗动静,寻踪而来,果真是师侄出手。”

    李玄都轻叹一声:“师叔当真是煞费苦心。”

    老人冷笑道:“我与李如剑、李如冼那些废物不同。”

    李玄都道:“外人只知道世上有一位大剑仙李道虚,却不知大剑仙还有一位师弟名为李道师,只是这位师弟在师兄成名之后,据说是为了避讳师兄之名,自请将名字改为李如师,等同是自贬一辈,与众多小辈在一个饭碗里抢食吃。”

    对于李玄都话语中的讥讽,本名李道师的老人浑然不以为意,只是道:“你也说了,我在江湖上本无名,改不改名字又有什么关系?至于宗内,除了张海石和你李玄都,还有谁敢拿此事饶舌?”

    李玄都笑道:“确实,二师兄比师叔更像是一位长辈。”

    李如师的眼神中掠过一抹晦暗,虽然他表面上不在意这些,但还是被李玄都的一番话有所触动。

    李玄都继续说道:“如今师叔位居天魁堂堂主之位,那我便以职位相称,如师堂主不在蓬莱岛上好生护卫老宗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李如师的眼皮微微一跳,显然已是动了怒气,不过还是强压了怒意,道:“来请四先生回宗,六先生在望仙台上等候已久了。”

    李玄都直言了当地问道:“是谁派如师堂主来的?”

    李如师望着李玄都,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眼:“老宗主。”

    李玄都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来:“老宗主手令拿来看。”

    “李玄都!”李如师喝道:“老宗主的口谕如何?难道你连老宗主的口谕你也信不过?你要抗命不成?”

    李玄都无动于衷:“老宗主的口谕,我自是信得过,也不敢抗命,只是我信不过如师堂主罢了。”

    李如师的脸色又阴沉几分。不过不是因为李玄都抗命不尊,因为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李玄都肯乖乖跟他走,那才是不寻常。真正让他着恼的是,李玄都一口一个“如师堂主”,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因为改名之事毕竟不怎么光彩,又因为他辈分极高,贵为三十六位堂主之首,只听命于老宗主,便是新任宗主李元婴也要让他三分,所以在宗内,只有一位李堂主,那就是他李如师,其他人皆是称名加“堂主”二字,只有他一人称姓加“堂主”二字,今日李玄都一口一个“如师堂主”,不但揭开了他的旧伤疤,而且还透着居高临下,不是在打他的脸面是什么。

    李如师死死盯着李玄都,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李玄都的身上,如刀剑加身,背后平添一股寒意。

    寻常人等,被李如师如此一看,哪怕是归真境的宗师人物,胆气也要先丧三分,可李玄都是什么人,不说经历过的生死厮杀,仅仅是经历过的“逆天劫”和“太阴十三剑”的反噬,便足以让他无视这两道目光。

    李玄都淡然道:“既然如师堂主没有老宗主的手令,那就请回吧。”

    李如师脸色一沉,道:“若是老夫不肯走呢。”

    李玄都凝视李如师片刻,忽然笑道:“那只好我走了。”

    话音落下,李玄都身形如清风飘荡,已然向后急退而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追逃之间

    李玄都心中挂念白绢安危,此时强敌在侧,自然不能再往单老峰去,只能选了另外一个方向,转眼间已经飘退出数十丈。

    李如师却是微微一怔,竟是没有料到李玄都会逃。

    因为他太熟悉这个师侄的性子,宁折不弯,就算是逃,也是且战且退,哪里会像今日这般未战先逃,若不是气息做不得假,李如师都要怀疑眼前这个李玄都是个假的。

    待到李如师回过神来之后,也不着急,冷笑道:“原来跌境一次把心气也给跌没了?若是没了那股心气,你就算能恢复境界,也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

    说罢,李如师身形一晃,如缩地成寸一般,瞬间便已经追到了李玄都的身后十丈处。

    李玄都见此情景,不敢有丝毫大意,只能强提气机,再次加快身形。

    并非李玄都未战先怯,而是此人非是如今的李玄都可以力敌,就算是当年巅峰时的李玄都,在没有“人间世”的前提下,也不敢说稳胜这位师叔,可见李如师的修为何等可怖。明知不敌,还要送死,那是不智。

    两人一追一逃,转眼间便已经奔出二十余里。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最开始的十丈已经缩小到不足三丈,李玄都猛地止步,毫不犹豫地耍了个回马枪,一出手便是“太阴十三剑”中的“九阴玄冥荡”。

    面对这股至阴气机,李如师只是冷冷一笑,然后双手一分,甚至不曾出剑,便将其生生撕裂。

    他之所学,远不如李玄都那般庞杂,只是学了清微宗的一家之学,贵在一个“精”字,只是这么多年的苦修积攒下来,也早已到了“一法通万法皆通”的境界,任你是什么玄奇剑术,“太阴十三剑”也好,“慈航普度剑典”也好,“问天九式”也好,我皆是以“北斗三十六剑诀”破之,这便是为何说天人境界之后“北斗三十六剑诀”威力大涨的缘故,到了此时,功法已经难分胜负,最后还是要看人。

    破了李玄都的“玄冥九阴荡”之后,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如师自然也要还礼,一抖袖口,从他的袖管中掠出一柄漆黑的墨玉短剑,不过三寸之长,无柄,正是清微宗闻名天下的飞剑,而李如师的御剑术,放眼整个清微宗,也在前五之列。

    随着李如师一抖袍袖,墨玉飞剑破空而去。

    这一剑势如迅雷,正应了吕祖的绝句:“剑起星奔万里诛,风雷时逐雨声粗。”

    虽然李玄都身怀“漏尽通”,但也不敢硬接这一剑,在奔跑之中顺势向前打滚,勉强躲过了这一剑,只是飞剑不似羽箭,剑随意动,在一剑无功之后,又在空中盘旋一周,如一抹黑影,再次刺向李玄都的眉心。

    这一剑的速度之快,甚至使得周围的天地元气出现层层波纹,又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根本不给李玄都反应的时间,李玄都只能凭借多年厮杀而磨炼出来的直觉,在毫厘之间,微微偏过脑袋,让这一剑擦着自己的脸庞掠过,然后猛地驻足转身,双手画圆,用出“太阴十三剑”中的“阴阳两极生”,在自己的身前构造出一面好似黑白双鱼的大盾。

    去而复返的第三剑落在这面大盾之上,阴阳双鱼轰然炸裂,墨玉飞剑向后弹飞,不过李玄都也受到气机反噬,身形向后飞去,然后重重坠落在地面上。

    李如师一抬手,收回灵性略有受损的飞剑,望向李玄都,冷冷笑道:“玄都师侄这是从哪里学得这些旁门左道的本事?不好好钻研本宗的精妙绝学,偏要耍弄这些无用的小聪明,怕是难成大器。”

    李玄都从地面上一弹而起,口中同样不留情面:“不管怎么说,我曾以弱冠之龄名列太玄榜上,再不成器,也好过师叔一大把年纪了,竟是连太玄榜都未曾上过。”

    李如师的脸色极为阴沉,冷哼道:“你莫不是将老夫当作那些黑白谱上的废物?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老夫未曾登上过太玄榜不假,你曾经名列太玄榜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李玄都冷哼一声,双足一顿,再次向后退去。

    李如师嘿然道:“走得了吗?”

    话音未落,李如师再次用出先前缩地成寸的法子,瞬间来到了李玄都的身侧。

    此法名为“斗转星移”,乃是“玄微真术”中的上乘法门,可以使人凭空挪移数十丈,任你是阵法、墙壁都不能阻挡,端的是玄妙无比。只是此法也有弊端,损耗气机、真元颇多,饶是李如师天人境的修为,也不能连续动用,需要歇一口气才成,方才他与李玄都一追一逃之间,默默积蓄气机,已是可以用出第二次“斗转星移”。

    李如师伸手向李玄都抓去。

    这一抓看似轻描淡写,但天人境大宗师出手,本就讲究一个方寸之间见大马金刀,李玄都只觉得自己的四面八方都被这一抓完全封锁,根本就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李玄都正要从“十八楼”中取出自己的“人间世”做殊死一搏,管它是“太阴十三剑”的反噬,还是“逆天劫”的反噬,通通用出,任凭你李如师的境界高绝,也要遭受重创。

    就在此时,从旁伸出一根竹杖,不偏不倚,刚好打在李如松的手背上。

    照理来说,休说是一根竹杖,就是金刚宗的金刚禅杖也未必能伤得李如师,只是这根竹杖落在李如师的手背上之后,李如师顿时痛呼一声,竟是猛地缩回手掌,就好似普通人被火灼伤一般的反应。

    李如师收回手掌,向后退出三步,有些惊疑不定,举目四望,却不见出手之人的踪影,咬牙道:“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英雄好汉了?”话音落下,一名满身风尘的老人拄着竹杖从暗处缓缓走出,道:“倒是你,难道还自诩英雄好汉不成?那可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李如师死死盯着这名老人,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人慢悠悠道:“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要你管?”

    老人微微一顿,接着说道:“你管得着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斥退如师

    放眼整个清微宗,会如此“无礼”地与李如师说话,除了李玄都之外,唯有张海石了。

    老宗主身为清微宗的最高掌权之人,不宜也不应有太多的个人喜怒,因为老宗主的一喜一怒在其他人看来,都代表了老宗主的某种态度,会间接影响到整个清微宗的局势,若是老宗主对李如师发怒,那就意味着李如师在宗内的失势,或是老宗主对他的警告,所以老宗主不会用这种态度与他说话。

    宗主李元婴,根基不稳,对于李如师这位宗内宿老,主要以拉拢为主,自然也不会恶言相向。

    至于李玄都和张海石二人,除了互相敌对的原因之外,也多少有些看不上李如师为人的缘故。毕竟改名一事,谄媚之意太重,若是老宗主依仗身份地位强制要求他改掉名字也就罢了,可是在老宗主没有发话的前提下,他却主动要求改掉原名中的“道”字,几乎没有半分风骨可言,却是让人不齿了。

    此时来人正是从蜀州匆匆赶回的张海石。

    蜀州相距齐州,何止万里之遥,能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从蜀州赶回齐州,也就只有天人无量境的大宗师才能做到。

    当下这幅场景,绝对不在李如师的意料之中。

    三夫人也好,各位堂主和各位岛主也罢,为何敢于为难李玄都?不仅仅是因为有宗主李元婴在背后撑腰,也不仅仅是因为李玄都的坠境失势,最为直接的原因在于,张海石并不在宗内。

    在清微宗内,抛开老宗主不谈,无论是境界修为,还是资历威望,都以张海石为首,堪称是老宗主之下的第一人。

    虽说李如师比起张海石高出一辈,但要说起年龄,两人其实相差无多。认真说起来,两人相识已有一个甲子之久,在这一个甲子以来,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只是李如师从未占到过便宜,此时见到张海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难免心底发怵。

    不过正所谓输人不输阵,李如师哪怕在心底惧怕张海石,此时也不能在脸上显露分毫,怒哼一声,袍袖一抖,墨玉飞剑再次掠出袖口,梅开二度,划出一个充满杀意的弧度,刺向李玄都的眉心。

    张海石神态自若,一手拄着竹杖,伸出另外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抓住飞剑,五指一握,任凭飞剑之上剑气凛冽,不能伤其五指分毫。张海石以两指拈住飞剑,好似在随意把玩,然后屈指一弹,将飞剑直接弹飞。

    飞剑发出一声颤鸣,显然被伤及了根本。李如师脸色阴沉,收回飞剑之后,准备从自己的须弥宝物中取出自己的佩剑,全力出手。

    只是张海石先他一步,已然将手中竹杖递出,点在李如师的胸口上。

    李如师立时向后踉跄一步,喷出一口鲜血。

    不谈境界高低,只说战力强弱,李如师大概与不用“人间世”的紫府剑仙相差仿佛,而哪怕用了“人间世”的紫府剑仙也不过在太玄榜上排名第十,张海石却是高居太玄榜第六人的位置,如此便可见两人之间的差距之大。

    李如师站稳身形之后,两脚生根,身形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想逃的意思。毕竟两人都是同门,最多也就是受些折辱,他不信张海石敢动手杀人,至于折辱,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肯改,还怕区区折辱?

    李如师也不再强行取剑,一手按住自己胸口,道:“张海石,你要如何?”

    张海石动作夸张地伸手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怎么就成了我要如何?不是你追着紫府满世界乱跑,现在倒打一耙,这嘴皮子上颠倒黑白的功夫却是见涨。”

    李如师怒声道:“我是奉了老宗主的口谕……”

    “屁的口谕。”张海石毫不客气道:“你敢跟我到老爷子面前当面对质吗?别人过不了天魁堂这一关,见不着老爷子,由着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也无从分辨,可是我想要见老爷子,谁敢拦我?谁又能拦我?你这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

    李如师的脸色顿时铁青一片,咬牙道:“张海石,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海石绝不是那嘴巴饶人之辈,否则也不会继承了当年清微宗“东海怪人”的绰号,此时闻听此言,哂笑道:“李道师,张开嘴巴说话,别整天咬着牙说话,你说着费劲,我听着也费劲,再有就是,你这么爱咬牙,小心把你的一口银牙给咬碎了,那多可惜,当年在宗内也算是赫赫有名的‘玉面剑仙’,没了牙算是怎么一回事。”

    李如师讨厌被人叫做“如师堂主”,但更忌讳别人提起自己的本名,先是被小的叫了一路“如师堂主”,此时又被老的直呼其名,顿时怒气攻心,一张脸皮由铁青又涨成血红。

    若不是打不过张海石,就算事后拼着被老宗主责罚,他今日也要大开杀戒。

    张海石将手中竹杖往地上轻轻一顿。

    这个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可方圆数里的地面却是轰然震颤,如遭地动。

    此时老人缓缓收敛了脸上的浅淡笑意,缓缓道:“这段时间以来,清微宗上下益发没有规矩了!老宗主还没发话,有些人就敢为难起堂堂四先生了。”

    然后他望向李如师:“如师堂主,不管你这次出现在此地,是受了谁的托付,或是你自己的主意,现在我把话撂在这里,我张海石回来了,就算老三做了宗主,也得称呼我一声二师兄,大师兄不在了,我便是首徒,老爷子还没离世呢,我也还没死呢,清微宗还轮不到一帮阿猫阿狗来做主,更轮不到一帮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

    “今日之后,若是还有人敢出来兴风作浪,那也别怪我没有提前打好招呼。要找死,我便成全他。倘有哪位贵人出来说话,我都跟她到老宗主面前理论!”

    张海石又是一顿手中竹杖,语气中带了几分森然道:“如师堂主,你可听清楚了?”

    李如师虽然憋屈无比,但也知道此时的张海石动了真怒,此人没有家室子女,孤身一人,脾性古怪,若是发起狂来,只有老宗主能镇得住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点头道:“记下了。”

    张海石一挥大袖,冷声道:“师叔请自便。”

    李如师带着满心不甘,徐徐向后退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五毒真丹

    李如师这次虎头蛇尾的出场就这般落下帷幕。

    在张海石与李如师说话的时候,李玄都一直都在默默调理体内气机,在李如师退去之后,张海石来到李玄都的身旁,伸手按在他的后背上,两人所学乃是一脉相承,也不怕有其他隐患,然后张海石缓缓度入气机,帮助李玄都暂且压下体内的各种伤势,温声说道:“紫府能够修补旧伤,重回归真境界,可喜可贺。”

    同样一句“可喜可贺”,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便是不一样的味道。

    李玄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叹道:“旧伤刚愈,又添新伤。虽然以‘五?耪娴ぁ?植沽说蹦曜咕沉粝碌囊?迹??倚蘖丁?嫣旖佟?汀??跏??!??从质沟米约航?宋?龋?羰遣唤饩稣饬礁鲆?迹?菟低耆?指吹蹦昃辰纾?褪切悦??灿胁徊庵?恰!?/p>

    张海石问道:“除了‘五?耪娴ぁ?酝猓?阕罱?狗?霉?裁吹ひ?俊?/p>

    李玄都一怔,道:“除了‘五?耪娴ぁ??猓?椭挥胁固熳诘摹ぁ?恕!?/p>

    张海石不由好奇问道:“这‘续命丹’可是稀罕玩意,比正一宗的‘紫阳丹’还要金贵几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玄都迟疑了一下,有些底气不足道:“朋友送的。”

    “朋友送的?”张海石显然不信,道:“这是什么朋友,竟然如此大方,我行走江湖几十年,怎么也没遇到过一次,想要凑点东西,哪次不是求爷爷告奶奶,几年下来才勉强凑齐,我怎么没有这样的朋友。”

    李玄都玩笑道:“说明我的人缘要比二师兄好上许多。”

    张海石毫不客气地高高举起手掌,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拍在李玄都的头顶上,笑骂道:“若是大师兄来说这话,我认了,毕竟当年的大师兄那可是天下无人不识君,至于你嘛,你还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不成?我是东海怪人,你就是东海煞星。”

    师兄弟两人之间类似的玩笑不知开了多少,此时也都不以为意,张海石收回手掌,笑道:“老实说,到底是什么朋友?”

    李玄都斟酌言辞,避重就轻道:“其实是冰雁的闺中好友……”

    不等李玄都说完,张海石已经拉长了嗓音,道:“原来是秦家姑娘,那姑娘不错,在江湖上的风评也很好,与慈航宗苏云?l、牝女宗的宫官不是一路人。认真说起来,当年大师兄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与秦清也是有过交情的,日后若要提亲,不劳老爷子的大驾,由我出面即可。”

    李玄都和陆雁冰都是被张海石看着长大的,对于两人的情况,张海石不敢说了若指掌,但也知悉甚深,陆雁冰有几个朋友,他还是知道的,而这些朋友中,谁能有“续命丹”,那就无需多言了,自然被他一猜就中。

    李玄都破天荒地流露出几分羞赧,他自小没有父母,收养他的师父便是养父,只是师父长年闭关,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真正将李玄都带大的是张海石,所以对于李玄都来说,这位二师兄是类似于长兄如父的感觉,晚辈跟亲戚长辈相处,这对于李玄都来说是个不算熟悉的处境。

    张海石仅就容貌而言,不如李如师远甚,平日里有些邋遢,笑脸泛泛,眉宇间总是带着几分诙谐,好似一个玩世不恭的老顽童,谈不上什么雅气或者威严。只是人有多面,正如李玄都在白绢的面前是一副面孔,在旁人面前又是一副面孔,张海石也是如此。对于李玄都而言,张海石派中透着几分诙谐滑稽,也并不威严,让人感到亲切和蔼,但是对于其他江湖人来说,这位当世高人却是个喜怒不定的怪人,脾气乖戾,性格古怪,很难搞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张海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递到李玄都的面前,道:“送你了。”

    李玄都一怔,接过玉盒,问道:“这是什么?”

    张海石道:“特意给你准备的好东西。”

    李玄都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与“五?耪娴ぁ钡那逑憬厝徊煌??皇抢钚?既吹纱罅搜劬Γ?行┎桓抑眯诺溃骸罢馐恰宥菊娴ぁ?俊?/p>

    张海石拍了拍李玄都的肩膀:“天宝二年的时候,你跌落了境界,帝京之事又是一地鸡毛,眼看着宗主大位是不用想了,可日子还得过下去,没了境界修为,你拿什么在江湖中立足?拿什么在清微宗中立足?你先前招惹了那么多仇人,我活着的时候,能护你一时,我若不在了,你还不得被他们扒皮抽骨?所以我就一直在想,得找个法子让你能活下去,于是我去讨了丹方,又花了数年的时间,收集了其中所需的各种材料,最后委托妙真宗的万寿老儿炼制了这枚‘五毒真丹’。我这次去蜀州,也是为了此事。只是没想到,你小子还挺争气,自己炼成了‘五?耪娴ぁ??纠椿故窍胱鸥?愀鼍?玻?庀滤闶遣怀闪恕!?/p>

    李玄都默默地听着,忽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他不是个喜欢哭的人,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势,他也不曾落泪半滴,只是现在听到张海石说起这些,他却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虽然二师兄说得轻描淡写,讨要丹方和收集材料都是一语带过,但李玄都知道其中到底花费了多少辛劳,堂堂太玄榜第六人,为此奔波了数年,其中不知要欠下多少人情,又要舍去多少面子。

    李玄都知道自己这位二师兄素来是个高傲之人,朋友不多,但也从不求人,一直都是挺直着腰杆站在江湖里,哪怕是面对授业恩师,也不肯逢迎半分,否则这清微宗的宗主大位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这次为了他,一辈子没弯过腰的二师兄却是把腰给弯下去了,毕竟求人哪有不弯腰的。

    李玄都双手捧着这颗丹药,如孩子般轻轻抽动一下鼻子,涩声道:“二师兄……”

    “出息。”张海石笑骂道:“不就是一颗丹药吗,我没儿没女的,留着带进坟里吗?还不是要便宜了你。正好你现在有伤,‘续命丹’只有三天的功效,正好服下这颗‘五毒真丹’,去了那些病根,再修炼一段时日,就又是当年的紫府剑仙了,以后李如师再敢来找你的麻烦,直接一剑劈过去,让他闭嘴滚蛋。”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丹入腹中

    张海石道:“你随我来。”

    李玄都跟在张海石的身后,走出不远,有一条小河,河上有舟,两人登上小舟之后,也不用撑船,仅凭张海石的气机催动,小舟便徐徐前进,顺流而行,飘行了数里,河水汇入一座大湖,在不远处的湖畔有一座临湖而筑的别院水榭,烟波浩渺,雾气如云,似是仙境。

    张海石负手站在舟头,道:“这是我的一座别院,只是多年未曾来过了。”

    李玄都问道:“花了师兄多少银钱?”

    张海石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过了百姓的生计之艰,知道脚踏实地,挺好。”

    李玄都笑道:“师兄过奖。”

    张海石转过头去,望着越来越近的精舍,道:“这个院子没花我半文钱,是别人送我的,我记得好像是那人被仇家追杀,请我庇护一二,我收下了宅子,顺手打发了那些万笃门的死士,就算是两清了。”

    说话间,两人靠近了别院的码头,弃舟登岸,步入其中,此地只有一对老夫妻长年居住,平日里负责打扫别院,因为张海石并不经常来此的缘故,倒也自在,此时见到张海石前来,赶忙出来相迎,张海石挥手示意他们自行其是之后,领着李玄都来到一座精舍所在。

    张海石让李玄都在房中的蒲团上盘膝坐下之后,道:“你就在这儿服用‘五毒真丹’,我给你护法。”

    李玄都取出盛放“五毒真丹”的玉盒,略微沉吟之后,也不用手去拿,而是直接张口一吸,将这颗丹丸吸入口中,囫囵吞下,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黑气。

    张海石缓缓道:“这‘五毒真丹’不同于‘五?耪娴ぁ?耪娴ぁ?∥逍兄?铮?骱鸵跹簦?桓宜涤邪倮??抟缓Γ??Υi跎佟?伞?宥菊娴ぁ?词亲吡艘远竟ザ镜穆肥?揭跫?羯??炼驹蛭薅荆??宥菊娴ぁ?∥逯种炼救从只ハ嗫酥浦?铮?吨瞥傻ぃ?戎耪娴ぁ宥菊娴ぁ?嵴鬯鹦┬硎偈??嘣蚴?辏?僭蛉?辏??灿幸拙?此璧钠嫘В?苋糜谷吮湮?觳牛?苋貌趴∶植共蛔恪v劣谡鬯鹗偈??拢?杂谧细??裕?词俏奚醮蟀??蚁嘈拍闳蘸蟊囟?芴ぷ愠ど?辰纾?菟凳乔晔偈??闶鞘?辏?彩俏薰赝囱鳌!?/p>

    李玄都只觉得丹丸被自己吞入腹中之后,便尽数化散开来,随着气血不断游走奇经八脉、正经十二脉、三大丹田、一百零八大窍穴,三百六十五小窍穴,终是扩散至全身百骸。

    张海石接着说道:“服用‘五?耪娴ぁ?慕?芍?u谟凇??耪娴ぁ?毯?牧槠杂胁簧鳎?闳菀妆黄?牌频ぬ锖途?觯??宥?觯?杂谧细?此担?庖坏阕畈皇俏侍猓?蛭?细?耸亲咕持?耍?腿缫环酱蠛?暮??┚。?珊?幢旧砘乖凇v劣谡狻?宥菊娴ぁ?慕?芍?u谟谝桓觥?尽?郑?羰遣荒苡谝黄??浣?ひ┏沟琢痘??s胁杏啵?耸钡つ谠毯?奈宥臼w猓?獠糠质s嗟囊┝p愠闪酥旅?亩疽?!?/p>

    张海石加重了语气,道:“关键就在于‘一气’而已。”

    李玄都并不答话,专心驾驭气机炼化药力。”

    张海石轻轻弹指一十六,无形气机落在李玄都的十六处关键窍穴上,助他一臂之力。

    随着李玄都开始炼化药力,他脸上的黑气也越来越浓。

    张海石盯着李玄都的面孔许久,见他并无异样,稍稍如释重负。

    若无意外的话,李玄都大概会用一天的时间来完全吸纳药力。其实“五毒真丹”也好,“五?耪娴ぁ币舶眨?疾换嶂苯影紊?辰纾?钚?挤?谩拔?耪娴ぁ敝?螅阅芴ぷ愎檎婢常?且蛭??揪鸵丫?梢栽偕弦徊懵ィ?皇潜灰坏烂偶骼棺。?拔?耪娴ぁ卑锼?绻?四堑烂偶鳌4耸钡睦钚?季嗬牖指瘁鄯寤股杏幸欢尉嗬耄??运??谩拔宥菊娴ぁ敝?螅?换嶂苯由?常??强梢越?迥诘囊挥σ?纪耆?纬??灰??恢鞫?蘖丁疤?跏??!钡淖詈笠唤#?阍僖膊换嵊小疤?跏??!钡姆词芍?恰?/p>

    除此之外,“五毒真丹”也会进一步改善李玄都的本身根骨,拓宽经脉、丹田、窍穴,如果说原本的李玄都只是一方八百里大湖,服用丹药之后便可拓展到千里左右,如此就省却了李玄都的“开拓”之功,只待李玄都修炼气机填满这方大湖,不仅仅可以重返当年紫府剑仙的巅峰,还可以顺理成章地踏足天人境界。

    对于李玄都而言,意义深远。

    随着药力挥散,李玄都逐渐进入最深层次的入定之中,任由体内气机按照既定轨迹自行流转不休。

    如此过了一天的时间,李玄都从入定中醒转,并未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先内察气机运转,只见他下丹田内的那棵“大树”已然消失不见,好似被烈火烧灼殆尽,而缠绕于“大树”的黑蛇同样无影无踪,这让久被此二者困扰的李玄都感觉骤然一轻,不仅仅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轻松,更是将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给搬移开来。

    继而李玄都收摄心神,缓缓睁开双眼。

    此时他还是在那间精舍之中,只是不见了二师兄张海石的踪影。

    精舍正中摆着一座好大的铜壶滴漏。

    静寂中,大铜壶的滴漏声清晰可闻。

    所谓滴漏,与日晷作用相同,都是用来计时的。

    李玄都看了眼漏壶中慢慢上浮的刻木,铜壶木刻上“卯”字的最后那一道木刻已经浮出水面,“辰”字透过水面已经能看见了,说明马上就是辰时。

    李玄都记得昨日来到此地时就已经是申时时分,说明此时已是第二天,也就是预定秦道方返回琅琊府的日子。

    想到这儿,李玄都猛地起身,走出精舍。

    精舍外,守着一个老人,正是那个帮张海石看管别院的老仆。

    先前没有仔细观察,此时李玄都才发现这名老仆双眼之中暗藏精光,太阳穴高高隆起,两只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十指隐隐有金黄色泽,显然是个修为不俗的武道高手,否则也不能一人看管如此大的一座别院。

    李玄都问道:“二师兄呢?”

    老仆躬身回答道:“回四先生的话,主人还有其他事情,先一步离去了。主人留下话来,说他最近都不会回来,请四先生自便就是,同时也请四先生小心行事。”

    李玄都点了点头,不敢在此地耽搁,身形一掠,出了别院,径直往琅琊府城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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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介绍:
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 千帆过尽,归来仍是少年。 ………… 生逢乱世,战火席卷天下,生灵涂炭,人命犹如草芥。 及冠之时,仗义行侠四海,长剑在手,劈开一挂清明。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披荆斩棘,愿开太平。太平客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客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客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