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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二章艰难脱逃

    第二天,陈因光酒醒得知江安义被抓,急忙赶到大汗王帐要人,然而一夜之间,变故陡生。

    将众人关押后,乌施把两个儿子叫到自己的金帐,又是一通痛骂加教育,昆波带着一脸的唾沫星怏怏地走了。

    利漫没走,温言向父汗承认了错误,然后话风一转,重点介绍了江安义。得知江安义身怀大才,将来可能成为大漠的劲敌时,乌施满意地拍拍儿子的肩膀,笑道:“你能以大业为念,父汗很高兴,如你所说,父汗不会放他离开大漠。”

    乌施打定主意,一口咬定江安义窃取大漠的军情,陈因光要人无果。身为大郑送亲使,副使被抓,而且江安义还深受天子宠信,这次江安义出使又是自己所进言,综合这些,陈因光感觉头大如斗,回去无法向天子交待。

    兔子急了还咬人,陈因光怒道:“大汗,你以莫须有的罪名扣押我送亲副使,必然挑起事端,两国间的修好恐怕毁于一旦,刀兵再起,背信弃义的可是大汗。”

    “哈哈哈哈”,乌施纵声狂笑,道:“背信弃义,与你们南人谈什么信义,狼饿了吃羊天经地义,你们皇帝要是不服,让他进兵好了。”

    刚送丽华公主和亲,大漠人便翻脸无情,扣押送亲副使,使团中有人愤然道:“大漠狼子野心,根本无意修好,我等回去当禀明圣上,讨伐北漠。”

    乌施眼中凶光一凝,身侧的一名武士抽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在那人咽喉,血花飙起老高,死尸摔倒在陈因光腿边。陈因光哪见过这场面,腿“突突”乱抖,竭力强撑着不让自己瘫倒。

    使团中有护卫,拔出刀将陈因光等人护在身后,漠人纷纷拔刀弯弓,瞄准使团。乌施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轻蔑地冲着陈因光道:“陈大人,回去告诉你们皇帝,要战要和随他的便,送客。”

    陈因光等人失魂落魄地走了,江安义被带到了王帐之中。乌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大郑的才子,突然开口道:“砍了,和使团的人埋在一起。”

    利漫赶紧上前道:“父汗,江安义有大才,只要他肯投降我大漠,请父汗网开一面,饶他性命。”

    突闻噩耗,江安义心如刀绞,自己误中圈套害了全使团的性命,真是百死莫赎,要是此刻有把刀,江安义恨不得杀光眼前这些漠人,为大伙报仇。

    乌施见江安义脸色青红不定,以为江安义害怕了,于是再加把劲,喝道:“推出去,斩了。”

    江安义木然地被护卫推了出来,绑在一根木桩上,利漫追了过来,满是真诚地道:“安义,只要你能认个错,我就让父汗放过你,我答应你的那些条件依旧有效。你害死整个使团的人,就是让你回大郑也说不清楚了,还不如在大漠自由自在。”

    到了现在,江安义哪还会不明白整件事都是利漫在背后操纵,看着他装模作样的礼贤下士江安义从嘴缝中崩出一个字:“滚!”

    利漫狼狈回到王帐中,昆波讥笑道:“兄弟,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结果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依我看,一刀宰了干脆。”

    “昆波,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要多用用脑子”,乌施想了想道:“把这个江安义扔到冰海去呆几年,到时利漫你再去见见他,还不答应就让他在冰海自生自灭算了。”

    江安义被牛皮绳紧紧地绑在木桩上,木桩就在王帐前不远,到处站满了漠兵。此时,江安义已经从悲痛中清醒了些,自然不甘心就戮,见没人注意自己,用力挣了挣,绳子绑得很结实,根本无法挣动。运了运气,牛皮坚韧,依旧没有挣动。

    一直绑到晚间,才有五名漠兵举着火把过来,其中一人解开江安义身上的绳索,一人举着火把,另外三人手拿弯刀小心地盯着他。江安义以为这些人要杀掉自己,当牛皮绳从身上松开时他已经决定拼死一搏,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死而已。

    解开牛皮绳的那个漠兵招呼旁边拿刀的那人抓住江安义的胳膊,他好从背后缚紧江安义的双手。拿火把的那人自觉地把火把往后举,好给两人照亮。就在这时,江安义猛得一旋,挣开抓住他胳膊的手,借势一个头锥,狠狠地扎向持火把那人的胸膛。

    头猛烈地撞击在持火把那人的胸口,江安义感觉到胸口骨头裂开的碎响,那人惨叫一声,扔了火把捂住胸口蹲下。火把掉在地上,另外四人只觉眼前一暗,等反映过来,江安义已经窜出去三尺远。

    绑住的犯人居然脱逃了,那四人怪叫着追上来,手中砍刀恶狠狠地朝江安义的后背砍来。江安义被绑了一天,滴水未进,又渴又饿,如果一味逃跑,绝对要被追上。

    转瞬之间,江安义做出决策,解决了眼前几人再走。背后两把砍刀不容他多想,江安义脚跟猛往前跺,刹住脚步,身形下蹲向后倒去,两把砍刀从他的头顶劈空。

    追来的两人腹部正与江安义后仰的双肘紧密接触,双肘间传来一股巨力,只觉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抛刀、喷血、倒地。江安义借助反弹之力,往前一挺,顺手接住一把在空中掉落的弯刀。

    解绑绳和帮忙抓胳膊的那两位稍慢半步,等持刀紧追而来,见前面两位同伴同时倒地,在地上挣扎不起,而被追的逃犯手中却有了一把弯刀。两人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一左一右摆开防御的架式。

    身处狼穴,江安义哪敢耽搁,就是谁叫嚷一声,立时会引来无数的漠兵,到时自己插上双翅也会被乱箭射下。江安义不退反进,手中弯刀横着扫向左边的漠兵,刀身灌注着真气,隐隐地透出红光。

    显然那名漠兵没有注意到刀身的变化,简单地用手中刀往外一封,想像中的碰击没有发生,手中刀被江安义的刀一挥而断,炙热的真气在他的肚子上留下深深的口子,肠子之类的东西从伤口处往外挤。

    漠兵吓得惨叫起来,双手捂着肚子,拼命地往后退。江安义无暇理会他,转身向另一个漠兵逼去。那人显然也吓坏了,没头就跑,边跑边叫喊道:“犯人跑了,快来人啊。”

    江安义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环境,向着不远处的暗处潜去。喊声立即惊动了四周的人,无数火把亮起,马蹄声从四面包抄过来。

    不知身在何处,江安义飞速地在黑暗之中挪动着身形,向着远离火把和马蹄声的地方而去。有过李家庄的经历,江安义自觉在黑暗中有如鱼游走在水中般,顺畅至极,体内隐隐透出兴奋,江安义有点害怕,会不会是熟悉的场景唤醒了妖魔的灵魂。

    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江安义现在又渴又饿,最急切的任务是先解决吃喝问题,养足精神再来考虑其他。潜出城去,几乎不可能,城墙上肯定把守森严,这里可不是李家庄,这是大漠的都城,城内就驻扎着近万名狼骑,个个精于骑射,只要自己露面,迎接自己的下场就是变成一只刺猬。

    不远处一队骑兵举着火把匆匆而过,看样子是前往左前方的一处帐蓬群。饥渴控制了江安义的思绪,明知危险,江安义还是尾随着那队骑兵向帐蓬潜去。

    那队骑兵在帐蓬前被挡住,江安义躲在暗处探着望去,只见几名女兵挡在骑兵面前叽里呱啦地说着,江安义分析这队骑兵是来保护帐蓬中的人物的,一旦他们沟通完成,开始布防,自己再想潜入帐蓬群就难了。

    趁此良机,江安义找准路线,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灵觉发散开去,听听哪里有动静,闻闻哪儿有香味。中间的大帐蓬帐帘挑起,露出里面的灯光,一群漠族打扮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拿着木盆衣物,说说笑笑地向外走去。

    等她们走远,江安义贴在帐蓬上静听了一会,里面鸦雀无声,应该没有人。此刻顾不上多想,撩起帐蓬江安义钻了进去。

    大帐正中是张床榻,淡黄色的锦缎垂着,隐隐能看到床上红色的毯子。江安义的目光被床榻旁的条形炕桌吸引,红色的炕桌上摆放着食物:大盘的羊肉,各式的油馃、面点,还有水果。

    江安义扑上前,将手中弯刀放在一旁,先拿起银壶灌了几口水,然后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边塞边端起银碗中的奶茶往嘴里灌,手里一刻不停,抓到什么就往嘴里塞,只有迅速地吃些东西,才能恢复体能应变。

    眼睛四处闪看,四壁挂着些精美的饰物,看来是大漠贵族女子的帐蓬。在帐蓬的右边,有套精美的红木桌椅,看式样像是大郑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描金的首饰盒,一只明晃晃的铜镜摆放在上面。

    肚子已经填饱,江安义用刀将锦缎割下一块,囫囵地将桌上的吃食包裹起来,绑成结系在背上,是时候想法子离开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挟质离开

    江安义没有急着离开大帐,身处大漠王庭,如何离开是个问题,需要谋定而后动。杀出一条血路,显然是做梦,就算有万人敌的本领,一阵箭雨,也会变成死刺猬;潜逃出城,也不现实,估计此刻城内的漠骑已经将王庭分割成小块,正一块块的清除可能隐藏的地方;那么只剩下挟质离开了。

    选择什么样的人质很重要,挟持一般人无非是死前拉个垫背的,毫无意义。江安义打量着帐蓬内的摆设,梳妆台、衣柜、包括锦榻,都是大郑时兴的式样,家里最近就添置了几件类似的家俱。心头一动,这帐蓬的主人就是不错的人选,江安义决定留下来赌一把。

    一刻时间后,外面传来脚步声,江安义已经将桌上零乱的食物规整了一下,自己闪身躲在衣柜与木榻的夹缝间,透过半透明的纱帐往外观察。

    大部分脚步声在帐外停住,帐帘抛起,进来三名漠族女子。走在前面的是个少女,头发**的,身上穿着闪着金丝的纱裙,看样子是刚沐浴归来,走向梳妆台坐下照着铜镜。

    后面的二人应该是使女,年长的使女走向衣柜拿衣服,另一个则站在少女身后替她梳理着头发,两人用漠语说笑着,没有人发现帐中的异常。

    江安义决定不再等待,猛地从纱帐后窜了出来,一脚蹬倒少女身后的使女,将刀架在少女粉白的脖项上。那个正在衣柜前的使女听到动静,闪电般地转过身来,从腰间摸出两把短刀,冲着江安义哇哇地叫着。

    不用猜江安义也知道她叫唤什么,不过那使女从腰间摸出刀来倒提醒了江安义,江安义拉着那少女站起身。少女使劲地挣扎,口中呼叫着,帐外人听到呼声,涌了进来。

    少女不配合,想要脱逃,江安义当然不会让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再重演,暗施内劲,在少女的肩头一捏,那女娃只觉得半边身子发烫发木,要不是身后的恶人拉着,当即就要摔倒。

    漠国女子果然有腰间藏短刃的习惯,江安义从少女的腰间缠带上搜出一把缠着金丝镶着宝石的小刀,光看鞘身就十分贵重,看来这女娃的来头不小,江安义暗喜,将小刀揣入自己怀中。

    那队骑兵也被惊动了,有漠兵闯进帐来,弯弓搭射瞄准江安义,江安义将少女一推,顶在自己面前。

    梳头的使女从地上爬起,操着半生不熟的郑语急切地喝道:“贼人,还不快放开缇珠居次,要不然大汗会把你剁成肉泥喂狗。”

    缇珠居次,江安义知道居次在漠语中是公主的意思,从那使女的话中听得出大汗对这个公主很宠爱,看来自己这把赌对了。年长的使女恼怒地骂着那个梳头的使女,因为她泄漏了缇珠居次的身份,让情况变得更为复杂。

    江安义把刀往少女的脖子上压了压,引得帐蓬内一阵惊呼。越紧张说明乌施大汗对此女越着紧,江安义沉声道:“去请你们的大汗来,我要和他做笔交易。”

    有人转身离去,外面嘈杂声四起,江安义听到有马蹄声远去。灵觉发散开去,能够感觉帐蓬的四周已经被紧紧包围,无论哪个方向突围都要遭遇敌人。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江安义打量着刀下的缇珠居次。仅从侧脸就能看出这是个美丽的少女,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湿漉漉的头发卷曲着,水滴从白皙的脸庞滑落,有如带露的花朵,鼻梁微微挺起,红唇紧紧抿着。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查觉到江安义在打量她,从耳旁飞起淡淡的云霞,腮边淡细的绒毛似乎也被染成了红色。

    远处响起纷乱的马蹄声,马蹄停住,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呼叫着什么,江安义精神一振,应该是乌施大汗来了。帐帘被两名漠兵高高地挑起,一根雉鸡翎从帐外先探了进来,江安义见过乌施大汗金丝头冠上插着此物,是他来了。

    乌施大汗的身子还没进入大帐,突然帐蓬四周被利刃齐齐地捅入,划开。还没等江安义反映过来,身后的裂缝中闪进一人,双手如钩,形如鹰爪,向江安义的后心掏去。与此同时,无数把长弓伸入帐蓬,箭头闪着寒光齐齐地指向江安义。

    千钧一发之际,江安义突然上前抱住少女,以左脚尖为轴,身形转动,在灯光下拉出一长串幻影。弓箭失去了目标,身后的鹰爪同样一滞,化爪为掌,向前推去,力道变得柔和无伤。

    而江安义显然不想放过背后的偷袭者,手中用劲,将那缇珠居次旋转舞起,向着偷袭者踢去。缇珠发出一声惊叫,惹得各种腔调的呼喝声同时响起,“小心”、“住手”、“大胆”。偷袭者不敢伤害缇珠居次,只好飘身后撤,原来是老熟人,伏鹰尊者。

    乌施可汗魁梧的身形堵在帐门口,眼露凶光紧盯着江安义,江安义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着,当然还要顾及周围的暗箭。

    “父汗”,缇珠居次见到父亲,惨呼一声,泪水止不住下落。

    乌施脸色柔和下来,用漠语安慰女儿道:“缇珠,不要怕,父汗不会让贼人伤到你。”

    转过脸看着江安义,乌施一字一顿地道:“大郑自号君子之邦,挟持弱女,算什么君子行为。”

    “哈哈哈哈”,江安义激愤地笑道:“杀我使团数百人的野兽蛮夷,也要跟我谈什么君子小人吗?”

    乌施一皱眉,当时为了恐吓江安义,他确实说了这话,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身为大汗,总不能反口说自己只是吓江安义吧。

    利漫上前一步道:“安义,贵国使团并未出事,已经离开返国了。你别伤害我妹子,她是无辜的。”

    江安义冷笑道:“如果利漫王子愿意以身换下令妹,江某倒是肯答应。”

    利漫噎得无话可说,只得讪讪地退下。乌施另一旁的昆波却上前一步,喝道:“我来换我妹子,你把她放了。”

    乌施嘉许地看了一眼昆波,心想昆波不如利漫多智,但为人却更重感情。乌施仅有二子二女,长女嫁于呼延氏,缇珠年纪最小,最得他的欢心,爱如掌上明珠,缇珠,漠语中是珍宝的意思。

    “你要怎的?”乌施止住昆波,沉声问道。

    早在伏击之前,江安义就将要的东西考虑清楚了,从容不迫地道:“送还我的马,再加上两匹良马,要带上弓箭、食物、衣服、帐蓬之类的东西,我离开王庭后,不许派人追踪,三天后我自然会放居次安全离开。”

    “不行”,乌施断然拒绝道:“马和食物可以給你,缇珠你必须马上放开她。”

    江安义冷漠地摇摇头,道:“大汗,江某不想谈判,要么就按我说的做,要么就拼个鱼死网破。”

    乌施的脸气得铁青,恨不得一把掐死江安义,目光如果是箭,早将江安义穿得千疮万孔。四周一片宁静,等待大汗决定。风吹得火把烈烈作响,偶尔战马发出一声不安地嘶鸣,江安义架在缇珠脖子上的刀往里紧了紧。

    “照他说的做。”乌施恨恨地吩咐道:“你如果敢伤害我的女儿,本汗定要叫千千万万的郑人为她偿命。”

    说完,乌施转身,大踏步离开,利漫恶狠狠地注视江安义片刻,跟着离开。

    …………

    骑在木炭上,缇珠被绑着横放在马背上,身后跟着两匹马,马身上驮着江安义要的物品。江安义将两匹马的缰绳挽在一起,用一根牛皮绳拴在自己的胳膊上,这样既不会跑丢又不会影响自己控制缇珠居次。

    因为是夜里,木炭跑得不快,江安义将灵觉发散到最大,提防随时可能射来的冷箭。

    南门,乌施站在城墙上,高高地俯视着缓缓而来的江安义,问身边的伏鹰尊者道:“伏鹰,以你的箭术能否一箭了结此人?”

    伏鹰沉默片刻,道:“要是旁人,我敢一试。但此人箭术不在我之下,一路上我与他有过交流,他提出过心弓意箭的说法,应该对射来的箭有感应。大汗请看。”

    说着,伏鹰举起手中弓向江安义瞄准,只见江安义恍如有觉,抬头向城头处看来,顺手将缇珠居次挡在身前。伏鹰垂下手中的弓箭,江安义也将缇珠重新按回马上。

    乌施叹了口气,没有再做声。没有大汗的命令,城头上密密麻麻的控弓骑士没人敢开弓放箭,眼睁睁地看着江安义带着缇珠出城离开。漠人当然不会真的让江安义毫无牵挂地带着缇珠居次离开,无数单骑跟在江安义的身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砰”,乌施一拳重重地砸在城墙上,愤然道:“奇耻大辱,一个郑人挟持着本汗的女儿大摇大摆地出了王庭,四十万控弦之士如同虚设,恐怕哪天这个江安义想取本汗的人头也易如反掌。”

    包括伏鹰尊者在内,众人纷纷跪倒,高声呼道:“愿为大汗效死。”

    “伏鹰,你马上联系扎昭寺,让人禀报法王,派出人手追杀江安义,要绝对保证缇珠的安全,我绝不许江安义平安离开大漠,此子如此藐视我大漠,将来必是我大漠的死敌。还有,让法王多派些人来护卫王庭,萨都教是大漠国教,国不安宁,萨都教也有责任。将来我大军南下,必然会遇到大郑佛、道两家的人物,届时也要法王派人相助,不如早做准备。”

    “是。”伏鹰顿首应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软化攻势

    天边开始出现红色的朝霞,无边的草原在轻风吹拂下有如温柔的碧波,当第一缕阳光挤破云层,碧波翻起了金浪,无数的野花在阳光下绽放,艳若天边的朝霞。江安义勒住马,陶醉在壮观的美景中。

    “可以放开我了吧”,怀中的缇珠挣扎着,江安义醒悟过来,跳下马,将缇珠放了下来。跑了至少三个时辰,人和马都累了,该休息一下了。

    江安义昨夜从南门出了王庭,没走多久就拐向西,草原无边无际,虽然是夜间,也不用担心脚下的路。身旁时不时传来马蹄声,应该是乌施大汗派人在跟踪自己。

    天亮了,江安义在高处放眼四望,并没有发现人影,那些追踪的人不知藏在何处,而危险感一直没有消失。无意间,江安义抬头看天,见五十丈高的天空中,有一只雄鹰在头顶转圈翱翔。

    鹰,江安义想起北漠人会驯鹰,用来打猎、追踪,报送军情,看这鹰划着圈飞翔,分明就是以自己为圆心,显然是在向人报告自己的位置。

    江安义奔向马,从马背上取下弓箭。缇珠的手腿都被绑着,此刻坐在草坡边,看到江安义取弓箭想射鹰,讥讽道:“草原上只有射雕手才可能射到雄鹰,敖羽是冰海人送給父王的鹰中之王,你还想射它,不自量力。”

    声音又娇又脆,就像不远处的鸟儿鸣叫,婉转动听。江安义微微一笑,看来缇珠居次懂得郑语,而且学问不浅,不自量力用得多好。江安义答应乌施三天后放人,在这三天里,要从缇珠的口中探知北漠大致的地图,要了解漠族人的风俗习惯,这样才有机会化装成大漠人顺利脱逃。

    要想从缇珠嘴中探听消息,敌对的关系肯定不行,要改善关系就不能绑住缇珠,而不绑住缇珠就要防止她逃跑,为了打消缇珠逃跑的念头,就看接下来的一箭立威了。

    江安义前腿曲,后腿繃,身子后仰,手中弓箭斜指向天。缇珠满脸不屑地道:“别装模作样了,快来給我解开绑绳,我要方便了。”

    风,温柔地从耳边吹过,江安义再一次感觉精神飘离而出,周围的一切变得如此清晰,空中那只鹰矫健的雄姿在脑中盘旋,甚至能感觉到风从那张开的翅膀间穿行而过的轻啸。

    空中的气流舒缓地压下,那只鹰张开双翅向着箭指的方向滑翔而来,显然它也没有把下面瞄准的弓箭放在心中,在鹰的眼中这么长的距离足够它轻松地避开射来的箭,甚至它可以用自己的双爪抓住箭。

    江安义在心中计算着箭和鹰的速度,细微地调整地手中弓的角度,猛一松手,箭如流星般飞出,箭尾的羽毛发出灼烧的臭味,箭身贯注了炙热的真气。

    箭,超出了常规速度,显得有点突兀,留給敖羽反应的时间变短了,猛一拍翅,敖羽偏开飞行的方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箭离鹰身已经不远了。敖羽发出一声尖锐的唳叫,探出双爪斜着抓向利箭。

    箭虽被牢牢抓住,但余势不减,敖羽被箭带着侧翻了身子,失去了平衡。连连拍打羽翅,恢复平衡后,敖羽松开了箭,发出凄厉的唳叫,双爪被箭身附着的真气烫伤。

    敖羽在天空连续发出几声悠长的唳叫后,转而向东飞去,消失在天际。

    “天啊,你居然伤到了敖羽。”缇珠睁大了眼睛,看着从空中飘落的几根鹰羽,惊诧地道。

    江安义收起弓,疲惫感从心头涌起,刚才那箭花费了不少心神,结果还算差强人意。缓步来到缇珠身边,缇珠用惊恐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郑人,不算难看的样子,怎么会是从地狱中冒出的魔神。

    “居次,我松开你的绑绳,你不要乱跑可好?”江安义边伸手去解绳索边温言道:“刚才那一箭你也看到了,百丈之内你是逃不脱我手中的利箭的。”

    绳子被解开,缇珠活动了活动手腿,胀 红着脸道:“你背过身去。”

    江安义明白,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花丛,那里盛开着红的、黄的、蓝的花朵,足有半人多高。缇珠解决完问题后,透过花丛向江安义处张望了一下,那个郑人还算君子,背着身一动不动。

    缇珠悄悄地挪动脚步,往远处溜去,刚迈动两腿,耳边就传来江安义的声音:“居次,不要乱跑喔。”

    撅着嘴,缇珠用手拍打着花朵,腿踢踏着草地不情愿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道:“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江安义也饿了,解开马背上的行囊,里面鼓鼓囊囊装了许多吃食,居然连银壶、银盘、杯子这些食具都有,看来大汗生怕女儿受了委屈。当江安义摆好食物准备开吃时,缇珠不满地道:“没有奶茶,怎么吃东西?”看来这个居次够刁蛮的,难伺候。

    不远处有河,江安义取出银壶,又翻出火石生火,水开后沏茶。缇珠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江安义忙前忙后,突然笑着道:“你们大郑的男人真能干,连生火、煮茶都会吗?”

    朝阳照在缇珠的侧脸上,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淡蓝的眼眸有如宝石,蓝底粉边的薄纱裙铺展在草地上,就像一朵盛放的鲜花。江安义呆了呆,将手中的奶茶递給缇珠,道:“我是穷苦出身的孩子,自然会的多一些。”

    “喔”,缇珠很感兴趣的样子,“給我讲讲你的家人,讲讲大郑吧,我还从未到过大郑呢,听说那里很美。”

    “时间不早了,吃过早点我还要逃命呢,居次有兴趣的话我路上跟你讲吧。”江安义大口地吃起东西来,缇珠见江安义并无伤害自己的意思,抿嘴一笑,跟着也吃起东西来。

    三十里外,一队人马也停住休息,带队的是大王子昆波,他站在伏鹰尊者身旁,看他小心地往敖羽的爪子上涂着獾油。

    “父汗最喜欢敖羽,要不是方便追踪妹子,轻易不让我碰。没想到那小子能伤到他,亏得伤不重,要不然父汗非抽我一顿。接下来不要再让敖羽追踪了,尊者,你说萨都教的国师们还要多久才会赶到。”

    伏鹰替敖羽上完伤药,有人接过敖羽,替上蒙上眼罩休息。净过手,伏鹰尊者道:“大王子,扎昭寺远在千里之外,一来一回至少要三天以上。”

    昆波扯了扯下巴上的胡子,懊恼地道:“让那些侦骑离江安义远些,别让他发现,等扎昭寺的大师们来了再说。这小子最好不要伤害我妹子,要不然我要亲手剥下他的皮蒙战鼓。”

    晚霞在天边涂抹上大片的胭脂,江安义和缇珠勒住马准备休息了。经过一天的交流,江安义和缇珠居次已经有说有笑了,得知江安义被陷害,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挟迫自己逃命,缇珠表示原谅江安义了。少女真好骗,江安义暗暗鄙视自己,把应付冬儿的手段用在缇珠身上。

    篝火燃起,江安义甚至能看到远远的天边透出火光,应该是追踪的漠骑。江安义并不在意,灵觉发散开来,数十丈的风吹草动都能查觉,晚上不怕有人偷袭。而缇珠显然将自己是人质这回事忘了,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蹦来蹦去帮着江安义抬拣木柴,把被掳当成一次愉快的玩耍。

    路上江安义再次露了手箭术,一只膘肥的野兔是今夜的主餐。看着江安义麻利地开膛破肚剥皮,缇珠很是羡慕,身为大汗最喜欢的女儿,她向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江安义在兔肉上撒上些香料,兔肉在篝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缇珠忍不住咽着唾沫,嘀咕着:“真香,还要多久才能吃啊,好饿喔。”说着,还用手揉了揉肚子。

    可爱的样子让江安义想起了妍儿,望着缇珠微笑道:“再过会儿,不急,你猴急的样子真像妍儿。”

    “妍儿是谁?是你妻子吗?”

    “是我妹子,小时候家里穷,根本没有什么好吃的,妍儿又是个小馋猫,有次我和安勇带她到野外烧兔子,她也是这样急不可待。”江安义脑海中泛起妹妹举着芋头当作红烧肉的场景,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缇珠看着火光里那张微笑的脸,满是柔情,连眉角的那道伤疤似乎也变得好看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变得通红起来。

    边吃烧兔肉,江安义边讲些儿时的趣事,免不了说起弟弟为了让自己读书受尽委曲,妍儿套个竹圈当成手镯,惹得缇珠伤心落泪。听到江安义会编竹器,那精巧的平山竹艺居然始创于他的手中,缇珠啧啧称奇。

    吃过饭,缇珠央着江安义用草编了几只小玩艺,在篝火旁玩得开心。江安义铺开皮囊,对着缇珠道:“你今夜就睡在皮囊里,旁边有火,应该不会冷。”

    “那你呢?”

    “我就在火旁打坐。”

    虽然累了一天,但身处敌境,江安义哪敢放心大睡。打坐是最好的方式,既能回复精力又能查听到四周的动静。

    钻入皮囊中的缇珠忽闪着眼睛看着江安义在火边调息,忽然冒出一句:“江大哥,你是个好人,我回去后让父汗不要抓你了,你回到郑国以后,记得要带着妍儿来看我。”

    江安义没有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看来自己的软化攻势已经奏效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追逃游戏

    草原上的夜真安静啊,星空一片璀璨,风轻拂着草浪,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清香。木炭和另两匹战马在不远处吃着嫩草,身旁的篝火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爆响,缇珠已经入梦,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识海一片清宁,浩翰的星空仿佛移入到识海之内,这种溶于天地的感觉蕴含生命的奥秘,如梦如幻,似空非空。天地宇宙间充满了神奇的力量,只要意会不可言传。

    江安义感觉到天地灵气从天灵穴涌入,从涌泉穴透出,点点的星光跟随着真气洗涤着经脉和躯体,保持着灵台澄明,江安义用心体味着这种妙不可言的状态。如果伏鹰尊者在他身旁,一定会惊诧江安义晋入了他毕生追求的天地合一的自然之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淡不可闻的脚步声把江安义从调息中惊醒。西南方向,八十丈外,有足音轻轻踏过草地,江安义听到了虫鸣的止歇,感觉到了枯草被踩折的声音,有人来了。

    没有睁开眼睛,江安义仍停留在那种玄妙的感觉中,顺手摸起身旁的弓箭,弯弓一箭飞出,意念之中除箭之外别无他物。

    昆波带着队伍离江安义三十里远,不断地有侦骑报告江安义和缇珠的消息。得知江安义和缇珠开始歇息,昆波带人也开始扎营。

    大帐内,昆波道:“尊者,今夜能不能试着把我妹子救出来?我知道教中有潜行猎杀的手段。”

    伏鹰笑道:“不错,大王子即使不说,今夜我也要一试。”

    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草原进入黎明前的黑暗。伏鹰悄然潜伏在二里外的高坡上,借着微弱的星光往篝火处张望。选择这个时间来营救缇珠,是因为人在此时睡得最香,江安义劳烦了一天,精神又高度紧张,现在应该睡着了吧。

    借助篝火的光亮,伏鹰看到缇珠居次躺在行囊中睡着,江安义则盘坐在火堆旁边调息。伏鹰惊诧地睁大了眼,他看到无数细小晶莹的颗粒从四空飘入江安义的身边不见,难道是法王升坛讲座时提到的灵气入体。

    又妒又忌,伏鹰不再犹豫,站起身向江安义靠近,无论能否救下居次,他都要打断江安义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任由江安义成长起来,必然成为大漠的劲敌,也会成为萨都教的劲敌。

    伏鹰自觉足够小心,却见闭目而坐的江安义伸手去拿弓,不好,惊动了江安义。

    箭气卷起折断的绿叶枯草,有如条巨蟒急速地向伏鹰袭来,伏鹰被声势震摄,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箭离自己不足丈许。

    危急之际,伏鹰怒吼一声,双掌运气,往面前合去。双掌合实,正好合在箭身上。箭身上传来炙热感,一股热气像毒蛇般向经脉钻去,经脉如焚,而且箭杆在手中向前滑动,掌中散发出焦味。伏鹰再次吐气出声,双臂肌肉鼓胀欲裂,手掌变得有如铁铸,总算牢牢地止住了箭身。

    缇珠在睡梦中缩了缩,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又甜甜地睡去。

    伏鹰张开双掌,掌心居然被烫出了一条淡黑的焦痕。江安义已经查觉自己的到来,再往前已经有没有意思,而且看样子江安义的箭术又有突破,相搏之下自己不一定能胜过他。

    转身,伏鹰毫不犹豫地飘然离去。

    太阳照在缇珠的脸上,少女感觉到阳光的炙热,闪动着睫毛睁开眼睛。江安义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滚烫的奶茶冒着腾腾的热气,烘烤过的油馃散发出诱人的麦香,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二天时间,江安义已经在缇珠的帮助下将穿着、打扮换成漠族人的样式,从缇珠嘴中探听清楚了大漠山川、河流、部落的位置,当然这小丫头有时自己也是糊里糊图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江安义在晚上的时候将得到消息细细梳理,总算有了大概的印象。

    一路往西,江安义赶往缇珠所说的贺牢山脉,只要进了山,身后的漠骑便没有了用武之力,而翻过山脉后,大漠的控制力就弱了许多,那里是北漠郁延部的地盘,郁延部的首领被乌施所杀,整个部落数万人越过贺牢山脉,西迁到了这块马盗活跃的地区。

    第三天中午,江安义已经能够远远望见远处起伏的山峦了。勒住马,江安义转身向着缇珠道:“居次,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回去吧,身后应该就有骑兵,他们会接应你的。”

    缇珠有几分不舍,在王庭时虽然生活舒适,但这几天江安义却給她带来了新奇的感受,这种自由快乐轻易地打开了少女的心扉。

    “江大哥,这才正午,离天黑时间还早呢,再往前走一段,找个有水的地方,前面应该有鹿,我还想吃吃烤鹿肉呢。”这小姑娘,吃上瘾了。

    江安义急着趁天黑前翻过山,这样漠骑就不能趁夜色偷袭自己。但是看着缇珠满是期盼的小心神,心一软,点头答应了。缇珠欢呼一声,催马向前奔去,江安义苦笑地在后面追赶,这丫头,哪有半点身为人质的担忧。

    缇珠欢快地用手撕扯着鹿肉,大块地放在嘴里嚼着。江安义想起来,自己还收着她的小腰刀,看刀的大小样式,应该是用来割肉用的。马上就要分别,江安义从怀中掏出刀,递給缇珠道:“还給你。”

    果然,缇珠接过刀,开心地用它切割起鹿肉来。江安义随口问道:“这把刀这么漂亮,是你父汗送給你的吗?”

    缇珠的手顿了顿,道:“是我二哥送的。”

    是利漫,江安义想起利漫就烦,再见此人恐怕只有刀枪相见。缇珠已经了解到江安义是被二哥所陷害,知道两人之间的仇隙不可能简单化解,只得叹了口气,闷闷地吃着鹿肉。

    见缇珠一副愁眉苦脸地小大人像,江安义笑着安慰道:“缇珠,男人间的仇怨女人不用管,小小年纪发什么愁,当心长皱纹。”

    玩笑没有逗得缇珠开心,缇珠闷闷不乐地道:“大哥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已经瞒不过我了。江大哥,你说我大哥跟二哥将来会互相残杀吗?草原上的部落为了首领的位置,兄弟反目亲人变成仇敌的事太多了,我真不想看到两个哥哥为了汗位不顾亲情。”

    江安义唯有报以沉默,这样的事情在王朝史上屡见不鲜,何况北漠生变对于大郑来说是好事,江安义甚至期待这件事早点发生。然而,现在多了小姑娘缇珠,让江安义生出几分不忍来。

    “大姐在我懂事前就出嫁了,嫁給了呼延部落,但她每年都会送东西給我,我跟大哥到过她那里玩过一次,好远啊。大哥从小就带着我四处玩,我和大哥最亲。”缇珠像是在喃喃自语着:“二哥常送些郑人的东西給我,父汗、哥哥、姐姐都对我很好,我很快活。可是,可是父汗有一次喝多了酒,说将来他会死去,两个哥哥就会为了汗位互相争斗,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缇珠蜷起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上,无声地抽泣起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内心深处其实埋藏着深深的担忧。

    当无声的饮泣变成伤心的呜咽,江安义不忍坐视,开口劝道:“每个人都会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们只要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该做的事?”缇珠泪眼朦胧地抬起脸,道:“我觉得我自己好没用,什么事都做不了。”

    “生在帝王之家,享受优越富贵的生活,必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权力越大,负担越重。”江安义想起阳王之女丽华公主来,此次和亲又何尝是她所愿,原本这场和亲的主角是安寿公主,但她的实力够强大,以至于可以改变游戏的规则。

    想到这里,江安义感慨地道:“想要解决问题,首先要先拥有解决问题的实力。”

    缇珠像是被江安义点醒,喃喃地重复着江安义的话,破啼笑道:“江大哥,你说的真好,我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太阳已经快要接近山顶,不能再耽搁了,如果在入夜前不能进入山中,那么追踪而来的漠骑将把自己撕成碎片。江安义站起身,拍拍缇珠的脑袋,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缇珠,对不起,你可以回去了,我也要走了。”

    缇珠怏怏地站起身,将手中的花朵捻成碎末,嘟着嘴道:“走吧走吧,我才不会难过呢。”

    江安义看着缇珠头戴着金色的圆边毡帽,淡蓝的眼眸中满含着泪水,风吹动她身上长长的裙摆,像只带露的鲜花。三天的相处,江安义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天真、活泼,就像妍儿。

    张开双臂,将缇珠搂入怀中,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江安义在缇珠的耳边轻轻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缇珠妹子。”

    缇珠再也忍不住离别的惆怅,紧紧地抱住江安义,哽咽道:“江大哥,一路保重,以后有机会记得来看我。”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江安义一口气跑出四五里,勒住木炭,回首望去,远处,还能看见缇珠在不断地冲着自己挥舞着手中黄丝帕。

第一百八十七章生死搏杀

    江安义前扑之势受挫,不得不用手中弯刀拨打卵石。旁边的伏鹰大喜,短刀一振,在空中划出一条寒弧,向江安义的脖项抹去。

    两人相隔丈许,江安义仍能感觉到短刃上发出的寒意。

    弯刀一立,将短刃之势封住。“当”的一声,短刃向外弹开。伏鹰一松左手,右手接住弹出的短刃,往江安义持刀的手上切割。

    江安义吓了一跳,没想到伏鹰的身手如此敏捷,短刃细小缠绵,如附骨之蛆,只得退后一步,以避其势。

    另一旁熊罴从腰间取出一对碗口大小的短把铜锤,朝天嘶吼一声,大踏步向前,手中铜锤发出风雷之声,威猛无比地向江安义砸来。伏鹰趁此良机,身形飞起,有如鬼魅,手中短刀围着江安义编织出一张严密的刃网。

    攻势如潮,一波胜过一波汹涌。江安义只得在惊涛骇浪中连连后退,向身后的树林退去。江安义勘查过地形,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卵石地,身后的树林是泥草地,退入其中不用时时担心脚下不稳,而且可以借助树木的遮挡来缓解攻势。

    熊罴和伏鹰暗暗心惊,看似两人占尽上风,其实江安义防守得毫无破绽,弯刀始终轻灵飘逸,刀刀砍在关键之处,让人生出无以为续之感,而且有股热力沿着接触之处往经脉钻来,惹得气血翻涌,无法宁神。

    “当”,弯刀与铜锤相碰,火星四起,江安义借助反震之力,飘入树林内,身形在一棵树后隐没不见。

    伏鹰仗着身形灵便,紧追过去,手中短刀蓄势待发。树后空无一人,伏鹰暗道不好,只觉头顶劲风袭来,抬头看时,见江安义如同苍鹰般下扑而来,手中弯刀化成千万点星光,仓促间哪里辨得清虚实。

    慌乱中伏鹰将手中短刀往星光最稠密 处掷去,身形竭力向前窜出,想要避开刀光笼罩之处。

    “叮”的一声,短刀碰到弯刀发出声响,伏鹰感觉身后一凉,火辣辣地痛感升起,背部受伤了。

    熊罴见师弟受伤,怒吼出声,弓起熊腰,俯冲过来,手中铜锤在月光闪着亮光,化成一座铜山向江安义压来。

    江安义双脚刚刚沾地,铜锤重重地敲击在弯刀上,刀身被敲出弧形。熊罴有如打铁,锤山重重叠叠地涌来,势如行云流水,意在连绵不绝。手中弯刀拨、挑、滑、摚、点,江安义竭力将锤势封住,身形在树木间盘旋闪躲。“呛”的一声,弯刀不胜其力,断为两截,江安义手中刀身只剩下三分之一多些。

    伏鹰撕破衣服简单地将伤口缚紧,从地上抢起短刀,死死地盯着江安义,有如盘成蛇阵的毒蛇悄然移动脚步,随时准备着給江安义致命一击。而刃断之刻,正是出击之时。

    毒蛇吐信,迅猛至极,阴毒至极。江安义刚刚将胸中一口蚀气吐尽,短刀已然悄无声息从侧面刺向他的左肋。如被刺中,一刃穿腹,断无生理。

    江安义一时大意,没有注意隐藏在树侧的伏鹰,短刀距离自己不过尺许,再怎么闪躲也免不了受伤。江安义猛一咬牙,真气透体而出在体外形成坚韧的气甲。江安义在真气外放的基础上,又悟出意箭和护身气甲两种功效,意箭秋狩时建功,而气甲护体一直没有机会试验,此刻生死悬於一线,气甲应功而出。

    伏鹰感觉短刃刺在江安义的身上,又韧又滑,这小子衣服内有皮甲。江安义感觉短刀所刺之处,有如针扎,也不知是否受伤,身形后纵,借着月光一看,衣服被割了个口子,皮肤上一个红点,没有受伤。

    江安义心中大定,有气甲护体,短刀对自己的危胁有限。熊罴看得清楚,吼道:“师弟,这小子有真气护体,只有用重家伙伤他,你干脆在旁边拾些卵石砸他。”

    说罢,熊罴双锤交于腹前,深吸一口气,全身筋骨传来“啪啪”的轻响,江安义见熊罴原本就魁梧的身躯随着吸气又膨胀起三分,月光下裸露的手臂青筋虬起,闪着隐隐的黄光。

    “受死吧”,暴喝声带着金属的颤音,熊罴犹如魔神般扑向江安义,两只铜锤划出无数道黄影,凌历无比地轮向江安义。江安义手中只有小半截弯刀,无法逞强硬抗,只得运转真气,身形轻飘如叶,随着锤风轻飕飕地飘来飘去。

    铜锤砸扫劈擂,劲风刮得江安义的衣襟猎猎狂翻。而江安义越战体内真气运转越发自如,只觉自己像一只随风飞舞的蝴蝶,进退自如。战至酣处,得心应手的畅快感让江安义发出一阵得意地大笑,对元玄功法中所述“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多出几分明悟来。

    笑声入耳,熊罴生出几分气馁来,竭尽全力施为下,江安义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感觉,就如同师傅在陪自己练功一般。

    “嗖”,一块拳头大的卵石射向江安义,伏鹰已经依言拾了一堆卵石前来助阵。江安义正战得高兴,见石头飞来,高叫声“来得好”,不闪不躲,以拳迎石。“蓬”的一声响,石块被擂成碎片,四射开来。

    一拳击飞卵石,江安义斗志昂扬,一反被动局面,半截弯刀焕出红光,划出一道笔直的光线,化繁为简,直接斫向熊罴。看似简单直接的一刀,在熊罴的眼中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要是等刀到来再去挡,刀势生出变化,立处下风。

    熊罴自然不愿被动等待,双锤一碰,发出“嗡嗡”的震响,用尽全力向着江安义的刀迎去,想一鼓作气将江安义的断刀碰飞。断刀要是直接碰在锤上,铁定要吃亏,江安义腿步错动,右手断刃低垂,却扬起左手衣袖,朝锤头卷来。

    以袖卷锤,以柔克刚。熊罴感觉锤子大力击打在棉花堆中,无处受力的郁闷感让他逆血翻涌,难受至极。熊罴握住锤子往回一抽,想要将江安义的衣袖扯烂,顺带将江安义的胳膊扯下。

    哪知他刚往回用力,衣袖转柔为刚,一拂一扬,回撤的铜锤如同被狠狠地砸回,熊罴一时不查,被锤头反撞在胸口,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江安义长笑一声,迈步举刀,正想趁胜进击,讨厌的石头又至,两块,一块奔胸口,一块刁钻地砸向江安义的右膝盖。江安义只得收住脚步,侧身让过石头,熊罴趁机后退几步。

    被江安义击伤,反而激起熊罴的凶性,他双手一撕将身上的袍子扯下,露出毛森森的胸口,胸前纹着一只龅牙咆哮的熊头,鲜血滴在熊头上,分外狰狞。

    江安义垂刀凝气,伏鹰和熊罴之间配合默契,想要取胜就要先伤其一。

    熊罴仰天长啸,月夜之中,整个山林都回荡着他的嘶叫。叫声一落,熊罴直射向江安义,真有如夜叉出海、妖魔附体。月光照在铜锤上闪着朦胧的黄光,丝毫不弱于江安义刀身上的红光。

    江安义心中一凛,熊罴底牌尽出,是想找自己拼命了。敌进我退,熊罴越是急切,江安义越发滑如游鱼,在树林中不断游走。因为树木局限,熊罴的双锤舒展不开,砸得木屑直飞,落叶飘飘,气得他连连怒吼。

    伏鹰很后悔,为什么没带把弓箭来,如果有弓在手,江安义恐怕早已丧命在自己手中。世间没有后悔药,伏鹰收拾起心情,重新持好短刀,悄无声息地爬上树。熊罴看到师弟冲自己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将江安义引到右旁的大树边。准备居高临下給江安义一击。

    江安义进入到一种玄妙的状态,一边游斗,一边悟道。“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是了,在水中捕捉鱼儿,水对于人而言是存在的,对于鱼来说水尤如空的;捕捉鱼儿时鱼儿能根据水波的反应做出灵巧的反应,鱼儿在水中就像人在空气中,自己为何不能根据气波的感应而自然生出反应,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形相不异乎空间,空间不异乎形相,所以形相等于空间,空间等于形相)

    熊罴发现江安义的身法变得奇诡难测,就像只水中的鱼儿,随着自己的锤风迅速地窜退流动,那种被戏耍的感觉越来越重,激得熊罴胸口的伤痛又欲喷血。

    任你狡猾如鱼,也逃不脱渔夫的渔网,而那张鱼网就在不远处等待。熊罴耐心地在前面驱赶着江安义,让他往伏鹰潜伏的树下而去。江安义沉浸在对鱼儿的领悟中,一通而百通,似乎万事万物都有迹可寻,有师可学。

    伏鹰知道江安义的想法必然郁闷得想吐血,因为江安义所悟的正是萨都教师法自然的真谛,如果事先知道与江安义支言片语的交流能让江安义对自然之道开悟,打死他也不会透露半点信息。

    江安义丝毫没有查察到伏鹰的潜伏,他自以最适宜的姿势在锤风中进退自如,心与神会,意与身合,浑然忘我。虽然身具最上乘的心法,却缺乏老师的身传言教,江安义心中淤积着很多的疑问,这种生死间的搏杀有如锻铁,每一次猛烈的撞击都能去除些杂质,让他对心法的理解更透彻些,所以江安义巴不得争斗得长久一些。

    然而,异变突起,头顶处劲风如罩,将他笼在其中,熊罴双锤脱把化成流星锤,分成上下袭来,阻断了江安义的退路。

    网已经织就,鱼儿怎样逃脱?

第一百八十八章埋伏追杀

    气机牵引感应,江安义没有抬头,却感觉到头顶千斤重物下压,无坚不摧的劲气,使得呼吸艰难,头颈处骨头脆响。

    两点黄锤,在眼前扩大,虽然只有两个碗口大小,在细链的控制下,全身上下无不被锤影所罩。

    身后是树,后退无路,劲网所罩,凶险异常。鱼在网中,力大得脱。无路可退,唯有决死。

    江安义身上泛起红光,真气护体。感觉着头顶上气机最尖锐之处,手中断刃随手迎去,“叮”的一声,正与伏鹰手中的短刀相接。

    伏鹰暗暗咬牙,此击竭尽了全身真气,就算不如江安义的强大,借助下击之势,也要让江安义腾不出手来应付师兄的铜锤。

    哪知兵刃相接,伏鹰感觉断刀上生出一股吸力,将自己贯注的真气一吸而空,伏鹰大惊失色,左手拍向江安义的头顶,竭力想挣开被吸住的兵刃。

    江安义这招吸字诀源于欣菲替他疗伤时的感悟,真气外放时丹田识海有若深谷,经脉空空以纳外物,果然真气击来,便如同水流沿着经脉流入水沟之中,让伏鹰生出被吸干的感觉。其实江安义也是行险一试,如果伏鹰全力灌注,极有可能震断江安义的经脉。

    伏鹰不知底细,真气乃是立命之根,先天种子,哪敢轻易舍弃,竭力回撤正落入江安义的算计。江安义用力挥手,伏鹰被粘在断刃之上,随着江安义一挥,身不由己地向前飞出,恰好迎上熊罴掷来的双锤。

    铜锤势如奔雷,摧山裂石,熊罴含愤出手,用足十二成气力。伏鹰身在空中,刚刚从粘劲中挣脱,再无力躲闪,情急之下只能伸出双手,硬接双锤。

    “啪”的一声脆响,伏鹰双手尽折。锤势不减,再撞到他的胸前,胸骨再碎。总算江安义没有趁火打劫,任由其掉在地上。伏鹰用头顶着树干,借力站起,望向江安义,眼中充满了惶恐。江湖之中,还没有听过谁能吞噬别人的真气,这等人物,岂不是恶魔。

    他哪里知道此刻江安义体内如同翻江倒海般,异种真气入体,并未依照运功的路线在经脉中流转,而是散发四处,有如洪水四处肆虐,经脉如刮,气血翻腾,烦闷欲吐。

    一鼓作气,再而竭,再战下去恐怕要双双折在江安义手中。熊罴沉声道:“江副使好本领,我师兄弟认输,就此别过。”说着招呼伏鹰,两人缓缓向丛林中退去。

    江安义默不作声,冷冷地看着伏鹰两人消失在黑暗之中,体内翻滚的气息逐渐平复,江安义试着运了运气,经脉微感胀痛外并无不妥。江安义不是斗狠嗜杀之辈,但深知不能放伏鹰师兄弟离开。

    两人不死,伤好后必然卷土重来,到那时,两人做好充分准备,恐怕就轮到自己危险了。回到山洞中,江安义思索片刻,拿了弓箭和绳索等物沿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江安义仔细分辨着两人走过的蛛丝马迹,沿途有碰断的枝叶和露珠,地面上留有的脚印,偶尔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看到血迹,江安义心中大定,这师兄弟走不远,他们必然要找地方疗伤止血。

    果然,行出不到两里,见周豹的脚印转向山间的小溪,消失在溪流之中。看来伏鹰等人也深恐自己会追击,才想着借助溪流隐去痕迹。

    江安义站在溪流旁凝神静听,水声”哗哗”,难以分辨其他的声音,不过江安义知道,以自己追踪的速度,两人绝超不出三里的范围。蹲下身摸了摸溪水,虽然是盛夏,山中的溪水依旧冰寒,伏鹰身受重伤,绝对不能在水中呆多久。

    沿着溪水往上找了一段路,没有发现两人的身影。江安义站住,看看黎明将至,月色阴晦,四周的环境笼上一层厚厚的黑衣,如同张爪欲扑的怪兽。山中多有藏身之处,这样的环境敌暗我明,危险极大,江安义决定等天亮后再说。

    四处打量,见不远处有棵大树,树叶繁茂,江安义爬上高高的树杈闭上养神。天色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放亮,森林的声响也随着天色逐渐丰富起来:溪流的”潺潺”声、风吹树木的”沙沙”声、各色鸟鸣的婉转声,交汇成一曲令人心旷神怡的交响曲。

    江安义双眼微闭,用心倾听着大自然最柔和的音调,体内的真气变得轻松活泼起来,丹田中的真气凝聚成山、树、鸟、兽的形态,江安义满心愉悦,全身心地沉浸在天地人的和谐中。

    突然,右旁惊飞起宿鸟,江安义从忘我的形态中惊醒出来,凝神静听。树林中隐约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一会从树叶的缝隙中露出熊罴的身影,伏鹰趴伏在他的背上,看来伤的不轻。

    江安义悄悄地拿起弓,树林茂盛,熊罴的身影在枝叶丛中时隐时现,距离也在百丈开外,江安义的灵觉无法将他们锁定。追踪的时候熊罴和伏鹰是直接翻山跨涧而来,此刻伏鹰行动不便,背负着一个人,熊罴无法从原路返回,只得朝着东北方向寻路返回。

    江安义在高处观察了一会,见熊罴的速度不快,自己应该能赶到他们的前面设伏。五里外有处斜拐向上的山沟,足有半里长,地上大大小小的碎石,看情形是左侧坍塌的崖壁。

    看熊罴前行的方向,应该会经过此处,江安义决定把埋伏的地点设在此。弯下柔韧的树干,在树叶上面堆放些鸡蛋大小的碎石,用绳子系好。一连做了四处弹碎石的陷进,江安义算算时间熊罴差不多快到了,潜身到杂木丛中等待。

    半柱香的功夫,熊罴的身影出现在坡底。昨夜两人找了处山洞,也不敢生火,熊罴将身上的衣服撕成细条,替伏鹰固定好手腕,山中少药,等出了山再找人处理。

    伏鹰胸口的伤不轻,伏在熊罴背上,熊罴能感觉到背上湿粘一片,应该是又吐血了。误伤师弟让熊罴很自责,巴不得能抓住江安义将他碎尸万断。急怒攻心,熊罴感觉自己胸口也火辣辣地发烧,看来自己也伤得不轻。

    前面是段乱石坡,熊罴将伏鹰轻轻放下,问道:“师弟,感觉好些了吗?可要喝点水?”

    失血过多,伏鹰昏昏沉沉的,听到师兄呼喊,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认清了所在方位,道:“师兄,翻过这处就快要出山了,找到人后禀告大汗和师傅,让他们再派人手追杀江安义,绝不能让此子逃脱。”

    两人喝了点水,休息了片刻,熊罴重新背起伏鹰,向乱石坡攀去。乱石坡满是大大小小的碎石,道路十分难行,熊罴一边蹒跚地在乱石堆中迈进,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动静,他不知道江安义会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石坡走过大半,熊罴喘了一口气,准备一鼓作气翻过乱石坡。江安义藏在杂木丛中,清楚地看见熊罴额上的汗珠,看来他消耗的精力不小。断刀在绳子上划过,树枝失去束缚,一弹而起,扑天盖地的石块飞出,形成数丈范围的石网。

    有埋伏,熊罴来不及细想,返手将师弟抱在怀中,大踏步向坡顶跑去。可是脚下碎石松软,根本无着力处,速度缓慢。“石雨”的作用是用来打草惊蛇的,以熊罴和伏鹰的体制,被砸中最多红肿一块,江安义所要的是两人的惊惶,乱中出错,方好下手。

    江安义从高处站起身,手中赫然举着弓箭,居高临下,这种情况暴露在江安义的弓箭下,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情急之下,熊罴将手中的伏鹰高高抛起,吼道:“快走。”伏鹰在空中张开双臂,如同一只巨鹰展翅向坡顶抢去。熊罴双手向腰间探去,准备取锤应战。

    伏鹰受伤严重,熊罴却是力敌,所以江安义将箭射向了熊罴。碎石坡,腿无处着力,不好闪躲,江安义一箭直奔熊罴的小腿。

    “卜”的一声,箭穿透了熊罴左边的粗壮小腿,熊罴闷哼一声,差点没摔倒,鲜血顺着箭支滴敞了满地。将铜锤取在手中,熊罴对着已经登上坡顶的伏鹰高声吼道:“不要管我,你快走。”

    伏鹰有心帮忙,奈何双手已折,对江安义毫无威胁。一咬牙,伏鹰忍痛道:“师兄,保重。”说完,身影消失在坡后。

    江安义长身欲追,熊罴手中的铜锤再次化成流星袭来,江安义用手中长弓一拨锤链,铜锤击在石头上,将石头击成碎片。

    迅速地弯弓搭箭,江安义再次瞄准熊罴。熊罴被江安义的气机笼罩着,只能用两只铜锤护住要害。江安义引而不发,消耗着熊罴的精气神。熊罴已经受伤,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实在没有办法与江安义相耗。

    艰难地拖着伤腿,熊罴挣扎着向坡顶行去,只要腿踏上实地,才有一拼的可能,才有逃命的机会。江安义自然不会让熊罴得逞,找准机会,熊罴的右腿又中了一箭。

    虽然也用真气护住全身,但江安义的箭头上附着的真气如锥子般穿透了他护身真气。双腿中箭,熊罴暗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此劫是逃不过去了。

    看看离江安义有五丈的距离,熊罴深吸口气,身体再次鼓胀起来,浑身肌肉贲起,手握两柄铜锤,熊罴有如魔神般迎着江安义直冲过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行险击杀

    看到熊罴仿如魔神附体,拖着伤腿杀气腾腾地向自己而来。江安义赞了声:“好汉子。”

    不忍再用弓箭伤他,江安义道:“那汉子,你将锤丢了,我便将弓放下,咱们空手过几招。”

    熊罴自然答应,果见江安义往后退让几步,将弓挂在树杈上,等他上前。熊罴弯腰将腿上的箭拨出,胡乱地用衣襟包裹紧,江安义也不催促,等他裹伤。

    脚踏上实地,熊罴生出无限勇气,纵声笑道:“姓江的,算你有种。今日之战,熊罴若死在你手中,心服口服,如果你丧在我手,我会让大汗将你的遗体运回大郑。”

    江安义微微躬身示礼,熊罴依言丢了锤,两人不再言语,四眼相对,各自凝神。

    熊罴自知有伤在身,只求速战速决,当即双掌一错,居然发出金石之音,一前一后,向江安义的面门袭来。

    江安义略眯了眯眼,与熊罴空手相斗,并非一味是佩服熊罴的豪勇,昨夜游斗江安义受益良多,对护体真气有检验,对自然之道有开悟,对真气的吸粘两字也有所体悟,熊罴虽猛,但胸口有伤,双腿更是被箭射中,江安义自忖能把控场面,当然不愿失去学习体悟的机会。

    掌离面门还有尺许,劲风已然将发丝扬起。江安义身形攸退突进,毫不示弱举拳相迎,“呯”然声中劲风四溢,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江安义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两步,抖抖发麻的胳膊,笑道:“好大的力气,不愧叫做熊罴。”

    气力反震,熊罴感到两只腿有些发抖,刺痛难忍。心中暗叹,这伤不仅影响了自己的步伐,恐怕还会牵累自己命丧于此。江安义试招的打算熊罴清楚,可是有一线生机怎能不全力以搏。

    试出熊罴的力气比自己高出二三成,江安义不再硬挡,欺负熊罴脚步移动不利,再次采取游斗的方式。气机弥散在周围,对外界的刺激做出最精准和最细致的反应,不多一分不少一毫,这种细致入微的控制感有如庖丁进入解牛时的状态,让江安义沉迷其中,痛快淋漓。

    江安义进退自如痛快了,熊罴就暗暗心焦了,表面上狂风大作,飞砂走石,其实多是空耗力气,再这样下去,不用江安义动手,自己也累死了,必须要缠住江安义,逼他与自己死斗。

    一掌迫开江安义,熊罴也不追赶,守紧门户,等待江安义再次上前。几次三番过后,江安义觉得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而且算算时间,伏鹰应该已经离开了山脉,要抓紧时间了。

    双掌运功,真气遥击熊罴的胸口。熊罴同样运气外推,“砰”的一声,劲气在空中撞到一块,再次飞砂走石。江安义脚步侧移,劲气直指熊罴的肋下,熊罴双肘竖起,劲风击在手肘之上,熊罴晃动了一下。

    江安义一跃而起,化掌为钩,向熊罴的太阳穴啄去。熊罴正等着江安义近身,左臂一扬,将江安义击来的掌钩挡住,右臂猛进,大力劈向江安义的胸腹。江安义朗笑一声,身子有如鱼儿般一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熊罴头顶飘过,躲开右臂。

    人在空中,双掌下压,奔向熊罴的百会穴。熊罴双腿有伤,移动不便,向前迈出一步后,微蹲后左臂猛力上扬,正扫在江安义的双掌之上,江安义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保持不住身形,被扬飞出丈许,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要是腿没受伤,熊罴便可以一个箭窜,双手连环进招,江安义必然被逼入死角。可是双腿刚一用力,剧痛传来,熊罴只得坐失良机。江安义的脸色沉重起来,没想到双腿受伤的熊罴依然如此难斗,要想取胜,不冒了险是不行了。

    江安义隔着半丈远开始围着熊罴转圈,熊罴缓缓地跟随江安义挪动,始终面对着江安义,不給他突袭的机会。没有机会便创造机会,江安义腿在地上一踢,一块石头飞向熊罴。这样的攻击根本没有威胁,熊罴随手一击,把石头崩飞。

    就在这时,江安义抢步上前,攻敌短处,飞铲熊罴的双脚。可恶,熊罴心中暗骂,身形下蹲,用臂砸向江安义铲来的腿。江安义的腿在地上铲起一片砂土,向着熊罴的面门泼来。熊罴无奈,只得一只手护在面前,挡住泥砂,另一只手向江安义的腿捞去。

    江安义双手在地面上一撑,两只腿离地而起,旋风般踢向熊罴的头,熊罴腿不着力,反应速度慢了许多,只得歪头避开要害,被江安义一腿蹬在了肩头。仗着身材魁梧,熊罴晃了晃,并没有跌坐在地。

    熊罴缓缓地站直身子,看着丈许外的江安义,突然咧嘴一笑,江安义一愣,这厮笑什么?铜锤就是熊罴脚边不远,熊罴在争斗之时有意向铜锤靠近,此时一个迈步就弯腰重新将铜锤取到手中。

    铜锤在手,熊罴心中安定了不少,一抖铜锤,砸向江安义,江安义往旁边一闪,不料熊罴此锤意在挂在树上的弓,“崩”的一声,弓背被砸断。熊罴哈哈大笑道:“姓江的,你的弓断了,能奈我何?”

    江安义目光变冷,是战是和?接连被熊罴算计,激起江安义满脸怒火,怎么也不肯就此罢手。熊罴则信心大增,铜锤一碰,整个山谷传来悠长的回音。

    空手对敌过于吃亏,江安义眼睛四处扫量,看能不能找到一件合手的兵器。除了石头就是枯木,地上的那些枯木显然不能与铜锤相较,江安义抬手将那条断了弓取在手中。弓背是上好的柘木,在手中舞了舞,江安义笑道:“万物莫不可为兵,今天我就用这断了的弓与熊先生过过招。”

    要想取胜,还得靠步伐,江安义步法飘忽,忽左忽右,或前或后,熊罴忙得通身是汗,不时地被江安义手中的半截弓抽中,虽无大障,但麻辣的感觉让人焦躁。江安义却知道这样的攻击对熊罴来说有若蚊叮,根本无济于事。

    要想取胜,仅靠步伐是不行的。江安义顿住身形,丢了手中的断弓,两手虚抓,两团真气在掌心凝聚。熊罴的脸色沉重起来,同样是内家高手,他当然知道江安义凝聚真气的意义。

    借物外放是真气入门,而能收发自如则是登堂入室了,熊罴自问能将真气护体,借助手中铜锤传递真气攻击,却做不到空手以真气拟物,这手绝活就连他的老师显摩上人也只能勉强做到。

    自己的老师已经年近花甲,眼前的江安义才多大,从娘胎里练功也不过二十来年,他为什么能做到真气拟物。只是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熊罴双锤激射,先下手为强,不给江安义凝气的机会。

    江安义右手一扬,手中真气也如重锤般飞出,与铜锤在空中激撞在一起,地面上的泥土被溅射开来,铜锤的攻势被沮。不等熊罴收回铜锤,江安义的左手再挥,一股凛冽的热气向着熊罴袭去。

    铜锤来不及收回护体,熊罴只得怒吼一声,曲腹用双肘护住面门和胸膛。劲气直撞在手肘之上,熊罴立足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江安义抢步上前,双手握拳,狠狠地擂向熊罴的太阳穴。

    熊罴腿不方便,无法迅速移动,只得尽力将头后仰,双手用力,用锤击向江安义的胸口。

    江安义有苦自知,刚才两记真气锤,已经耗费了体内大量真气,如果此时闪开,则必然全功尽弃,那么最好的结果也要放熊罴离开。

    咬咬牙,江安义决定行险一搏,将真气护住胸口,任由铜锤砸在胸前,双拳依旧擂向熊罴。

    铜锤重重地砸在江安义的胸口,将护体真气拍散,江安义感觉肋骨欲断,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而此时双拳也重重地擂中了熊罴的太阳穴。

    熊罴惨叫一声,身形再稳不住,踉跄地后退,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凸出几分,顺着眼鼻中敞血。江安义也不好受,弯腰连连咳嗽,鲜血从嘴中呛了出来。

    以伤换伤,江安义惨胜。

    熊罴艰难地喘息着,伸手去抹眼鼻处的鲜血,鲜血涂在脸上,狰狞恐怖。可是鲜血流敞不停,抹过之后依旧固执地再次涌出。

    好半天,江安义止住咳声,直起腰,看着熊罴道:“对不住了。”

    熊罴知道江安义不打算放过自己,箕坐在地,笑道:“如果不是我事先伤在你手中,两只腿用不上力,今日之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生死相搏,自然手段尽出,江安义迈步上前,遥遥一掌印在熊罴的脑门上,只听“啪”的一声闷响,熊罴七窍喷血,瞪着江安义的眼神逐渐失去神采,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确认熊罴死了后,江安义简单地刨了个坑将熊罴丢了进去,他知道伏鹰会带人来寻找,把铜锤摆放在坟前为记。

    回到住处,江安义收拾好东西,唤出木炭,昨夜恶战,木炭躲在远处,并未波及。追兵很可能到来,江安义牵着木炭消失在茫茫大山中。

第一百九十章土堡相遇

    极目青天日渐高,玉龙盘曲自妖娆。无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宵。只有亲身到过北漠,才能深切地感觉到大草原的广袤,天边的雪山看似就在眼前,木炭一路向西奔驰了两天,山依旧远在天边。

    出了贺牢山江安义没有直接南下,而是一路往西,寻找缇珠所说的郁延部。郁延部是大部落,控弦战士不下于四万人,应该有商队在部落中做生意。江安义打算找一个南下的商队,悄无声息地回归大郑。

    沿途少见人烟,江安义遇到过一次放牧的漠人,换了些吃食继续上路。面对牧人的热情,江安义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杀手,做人有些原则还是要坚持的。

    熊罴的死信在两天前已经传回了王庭,前去追杀江安义的尊者,一死一伤。得知噩耗的乌施独自在帐中呆坐了良久,傍晚时分召见须卜纳英吩咐了两件事,一是今年送给扎昭寺的供奉翻倍;二是传令北漠各部落抓拿江安义,生擒者黄金万两,粮食万担,牛羊各万匹;杀死得七成;报信者赏银千两。此令对马贼同样有效,如果哪只马贼能杀死江安义,立时成为附离壮士,首领封万骑。

    马贼,草原上骑马的悍匪,如同草原上的花朵一样繁盛。北漠部落之间的争斗从未止歇,有些部落被灭亡了,败了的溃兵便在草原上做起了马贼,也有牧人被迫成为马贼,这些人十个一伙,百个一群,在草原上神出鬼没,行走如风,袭击小部落,掳走牛羊女人,抢劫来往的商团。有时这些马贼会组团伙,数千名马贼的奔袭,足以让一个中等部落沦陷。

    身为左大沮渠,须卜纳英主掌着王庭政务,他对大汗的命令很不解,为了一个区区大郑副使花费这么大的物力财力真不值得,特别是大汗居然想招揽马贼为其出力,马贼是什么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王庭的死仇,这些亡命之徒就算一时为利所诱听命于王庭,最终还是会成为王庭的麻烦。

    向西又走出了数百里,江安义还是没有找到郁延部落,算算路程已经超过千里了,江安义开始怀疑缇珠说的方位是否正确,按路程计算自己早已超过了八百里,这小姑娘,就是个糊涂蛋,不能全信她。

    江安义决定停下来找个人问个方向,不要信马由缰走过了。找处高坡四望,隐约见西南方向有一小点,应该是帐蓬吧。看看天色将晚,江安义决定就找牧人的帐蓬借宿一晚。

    等得近了,江安义发现并不是帐蓬,而是一座废弃的土堡,看方圆能有数里,一米多高的土围大半完好,四座瞭望塔却残破不堪,上面看到烧痕。江安义知道这样的土堡是部落专供商队使用的,虽然条件简陋,但能遮挡草原上的风,凭借土墙也能抵御马贼和狼群,让马贼无法发挥速度上的优势。

    骑着马进入土堡,堡内不少地方搭建着简易的窝棚,可以用来挡雨遮雪,正中间的空地上有一眼水井,用吊桶提桶水上来,清澈甘甜。地上残留着没干透的牛马粪便,应该几天前还有商队在此停留过。

    出门在外,没太多讲究,江安义找了个背风的地,放下行囊,解开木炭,让它自行吃草。在堡内找了些木柴,升起了篝火,路上猎了只野兔,剥皮除脏后挂在火上烘烤。

    正忙碌着,从西面来了商队,当先十余骑快马冲进堡内,四处查看,经过江安义身旁时,特意放缓马步,细细地打量他了一番。然后这伙人拨转马头,向着商队迎去。功夫不大,马蹄声乱,人声嘈杂,商队涌入了土堡。

    这伙商队规模不小,大小车辆近百辆,江安义随意地扫了一眼,光跨刀带弓的护卫就不少于百人。这伙商队显然是走惯大漠的,虽然忙但却井井有条,不一会,车辆和货物被统一堆放成圈,外面用牛皮绳绑紧固定。

    有人照看马匹,有人四处警戒,商队内有女子,开始忙碌着生火做饭,路过江安义身旁时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并没有谁停下来套话。江安义身份尴尬,自然也不会主动与人交谈。不过,江安义发现这群人不是郑人和北漠人,看穿着打扮像是从西蕃来的商人,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女子脸上蒙着薄纱。

    兔子肉熟了,江安义就着奶茶吃兔肉,正在这时,看到一名老都带着几个人向自己走来。老者六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件带帽长袍,清瘦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神态儒雅,像位教书的先生,让人一见生出亲近之感。

    老者笑用漠语招呼道:“老朽吐乐布,是商队的首领。相见有缘,冒昧地前来打扰。”说着,示意身后的侍女送上礼物,看样子是一坛美酒。

    江安义站起身见礼,他的漠语很稀松,在挟持缇珠居次的时候学了三天,老者的话大概地能猜出几分意思来,笑着用漠语应道:“多谢,请坐。”

    老者并不顾忌,坦然地对江安义对面地上坐下,两名带刀的护卫站在其身后,那名脸上蒙纱的侍女好奇地打量着江安义。行囊内的银餐具没有丢掉,江安义取出银杯倒上奶茶,双手献給老者,崩出个漠语:“喝。”

    老者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银杯,笑着赞道:“这银杯真精致。”

    江安义一脸茫然,不知老者说什么。老者查觉出江安义对漠语不熟,一连换了几种言语,最后用郑语问道:“尊驾可是郑人?”

    事关生死,江安义不敢承认,依旧装出一副茫然地样子,用漠语道:“请喝茶。”

    老者笑笑,喝完手中茶,用漠语谢过,带着护卫和侍女离开。江安义一头汗水,外语学得不好有的时候还真顶耽误事。

    回到住处,护从已经支起了帐蓬,帐蓬内早已准备了茶点,床榻、桌几、短凳一应俱全。那名侍女跟着老者进入帐内,乖巧地替老者斟上茶,居然是大郑名茶青山甘露,整个帐蓬内都弥漫着茶的清香。

    慢慢地品着茶,老者突然发声问道:“罗娜,你看那人可不可疑?”

    “爷爷,这个人分明听不太懂漠语,看他吃东西的习惯也不像是漠人,我看爷爷说郑语时那人眼光一闪,他应该听懂了爷爷的话。”罗娜清亮的眼神闪着聪慧的光芒,道:“不过此人并不像是马贼,我从未见过马贼吃东西用银器的,而且这个人吃相斯文,应该是知书达礼之人。”

    江安义不知道自己的佯装在这名名叫罗娜的女子眼中处处都是漏洞。

    罗娜蹲下身子,跪坐在吐乐布身旁,替爷爷重新斟好茶,继续道:“我刚才看了那人放在地上的马鞍,样式像是大郑的。此人看似文弱,但眉梢有伤,而且在草原上行走,没有弓也没看到什么兵刃,着实令人生疑。”

    见孙女弯弯地眉头蹙起,结成个小疙瘩,吐乐布爱怜地拍拍孙女的头,笑道:“罗娜,你这个遇事多思的习惯总是改不了。那汉子只要不是马贼的内应,管他是漠人还是郑人,等下吩咐琅洛,让他派人看着点。马上快到郁延部了,千万别出事。”

    罗娜站起身,来到爷爷的身后,轻柔地替爷爷揉捏着肩膀,柔声道:“都是罗娜不好,让爷爷这么大的年纪还往来奔波,不如……”

    “罗娜,你不要说了。”吐乐布拍拍罗娜的手,冷笑道:“赫腾污我漏税,想逼你下嫁給他好个蠢笨如猪的儿子,区区一个守备官,还没有放在爷爷眼中。放心,只要此行能从郁延部换得上好天麻献与吾王,等吾王身体康健之后,我要赫腾吃不了兜着走。”

    罗娜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吐乐家本是莎宿国的豪商,与二皇子交厚。莎宿王突发眩晕,大王子临时执掌朝政,对二王子一系的人脉大加打压。赫腾逼自己嫁予其子,背后未尝不是大王子的指使。

    二王子让吐乐家前往北漠找寻上好的云天麻医治老皇的疾病,大王子得知消息后以漏税之名扣下吐乐家当事人,家中仅剩下已退归林下的爷爷和不懂事的小孩。爷爷被逼无奈,带着自己远涉北漠寻找郁延部买云天麻,一路上历经风沙不说,多次遭马贼袭击,亏得护卫琅洛见多识广,一路上损失才不太大。

    看着爷爷上榻休息,罗娜悄然出了帐,已经接近郁延部落了,不要在最后关头出了事。找到琅洛,让他派人留意那个流浪汉,罗娜又亲自带着人四处查看,见一切妥当,才回帐休息。

    琅洛是个孤儿,自幼被吐乐家收养,对吐乐家忠心不二。此次主家遭难,琅洛知道此行事关重大,主家能否脱险就看此行能否买到云天麻。一路上遇上的马贼让琅洛有些担心,有几次马贼组织分明,进退得当,分明是军队所扮。难道是大王子派人一路假扮马贼追杀?

第一百九十一章马贼夜袭

    琅洛虽然四十不到,却在东西南北的商路上行走了二十余年,用老爷子的话来说,“是个地道的老江湖”。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二十多年的经验告诉琅洛,事事需要小心在意,细心曾多数救过自己的命。就拿此次北漠之行来说,如果不是事先防备得充分,商队早就被马贼洗劫一空了。

    亲自将铁蒺藜撒在土堡的入口和缺口,这种铁质的四根刺尖因像“蒺藜”而得名,四根伸出的铁刺长有数寸,三根着地,一根总朝上,无论是人是马踩上去都要被铁刺刺穿脚,是夜间防备马贼的最佳武器。

    守夜的人安排妥当,琅洛回去的时候特意拐过江安义住的地方,借助燃着篝火,可以看到江安义盘腿坐在火旁,琅洛知道有不少和尚就是这样打坐休息的。黑马站在篝火不远,听见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看了琅洛一眼,打了个喷鼻,真是匹好马。

    心中有事,琅洛睡不安稳,四更天换班,琅洛再次起来四处巡看。经过江安义处时,见江安义已经睡下,那匹马依旧警惕地望着自己。

    今夜乌云密布,天空看不到月色,四处一片漆黑,风呼呼地刮着,晚上的大草原气温很低。琅洛拍拍缩成一团的守夜人,将怀中温热的酒壶递过去,关切地道:“喝两口,暖暖身子,天快亮了,熬过今晚明天就到郁延部了,大伙到时安心吃酒睡觉。”

    长夜难熬,更接难熬得是站在夜风中干耗。

    三里外,北面土坡,黑丫丫地峙立着一队人马,全部用黑头罩掩着脸,只露出口鼻,黑夜之中有如地府的魔鬼军团。队伍最前面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的骑士用黑头罩掩住脸,只露出口鼻,头发被狂风扯得七零八乱,无声地注视着远处土堡中暗淡的火光。

    “粟将军,再过会天就要亮了,该发动了。”旁边有一骑凑近前道。

    粟将军不悦地斥道:“都告诉你很多次了,我们是马贼,没有什么将军兵丁。”

    被斥者眼中闪过怒意,黑夜之中没有人发现。将军吩咐道:“时间差不多了,禄成,你带几个人先摸上去,把地上的铁蒺藜清除掉,好让大队人马冲锋,别让人发现了。”

    禄成眼中的怒色更浓,此次奉大王子之命化装成马贼袭杀吐乐商队,粟什仗着是大王子的亲信,身为主将百般刁难自己。如果按照自己的计划,吐乐商队早已消亡。而这个无能的粟什将带来的五百骑折损了三分之一,剩下三百五十人不到了。

    计算路程,吐乐商队明天就会进入郁延部落,今夜是最后的机会。粟什让自己去清除铁蒺藜,这玩艺撒在草地上,没在草丛中,就是白日用肉眼也难以发现,这分明有意让自己去送死。

    万般无奈下,禄成只得带着十余名军汉悄悄地向土堡摸去。按照以往的经验,铁蒺藜撒在入口处百余米内,在二百米的地方,禄成以手示意,众人慢下来,伏下身子,排成一排,一步一步地向前趟去。

    北面的瞭望塔上坐着一个护卫,刚才的两口酒让身子变得暖和了些,眼皮沉重,睡魔来袭。强撑着眼皮往外撩一下,外面黑乎乎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接着香甜地打盹。

    禄成从地上摸起第三十九个铁蒺藜,低低地喘了口气,狗日的真累啊,一柱香的功夫就腰酸背痛的。土堡北面的入口就在几丈外,乌沉沉地张开大口,一会不知要吞噬多少性命。

    又往前摸了丈许,地上已经没有了铁蒺藜,应该清的差不多了。禄成直起身,从怀中取出火媒子,身旁的十几个人和他一样,掏出火煤子晃亮,在手中挥舞着向远处发信号。

    粟什紧盯着前方,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吩咐一声:“冲。”

    一千多只马蹄深夜踩踏在地面上,不亚于敲响了战鼓。江安义豁然睁开眼,侧耳倾听。琅洛刚回到住处躺下,听到蹄音一跃而起,口中高呼道:“敌袭敌袭。”

    土堡内灯火亮起,乱成一团。护卫们匆匆穿衣赶往围墙,禄成十多人站在土堡前大骂,粟成不管不顾地发动冲锋,分明就将自己十多个人置于死地不顾。

    事已临头,无可奈何,禄成等人只得拔出腰间的战刀,嘶吼着向土堡杀去。瞭望塔上的护卫被马蹄惊醒,见入口不远处有十余条黑影,立知情况不妙。一边吹响胡哨示警,一边站起身往黑影射去。

    禄成等人拨飞羽箭,跑进土堡,向着灯火惊惶处杀去,正好与琅洛照面。琅洛一看来人戴着黑头罩,正是追了商队一路的马贼,极有可能是大王子派来的部队。

    此时顾不上多想,你死我活的场面用刀说话,两种式样相同的弯刀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溅起火星无数。商队的护卫除了几个瞭望塔上的几乎都来了,人数上占优,杀得禄成等人连连后退,惨叫声不断。

    江安义好整以暇地收拾好东西,替木炭备好鞍辔,对于马贼他并不担心,凭借木炭出色的脚力和自己的功夫,即便不能取胜要想逃走还是很容易的。

    北入口处杀声四起,应该是与马贼杀在了一起,但马蹄声好像还有段距离。江安义决定到前面去看看能否帮点忙,毕竟老者用一坛美酒表示了善意,同是天涯沦落人,能伸把手就伸把手吧。

    沿路见到商队的人钻进车货围成的圈内躲避,车蓬顶上有护卫手拿弓箭紧张地戒备着,灯火逐渐熄灭,想是不让马贼有可趁之机。

    身边已有四五人倒在护卫的刀下,而听声音马队还有百丈的距离,禄成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只要能撑过片刻,马队一涌而入,商队的陷落是必然的。禄成狂吼一声,不顾琅洛劈来的刀,自顾用刀砍向琅洛的脖项,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琅洛一惊,连忙止住刀势,将刀横转挡禄成的刀,仓促变招,气力不足,被禄成一刀劈得往后退了一步。

    “兄弟们,顶住,马队就要来了,大伙拼了。”禄成嘶吼道,周边的人被激起血性,一时间狂刀乱舞,近百名护卫堵在一起反被逼得连连后退。高处的弓箭手生怕伤到自己人,不敢开弓放箭。

    江安义赶到时局面正混乱不堪,前面堵成一团。江安义飞身上墙,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眼看马队离得不过百步远,如果不迅速地组织起防线,商队的覆灭就在眼前。

    “把弓箭給我。”江安义冲着身旁拿着弓箭不知所措的护卫道。那护卫瞪了一眼江安义,没有作声,更不会听命。

    “給他”,罗娜出现在土墙上,脸上依旧蒙着薄纱,身上却换了身劲装,英姿飒爽,手中拿着两柄短弯刀,刀如新月,闪着寒光。微弱的火光下罗娜凹凸玲珑的曲线显露无疑,比那火光还要耀眼,江安义的目光不禁呆了呆。

    接过弓,江安义的眼力极佳,那些马贼用黑头罩掩着脸,极好分辨。箭不虚发,三箭射出,三声惨叫,三人倒地。

    “好箭法”,身旁泛起一股幽香,江安义微微侧头,正好瞥见一对颤巍巍的鼓胀,似乎要破衣而出。连日来在生死线上徘徊,江安义的神经高度紧张压抑,借助这赏心悦目的高耸突然间释放开来。

    江安义朗声长笑,笑声中长箭飞出,又有一名贼人应箭倒地。江安义望着罗娜笑道:“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好一个绝妙女子。”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罗娜脑中闪过爷爷曾说过的一句话。此刻,在罗娜的眼中,江安义的一举一动那么超俗洒脱,连眉梢的那道伤疤也显得傲然不群,让她怦然心动。

    江安义放倒四名贼人,护卫们士气大振,纷纷向剩下的四名马贼杀去。禄成一看大势已去,再要硬挡不是被刀劈死就要被箭射死,保命要紧溜之乎。

    粟什的马队出现在五十步外,黑夜中马蹄如雷,人影如山,根本分辩不出有多少人。粟什冷酷地下令道:“举弓齐射。”

    箭雨如蝗,将整个北入口无差别地笼罩在其中。江安义眼急手快,一拉身旁的罗娜,向土墙下翻落。

    “笃笃”声大作,十多名护卫来不及躲闪,倒在了入口处。禄成的左腿上也中了一箭,心中怒骂,趴伏在草地上,竭力往旁边滚去,避开马蹄的践踏。

    江安义伏在土墙下,罗娜压在江安义的肩膀上,慌乱中蒙面的丝巾滑落,露出花般美貌。江安义感觉肩头滑腻,鼻间幽香萦绕,转眼看到一张宜喜宜嗔的粉脸,眼如秋水,眉如新柳,火光下粉脸泛桃花,娇艳不可方物。

    娇 喘在耳,江安义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在樱桃红唇上轻轻一啄,轻声笑道:“美人儿,看我为你却敌。”

    长身而起,也不用取箭,遍地都是马贼射来的羽箭,密密麻麻的有如麦田。江安义信手一抄,三根长箭搭在弦上,“嗤嗤”声中,三枝贯注了真气的箭并排扫出。

    马嘶,人落,箭穿过前面的贼人,向着后面继续射去。贼人大惊,纷纷勒马闪避,冲锋的队型立时乱作一团,人叫马嘶,气势全消。

    罗娜看着英俊潇洒的江安义,耳边回响着那句“美人儿看我为你却敌”的话语,禁不住红霞满面,情思无限。

第一百九十二章放浪形骸

    琅洛经验丰富,看到贼人乱了,立即起身呼道:“大家集中射马。”八十多名护卫一通齐射,将马贼逼退到百步之外。

    粟什大怒,抽刀砍翻了两个溃逃的人,喝道:“分成三队,还击。”

    这些假马贼都是精锐的部队,很快重整队伍,再次潮水般地涌来。当先百人拉成个圆弧,弯弓搭箭,向堡内 射来。待手中箭射完,百人从中间一分为二,向左右两翼绕行,露出中间的箭手,又是一通箭雨。

    三组人马通过调整速度,互相配合着,不断地射出箭雨,压得土堡内的护卫根本抬不起头来。江安义冒险站起还了一箭,结果身上立时中了十数箭,仗着有护身真气保护,箭被弹开,但身上仍旧被射得生疼。

    罗娜吓了一跳,顾不上害羞,拉住江安义查看他身上的伤口,衣服被箭穿得到处是孔,里面依旧细皮嫩肉,只是白皮肤上多了一个个红点,是箭头留下的证据。

    “痛不痛?”罗娜爱怜地抚着那些红点问道。

    西域女子真是胆大,江安义想着,调笑道:“有美人爱抚,疼也便不疼了。”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江安义深隐的魔性一面在战场上毫无顾忌地爆发了出来,放浪形骸,落拓不羁。

    罗娜轻“啐”了声,替江安义掩好衣襟,柔声嘱咐道:“不要冒险了,为我珍重。”最后四个字低若蚁语,罗娜的脸羞红若霞。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交谈用的是郑语。

    商队有人送来盾牌和长枪。这种圆形的盾牌与大郑方形盾牌不一样,江安义好奇地拿起块圆盾握住,盾牌很轻,径长差不多跟前臂相等,挥动起来很灵活。盾牌的表面包着牛皮,盾的中心有一个黄铜金属圆拱形突起,有点像官宦人家门上的门钉,门钉上嵌着半尺长的尖刺,想是可以用来御敌。

    罗娜见江安义笨手笨腿地摆弄着盾牌,“扑哧”一笑,有如鲜花绽开。从江安义手中接过盾牌,示范了两下动作。江安义的领悟力够强,左手盾,右手持枪,舞动起来已经像模像样了。

    马队已经冲至入口处,琅洛组织护卫在入口处排成人墙,长枪如林,挡在马队前进的路上。

    粟什挥舞着长刀,高声吼着:“冲,冲上去,谁敢后退定斩不饶。”

    奔驰的战马冲向盾牌和长枪构成的防阵,战马嘶鸣着被长枪捅透,连带马上的骑士被穿体而过,串成了血葫芦。然而,巨大的惯性有如重锤敲打在枪阵之上,一个冲锋,单薄的防阵就被冲出了一个缺口。

    延延不断地战马顺着缺口踩踏而来,高扬的马蹄重重地踩在护卫的身上,雪亮的弯刀带起淋漓的鲜血,惨嚎和嘶鸣的上空死神在放声大笑。

    “堵住,长枪举高”,琅洛竭力地叫着,试图在撕开的口子后面再结成一个防阵,他知道只有将战马的冲锋势头遏住,商队诸人才有一线生机。

    血肉横飞的场面让罗娜面色苍白,眼看马贼就要冲进土堡,马贼脸上的黑头罩在火光中分外狰狞,身为女子落入这些人的手中下场可想而知,罗娜满是绝望地看向身边的江安义,花还没有盛开就要被冰霜摧残吗?

    江安义没有注意到罗娜的惊恐,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让他血变得灼热起来,有些人天生就是战士,战场上的铁与血、生与死像魔咒般地召唤着他,内心深处妖魔渴望战斗,渴望杀戮的魔性被彻底地激发。

    邪魅地冲罗娜笑笑,江安义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高声啸叫一声,木炭从后面驰来。江安义纵身上马,左盾右枪,脚尖一点马蹬,木炭四足发力猛然加速,像旋风般向前冲去。

    长枪轻易地刺穿挡路的马腹,江安义左手圆盾拍在马背上的骑士,那人发出声惨叫,腾云驾雾般地飞起,砸到了旁边的另一人身上。抽出长枪,江安义长枪再探,又一名马贼惨叫着被挑落马下。

    江安义势如猛虎,立时有五名马贼挥舞着弯刀向江安义包抄过来,弯刀闪着寒光,高举着由上而下,重重地劈向江安义的头颅。江安义将手中圆盾护住头顶,“啪”地数声闷响,还好,盾牌没有破。

    马匹从江安义的身旁驰过,江安义右手长枪探出,横扫马蹄。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最后一匹马的后腿被枪扫折,连人带马跌倒在地,砸起一地灰尘。

    没有理会地上滚爬的骑士,江安义催促木炭横向向马队杀去,左挡右刺,与之相遇的马贼纷纷落马。江安义听安勇唠叨过什么“为大将者,当眼观四路耳听八面风”,真实地上战场厮杀才知道简单的话语蕴含着真理,战场之上意外随时随地发生,刚让过一刀,又闪过一枝冷箭,轻轻带着木炭往上一蹿,避开暗袭的一刀。

    亢奋地调动着全身的机能,灵觉发散开去,十丈之内风吹草动了然于心,江安义有些得意,看来内家功法用于战场混战是最好不过的了。借助这个机会,琅洛又布起了一道防阵,马贼冲击的速度被江安义横着一拦,放缓了许多,新组织起的防阵将马贼顶在了外面。

    粟什驻马在二十步外,指挥着手下发起潮水般的进攻,他曾无数次利用这种潮水战术,把冲锋的战马变成一只重锤,一遍遍地敲打,再坚硬的防御也会在重锤下击成粉碎。

    江安义有如虎入羊群横向杀出,手下纷纷败退。粟什掣出自己的长刀,把控战局,去除意外因素,这才是首领的责任,禄成那小子一味地冲锋陷阵,以为身先士卒是首领所为,现在不知死在了哪个角落里。

    粟什催马向江安义驰去,手中长刀横端,借助马势,他曾无数次用手中长刀将对手斩成两断。

    这匹高大神骏的战马出现在江安义的视线里,奔跑的步伐来看轻松敏捷,战马上的人手中的刀与他人不同,更长更亮,刀身的反光仿如明月,清亮中带着晕黄,看来不同一般。

    两马相错,江安义运足真气,枪身亮起淡淡的红光,那把横放着的、看似毫不经意的刀平推过来,江安义用枪一摚。刀在枪身上略震,然后摧枯拉朽般地割破真气,轻易地将长枪斩断,顺势向江安义的肋下划来。

    江安义大吃一惊,什么刀如此锋利,他经过无数次实验得出的结论,贯注真气的兵刃不亚于玄铁般坚韧,怎么可能被这把刀轻易划破。然而事实如此,刀身毫不容情地再次划破江安义的护身真气,要不是他即时扭腰闪避,这一刀就会将江安义的胸膛割开。刀锋割开衣服,在江安义的身上留下一道半尺长的血痕,好在入肉只有半分,伤的不重。

    血、痛,刺激江安义游走生死边缘的亢奋,滚烫的热血从肋间滑落,江安义忍不住向天狂嚎,就像一只孤独受伤的狼。

    没有将江安义一刀斩落多少让粟什有点郁闷,身为莎宿国大王子的护卫长,他的刀法在国内称雄。看似不经意的平推,却综合着眼力,手劲和刀的锋利,以他的计算,刀割断枪前斜着往前再进半尺,刚好能将对手的半边胸膛割裂,刀尖从心脏上划过,对手必死无疑。

    哪知对手反映异常敏捷,及时的吸气、侧身扭腰,向后腾出七寸的空间,刀只从他的肌肤上轻轻划过,并无大碍。要不是刀划在枪身上时微微受阻,就算这人是高手,也一样要亡魂在自己刀下。

    几乎同时圈转马,两人遥遥相对,英雄惺英雄,只是英雄从来只有一个,倒下的那个只是英雄的垫脚石。

    旁边有个马贼见江安义手中持着半截枪,还是没有枪头的,想趁机挑漏,舞动弯刀向江安义杀来。弯刀扬起得太早,破绽;砍杀的角度太正,破绽;弯刀前重后轻,破绽。在江安义的眼中,来敌处处破绽,这种顾敌不顾己招法,致使胸腹间空档大开,随手可致其命丧。

    左手圆盾斜着往外一磕,弯刀砍在盾面滑到一边,江安义右手的断枪一探,利用断枪的断口轻易地从肋骨间捅处,手中微微用力,将死尸高高挑起,示威式地向粟什扬了扬,顺手取下其腰间的弓箭后,将尸体连同断枪一起抛在了地上。

    混蛋,粟什眼中崩出怒火,今年说什么也要将这狂妄的小子斩于马下。粟什开始策动战马,向着江安义杀去。

    有弓在手,天下我有。江安义生出睥睨天下的豪情,二十步外粟什开始发动,这二十步便是他葬身之地。

    粟什的目光很冷,对手弯弓搭箭瞄准自己,想远距离杀死自己。粟什暗自冷笑一声,当年在校场之上,自己面对十名射手的轮番射击,手中弯刀如雪片飞舞,将箭支劈得七零八落。握刀的手紧了紧,粗砺的感觉从掌心传来,粟什对自己手中刀充满了信心。

    二十步,只有一箭的机会。弓是上好的良弓,箭是一种坚硬的木材,江安义用手在箭杆上重重地一捏,不认识,真气重压下,如意地开了裂。

    这么短的距离,完全在气感所控的范围内。虽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借助微弱的火光,江安义清晰地看到粟什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冰冷的眼光有如盯着待宰的猎物。

    可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怒火将全身的血液点燃,江安义一松手,箭含愤飞出。

第一百九十三章魔刀杀月

    箭,有如流星,带着妖异的红光,仿若魔鬼的凝眸,向着飞速接近的粟什迎去。

    箭身带着红光,粟什知道内家高手将真气附着在兵器之上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粟什嘴边弯起的弧度更大了。曾有就有内家高手自持真气,被自己用宝刀削成两断,刚才对手的枪显然就是加持了真气,照样被轻易削断,手中宝刀是世间一切真气的克星。

    扬刀,粟什决定来招花活。这招他曾在代表大王子与二王子手下的比试中技惊四座,当时他拿着一把普通弯刀将二王子手下神射将射来的三只连珠箭从中剖开。一战功成,大王子提拔他为护卫长,并说服王上将把镇国宝刀赐予他佩戴,封其为镇刀大将。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粟什心头泛过感慨,多久没有遇到对手了,宝刀之下难有一合之将,至于刀剖箭枝的花活好久没耍了,技痒难熬啊。粟什有一股冲动,今天耍耍这招绝技让对方开开眼,虽然他很快就要丧身在自己的刀下。

    箭来,刀竖,箭在正中间被分成两半。粟什对自己这手很满意,六年时间,宝刀未老,目光向对方望去,意外地没有看到惊愕的面容。粟什大怒,自己这招绝技难道不值得对方震惊吗,待会要将他拦腰斩断,让他惨嚎半天才死。

    一点黑芒,还没等粟什发应过来,黑芒插入眼中。粟什惨叫一声,撒手扔刀,和地狱中的魔鬼紧紧地拥抱。

    重现秋狩夜射时一箭双鸟的情形,江安义有几分得意,这项技能越发地纯熟,颇有暗箭伤人的阴损,不过江安义喜欢。木炭从宝刀旁经过,江安义俯下身拾起那把刀。

    刀在手中,有如一泓清泉,江安义在手中挥舞了两下,感觉稍嫌笨重。真气注入,淡淡的晕黄泛起,如同秋月,带着几分凄迷、肃杀。

    江安义如同得了新玩具的小孩,挥舞着长刀一路兴奋地冲杀,手起处肢残血迸,当者披糜。很快,江安义就杀了个通透,拨转马,那些马贼惊恐地看着这个恶魔般的男子,看他又催马杀来,一个个心胆俱碎,粟什已经死在江安义手中,再无人约束,众人纷纷拨马逃走。

    商队的护卫们欢呼出声,原以为难逃一劫,没想到被江安义一人化解。琅洛组织人手清理战场,受伤的人要包扎,甚至敌人就不用留活口了,杀死后挖个坑一丢便了。那些马都是上等的战马,每一匹都价值不菲。

    罗娜站在土堡入口处迎接英雄归来。晨光之中,淡淡的薄雾萦绕在罗娜的周围,替她披上一道洁白的轻纱,有如晨曦女神。江安义跳下马,罗娜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径直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他。是爱郎带来生的希望,是爱郎救了自己和商队,罗娜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骄傲。

    天快亮了,江安义的魔性像畏惧阳光般地开始回缩,曾经的放浪不羁开始回收,江安义温文尔雅的君子一面开始占据上风。略显腼腆地挣了挣,江安义从罗娜温香的怀抱中脱身,掩饰地笑道:“姑娘,我夺了把宝刀,打扫战场时找到刀鞘麻烦让人送給我。”

    厮杀半夜,江安义丝毫没有感受到疲惫,手中拿着宝刀,将身上零碎的衣服扯下一块,轻轻地在刀身上擦拭着。爱郎居然重刀不重人,罗娜满是幽怨地瞪了江安义一眼,重新戴上面纱,动人的美丽重隐在薄纱之下,只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无声地诉说着心的缠绵。

    “此刀名为杀月,是西域有名的一把魔刀,”罗娜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江安义手中的刀,轻言介绍道:“传说此刀是撷取天外飞石之精华所铸,刀成之时,杀气贯月,铸刀师魔性大发,执刀尽斩在场的九十九人。此刀在西域流转多年,其主多横死刀下,最后被莎宿国得到,深藏于宝府之中,后赐人了镇刀大将粟什。”

    吐乐布在琅洛的陪同下匆匆走过来,右手抚着胸口深深地弯下腰去,道:“多亏壮士出手相助,商队才得以免此大祸,感激之情难以言表,请受老夫一拜。”

    琅洛派人在粟什的身边取来刀鞘,双手呈給江安义,看着这把魔器的光芒消失在刀鞘之中,琅洛暗松了口气。吐乐布请江安义到帐中述话,换件衣服,顺便吃点东西,天已经亮了。

    换了身护卫的服装,江安义盘腿坐在桌前,大口地吃着桌上的美食,罗娜在一旁殷勤地伺候,端茶送水就像个贤惠的妻子。吐乐布查察出孙女的异状,微微皱了皱眉,他可不想孙女远嫁,更不想她嫁給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

    琅洛托着满满一盘金子出现,吐乐布示意琅洛将金子放在桌上,笑道:“壮士,这盘金子不成敬意,就算是老朽的一点谢意。”

    黄灿灿的金子,不下于二百两,都说黄白之物最动人心,而江安义扫了一眼,笑道:“举手之劳,不用酬谢,要说谢昨晚有人已经谢过了。”

    眼神在罗娜身上一晃,罗娜立时羞红了脸,心中却满是甜蜜,轻轻一吻能抵二百两金,怎不让怀春少女怦然心动。

    看到孙女的神态,吐乐布眼中的忧色更深了。琅洛一脸难色地禀报道:“老爷,昨夜有二十八名护卫丧命,还有四十二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商队能用的护卫不足五十人了。老爷,我们要赶紧前往郁延部,招揽些人手。”

    出发时从家中带来二百名护卫,一路行来折损大半,打扫战场时发现了粟什的尸体,大王子派人对付商队已经不言而喻,想到茫茫回程,大帐内的众人都默然无语,心头沉重。

    “诸位前往郁延部,可否捎带我一程。”江安义正为找不到郁延部发愁,听到琅洛的话开心地道。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郁延部的驻地在一座湖边。无数点帐蓬盛放在无边的绿地上,从高处俯望,色彩斑斓,蔚为奇观。走得近了,发现帐蓬之间的空地上摆放着各色货物,到处都是人群,喧哗热闹,比起新齐县的集市并不多让,规模却不可同日而语。交易的货色应有尽有,牲口、皮毛、服装、器皿、美酒、茶砖、粮食、药材等,还有大郑来的丝绸、瓷器、美酒,西域的刀饰、果瓜、点心等等,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瞭乱。

    人群显然来自不同的地方,服饰五花八门各具特色,语言千变万化,根本听不懂,而且人人背弓带刀,坐在马背上安稳舒适,应该都是草原上的骑士。短短地一段路,江安义欣喜地发现,有好几处郑人的商铺。

    罗娜很伤心,爷爷找她暗中谈过,让她暂时跟这个陌生的汉子保持距离。为了不让爷爷伤心,江安义告别的时候罗娜躲在车内没有露面,看着江安义频频回头找寻自己,罗娜觉得心都快要碎了,泪水湿透了纱巾。

    告别商队,江安义骑着木炭在人流间倘佯,收获了不少火辣辣的眼神。江安义长像英俊,有读书人的儒雅,连日厮杀又让他带上凛冽的杀气,配上眉头的伤痕,任谁都要多看两眼这个英姿勃发的青年。

    江安义看中了一家卖绸缎的铺子,正要上前打探消息,猛然间发现不远处的帐蓬处有二三个男子正鬼鬼祟祟地向着商铺张望。江安义一惊,难道有人在打商铺的坏主意。

    自身难保,江安义不想多事,又往前走了几步,结果他发现,郑人的商铺都有人在盯着,这是怎么了?满怀疑虑的江安义踏进了一家饭铺,这里人多嘴杂,或许能探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这家饭铺设在主道之旁,是少有的几家土木结构的房子,屋前搭着棚子,棚下放着桌椅,供人歇息和吃饭。旁边是木栅栏,马匹可以系在上面。店老板出来招呼,一连换了几种语言,江安义伸手往旁边一指,操着生硬的漠语道:“一样。”

    一份烤羊腿,一份烧鱼,主食是馃子,大盆地端上来,粗旷豪迈得一踏糊涂。江安义就着奶茶,边吃东西边倾听着周围人的谈话。大概是申时中,棚内只坐了四成人,看打扮都是商贩,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谈着价格,这不是江安义关心。

    江安义正准备起身,大道上来了一群马,沿路腾起黄尘。马群在棚外停住,进来一群人,个个长发披肩,头戴狼皮帽,身披牛皮甲,铜带束腰,绑腿长靴,看众人统一的穿着,江安义猜测这些人应该是郁延部的战士。

    老板急忙迎上去,熟络地招呼道:“窋才,这次又出去了可有收获?”

    “还是老样,捉了几个马贼,就绑在外面,吃过东西后准备把他们送到大汗那里去。”窋才三十来岁的年纪,短发如针,满面的胡须,腰插双刀,看上去彪悍至极。

    江安义心头一动,这群人是郁延部的战士,应该能从他们的嘴中得知点消息。

第一百九十四章远走西域

    这群汉子有说有笑,江安义努力地听着,十分着急。话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偶然,能听懂几个字语:大郑、江安义、赏金,肯定跟自己有关,江安义心焦如焚,恨不得能抓过来一个汉子问个究竟。

    罗娜带着琅洛匆匆走来,一眼看见江安义拴在棚外栅栏上的木炭,示意琅洛进内找人。琅洛进得棚来一眼看到江安义,大步上前丢了个眼色,拉起江安义喝道:“大伙都在忙,你倒是有空享受,快跟我走,老板找你。”

    江安义没听懂琅洛的话,但看懂了琅洛的眼色,付了钱跟着出了棚屋,见罗娜正焦急地在道旁等待。看到江安义出来,也不多话,回头就走。琅洛示意江安义牵马跟上,三人东拐西拐,来到一片树林边,吐乐商队就住扎在这里。

    “你是江安义?”罗娜突然用郑语问道。

    江安义一愣,自己从未吐露过真名,罗娜怎么知道自己叫什么?

    看到江安义的神情,罗娜立知自己猜的不错,娇声道:“你真大胆,还敢大摇大摆地在集市上出现,你不知道北漠大汗出了重金悬赏你的人头吗?这集市上想拿你换钱的人少说也有数百。”

    一直在草原上奔逃,江安义还真不知道悬赏的事,罗娜看出江安义愕然,伸手将他推到座位上,自己在另一旁坐下,细细地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江安义。没想到乌施大汗这样看重自己,給出这样高的悬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来自己在草原上将要举步维艰了,难怪刚才看到郑人的商铺旁都有人监视着。

    罗娜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江安义,继续道:“听说萨都教派出不少高手在追踪你,整个草原上的马贼都轰动了,人人都想借此机会脱胎换骨。安义,你不太懂漠语,行动间不经意带出郑人的习惯,怕是难以逃回大郑。”

    可想而知,南下的路已经被彻底堵死,自己想托身在商队中的计划怕是要破产了,江安义霍然站起,焦虑地在帐内踱来踱去。

    罗娜的眼神追随着江安义,忽然展颜笑道:“安义,我有个主意,你等我一下。”说完,有如一只蝴蝶般飞出了大帐。江安义听到蝴蝶的脚步声急冲冲地往中间的大帐走去,刚才匆匆一瞥,那间大帐就是土堡内吐乐布的大帐。

    大帐内,琅洛正在向吐乐布汇报招收护卫的事,比往常高出三成的价格仅招到二十几个人,五十个目标未及一半。见到罗娜兴冲冲地闯进来,吐乐布沉下脸道:“罗娜,爷爷告诉过你,不要去招惹那个人,现在知道他是北漠大汗捉拿的人,更要离他远点,你怎么还把他带到营地来?”

    “爷爷,我也是为商队着想。”罗娜娇声反驳道:“商队缺护卫,如果能将安义乔装成商队的护卫,跟我们一路回莎宿国,那这一路上就不用担心大王子的卫队了。”

    琅洛对江安义的武艺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立即赞道:“小姐真聪明,有此人护卫商队,万无一失。”

    对孙女的那点小心思,吐乐布了若指掌,他迅速地在心中权衡起得失来:收购云天麻进行得很顺利,其他生意可以先放在一边,有个三五日应该可以动身返程,江安义的身份还没有识破,让他乔装成护卫躲藏不出,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发现。如果江安义能护卫商队回归莎宿国,这一路上可以保障安全,而且看得出罗娜对江安义有情,如果到了莎宿国,江安义愿意入赘,倒不失一场美事,吐乐家可以借此人的助力更上一层楼,不要说豪商,豪门世家也是不远。

    罗娜不知片刻之间爷爷就盘算了许多东西,见他捊着胡子不作声,焦急地推搡着:“爷爷,你说话啊。”

    这笔生意做得过,吐乐布轻轻地拍拍罗娜的手,答非所问地笑道:“我家小罗娜长大了,是该找户好人家了。行,我去说说看。”

    脚步声响起,帐帘挑起,吐乐布走进江安义所在的帐蓬,罗娜偎依在爷爷身旁,满面笑容,含情脉脉地看向江安义。

    见礼落坐,吐乐布径直道:“江公子,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罗娜让老朽帮帮你。江大人对商队有救命之恩,就是罗娜不说老朽也愿帮忙。”

    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吐乐布满脸真诚的笑容,继续道:“江公子你要南下恐怕是难了,不如乔装成我商队的护卫,老朽带着你前往莎宿国,到了莎宿国你再想办法回大郑。”

    江安义想了想,暂时也只好如此了,点头答应。

    吐乐布笑得更开心了,他对江安义的印象很好,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是大郑国的副使,武艺又好,相貌也佳,确实是罗娜的良配。只要这小伙子跟着商队到了莎宿国,吐乐布相信孙女的魅力,一定会让他留在莎宿国。

    云天麻的收购进展得很顺利,吐乐布决定明天起程回莎宿国,夜长梦多,对吐乐家来说,老王的身体早一天恢复吐乐家就早一天安全。商队的货物还没卖光,队伍一分为二,一部人继续留在郁延部,一部分人返程,护卫因为多了江安义,安全系数反而增加了。

    西行很顺利,偶尔有几个马贼还不够江安义练手,这段时间江安义吃住都跟杀月在一起,这让罗娜很吃宝刀的醋,有事没事地拉着江安义骑马打猎,江安义总算体会到“粘人的小妖精”何解。

    在江安义西行之时,大郑送亲使陈因光等人狼狈地回到永昌帝都。紫辰殿,石方真将书案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抛落在地,看见天子七窍生烟的样子,刘维国暗中示意小太监现在不要上前收拾。陈因光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七月的天气正热,豆大的汗珠滚落,片刻功夫金砖上便湿了一大片。

    “好贼子,欺朕太甚。”石方真再次在桌上重重地一拍。欢欢喜喜送亲去,结果被北漠迎头給了一棍,还狂言什么“狼饿了要吃羊”,把我堂堂大郑当成软弱可欺的绵羊。

    看着哆嗦成一团的陈因光,石方真恨从心头起,要不是这小子劝自己让江安义前往送亲,怎么会惹出这场风波来?可惜江安义这个可用之才,居然折在大漠了。

    “江安义现在怎么样了?”石方真问道。

    掌印太监冯忠掌内外机要,见天子发问连忙禀报道:“据大漠的探子回报,江安义夺刀杀人潜逃了,顺带把乌施可汗的王女缇珠居次挟持了。”

    “喔,江爱卿没死。”听到天子的笑声,大殿内的人都松了口气,陈因光差点软瘫在地上,知道自己这条命保住了。

    石方真笑道:“这个二愣子,倒是屡屡給朕惊喜,冯忠,你把知道的消息在大殿上说说,让大伙都听听。”

    冯忠有些为难,他搜集的信息并不准确,多是道听途说,刚才说江安义挟质潜逃只是各种消息的一种。陈因光此次回来面圣,知道凶多吉少,各个菩萨都烧香送礼,就是希望这些大佬们在关键时候替自己说句好话。冯忠收了二千两银子,才有意挑天子喜欢听的消息说出来。

    石方真看到冯忠的神色,问道:“怎么,江安义被抓住了?”

    “启奏万岁,老奴收集的消息很杂,关于江大人真实的下落还没有得到证实,老奴不知该不该讲?”

    “讲。”

    “是。第一种说法是江大人挟持缇珠居次潜逃,后来将缇珠居次放走,自己下落不明;第二种说法大漠萨都教派遣高手追杀江大人,江大人已经丧身在敌手;第三种是说江大人被北漠抓住,关在冰海做奴隶;还有就是……”

    “什么?”坏消息接踵而来,石方真心情大坏,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问道。

    冯忠吓得一低头,赶紧禀道:“还有人说江大人已经投降了北漠,与北漠利漠王子形影不离,还有消息说乌施大汗准备把缇珠居次许配給江安义,招他为驸马。”

    余知节听到冯忠禀奏的最后一个消息对江安义极为不利,急忙站出来奏道:“万岁,江安义是臣的学生,他的为人禀性臣是清醒的,此子虽然行事鲁莽,但对国对君忠贞,臣可以为其打包票,此子绝非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人。”

    石方真阴晴不定的脸色和缓了些,挤出笑容道:“余卿说的是,朕对江安义也有信心,朕和太子对他都期许颇高,相信江爱卿不会辜负朕和太子对他的心意。”

    思索了片刻,石方真传旨道:“让宁王派出龙卫前往大漠搜救江爱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朝会散去,石方真对着准备传旨的刘维国道:“給宁王带句话,如果江安义辜负了朕,让龙卫把他刺死。”

    宁王,石方真同胞弟弟,龙卫府府公,平日并不需要上朝。在宁王府接到天子传诏之后,立刻召集龙卫府在家都统、镇抚、镇卫们前来议事。

    银安殿,众人排列两旁,新近艺成下山的欣菲赫然在列。一天后,化妆成舞女的欣菲随着一只歌舞团向着大漠进发。

第一百九十五章歪打正着

    一望无垠的大草原逐渐被波浪般起伏的丘陵取代,沿途开始出现疏密有致的森林,这让看惯了绿草原的江安义生出几分新鲜感。越往西行,风光变得越发独特,丘陵、原野、沙漠、山地交织在一起,气候也变得无常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影响不了罗娜的好心情,有情饮水饱,罗娜被爱情滋润得容光焕发,透过蒙面的薄纱都能感受得到。吐乐布默许了这份情感的存在,琅洛看着小姐和江公子成双成对的背影,微笑祝福,吐乐家有了江公子这样的臂助,将来会更加辉煌。

    “前面再走四十里就是沙河镇了,沙河镇是羌兰国的地界了,再花三天时间横穿羌兰国,就到了咱们莎宿国。”琅洛向身旁的江安义介绍道。

    江安义已经知道了西域有二十八国,这羌兰国和莎宿国都是其中的二个小国,面积差不多大小,比大郑的中州稍微大些,莎宿国的人口仅有三百来万,想来羌兰国也差不多。

    琅洛笑道:“前面不远有处客栈,饮马客栈,老字号,咱们中午就在那里打尖,傍晚就能到沙河镇。到了那里有羌兰国的军队,就不用担心马贼,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

    这一路,琅洛的精神高度紧张,两只眼睛熬的通红,骑在马上常打瞌睡,巴不得能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

    羌兰国和莎宿国都是小国,小国生存之道就是抱团取暖,两国的关系十分融洽,如今的羌兰国国主还是莎宿国的女婿。商队的速度无形中加快了,家就在不远的前方,在外将近三个月,每个人都渴望回到温暖的家。

    饮马客栈建在依山傍水处,山上是森林,右旁是小湖,湖水清彻可见游鱼。湖边不远有一圈栅栏,伙计将车马赶入栅栏,招呼众人入店休息。正值晌午,客栈大堂内有七八桌客人,桌边摆放着包袱,看样子是行商。

    见有人进店,这些人齐刷刷地将眼光投了过来,江安义的眼睛从这些人身上扫过,不少人身旁的包裹狭长,包着的分明是兵器。

    掌柜的是个妖治的女子,粗 黑的眉毛,丹凤眼,眼珠褐色,体态欣长,前凸后翘。看到江安义眼神一亮,扭着腰肢飘过来,挟着股香风笑道:“吐乐老爷子您就回来了。这位公子爷,面生的很,头一回走西域吧,是老爷子的孙辈吧。”

    女子瞟了一眼满脸不高兴的罗娜,轻拍了下自己的嘴,笑道:“瞧我这没眼色的劲,这位公子一定是小姐相好了,好眼力,这样的俏郎君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罗娜又羞又恼,偏生心底还有几分欢喜,只得“哼”了声不理那女子。

    吐乐布一皱眉,对前面乱糟糟的场面很不喜,问道:“辣娘子,后面的院子可还空着?”

    “空着呢,小二,小二,死哪里去了,还不快带客人去后院。”辣娘子大声地吆喝道。

    辣娘子,这名字名副其实,要在这马贼出没的地方开店,没有点本事可连人带渣都会被吞掉,辣娘子能将饮马客栈开成老字号,不简单。

    江安义心里盘算着,跟在一名胖伙计的身后来到后院。后院是个四合院,住宿的地方,此刻还早,没有人入住。院中摆着几张桌椅,这里清静。

    琅洛在前面安排车马行李,进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

    吐乐布招呼他道:“琅洛,快来,就等你,一路辛苦了,马上要到羌兰国了,喝一杯解解乏。”

    琅洛的面色沉重,走近前压低声音道:“东家,刚才我发现前面那伙人骑得马都是上好的战马,没看到他们的货物,店里面的伙计也多了不少生面孔,大家小心为上。”

    吐乐布还没有说话,旁边的有个护卫先笑道:“琅老大,你不过太过紧张了,这家饮马客栈开了近十年,掌柜的辣娘子谁不认识,从没听说过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兄弟们一个多月没沾过酒了,喝两杯解解馋。”护卫中有几个酒鬼趁大伙说话的时候,已经大半碗酒下肚了。

    这个护卫说的有道理,吐乐布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地道:“不要贪杯,每个人吃一碗便吃饭,早些上路,到了沙河镇大家再痛饮几杯。”

    吐乐布发了话,琅洛不好再说什么,在一旁坐下,伸手拿桌上的馒头。罗娜替大伙倒上碗酒,冲着江安义笑道:“安义,饮马客栈的酒不错,你尝尝,要是喜欢的话买几坛回去,晚上喝个够。”

    江安义自家是卖酒的,对酒多少有点了解,见酒色有点浑浊,以为村酿不佳。端起碗来刚要喝,他的六觉灵敏,立时嗅到酒中有股淡淡的草腥味。

    “这酒不对。”江安义放下碗道。

    琅洛吐掉嘴里的馒头,闻了闻酒,又伸出指头蘸了点在嘴中尝了尝,惊叫道:“酒里放了押不芦。”话音刚落,院中六十多名护卫近半软倒在地,碗碟落地碎声响成一片。

    “唉呀呀,这还没开喝呢怎么就倒下了,打坏了老娘的碗碟可得赔我。”随着一声娇呼,后院的四面冒出无数人影将后院团团围住,不少人手拿弓箭,瞄准着院中未倒下的人。

    “辣娘子,因何如此?”吐乐布愤然道:“饮马客栈是老字号,难道不打算再做生意了。”

    辣娘子不徐不急地上前几步道:“有了乌施大汗的黄金万两,老娘我还开什么破店,下半辈子享福就是。”

    吐乐布脑袋嗡响,江安义的身份只有自己、罗娜和琅洛三人知晓,怎么可能会泄露出去,吐乐布强自镇定地问道:“辣娘子,老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呵呵呵呵”,辣娘子发出一串娇媚的笑声,“老爷子,您别瞒着了,你身边的那个年青人大概就是乌施大汗悬赏万金的大郑副使江安义吧。报信人,别藏着了,出来见见吧,你要是敢报假信骗老娘,老娘非得把你大卸八块丢到湖里喂鱼不可。”

    身后的人群中挤出一人,一瘸一拐地来到辣娘子身旁,阴笑地招呼道:“老爷子,好久不见了。”

    是禄成,大王子身边的护卫,吐乐布和琅洛一眼就认出此人。

    当日土堡一战,禄成侥幸逃脱一死,拖着伤腿跑了。粟什死后,队伍逃散,好不容易聚齐起八十几人,众人在一起商议如何办?回莎宿国是不可能了,事情没办成,大王子会杀了他们灭口;继续追杀商队,这些人被江安义杀破了胆,谁也不想去送命;剩下的只能是流窜在大漠,从此以后做马贼了,没想到弄假成真,也叫造化弄人。

    禄成心有不甘,阻止众人散去,出主意化整为零跟在商队之后,看看有没有机会下手,实在没办法了,大伙再走也不迟。于是,这些人跟着商队进入了郁延部,当然也听说了乌施大汗对江安义的悬赏。

    起初禄成并未在意,只是紧跟着商队,商队返程,也跟着一起返程。在路上,禄成看到那夜土堡中出现的陌生人居然在商队中,罗娜时时跟在他身旁,两人骑马打猎,嬉笑玩闹,开心得不得了。

    罗娜是莎宿国有名的美女,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虽然江安义算不上猪,但阻止不了禄成遥遥地犯着酸。

    禄成猛然间想起,那个有如神兵天降斩杀了粟什的人,商队从莎宿国出发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个人。这个人是谁?禄成越想越起疑,草原上有如此大本领的人不是部落里的千长就是纵横一方的马贼头,这两样看上去都不像,会不会此人就是大郑副使江安义?能从大漠王庭脱逃,应该本领不小。

    眼看商队就要进入羌兰国,禄成决定冒险一试。他无意中得知饮马客栈的后台老板,也就是辣娘子的丈夫是著名的马贼黄蜂盗首领,兔子不吃窝边草,黄蜂盗从不在饮马客栈百里范围内作案,所以这个秘密一时保守着。

    禄成的算盘打得很精,最好那人就是江安义,黄蜂盗将江安义拿下,自己不但顺手解决了吐乐商队还能从中分点利,回到莎宿国大王子定然重用自己;如果那人并非江安义,能抓住吐乐商队,自己不妨许些好处給他们,让大王子給他们点赏金,也算完成了任务;最坏的打算商队和马贼无论谁输谁赢,自己最终都要做马贼,和现在也没什么两样。

    提前一天赶到,禄成将手下埋伏在山林中,他还准备着一手,说不定商队和马贼两败俱伤,到时自己还能渔翁得利,两边一起端。安排妥当后,禄成只身来到饮马客栈,见到辣娘子,果然一拍即和,有了今天的场面。

    “禄成,你血口喷人,分明是想借刀杀人,粟什已经死了,凭你也想阻止老爷子帮二王子救王上。”琅洛有意把水搅浑,冲着辣娘子道:“辣娘子,只要你救醒被麻倒的护卫,今天这场事我们商队只当没有发生,我保证绝不将此事传出去。”

    果然,辣娘子一皱眉,冷森森地看了一眼禄成,莎宿国的内争,她也曾听往来的客商提及,她可不想卷入其中。

    正拿不定主意,她身旁的那个胖伙计突然哑着声音道:“做都做了,还收得回去吗?先拿下商队的人再说。娘子,那个妞不错,我要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折服马贼

    “呸,杀千刀的,老娘还喂不饱你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老娘在家累死累活的,你还有心打野食。”辣娘子粗粗的眉毛竖起老高,兰花指点向胖伙计的额头,但嗲声嗲气地语调,说是责骂还不如说是在打情骂俏。

    众人眼珠子都快瞪出眶,谁会想到这个胖伙计居然是辣娘子的丈夫,禄成更是瞠目结舌,昨晚他嫌胖子端水慢,还赏了他一腿。我的老天,我居然踢了黄蜂盗匪首一腿,想起黄蜂盗的种种传言,禄成直想給身旁的胖子跪下。

    拍拍肚子,肥肉一阵乱颤,胖子猥琐地笑道:“娘子放心,为夫的身板够大,容得下你们两个。”

    话语不堪入耳,罗娜又羞又恼,摇着江安义的胳膊撒娇道:“安义,替我教训这个死胖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商队被马贼包围着,罗娜一点也不害怕,经过了土堡那场事后,罗娜对江安义充满了信心。江安义刀不离身,杀月刀比普通刀长出尺许,不能佩在腰间,所以江安义除了背在后背就是抱在手中,吃饭时就放在桌旁。

    江安义起身取刀,面向胖子。琅洛趁机和护卫们拥着吐乐布和罗娜退到右边屋檐下,顺手把桌面立在身前当盾牌,至于那些倒在地上的护卫,一时间顾及不上了。

    “当家的,小心点,这小子身手不错。”辣娘子见丈夫晃着膀子往院中走,急忙嘱咐道。

    “娘子放心,跟这小子打总比与娘子大战要轻松些。”胖子色眯眯地笑着,江安义却看到他那双细眼冷冰冰没有半分笑意。

    胖子的步距很大,两步就来到江安义面前,仍是一副伙计的打扮,肩头搭着块黑乎乎的毛巾。胖子比江安义高出一头,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微微弯腰像是有话要说。哪知,右手在胸前毛巾的下端一抽,毛巾像铁板一样向江安义的面目砸来,一股恶臭熏人欲吐。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要把棉做的毛巾砸出铁板的味道来,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内家功力浸淫绝不可能。江安义身形急退,手中长刀来不及拔出,就势用刀鞘点向胖子的肚子,围魏救赵。

    胖子“嘿嘿”一笑,根本没有闪躲,江安义感觉刀鞘点在一团棉花上,又松又软,毫不着力。失算之下,只能竭力将头偏开,让开正抽过来的毛巾,“啪”的一声,毛巾抽在左肩上,护身真气被拍散,左肩一沉,衣服尽碎,肩头立时红肿起来。

    好在胖子也不好受,刀点在肚子之上,一股热力透体而入,焚得五脏生火,油汪汪的肚子要被挤出油来。两人各退一步,胖子揉了揉肚子,骂道:“老子好不容易养的膘,这一下去了至少三斤油。”

    动了动左手,万幸,骨头没有碎。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上,都多了几分凝重。

    江安义缓缓地抽出杀月魔刀,刀身似水,任谁看见也知道这是把宝刀。辣娘子焦急地嚷道:“当家的,这刀有古怪,快拿家伙。老二,还不把斧子給你哥送去。”

    一个精壮的汉子扛着把板斧来到胖子身边,叮嘱道:“老大,小心点,这刀看上去像宝家伙。”

    “唔”,胖子嘟噜着肥脸,接过板斧在手中掂了掂。江安义看这板斧就像特大号的劈柴斧,长约四尺,宽厚的斧刃占了三分之一,看看斧背足有两寸多厚,拿在手中就像半边盆相仿,精钢锻造,刃面闪着寒光,锋利至极。

    那汉子递完板斧并没有退回,而是横着站开,敞开上衣露出腰间的厚牛皮带,密密地扎着一圈带衣镖,二寸长的红绸分外亮眼。

    辣娘子见老二在旁边助阵,心中有了底气,嗲着声音对着江安义道:“小哥,我当家的看上你相好的了,要不你就和我对付一下吧。”

    江安义脸上现出一丝厌色,胖子抓住江安义片刻的分神,斧头从下腹往上冲天撩起,威猛粗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别看胖子长得像座肉山,却丝毫没有笨重的感觉,举手投足干净利落。

    江安义爱惜手中的宝刀,生恐碰伤了刀刃,长刀贴着斧面劈出,运功一振,“嗡”的一声,刀拍在斧侧,胖子感觉斧侧一股大力斜推而来,斧子禁不住向右侧荡去,身前空门大露。

    胖子一惊,闯荡江湖数十年还从未有过如此情形,初一接招就落入下风。好在胖子身法灵便,借助斧子的惯性,身如肥猫一扭,在刀劈来之前闪在右侧。板斧横搂,砍向江安义的腰身。

    江安义飘退三尺,手中杀刀在斧刃薄处轻轻一撩,“咔嚓”一声轻响,从板斧上掉下斤许重的斧尖来。

    “唉呀”,胖子惨叫着飘飞一旁,举起斧头查看,见斧头处掉了小半巴掌大小一块,胖子心痛得直哆嗦,这板斧是他的师傅所赐,跟随他三十余年,这一下真比从他身上割去三斤肉还要痛苦。

    从地上拣起碎片,胖子连连跺腿,看样子恨不得用口水把碎块粘上去。辣娘子在背后骂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兵刃坏了找个铁匠重炼一下就是,不要脑袋丢了,老娘可不会与你守寡。”

    胖子恨恨地把碎片抛給旁边押阵的老二,看向江安义的眼光满是痛恨,两眼之间恨意逐渐被神光取代,江安义暗暗凝神,知道胖子再出手时必然石破天惊。

    果然,隔着丈许胖子便举起斧头,劈山开岭般地向江安义砍来,斧风猎猎,吹得地上的碗碟“叮当”作响。江安义只觉眼前斧影成山,排山倒海般向自己压来,不敢硬接,向旁边闪开。

    胖子有如飞速转动的陀螺,跟着江安义的身形直追,所过之处,桌飞凳裂,菜肴四飞。江安义暗暗咋舌,从未见过一个胖子有如此灵敏的身手,郭胖子在抢红烧肉吃时的出手也有所不如。

    江安义就像一只被撵得四处乱窜的母鸡般在院中游走,众人关心则乱,一个个提心吊胆看着两人的角逐。禄成四处打量,见没人注意到他,悄无声息地后退,出了客栈,消失在客栈旁的山林中。

    原以为胖子的耐力不能持久,结果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江安义见胖子呼吸均匀,手法丝毫不乱,脚步依旧迅捷,自己倒有点开始汗流浃背了,想以逸待劳的打算落了空。

    斧影重重,江安义已经被胖子逼到了院子的南角,再往后退几步就是院墙了。胖子狞笑地挥斧又劈出两道斧影,要把江安义逼死在院角,然后收拾起来就从容了。

    打算落空,江安义不想再退,看到斧光劈来,用刀背相迎,“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江安义右手刀被斧子压得往下一沉。胖子正想用力逼江安义弃刀,只见江安义左手扬起,劲气扑面而来。

    胖子大惊,真气击敌,是内家高手。仓促之间提斧遮挡已经来不及,只得身子后仰,往后倒去。一股热浪擦着鼻尖而过,灸得脸皮发烫。

    江安义抽出刀,毫不留情地向前劈出,直奔胖子的肥肚子,一招劈实,非得給胖哥开了膛不可。胖子身子后仰时就知不好,避开热浪就根本没想着站起,直接倒在了地上,也不看对手的招式,紧跟着一个“懒驴打滚”,骨碌出老远,江安义一刀劈在空处。

    正要箭步追上前,三点寒光激射过来,老二的带衣镖到了。等江安义闪过带衣镖,胖子已经从容地站起了身。

    胖子没有上前,站在那里目光流离不定,对手居然是内家高手,这场仗是不是要继续下去呢?

    老二在一旁不耐地道:“大哥,怕个鸟,咱们这么多人怕他一个,大伙一起上,剁了这小子。”说完,双手六镖射上江安义,从腰后摸出把峨嵋刺,扑向江安义。

    看到老二和江安义纠缠在一起,胖子一跺腿,老二被金子迷了眼,分不清形势了,自己这些人或许能将商队的人留下,但留下那小子的机率很小,一旦那小子脱逃,饮马客栈的基业就毁了,而拿不住这小子,赏金也无从谈起,这笔买卖怎么看也得赔。

    正思忖间,只听一声响,老二踉跄后退,手中的短刺被削断,肩头也挨了一刀。胖子急忙上前,用斧头架住江安义的刀,喝道:“小子,算你厉害,我们认栽,这笔买卖不做了。我让你们离开,但你们不准说出今日之事。”

    江安义无所谓,转头向檐下的吐乐布望去。吐乐布自然求之不得,只有罗娜有些郁闷,不过她也知道轻重,当下双方谈妥,开始解救被麻倒的那些护卫。

    猛然间,客栈外马蹄声大作,一个伙计跑进来禀道:“老大,不知哪里来了伙人,正在抢东西呢。”

    商队收购的云天麻还在外面的车辆上,琅洛立时醒悟过来,道:“不好,是禄成这小子。”

    胖子操起斧子骂道:“奶奶的,黑吃黑吃到老子头上来了,兄弟们跟老子去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脑袋砍下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仗义出手

    湖边的栅栏内已经乱成一团,禄成带着人手正试图驱赶着马车离开。趁乱离开后,禄成赶紧地招呼出藏在山林中的同伴,能把吐乐商队买来的云天麻献給大王子,功劳大大的。

    有人眼力好看中了江安义的木炭,手欠想顺手牵走。木炭哪会让别人动他,抬起马腿就赏了此人一蹄,然后在马圈内横冲直撞,弄得众马奔腾,一团大乱。江安义和胖子等人赶到客栈外,这伙人还在手忙腿乱地安抚马匹。

    禄成时刻注意着客栈内的动静,一看江安义等人出现,立知大势已去,原以为至少要斗上半个时辰,看情形双方还握手言和了。禄成二话不说,也不招呼别人,冲着山林的方向就跑。

    辣娘子做了场亏本的买卖,心底憋着火,一眼看见那个报信人想跑,尖声喊道:“当家人,那个送信的小子想跑,拦住他。”

    “得令啊。”胖子以超出常人敏捷的身手窜到门前,腿朝地上一踢,一块拳头大小的卵石应腿而起,胖手用手中斧头一抡,石头激射如箭,砸在禄成的马屁股上。那马吃痛人立而起,将禄成抛翻在地上。

    胖子的手下轰然叫好,老二此刻已经裹好了伤,记恨江安义伤了他的肩膀,斜着眼睛故意对身旁的江安义道:“小子,你也来一手?”

    江安义俯身从腿下拣起块石头,运功一捏,随手撒出。石头碎成七八块,每一块都击中了一个贼人,眼前顿时倒下一大片。

    罗娜和商队的护卫们高声叫好,双方又如斗鸡般地瞪起了眼,火药味十足。

    辣娘子生恐有过往的客商看到这场面,娇声吩咐道:“还不快点动手,别吓到了来往的客商,老娘的牌子可就砸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下五除二,逃走的人不多,包括禄成在内共抓获六十三人,用绳子拴成一串绑在客栈门前。

    “小子,你是谁?居然敢利用老子,还想黑吃黑。”胖子一腿踹在禄成的屁股上,喝问道:“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贼眉鼠眼地看我老婆,昨天还敢踢了老子一腿,实话告诉你,老子早就寻思等活干完把你的腿卸下来。”

    禄成面如死灰,褐眼珠剧烈地转动着,看到吐乐布在众护卫的簇拥下出来,高声喊道:“吐乐老爷子,快救救我。我愿意投诚,帮着二王子。”

    见吐乐布停住脚步,胖子笑了,狡黠地道:“看来你小子还有点用,老爷子,出个价吧。”

    吐乐布阴沉着脸,任谁刚被摆布了一道也没有好脸色,冷冷地道:“这些人都是莎宿国精选的武士,如今无家可归,只好加入你们了,一下子多出几十名人手,你还要我出什么价,是你給什么价給我才对。”

    胖子挠了挠头皮,高声叫辣娘子,道:“内当家的,你过来一下,谈生意还得靠你。”

    辣娘子和吐乐布找个角落热火朝天地争论起来,胖子走到江安义身旁,笑道:“小兄弟,好身手,叫啥子名字?”

    “你想干什么?”罗娜从一旁冒出来,紧紧地拉住江安义,像护雏的母鸡,目光不善地瞪着胖子。

    “嘿嘿嘿”,胖子发出一阵猥亵的笑声,道:“小姑娘,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相好的怎样,只是见他身手不错,交个朋友。我叫腾恭立。”

    “赛格丁”,江安义这些日子和罗娜学了西域语,把自己的假名字报了出来。

    胖子露出他皮笑肉不笑的猥亵笑容,道:“赛兄弟,这么好的身手呆在商队里真是可惜了,跟着我老腾,在这方圆万里的大漠纵横称霸,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功业,怎么样?你来做二当家?要不咱们并称老大?”

    话语极具诱惑,让江安义身旁的罗娜大为紧张,下意识地紧紧挽住江安义的胳膊,娇声道:“别理他,安义。”

    安义,罗娜紧张之下将江安义的真名吐露出来,胖子眼光一闪,假做并未查觉。江安义一心想着回家,哪会被马贼所诱,淡淡地笑道:“腾当家的太看得起赛某了,不过赛某暂无离开商队的意思。”

    胖子把目光投向罗娜,一副了解的样子,笑道:“那是,那是,不过,赛兄弟,以后有了想法尽管来投奔哥哥,哥哥答应你的条件绝不变。”

    那边吐乐布与辣娘子的谈判,吐乐布一脸沉郁,辣娘子满面笑容,不用问就知道谈判的结果了。吐乐布示意护卫们夹起禄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商队一行人出了客栈,继续前行,那些人和马都留給了客栈。

    傍晚时分进了羌兰国沙河镇,整个商队立时有说有笑起来,来自马贼的威胁解除了。吃罢饭后,罗娜被吐乐布留下,爷孙俩和琅洛要细审禄成,江安义不愿卷入莎宿国的内争之中,便独自一人到镇中闲逛。

    沙河镇是交通要镇,街上人畜不断,有晚归的牧民,有远来的商旅,从服饰上看,本地的居民住得很杂,看房屋建筑,有西域风格的四方房舍,也有大漠的帐蓬立在空地,甚至有郑人样式的食肆,江安义慢慢地充满异国风情的街道上走过,思念着故土亲人。

    一个小孩从对面的门中被抛了出来,跌落在路中间,紧接着从门内走出来个壮汉,挥舞着皮鞭朝小孩抽去,口中恶狠狠地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让你偷东西。”

    小孩熟练地拱起背,皮鞭落在破烂的衣服上,印出一道血痕。那汉子犹自不解去,一脚踢出,将那孩子在空中挑了个转,两个馒头从怀中掉落出来。壮汉得了理,用鞭子指着地上的馒头,冲着围拢过来的人群道:“诸位,看到没,这就是贼赃。”

    说完,壮汉举起皮鞭又要朝小孩抽去,小孩被刚才那腿踢得不轻,挣扎了两下没动身。江安义实在看不过眼,上前一步抓住壮汉的手,劝道:“算了吧,小孩已经伤得不轻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壮汉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江安义,哼道:“一个叫化子,打死埋了就是,要你多什么事?算了,你说的轻巧,偷我的馒头你給钱啊?”

    江安义从腰间拿出个锦囊,这是罗娜送給他的钱袋,里面装着些金银币。江安义对西域的物价不熟,随意地拿出块银币,递給壮汉道:“够了吧。”

    西域二十八国多数有自己国家的钱币,计量的单位是一律的,一块银币重半两,一块金币重一两,一块金币能换五十块银币,一块银币换二百枚铜币,一枚铜币能换二个馒头,江安义給了一块银币,足能换回四百个馒头。

    壮汉银币放在嘴中一咬,贪婪地目光从江安义的腰间闪过,刚才解开钱袋的时候,他看到里面黄的、白的一大堆,这小子起了贪心。江安义身上的衣服是莎宿国的样式,但黑发黄肤显然是郑人,郑人在西域常受欺凌,所以这小子盘算着该不该动手。

    江安义没有查觉到壮汉的野望,弯腰扶起小孩,这才发现小孩也是黑发黄肤,眼睛略带蓝色,应该是个混血儿。轻轻地替小孩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江安义用郑语问道:“小孩,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伤?”

    小孩显然听得懂郑语,摇摇头没说话,目光看向地上的两个馒头。

    壮汉听江安义说出郑语,眼中凶光一现,喝道:“这点钱可不够,这小子每天都到我店中偷东西,算算日子有好几年了,把你腰间的钱袋留下,就算了。”

    小孩眼中现出愤色,低低地声音对江安义道:“大叔,不要管我了,你快走,都施他没安好心,想抢你的钱。”

    那个叫都施的壮汉已经迫不急待地伸手向江安义腰间的钱袋抓去,江安义出手如电,一把抓住都施的腕子,略一施力,都施如同杀猪般地惨嚎起来。

    江安义爱怜地拍拍小孩的脑袋,笑道:“不怕,大叔会抓鬼。”

    小孩眼中闪过希冀的光,突然开口道:“大叔,你是从大郑来的吗,能不能带我回大郑,我有亲人在大郑,找到亲人后我让他们报答你。”

    江安义一愣,看这小孩的年纪不过七八岁左右,怎么会一个人流落到西域来。看着孩子满是求恳的目光,江安义想也没想地应道:“行,大叔回大郑的时候就带你回去。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在吗?”

    都施抖着腕子冲着身后的饭铺吼了一句,立刻冲了五六名汉子,手中拿着木棍、铲勺,看样子是店中的伙计、做菜的师傅齐齐上阵了。江安义哪会将这些人放在眼中,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些人放倒在地。

    小孩显然平日里没少受这些人欺负,此刻趁机打落水狗,在每个人的手中踩了一腿,然后转身去拾地上的馒头,江安义止住他道:“大叔有钱,地上的不要了,我給你买好的去。”

    小孩呆愣了片刻,突然放声“哇”地哭起来,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让人痛断肝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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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