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变臣TXT下载变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变臣全文阅读

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五章他山之石

    江安义苦笑,世家子弟花起钱来真不是普通人能想像的。想起泽昌书院旁林家的竹韵居来,那三间茅草屋,没有十万两银子大概置办不起吧。茅草屋尚要十万两,自己想打造李家那样的山堡,真不知要多少银子。

    当初为温饱谋,多挣几个铜钱都是欢喜的,后来有了折扇,娘便想着多买些田地,再后来是酥白璧,银子数以千两计,那时觉得怎么花得掉这么多的银子。等到烧刀子出现,自己以为可以谋求百年基业,如今看来江家只不过是暴发户,少了底蘊和积累。

    一年几万两的银子,在普通人家看来是天文数字,但对于世家来说,一顿饭的开销就不下于百余两银子,一掷千金青楼争艳,买一件珍玩动辄数以千计,真不是江家所能比的。

    钱从哪里来,节源和开流,自家的花销并不大,再节源也省不出几两银子,这一条不用多费心思。开流,老宅住处的地下自己埋着一包宝石,那东西非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见天日的,江安义立时否决。

    自家的三门生意,竹扇、酥白璧和烧刀子及兑酒。竹扇和酥白璧生意已经稳固下来,一年能带来七八千两的收益,烧刀子的酒业倒是前景光明,但限于产酒量,年产量有限。郭胖子来信说今年能增加三成的产量,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大问题。

    想到在莎宿国时自己想好的计划,多脚站立、抱团取暖,这些计划都离不开银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大笔的银子,自己该想什么法子?国家盐铁专营,对酒、茶课以重税,自家在酒上面已经插手,茶就算了吧。

    商路也很重要,这次西域的经历,与莎宿国的吐乐家取得联系,不妨走走这条商路。只是前往西域路途遥远,变数太大,只能以后徐徐图之。说起商路,江安义想起妖师傅脑中的海路,如果能与海外蕃帮通商,那倒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是自家没有海船,也缺海员,只能空想。

    天马行空了一阵,院内屋内来回乱逛了几回,成功地引起了冬儿的注意,笑问道:“江郎,你今天是怎么了,来回走个不停?马上就要过年来,不如陪我去买点年货?”

    与其坐在家中闭门造车,不如到集市上亲眼去看看,到底什么生意最挣钱。见江安义点头,冬儿高兴地抛下手中刺绣,高声地招呼石头叫人套车,婚后江家添了几个仆人,车夫黄再兴手脚麻利的套好车。怕江安义久等,冬儿匆匆梳妆了一下,在丫头喜儿的陪伴下出了门。

    江安义骑木炭,石头自打练了武,颇慕大侠风范,个子还小,马是骑不了,江安义給他买了头毛驴,出门总爱骑上,用范志昌酸溜溜的话来说,骑毛驴骑出大将军的味来了。

    永昌城内有东、西两市,东市经营四方珍奇,卖得是奢侈品,前来买东西的多是皇室贵族、达官豪富家,西室则经营日常所用的衣食住行等物。西市面积占据两个坊市,固定的商铺就有四万多家,更不能说街道两旁的小摊小贩。

    步入其中,彩楼高立,雕梁画栋,两旁绣旆相招,绣户珠帘,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果品茶点、茶坊酒肆、脚店肉铺,林林总总;大街上宝马香车,罗绮飘香,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真正是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

    进入集市,冬儿如鱼入水,带着喜儿穿东家过西家,看得不亦乐乎。江安义心中有事,进店打量生意估算赢利,不过他外行,看看热闹而已。逛了一个多时辰,马车内已经堆了不少东西,看冬儿依旧兴致勃勃,江安义实在是吃不消了,笑道:“岳父的酒店就在前面不远,时间不早了,不如到那吃完晚饭再回家。”

    江安义愿意陪自己回娘家,冬儿求之不得,顾不上买东西,招呼喜儿上了车,马鞭一响,片刻就到了新齐兑酒铺,黑字招牌,四个字还是江安义的手笔。看得出兑酒的生意不错,门前停着数辆货车,正往车上搬酒呢。

    李来和头戴着毡帽,身披着羊皮袄,正在店门前指挥伙计,口里不断地吆喝着:“小心,注意台阶,别磕到扶手。”抬头看见女婿骑着高头大马在街前出现,抛了生意迎上前去。

    江安义赶紧跳下马,躬身礼道:“见过岳父大人。”

    李来和对这个姑爷有些畏惧,摆不出丈人的威风,摩擦着双掌笑道:“安义你怎么来了,进店坐坐。”

    冬儿抛开车帘,江安义忙伸手掺扶她跳下马车。冲着江安义甜甜一笑,冬儿对着老爹笑道:“爹,我们来西市买东西,安义说到家吃完饭再回去。”

    “那敢情好,你和姑爷先到家,你娘在家呢,我去买点鱼肉,这就回去。”李来和高兴地拍拍手,转身就走,行出两步,觉得有些失礼,又转身冲江安义点头笑笑。

    李来和新租的宅子就在店子不远,十来丈的距离往右拐,小巷进去,乌头门,毫不起眼。听到打门声冬儿娘走了出来,看见女儿和姑爷上门,笑着合不拢嘴,忙请到上房,又是沏茶又是端果子,一通忙活。

    说话间,李来和回来了,手中提满了菜,肉铺的伙计还扛着半边羊。冬儿娘李吴氏笑着招呼江安义坐,自己和冬儿去厨房做饭,李来和有点硬着头皮进门,陪江安义聊天。

    说实话,李来和与江安义不熟悉,女儿嫁給江安义也有点半强迫的性质,老两口来到永昌帝都,与江安义的交流也不多。平日里听人谈起过江安义,都说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李来和既高兴又有点惊恐,自己一届凡人,和神仙在一起,总觉得矮了一头。

    江安义决定来李家吃饭,是因为李来和在安齐李家曾做过管事,替李家经营过买卖,从新齐兑酒店的生意来看,老丈人做生意是把好手,问问他什么生意挣钱应该有谱。

    老丈人的紧张情绪江安义多少看出点来了,此时诸事不宜,接近关系为上。江安义看似无意地跟老丈人谈起自己的往事,谈父亲早逝,母亲拉扯兄妹三人的不易,说到伤心处,不免眼眶又有些湿润。李来和的紧张明显放松了下来,姑爷原来是穷苦出身,比自家还要穷,种过田,打过猎,砍过柴,这就是邻家的儿女。

    一直以来,冬儿嫁給状元郎給李来和的感觉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他生恐醒来变成一场空,加上对江安义不了解,看多了始乱终弃的事,李来和隐隐地替女儿担着心,生恐有一天女儿落得个悲惨下场。

    所以说人需要交流,李来和同江安义一交谈,原本的担心没有了,看得出姑爷是个好人,这样的神仙也是好神仙吧。李来和暗自替女儿高兴,情绪放松话自然就多起来,翁婿在房中有说有笑,厨房内母女俩也嘀嘀咕咕地说着私房话,冬儿不时地爆发出娇憨地笑声。

    笑声是有感染力的,李来和感慨地道:“冬儿这丫头脾气倔,跟着我这个没用的爹吃了不少苦头,多亏安义你对她的照料,看得出她很开心。你们早点要个小孩,我和她娘早就盼着抱外孙了。”

    “爹,你说什么呢?”冬儿从门口探出身子,满面羞红地娇嗔道。她是来找江安义露两手的,江安义的厨艺征服了众人,包括冬儿。作为女人,得了珍宝,当然要向大家显示一下,回到娘家,当然要显示一下給爹娘看。

    李来和笑骂道:“你这个颠丫头,哪有让姑爷下厨房的道理,你不是最喜欢爹做的红烧肘子嘛,爹这就去弄去,你陪安义坐会。”

    冬儿走过来趴在爹的肩头,撒娇道:“爹,不是我挑嘴,您做的肘子真不如安义做的好吃。”说着,向对面的江安义飞了个媚眼。

    “行,我去做菜,在家里我常做,岳父今天尝尝我的手艺。”江安义站起身,冬儿急忙离了李来和,跟在江安义的身后。李来和看着女儿女婿的背景,心满意足地笑了。

    羊肉萝卜、红烧蹄膀、爆炒腰花、芹黄烧鱼、香茹小鸡,还有个小葱酥白璧,六个菜,色香味俱全。冬儿殷勤地替父母夹菜,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李来和夫妇连连点头夸赞,冬儿这才看着江安义满意地一笑,大口地吃得香甜。

    几杯酒下肚,江安义斟酌地问道:“岳父,我看您做生意精明得很,这市面上不知什么生意最好做,最挣钱?”

    李来和已经没有了拘束,带着几分醉意开口道:“姑爷,问别的我不知道,要说做生意,我还是说得出几条道道来的。”

    李吴氏瞪了李来和一眼,替女婿夹了条鸡腿,道:“姑爷,你别听他唠唠,喝了点酒,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吃菜,吃菜。”

    李来和端起杯一饮而尽,吐了口酒气,娓娓道来生意经。

第二百一十六章玉石初磨

    老丈人的生意经把生意分为两种,有本买卖和无本买卖。有本买卖围绕衣食住行而来,单一个食字又分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生意有大有小,有的一副挑单上街也是生意,有的开店铺也是生意,有的朝庭专营指定商人还是生意,还有的前往西域大漠倒换稀缺,同样的生意。这些生意本大利大,利润空间与成本风险挂钩。也有例外,有些生意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比如说出售珍玩珠宝,买卖名人字画。

    李来和道:“这有本的买卖要挣钱就是要做有钱的人生意,穷苦人家吃顿饭两个铜板能对付,有钱人摆上一桌还没处动筷子,还好面子,只买贵的,财大气粗,不在乎。”

    江安义连连点头,不愧是老生意人,心里门清。倒上一杯酒,爷俩碰个杯,李来和来了精神,平日不怎么说话,关键时候也能如元华江般滔滔不绝。

    无本生意,一副扁担卖力气,帮人看店做伙计掌柜,私塾里面教蒙童,这是无本买卖中最辛苦的,然后是开青楼设赌场,这是最要权势的;要不就是走运挖到宝矿,悄无声息开采的;最后就是烧杀抢掠,无恶不做的。总之,违犯《大郑律》越厉害的生意越发财。

    劳动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江安义对老丈人的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道理可不是从书本上能看得到的。

    “最大的无本买卖是什么,安义,你知道吗?”李来和带着几分醉意问道。

    江安义摇头,李来和笑道:“就是当官啊,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还有比当官这门生意来钱快的吗?”

    “死老头,你喝醉了,乱说什么?”李吴氏见江安义有些尴尬,急忙喝住李来和。

    “别拦着我,自家姑爷怕什么?”李来和借着酒劲,一点不在乎。

    李吴氏只得冲着江安义笑道:“死老头子喝点酒嘴就没把门的,姑爷你别见怪。”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况岳父大人说的也在理。”江安义笑道:“小婿受益非浅。来,小婿敬你一杯。”

    酒酣人半醉,目送女儿、女婿离开,李来和突然发出一声感叹:“这姑爷,不错。”

    李吴氏眉开眼笑地道:“谁说不是呢,一点没有当官人的架子,是把咱老俩口当家人看,冬儿这丫头算是嫁对人了,世成这孩子这事办得不错。对了,这么晚了世成怎么还不成回家。你不会说说你儿子,让他安心在家读书,别没事总往外跑。好好跟姑爷学学,早点考中进士,娶个媳妇,我说,你一个人走啥,等等我。”

    回到家,冬儿把马车上买的东西搬进屋,一件件整理归置,江安义坐在书桌旁,思忖着老丈人的话,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挣钱的办法来。

    冬儿挟着一股香风飘进江安义的怀中,举着手中一个小小的香囊凑到江安义的鼻边,撒娇地问道:“江郎,好不好闻?”

    香囊散发出浓郁的味道,原本有些酒意被香味一冲,醒脑明目,十分舒适。江安义用手一捏香囊,里面“沙沙”的声音,像是干躁的粉末,笑道:“不错,这是什么香?”

    大郑佛门用龙脑、旃檀等种种香料,调在水中,供奉佛前;有钱人家则把香花香草研成粉状,制成香囊挂在腰间,放置在衣橱内,还有放在香炉中燃薰,当今的博山炉、大魏时期错金银球型香炉都是用于薰香的炉具。香料不便宜,寻常人家女子也会将花草捣碎,调制花粉胭脂。

    冬儿倚在江安义的怀中,娇声道:“这是西域来的香草,听掌柜说除了佩在身边香味经月不散,能做熏香驱虫用,还有镇静催眠之用,这一小包就要五百文钱。”

    五百文当然不会放在江安义的眼中,不过他正为银钱烦恼,随口嘟哝道:“难怪你爹说有钱人的钱好挣,有钱女人的钱更好挣。”

    冬儿轻轻在江安义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抱怨道:“书上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再说,我一个月的花粉钱才花几两银子,我常去的那家玉脂店,一些有钱的夫人小姐出手便是上百两银子。这种西域进的香囊十分走俏,亏得我去得早,再过两天就会被抢购一空。”

    江安义灵光一动,妖师身入丛林为避蚊虫,常用随身所带的酒精拌些花草的汁液涂在身上,在妖师的记忆里好像这种法子可以用来制造香水,而自己已经有了制造香水所需要的主要材料-高浓度的酒精。

    一小包香料就要半两银子,如果能制成香水那该什么价,一钱香水十两银,恐怕那些贵妇人娇小姐仍会趋之若鹜,江安义闭上眼,努力抵挡金山下压带来的眩晕。

    江安义欣喜地在冬儿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娘子埋怨得是,明天就是那玉脂店把喜欢的香粉胭脂都买下来。不过,为夫在乡间学会调制一种香水,你可要试试?”

    “香水?”冬儿疑惑地看着江安义。冬儿也曾把花瓣捣弄过胭脂水粉,但从未听说过香水,但脂粉店中也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东西卖。看着冬儿一脑懵懂,江安义哈哈大笑,抱起冬儿上了床。

    第二天散衙,江安义按照记忆将制造香水步骤写在信中:先取气味芳香的花瓣或香叶,辗碎,用酒精浸泡两到三天,滤渣,即可得香水。至于花朵与酒精的比例需要调试,好像浸泡的水还可以加入些香料,也让家中调试好了,特别强调酒精越浓效果越好,让家里将烧刀子再蒸两遍。

    想了想,记起一种五粮酿酒的方子,高粱四成、大米二成、糯米二成、荞麦一成半、黄米半成,这种搭配比例香味浓郁,品味甘醇,在妖师的记忆里中不可多得的好酒。生财的办法越多越好,行不行先让家中试一试。

    回家过年又成空,江安义买了许多吃用之物,连同两封信,托镖行的人送往家中,官身不自由,要等到三年一次才有机会回家团聚。

    过年了,江安义发现比去年的应酬多了许多,在几场“泽党”官员举办的酒宴上江安义都看到了李世成,这个大舅子比自己活跃多了。大年三十在老丈人家过年,李世成拉住江安义嘀嘀咕咕,转达了邓怀肃、于明阳的声音,让江安义多为泽昌书院发声。

    大郑丰乐十二年,天子坐朝满一纪,新年新气象,在王皇后的强烈要求下,天子下旨,上元灯节,普天同庆。天子一向节敛,十二年间少有什么庆典,上元灯节一般都是民间自发组织,此次天子有旨,开放皇城含光、朱雀、安上、顺义、景风五门,金吾不禁,与民同乐。

    这是帝都的头顶大事,从正月九日旨意传下开始,家家户户就开始悬挂彩灯,上面绘制人物、花草、鸟兽等等物。到了晚上,灯火齐明,焰火照天,整个帝都变成不夜天。各种舞龙、舞狮、杂耍、鼓乐喧闹达旦,游玩观灯的百姓不计其数,尽情欢乐,热闹非常。

    有钱人家当然不会自己动手,制灯师成了抢手货,一时间身份百倍。官宦富贵人家挖空心思制做彩灯,奇巧豪大奢华,争奇斗艳,都想着在人前显示自己的不同,希望能冠压群雄。

    连带着脂粉店的生意也火起来了,公子哥儿面傅白 粉,装扮得香喷喷,手拿折扇风度翩翩,小姐夫人更是香飘里许路,艳要压群芳。冬儿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成香娃娃,手拿小灯笼,拉着江安义陪她上街观花灯、看杂耍,高兴得梦中都“格格”直笑。

    正月十五日晚,天子将亲临勤政楼观灯,楼前广场将成为露天舞台,能够入场表演节目的杂耍团如果能得天子赏赐,定然会一举成名,名扬天下,从此身价百倍,成为诸人追捧的宠儿。

    勤政楼内四周设好了看台,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入的,职官五品以上的官员可带家眷一人看灯,其他人只能在外面听听响,或者等表演完了,杂耍团出城再表演时饱饱眼福。

    冬儿眼馋得紧,可是江安义只是从六品上的员外郎,没有资格入内观灯。范乔氏也十分眼热,两个女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最后冬儿对江安义道:“江郎,太子与你亲善,你是不是能找太子多要两块入场牌。”

    范师本身在御史台,消息灵通,听说除了五品以上的官员外,宫中放出数百块入场牌給王公贵人,方便他们打赏。太子现在已经移居东宫,按说江安义身为直学士,太子会給他留一块。一块牌能供两人入内,关键是范乔氏也想去看热闹,石头和范昌化当然也眼巴巴地瞧着师傅。

    身负重任,江安义前往东宫。有太监引他来到丽华园,太子正在园中看匠人治灯呢。现在是正月,天子特许太子上元灯节之后继续学业。

    江安义有些张不开口,顾左右而言他了半天,一咬牙,期期艾艾地道:“太子殿下,臣想请你赏赐几块勤政楼前的观灯入场牌給我。”

    太子笑道:“江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父皇給了我四十块入场牌,除去十二位师傅一人一块,我准备赏給那些陪读之人,还多出两块,就給江师你吧。”

    江安义大喜,连忙谢恩。

第二百一十节章上元斗灯

    趁着拿入场牌的空档,太子兴致勃勃地給江安义介绍起他的彩灯来:红木为架,彩画以绡夹之,配以玉坠丝穗。灯四盏为一组,每盏四面,共十六幅故事,有盘氏开天地,娲皇补天地等神话,也有大郑高祖得天下,仁祖治天下的故事,既古朴稚致又富丽堂皇,还分外讨喜。

    得了江安义的夸赞,太子得意地道:“母后戏言让我们各自用心扎灯,届时请父皇评定谁是‘灯状元’,宜城侯王克彦专程请来的端州灯王給孤扎灯,此次上元灯会,孤一定要夺取这个‘灯状元’。”

    丽华园入口处,小太监又领着一位进门,江安义眼尖,认出是同为直学士的周处存,此公是丰乐五年的榜眼,比自己早一届登科,现在工部水部任员外郎,年岁比自己大五岁,也是青年才俊。

    周处存手里提着两盏小灯笼,形如花瓣,上面雕出花鸟图案,玲珑可爱。太子见了,欢叫出声,小跑地迎过去,从周处存手中接过灯笼,提在手中仔细端详。

    江安义拱手为礼,周处存浅笑还礼,淡淡若水。

    “周师,这灯笼可是用柚皮所做,真是构思精巧,精致得很,孤很喜欢。”太子一手提一只灯笼,沿着甬道跑了几步,大概想起宫中所教的礼仪,停住脚,略有点不好意思地望向江安义和周处存。

    “殿下,这两盏柚皮灯乃是家母所做,她从老家前来京中探亲,听闻京都举办上元灯会,特意用家乡所产的红柚制成灯笼,让我献于太子赏玩。”周处存从容语道。

    “替孤谢过令堂大人,孤很喜欢。”太子将灯笼交于旁边侍立的太监手中,禀手向周处存行了一礼。

    周存处回礼道:“殿下,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体念。臣与父母分别近三载,此次家父母从孟州老家前来探亲,恰逢上元灯节普天同庆,臣有意带他们观赏勤政楼的彩灯,听闻殿下手中尚有多余的入场牌,请殿下恩赐一块于臣,臣不胜感激。”

    石重伟一愣,要是在答应江安义之前这事不用想肯定准了,可是现在已经将多余的两块都給了江安义,自己手中也没有多余的了。十二位老师的入场牌肯定不能动,二十六名伴读虽说家中都有入场牌,有的甚至有好些块,但是也不能动他们的。母后私下交待过,牌子事小,面子事大,这些人将来说不定就是自己当朝时的重臣,关系要打小建立好。

    江安义有点尴尬,怎么这么巧,要不自己让出一块,省了伤了和气,只是两块牌子还真不好分配,伤脑筋。

    此时,宫女已经取来两块入场牌,交于太子手中。转瞬间石重伟有了决断,父皇曾经说过江安义乃是国士,让自己善待之,再说自己先答应的江安义,这两块牌子应该都給江安义,至于周存处,自己再向母后要两块就是。

    想到这里,石重伟对着周存处笑道:“周师,恰巧你来之前江师也向我要入场牌,孤已经答应了江师,言而有信,这两块牌子就不能給周师你了。不过周师不要着急,孤这就派人去母后那里讨要几块,定会让周师带着令尊令堂一同观灯。”

    两块牌子都給了江安义,周存处表面上淡淡的,心中却是讪讪的,都说太子与江安义关系亲密,看来确是如此。同为直学士,韦祐成是太子姐夫,两者是一家人亲近自不消说,剩下的便要数这位江状元了。

    天下英杰多入朝堂,周存处二十二岁高中榜眼,那也是风光一时。但这种风光总被后浪所掩盖,特别是江安义三元及第,还是词仙,中状元时还仅有十八岁,这么多耀眼的光芒加在一起,周存处曾经的显赫便再无人提及。

    按说周存处入仕早三年,按资排辈官阶在江安义之前,哪知天子清仗田亩,重用新科进士,论功行赏将江安义等人的官阶提了一级,与他的官阶又相同。后来秋狩江安义立下功劳,散官连升三级,将周存处抛在了后边,怎么不让这位才俊心中憋气。

    同为崇文馆直学士,包括四个学士在内诸人未尝没有比较之心,得太子之心便是得将来前程。暗试下来,上下已分,太子与江安义似乎格外亲近些。这结果让周存处很受伤,他自问出身书香门第,才学不下于江安义,每次教学都先行准备良久,怎么就及不上江安义了呢?

    江安义出使大漠出事,天子震怒、太子关注,周存处哀叹之余回到家中也曾多饮了几杯,谁料想,这个江安义真是命大,居然能从大漠那种鬼地方脱逃回来。心酸酸地等着此人再次加官的消息,结果宫中传来其遭斥的传言,传言不知真假,但江安义仍回礼部任员外郎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这让不少人窃喜。

    花了不少赏钱,周存处才从东宫使女、太监口中得知,原来江安义是通过编织虫、鸟、蝶之类的玩物得了太子的欢心。小人、阿谀谄佞、逢君之恶,私下里周存处没少骂江安义,和众人谈起对江安义的行径也是鄙夷得很。

    鄙夷之余,周存处私下摸了摸自己肚中的存货,除了读书,似乎自己还真没有别的东西拿得出手。于是,又开始一轮小人、阿谀谄佞之徒的怒骂,只是这番恼羞成怒的意思多些。

    天子下旨,上元灯节普天同庆,家家户户动手扎彩灯。四岁的儿子提着柚灯来到书房,引起了周存处的注意,唤醒儿时记忆:母亲会挑选大而匀称的红柚,将顶上的皮平平切去,小心地用刀将柚皮和瓤控空,将整个柚皮剥成薄而均匀的皮筒。上沿用绳吊起,再将顶部的皮挖出小孔,安放只蜡烛上去,一盏漂亮的小柚灯便制成了。母亲手巧,会在柚皮上雕出花草树木的图案,让整个柚灯看起来美化美奂,儿时自己提着柚灯走街串巷,没少收获称赞。

    周存处灵光闪动,有了个一举数得的好主意。上街买了百余斤红柚,挑选品相好的,让母亲带着家中仆妇挖出柚灯,专门请来画师在柚皮上画出图案,小心地雕好,选了两盏最好的,兴冲冲地坐轿給太子送来。

    向太子献上柚灯,切不可像江安义那般直接,予人口舌,周存处在轿中早已盘算好怎样开口。大郑立国以来讲求仁孝,自己以母亲的名义向太子献灯,是臣子、百姓对天子、太子的敬意;讨了太子的欢心,拉近了与太子间的距离,对仕途有利;再央告太子給予一块入场牌,以示自己的孝心,名声这东西是靠做出来的;上元灯节能带父母观灯既是自己的孝心又是自己的荣耀,和众人谈起也可以显示自己与太子之间的亲近。

    一切构想得妥妥的,不料却遭江安义横插一足,虽然影响不大,周存处感觉却像吞了只苍蝇,说不出口的恶心。

    让宫女前往坤安宫向皇后讨取入场牌,太子引江安义和周存处在亭中喝茶等候。周存处佯做关切地问道:“素闻安义心灵手巧,不知此次灯节,可曾有何新作献于太子?”

    太子被周存处点醒,连连点头,笑问道:“是啊,江师,你家制了什么灯,是曾经跟我提过的那种会动的灯吗?怎么不做两盏給孤看看。”

    去年年底,江安义与太子授课的时候,曾无意中提及走马灯,这种会动的灯在妖师的记忆中很容易做,不过随后便忘记了,没想到太子依然记得。

    材料现成,江安义也来了兴致,挑出块硬质纸板,裁成圆形,分成八等,让匠师用刀切出口向外稍折出,制成风轮状。在风轮中心钻一小孔,用扣纽固定后,用一根垂柱连接到底座之上,底座上方放置蜡烛。

    太子看得兴趣盎然,周存处暗暗撇嘴,心中暗想,装神弄鬼,这灯怎么动,届时动不了可不要怪我刻薄,不损你几句难消我心中这口闷气。

    江安义丝毫不知自己得罪了周存处,在匠师准备好的灯画中挑了幅“万马奔腾”粘在风轮外侧,灯罩便制好了。

    “这就好了?”太子半信半疑地问道。

    “嗤”,周存处冷笑出声,讥道:“这样的灯,街上的顽童也做得出来,不知怎么样动,用手推吗?江大人?”

    江安义笑笑,将蜡烛截成小段,点着,放在底座上,再把灯罩罩上。片刻之后,灯笼转动起来,灯罩上的马活了起来,围绕灯座奔馳不休。

    太子高兴地拍手大笑,激动得满面通红,又蹦又跳,“好玩,好玩,江师,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围观的匠人们也叹服,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们知道这灯是被底座蜡烛的热气冲动风轮,带着灯罩转动起来的。读书人的脑袋就是灵光,这法子简单,回去后能依葫芦画瓢,应该能攒一大笔钱。

    周存处惊恐地望向江安义,脑袋里面冒出一句:多智近乎妖,此妖人也。

第二百一十八章灯魁谁属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游妓皆穠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上元灯节,华灯初上时分,江安义和范师本带着一家老小赶往皇城。沿路是灯的海洋、人的海洋、欢声笑语的海洋、锣鼓声乐的海洋,靠近皇城,路被观灯的人潮堵得满满当当。

    通往皇城的五个城门由金吾卫执守,车辆马匹一律不许入内,严禁携带兵刃,保障君王与重臣们的安全,这是应有之义。江安义等人有先见之明,都是步行而来,由含光门入城。三块入场牌可供六人入场,江安义和冬儿带着石头,范师本夫妇带着范志昌,正好六人。

    进得皇城,但见整个皇城金光璀璨,灯山灯海交相辉映,亮如白昼。勤政楼前的广场搭起个近十丈高的灯楼,上面燃放着数千盏灯,有如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勤政楼用灯光装饰出彩龙兆祥,流光溢彩,装点得有如仙镜,人间富贵,莫过于帝王之家。

    天子和娘娘还没登楼,但广场上的表演已经开始,舞龙、山车、旱船、寻橦、走索、丸剑、角抵等百戏让人目不暇接,胡旋舞、柘枝舞、霓裳羽衣舞各种乐舞使人流连忘返,叫好之声此起彼伏,从皇城一直漫延到永昌城各个角落,今夜永昌欢庆不眠。

    入场牌子有字号,像科举的号棚,对号入座,泾渭分明,好位次当然是王公贵戚和朝庭重臣们占据。“申字八号”不算好位置,冬儿紧紧地揽着江安义的胳膊,却是一脸的满足和陶醉,幸福能从笑脸中滴出来。

    戌时,天子带着后宫皇子嫔妃及重臣们登上勤政楼,欢庆正式开始。奇术异能争强,歌舞百戏斗艳,乐声喧闹,灯火不绝,好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

    韦义深持酒起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贺表念道:“厥初造化,人伦既兴,乃建君长,司牧黎烝……斯物之至,昭於我皇。我皇覆育,资生怀造……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百姓为心,万邦在己。家赖宽政,朝称多士……符瑞见兮焕图书,坛场设兮望銮舆。至人忘已体冲虚,凝神姑射厌宸居。厌宸居,叶冥契,龙驾昇兮邈遐逝。垂元范兮光来裔,与元象兮长昭晰。飞英声兮越三代,永锡祚兮万亿载。愿吾皇体泰安康,国祚永久,五谷丰登,天下太平,民安乐业,边尘永息,万事如意。”

    众臣齐齐起身,高声响应:“愿吾皇体泰安康,国祚永久,五谷丰登,天下太平,民安乐业,边尘永息,万事如意。”

    石方真纵声大笑,高举金杯道:“朕恭膺大宝,情深夕惕,赖诸卿辅佐,天下太平,百姓乐业。朕当与众卿,同心同德,各勉其诚,敬承天德。值此佳节,与诸卿共贺。饮胜。”

    一片“饮胜”声中,雅乐起,歌舞升平。

    太子石重伟惦记着彩灯评比的事,见父皇跟大臣们开始饮酒,急忙推身旁的母后,道:“母后,该提醒父皇评出‘灯状元’了。”

    王皇后知道儿子准备了三种灯,除了一组四盏的端州绡紗灯外,还有玲珑可爱的柚皮灯,最惹眼的就是会转动的走马灯。儿子可是憋着劲要一举夺得“灯状元”,连平日关系最好的姐姐都没告诉。

    亲昵地拍拍儿子的脑袋,石重伟偏开头,半是撒娇半是无奈地道:“母后,儿臣已经是大人,不要再把儿臣当成小孩。”

    “好、好、好,太子殿下,您都是大人了,那就自己跟父皇说去吧。”王皇后佯做生气地道,眼中满满地溺爱。

    石重伟稳步来到父皇身边,躬身道:“父皇,儿臣恭祝您龙体康健,大吉大利。父皇,是不是该比灯夺魁了。”

    石方真从皇后那里得知太子制了一种会转动的新奇灯,准备大显身手一举夺魁,当即笑道:“你是储君,由你宣布灯赛开始吧。”

    石重伟激动得满脸通红,站在父皇的桌案前,高声宣布:“吾皇有旨,灯赛开始。”

    有资格参加这次灯赛的人除了皇子王孙外,就是太子东宫伴读的那些伙伴,这群人的大姐大就是已经嫁給韦祐成的安寿公主。听到弟弟宣布灯赛开始,安寿公主第一个跳了出来,对着身边的驸马韦祐成催促道:“快,快把咱家的宝塔灯拿出来,我要第一个上场。”

    天子对着韦相笑道:“安寿这丫头疯疯颠颠,缺少礼数,还望韦相看在朕的面子上多多宽容。”

    “万岁何出此言,公主天真烂漫,赤子之心,能娶公主为妻是祐成之福,韦家之幸,老臣满意至极。”韦义深笑吟吟地举起杯,与天子遥碰一饮而尽。

    太子被姐姐拔了头筹,只得暗示为他提灯的小太监先不要上场,反正他有自信,今天这个“灯状元”非自己莫属,索性最后上场,来个压轴好戏。

    果然,一盏盏形态各异的灯笼从勤政楼前走过,宫灯、兽头灯、花卉灯、鸟禽灯,灯灯耀眼。这些小孩出身豪富之家,所制的灯一盏赛一盏地奢华,名贵木材,绫绢珍贝装饰,有的甚至在灯中放置夜明珠。石方真崇俭,越看心中越发不高兴,想到今夜是难得的庆典,强撑着笑脸看着。

    石重杰提着一盏纸制的兔儿灯从石方真面前走过,在这些灯中石重杰的兔儿灯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歪斜,石重杰撅着嘴,有些生气的样子。石方真叫住次子,问道:“杰儿,这盏灯是你自己做的吗?”

    先放下灯,石重杰有模有样地行礼道:“启禀父皇,此灯是母妃教孩儿所扎,孩儿手笨,扎了好几个,都是歪歪斜斜的,只能挑个最好的参赛,请父皇见谅。”

    说着,石重杰想起扎灯笼时被竹刺刺破的小手,鼻头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石方真站起身,来到次子身前,拉过他的小手,见小手上星星点点的伤口,大为感动。俯身抱起石重杰,示意太监提起灯笼,笑道:“杰儿,这些灯中父皇最喜欢你扎的灯,你的一片孝心让父皇感动。”

    天子开口,诸人思量,首先是王皇后变了颜色,斜着眼睛狠狠地瞪了一下身旁的黄淑妃。

    黄淑妃一脸恬静,看不出任何异常,心中却暗喜。黄喜公公劝自己让杰儿亲手扎灯,不求好看不求奢华,原来用意在此,看来这个黄喜对天子的心思揣摩得很透,有他辅佐杰儿,说不定能成就大事。王皇后的脸色自然看在眼中,只是自己未做任何逾越之事,她又能拿自己怎样。

    略思片刻,王皇后明白了天子的心意,暗中叫过宫女让她对太子讲,撤去那四盏华丽的端州绡紗灯。太子已经十二岁,刚才的情形多少有点明白,母后一传话立即照办。

    诸人走罢,太子让小太监提着两盏小柚灯开路,自己提着两盏未点亮的走马灯走在后面,这两盏走马灯是匠人重新制成的,一盏是鹰飞长空,一盏是万马奔驰。

    两盏柚灯的气场很大,立时吸引了石方真的目光,以手相招,示意太子将两盏柚灯摆放在桌案上。

    “此物可爱,雅趣十足,是何人所制?”

    “是周师周存处之母所献。”太子将周存处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石方真连连点头,嘉许道:“周卿有此贤母,实属难得。朕加封其母为六品安人,着礼部明日前往周府宣读敕命。”

    周存处自身是从六品上的员外郎,老娘成了正六品的安人,这场欢喜来的突然,不知一心想往上爬的周员外郎该怎样欢喜。

    安寿公主见不得好东西,见这两只柚灯玲珑可爱,急忙道:“太子弟弟,这两盏灯真可爱,送給姐姐我吧。”一边说一边朝太子瞪眼,大有不給我有你好瞧的意思。

    太子笑道:“姐姐喜欢,拿去便是,只是灯有两盏,姐姐拿一盏,給安阳妹妹留一盏。”安阳公主和三皇子石重仁是刘贵妃所生,安阳公主今年才五岁,正倚在娘怀中,也眼巴巴地看着。石重仁比石重杰小一岁,刚才提着盏南瓜灯走过。

    石方真大悦,笑道:“太子入住东宫读书以来,深明大义,仁孝恭友,朕不胜喜悦。传旨,崇文馆学士給俸半年,直学士給俸三个月以示嘉奖。”

    刘贵妃笑着对王皇后道:“太子仁孝,情义深重,都是娘娘教导有方,臣妾替安阳谢谢太子殿下。”

    王皇后自得地一笑,石重杰的阴影消散了许多,和声道:“太子仁孝重义,乃臣民之幸,社稷之福,本宫亦感欣慰。”

    石重杰站在天子身旁,对柚灯也很喜欢,见太子哥哥将灯分給了姐姐妹妹,不好相争,只得把好奇的眼光望向太子手中提着的两盏灯笼。石方真也发现了太子手中还提着两盏灯,好奇地问道:“这两盏灯为何不点亮?”

    子神秘地一笑,示意太监递过两只蜡烛,点燃后放下灯底座上。片刻之后,灯罩转动起来,带动灯罩上的苍鹰飞起来、骏马奔馳起来。众人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石重杰跳着拍手道:“飞起来了,马在跑诶,真好玩。”

    “这两盏灯一盏給杰弟,一盏給仁弟。”太子背着手,分派起来。安寿公主一脸诡笑地凑近,轻声嘀咕道:“太子殿下,我能不能拿柚灯换这会动的灯?”

    石重杰一听,赶紧将那盏会飞的老鹰抢到了手中,石重伟笑道:“姐,我宫中还有,等会去东宫拿,这盏还是让給小仁儿吧。”

    “此灯何名?何人所制?”石方真盯着灯看了好一会,问道。

    “此灯名叫走马灯,是江师江安义所制。”

    “这小子,不好好用心办差,把心思都用到奇技淫巧上去了。”石方真骂道。

    分派完灯,石重伟眼巴巴地等父皇宣布灯赛结果,在他看来,灯魁非他莫属。

    石方真起身道:“今日灯赛,让朕惊喜连连,朕的两个儿子都让朕备感欣慰,太子仁厚,次子忠孝,特别是兄友弟恭。民间有句俗话,家和万事兴,朕从子女的身上看到我大郑兴盛的景象。伟儿,杰儿,还有仁儿,你们要谨记今日之事,将来兄弟齐心,我大郑兴盛指日可待。”

第二百一十九章泽昌聚会

    一场大雪在节后悄然而至,将整个帝都装点得银妆素裹,分外妖娆。

    这几天工部周员外郎家门若市,不少五六品的官员带着家眷前来拜望周老夫人,天子在上元灯节上诰封的六品安人。

    依照《大郑律》,官员的妻子可以相应取得丈夫的敕封,一品曰国夫人,二品称夫人,三品称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八品都是孺人。

    至于荫子,则非大官大功不可。先说官,四品官员以上官员方才有荫子的资格,从四品官荫其子从九品上文林郎,正四品荫子正九品上儒林郎。以此类推,从三品荫子从八品上承奉郎,正三品荫正八品上的给事郎,从二品荫从七品上的朝散郎,正二品荫朝请郎,从一品荫奉议郎,正一品荫朝议郎。

    大郑对爵位控制得很严,非功不封爵,公侯伯子男,非战功不封侯。而爵位有的可以世袭,有的却要降等袭位。以韦义深两朝独相,也不过被封长池伯,而且是降等的,其子袭位自动降为长池子,到其孙则为长池男,然后就没有了然后。爵位最尊崇,国公之妻可称国夫人,其他爵位皆直接称夫人,如毅勇伯杨祥亮的妻子可称毅勇伯夫人。

    除了封妻之外,也可以要求封母,比如说江安义得官之后,就向礼部申报封其母为六品安人。一般说来都是礼部根据相应的官阶进行封号,天子敕封的情况极少,非立有大功不封。

    前两年清仗,张良宽为国尽忠,天子嘉其忠贞,荫封其子从九品上文林郎,夫人丽娘诰封六品安人,这是极大的恩宠。谁料到,周员外郎凭借两盏柚灯就为其母搏得了六品安人的诰封,这简直是天上掉金子被砸中。许多人顿足捶胸,这样的好机会怎么没把握住,只不过不是太子身边的近臣,没办法靠近,自然也没有机会。其母被封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简在帝心。从六品的官员京城有多少,能被天子记住的有几个。

    周员外郎既是崇文馆直学士,又被天子器重,一举成为丰乐十二年开春以来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风头之劲,超过了新科状元卓承训。

    年后,这批新科进士陆续授官上任,前三甲照例留在京中,状元郎卓承训任门下左补阙,官阶只是从七品上,但极为清贵,是天子近臣;榜眼丁楚秘书监从七品下校书郎,校正国经籍图书;探花华文庆从七品下的司农寺太仓署令。

    从官阶上来看,不论是卓榜还是前几届的状元榜都不如江榜,免不了生出些议论来。江安义从田守楼嘴中得知这些小道消息,也没想过和谁比较,一笑了之。然而,他不在意,有人在意,一股冷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将整个永昌城都笼罩在倒春寒之中。

    借助上元灯节的余韵,街头巷尾多了一种会自转的走马灯,五十枚铜钱的价格不菲。京中有钱人不少,区区五十文自然不放在眼中,靠近皇城和东市的几个坊市,如果谁家小孩手中没有提盏走马灯,都不好意思出门与小伙伴们玩耍。

    这种新奇的走马灯据说是词仙江安义所制,不知谁传言当日太子向天子献灯时,天子曾斥之为“奇技淫巧”,同样是灯,走马灯与柚灯的待遇一天一地,不禁让人生出几分遐想。不过对于江安义多数人不敢有平常眼光看待,他的起起落落总是出人意料,虽说遭了天子的斥责,谁知道会不会是“爱之深责之切”呢。

    还有一件事暗中传出,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下谈论,越是如此,得知消息的人越是用心揣摩。此次上元灯节,天子在勤政楼上并没有对看似儿戏的灯赛給出灯状元,而是嘉奖了太子的仁厚,同时也嘉许了二皇子的忠孝,甚至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王皇后脸色铁青,黄淑妃一脸笑容,听说表演结束后,天子宿在淑宁宫。

    江安义隐约地听到了这样的风声,身为崇文馆直学士,他无疑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史书之中夺嫡的记载层出不穷,无论成败都是血流成河。江安义再愣,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听,不能问,更不能沾。

    太阳升起,大雪初融,露出被雪覆盖的污浊,永昌城处处泥泞。马蹄踏在污雪上,溅得闪避不及的行人身上星星点点。

    江安义与李世成并辔而行,去参加礼部侍郎邓怀肃举办的酒会,这是年后“泽党”的第一次大聚会。邓怀肃逢五年大考,评在上等,按律提升一级,恰巧礼部郎中王克复遭天子痛斥,自觉无颜请辞。侍郎的位置空了出来,原本侍郎是从四品下的官阶,邓怀肃还差一阶,天子特准其以正五品上官阶摄礼部侍郎一职。

    自打泽党领军人物大理寺卿魏明远告老还乡,少府少监郭台固出任晃州刺史后,“泽党”在朝中的话语权大大削弱,剩下的多是五六品的小官,上不得台面,在天子面前说不上话。

    先是魏怀超升任理匦左监(兼领御史中丞),接着是邓怀肃摄礼部侍郎,两个从四品下的官阶的异军突起,給受到重击的“泽党”打了一剂强心针。邓怀肃有意借酒会的机会收拢“泽党”人心,在朝堂上重现话语权。

    酒会设在丰乐坊寻醉楼,此处是大理寺正(从五品下)余景山的产业,此公也是“泽党”中人,在这里说话方便。于明阳在门前迎客,他与邓怀肃的关系密切,一向以师弟自居。

    看到江安义,于明阳堆起笑容,迎上前见礼道:“安义,你的大驾真难请,要不是令郎舅请人,怕是不屑参加这小小的聚会吧。还是世成贤弟面子大啊。”

    话语带着亲切,却透着酸味。于明阳最初是在凤山雅聚时认识江安义的,当时泽昌书院来京参加科举的姣姣者是方元辰、林义真、刘玉善、禇明德等人,这个江安义当时在自己的眼中土气得很,自己根本没把他瞧在眼中。后来此子得申国公赏识,又以三元及第,自己后悔莫及。

    原本想着如何去挽回关系,哪知此子前往仁州清仗,将世家官场得罪个底朝天,自己还暗自得意慧眼识人。不料风云再变,天子对此子亲睐有加,而此子也颇做出几件大事来,让朝野震动,“泽党”对将之拒于门外追悔莫及。万幸江安义的妾兄李世成是个机灵人,几番交往下来拍胸膛说会拉江安义参加酒会,果不其然,江安义来了。

    “不敢,于兄客套了,我不是怕我这个二愣子給诸位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嘛。”江安义对于明阳没有好感,不痛不痒地小刺了他一句。

    李世成赶紧在旁边圆场,笑道:“于兄,怎么劳您这尊大佛迎客。我明白了,一定是书院上下您最熟悉,只好大材小用了。”

    “哈哈哈,世成贤弟的嘴真会说道,以后这差使就要交给你了。里面请,待会我再来与两位叙谈。”

    寻醉楼内热流扑面,寒意尽去。大厅内正中搭着三丈方圆的木台,有舞女正在翩翩起舞。沿着木台四周摆放着八张桌子,桌上摆放着瓜果点心,已有数十人在边吃边聊。

    邓怀肃无疑是中心,身旁围了一圈人,江安义进来的时候邓怀肃正与身边的一个大胖子说话,李世成轻声地介绍道:“安义,那个胖子是余景山。”

    江安义和李世成快步上前向邓怀肃见礼,见江安义肯来参加酒会,邓怀肃显得有些兴奋,拉着江安义介绍周围的人群。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曾同为泽昌书院的学子,江安义感到很亲切。

    方元辰也在人群之中,此次科举他又落榜了,成败论英雄,方元辰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傲气,恭敬地向江安义见礼。江安义心中感慨,笑着和他寒喧了两句。人陆续来到,江安义一看,出身泽昌书院的京官不在少数,加上没返乡的举人约有六十多位,果然人多势众。

    酒宴在酉时末开始,邓怀肃简单地致了词,大家开始吃喝,交流起感情来。在场的人都知道,吃酒是其次,机会难得,多结些香火缘,指不定哪天用得上。

    邓怀肃有意拉江安义坐在身旁,低声语道:“我接到山长来信,信中说安义捐赠了二千两银子給书院,邓某很是佩服。不过邓某家境贫寒,靠俸禄仅能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无法跟安义你相比,挤出五十两银子算是聊表心意。”

    “江某薄有家产,能力所及,义不容辞。何况山长对我有莫大的恩情,我所回报的远远不及书院、山长所给予我的。”江安义感叹道。

    邓怀肃点头道:“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我辈读书人读书明理,要上对得起社稷君王,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邓怀肃的调门拔得老高,江安义一时不知如何接嘴,场面冷了下来。

    正在此时,酒楼门帘掀起,一声大笑传来,“书院同仁聚会,怎么能少了我魏怀超呢。”

    邓怀肃一皱眉,魏怀超来了,这场独角戏要变成双斗了。

第二百二十章读书种子

    一股寒风涌入,吹得大堂中的烛火摇摆不明。一袭深绯色的官服出现在门前,烛光下,深绯的颜色如同跳耀着的火焰。

    “魏某刚从理匦监办完公务前来,不及回家换回常服,望诸君恕罪。”魏怀超尖锐的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如同金属在瓷器上划过,让人起鸡皮疙瘩。

    在场诸人都穿着家居常服来参加酒会,魏怀超一身官服分外惹眼,更何况在座的人中以他的官阶最高,邓怀肃虽然是礼部侍郎,却是“摄”字,以低官就高位,官服仍是浅绯色。

    众人纷纷起身,不少人盯着那身深绯的官服,眼中露出羡慕之色,魏怀超将众人神色收在眼中,又得意地爆发出一阵笑声。

    于明阳迎上前寒喧道:“魏兄位高权重,为国事操劳,真是我辈之楷模,快请。”

    魏怀超倨傲地“嗯”了声,不理身旁的于明阳,径自向邓怀肃行去。于明阳眼中闪过憎色,随即又笑容满面,紧跟在其身后。

    “邓兄,我还未到酒会就先行开始,你可失礼喔,要罚酒三杯。”魏怀超先声夺人,把自己摆在老大的位置上,座中不少人暗暗皱眉。

    魏怀超越是狂傲无礼,“泽党”诸人越不会以此人为首。邓怀肃不动声色地道:“魏兄向来以清高自许,不愿与我等结为朋党,邓某以为魏兄又不会来了,时辰既到,便不等了。”

    魏怀超眼眉一跳,借着与众人见礼,假做没有听见这句话。看到江安义时,魏怀超哈哈笑道:“安义,你不是和我一样不喜这些酒会吗?怎么也来了?”眼珠一轮,看着江安义身侧站着个白袍青年,立时明白了,这小子一定是江安义妾兄李世成,在京城窜上跳下的挺活跃的,一定是他拉江安义来的。

    江安义笑着见礼。虽说他只是从六品的员外郎,无论魏怀超还是邓怀肃都不敢小觑他,以江安义在士林中的声望,两人拍马也赶不上,何况年仅弱冠的三元及第状元、崇文馆直学士、逐渐摘去江南两字的词仙,这些帽子哪一顶不是金光灿灿,常人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

    最最重要的是圣眷,常人眼中还只看到江安义得到天子夸奖,魏怀超身为理匦左监,主举报告密事宜,收到过不少告江安义的密报,想是清仗田亩伤人太众的后遗症。他对这位年少大名的学弟未尝没有一分嫉妒,将密报归拢整理后呈报天子,天子看过后一笑置之,倒让他庆幸自己有几句话没有说出口。

    勤政楼上赏灯,魏怀超敬陪末座,那句“奇技淫巧”自然入了耳,恼怒其不务正业,然而联系起上句话来,彼有长辈对子侄的关爱和无奈。这样的人物,即使自己官位高些,也不能不俯首交好。

    魏怀超以“梗介敢言”著称,而邓怀肃給人温文儒雅的形象,把两者比酒,一烈一醇。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在坐的“泽党”多数看好邓怀肃,邓怀肃身上流露出的温和、谦逊的君子风范,是文人所追求的境界。

    江安义原本对朋党无兴趣,但在莎宿国时有感,觉得要守护家人,守护自己心爱的东西,光靠一个人的力量单薄,遂起多腿站立、抱团取暖之意,“泽党”自然成为首选。

    士人结党是常事,同门、同乡、同年等关系都能结党,结党必生朋党之争,站在君王的角度是不希望看到朋党的出现。所以“泽党”、“章党”等党派只是存于无形之中,也没有谁会去写明言明,顶多一句“君子朋而不党”来应付。

    “朋而不党”是江安义的愿望,他所要的和眼前两位要的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对谁能成为“泽党”的举旗人物并不在意。不过,有一点两人都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无意争位置。

    酒越喝气氛越浓,江安义停杯道:“刚才邓兄谈及书院,在座诸公都出身书院,江某产生了一个念头,想说与诸位听听。”

    众人纷纷停杯,看向江安义,江安义起身先做了个罗圈揖,然后开口道:“刚才邓兄跟我说起反哺之义,让江某深受感动,大受启发。”

    邓怀肃微笑、颔首、拈须,其实他也不知江安义要说什么,但绝不防碍他智珠在握的高人形象。

    “邓山长曾跟江某提及,想让书院的寒门学子多得些资助,好专心学业。大家都知道,朝庭給书院的补助有限,除去师长们的薪金,山长将余下的钱补助到伙食里,还有些剩余便通过杂役补給穷苦的学员。”

    魏怀超深有感触,叹息着回忆道:“魏某读书时还是范山长在执掌书院,家中卖了两亩田才凑出十两银子,从丽州前往仁州,千里迢迢,魏某不敢住店,一路只敢挑道观、草棚栖身,六个馒头分作三餐,挨到书院。范山长招我入书院,仅收我二两银子,让我在馔堂帮手,只为吃饭不用花钱。”

    没想到这位魏左监少时居然比自家还要难,江安义心有戚戚,耳边听魏怀超继续道:“二年时间,我在书院埋头苦读,不敢返乡,一来没有返乡的盘缠,二来学业未成有何面目回家见辛劳供我读书的家人。”

    说至动情处,魏怀超伸袖拭泪,随即自豪地道:“二年后,魏某回乡中举,次年金榜得中二甲二名,留任御史台,一晃二十一年了,仍时时想起书院对魏某的再造之恩。安义,你刚才说反哺之义,莫非是想捐赠些银两給书院,这份钱就算吃糠咽菜魏某也要出。”

    酒楼中六十多人,大都纷纷叫好响应,但其中也有少数人,盯着眼前酒杯默不作声。慷慨解囊,也要囊中有物。

    江安义笑道:“诸公仗义,江某不胜感激,且听江某把话说完。虽然是捐钱給书院,但这钱也有个捐法,而且家境有好坏,不能一概而论。”

    “江某的意思是让一个人牵头,联络书院出身的官员、举子,集众人之力,量力而行,千两不多,一文不少,但凡是心意来者不拒,也不强求,也不定时,也不一定要写明捐者。待钱集拢后,作为本金,公推数人管理,半年一次公布帐目,诸公做到心中有数。”

    “至于支项,用来回报书院。书院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这笔钱主要用于寒门子弟,至于何种用法大家可以各抒己见。比如说对月考排前的学子进行奖励,对家境困难的学子进行补助,购买书籍等等,我们可以在信中跟山长建议,决定权还是交給冯山长吧。将来钱多了,书院用不了,不妨向各州县扩展,读书人为培育读书种子尽把力,眼光不妨放长远。”

    听了江安义的话,众人各自筹算,这是个扬名养望的好办法,还能够将“泽党”凝聚在一起,又能结下不少善缘。钱花在培养读书人种子身上,朝庭也愿意看见,说不定还会资助一二。

    邓怀肃当即起身道:“此事因邓某而起,邓某便当仁不让牵个头,愿为书院出点力。”

    魏怀超一百二十个不乐意,但他身为理匦左监,事物烦杂,确实忙不过来。想了想,魏怀超笑道:“魏某便做回老本行,替大家监管这笔帐目吧,不让大家的钱被昧了去。”视线与邓怀肃一碰,火星四溅。

    大家推举出四人日常管理,江安义推辞不干,自然有人顶上。接着是募捐,江安义认捐一千两,引人众人概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年少多才还多金,简直不让别人活了。

    归拢数字,六十多个人居然认捐了二千三百二十四两,邓怀肃雄心勃勃,要知在外地任官的书院学生更多,如果都能收到捐款,应该不下于五千两银子,这笔钱足可以资助四五百名寒门学子了。

    酒会尽欢而散,魏怀超最先离开,众人在后面相送。看着这位魏左监乘轿远去,于明阳讥道:“这位魏左监雷声大雨点小,出手才五十两。不知道的人还真要以为他清廉刚直,呵呵。”

    “明阳,背后莫议人是非。”邓怀肃淡淡地道。

    于明阳不以为然地道:“邓兄,事无不可对人言。他魏怀超吃相难看,还不许别人说嘛。自打他任那个理匦监以来,收了多少银子,他还遮着藏着,不知道那个新纳的小妾給他泄了底,在玉脂店一出手就是上百两银子,啧啧,他一个从四品的官,半年的俸禄就进去了。”

    邓怀肃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他纳妾我们不是到喝酒吗?”于明阳道:“我不是把家眷也带去了吗,恰巧我妻也在店中购物,认出他的小妾。呸,还说什么寒门弟子,我看越是寒门子弟登高后吃相越发难看。”

    邓怀肃连连咳嗽,于明阳醒悟过来,歉声道:“安义,我可不是说你。再说,跟你相比,我就成了寒门子弟了。”

    众人哈哈一笑,各自散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钱多烫手

    筹款的事进行的异常顺利,往来礼部办事的官员都能查觉邓侍郎的心情很不错,脸上带着笑,越发地让人如沐春风。邓怀肃偶尔在衙门撞到江安义,总要拉住他聊上半天,过往的官员都知道邓侍郎和江员外郎是同门师兄弟,关系好着呢。

    爱屋及乌,田守楼在礼部的日子变得好过起来,邓侍郎也曾和颜悦色地同他说过话,从九品下的令史享有这疏荣的仅此一例。一些眼利的书令史、掌固等人凑了钱请他吃酒,让这位田书令脸上放出光彩来。

    江安义对筹款的事不太上心,听邓侍郎提过已经超过了六千,出身泽昌书院在地方上任官的官员反响热烈,纷纷慷慨解囊,据邓侍郎讲已经和邓山长联系,近期将会把二千两银子交給书院。

    “泽党”这场风风火火的行动在官场上抛起了波澜,不少出身章义书院的人找到他们的扛旗老大吏部潘尚书,表示不能输給泽昌书院,他们也要捐钱給书院,要捐得更多。国子监听闻了消息,当然不甘落后,监生也有寒门出身的,我们也要捐。

    一时间,养读书人种子的说法甚嚣尘上,大家唯恐钱捐不出手似的,纷纷找寻自己的队伍。最后,石方真也惊动了,在大朝上询问原因。韦义深情况解说了一遍,石方真大为嘉许,温言嘉奖了始作甬者邓怀肃,然后话风一转,将所有的钱集拢朝庭,由户部派专人管理,统一使用。

    皆大“欢喜”。

    人间三月天,明媚的如同一汪清泉,和风吟唱中带着淡香,江安义和范师本带着家人出城踏青,那些蝇营狗苟的事且放在一边,莫辜负了好春光。

    刚回到家中,看门的许叔禀告道:“江爷,来了一伙客人,说是您老家的亲戚。”

    江安义一愣,老家的亲戚,谁来了,怎么没接到家信。三步两步来到书房,好家伙,坐着一群人,看到江安义进来,大家都笑着起身。

    家里来了三舅和安勇,郭家来了郭海清和郭胖子,余家来了余知和、余庆山叔侄。江安义一看这架式,就知肯定与生意有关,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江安义招呼冬儿叫人。冬儿红着脸见过舅舅、叔叔,又见过诸多长辈,转身去安排晚饭去了。

    屋中没有旁人,江安义寒喧道:“难得你们来一趟,多在京城玩几天,我索性请几天假,带你们四处转转。郭胖子,京城有几家好吃的店,我带你一一去吃一遍。”

    三舅辈份大,首先开口道:“家里还一大堆事,哪有功夫玩。安义,这次来是想跟你说说香水的事,我们几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亲自来跟你谈更妥当些。”

    “香水弄出来了?”江安义没想到这么快,惊喜地问道。

    安勇从地上的大木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仅有拇指粗细,用软木塞着口。

    “哥,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东西?”

    拨开塞,一股浓郁的梅花香味扑鼻而来,浓而不烈,很好闻。

    江安义其实对香水的了解也不多,只觉得这瓶中装的香水比冬儿身上抹的香粉要好闻些,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不错,可有人试用过了?”江安义问道。

    江安勇笑应道:“娘和妍儿都用过了,都说好,香味能持续三天不散。”

    郭海清和余知和纷纷插嘴说家人用过都说好。

    江安义重新将木塞塞好,将瓷瓶放在桌上,笑问道:“郭掌柜,你是做生意的行家,觉得应该給这东西定个什么价?”

    郭海清与余知和、三舅对视了一眼,谨慎地道:“我们一起前来京城找你,就是为这香水定价而来。”

    见江安义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瓷瓶,郭海清咽了一口唾沫,道:“这东西对女人来说,叫它魔水也不为过,我那两个儿媳自打用过以后,央着我那两个儿子天天问我要,烦都快烦死了。”

    余知和和三舅都在旁边点头,看来心有戚戚焉。安勇也笑道:“娘和妍儿也像着了迷,特别是妍儿成天在我房时翻弄,我藏的两瓶样品都被她搜去了。”

    “要说价,最少也要等同黄金,这价,我老郭不敢开。”郭海清带着几分贪婪、几分畏惧的眼光看着江安义手中的瓷瓶。

    余知和与江安义不熟,说话没有那样随便,斟酌着开口道:“这东西面世,可以想像会如何受欢迎,就拿等重黄金的价格来算,以我们的产能,今年大约能生产出四千斤左右,那就是四万两黄金,一两黄金二十两白银,就是八十万两白银,比烧刀子还来钱。这还是今年,明年田里都种上香花,保守的产量也能上万斤,那银子真不敢想像。”

    边说余知和边吸着凉气,喃喃地补充道:“这钱多的有些烫手啊。”

    郭海清在旁边轻轻地捅了一下儿子,郭怀理道:“小江,我爹他们的意思是这么多钱怕被别人惦记上,以你和余大人的实力怕挡不住啊,你有什么法子吗?”

    江安义被余知和的估算吓了一跳,当初他只是打算多个十几万两银子給张克济打造庄园,没想到造出一只惊天怪兽来,当即沉吟思索。

    余知和和郭海清对视一眼,郭海清道:“安义,老朽卖个大,觉得这东西不妨且待一段时间再说,冒然抛出的话是惹祸的根苗。如果你一定现在推出的话,郭家不想插足这笔生意。”

    余知和也苦笑道:“大哥虽然是户部尚书,但根基尚浅,为了大哥的前程计,我余家恐怕也不敢插足这香水的生意。”

    三舅余开林也劝道:“安义,这钱实在是来得太多太易,你千万要小心行事。此事我们三家一起来京城,就是想劝你暂不公开香水,或者想些别的法子。”

    没想到钱多还烫手,江安义笑道:“你们暂且住下,放心,没有找到办法之前我不会将香水的生意冒然放出。”

    大伙见江安义听劝,都放下心事。江安勇笑道:“哥,我不管舅舅他们,我和胖哥可要这京城多玩几天。对了,你写的那个五粮酒方也酿出酒来了,味道好极了,但酒场的老师傅们说多陈几年,香味会更浓郁,味道会更好,而且咱们酒场现在有烧刀子,不急着拿出来。”

    正说着,冬儿进门叫吃饭。酒席间,江安义细细地问起家中情况,安勇一一作答。

    转过头江安义问郭怀理道:“郭兄,明天可要考举人?中举之后早日来京城团聚。”

    郭怀理哈哈笑道:“小江,你真会说笑话,你还不知道我,考中秀才都是托你的福,哪里还敢奢望举人。这几年帮着老爹打理生意,活得更自在。对了,去年我成亲,你小子的礼还没送到呢。”

    余庆山看着郭怀理与江安义言笑无忌,很是羡慕,可是当初自家四兄弟赶走了在余府读书的江安义,生生错过了这段缘份,也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喝酒。余知和笑道:“二哥让我带庆山侄儿来京城,让大哥想办法送他进国子监读书,将来指不定要安义你帮附一二。庆山,还不敬安义一杯。”

    时过境迁,江安义当然不会将当年的小事放在心上,先行端杯笑道:“庆山兄,我和庆欢、庆乐兄关系都很好,你有空不妨跟他们一起常来走动,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江某做得到的自不会推辞。”

    余庆山脸一红,举杯同江安义一饮而尽。

    吃完饭,余知和带着侄儿上大哥家,郭家父子和三舅、安勇自然在江府住下,安勇还想赖着跟哥哥一起睡,被三舅一巴掌抽醒。

    “你大哥都成家立业了,还跟你一起睡?”江安勇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石头见到安勇,一定要跟师叔切蹉武艺,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在院中拳来腿往地比起舞来。

    试用过香水,冬儿变得香喷喷地更加可人,江安义兴致勃勃,让冬儿吟唱了一回醉在春风里。

    抚摸着冬儿光滑的背脊,江安义问道:“冬儿,那瓶香水要是放在玉脂店,你肯花多少钱买它?”

    “多少钱我都愿意。”冬儿眼中闪着金光,毫不犹豫地答道,随即在江安义身上厮磨着:“勇弟带了多少香水来,你可不能把它们卖了,我全要了。”

    “不卖,不卖”,江安义在冬儿身上的丰满处轻轻一拍,笑道:“以后这东西多的是,你要那么多干啥,用来洗澡吗?”

    听说有的是,冬儿恢复了点正常,迟疑地道:“十两银子一瓶?不行,太少了,至少得二十两银子,甚至五十两。”

    冬儿的语气越来越坚定,散发出无数的小金星。

    那瓶香水不到一两,二十两银子等同一两黄金,也就是郭海清和余知和的定价,没想到在冬儿眼中翻了一翻还不止,看来香水很有潜力可挖。只是众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以自家的实力,香水只要放出,不要半年就会被人连渣都吞掉,说不定皇家也忍不住要插上一手。

    皇家,江安义心头一震,似乎有了个好想法。

第二百二十二章梅花献香

    江安义到礼部告了两天假,带着三舅他们在京城逛游。要不是三舅和弟弟在,江安义甚至打算带郭胖子去领略一下京都青楼的风采。

    期间,余师把江安义叫去,在听过弟弟余知和的讲述后,余知节也表示对香水面世的担忧,而且谈及香水是江家产业,余家在其他产业中已经获利良多,香水的股份就不想占了。

    面对巨大的金钱诱惑能说出这番话来,让江安义十分感佩,夫子说的“修身齐家治天下”,读书人谁都会用嘴巴说说,甚至讲得天花乱坠,而余师是真正读进去了。

    江安义笑笑,道:“余师你放心,我有计较。”

    对于这个弟子余知节真的很放心,几场事磨练下来,江安义成长得很快,与刚出茅庐时的青涩相比,既有成熟稳重又不失锐气,让余知节有时很羡慕弟子身上显露的才气和锋芒,生出时不我待的感觉来。

    三月十七日轮到江安义东宫侍读,学士侍讲直学士侍读,一字之差区别还是有的。据江安勇讲收到来信已经快过年了,采集到的腊梅花不多,加上多次试验,大部分都浪费了,最后成型的香水不过七八斤,除去三家各分了点试用,剩下的四十来瓶给江安义带来了三十瓶。

    这三十瓶香水早被冬儿锁进了她的箱中,好说歹说,江安义从冬儿手中抠出来三瓶香水,揣在怀中入了东宫。这几天,江安义打好了主意,走上层路线。

    上午的课结束后,太子照例赐膳,韦祐成为了加强与小舅子的联系,只要有空都会来东宫蹭饭,这已成惯例。席间,江安义从怀中掏出瓶香水,在太子和韦祐成好奇的眼光中要开。

    “江师,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是酒吗?这一点点酒还不够一口喝的。”太子的好奇宝宝心发作了,一连数问。

    “这是腊梅的香味,清冽淡雅,香味似乎更加浓郁。”韦祐成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安义,莫非是你收集的梅花精粹,喝茶时滴上一点,美妙之极。”

    士大夫中盛行一种煮茶法,把葱、姜、枣、橘皮、薄荷等物与茶叶放在一起充分煮沸饮用,讲究的还要加入香料,韦祐成想来是这种煮茶的爱好者。这想法对江安义是个提醒,不过对这种煮茶法江安义尝过一次后便敬而远之,说到底,他还是喜欢安龙茶的清香微苦回甘。

    “正如韦公子所言,此香乃汲起腊梅之神韵,吸收天地之精华而成,一树梅花得此小瓶。”

    江安义的忽悠一下子引起太子和韦祐成的注意,江安义暗自得意,自己说话的水平越来越高了,继续道:“此香由家母研制而成,滴一滴在身上,三日香味不散,女子……”

    “給我。”江安义的话还没说完,太子和韦祐成同时伸出了手。

    “我要进献給母后,姐夫你等下次吧。”太子毫不客气地道。

    韦祐成笑道:“要是让安寿知道了,我这个做姐夫的不好受,太子殿下恐怕也不好受吧。”

    太子打了个寒颤,显然对姐姐安寿的破坏力深怀恐惧。眼珠一转,太子笑道:“既然如此,就交由江师决定吧。”

    江安义心想,殿下真有你的,你不敢得罪公主,把我推出去做替死鬼,我也不干啊。慢悠悠从怀中再取出一瓶,笑道:“一人一瓶即可。”

    太子和韦祐成大喜,一人一瓶抓在手中,太子乌黑的眼珠瞅向江安义的怀中,问道:“江师,该不会只有两瓶吧?”

    江安义从怀中又取出一瓶,太子笑着抓过,这回轮到韦祐成瞪眼了,江安义耸耸肩,双手一摊道:“真没有了。”

    回到家中,江安义下午没有出门,估算着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香水的魅力确实无挡,进门不过半个时辰,有太监前来传旨,娘娘召江安义入东宫问话,顺带提及多带香水入宫。

    冬儿万分不舍,但为了相公的前程,咬牙拿出七瓶之多,装在锦盒中让江安义带入东宫。

    东宫文华殿,王皇后正襟安坐,前面垂放着珠帘,太子陪侍在旁边。另一边,坐着安寿公主,韦祐成坐在公主的旁边,整个大殿内都弥散着梅花的冷香。

    江安义入殿,规规矩矩地跪倒磕头,“拜见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安寿将江安义把一个绵盒放在身旁,心知那就是香水,性急地推了推身旁的韦祐成,示意他去取来。韦祐成冲公主歉然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江卿,本宫问你,这香水可是你家所制,还有多少?”

    清越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江安义知道是皇后的声音,不敢抬头,奏道:“此香水是家母所制,尚在研发,只剩下臣身边数瓶。”

    一个太监上前接过江安义举起的绵盒,呈給皇后。安寿迫不急待地打开盒子,见盒中仅有七瓶,有些失望,冷哼道:“江安义,你是不是把香水藏起来了?”

    “臣不敢。”

    王皇后瞪了女儿一眼,安寿公主吐了吐舌头,自觉说话有些过份了。

    “江爱卿,本宫很喜欢你母所制的香水,想让香水进供宫中,不知你家一年能产多少瓶香水?”

    “启奏娘娘,香水是新制之物,此香用的是腊梅花,按照正常情况,只要有香味的花草皆可制成香水,臣估算一年的香水会不下于十万瓶。”

    听说只要有香味的花草皆能制成香水,安寿公主手舞足蹈,王皇后也禁不住喜上眉梢。

    “江爱卿,本宫决定每年让你家供应宫中二千瓶,按市坊价格一分不少你的。当然,有新香型,你要及时提供給本宫。”

    江安义暗喜,向上叩头道:“娘娘千岁,区区几瓶香水臣怎敢要宫中破费,臣知道万岁节敛,吃饭都不加菜,这些香水算臣的一片心意。”

    王皇后很高兴,温言慰道:“江爱卿的一番心意本宫领了,但宫中怎能占臣子的便宜,此事无须再说,就如此定下。对了,这一瓶香水售价几何?”

    “这香水成本太高,售价不会低于二十两一瓶。”

    王皇后一愣,这么贵,二十两一瓶,那二千瓶岂不要四万两银,虽说宫中不少这点钱,但仅为小小的香水花费如此多钱,天子一定不高兴。连太子和安寿也愣住了,太子的年例也不过两万两。

    江安义再次叩头道:“娘娘千岁,臣有下情回禀。”

    “讲。”王皇后的语气多了几分清冷。

    “香水乃是新物,如宫中肯试用则无形中为香水扬名,这是臣求之不得的事情。因此,臣请宫中试用香水,并愿奉上试用费用。”江安义心中有些忐忑,成败在此一举。

    “喔。”王皇后的脸上再次泛起笑容。

    安寿公主没有那么多拘束,笑道:“江安义,圆滑得很啊,你准备奉上多少试用银子,本宫也替你试用了,你可不能少了本宫这份。”

    “臣知宫中用度紧张,太子殿下的年例也不过数万两。臣身为崇文馆直学士,时常得到太子赏赐,心中实属不安。臣估算香水之利每年不下于百万两银,臣愿将香水所得之纯利奉出两成,供娘娘和太子取用,另一成之利奉于安寿公主。”

    大殿内一片沉重的呼吸声,两成就是不少于二十万两白银,加上安寿公主的就是三十万两银子。除了宫中的例银,皇后也有收入来源,比如说明月香酒每年送給王皇后十万两银,还有杂七杂八的一些生意,王皇后每年的收入也有二十多万两。

    虽然贵为皇后,但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少,身边的亲信要打赏,宫女太监要赏赐,家族中人要赏赐,太子要补贴,零零总总算下来王皇后手中并不宽裕,三十万两对王皇后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但王皇后的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道:“江安义,你这是何意?收买本宫吗?你好大的胆子。”

    江安义心中一沉,叩头道:“臣不敢。臣实话实说,香水之利过于巨大,一旦面市必然遭受各方觊觎,臣区区一个从六品下的礼部员外郎,届时要被诸多大佬吞食得连骨头渣剩不下。身为臣子,臣当忠君,身为东宫崇文馆直学士,臣也忠于太子,与其被他人吞利,不如让利于太子。臣自问不敢做对不起太子的事,也希望太子能保臣一生平安。臣一片私心,望娘娘明鉴。”

    王皇后注视着跪在殿中的江安义,咀嚼着江安义话中的诚意。江安义的话语虽然有些逾越,但贵在真诚,此子年仅弱冠,应该没有那些老臣的城府,可信度高。此子被万岁许以国士之才,如果他能死心辅佐太子,加上韦祐成等人,太子之位必然稳固。而自己有了这三十万两银子,宫中一切自然能牢牢地掌握,黄水岚之流想撼动太子之位,做梦。

    想到这里,王皇后嘴角绽出笑容:“江爱卿,你的心意本宫替太子领了。太子,你要记住江爱卿的赤胆忠心。”

    “是。”太子注视着塞钱給自己用的江师,满怀感激地应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各自计量

    凭空多出一笔巨款,王皇后心情舒畅,怎么看江安义怎么顺眼,要是安寿还有个妹子,也就招江安义为驸马了。

    平身,赐座。王皇后觉得空手拿钱遭人诟病,笑道:“既然本宫拿了香水的三成股份,算起来也是合伙人,不能光拿钱不出力。”

    眼神在瓷瓶上一转,王皇后道:“香水不错,这瓷瓶却有些粗糙了。本宫手中刚好有一座瓷窑,制做的瓷器尚佳,以后香水的瓶器就由本宫出了。”

    王皇后暗自得意,空手得来的三成股份,本宫也不好派人查帐,但用了我多少瓶子照数点来,大概的红利跑不脱。江安义巴不得跟娘娘、太子联系紧密,笑着谢过。

    安寿公主已经将香水分配完毕,己四娘三,加上以前的三瓶正好对半开。听皇后说起瓷瓶,安寿公主笑道:“香水装在这样的瓶中,真是糟蹋了。娘,您可不能把我的银子给贪了,我也出把力。祐成,你花草画得好,到时在瓶上画点花草,看上去更漂亮。”

    随即又道:“江安义,你不是号称‘词仙’吗,凑两句诗到瓶身上,那就更好了。”

    王皇后连连点头,道:“安寿提醒的好,如此一来香水的价还要往上提一提,四十两?本宫看先卖五十两一瓶好了,而且不能生产太多,东西多了就烂了,除了宫中二千瓶外,每年就生产五万瓶好了。除去成本,本宫估计红利也有百万左右吧。江爱卿,你说呢?”

    江安义心生佩服,妖师的记忆中有饥饿营销的法子,没想到娘娘无师自通,天生就是个好生意人。

    韦祐成兴致勃勃地提笔画了幅蝶舞兰花图,画罢,江安义在空白处写下“暖玉蕴花蕊,裙带氛氲香”的诗句。

    一场大事告一段落,江安义欣然返家。将众人召集在一起,把送出三成股份的事一说,大家喜形于色,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合伙,什么样的生意做不得。

    郭海清在心中掐算了一下,笑道:“有娘娘这尊大佛在后面,又有宫中御用的招牌,卖五十两一瓶不难。五万瓶的产量少了点,但这样也好,一来供不应求,二来烧刀子的产量也不致于受影响。只是有一样娘娘没算准,五万瓶的红利至少也在一百八十万两,甚至在二百万两左右。”

    江安义吸了口凉气,香水居然有如此暴利,如果没有太子娘娘在后面撑着,估计立马有人“持刀打劫”。

    “香水之利甚厚,郭家出力不多,此次只取一分红利即可。”郭海清道。

    余知和斟酌片刻,也道:“香水之事多是安义你所为,余家也只取一分红利,不敢多求。”

    江安义客套了几句,见郭、余两家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说。宫中三分股、郭、余、黄家各一分股,江家独得四分,一年下来最少有六十多万两银子,而且还有其他的收入,如此一来修建山堡的钱就有了着落,

    大事即定,三舅、余知和、郭海清三个年长者在京城呆不住,要赶回家中督促香水大业。来时已经让人栽种鲜花,也不知今年能不能赶出五万瓶的产量。估计今后旁边的闲田、空地都会买下来种花,届时平山镇就会变成花的海洋,美不胜收。

    坤安宫,离大殿还有十余丈远,就听到宫中笑语传来。

    “是安寿回宫了。”石方真脚步加快,来到大殿门口,果然见安寿公主正在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安寿,怎么这么久不回宫看朕和母后,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枉父皇这样疼你。”石方真踏进殿内,调侃道。

    安寿转过身看到父皇,高兴地跑过来,挽住石方真的手埋怨道:“父皇,您还好意思说呢,我前几次来宫中都没看到你,母后说您去雨露均沾了。”

    石方真尴尬地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骂道:“死丫头,朕说你一句你还满肚子牢骚,没大没小,都是成家的人了。韦祐成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告诉朕,朕收拾他。”

    “他敢,不用父皇您出马,我就能收拾他。”安寿的话逗得石方真哈哈大笑。拧了拧女儿的脸,石方真板着脸教训道:“嫁于韦家,便要孝敬公婆,和睦娌妯,相夫……”

    “我知道了父皇,每次来都要念叨。”安寿拉着石方真坐好,然后提醒道:“父皇,你闻到什么了吗?”

    “朕在殿外就闻到了一股腊梅清香,可是母后将宫中酿制的梅花酒开坛了。怪了,往年梅花酿酒的香味没有这么浓?”石方真狐疑地四处扫看,没看到酒壶,倒是在桌上发现了个不起眼的小瓷瓶,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香水”,安寿公主将小瓶拿到父皇面前,炫耀地笑道:“别看这小小一瓶香水,可是收集了一树腊梅花的精华,再吸天地之灵气,才浓缩而成,滴一滴在身上,香味三日不散,这一小瓶就要五十两银子。”

    石方真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斥道:“如此奢华之物,入宫何益。安寿,这香水可是韦家之物,韦家豪奢至此了吗?”

    安寿见父皇生了气,不敢做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母后。王皇后笑道:“万岁,你唬着脸把女儿都吓坏了,当心安寿以后不进宫来看你。你且消消气,臣妾告诉你。”

    待石方真坐好,王皇后把江安义献香水給宫中试用,顺便借宫中名头推广,当然轻描淡写地说了红利的事。

    石方真怒道:“这个江安义,真不得安生,上元灯节朕就斥责他不安正业,在奇技淫巧上下功夫,看来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朕这次要重重地地责罚他。”

    安寿在一旁解释道:“父皇,这香水是江安义的母亲调配出来的,不是江安义研制的。”

    “安寿,你动动脑子。江安义的母亲不过是个编竹篮的农妇,她会制香水,岂不是天大的笑话。问也不用问,这香水肯定是江安义这小子自己做出来的,他是怕朕骂他钻研奇技淫巧,才假托母亲所做,这是为臣不忠。”石方真怒哼哼地道,江家的底细他早让龙卫探听清楚了。

    王皇后一听天子的语气,暗道不好,如果因此责罚江安义,甚至不准他销售香水,那就弄巧成拙了。

    斟上一杯茶,递到天子手中,王皇后笑道:“万岁,消消气,要说江安义假托香水是其母所做,便说他为臣不忠,有点过于严苛了,那满朝文武臣妾还真找不出几个忠臣来。”

    石方真喝了口水,怒气稍消,仍冷笑道:“看来朕的皇后被这小子的几瓶香水收买了。”

    王皇后勃然色变,怒道:“万岁,臣妾自十六岁嫁于您,被什么东西收买过,臣妾自问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万岁的事。您要励精图治,做圣君,宫中节俭,臣妾身上的衣服还是两年前置办;您吃菜不重肉,臣妾自己掏私房钱給您添菜;安寿、重伟的零用钱臣妾也不敢多給。您自己在当太子的时候,先皇給你的年例是十万两银,而伟儿只有两万两,臣妾说了什么没有?”

    边说皇后边潸然泪下,石方真坐不住了,柔声道:“是朕失言了,皇后勿恼,朕給你陪礼了。”说着,石方真真的站起身,冲着王皇后一躬到地。

    “臣妾不敢,万岁请坐。”王皇后示意安寿把天子拉回坐椅,继续道:“万岁,您知道臣妾手中有些钱,当初嫁于万岁,王家赔送了明月香一成的股份,后来改为十万两银一年;先皇和万岁赐于臣妾几处产业,每年能有十万两左右的进账,加上几个庄园的产出,臣妾手中一年大概有二十六七万两的收入。”

    石方真点点头,道:“朕有愧于你,你手中的这些银子,要打赏宫人太监,要贴补娘家穷亲戚,要替朕和儿女添衣加菜,着实剩不下多少。朕说宫中要节俭,你便连衣物都少置办,是朕不对。传旨,着增加皇后年例五万两……”

    王皇后连忙跪倒道:“万岁,请您收回旨意。内库中的银两本就捉襟见肘,宫中修缮尚难支撑,如果开了臣妾的口子,贵妃、淑妃,宫中大小恐怕都要借机增加年例,届时恐怕万岁也不好收场。万岁,有您这份心意,臣妾就很满足了。”

    石方真亲手扶起王皇后,叹道:“梓童,朕能得你为后,朕之幸,天下之幸。”

    夫妻对视,情深意浓。旁边的安寿公主不合时宜地嚷道:“父皇,母后,用膳了,吃过饭我还要回家呢。弟弟差不多也下课了,刘公公,你派人去请太子前来。”

    一家人团坐吃饭,其乐融融。王皇后接起话头道:“伟儿年纪渐大,东宫的官员需要赏赐,一年两万两的年例有些少了。”

    石方真一皱眉,刚要说话,王皇后抢着道:“此次江安义献香水宫中试用,说将香水的三成利献于太子和安寿,以保香水产业不被人所夺,臣妾见其对太子一片忠心,答应了下来。”

    “那一小瓶香水要五十两银,一年的红利至少也有百万,三成利就是三十万,太子还小,你身为母后替他掌管这笔财物,安寿你要钱用就找你母后要。”石方真想开了,家和万事兴,江安义既然自愿,也就懒得计较了。

    只是自己不能再让江安义沉迷于奇技淫巧和攒钱中,要不然国士废成了陶朱公,于国何益。看来,是该給江安义加加担子的时候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新人学 政

    四月一日大朝,一道旨意惊动朝野。“自古为政,莫不以学。朕欲选朝中青壮,学政于政事堂,以期后用。选中之贤能,务尽报国之义,以副钦贤之怀。”

    金殿之上韦义深有座位,这位六十六岁的老丞相头发已经全白了,虽然调养得当,鹤发童颜,但终是迟暮之年,难以久立。此次天子选青壮之人入政事堂学政,韦义深早就知道,感觉有点像掺沙了,把持了十余年的政事堂,多了这些年轻人,不知是个什么迹象。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韦义深听天子提过学政之事,本以为还有两年,没想到眼下就实施了。天子性急,韦义深心里冒出念头,只是自己确实老了,而且名单中有自己的孙儿韦祐成,也就顺水推舟了。

    朝堂之上那些年轻的臣子喜形于色,学政政事堂,摆明就是要为将来储备人材,甚至是丞相,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往小的说,将来做一州刺史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名单早已拟定,数目有三十人之多。天子当国以来,共有四届科举,加上及位时的恩科,一共五届,前三甲除了外任、年纪老大的外,共有十一人在榜,除去这十一人,王公子孙占了八人,其中就有朱易锋、魏猛德,世家子弟有五人,其余六人。值得一提的是三十人中崇文馆直学士一人不拉,全部荣登名单之列。三十人分成三拨,原有的差事兼着,事分轻重,像江安义东宫侍讲排在第一位,然后是政事堂当差,不当差就回礼部任职。

    这三十人最大的三十八岁,年纪最小的当然是江安义,仅仅二十一岁。这批新贵除少数人是五品官阶外,大都是六品的小官,一批深绿浅红涌入政事堂参见秘书监、中书院、门下院的官员,倒让大郑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了。

    那些衣紫着红的大官见到这些晚辈们客气得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哪天这些年轻人中就有人成为了上司,最不济,自己的子孙晚辈们还要在这些人手中讨饭吃,俗话说,莫欺少年穷,指的正是这些年少精英们。

    随着众人走了一圈后,江安义的兴奋劲过去了,婉谢了几拨相请,和张志诚一道回了余府。余知节已经散衙回家,估摸着女婿和弟子会来,早早地叫夫人准备了一桌酒席,两人进府以后,一家人开始边吃边聊。

    “万岁让你们进政事堂学政,老夫事先也听到过风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实施了。”余知节替两人倒上一杯酒,缓缓地道:“这是好事,余某的女婿和弟子都在其中,其他各部的官员都羡慕的紧。”

    放下酒壶,手捊胡须,在家人面前无须掩饰,余知节脸上满是自得,对于这两个后辈满意之极,雏凤清于老凤声,这两人将来的成就都不会在自己之下。

    目光在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侄儿身上一顿,余知节暗中叹息了一声。余庆欢为人诚孝,但木讷不知变通,余庆乐生性跳脱,难当大任,四个侄儿中余庆山较为出色,自己已托人让他入国子监学习,但与江安义、张玉诚相比,相距太远。

    不过,有张玉诚和江安义在,余家还不至于没落。长子明年再让他考一年,实在不行就让他先找个差事养家,自己三品尚书,庆乐荫封给事郎,到六部做个主事绰绰有余;至于次子,等过几年就让他回新齐老家,不妨帮着打理家族的生意,他生意好动,说不定做生意是好手。

    余庆乐在年初已经和张玉珠完婚,婚后被妻子拘束得难受,张玉诚是大舅哥,天生有几分畏惧,他只好把主意打到江安义身上。余庆乐笑道:“听庆山兄弟说,你弟弟和同窗好友来了京都,安义你忙于正事,没有时间陪他们。我呢,正好闲得发慌,要不我明天带他们四处玩玩。”

    三舅他们回返了德州,安勇和郭怀理留了下来,没有了长辈拘束,口袋中又有足够的盘缠,两人在京中玩得不亦乐乎,颇有此间乐不思家的味道。江安义多少有点差事在身,不可能成天陪他们玩,大概地将路带熟,嘱咐两人不要闯祸,便由着他们自行玩耍。

    听余庆乐这个老京都自告奋勇愿意做向导,江安义求之不得,举杯笑道:“多谢庆乐兄,敬你一杯。”

    余庆乐眉开眼笑地一饮而尽,余知节瞪了儿子一眼,没有作声,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些日子确实把他拘得太厉害。既然江安义开了口,自己不好驳他的面子,再说能与江安义的弟弟和同窗搞好关系,将来从商也方便。

    对于妹夫的德行张玉诚表示很无奈,索性当做眼不见为净,转脸问余知节道:“岳父,天子让我们学政政事堂,除了培养人才外,还有什么用意?”

    余知节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依你们看来呢?”

    江安义懒得想那么多,开口笑道:“无非是看我们闲得无聊,找点活給我们干呗。”

    看着这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弟子,余知节正颜斥道:“安义,你不觉得你在礼部是混日子吗?我听说刘郎中什么事都不让你做,除了喝茶聊天,二年多你在礼部做了几件事?”

    听到老师斥责,江安义汗颜,收起笑脸,苦着脸答道:“余师,你也知道,那个刘育和我不对付,起先见到我就冷嘲热讽,现在呢是敬而远之,总之一句话,不搭理我。”

    余知节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还怪我,这个刘育与安齐李家是亲戚,因为清仗的事迁怒于你,要不,为师想个法子給你换个衙门?”

    “算了吧,哪里不是一样,反正我被人称为‘二愣子’,如今比去年又好多了,那刘育见到我也能挤出点笑容来了,再过段时间估计就会好起来。”江安义往椅背上一靠,长吁了口气。

    “安义,虽然你是说笑,但万岁说不定还真有这意思在里面。前几日紫辰殿散朝,天子专门留下我,说你不务正业,没把心思花在报效朝庭上,想着些奇技淫巧,攒钱的事,浪费了才华,让为师提醒你,多做些实务,将来好辅佐太子。”

    江安义坐正身子,感激地道:“多谢万岁关怀,多谢余师提点。”

    张玉诚在一旁很是羡慕,虽然他也颇受天子关注,相比江安义又有所不如。

    余知节探询的目光看向张玉诚,张玉诚笑道:“小婿看来天子的意思有几重,一是韦相年纪大了,天子准备让人分担他的事情,朝中大臣年岁大的不少,天子有意借此次机会,锻炼些年青的臣子来顶替老臣,届时就不会显得青黄不接。”

    “二来,太子年纪渐大,开始要有自己的班底,此次崇文馆直学士都在名单之列,就表明了天子的意愿。”

    余知节频频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张志诚的分析跟自己的见解差不多。余庆欢听得认真,余庆乐事不关己,专心地对付一只猪肘,余庆山则注意着伯父和表妹夫说话的神态举止,入了国子监,可不能让人笑话是乡下人。

    “这第三,除了朝堂上的准备外,天子恐怕还会在这批人中派出一部分到州县任职,数次清仗结果天子并不很满意,如果能训练出一批精干之人,清仗田亩之事还要深入下去,地方上的顽疾也可以趁机着手清除。”

    “其四,正如岳父所说,天子是怕安义这样的贤才在衙门中混日子荒废了,同时引入这批新人对老人,甚至岳父这样的中年人也是个促进,敲山震虎,谁敢怠政,自有人来接替。”

    余知节笑着举杯,道:“志诚见微知著,分析得头头是道,安义,这方面你要向玉诚多学学。”

    江安义也端起杯,笑道:“志诚兄一向是江某的榜样,只是志诚兄马快,我追不上啊。”

    张志诚哼道:“我马快,那你把木炭給我骑两天。安义,我知你对官场并不在意,可是我等既然披了这身官袍,就要为天下百姓尽一番心力。”

    对于张志诚的谆谆善诱江安义领教过多次,连忙举杯应道:“是,是,是,江某一定向志诚兄一样胸怀天下,普济从生。来,余师,志诚兄,江某敬你们一杯,多谢你们提点,今后江某要勤快些。”

    大郑堂独相,政事堂韦相统率,政事堂下又分为秘书监、中书院、门下院,都是从三品上的官员,一般说来是六部尚书的接班人。余知节直接从吏部侍郎升任户部尚书是称了天子清仗的心意,要不然多数还要到这三个衙门坐上两年。

    江安义和张玉诚分在一组,最近两科的前三甲都在此组,还有熟人朱易锋和魏猛德,当然那位化州的新科探花郎华文庆也在此列。因为这些人属于生手,入朝为官最长的不过四年,属于先在秘书监打杂。

    秘书监的主要职责是掌图书秘记,负责整理收集奏书,相对中书院和门下院来说政务不复杂,容易入手些。

第二百二十四章新人学政

    (这章重传了,删不掉,见谅)

    四月一日大朝,一道旨意惊动朝野。“自古为政,莫不以学。朕欲选朝中青壮,学政于政事堂,以期后用。选中之贤能,务尽报国之义,以副钦贤之怀。”

    金殿之上韦义深有座位,这位六十六岁的老丞相头发已经全白了,虽然调养得当,鹤发童颜,但终是迟暮之年,难以久立。此次天子选青壮之人入政事堂学政,韦义深早就知道,感觉有点像掺沙了,把持了十余年的政事堂,多了这些年轻人,不知是个什么迹象。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韦义深听天子提过学政之事,本以为还有两年,没想到眼下就实施了。天子性急,韦义深心里冒出念头,只是自己确实老了,而且名单中有自己的孙儿韦祐成,也就顺水推舟了。

    朝堂之上那些年轻的臣子喜形于色,学政政事堂,摆明就是要为将来储备人材,甚至是丞相,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往小的说,将来做一州刺史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名单早已拟定,数目有三十人之多。天子当国以来,共有四届科举,加上及位时的恩科,一共五届,前三甲除了外任、年纪老大的外,共有十一人在榜,除去这十一人,王公子孙占了八人,其中就有朱易锋、魏猛德,世家子弟有五人,其余六人。值得一提的是三十人中崇文馆直学士一人不拉,全部荣登名单之列。三十人分成三拨,原有的差事兼着,事分轻重,像江安义东宫侍讲排在第一位,然后是政事堂当差,不当差就回礼部任职。

    这三十人最大的三十八岁,年纪最小的当然是江安义,仅仅二十一岁。这批新贵除少数人是五品官阶外,大都是六品的小官,一批深绿浅红涌入政事堂参见秘书监、中书院、门下院的官员,倒让大郑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了。

    那些衣紫着红的大官见到这些晚辈们客气得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哪天这些年轻人中就有人成为了上司,最不济,自己的子孙晚辈们还要在这些人手中讨饭吃,俗话说,莫欺少年穷,指的正是这些年少精英们。

    随着众人走了一圈后,江安义的兴奋劲过去了,婉谢了几拨相请,和张志诚一道回了余府。余知节已经散衙回家,估摸着女婿和弟子会来,早早地叫夫人准备了一桌酒席,两人进府以后,一家人开始边吃边聊。

    “万岁让你们进政事堂学政,老夫事先也听到过风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实施了。”余知节替两人倒上一杯酒,缓缓地道:“这是好事,余某的女婿和弟子都在其中,其他各部的官员都羡慕的紧。”

    放下酒壶,手捊胡须,在家人面前无须掩饰,余知节脸上满是自得,对于这两个后辈满意之极,雏凤清于老凤声,这两人将来的成就都不会在自己之下。

    目光在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侄儿身上一顿,余知节暗中叹息了一声。余庆欢为人诚孝,但木讷不知变通,余庆乐生性跳脱,难当大任,四个侄儿中余庆山较为出色,自己已托人让他入国子监学习,但与江安义、张玉诚相比,相距太远。

    不过,有张玉诚和江安义在,余家还不至于没落。长子明年再让他考一年,实在不行就让他先找个差事养家,自己三品尚书,庆乐荫封给事郎,到六部做个主事绰绰有余;至于次子,等过几年就让他回新齐老家,不妨帮着打理家族的生意,他生意好动,说不定做生意是好手。

    余庆乐在年初已经和张玉珠完婚,婚后被妻子拘束得难受,张玉诚是大舅哥,天生有几分畏惧,他只好把主意打到江安义身上。余庆乐笑道:“听庆山兄弟说,你弟弟和同窗好友来了京都,安义你忙于正事,没有时间陪他们。我呢,正好闲得发慌,要不我明天带他们四处玩玩。”

    三舅他们回返了德州,安勇和郭怀理留了下来,没有了长辈拘束,口袋中又有足够的盘缠,两人在京中玩得不亦乐乎,颇有此间乐不思家的味道。江安义多少有点差事在身,不可能成天陪他们玩,大概地将路带熟,嘱咐两人不要闯祸,便由着他们自行玩耍。

    听余庆乐这个老京都自告奋勇愿意做向导,江安义求之不得,举杯笑道:“多谢庆乐兄,敬你一杯。”

    余庆乐眉开眼笑地一饮而尽,余知节瞪了儿子一眼,没有作声,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些日子确实把他拘得太厉害。既然江安义开了口,自己不好驳他的面子,再说能与江安义的弟弟和同窗搞好关系,将来从商也方便。

    对于妹夫的德行张玉诚表示很无奈,索性当做眼不见为净,转脸问余知节道:“岳父,天子让我们学政政事堂,除了培养人才外,还有什么用意?”

    余知节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依你们看来呢?”

    江安义懒得想那么多,开口笑道:“无非是看我们闲得无聊,找点活給我们干呗。”

    看着这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弟子,余知节正颜斥道:“安义,你不觉得你在礼部是混日子吗?我听说刘郎中什么事都不让你做,除了喝茶聊天,二年多你在礼部做了几件事?”

    听到老师斥责,江安义汗颜,收起笑脸,苦着脸答道:“余师,你也知道,那个刘育和我不对付,起先见到我就冷嘲热讽,现在呢是敬而远之,总之一句话,不搭理我。”

    余知节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还怪我,这个刘育与安齐李家是亲戚,因为清仗的事迁怒于你,要不,为师想个法子給你换个衙门?”

    “算了吧,哪里不是一样,反正我被人称为‘二愣子’,如今比去年又好多了,那刘育见到我也能挤出点笑容来了,再过段时间估计就会好起来。”江安义往椅背上一靠,长吁了口气。

    “安义,虽然你是说笑,但万岁说不定还真有这意思在里面。前几日紫辰殿散朝,天子专门留下我,说你不务正业,没把心思花在报效朝庭上,想着些奇技淫巧,攒钱的事,浪费了才华,让为师提醒你,多做些实务,将来好辅佐太子。”

    江安义坐正身子,感激地道:“多谢万岁关怀,多谢余师提点。”

    张玉诚在一旁很是羡慕,虽然他也颇受天子关注,相比江安义又有所不如。

    余知节探询的目光看向张玉诚,张玉诚笑道:“小婿看来天子的意思有几重,一是韦相年纪大了,天子准备让人分担他的事情,朝中大臣年岁大的不少,天子有意借此次机会,锻炼些年青的臣子来顶替老臣,届时就不会显得青黄不接。”

    “二来,太子年纪渐大,开始要有自己的班底,此次崇文馆直学士都在名单之列,就表明了天子的意愿。”

    余知节频频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张志诚的分析跟自己的见解差不多。余庆欢听得认真,余庆乐事不关己,专心地对付一只猪肘,余庆山则注意着伯父和表妹夫说话的神态举止,入了国子监,可不能让人笑话是乡下人。

    “这第三,除了朝堂上的准备外,天子恐怕还会在这批人中派出一部分到州县任职,数次清仗结果天子并不很满意,如果能训练出一批精干之人,清仗田亩之事还要深入下去,地方上的顽疾也可以趁机着手清除。”

    “其四,正如岳父所说,天子是怕安义这样的贤才在衙门中混日子荒废了,同时引入这批新人对老人,甚至岳父这样的中年人也是个促进,敲山震虎,谁敢怠政,自有人来接替。”

    余知节笑着举杯,道:“志诚见微知著,分析得头头是道,安义,这方面你要向玉诚多学学。”

    江安义也端起杯,笑道:“志诚兄一向是江某的榜样,只是志诚兄马快,我追不上啊。”

    张志诚哼道:“我马快,那你把木炭給我骑两天。安义,我知你对官场并不在意,可是我等既然披了这身官袍,就要为天下百姓尽一番心力。”

    对于张志诚的谆谆善诱江安义领教过多次,连忙举杯应道:“是,是,是,江某一定向志诚兄一样胸怀天下,普济从生。来,余师,志诚兄,江某敬你们一杯,多谢你们提点,今后江某要勤快些。”

    大郑堂独相,政事堂韦相统率,政事堂下又分为秘书监、中书院、门下院,都是从三品上的官员,一般说来是六部尚书的接班人。余知节直接从吏部侍郎升任户部尚书是称了天子清仗的心意,要不然多数还要到这三个衙门坐上两年。

    江安义和张玉诚分在一组,最近两科的前三甲都在此组,还有熟人朱易锋和魏猛德,当然那位化州的新科探花郎华文庆也在此列。因为这些人属于生手,入朝为官最长的不过四年,属于先在秘书监打杂。

    秘书监的主要职责是掌图书秘记,负责整理收集奏书,相对中书院和门下院来说政务不复杂,容易入手些。

第二百二十五章江家产业

    大郑朝庭的政务流程,各地、各官员的奏章首先呈报秘书监,秘书监整理登记后,分门另类发往六部九卿相应的衙门,各部处理后呈往门下院,由门下院給出意见和说明,再呈給天子。天子御批,交于中书院,中书院诏令文书布告天下。

    当然,事情有轻重缓急,比如赈灾、兵患、民变等急件可直呈天子,或直接在大朝上奏明,即刻处理,加快效率,事后各处报备即可。有些奏章天子认为不好表态,则留在宫中,不批转中书院,称为留中不发。

    秘书监有监两人,少监两人,丞一人,下辖著作局和太史局,还有秘书郎、校书郎以及工匠若干。左监整理,右监登记,江安义第一次看到天下各处及朝中各衙门奏来的奏章,堆成小山相仿,足足有数百件之多。

    秘书左少监袁应遇四十岁的年纪,圆脸长须,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对于身边的这群新贵,袁应遇并没有表现出过份的热忱,拿起几本事先准备好的奏章,跟学政的新贵们解释如何整理奏章。

    讲过之后,便是新贵们亲自动手,一人分到十余本,年轻人做事快,一会儿就依样整理完毕。袁应遇一个个检查指正,每个人都自觉做得很好,结果被挑出一大堆错处,方知看似简单的东西其实并不简单。

    然后转到右监登记,秘书右少监李行善黄脸大个,言语很客气,谁都先夸上几句,再指出错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心情愉快。

    十天一轮,紧接着江安义这伙人换到了门下院,再就是中书院。一个月下来忙得头昏脑胀,江安义自觉收获不浅,朝中政务流程大致了解,至于要做好,那没有几年功夫是不可能的。

    华文庆初见江安义时吓了一跳,此人怎么那么像在韩府遇到的西域来客。有意地在江安义面前试探过几句,江安义不冷不热,丝毫不露口风,后来,华文庆向同僚打听到,江安义出使大漠,被乌施可汗刁难,后来逃走,失踪了将近半年。

    嘴角泛起冷笑,华文庆已经确定了那个西域汉就是江安义,真没想到堂堂状元郎还有一身好武功,不过又如何,还不是落下把柄在我的手中,那个焦脸汉卢子越是朝庭逃犯,他将是会江安义的死穴。

    背着手在自家的院廊中踱着,华文庆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消息传給自己岳父,这可是条大鱼,自己不能轻易放过。想到能将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士林中的词仙、太子的近臣崇文馆直学士抓在手中,华文庆得意地纵声大笑,声如枭叫,惊得树边的宿鸟展翅飞往远方。

    六月,花开至荼蘼。整个德州都知道新齐县有个花镇-平山镇,是三元及第状元郎江安义的家乡,方圆数百里的花海,美不胜收,香飘百里。开春以来,不少游客前往平山镇观赏花海,甚至有邻近的仁州、丽州的游客。名声越传越广,兼有不少才子佳人在此相逢,花海觅良缘、花为媒的佳话盛嚣尘上。

    得益于平山镇缴纳的税赋,新齐县陈县令荣升到九林上县当县令去了。离开新齐县,陈县令带着几分不舍地回头,自己治下出了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和状元郎有过几次交往,将来墓碑上也能留下炫耀的文字。只是江安义上升得太快,儿子厚元没能与江安义搭上交情,甚憾。

    江家在镇西扩出比老镇还大的新镇来,铺着石板路,沿街面建出青砖白墙的院落来。临街的店面开出酒店和商铺,接待外地来买酒和竹制品的客商。随着花海的盛放,每家每户都挤出空屋租給过往的客人,算起来租空房的收入都快抵得上以前一年的收入。

    平山镇的村民享受到了江家崛起带来的好处。有手艺的汉子不用说,江家请去干活,包吃包喝外地三倍的工钱,没手艺有力气也行,工钱也是外地的两倍。荒山荒地全部种上花,儿童妇女也能照看,防着外地来观花的人糟蹋,这样也能挣十个铜钱一天。

    赶上鲜花盛开,将盛开的花瓣摘下,分种类交于江府收下,一斤一文的价格,勤快的女子一天能挣下百十文钱,就连黄毛丫头,半大的小子也能給家里拿回几十枚铜板。

    平山镇富得流油被附近的村镇看在眼里,有手艺的人拖家带口住进了平山新镇,成为江家请的雇工,东家为人实诚,工钱給得足,还給房住,比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有女儿的人家想尽办法把女儿嫁到平山镇来,女儿能享福,自家沾着这份亲戚的光也能在江家找份活干。

    每天一大早,镇西路口沿路站着百余名外地汉子,等待着江府的汪爷前来招工,能被选上,一天除了吃喝外还能有三四十文工钱。汪爷汪有财,以前只是替人种田的农夫,如今可了不得,一家老小跟着江家吃香的喝辣的,比起县里的员外爷也不差多少。新任的胡县令来江家拜望的时候,就曾接着汪爷的手亲切地说了半天话。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怎么就没有好命,与江家先搭上关系呢。

    镇上的人最羡慕的是黄家,出了个好外甥,全年都跟着享福。三个舅舅成了员外不说,几个的小子都跟着管事,一个个出息得不比读书人差,上门提亲的人快把黄家的门槛都踩破了,听说县里有不少大户人家都请媒婆到黄家提亲。

    六月十号,从新齐县来了二十多匹快马,护卫着中间十多辆马车,车队领头的正是郭家的老王叔,马车穿过三元及第的状元牌坊,在江府的侧门停下。郭海清和余知和从马车上下来,黄开林早已迎候在门前。

    马队是县城振威镖局的,随着三家生意的扩大,振威镖局在新齐县扩大了规模,由原来的十来人的小分处变成了大镖局,镖师加上趟子手就有百余人,此次香水进京,保银三千两,惊动了振威镖局的副总镖头徐安虎出马。

    徐安虎虽然不到四十岁,但却是老江湖,亲自验看了箱中小瓶酒样的东西,百瓶一箱,一车十箱,一共一万四千瓶,要护送到京都永昌城。

    余知和三人站在旁边看着黄东河指挥着佣工小心地装车,虽然香水的股份三家各占一成,但其中的利润有十多万两,谁也不敢轻心,再说这生意上通皇后、太子,就算赔钱能搭上这条线也值。

    郭海清抚着圆滚滚的肚皮笑道:“三爷,东河贤侄已经历练出来了,能帮不少忙,东水、东江他们几个也不错,黄家的下一代人有出息啊。”

    “郭爷你的三个儿子比他们强多了,特别是怀理,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将来郭老兄的生意还靠他来光大啊。”黄开林笑眯眯地回应道。

    余知和没有做声,余家的生意向来都由自己出面打理,两个侄儿和两个儿子都是读书人,家里不愿意让他们掺和到生意中来。这次进京,他听大哥有意将侄儿余庆乐派回老家打理生意,也动了心思,如果儿子读书不成,做个富家翁也未尝不可,这条金线甚至不比读书中举差。

    徐安虎上上下下都查验过了,这才笑着走过来打招呼:“三位爷,这是什么新奇玩艺,上次护送烧刀子走北漠,也不过四千两银子,这东西难道比烧刀子还值钱?”

    三人对视一笑,没有回应。徐安虎自知唐突,嘿嘿一笑,没有再问。

    余知和道:“这次要麻烦黄老弟亲自再跑一趟了,半个月后第二批货应该能起运了,届时就要劳烦郭兄了,家里的事你们放心,我会派人看着,不会出差。还有,我已经派家人四处搜罗香花,明年香水的种类应该能多出数种来。”

    能与余家老爷称兄道弟,郭海清脸上有光,这种光放得久了,也逐渐习惯了,如今郭老爷见到县老爷,也不用低声下气,说起来还靠自己当初二百两银的投资啊,当然,关键是理儿的眼光好,交对了朋友。

    “怀理从京中寄信来说,店铺已经在东市选定,铺名还是安义亲笔所提。京中有大人物在后,不用担心,倒是这一路上还要徐总镖头费心了。”

    徐安虎一拍胸膛,笑道:“郭爷放心,咱们是老交情了。由这北上多官道,有几处险地,凭振威镖局的名头还过得去,叫人钱财与人消灾,江湖规矩徐某懂得。”

    说话间,香水已经全部装车完毕,车中还有空余,又搁了些酒水入车,也算是表面的伪装。黄开林带着侄儿黄东河坐上马车,老王手中长鞭发出一声炸响,车轮轧轧,向北而去。

    虽然天下太平,但各处山林中的草寇还是多如牛毛,徐安虎带着车队晓行夜宿,一路小心翼翼,总算赶在七月中旬,车队平安地进入了永昌城。得到消息,郭怀理带着安勇和看热闹的余庆乐在城门处迎接,带着车队穿街过坊,来到了新置的香水铺。

第二百二十六章香水有毒

    东市与西市面积相同,都占据着两个坊的地盘。与西市的热火朝天不同,东市显得含蓄内敛,洁净宽阔的街道,雕梁画栋的铺面,装饰奢华的香车,无不彰显着市坊的价值。

    同样大小的地盘,东市的铺面仅有西市的一半,不光是因为东市的铺面装饰华丽,而且宽、阔、高都比西市上了几个档次,当然租金也比西市的高出几倍。就拿香水铺来说,在东市的右下角,离中心区还有点距离,一年的租金就要二千两,要想买下没有四万两是不能的。

    郭怀理身上带着大把的银票,来的时候三家商量好了,不差钱。鼠有鼠路,蛇有蛇道,能在东市买下这铺面多亏了余庆乐,十余年游历京都的经验让他对永昌城的坊市十分熟悉,找什么人办什么事一清二楚。

    有了这匹识途老马,郭怀理很快盘下了原本卖得脂粉的香脂店。经营脂粉之类的买卖,要跟夫人小姐打交道,靠的是女掌柜和女店员,余庆乐以前没少带女子来店中买脂粉,与掌柜和店员很熟悉,一商量,干脆连人一起留下。

    这些日子余庆乐忙里忙外的张罗,与郭怀理和江安勇打得火热。余知节默许了儿子早出晚归,这京中的香水生意,他已经和老三知和谈过,余家这份就交由余庆乐打理着。

    得知父亲的打算后,余庆乐更是干劲十足,这香水店将来会是自己的产业,听郭胖子透露过几句,这生意跟拣钱差不多,而且还上通宫中,背景强大,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货进铺,徐安虎松了口气,这趟三千两银子算是到手了。黄开林笑着跟郭怀理打招呼道:“怀理,一个月不见又胖了一圈,看来京都的日子过得不错啊。”江安勇过来见过舅舅和表哥黄东河,又介绍了一旁的余庆乐,大家寒喧几句,到后铺坐下歇息。

    “这次带来的香水一共一万四千瓶,分成四种:蔷薇、栀子、百合、兰草,还有一千瓶腊梅,瓶身上系着红、白、蓝、绿、黄的锦带,卖的时候不要弄错了。”黄东河不再是乡间种田人,从容不迫地交待道:“这次入贡宫里五百瓶,各种香型一百瓶,半个月后郭叔会押下一批香水入京,届时香型有变化。进贡的时候交待清楚,香水的型号因人而异,等试用一年后大致就可以定下入贡的种类和数量了。”

    喝了口水,黄东河继续交待道:“安勇,姑姑让我跟你说,跟三舅一起回去,家里没有主事,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看到江安勇垮了脸,黄东河转向郭怀理道:“郭兄,你和我要在京中过年,等铺中的生意转入正轨后再回去。”

    “好”,郭胖子是顽主,听说还有半年的快活,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江安勇转着眼珠道:“东河哥,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过完年回去?”

    “不行,姑姑特意交待你要是敢不回去,让你哥揍你。”黄东河幸灾乐祸地笑道。

    黄开林喝了两杯茶,清清嗓子问道:“怀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今日初四,就初六吧。”郭怀理略作盘算应道。

    黄开林点点头,转脸对徐安虎道:“徐总镖头,小店过两天就开张,不妨在京中玩耍几日,届时和我们一同返家,京中吃住,都算在店中。”

    徐安虎这才知道运送的货物居然是贡品,难怪余家兴师动众,这要是能搞好关系,光这一门生意也够支撑振威镖局半边天了,当即笑着答应。

    派人通知江安义,江安义也不知道如何将东西送到宫中。只好到东宫跟太子说,宫中派了几名太监,为首的高公公白面无须,瞥了一眼江安义暗中递过来的银票,见上面写着“白银二百两”。

    高公公飞快地将银票笼入袖中,笑道:“江大人,咱家姓高,是宫中内府令,奉娘娘之命前来接纳贡品,以后有事直接派人到内府局找咱家就可。”说着,从袖中取出块巴掌大小的木牌,递給江安义道:“这是入贡牌,有了这块牌子,就能直接送贡品到内府局了。内府局就在安福门旁,一问便知。”

    等高公公带人驾车走后,江安义将木牌递給余庆乐,笑道:“余师有意让庆乐兄打理香水业务,这木牌你留着吧,以后跟高公公打交道用得上。”

    小小的木牌变得沉重,一向轻佻的余庆乐接过木牌,想冲大伙笑笑,不知怎的,嘴角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江安义郑重地拱拱手,道:“有志者,事竟成,庆乐兄勉之。”

    初六开张,时间紧促,世人对香水尚不了解,诸人商讨如何迅速打开局面。余庆乐笑道:“这有何难,晚上袖了香水到青楼转一转,給见到的姑娘们都试一试,保管香水名声大振。”

    一石击起千层浪,余庆乐的点子得到众人的赞赏,郭怀理道:“到时摔一瓶在店门口,保管整条街都是香的。”

    江安义想起上次从冬儿处拿香水许诺双倍奉还,于是让包了二十瓶,笑道:“明日泽昌书院有个小聚,我送出几瓶去,借他们的口給扬扬名。”

    初六,爆竹声中香水店开张,门外蜂拥进一批客人。五十两一瓶的售价让不少人望而生畏,但有人开了头,生意就好做。滚雪球般,一种名为“香水”的化妆品在京都风靡开来。

    余庆乐对自己的生意很上心,早来晚归,看到丈夫拿来的几瓶香水的份上,张玉珠放松了对丈夫的管束,余知节得知儿子一心扑在生意上,也很欣慰,虽然不是读书上进的正途,但总算好过四处游逛。

    十天下来,香水售出近三千瓶,什么概念,毛利在十五万两白银,余庆乐看着流水账,震得目瞪口呆。生意好,余庆乐大手一挥,袁掌柜和六名侍女都涨了一倍工钱,这让几人痛并快乐着,那小腰扭得快变成风中杨柳了。

    十七日将近午时,店外来了数辆香车,莺莺燕燕地下来七八名女子,簇拥在一名锦衣公子身边进了店。袁掌柜在京师经营香粉店十余年,对京中人物多有了解,一看这锦衣公子,脸色白了白,堆起笑容,急步迎去。

    “程公子,什么香风把您吹来了。快里面请,灵儿,砌香茶来。”

    程公子眯着色眼在袁掌柜的胸前一剐,伸出手向袁掌柜的小腰揽去,嘴中调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本公子可有段时间没见到袁掌柜了,今日可要一慰相思之苦。”

    袁掌柜手中的手绢香风一拂,灵巧地避来程公子的手,侧身媚笑道:“程公子久在花丛,身边更是鲜花不断,你看看,个个五彩缤纷、光彩夺目的,哪里会把我这黄脸婆看在眼里。您里面请坐,我这有东家給的上好香茶,专程为公子您留着呢。”

    “会说话。”程公子合起手中折扇,轻佻地挑了挑袁掌柜的下巴,带着身边的女子向里面的静室走去。

    大郑非军功不封侯,这位程公子来历不凡,其父温国公程普阳,与申国公王克明,安国公朱太尉,原国公李知柔并称“四公”,战功赫赫,威镇南疆。这位温国公有五子,四子皆战死沙场,最小的这位程公子是他在年近五十时才生下,自是爱若珍宝,被纵得无法无天,在京中是极有名的纨绔,王知至等人都比他差着一等。

    袁掌柜小心翼翼地奉上香茶,茶是安龙茶,只不过在茶水中滴了一点腊梅香水。程公子端起茶,在鼻尖闻了闻,微微点头道:“不错,这香味倒是难得,色泽也马马虎虎。”

    “这是明普寺洪信大师专程为广明大师培植的江南名茶安龙,产量极低,等闲人连名字都不知晓。”袁掌柜多年从商,当然知道如何抬高身份。

    呷了一口,程公子淡淡地道:“也罢,僧人的口味与凡俗不同,偶尔喝一两口就算了。对了,袁掌柜,听说你店中有一种新货,叫香水,拿几十瓶出来分給我身边的姑娘们。”

    袁掌柜让侍女取来五瓶不同种类的香水,瓶颈上系着丝带,不怕混了。见程公子脸上现出不愉之色,袁掌柜连忙解释道:“程公子,先不急,容奴家为您和诸位妹子解说一二。这五瓶香水并不一样,分别是蔷薇、栀子、百合……”

    一边解说,袁掌柜一边用小刷子将香水涂在那些女子的腕间让她们试香,这个叫“这香味正与我合,冷艳无双”,那个呼“公子,这几瓶我都要了”,“相公,你闻闻妾身香不香”,静室内群雌粥粥,吵成一团。

    程公子被众女推搡得幸福地东倒西歪,笑道:“不急,都有,都有。袁掌柜,每种香味都給我来一百份。”

    “程公子,这香水要五十两一瓶,一共有五种,每样一百瓶的话就是五百瓶,一共二万五千两银子,不知道我算的对不对?”袁掌柜没有动身,而是不动声色地假意算帐,提醒道。

    程公子还没有说话,他身旁的一个绿裳女子喝道:“啰嗦什么,怕程公子没钱吗?快去拿。”

第二百二十七章刀光剑影

    “且慢,要二万五千两银子,你当本公子是冤大头吗?”程公子往椅子背一靠,刷地打开手中折扇,一上一下扇着。

    袁掌柜满脸陪笑道:“公子,奴家再大胆也不敢向您乱开价呀,这五十两银子一瓶是东家定的,这十天我们已经卖出了几千瓶。”

    程公子扫帚眉一动,心中迅速地估了一下数,香水生意这么红火,按袁掌柜所说,短短十天进账岂不就不在十万多两银子,这么挣钱的生意自己还从未见过。要是能把这门生意抓在手中,以后吃喝玩乐的银子就不用再找老爹要了。

    想到这里,程公子一合扇子,轻描淡写地问道:“贵东家是何人?”

    袁掌柜面现难色,她还真说不上来东家是谁,她只认识其中一人,那就是户部尚书余知节的二公子余庆乐。

    见袁掌柜迟疑不答,程公子冷哼一声,道:“怎么,没听见爷的问话吗?信不信本公子让人把你剥光了扔到街上去?”

    袁掌柜打了个寒颤,想起这位程公子的诸多恶行来,将女子剥光扔在大街之上这小子干过不少,事后他赔点银子就罢,而女子一生的名节就被他毁了。不敢多想,当即应道:“东家有好几位,奴家也搞不清是谁,只知道户部尚书余大人的二公子是其中一个。”

    “余庆乐?”程希全笑了,这位余二公子没少在自己身边混吃混喝,没想到悄无声息地做起了大买卖,余二的本事自己清楚,绝没有这能力。听说余尚书老家人在与人合伙做生意,看来这生意也是余尚书打点好,給儿子闷声发财的。

    户部尚书是够大的,不过比起我程家来还差了点,有财大家一起发,这香水生意我程家也插一手,以余尚书的精明,恐怕要双手赞成吧。至于其他人,随便赏他们点汤水就行了,难道还敢跟本少爷翻脸不成?

    “去把你们的余东家请来,就说我在这等他。”

    袁掌柜连声答应,出了静室苦了脸,程公子显然没好安心,这生意怕是做不长久了,自己前两天还庆幸找到个好东家,能多攒几个,雅儿的嫁妆能添两个箱子。正准备派人去找余庆乐,见余公子和那位姓郭的胖公子连袂而来,笑得那叫灿烂。

    赶紧迎上前,低声把程公子在静室找余庆乐的事述说了一遍。余庆乐的脸当即由晴转阴,程希全的吃相他怎么会不知,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今天怕是要出事。转过脸对郭怀理道:“郭兄,你赶紧找到安义,让他来一趟,今天这事有点麻烦。”

    闻弦歌而知雅意,郭怀理看余庆乐的脸色就知道麻烦来了,也不多话,让人套上车,直奔礼部衙门。这边余庆乐稳了稳心情,硬着头皮向静室走去。

    “庆乐兄弟,这么快就来了,真給哥哥面子,快来坐。”程公子用扇子捅了捅身旁的女子,示意她们空出位置。

    那些妖娆的女子嘻笑着扭腰离开,毫不掩饰地将火热地媚眼抛向余庆乐。忙中偷闲,余庆乐的眼光飞速地众女子脸上扫过,居然被他找到了几张熟脸孔,是金美楼当红的姑娘,猛然想起程希全正是金美楼的东家。

    “程兄大驾光临小店,真让小让蓬荜生辉。程兄是爱花、赏花、惜花的风流人物,实乃吾辈楷模,今日带楼中的诸位妹妹前来可是采购香水,程兄你出面,余某給打个九折。”余庆乐大包大揽地道。

    程希全用扇子点了点身旁的座位,笑道:“不急,庆乐,你坐,我有事跟你商量。”

    等余庆乐忐忑地坐好,程希全笑道:“自打你结婚之后,在楼内少看到你的身影,旁人都笑你被媳妇拘在家中动弹不得,没想到,你小子悄无声息地做下了如此大的买卖,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不敢,不敢”,余庆乐嘴里客套着,眼中流露出几分得意。

    “哥哥我呢成天游手好闲,常被家父责骂,也想着转行做点生意。刚才你也说了,哥哥就是个爱花的人,香水这生意正合哥哥的心意,我有意掺一股,你我兄弟合起手来保管财源滚滚,你看如何?”

    余庆乐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苦着脸道:“程兄,小弟也只是个看店的,东家另有其人,这等大事做不了主。”

    示意身旁的女子上前,一左一右挽住余庆乐,强拉着他重新坐好。要是往日,余庆乐肯定喜出望外,免不了要揩点油,今日美女在侧,却如同针芒扎体,坐卧不安。

    程希全一皱眉,露出不悦之色,冷然道:“庆乐,你这样说就是不把我当哥哥了。你是个看店的,令尊大人总是东家吧,令尊虽然贵为户部尚书,但搬出令尊来搪塞我恐怕不合适吧,我程家不比你余家差。”

    余庆乐面如土色,如果因此惹下程家,对父亲的仕途不利。他心知香水生意有太子、皇后撑腰,关键是这话不能宣诸于口,要怎样打发程希全呢,余庆乐的额头上冒汗了。

    “算了”,程希全把扇子一收,道:“我也不为难你,这生意我只要三成就行,这总可以了吧,我程家的金字招牌,顶得上三成股吧。哥哥也不白要你的,该多少钱你只管开口,立马叫人給你送来。”

    余庆乐心如油烹,一个劲祈求江安义快来。程希全见余庆乐低头不语,“啪”地把折扇往桌上一摔,骂道:“余二,不要給脸不要脸,信不信本公子把你这破店給拆了,让你血本无归,量你爹也不敢说什么,来人。”

    赶车的两个护卫就守在静室外,听到少国公呼唤,应诺一声出现在静室门口。事急矣,余庆乐哀告道:“程兄,程爷,您息怒,我真只是个打理生意的,做不了主啊。”

    程希全骄横惯了,哪管那么多,喝道:“給我砸。”

    两名护卫做惯这事,狞笑着抬腿先一腿将静室的门踢破,然后转身奔柜台,拳打腿踢,吓得铺内买香水的夫人小姐们被尖声大叫。袁掌柜顾不上柜上的货物,护着客人从后门进了里面躲藏。

    “乒乓”之声大作,香味弥散店中,那些女子笑嘻嘻地一点都不害怕,一脸陶醉地分辨着香水的气味,冲着程希撒娇道:“公子,你把香水砸了多可惜,送給我们姐妹好了,今晚我们会好好谢谢公子。”

    程希全淫笑道:“你们一起?本公子可吃不消。”

    撇了一眼急得挫手的余庆乐,程希全得意地笑道:“不急,店里面肯定还有存货,外面的香水尽管砸了,走的时候把存货带走好了,让这店开不成。妈的,这香水还真够香的。”

    事情已经发生,余庆乐反倒平静下来,一屁股坐实椅子,苦笑道:“程公子,你惹事了。”

    程希全“哈哈”狂笑,身旁的众女子也笑得喘作一团,少国公惹得事还少吗,只是有什么事少国公摆不平,连京兆府高令尹不也拿少国公没办法吗?

    急促的马蹄声在店前停住,江安义跳下马,店门前围着一圈人,浓郁的香味飘得整条街都能闻到。

    “让让,大家让让。”江安义分开人群,见店中两名大汉,手里抡着板凳,正使劲地砸柜台呢。地上瓷瓶碎了一地,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变得刺鼻呛脑。

    自家店被人砸了,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江安义二话不说,抬腿就往身前的汉子腰间踢去。哪料那汉子反应十分敏捷,腰一拧,手中板凳狠狠地向江安义的腿砸来,另外一人迅速地脚步一错,站成夹击之势,一股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高手,江安义心头闪过念头。只不过,江安义见过的高手太多,踢出的腿一收一放,将板凳踢得支离破碎,那汉子往后撤了一步,两人站成并排,虎视耽耽地瞪着江安义,见江安义穿着一身深绿的官服,知道是朝庭六品的官员,不敢太放肆。

    江安义怒极反笑,喝道:“两位,不知在下的小店何时得罪了两位,只要两位能说出道道了,江某赔礼道歉,如果说不出来,两位怕是走不了了。”

    程希全在静室内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呵呵”笑着站起,揶揄地冲余庆乐道:“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连程某也不敢惹?”众女子簇拥在程公子的周围,余庆乐跟在后面。

    江安义看到从静室出来一伙人,居中一位锦衣公子,应该是郭怀理送信时所说的程公子。郭怀理送的信语焉不详,只说余庆乐说这位程公子来头很大,怕出事偏生出了事。

    深绿官衣,六品小官,自己还不认识,程希全心中暗笑,用折扇点了点江安义,撇着嘴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这店是你的?”

    余庆乐连忙上前介绍道:“安义,这位是温国公的公子,程公子;江安义,是我父亲的弟子,礼部员外郎。”

    程希全还真听说过江安义,斜着眼睛道:“江安义,那个状元郎,我知道,写过几首词,楼里的姑娘喜欢得很,原来就是你啊。”

    旁边的女子听说眼前这位就是词仙,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个个脸泛桃花,冲着江安义眨呀眨着眼睛,要是能被江状元看上,为自己写一首词,那自己就有望花中夺魁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剑拔弩张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的味道,蔷薇的清怡、栀子的馥郁、百合的轻盈、兰草的延绵交杂在一起,数道无形的劲气在空气中碰撞、发散,借助冰冷的眼光袭人肺腑。

    江安义的名头不小,但程希全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江安义圣眷再隆,就算将来当上了丞相,对程家也无可奈何。大郑国文官治政,武将被排除在外,却不意味着武将的身份低下,相反以朱太尉为首的这群公侯,为国征战沙场,在天子的心中分量比文臣还要重上三分。文治武功,两条腿走路,这是大郑开国皇帝定下的基调,相比文臣,天子对武将更为宽容厚待。

    “原来余二嘴里的大东家是你啊”,程希全不屑地笑道:“我刚才跟余二说了,这香水的生意我要占三成股,该多少钱你说话,不会少了你的。”

    江安义心中震动,难怪当初余家、郭家都不赞成冒然推出香水,生意才开张几天,寻事的就来了。幸好自己打通了皇后和太子的关节,要不然今天就要吃不兜着走了。

    “程公子,小本生意有蒙错爱,但入股之事恕江某不能答应。”江安义不亢不卑地应道。

    “什么?”程希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还有人不給自己面子。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江安义,程希全嗤笑道:“难怪被人称为‘二愣子’,真他妈够愣的。”

    下巴冲两名护卫一点,冷喝道:“給本公子继续砸。”

    两名护卫不管三七二十一,重新抄起板凳向店中横扫,江安义怒不可遏,还没见过如此蛮横无礼之人。腿一挑,地上的一根断凳腿飞起,江安义伸手持稳,向着程希全冲去。

    程希全真没想过江安义会直接奔自己来,吓了一跳,身子往后退,不料身后站着几名女子,一时不查立足不稳,和众女滚成一团。

    那护卫身经百战,身子一纵,挡住江安义的去路。江安义气急出手,凳腿上贯注真气,向着拦路的护卫头顶砸去。

    恶风不善,护卫不敢大意,双手握拳交叉,用铁护腕向凳腿迎去。“咔”的一声响,凳腿断裂,木屑飞溅。那护卫感觉被重锤击中一般,身形往下一沉,双腿用劲迸住,牛皮靴生生踩破,露出脚趾来,双腕疼痛难忍,铁护腕被砸瘪,凹进去一块。

    木屑似针,在空中飞舞,插在门上、墙上,劲气十足。程希乐闪得慢了点,被根飞溅的木刺扎在胳膊上,一绺腥红的血迹顺着衣袖渗了出来。

    “唉呀,少国公受伤了。”身旁女子惊叫出声。众女如丧考妣,尖叫声犹如重唱,此起彼伏。

    身为武将之后,程希全虽然纨绔,却也从小在温国公的督促下打熬身体,这一点点扎伤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伤口事小,面子事大。

    “给我废了他。”程希全拔出木刺,轻轻地在嘴唇边抹过,淡淡的血腥味唤醒他的回忆,上一次见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两年前,昌阳侯长子在酒楼与自己起了冲突,自己只带了两名护卫,被他的二十多名手下打破了头。报出名姓后,那个将门虎子成了病猫,任由自己抽了二十皮鞭,不敢反抗。姓江的小子误伤到我,至少要废掉他一只胳膊。

    旁边的女子见到程希全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暗暗惋惜,可怜这个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状元郎就要变成残废了。余庆乐一看要出大事,急忙上前赔笑脸道:“程爷,您息怒,有话好商量。”

    不等余庆乐说完,程希全凶睛一鼓,骂道:“滚开,要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自打程希全与昌阳侯长子争风被打后,温国公重金聘请了十多位武林高手在府中,程希全无论去哪里,身旁至少有两名高手化装成车夫相随。今日这两位是师兄弟,是天罡门掌门禇子贡的师弟,章镇远和刘平实。天罡拳拳出刚烈,劲气伤人于无形,掌门禇子贡一双铁拳能击铁碎金,十步伤人,与西北的透骨掌罗元实并称。

    章镇远被江安义一凳腿拍得腕骨欲裂,平日争斗就算被铁棍击中也不会像这样疼痛,心知眼前这小伙是高手,招呼道:“刘二,点子扎手,并肩。”

    刘平实一愣,虽说永昌帝都藏龙卧虎,但进京两年多还没碰到过。刘平实是个武痴,见遇到敌手,兴奋得两眼放光,两手握拳,跃跃欲试。

    江安义见店中一片狼籍,再要在店中打斗一番,估计连房子都要拆了。冲着两人摆手道:“此处狭窄,我们找个宽处比划比划。”

    “不用,就在这里打,顺便拆了他的店。”程希全看出江安义的打算,阴狠地嚷道。

    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在店前停下,韦祐成来了。江安义得到信后,生怕场面不好收拾,让田守楼前去请韦祐成来镇场子,正好赶上关键时候。

    程希全见韦祐成分开人群走进来,眉头暗皱,这个主可不比他差。韦家原是世家,韦义深是丞相,而韦祐成还是天子的女婿,光那位安寿公主就惹不起。如果香水铺的东家有韦家的份额,自己想强占股份还真有点难了。

    双手抱拳,程希全笑道:“韦兄怎么来了?这店铺莫非有韦家的股份,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程某孟浪了。庆乐,你早告诉我韦公子是东家,就不会伤和气了。”

    余庆乐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他心中纳闷,没听安义说韦家也有股份啊。

    韦祐成看了一眼零乱的店铺,这个程希全就是京中恶霸,这场面让自己说些什么。苦笑地拱手道:“程兄,你太鲁莽了,这铺子不是我韦家的产业,安义让我来圆场的,可是,这,这……”

    听说店铺不是韦家的,韦祐成只是江安义搬来的救兵,程希全不以为然地笑道:“既然如此,我給韦兄一个面子,这件事就算了,改天我请韦兄喝茶。告辞了。”

    “站住”,江安义气急,将店砸完了,还給韦祐成一个面子算了,你当我是死人啊。程希全诧异地看向江安义,心想莫非这小子见我势大,想趁机讨好我,哼,没有二成股份休想。

    “程公子,这店被你砸了,香水也被你摔了,您就这样走了,有点说不过去吧。”

    “哈哈哈哈”,程希全被江安义气乐了,用扇子点着江安义道:“莫非你还要我赔你不成。”

    众女子像看白痴一样地望着江安义,这位状元郎读书读傻了,少国公都不计较了,他还要程公子赔钱,这不是找削嘛。

    江安义冷笑道:“《大郑律》规定,损人财物,照价赔偿。”

    “啧啧啧”,程希全背着手围着江安义转了一圈,像在观赏南疆进贡来的大象,用扇子捅着江安义的胸口,冷笑道:“《大郑律》是为尔等所设,能管到我吗?”

    韦祐成一皱眉,这是大实话,但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而且当着江安义的面,要知道天子就是嘉许他“一心为公”,程希全这不是送把柄給江安义吗,官司打到天子处,程希全也讨不了好。

    “程兄,你多少意思一下?”韦祐成背着江安义,挤眉弄眼地道。

    程希全不傻,看到韦祐成的暗示一愣,心中快速地重新衡量了一番江安义,没觉出江安义哪点值得自己注意。算了,給韦祐成面子,程希全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随手一抛,道:“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本公子的赔偿了。”

    银票晃悠悠地飘落,落在满是瓷碎片的地上。程希全鼻子一哼,晃着肩膀就要出门,江安义手一伸,拦住他道:“程公子,这点钱买卖柜台都不够,您还是稍等,等掌柜的算出价来再说吧。”

    程希全出离地愤怒了,他自觉已经一忍再忍,眼前这个姓江的居然登鼻子上脸,居然敢欺负上老子了。自打懂事以来,本公子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今天就算得罪韦祐成,也要把姓江的打得骨断筋折。

    “給我狠狠地打。”程希全退后一步,怨毒地嘶叫道。

    刘平实早就手心发痒,箭步上前,举拳就擂。江安义伸出巴掌抵住拳头,示意韦祐成等人道:“拳腿无眼,你们避一避。”

    韦祐成听说过江安义会武功,而且传奇式地从大漠王庭挟持人质逃脱最终返还,年青人血总是热的,对打打杀杀总感兴趣。自幼被教育成温文尔雅的君子,江安义在望远楼上写下的“若个书生万户侯”,也曾鼓动得韦祐成热血沸腾,充满了对建功立业渴望。

    自打认识江安义以来,韦祐成一直把江安义视为对手,想着有一天能把江安义甩在后面。他一年前开始暗中请家中的护院教他习武,习练拳腿以来自觉力气大增,家中的护院都不是他的对手,因此,韦祐成想着哪天能跟江安义交交手。

    机会难得,韦祐成笑道:“后院宽敞,你们去那里比试,我顺道开开眼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891/ 第一时间欣赏变臣最新章节! 作者:宇十六所写的《变臣》为转载作品,变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变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变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变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