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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九章温国公府

    拳风霍霍,地面的沙尘被扬起,扑打在檐下观战的韦祐成脸上,生疼。韦祐成脸色苍白,不是害怕,而是高手梦破碎,家里那些护卫原来是让着自己,逗自己玩呢。

    程希全兴奋得两腮酡红,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待护卫将江安义打倒后,一定要亲自上前踩着他的脸,用棍子敲断他的四肢,这种感觉就像亲手扼死那不听话的女孩,让人兴奋异常。

    众女娘娇娇怯怯地避在柱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张望,嘴巴里不断地发出尖声惊叫,也不是为谁担心,只是习惯了随时随地的存在感。余庆乐知道程家护卫都是高手,虽然听父亲说过安义也会武功,但关心则乱,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场内,一面在心中默默念叨神灵保佑。

    章镇远和刘平实双战江安义,越打越心惊,江湖中何时出了这等年轻高手,莫非是龙卫中人。两人都知道龙卫中不出名的高手甚多,不少老怪物都栖身在龙卫当供奉,如果是他们当中谁教出的弟子倒有可能。两人长年相处,心有灵犀,错身时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顾忌,得罪龙卫,給宗门惹下祸患,后果不堪想像。心中生出怯意,拳腿便只有六分力气。

    江安义查觉到两人的拳风没有初时刚猛,不及多思,敌退我进,感应气息弱处,双拳如影随形,逼得章、刘两人步步后退。程希全虽是纨绔,眼力却不差,怎么的,要输。这两人出工不出力,程希全提声喝道:“两位,国公府可不是请两位来可不是装门面的。”

    章镇远眼中闪过愠色,少国公将自己两人当成打手,催自己卖命了。刘平实怒吼一声,放开手腿,拳风威凌无俦向江安义攻去,章镇远暗叹一声,先顾眼前再说吧,身形一转,转到江安义的侧面,夹击而来。

    江安义战意昂然,身形猛地一退,章镇远侧面夹击,失去江安义的身影,只得收住招式。哪知劲气刚收,江安义如电闪进,迎着刘平实的双拳毫不示弱地碰去。江安义双拳满蓄而发,拳风猛厉,挟着崩山碎石之势,刘平实硬撼其锋,四拳撞在一处,拳风四溢。

    狭路相逢勇者胜,四拳相撞力大者胜,无论刘平实怎么不信,他还是被江安义的双拳震得胸腹翻涌,站立不移,连退数步,后背抵在墙上,才稳住身型,嘴角之中鲜血流了出来。

    多年师兄弟,感情比真兄弟还要深厚。章镇远大惊,顾不上攻击江安义,闪身来到刘平实身边,用掌抚住其后背,问道:“老二,伤得可重?要我助你将淤血逼出吗?”

    刘平实摇摇头,道:“伤的不重,不碍事。”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江安义,只见这年轻人发拂衣飘,意气丰发,恍如神仙中人。那些看热闹的女子要不是害怕程希全的狠毒,恐怕早已尖叫出声,高声替状元郎喝彩了。

    “此子拳劲刚猛,不在掌门之下,你我都不及他。”听到刘平实的话语,章镇远眼光一黯。耳边响起程希全涼薄地吼声:“你们江湖人不是讲究刀头喋血吗?震出点血怕什么,本公子也流血了,不照样精神着吗?”

    被程希全的话语一激,刘平实呛出一口血来,章镇远急忙运气在师弟背上抚摩,等刘平实脸色缓和下来,章镇远忍住怒气对程希全道:“公子,我们两人不是人家的对手,再上去只能拼命了。”

    “你们不拼命难道还要本公子去拼命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不懂吗?”程希全气急败坏,深感丢了面子,口不择言地骂起来。

    韦祐成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言劝道:“程兄,算了吧。一场误会,不要生生死死的,你仔细看看这装香水的瓷瓶,就知道后面的东家是谁了。”

    程希全一愣,从韦祐成手中接过一瓶完好的香水。刚才没注意,此时握在手中湿润如玉,色泽天青淡雅,程希全自然识货,这瓷器不是民间普通的窑口烧出来的。

    在手中摩挲了片刻,程希全猛然忆起家中珍藏着几缸上品明月香,盛酒的瓷坛就是这种天青色的。明月香是王家的产业,盛放用的瓷坛出自娘娘手中的瓷窑,那香水背后的东家呼之欲出了,程希全惊出一身冷汗。

    程希全掩饰地笑出声,故做豪迈地道:“愿赌服输,既然两位不是这位江公子的对手,程某认输了,该多少银子我赔。”

    江安义让袁掌柜清点数目,打碎香水一百二十五瓶,店内陈设折价七百五十两,一共合银七千两。要说程希全真是个富翁,随身带的银票就不下于万两,数出七千两交到江安义手中,程希全眯缝着眼狠狠地盯着江安义,冷冷地道:“小兄弟,拿稳了。”

    风波散去,看热闹的人咀嚼着余味,看来这家香水店的来头很大,连温国公府的程少国公都折了面子,乖乖地赔了银子。原本有不少人眼热香水店的红火生意,如今悄无声息地打消了念头。

    永昌帝都西北角修真坊,离皇宫仅有两个坊街,是个闹中取静的去处。整个修真坊青砖铺地,洁净异常,宽阔的街道可以并排过六辆马车,街的一侧种柳,柳树旁是石砌的沟渠,清沏的水中可以看到游鱼。时逢六月,沿着水渠每走出一段,便有荷花亭亭玉立,惹得蜻蜓立在尖处。

    沿街并无商铺,清一色的朱门大户,高高的台阶左右或石狮,或貔貅,或列戟,气象森严,街道上不时有持枪跨刀的兵丁巡逻而过,整个大街上看不到什么闲人,这便是大郑国有名的公侯坊。

    温国公府座落在修真坊的东街,占地百余亩,寸土寸金的说法在王侯身上失去了作用。马车在府中前停下,程希全跳下马车,迈步径自上了台阶,不管身后的章、刘两人,也没有答理车内的女子。

    门前几个小厮赶紧上前迎候,其中一个挡住了程希全的路,程希全二话一说,抬腿便踢。那小子立足不稳,从台阶上一路翻滚落地,鼻头碰破,血滴在汉白玉的台阶上,腥红刺目。

    温国公府内自是庭院深深,长廊如带,迂回曲折。亭台楼阁借着地势,或临水或依山,曲境通幽处,奇趣各不同。山石草林之间,有流水蜿蜒,时见拱桥飞架,飞檐露角。直走进第三重院落,迎面五间气派轩昂的正屋,红色廊柱,紫檀门窗,精心雕刻着花草鸟兽的图案。正中檐下楠木大匾,玉华堂。

    整个大堂金碧辉煌,装饰华美,屋内正中供奉着香案,紫檀案上尺许高的香炉,袅袅生烟。桌案旁两张楠木交椅,两边是八张黑木圈椅,角落里摆放着花几,几丛怒放的百合吐着芬芳。

    程希全踏进屋来,看到花气便不打一处来,走上前用手中折扇将百合花敲打得七零八落,犹自觉得不解气,抬脚狠狠地朝花几踢去,花几摔倒,花盆摔得粉碎,吓得前来送茶的丫头屏息站在门侧,生恐殃及自己。

    管家程有贵走了进来,示意丫头放下茶,收拾好破片出去。程希全将扇子抛在桌上,手中端着茶,脸色阴沉地想着心事。自打懂事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即使偶在吃亏也很快就能赢回来,这次在香水店失了面子,恐怕是要不回来了。想起那个江安义,程希全恨得牙痒痒,跟我装什么倜傥不羁,本公子拿皇后没办法,拿捏你一个礼部员外郎还不是三指捏螺蛳,稳拿。

    程有贵站在旁边没有开声,见少国公脸上阴晴不定,心知铁定是在哪碰了钉子,看来这次对方的来头也不小,要不然脸色不会这样难看。

    “有贵,我爹呢?”

    “回少爷,国公爷在丹房打座练丹呢。”

    程希全嗤之以鼻,人越老越怕死,三年前老爹听几个游方的道士说能炼什么“九转仙丹”,服下能返老返童,长生不老。温国公程普阳试服之后,能夜御三女,当即信服,投入大量的财力炼丹,从此不理正事,沉迷其中。

    “去把徐先生叫来,看来张先生在不在,在的话一并请来。”

    程有贵答应一身,转身前往,府中请了不少清客,徐先生和张先生与少国公最说得来。作为程家的世仆,从自己的爷爷那辈开始就跟着温国公的父亲,现下的温国公府乱相环生,让这个忠心的家仆暗自隐忧。老爷沉迷炼丹,少国公成天惹事生非,一旦老爷归天,温国公府破败便是注定的了。

    在西侧,单独的院落,院内有座小山,山中植满桃树,山顶有一座五层高的藏,里面收集着不少孤本、善本的古籍,是府中清客们最喜欢的去处,徐先生和张先生多半就在其中。

    想起这两位先生,程有贵暗自皱眉,少国公说这两位足智多谋,堪称国士,在程有贵看来不过是阴毒的小人。少国公身边抢来的几个姬妾,哪个不是这两人献的毒计,逼得人家家破人亡,最后无奈投在府中。如果这两位真是有才有德的读书人,怎么会行事如此狠毒,手法如此卑劣呢。

    叹了口气,程有贵换上笑容,向着不远处的走去。

第二百三十章从长计议

    文人相轻,徐、张两人左右分坐。张公良见徐文忠放下茶杯,清咳一声,习惯性地伸手捊着胡须,知道他要开口说话,急忙抢先道:“少国公,张某有上、中、下三策以供选择。”

    “喔”,程希全果然被张公良的话所吸引,转过身子笑道:“愿听其详。”

    徐文忠和张公良均是举人出身,徐是并州人,张是宿州人。两人进京赶考不第,托身在温国公府中做清客,一边在府中读书,一边替程希全出些主意。程希全出手大方,两人这几年囊中颇丰。程希全答应两人,下科依旧不第的话替两人出面活动,有温国公的面子,最不济也能做个县丞、县尉之类的八品官。

    “下策用力。府中多有高人,找机会将那姓江的打个半死不活,应该不是难事。”张公良成功地吸引了程希全的注意力后,变得从容不迫,用大拇指浸入茶水中,然后在唇上两撇胡须上抹过。

    “中策用势。江安义这人我听说过,官场‘二愣子’,得罪的人太多了。以国公府的权势要对付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还不是轻而易举,只要国公爷出面暗示,相信朝中有不少人愿意搜集江安义的错处,御史台的御史们整天就像恶狼般,江安义这块肥肉丢出去,还不得抢得头破血流。”

    见程希全听得认真,张公良越发得意,摇头晃脑,枣核脑袋摇落点点白雪,架着的二郎腿抖得厉害,越发显得猥琐。徐文忠白面黑须,眉目清秀,仪表不俗,一向看不起畏畏缩缩寒门出身的张公良,见张公良得意忘形,禁不住嘴角轻笑,却没有做声。

    张公良查觉出徐文忠的哂笑,坐正身子,放下翘起的腿,并指在空中一点,气势十足地道:“上策用智。设下圈套,只要江安义上钩,到时还不任由公子你拿捏。”

    “计将安出?”

    张公良略有些尴尬地笑道:“仓促之间倒没有细想,无非从财色酒气上下手,这事以前不是屡试不爽吗?”

    程希全笑了,确实他府中有好几个姬妾就是这样得来的,“张先生说的不错,这三策我都想用,一定要让那姓江的身败名裂,至于他的家室,本公子大人大量,会帮着他照料的。”

    堂中响起一阵淫 荡的笑声。

    “徐先生,不知你有何良策?”程希全转过脸问徐文忠。

    徐文忠淡然开口道:“张兄这三策对付一般人还行,但要对付江安义恐怕有些难。”

    张公良面现怒色,同为谋士两人在程希全面前经常明争暗斗,但这种直指其非的做法有点过份了。程希全深譄用人之道,对这种竞争推波助澜,上位者牢牢掌握决策权就行了。

    不过,程希全觉得张公良的三个办法都不错,怎么徐文忠都会不赞同,竞争没有什么,但因为争斗损害主家的利益那就不足取了。程希全收敛起笑容,问道:“请徐先生赐教。”

    “江安义,三元及第状元郎,江南词仙,从官场‘二愣子’到崇文馆直学士,深得天子宠信,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取得如此成就,着实令人羡慕。不瞒公子说,徐某对其做过一番深入的研究,想从他身上学取一些经验,无论是科举还是以后从仕皆有助益。有些话可能公子不愿听到,徐某不知当不当讲。”徐文忠手拈墨须,注视着程希全道。

    程希全打开折扇,轻轻地扇了几下,笑道:“无妨,徐先生但请直说,要知老父曾言‘知此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要对付江安义,自然对他了解越多越好。”

    “此子家贫,以竹诗结交同乡余大人,得以借势。考秀才以诗得冯刺史赏识,入泽昌书院后,因出身寒门受到邓山长重视,荐其在范夫子门下。得中举人后,交好申国公,其科举的《日五色赋》确实文采斐然,徐某自叹不如。”

    谈起江安义的诗赋,徐文忠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旁的张公良出奇地与徐文忠看法相同,叹道:“此人诗赋,犹如天赐,不可比也。”

    听手下两个得力的谋士都对江安义钦佩有加,程希全表面不动声色,手中的折扇却扇得如同车轮,心中恨意越扇越旺。

    “江安义初入官场便助其师清仗田亩,初生牛犊一通乱拱,得罪官场世家,被安在礼部员外郎,可知还不为天子、朝庭所喜。”

    程希全贵为少国公,对朝庭的事当然知晓。六部之中,礼部最为清贵,除了三年一次的科举有些事干,平日最为清闲。清闲也意味着清水,除非你达到侍郎级别,一般的礼部官员只能靠着可怜的几个俸禄过活,像田守楼这样低阶、不入流的小吏只能经常进出当铺间。

    “令徐某不解的是,原本江安义已经陷入绝境,没有十余年根本不可能翻身,不知为何突然间刘公公请他赴宴,天子选他入崇文馆直学士,自此宠信有加。”徐文忠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张公良“奇哉怪也”地感叹。

    徐文忠的话唤起程希全的记忆,他曾听狐朋狗友王知至提过几句,其父遭贬斥之时天子曾说江安义一心为国,少有私利,取其心嘉其意。王家的势力比自家还强,因为刁难江安义而被贬,看来自己不能大意了,要不然落个王克复一样的下场,徒让人笑话。

    “徐先生说的不错,这江安义确实不容小觑,对付他需要从长计议。”程希全收拢折扇,郑重地道。

    想不通便不想,徐文忠放开念头,笑道:“虽然这个江安义颇多高明之处,但要暗中对付他还是不难,刚才公子说的不错,此事要从长计议……”

    声音逐渐转低,三人嘀嘀咕咕地低声议论,时不时暴发出阵阵笑声。程有贵听着屋内的笑声无由地一阵心烦,不知哪家人又要倒霉了。耳不听为净,让檐下的仆从站远些,程有贵扬长离去。

    氛氲香很快在京中成为名品,附近几个州的有钱人专程跑来购买这种神奇的香水。一些西域的客商在使用过香水后,发现香水对掩盖体味有极大的作用,豪爽地一购就是二百瓶。先期的一万二千瓶香水所剩不多,郭海清押运的第二批二万二千瓶兼程在路上。

    七月中旬,余庆乐领到了薪金,生平第一次拿着自己劳动所得的二百两银子,余庆乐百感交集。余家家教极严,成亲前余庆乐每月仅有五两的月例银,成家后变成二十两,但钱全被张玉珠管着,余庆乐身上就几钱银子,除了蹭吃蹭喝别无他法。

    二百两银子,余庆乐有种家奴变主人的感觉,盘算着该怎么花,五十两交給家中妻子,五十两吃喝玩耍,剩下一百两应该能去满春院见几次怜儿,成亲后除了那次夺花魁自己还从未见过怜儿,也不知道怜儿姑娘怎么样了。

    郭怀理见余庆乐发怔,笑道:“庆乐,今天你得做东,咱们上香积厨吃饭去,那里的烤鸭我能一连吃两只。”

    香积厨,京中有名的吃烤鸭处,一桌上等酒宴最少也得五两银。钱是英雄胆,余庆乐格外豪气,爽快地答应道:“郭哥,叫上东河。索性邀上安义和范兄,咱们不醉不归。”

    接下来的日子余庆乐过得无比潇洒,原本已经远离的朋友们如同闻到鱼腥的猫一般围拢在周围,各种奉承的话语听得让人飘飘然,当然听奉承话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光打算用来请客的五十两花得精光,连去满春院的银两也被挪用了大半。

    怜儿姑娘已经不在满春院了,据说被一名豪商重金娶走,青春梦易碎,满怀惆怅的余庆乐连醉了数场,也就放开了,把这部分的花费都用到吃喝上了。

    以前几两银子的日子精打细算,狐朋狗友间互相帮衬,你请上顿我来下顿。余庆乐身上带着百余两银子,在奉承声中一次次豪爽地买单,七月没过完,身上的银子剩下了个位数。

    饭点将近,朋友们陆续集拢过来,一声一个“余公子”,一口一个“余少爷”,花花轿子众人抬,将余庆乐越抬越高。其中一个姓洪的,父亲是从六品的光禄寺丞,家学渊源,善于查颜观色。见今日余公子面带难色,就知该是囊中羞涩。

    洪道坤转了转眼珠,笑道:“时间还早,不如大伙一起去碰碰运气,谁手气好谁便请客,虽然余公子好客,但我们也不好总让余公子请客。”

    众人哄然道好,簇拥着余庆乐来到东市左边的常乐坊,京中有几个有名的大赌场座落在此。大郑严禁私人开设赌场,但又舍不得来自赌场的巨额税赋,因而根据州府的大小规定,上州可设赌场四十所,中州三十所,下州二十所,赌场官派监督,抽红三至五成。

    站在云山坊硕大的金字招牌前,余庆乐有些踌躇,余家家规中写得分明:进赌场赌博,责十板,屡教不改,逐出家门。要是被父亲知道自己进赌场赌博,一顿竹板铁定难逃。

第二百三十一章长线钓鱼

    永昌城的云山坊是赌场总部,赌场的东家人人皆知,是当今天子的叔叔-宁陵郡王石庆光。安阳王石庆丰是当今天子的亲叔,而石庆丰是偏妃所生,仅封了个郡王,而且宁陵只是齐州的一个县,封邑三千户。

    两字王不如一字王,而郡王与王相比相差得就更远了。石庆光向来安于天命,为人低调谨慎,在一众皇子里面安安分分,因为没有威胁,先皇宣帝也就没有强求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藩,反而对他诸多宽容。

    宁陵郡王从不搅和到政事中,一心铺在攒钱大业上,宣帝乐得他做个安乐王爷,向世人彰显兄友弟恭的皇家亲情,不仅在修真府为他修建了府邸,而且对他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

    有了这层照顾,石庆光的生意想不红火都难,挣了钱,在吃喝玩乐上下功夫,扩建庄园,购买美姬,翻修府邸,搜罗天下的奇珍异宝,倒也过得逍遥自在。云山坊,就是宁陵郡王诸多产业中的一个。

    洪道坤见余庆乐裹足不前,怎会让鱼儿脱钩。眼色示意旁边人,大伙拥着余庆乐,半拉半扯地把他拽进赌场。洪道坤笑道:“余公子,我知道你家教极严,你放心,不让你赌,你就在旁边看看就行,赢了钱我请你吃饭。”

    转过屏风,便是大厅,余庆乐第一次进赌场,好奇地四处张望。大厅内陈设华丽,面积宽广,两旁有走廊相连,一些年轻的女子穿着暴露,乳 波臀 浪,婀娜生姿,简直比青楼还要放得开。

    “余公子,云山坊有三进大厅,还有专门贵宾间,供豪客们出手。”

    听着洪道坤在耳边介绍,余庆乐打量着身在的大厅,只见大厅摆放着数十张桌子,有三四百人在聚赌,却一点也不挤迫。这大厅,要比得上自家的一进院落了,余庆乐暗暗咋舌。

    洪道坤熟门熟路地带着余庆乐挤到一张桌子旁,玩得是骰 宝。洪道坤唾沬横飞地給余庆乐解释了一番门道,成功地勾引起了余庆乐的兴趣。起初,余乐庆心动归心动,还牢记着家规,不敢出手。洪道坤手气不错,连连押中,一会儿一两银子变成了十多两。

    随手塞给余庆乐半两,说是“吃红”。余庆乐拿着这打赏来的半两银子,在洪道坤的鼓动下押在了“大”上,庄家揭开骰筒,五五六,大,半两银子变成了一两。一柱香的功夫口袋中多了近十两银子,饭钱有了,见好就收,领着一帮兄弟又潇洒了一回。

    事情就是这样,有一就有二,接下来的半个月,余庆乐成了云山坊的常客,他手气不错,前前后后一共赢了近百两银子。有了身边这伙损友,少不了到青楼喝喝花酒,赢再多的钱也不够花,余庆乐没有查觉到他已经习惯了将云山坊当成取钱处。

    饭后七分酒意,有人提议到定芳阁听听小曲消酒,众人先到云山坊取钱。好运气有用完的时候,今日出手不顺,余庆乐身上的五两多银子很快没了,正要怏怏离去,洪道坤拉住他道:“余兄,别急,借点银子说不定能翻回来,不可能一直手背。”

    说着,洪道坤从怀中拿出个五两银锭,塞到余庆乐手中。余庆乐酒劲上头,不及多思,顺手将银子放在大上,一把定乾坤,赢了,输的钱又回来了。借着酒劲,余庆乐一把把十两银子压在了大上,输了。

    就这样,洪道坤不断地掏出银票,先是十两,二十两,后来是百两,二百两,余庆乐输红了眼,来者不拒,把把皆输,等再伸手向洪道坤要时,洪道坤笑道:“余兄,今天手气不好,就到此为止吧,你已经输了一万四千两了。”

    一万四千两,余庆乐脑袋“嗡”的一下,酒随着冷汗流了出来。央着荷官数了数叠成老高的银票,不算散银,光银票就有一万四千两。

    余庆乐失魂落魄地走出云山坊,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洪道坤皮笑肉不笑地跟过来,道:“余兄,这些钱我也是向别人借的,要收息的,三分息,一万两银子每天收三百两的息。你我老交情,明天把钱还我就不要你的息钱了。哈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余庆乐哪还不知道上了洪道坤的当了,恶狠狠地向洪道坤吐了口唾沫,骂道:“滚!”

    洪道坤冷笑道:“余兄,我好心好意借钱与你反落下不是,好好好,既然你不把我当兄弟,那我也只能公事公办,在这张借条上签字画押吧。”

    早就准备好的借条拿了出来,有人上前抓住余庆乐,不容分说在借条上按上手印。洪道坤收好借条,诡笑道:“余兄,明天中午我带人到香水店要账,你可要准备好钱,要不然就拿香水店抵账。”

    长夜漫漫,余庆乐如同幽魂一样在大街上逛着,闭门鼓“咚咚”响起,唤醒余庆乐,跑回家中,一夜辗转。一万四千两的债务像巨石压在头顶,只要合上眼就压下来,压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过两天就到了发薪日,原本是快乐的日子,可是二百两的薪水是真正的杯水车薪,余庆乐重重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父亲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举止轻佻,行事轻浮,才会上当。

    把事情告诉父亲,帐肯定是能还上,家法肯定免不了,说不定父亲大怒之下真要把自己赶出门,余庆乐打了个寒颤,不敢往下再想。大哥也没这么多钱,求他也没用,找大舅子张志诚,转脸看到身旁熟睡的张玉珠,余庆乐立时打消了念头。

    唯今之计,只有找安义帮忙。余庆乐心中升腾起一丝希望,只是钱数如此巨大,安义会答应帮忙吗?他只是父亲的弟子,他会不会告诉父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如我直接跟父亲说。

    一夜难眠,天刚亮余庆乐便爬起身,说是到店中看账,小跑着前往江宅。江安义没有资格早朝,正准备着吃完早点上衙门,余庆乐一脸惶急地闯了进来。江安义笑道:“怎么了,该不是昨夜在青楼让嫂子抓个正着吧,躲在我这也不是办法,你那媳妇泼辣劲上来我也怕啊。吃饭没,没赶紧吃,吃完走路。”

    余庆乐支支唔唔,用眼睛直扫一旁的冬儿,冬儿会意,起身离开。余庆乐“扑通”一下跪倒在江安义面前,哭道:“安义,你一定要救救为兄。”

    江安义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他道:“有话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余庆乐把欠下一万四千两赌债的事说了一遍,江安义一听是钱,松了口气,道:“钱不是事,我现在赶着到衙门去,你先到店中等我,我请个假就来。”

    听江安义这样说,余庆乐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看到桌上的油条大饼觉出饿来,催促道:“你快去吧,我吃点东西就去店里。”说着拿起根油条塞入嘴中大嚼起来。

    这位心真大,刚才要死要活,转眼风消云散。

    江安义骑上木炭上衙门,一路上琢磨这件事,余庆乐和这伙朋友相处有几年时间了,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前段时间程希全到店中搅乱,他认识余庆乐,会不会是这小子在背后搞鬼。

    礼部衙门本就清闲,何况现在的侍郎邓怀肃人前人后总以江安义的师兄自居,刘郎中哪敢不准他的假。从礼部出来,江安义骑马前往东市,快到店面的时候,见余庆乐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突然窜出来一伙人,将余庆乐围绕,吵吵闹闹地说些什么。

    江安义没有在意这群人,他的目光被街对面的一个络腮汉子吸引,那汉子双手抱胸,看似平常无奇地站在那里,却恍如渊停岳峙,巍然生根。感应到江安义的目光,那汉子甩脸向江安义看来,目光如电,有道紫芒一闪而过。

    高手,紫芒应该是内家真气有成的表现,江安义心中暗懔。内家高手江安义会过几个,经过洪信大师、欣菲还有后来的广明大师指点,对内功境界的层次有所了解,这种目现异色是炼气化神的极致,再下一步炼神返虚,反而看不到眼中异色了。

    针尖对麦芒,在那汉子眼中闪过紫芒的时候,江安义眼中红光一闪而过,也被那汉子捕捉到。那汉子冷然一笑,转身离开。

    看到江安义骑马过来,余庆乐得以脱身,大声招呼道:“安义,安义。”

    居高临下,江安义将围着余庆乐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公子哥儿,那个扯住余庆乐衣袖不撒手的家伙,应该就是洪道坤了。见到江安义骑在高头大马上,洪道坤闪过一丝惧色,随即胆气十足地继续嚷道:“余公子,说好的今日还钱,没钱至少利息也要給我吧,别难为我一个跑腿的。”

    “跑腿的,你替谁跑腿?”江安义原本就有怀疑,喝问道。

    洪道坤色厉内茬地应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管那么多干嘛。”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有好事的准备围观。江安义对余庆乐道:“把当事人请到店中,其他人散了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风波迭起(一)

    将洪道坤等人安排在静室,江安义先在后院细细地盘问余庆乐。有一点很明确,这个洪道坤显然是设套而来,要不然他身上怎么会有一万四千两银子,只是不知背后是谁,目的何在?

    江安义在店中取了一万五千两银票,当场付給洪道坤一万四千两,换回欠条。将剩下的一千两丢在桌上,江安义笑道:“这里还有一千两银子,谁能告诉我事情原委,这钱就是他的了。”

    众人眼中现出贪婪之色,一千两银子对他们而言是大数目,别看洪道坤手里拿着一万四千两巨款,那都是别人的,这趟跑腿只不过得了二百两银子。

    人多嘴杂,谁也不会做出头羊,看着这些人陆续离去的身影,江安义交待余庆乐的店中等着,来人不要声张,悄悄地带到不远处的轻香缘茶楼,江安义会在那等着。

    半个时辰后,余庆乐带来一个姓常的公子,吐露出洪道坤曾言是受了温国公府上的管事委托,引余庆乐上钩,说是少国公曾在香水店折了七千两银,要翻倍地拿回来,給江安义一个教训。

    果然不出所料,送走常公子,江安义敲打了一番余庆乐,经此风波,余庆乐应该能安生一阵子。

    出了茶楼,夏日的阳光直射入眼,江安义眯起眼遥望香水店前车水马龙,嘴角露出冷笑。温国公很了不起吗?拿了我的一万五,我会让你三万、五万甚至十万地还回来。

    明面上对碰肯定不行,自己一个从六品的员外郎与温国公相较,鸡蛋碰石头。不急,等自己细细思量过再说,看着东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江安义生出一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豪情。

    温国公府,洪道坤谄媚地奉上一万四千两银子,顺道把江安义用千两银子买消息的事说了一遍。程希全哈哈狂笑道:“知道是本公子在背后又如何,还不是乖乖地把银子送来了。跟我斗,姓江的,有你受的,本公子有的是时间。”

    怨毒的话语让洪道坤暗自心惊,心想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还是拿了二百两银子先到老家躲躲风头,等过年再回永昌来。

    洪道坤出府的时候与一个络腮汉子打了对面,国公府的二管事笑得一脸巴结,洪道坤向他问好时随意应了声,继续“杨爷长杨爷短”地向络腮汉子讨好着。洪道坤猛然想起,今早自己带人去拦余庆乐的时候,这个汉子好像就站在街边檐下。

    看到杨爷走进大堂,程希全难得地站起身,拱手道:“杨叔叔辛苦了。”

    络腮汉子“唔”了声,丝毫没有讨好的意思,径自在左旁的黑木圈椅上坐下,程希全一直等汉子坐下才落坐,保持着恭敬态度。

    “今天我看到了江安义,是个高手,章镇远和刘平实不是对手。”络腮汉子言简意赅,说完后专心品茶。

    程希全心头狂震,能被眼前这位杨宇动称为高手,那江安义的武功在江湖上岂不是出类拔萃,原以为他从大漠逃回的种种不过是机缘巧合,看来世间少有巧合之事。程希全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应结下这个仇怨,看来自己想要对付这个江安义并不容易。

    身为少国公,程希全并不是愚蠢之人,权衡利弊,进退之间把握得比一般人要老练,所以在香水店得知后台老板可能是皇后娘娘时立时付钱走人。事后把气撒在江安义和余庆乐身上,是认准这两人根本没有对抗自己的能力。杨宇动的话让他重新认知江安义,考虑江安义被激怒要杀自己怎么办?

    “杨叔叔,不知那江安义与你相比怎么样?”程希全小心地问道。

    杨宇动,是父亲当年结识的江湖人物,别看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左右,其实已经年近花甲,曾在江湖上有个赫赫威名-紫天君。程希全不是江湖人,但听父亲说过,这位紫天君曾数次在沙场上救下他的性命,两人是生死之交。现在温国公沉迷练丹,程希全想派人教训江安义,想起章镇远他们不是对手,所以请杨宇动掌掌眼。

    杨宇动冷冷地一笑:“你当老夫白活了几十年,不过那小子不太差。只怕打了小的,老的出来,就不好收场了。”

    (酒醉,渴睡,塞责)

第二百三十二章风波迭起(二)

    表面上风波平静下去,七月的帝都恢复了往日正常。

    随着第二批七八种新香型香水的进京,在永昌掀起了一场抢购香水的风暴。每天天刚亮,门外便有排队的仆人使女,香水的价格已经从五十两提升到了六十两,按照王皇后的安排,每年香水的销售量限在五万瓶,为了不至于店中无货可卖,香水店决定每天限购二百瓶。

    香水的魅力开始从永昌向周围辐身,通过来往永昌的商人扬名于北漠西域南疆,周边的国家都知道大郑出现了一种神奇的香水,能使女子增香增色,能掩盖身上的异味,虽然贵逾黄金,却挡不住世间爱美女子的疯狂心。

    王皇后已经收到了通过余庆乐之手送来的首批红利十二万两银,香水如此好销,让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怦然心动,是不是该把这生意抢到自己手中。宫中派人收集花瓣也去研制香水,但香味寡淡,而且极易消逝,方知其中必有关键,只得作罢。

    动了仿制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缺了高度的酒精调制自然不可能成功,纷纷失败后只得认命,乖乖地从香水店中进货。由于瓷瓶被王皇后控制,江家、余家、郭家本着细水长流的想法,定好的一年五万瓶产量,没有暗中贩卖,一年四次运往永昌城,别外并未设置店铺。

    作为君王,石方真的眼光更高更远。京兆府高易直奏报,香水铺六七两月商税高达二万两,位居东西两市之首。石方真知道东市商家二万户,户年均税收在二百两左右,西市商家四万户,年税每户约在六十两,永昌两市年商税约在六七百万两。

    大郑商税三十取一,二万两商税意味着有六十万的毛利,石方真从皇后处得知,她收到了商铺送来的十二万两白银,按三成纯利反推,香水铺销售香水一万二千瓶,获毛利六十万两,除去成本二十万两,纯利四十万两,皇后得三成十二万两,江安义等人得利二十八万两。按皇后所说一年五万瓶的销量,毛利在二百五十万两,除去八十万两成本,还有纯利一百七十万两,皇后可得红利五十万两左右。

    真真是富可敌国,石方真站起身,大郑商税约在二千万两,如果能十五取一的话,便多出二千万两的税收,那可以做多少大事,效果必然强过推行清仗田亩。石方真兴奋地用拳一击书案,每年多出二千万,整备军械,兴修水利,减轻农户负担,有个三五年,国内必然大治,届时国富民强,但是北向洗刷耻辱之时。

    越想越兴奋,石方真传旨道:“召政事堂四品以上官员、六部尚书、京兆府尹紫辰殿议事。”

    李世成在京都的生活如鱼得水,活得异常滋润。士林之中悠游宴请不断,“李成双”在青楼中颇受欢迎,最近李世成交上了“桃花运”。

    京中好友在金美楼喝酒,李世成以“聚殷勤开宴红楼,香喷金猊,帘上银钩。象板轻敲,琼杯满酌,艳曲低讴。结夙世鸾交凤友,尽今生燕侣莺俦。语话相投,情意绸缪。拚醉花前,多少风流”一词,得金玉楼花魁琼华青眼,留宿罗帐,真正风流。

    逢场作戏,李世成原本并未放在心上,第二天起床欲走,不料琼华推却银两,留他房中絮话。一连数日,歌舞、弹琴、品茗、下棋,琼华极尽温柔,李世成怦然心动,有意替琼华赎身,金屋藏娇,卿卿我我再不分离。

    找到鸨母一问价格,李世成立时傻了眼,二万六千两银子,可望而不可即。失魂落魄地回到琼华房中,李世成呆坐无语,琼华娇声道:“李郎,蒙你不弃,愿意为妾身赎身。妾亦甘愿跟随李郎,从此告别笙歌,荆钗布裙安心服伺李郎,如若上天垂怜,能让妾身为李郎诞下一男半女,妾身纵死也心甘情愿。”

    一边说,琼华一边垂泪,有如带露桃花,让李世成心酸不已。李世成用衣袖替琼华拭去眼泪,叹息道:“琼华,非是我不愿为你赎身,只是老鸨开价太高,李某实在是无力替你赎身。”

    “妾身这两年暗中积下一万六千两银子,原本留待年老色衰防身。李郎情重,我愿意把这些银两都交給李郎为我赎身。”琼华说着起身,从桌上搬来一个红木梳妆台。

    打开第一层,是些散碎的金银,约有千余两左右。拉开第二层,是一叠厚厚的银票,琼华纤纤细指捻起翻动了一下道:“这里约有七千两银票。”

    李世成暗叹,自己父母辛劳一生,所得不过百十两银子,可是琼华出道两年,就能积下这么多银两,这世间真真是不公平。

    最后一层拉开,珠光宝气闪动,耀人双眼。

第二百三十三章是非恩怨(一)

    箱底摆放着一只金步摇,黄金镂丝编成凤形,凤嘴中衔着旒苏珠串,旒苏中央结成指肚大小的花朵,花心镶嵌着块红宝石,十余颗圆滚滚的珍珠坠在下方,精致异常。

    琼华双手捧起这只凤钗步摇,凤凰双翅轻轻晃动,似乎要展翅飞动。李世成的目光迷离,看着那颗晃动的红宝石,神魂不定。黄宝石被他卖出四千八百两的价格,用卖宝石的钱在安阳府买了套房屋,支撑着家人生活和自己的学业,中举后来京城,一路上的花销还是靠那块宝石所得。当初自己缺钱,被珠宝铺掌柜看出,损失千两左右,这块红宝石个头不下于那块黄宝石,应该价值不菲,再配上这精致的凤钗、珠串,怕是价值在万两以上。

    将凤钗递给李世成,琼华示意他为自己插上。如云乌髻,插上金步摇,凤凰颤动,栩栩如生。佳人揽镜,美艳不可方物,李世成爱怜地用手替琼华将一丝飘乱的头发拈平,赞道:“娇鬟堆枕钗横凤,琼华,能得你钟情,李某三生有幸,必当想尽办法助你从良。”

    说着,李世成的双手不老实地伸入琼华的衣领,摸索着胸前的粉腻。铜镜中琼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线厌恶,借着转身的机会挣脱李世行无良双手,盈盈起身道:“李郎,这只步摇是妾身三年前夺取花魁时一名豪客所赠,乃是‘昌益祥’所制精品,当时估价一万一千两。妾身既然从良,便与过往一刀两断,这只金钗李郎拿去当些银两吧。”

    李世成大喜,伸手就要从琼华头上摘金钗,琼华偏过头道:“李郎不急,金钗且容妾身多戴几日,待郎君借得钱来,一并交于鸨母。”

    珠宝晃动,李世成讪讪地收回了手,掩饰地笑道:“是我太急了,琼华稍等,待我出门前去借钱。”

    “李郎尽管放心前去,妾身从现在开始闭门谢客,静侯佳音。”

    李世成出了金玉楼,琼华房中便多了名男子,金冠华服,手持金洒扇,正是温国公之子程希全。琼华迎上前,自然而然地倚进程希全的怀中,侧仰着头抱怨道:“公子,你怎么忍心让奴家陪伴李世成这个的急色鬼,奴家实在是难以忍受他,此人既小气又自命风流,奴家陪伴他倒像是沾了他多少光似的。”

    程希全将琼华抱起,斜倚在香榻之上,笑道:“李世成算什么东西,本公子不过想从他嘴中探听江安义的消息,委屈你当成钓鱼的香饵了,哈哈哈。”

    “公子,你真坏。”琼华不依地在程希全怀中扭动着,逗得程希全意动,上下其手,引得琼华娇 喘连连,求饶不已。

    好半天,程希全推开怀中琼华,嘱咐道:“李世成已经咬钩,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中可有数?”

    琼华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裙,幽幽地道:“奴家只是担心,如果那李世成借来银两,奴家难道真要随从此人从良吗?”

    程希全半倚在靠枕上,撇着嘴笑道:“你放心,就算李世成真拿来银两,也赎不走美人你,本公子还没有玩厌,谁人夺得走你。”

    琼华闻言心中暗恨,相比程希全把自己当玩物,李世成多少还有几分真情在,要不是身不由己,自己还真想趁机从良。心中有怨脸上却笑着,低头轻轻地替程希全捏着脚。

    “要是姓李的真借来银子,你派人給柔娘送个信,她自然会安排人抢去李世成的银子。”程希全一手支着头,思忖道:“他那个便宜妹夫就算有再多钱也不够贴的,只要你的戏演得好,本公子答应你的一万两酬银必然算数。”

    李世成兴冲冲地往江宅走去,京中有能力借給他万两白银的只有妹夫江安义。李世成很有信心,前一阵子他听妹子抱怨说江安义給了余庆乐一万四千两银子还赌债,相比余庆乐,李世成自觉与江安义既是郎舅又是同窗好友,怎么比也比余庆乐近上几分。

    一路思忖着,将琼华赎出来后要购置一套小院,添几个仆从使女,这样算下来至少要借两万两才够用。香水店红火的生意李世成早有耳闻,余庆乐请喝酒时曾经吹嘘过实打实日进万银以上,他的月薪从二百两涨到了三百两。

    听妹子说香水店余家有一成股份,一年下来余家的收入少说也有十余万两。李世成有些郁闷,妹夫舍得給余家一成股份为什么不給自己点股份,哪怕是半成自己也不用为了赎出琼华而借钱了。

    且不管,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有空自己找妹子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外人把自家的好处分了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是非恩怨(二)

    哥哥前来,冬儿既高兴又有几分烦忧。每次哥哥来家,不是借钱就是趁着没人在江郎的书房中翻找,好几次袖走了江郎新做的诗词,虽然江郎不以为意,但冬儿总感觉得哥哥窃走了自己的心爱之物。冲身边的丫头喜儿使了个眼色,喜儿心领神会,献过茶后,前往书房将老爷的笔墨归置到箱中,桌面上只剩下书籍和空白的纸张。

    午时江安义散衙归来,看来了书房内一脸失望的李世成,寒喧数句,李世成毫不犹豫地张口向江安义借两万两银子。

    往日李世成也借钱,但少则几十两多则百两,冬儿并未放在心上,此次一张口便是两万两,惊得陪坐一侧的冬儿叫道:“哥哥,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可是惹了什么事?”

    “我在金玉楼中结识了位姑娘,两人情投意合,我有意替她赎身,老鸨开价太高,所以才来求助妹夫。”李世成带着几分羞涩地道。

    青楼,哥哥居然想花两万两银子替妓 女赎身,不等江安义开口,冬儿已经愤怒地吼道:”不行,安义,不能借钱給他。我要告诉爹娘,让他们好好管管你。自进京以来哥哥你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现在居然和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张口就是两万两银子,你可知当年家中一年用度也不过七八两银子,两万两银子够用多少年……”

    “养移气、居移体”,在京都两年,随着江安义识字读书,跟着范乔氏学习待人接物,冬儿早已从乡间少女演变成为大家贵妇,教训起哥哥来说辞一套套地往外冒。

    李世成被妹子训斥得哑口无言,只得眼巴巴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江安义,希望妹夫能替自己解围。

    江安义沉着脸有些不高兴。李世成张口就要借两万两银子,虽然这些银子自己能够拿出来,但这些银子并不是凭空而来,而且家中修建庄堡,那是只吞金兽,处处需要用钱。

    江安义在京城的生活并不奢华,正常的开支每月不过二三十两,家中仆佣的佣金十两左右,补给田守楼百余两,加上各种应酬开支,一年的开支不超过千两。李世成零星从冬儿手中拿走的银两就差不多有千两左右,人心不足,李世成的胃口越来越大,这次居然一下子就要两万两。

    斟酌片刻,江安义道:“李兄,这钱恕江某不能借給你。”

    出乎意料地被拒绝,李世成火热的心思像被泼了盆冷水,愤然道:“安义,我听冬儿说你上次替余庆乐还了一万四千两的赌债,我借钱赎人总比还赌债要强些吧。要论远近,你我之间总要比余庆乐亲近些。你能为他付一万四千两,怎么不舍得借我两万两,莫非因他的父亲是户部尚书的缘故。”

    这话有点过份了,江安义气忿地一拍桌子,怒道:“我替余庆乐还赌债事出有因,并非李兄所想趁炎附势。李兄,冬儿说的不错,你是该多花的心思在读书上,而不是整日宴游,无所事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世成拂衣而起,不顾身后冬儿的呼唤,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江宅,连午饭都没有吃。掌灯时分,带着一身失落和疲惫的李世成回到了金玉楼,出现在琼华的院中。

    在琼华温柔地劝慰声中,李世成很快便酩酊大醉,醉后酒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巳时,李世成头痛得厉害,闭着眼睛轻声呻吟道:“琼华,琼华,拿些凉茶来。”

    “凉茶,凉水倒有些。”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世成一惊,睁开眼睛,一盆凉水迎头浇下。

    虽然是八月底,天气尚暖,一盆凉水却足以让大醉初醒的人刺激得从软榻上跳起来。李世成一身湿漉漉,狼狈不堪地向发声处望去。一个锦衣公子斜躺在胡床上,这种可以折叠的坐具从西域传来,颇得京中富贵人家喜欢。

    胡床旁摆放着短几,上面琳琅地摆放着各种新鲜水果,琼华正跪坐在一侧,细心地拈起一颗葡萄塞到那公子嘴中,另一侧的座椅上,有一个墨须儒雅的文人正在翻看着一叠纸张。身侧,一名高大的汉子手拿木盆一脸狞笑。

第二百三十四章风雨渐侵(一)

    锦衣公子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挡住琼华递过来的桔瓣,笑道:“李公子,听说你要为琼华赎身,作为金玉楼的东家,我特地前来看看。对了,忘记告诉李公子,本公子名叫程希全。”

    温国公之子程希全,李世成感觉寒意彻骨,江安义与他争斗之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看眼下的情形,自己显然是落入程希全圈套之中,如此说来,琼华对自己也不过是虚情假意。

    感觉到李世成探询的目光,琼华低垂下头,头上那只金步微微晃动,凤凰敛翅,宝石有泪如血。

    看到李世成站在那里,不知是冷是怕,浑身瑟瑟发抖,一切皆在掌握。程希全得意地吩咐道:“还不替李公子找件干净的衣服。”

    换去湿衣,手捧热茶,李世成呆坐在椅中魂不守舍,脸色苍白,时不时抬起头望一眼垂首站在程公子身后的琼华。程希全谑弄地看着李世成,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享受着猫戏老鼠的从容。

    另一侧的文士放下手中文稿,拱手微笑道:“李公子,徐某早就听说过‘李成双’的大名,今日有缘识荆,实是三生有幸。”

    “喔,这位是徐先生。”程希全将手中的瓜子随手一抛,笑道:“有些话代表我跟你谈谈。”

    徐文忠微笑道:“李公子想必有所耳闻,程公子与令妹夫发生了一些误会,程公子一直想着化干戈为玉帛,所以想请李公子从中斡旋,事后必然重谢。”

    “不敢,能为少国公效劳,是李某的荣幸。”李世成半个字也不信,但不妨碍他表面上的恭谨。

    徐文忠将手边的那叠纸递給李世成,笑道:“要消除误会,自然要加深了解,昨夜李公子已经说了些令妹夫的事情,不过徐某还有些不明之处,要问问李公子。”

    翻看了一下文稿,李世成的汗如浆出,纸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江安义的生平,看来程希全是想从自己嘴中得知江安义的情况,昨夜醉酒,把知道的东西都吐得一干二净。

    徐文忠事先已经和程希全商量过了,大多数情况事先已经了解了,有分量的东西并不多,主要是江安义夜潜李家、从北漠逃往西域的情况详细些。

    “从李公子的话中可知,令妹夫武功了得,不知他跟从哪位高人习艺?”徐文忠问道。

    李世成低头喝茶,咬着牙一语不发。

    “李公子,如今再闭口不谈怕有些晚了吧。”徐文忠捻须笑道:“只要将徐某手中这些东西送給江安义,告诉他这些东西是你所说,令妹夫怕从此要对你‘另眼相看’吧。”

    李世成翻了翻白眼,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说话。

    程希全急躁起来,坐直身子,眼中凶光四射,喝骂道:“李世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本公子可不是一盆冷水能解决的。”

    想起这位少国公在京都的赫赫凶名,李世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别说自己只是个举人,朝中不少五六品的官员都在他手中吃过亏。

    徐文忠查觉出李世成的心虚,笑道:“李公子是明白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少国公也没有恶意,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令妹夫,说不定将来能交上朋友。李公子放心,我问你之事没人会传到令妹夫耳中。”

    李世成不安地扭动着身子,目光惶恐地四下张望。

    徐文忠趁机再问道:“令妹夫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其实这个问题李世成真不知道,但徐文忠一而再地提及,显然是把这个问题看得极重,如果自己答不知道,会不会受到责打。罢了,程希全如此算计威逼自己,不如信口胡说,如果能害一把程希全,也算替自己出口气。当然信口胡说也要有根据,要不然被眼前这位徐先生查出破绽,怕依旧难逃毒手。

    思之再三,李世成开口道:“江安义师从何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偶然听他谈起,以前也是在乡间苦读,后来结识了明普寺南下弘法的洪信大师,得他指点,洪信大师还給了他一块护法木牌。”

    明普寺,程希全一惊,对于这个大名鼎鼎的禅院他比常人了解得更多,知道寺中确有不少武学高手,江安义如果真的出身明普寺,这仇还不好报了。杨宇动斜倚在门框之上,听到“明普寺”三个字皱了皱眉,江湖中有少数几个连他也不敢招惹的门派,明普寺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百三十四章风雨渐侵(二)

    “那块护法木牌是什么样的?”杨宇动插言道。

    李世成见过江安义随身所带的那块木牌,一番描述下来,杨宇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见程希全探询的目光看过来,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李世成所说不假。

    徐文忠按照事先商议的问题又问了香水的制作方法、生产的地方、背后的东家等等。李世成曾听余庆乐在酒后吹嘘,香水店背后的东家是皇后、太子和公主,此刻为了保全自己,恨不得夸大三分说出来。得知江安义背后的势力如此深厚,程希全心情大坏,徐文忠在问出皇后和太子后也吓得够呛,有些秘密知道多了怕是性命难保。

    李世成半真半假、半猜半瞎说的话让屋内变得寂静无声,程希全站起身恨恨地在胡床上踢了一腿,喝骂道:“还不快滚。”李世成如蒙大赦,抱头离去。

    “今日之事不要到处乱说。”程希全吩咐琼华道。

    琼华惊恐地连连点头,到现在她已经后悔莫及,一个靠出卖色相的红尘女子,卑微得像粒尘埃,今日提及的任何一人都能轻易地将她抹去,当初怎么会为了一万两银子所迷,答应迷惑李世成,现在看来那分明是买命钱。

    看着程希全带人离开,琼华瘫软在地上,“嘤嘤”哭出声来,有谁会在意她的命运,又有谁问过她的选择。

    温国公府,玉华堂。

    徐文忠小声地向身旁的张公良说着探听来的消息,不时地望一眼主座上的程希全。程希全脸色铁青,转动着手中的扇子,徐、张两人常跟在他身旁,知道程希全拿不定主意时会下意识地转动手中的东西,只有另一侧的杨宇动神情不变,汁水淋漓地咬着个梨子。

    程家世代将门,为国沙场效力,战死沙场的先辈牌位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三张供案,自家四位兄长全都战死在沙场之上,这才有了父亲温国公的封号。自己托父亲和兄长们的遗荫,活得顺风顺水,京兆尹多次缉拿自己都被天子轻轻揭过,气得那高易直数次要辞官不做。

    不过,程希全知道,人情这东西越用越薄,天子看在程家功劳上对自己多有维护,但终有一天人情用尽自己的下场便可悲了。如今父亲年岁老大,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在世上,一旦他老去,但温国公府必然日薄西山。

    程希全手中的扇子转得越发快了,要保住温国公府的地位,唯有像先辈们那样上沙场为国效力,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又怕死又舍不得人间富贵,这辈子怕是无法到沙场上杀敌,流血牺牲的事留給几个侄儿吧。

    江安义这个乡下小子,攀龙附凤的本事着实不小,能得天子和太子赏识,如今又通过香水店与后宫搭上关系,将来飞黄腾达是必然的了。此消彼长,将来有一天,自己怕是还要仰仗他的鼻息,怕到那里,生死都不由己。

    程希全越想越愤怒,“啪”地将折扇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玉鱼扇坠裂成数瓣。程希全咬牙道:“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要不然等江安义得势,哪有我程某人的立足之处。”

    “徐先生、张先生,这几位大人的府上辛苦两位多走动走动,看看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想些子办法,不妨通过这几位的嘴四处放放风。”程希全念出七八个朝中大臣的名字,徐文忠和张公良用心记下。又交待了几句,程希全示意徐、张两人离开。

    “杨叔,这些小伎俩怕是作用不大,最终可能还要麻烦您老出手。”程希全对着杨宇动道。

    杨宇动将手中的梨核随手抛在几上,站起身,淡淡地道:“你到时派人告诉我。明普寺不好惹,我出手也要伪装一二,省得被那些和尚发现麻烦。这两个月我准备温习几样偏门的技艺,用他们对付江安义估计那些和尚便看不出来,即使能猜出一二也不敢确认。”

    程希全急忙躬身一礼道:“有劳杨叔。”

    李世成回到自家,不理母亲的询问,关上屋门,躺在床上愣愣地发呆。直到掌灯时分,李来和拍打房门喊他吃饭才将他从惊悚中解脱出来。

    “成儿,你脸色腊白,可是受了风寒。”李来和夫妇见李世成拿着碗发呆,关切地问道。

    “没事”,李世成抬头掩饰地笑笑。灯光下,看到父母担忧的目光,额头上深深的皱纹,鬓角闪过的银发,李世成心中一疚,低头扒了一口饭。

    两老口对视一眼,眼中的担忧更深了。思之再三,杨来和开口道:“世成,爹娘没什么见识,帮不了你的忙。不过,安义是个学问人,你有什么事不妨找你妹夫商量商量。你爹老眼不花,看得出来安义是个好人。”

    话如闪电劈开眼前乌云,对啊,我和安义是亲戚和同窗,我告诉程希全那些话也是被逼无奈,说起来我是因为安义才遭了这份罪,我该如何说才能让安义感激我呢?

    李世成眼珠转动,放下碗起身往外走。

    “你上哪去?”

    “我去安义那里。”李世成应了声,匆匆冲出屋门。

    “这孩子,饭也不吃完,眼看要下雨了,伞也不带……”身后絮絮叨叨地埋怨声,只是李世成走得太快,没有听到。

第二百三十五章难觅良策(一)

    连绵数日的雨給帝都带来了秋的清凉,斜风细雨易湿人衣,衙门有不少人得了风寒,江安义上下衙没敢骑木炭,而是坐了老黄的马轿。散衙时看到田守楼撑着把油纸伞在前面,江安义便顺道捎带一程。

    自打升任了主事,田守楼的境界日见好转,再加上江安义每年会給百余两银子于他补贴家用,田守楼如今精神头与往前大不一样,腰板直了,衣着讲究了,脸上也有了红光。

    对于恩主江安义,田守楼自是感激涕零,坚守着“门下走狗”之职,京中有个大事小情都会定时向江安义汇报。此刻坐在马车中,正是汇报的好时机,田守楼把听来的消息一一向江安义道来。

    “京中传言天子有意在大人这批学政的人之中选出三至五个,组成什么贤才院,说是专门起草机密诏制,为“天子私人”出谋划策。”田守楼两眼放光,迫不急待地将这条重大消息抛了出来,他深知如果消息属实,江安义有极大的可能被选中,而能身居其中定然成为将来的朝中重臣。

    八月以来这种议论甚嚣尘上,江安义也有所耳闻,但余师从未提及,偶张玉诚谈及,两人都认为是无稽之谈,目前朝中政堂稳定,天子也不愿意打破难得的平静局势。

    见江安义微微一笑,田守楼自觉地说下一条,“听闻天子有意加重商税,正让令师余大人与各地州府商讨,想来年后就会实施。”

    这事江安义知道,余师还专程叫自己到府中问过。商税三十取一不算轻,但相对有些行业来说又太轻,所以江安义建议余师将应税列分几等,按等级不同而收取不同税收,这样就不会对民生造成太大影响,而国库也会有所增长。

    “大人与温国公少子相争之事在京城诸多传言。”田守楼的话让江安义精神一震,坐正身子问道:“细细道来。”

    “传言纷杂,有说是程少国公觊觎香水店的股份大打出手,有说大人与其为一女子争风,惹得程少国公砸了香水铺,还有说大人欠了他的赌债,才被打上门来逼债……”

    江安义眉头紧锁,这段时间以来,程希全就像块重重的石头压在胸口,让他呼吸不畅。从余庆乐被诱赌博欠债至李世成被青楼女子色诱,背后都是程希全。程希全的劣迹江安义早已打听清楚,这家伙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看来他和自己较上了,不死不休?

    胸中升腾起一股怒火,一味地退让只会助长程希全的气焰,自己原本缓一缓的想法看来错的厉害,唯有打断那不怀好意伸过来的手腿,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回到家中,江安义看着漫天飘荡的雨丝,思筹着该从何下手。程希全,大郑四国公之温国公独子,京都一霸,谓之毒蛇猛兽还要加上御苑二字,多数人避之唯恐不及,哪个敢大胆伤他。高府尹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御史弹劾的奏折怕是快有二尺多高,都被天子留中不发,自己如果摆明车驾与之相抗的话,真有如鸡蛋碰石头。

    好在香水铺的生意背后有皇后和太子,程希全投鼠忌器,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自己,余庆乐和李世成受了池鱼之殃,也提醒自己拖得越久情形对自己越不利,谁知下一次会是谁,又是怎么的结果。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江安义将手伸到檐下,珠帘般的雨水落在掌心带来一片清凉。将水抚在额头上,江安义的心平静了不少,似乎来暗的自己还是处于鸡蛋的位置。国公府中按大郑律家中有四百卫队,那日砸店的两个护卫武功就很不错,更不用说街头偶遇的络腮汉子,江安义有一种感觉,此人是程希全派来的,以国公府的实力,府中还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

    无力感,一如当初面对侯七马八敲诈时,那股压抑的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着,狂暴肆虐,要将眼前的一切焚毁。猛地一拳击出,院中那株老梅被拳风击中,胳膊粗的树干木屑飞溅,树冠“怦然”落地。

    江安义所习元玄心法阳刚易进,但过刚易折,真气容易反噬,而雷击之体煞气深重,近一个多月江安义来被程希全困扰,体内邪火郁积,又没留意到。此时发作有如火山喷发,走火入魔之势已成。

    听到响声,众人都从屋中跑了出来,冬儿来到江安义身旁,见他双目泛出红光,惊恐地问道:“安义,你怎么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难觅良策(二)

    一拳击中,心中的烦闷并没有削减多少,江安义感觉经脉内的真气翻滚如潮,竟有不吐不快之感。江安义此时神智渐昏,强抑真气躁动,盘腿坐好后,历声喝道:“你们快躲开,我怕要走火入魔了。”

    对待走火入魔江安义有经验,将散乱的真气归拢到丹田,再由丹田散于经脉,逐渐平复。然而这次出了意外,丹田内有如燃火,归拢到丹田的真气被火势一激,反而有熊熊之势,真气在体内乱窜得越发厉害了。

    冬儿并未依言离开,而是盘膝坐在江安义身侧,见江郎皮肤居然如波浪般起伏不定,心中大骇,她不知道这是江安义体内霸道的真气在横冲直撞,却也知道爱郎到了生死关头。

    走火入魔,冬儿曾听江安义简单地提过,练武之人气血逆流、心绪不宁,轻则如癫如狂,呕血瘫痪,重则气逆身亡。看着爱郎满是痛苦的脸,冬儿恨不能以身代之。

    既不能救,便同死吧。冬儿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喃喃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江安义有时晚间会念诵《心经》,冬儿觉得《心经》朗朗上口,便跟着学了。此刻甘愿与江安义同死,冬儿心中安宁,自然而然地将《心经》诵出。

    耳边听到冬儿吟诵《心经》的声音,江安义烦乱的心安宁了不少,默然跟着念诵起来。心宁得以静,体内真气冲撞得似乎没有那般厉害了。江安义索性不再强行收纳真气,而是全心诵读起《心经》来。

    灵识与**分离开来,这种感觉在研读《心经》后曾经出现过,江安义专程到明普寺请教广明大师,广明大师解说道内功境界分为几等,初等炼精化气,内气生则筑基成,标志着成为内家高手;第二等炼气化神,打通关窍,经脉畅通,凝气成形,逐步成神;第三步是炼神返虚,本命元神涵养至极至,可以归于虚无,元神出窍,谓之“出神”。

    广明大师凝重地告诫江安义,以他的境界仍处于炼气化神阶段,机缘巧合之下踏入炼神返虚之境,既有利也有弊。利是看清了下阶段的状况,待突破时便少了桎梏,弊处是江安义境界不稳,所化之元神无法凝聚,极易被罡风吹散,一旦遇到神不附体,那便沦为白痴。

    大师再三的告诫江安义不要心急,要夯实元神,千万不能贪快,欲速而不达,如果再遇到出神之况,记得要迅速返体。神魂向百会穴扑去,江安义想要归体,然而体内真气紊乱,刚入体中便会紊乱的真气弹出。

    一连试了数次,皆是如此。江安义的神魂在院中盘旋着,看到一脸赤红的自己,看到一脸虔诚的冬儿,看到惊惶失措的众人。天空的雨丝从神魂中穿过,江安义感觉自己如同无形的青烟,下一刻便要消散了吧。

    冬儿诵读的《心经》有如看不见的枷锁,牢牢地吸住了江安义的神魂,使他不至于向空中飘散。然而,《心经》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江安义感觉到冬儿的声音越来越轻,逐渐变得飘渺,只要一阵风过,一切便会归于沉寂。

    一刹那,江安义心头涌出太多的不舍,不舍得娘、安勇、妍儿,不舍得冬儿、欣菲,不舍得这人世的繁华,不舍得朗朗的书声,还有,木炭的蹄声……

    熟悉的蹄声在屋外的街道上响起,江安义的神魂已经伸到了屋顶。街道的另一端,木炭如同疾风般地驰来,马上是石头,一个灰袍老僧坐在他的身后,僧袍飘舞,正是广明大师。石头聪慧,听江安义说可能走火入魔,立时想到能救他的只有明普寺的广信大师,当即骑了木炭搬救兵去了。

    离宅院还有数丈,广明大师从马背上飘身跃起,脚尖在围墙上一点,身如灰雁向着院中飘落。众人眼中一花,只见江安义身后多了个盘膝而坐的老僧。

    “善哉善哉,煞气透顶,走火入魔。”广明大师双掌推出,拍在江安义的后心,重重地喝道:“神魂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江安义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一个俯冲向头顶百会穴扑去。一股清凉轻轻地将神魂吸入,江安义身子一震,恢复了知觉,如焚的炙热感再次升腾而起。

    “气发诸脉,意守丹田,散于识海。”耳边传来广明大师的喝声,后心清凉的真气涌入,平息着体内的烦躁。江安义宁神静气,按照广明大师所说调息,体内如沸的气息逐渐平息,恢复了正常。

    功行大周天,江安义感觉到体内勃勃的生机,丹田、识海、经脉变得广阔柔韧,刚猛的真气多了几个柔顺如意,功力似乎大有长进。

    一切皆拜广明大师所赐,江安义恭恭敬敬地整衣拜倒,谢道:“大师救命之恩江某当铭刻于心。”

    “阿弥托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与我有缘,与佛门有缘,何须言谢。施主如真有心回报,只须谨记护法牌上‘众善奉行、护国佑民’八字即可。”

    十年苦修散去,方才保住江安义性命。江安义不知大师为己付出如此巨大,但见大师面色苍白,元气大伤,深为感动。也不多言,双掌合十,深深一躬,默然应诺。

第二百三十六章风云激荡

    “自八月初三以来,青州、并州、齐州、姜州境内连降暴雨,致使辽水、黑水河、润水、云山河同时暴涨,沿途冲堤堰淹没田庐。四州之地已有四十六县禀报,被河水漫淹、山洪冲毁村庄初计四百九十六处,坍塌房屋数以千计,压毙人口上千,近三十万人流离失所。”

    石方真摆摆手,止住刘维国继续往下读,沉声道:“朕接到奏报以后,已通过政事堂下旨各地州县开仓赈灾,并着各州府派出兵丁维护治安。工部派出专员前往灾区维修水利,随行还有一批药师,大灾之后严防有大疫发生。”

    这样大面积的洪灾自石方真即位以来还是首次,身为帝王,石方真知道大灾对社稷损害极大,一个不小心,便可能伤及国本。金殿之上静悄悄的,天子沉重的话语如同重锤擂在众人心头,天灾莫测,更重要的是这场大灾后不知要有多少人因此倒霉。

    “户部,运往灾区的钱粮可筹措齐了?”

    余知节七日前便已经开始筹措,见天子问他,连忙出班禀道:“第一批十万石粮食已经筹齐,万岁下旨后便可起运,第二批粮草臣已经派人就近采购,会迅速运往灾区,粮食应该足够,只是灾后重建所需的银两还有缺口。”

    灾后死者要发放棺木抚恤,病者要医药,灾者要吃饭住处,房屋要重建,水利要重修,河堤桥梁要兴建,来年的粮种、耕牛,税赋要减免,处处都要银子。

    这两年清仗田亩,国库存银较前两年多些,余知节已经奏明库存银两二千万两零八十万两,但支出的口子也不小,原以为今年能结余下三五百万两将皇宫修缮一下,这场洪灾不但让指望泡了汤,指不定还要新添缺口。

    赈灾事大,石方真咬着牙道:“先从国库中拨银两百万两应急,鼓励灾民参与重建,接下来的钱朕再想办法。再有令当地州县鼓励当地乡绅、富户参与赈灾,筹粮筹银,事后立碑嘉奖,如有大善之家,朕不悋封赏。”

    余知节退下,石方真又问道:“潘尚书,前往灾区赈济灾民的官员可挑选妥当?”

    一般说来,受灾人数在万名以上就算是大灾,朝庭会派出钦差大臣前往灾区赈济灾民,按例这差事应由吏部或户部侍郎担当,但户部两位侍郎清仗田亩皆已经出任过钦差,这次应由吏部侍郎出马了。

    不巧吏部左侍郎昆何民染疾告假,年关将近,右侍郎李略儒要对官员考核,也脱不开身。而赈灾是件苦差,风风雨雨疫病疾气不说,而且众人都盯着最易出事,一个不小心就有丢官丢命的可能,朝中众臣都不愿往。

    潘尚书拟了几个名单送呈政事堂,纷纷被政事堂找理由驳回,此刻天子发问,潘临风哑口无言。石方真立即明白了,勃然大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灾区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诸公耽于安逸,只当未见,可对得住你们身上的这身官服?”

    话音刚落,秘书少监段次宗挺身出班,躬身礼道:“臣,段次宗愿前往赈灾。”

    “好,段卿,朕心甚慰。”石方真看着段次宗那张刚毅的黑脸,心中着实宽慰。

    今日是大朝,江安义敬陪末座。刘维国所念的奏折中提及三十万人流离失所,江安义心有戚戚,他曾见过拖家带口逃难的灾民,比当初自家饥一顿饱一顿还要凄惶百倍。

    “众善奉行、护国佑民”,广明大师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江安义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大步出班,高声禀道:“微臣江安义,愿随段大人前往赈灾。”

    一石击起千层浪,朝堂之上不断地有出班呼道,“臣某某,愿前往灾区赈灾”,一时间,半数朝臣都挺身而出,群情激动。石方真大为感动,语音略有哽咽,笑道:“众卿,朕刚才失言了,尔等皆是朝庭栋梁之材,忠心可嘉。潘爱卿,你在这些爱卿中挑选十个年轻力壮之人报于朕,安置好家人,二日后随同段卿前去赈灾。”

    人选不可以现场挑选,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只是表表忠心,天子、潘尚书都心中明白。散朝后,江安义发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工部员外郎周处存经过江安义时冷笑道:“江大人,你要出风头不妨退朝后单独上奏,何必拉着大伙一同受罪。”

    江安义愕然,他确实是出自真心要帮助灾民,怎么会被看成要出风头。张志诚从后面拍拍江安义的肩头,道:“安义,别理这些人,这群无聊人在一起讲究什么官场规则。”

    见江安义满是不解,张志诚笑着解释道:“此次天子选三十人学政,在有心人看来也算是一个小团体,既是团体便要同进同退。此次赈灾任重道远,那些聪明人当然不愿意前去。你当朝表示愿意前往赈灾,这些人只得跟着挺身而出,如果不这样就要被你比下去,在天子眼中岂不是不如你了。”

    江安义恍然哂笑道:“这些花花肠子想着如何讨好万岁,怕是天子一清二楚,还不如真心为国为民做些实事,更讨天子喜欢。”

    张志诚赞许地点头道:“安义看得透彻,可是这世间多是这样的聪明人,总想着取巧行事。对了,佳颖还有一个月就要临产,此次愚兄便偷懒不陪你一同前去了。”

    正说话前,刘维国摇摇摆摆地走近,江安义和张志诚站定,刘维国甩拂尘微微一礼,笑道:“万岁有旨,着江安义御书房见驾。”

    御书房,石方真正与段次宗交待着此次赈灾的事项,见江安义进来要磕头,摆手笑道:“罢了,你这个‘二愣子’今天算是給朕圆了个场。”

    江安义向天子躬身一礼,又向座师段次宗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地站在段次宗身侧。石方真与段次宗正谈到赈灾粮食的运送,救灾如救火,由左武卫押送粮草和银两先行一步。

    石方真叹道:“粮食有三十万石便够了,只是灾后重建的银两朝庭一时难以筹措,毕竟边关守土关系更大,朕听说北漠又在蠢蠢欲动了。”

    江安义心中一动,朝庭缺钱,自己如果能在此时献上大笔银两的话便是雪中送炭,天子对自己定然更加宠信。程希全之所以能横行京都,靠的就是天子对温国公的宠信,自己要前去赈灾,家中也要防着程希全使坏,用钱买天子的信任这买卖再划算不过了。

    想到这里,江安义插言道:“万岁,臣薄有资产,愿意献出百万银两助朝庭一臂之力。”

    话出口,心中惴惴,送钱給人用也要看給谁,送給天子还真得担心马屁拍得对不对。

    果然,石方真似笑非笑地道:“香水铺的生意如此红火吗?出手便是百万两银子,看来朕还不如你有钱啊。”

    话里透着奚落,江安义不及多思,急忙道:“臣的香水铺售出香水二万多瓶,实得银一百多万两,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何况臣身为大臣,更应为国效力,冒然献银,请万岁体查臣一片拳拳之心。”

    石方真盯着江安义半晌没作声,倒是一旁的段次宗笑道:“万岁,我也听说过京中盛行氛氲香,只是每瓶售价高达六十两,委实不是臣所能买得起的,只能让臣之老妻在耳边念叨,江大人生金有术啊。今日朝堂江大人能挺身而出,报国赤诚并不在臣之下,想来并不会用这些银两图谋什么。”

    江安义感激地连连点头,道:“正是。”

    石方真笑骂道:“将你放在礼部,礼仪没学到半分,到处惹事生非,早知就让你进兵部,或是进户部也不错。只是你老师在户部,朕的良才不能都塞在那里,要不然别人要说朕偏心了。”

    江安义汗颜,连称“不敢”。

    石方真转过脸望着段次宗道:“这香水宫中有特供,刘维国,你去让娘娘每样香水选出两瓶来,赐于段卿。”

    段次宗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谢过。

    得了一百万两的进项,石方真算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轻快起来,笑道:“江安义,你献的一百万两朕可不会給赏赐,更不会卖官于你。不过,娘娘那里的分红今年就不用給了,朕会替你转说的。至于成本,便由你自己想办法,就算今年亏了,明年总会攒回来的。”

    段次宗心头一动,看了江安义一眼,此子心思灵动,居然拉得皇后娘娘一起做生意,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你能主动要求前往赈灾,朕甚宽慰,说明朕和太子都没有看错于你,你虽行事轻佻,但忠君爱国的心还是有的。”石方真缓缓地道:“此次前去赈灾路途遥远,也不知何时才归,你且放心前去,你家中自有朕替你照看着。”

    江安义大喜,看来自己与程希全争斗的事天子已知,天子如此说,自己尽可放下心来,压在心头的石头搬去大块。

    念头一闪,计上心来,江安义禀道:“万岁,臣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法子,约摸也能筹到百万两银子。”

    “喔”,石方真兴趣盎然,问道:“不妨奏来。”

    江安义吱吱唔唔,用眼神瞟段次宗,石方真笑骂道:“就你小子事多。”

    冲着段次宗道:“段卿,你不妨先回去准备,这小子的诡异伎俩别污了你的耳朵,且退下吧。”

    段次宗警告地瞪了江安义一眼,行礼离开。

第二百三十七章碧玉赌坊

    华灯初上时,常乐坊车水马龙,主街赌场门前高悬着彩灯,将整个常乐坊喧染得流光溢彩。

    从西街入口处开始,依次是碧玉坊、云山坊、千金坊、长乐天、怡情庄这五大著名的赌场,至于铁钩坊、如意坊、因如阁等名气小些的赌场在常乐坊中多如牛毛,整个常乐坊中官府登记在册的赌场就多达一百三十六家。

    一辆马车缓缓地在碧玉坊门前停下,一个青袍儒衫公子下了车,身后跟着个白面无须的管家和一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这样的组合在常乐坊极为常见,过往的行人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江安义脸上涂着重重的黑油彩,嘴唇上粘着两撇短须,眼角的伤痕也被掩盖住,即使是熟人站在面前也难以认出。江安义心中感叹,龙卫化装改扮的技巧比自己强过三分,身旁两人一个是宫中太监,一个是龙卫中人,天子派他们跟着自己。

    在御书房,江安义献计说能凭赌术赢钱,只是大郑律不允许官员涉足赌场,请天子准许他前往。官员赌博其实是常事,石方真心知肚明,只不过不去追究罢了,眼下急用钱,既然江安义夸口,石方真迟疑片刻便答应了。

    不过,石方真让掌印太监冯公公派了名姓常的太监跟随,并派龙卫高手张延方保护。天子打得什么算盘江安义不想理会,他只想着借此机会狠狠地教训一下云山坊。奉旨赌博,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碧玉坊的楠木招牌比人还高,气势十足,门前四名黑衣汉子腰扎牛皮板带,一脸媚笑着,向出出进进的人点头哈腰。

    进门拐过屏风,喧闹如浪涌来,夹杂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数百人的欢呼叹气声交杂在一起,称得上人声鼎沸,荷官卖力地吆喝着:“买了买了,压大压小,买定离手。”

    常公公用手在鼻前扇着,阴阳怪气地道:“这哪是人呆的地方,简直和茅厕差不多。”张延方却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用目光催促着江安义走快些。

    门前站着几名浓妆艳抹的女子,看到常公公一脸嫌弃的样子,立知生意上门了。其中一个圆脸的姑娘迎上前,媚笑道:“几位贵客,这里不是你们玩的地方,请随奴家小翠前去贵宾室。”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将胸前饱满挺了挺,曲线玲珑诱人,张延方瞪着色眯眯的眼睛恨不得生出手来捏上一捏。常公公冷哼一声,道:“前面带路。”

    小翠意外受了冷遇,摸不清头脑,不敢施展狐媚手段,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引路,低声问道:“几位贵客想玩些什么?”

    赌场内掷骰、橙蒲、双陆、叶子戏、骨牌、马吊等各种赌戏应有尽有,江安义只会骰 宝一种。骰 宝的玩法押中大小一赔一,押中三枚骰子的数字之和一赔二十,押中豹子(三个骰子的数字相同)一赔二十四,如果是押中指定点数的豹子则一赔一百五十。

    内堂正中居然是个水池,颜色鲜艳的锦鲤不时地跃出水面,与栽在盆中的荷花相映成趣。四周与走廊相通,墙上陈设华丽,四周处侍立着娇美的丽娘。走廊两侧有贵宾房,小翠推开左边第二间。

    房屋正面挂一幅黄大师所画的《行乐图》,东西角落各放着两只花囊,插着黄白相间的菊花。一条紫檀木桌上摆放着各色的点心,两名侍女跪坐在侧,等候招唤。正中间一张花梨大理石制的骰桌,四周皆是锦衣华服的赌者,并不像大堂外的赌徒那般大呼小叫,面前堆放着也不是银两,而是一叠叠码放整齐的金条,或是叠放整齐的银票。

    江安义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张延年递給小翠一绽银子,迈着四方步进入屋中。屋中倩丽的荷官高高地揭起骰盅时,和大堂一样的欢呼声和叹息声音响起,天下的赌徒都是一样的,不分高低贵贱。

    骰桌旁有高椅可坐,恰有一人输光,空出位置,江安义补位。荷官向江安义飞了个媚眼,娇声吆喝道:“买了,买了,压大压小,快买了。”

    天子給了一万两银票做本钱,带在常公公身上,自然赢的钱也由常公公收回。来的时候江安义已有计较,五大赌场每个场子赢二十万两,云水坊特殊,多赢个十万两走路。

    连听了数把,江安义很满意,比起林阳县时听力又有长进,看来赌技随着功力的晋升又有所增长,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如果有的话那些内家高手岂不个个是赌骰高手,反过来说赌骰高手也极可能是内家高手。

    常公公看江安义心不在焉,押的几把有输有赢,心中暗中嘀咕,这位江大人不会是在万岁面前吹牛皮吧,就这技术,别把老本折进去。荷官见江安义信手乱押,出手也只是二十两一次,也没有在意,把注意力放在江安义右旁的那位老赌徒身上了。

    骰盅重重地叩在桌上,荷官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押了押了,买得多赔得多。”在座的诸人只有江安义年轻,肤色虽然黑点,五官还算端正,荷官趁着众人下注的闲睱,还不忘向江安义挑逗道:“公子,怎么不押把大的,说不定这把能赢。”

    骰盅内的骰子停下,“三三四”,十点。江安义笑道:“姑娘既然这么说,林某就押把大的,常管家。”

    常公公虽有些迟疑,但天子有命听从江安义行事,从怀中将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掏了出来,递給江安义,嘴中忍不住嘱咐道:“公子,小心点。”

    江安义接过银票,看也不看,随手抛在十点上,荷官一愣,直接押点数的赌客极少,猜中的机率仅比十分之一强些,除非是赌骰高手或输红了眼孤注一掷的赌客才会这样押,眼前这个公子似乎两者都不是。

    旁边的赌客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个“雏”,右旁的老赌客讥笑道:“小伙子,急着給赌场送钱啊。听老夫之言,刚才连开两把‘小’,这把极可能开‘大’。”说着,抛出两根黄金押在“大”上。

    荷官笑道:“涂老爷子,您可不能这样。公子,买定离手,可不能换了。”

    等众人押定,荷官问了几声,揭盅。盅内三个骰子,“三三四”,恰是十点。

    涂老爷子笑道:“小伙子,居然是高手啊,看不出来,这瞎猫撞上死耗子的事也能遇上。”

    荷官有些变了颜色,押中三个点数和一赔二十,将那叠银票拿在手中一看,荷官差点没晕倒,第一张便是“白银一仟两”,接着往下翻,清一色的一千两,足足一万两,这一把赌场就要赔二十万两。

    “公子,您稍待。”荷官抖着手叫过跪在几案旁的侍女,侍女匆匆离去。

    涂老爷子来了兴致,问道:“小伙子,刚才那把押了多少,居然惊动荷官去请人,不会押了一千两吧,那赌场可要赔大发了。”

    其他人也目光炯炯盯着荷官手中的银票,个个成了好奇宝宝。

    “是一万两。”女荷官抖着嘴唇,快要哭出声来。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一把万两的豪赌在常乐坊中时常听闻,没想到今日置身其中,真是与有荣焉。不过善财难舍,碧玉坊背后的东家岂是善类,要他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恐怕这位公子要惦量惦量自己的分量,别钱没拿到人先没了。

    涂老爷子一机灵,首先反映过来,把赌桌上的赌金揣入怀中,强笑道:“唉呀,出门时老妻交待要給小孙买盏走马灯,这一玩就給忘了,对不住,各位,老夫先走一步。”

    “涂掌柜,我也有事,咱们一同前去。”一旁的绸服汉子起身紧跟着离开。屋内剩下几人各有后台,不怕殃及,各自收拾好银两,坐看好戏。江安义一脸无所谓,招呼侍女捧过来点心,招呼常公公和张延方一同享用。

    常公公先惊后喜,没想到江大人果然手段高明,一把押下由一万两变成二十万两,至于碧玉坊是否会赖账,他丝毫也不担心,临来前冯公公給了块腰牌,有这块“内府行走”的腰牌傍身,谁敢不低头。天子以龙卫监听天下,又用宫中掌印太监监管龙卫,而刻有“内府行走”的腰牌就是宫中人出外行事或办案时所带的身份牌。

    脚步声嘈杂,一伙汉子涌了进来,横眉立目地将大门堵了个严实。门前的两个汉子一侧身,一个身着金丝绸缎的胖子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手上把玩着一串佛珠,常公公在宫中见惯珍宝,一眼就认出是价值万金的奇楠沉香。

    荷官赶紧迎上去,凑在胖子的耳边嘀咕着,边嘀咕边用目光望向江安义。胖子绷着脸上下打量着江安义,平常儒衫,没看到什么贵重的饰品,身边两个随从穿着也普通,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胖子打量了一下屋中人,手指快速地转动了几下佛珠,迅速地衡量着得失。手指一停,胖子冷声道:“居然敢在碧玉坊出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识趣的早点滚蛋,要不然留下条胳膊来。”

    不用江安义说话,常公公“嘿嘿”地阴笑道:“碧玉坊好大的威风啊,只能赢不能输,输了便要客人留下胳膊来。我倒要四处替你们宣扬宣扬。”

第二百三十九章天外有天

    目光有如实质突然一亮,落在江安义脸上,随即隐去。田少秋回复了平常老农的样子,招呼江安义道:“十二年困居此处,不想江湖上出了如此人才。江湖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少年郎,且坐过来与老夫闲聊两句。”

    江安义心中暗凛,不敢大意,恭敬地躬身施礼道:“见过前辈。”

    火塘生着火,铁架上放着个大铜壶,从壶嘴中喷出白雾来。田少秋喊一声,从侧门屋中跑出个满身银饰的姑娘来,手中拿着两只陶土大碗,冲着江安义嫣然一笑,道:“公子喝茶。”

    田少秋两指拎起铜壶,一道水柱飞泻入碗,没有半滴溅入碗处。两碗茶都在七分处停住,不多一分不少一毫。铜壶如斗,里面装满热水,至少也有二十余斤,在田少秋的手中有如小茶壶,江安义自忖也能做到,但绝不可能像田少秋这般举重若轻,接下来的赌斗怕是麻烦。

    田少秋道:“这是老夫家乡产的红叶茶,我孙女特意带来,看看是否喝得惯?”

    茶色红亮近褐,江安义尝了一口,滋味醇和,有一股特有的涩味。田少秋好意请自己饮茶,当然不能驳了面子,笑道:“好茶,味重回甘,别有一番滋味。”

    康知志和赌场代表不敢催促,站在一旁静待两人慢慢喝完碗中茶。将手中碗放在地板上,田少秋笑道:“当年老夫莽撞,以整个常乐坊赌场为敌,不想十二年居然还有人仿效老夫,不胜荣幸。”

    江安义心想,我可没那么大的雄心,只不过是为了钱,顺道教训一个云山坊。莫非田少秋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自己有好感,等会比试会不会放点水。

    田少秋看出江安义的期盼,道:“当初老夫答应镇守长乐天二十年,或是为其出手三次,如今机会来了,年轻人,别怪老夫以大欺小,这赌斗可不能留情。年轻人,你玩什么最精,咱们不妨就赌你最拿手的赌技。”

    掷骰、橙蒲、双陆、叶子戏、骨牌、马吊,江安义都不熟,只会一个听骰。见江安义面现难色,田少秋立时明白了,笑道:“原来是个假赌徒,真高手,也罢,那就选摇骰、掷骰、听骰吧。”

    有人抬来骰桌,拿来骰子和骰盅,田少秋站起身道:“多少钱一局?”除去一万两本钱,江安义从赌场赢来六十余万,三局,便一局二十万吧。

    康知志笑道:“且慢,这三场赌斗最后还有个输赢,输家再赔上一百万如何?”

    一摆手,旁边有人提过来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四叠银票。康知志道:“常乐坊的赌场大家凑了四百万两在此,共襄盛事。”

    江安义顿感压力,输了便是一百万,岂不要倒贴回去。常公公倒是很自信,尖声道:“公子,不妨一赌,不妨事的。”不妨事的,赢了钱自然不用说,要是输了,常公公可准备用“内府行走”的腰牌唬人走路。

    箭上弦上,江安义只得硬得头皮上了。

    第一局摇骰,江安义和田少秋各持骰盅,以三枚骰子点数加起来多者为胜。小心地摇晃着骰盅,江安义心神皆在三颗骰子之上,常公公和张延年更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地盯着江安义。再看田少秋,一手不紧不慢地摇晃着骰盅,另一只手端着大碗茶慢慢地喝着,丝毫不以眼前的赌局为意。

    江安义和田少秋目光一会,两人同时将骰盅扣在桌上,江安义心中有数,自己的三个骰子都是六点,不会输。

    田少秋脸带微笑,刚才骰盅扣下之时,除了用真气护住自己的骰点外,他还用小指一点桌面,一股真气沿着桌面透入到对手的骰盅之中,悄无声息地将江安义的一个骰子挑转。看样子江安义毫无查觉,看来年轻人还是经历的少啊。

    揭开骰盅,田少秋自然是三个六,江安义两个六一个三,输了。

    震惊,惊诧莫名,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田老汉高深莫测的笑脸,江安义不详的预感变得更浓了。

    百般不情愿地将二十万两银票交給康知志,常公公有点后悔了,低声冲江安义道:“要不,咱们不玩了,留下四十万两也好交差。”

    “掷骰,可以按要求掷出要的点数,也可以按丢出来的点数大为赢,年轻人,规则由你定。”田少秋拿起骰子在手中抛着。

    江安义曾经练习过掷骰子,用真气控制点数就像用手摆放一样,百试百灵。只是经过刚才摇骰,江安义的自信心动摇了,有一点可以确定,田少秋不光赌术强过自己,连内功也较自己深厚。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太小视天下英雄了,今天怕是要输得连裤衩都要脱掉。

    田少秋笑眯眯地看着江安义额头汗滴成型,年青人知道大事不妙了。康知志等人心情放松下来,甚至有些后悔,高估了来人的实力,早知道就不用请田少秋出手了。

    “还是点数大的赢吧。”江安义沉声道。

    六枚骰子在骰桌上滚动,田少秋暗自点头,对面这个年轻人功力深厚,控制骰子得心应手,自己在五十岁左右才有这样的水平。不过,既是相斗,事先颜面,便不能因为惜才而相让。田少秋加大真气,控制着骰子向江安义快要停在六上的骰点撞去。

    一碰之下,原本停在六上的骰子继续翻滚起来。江安义心头一动,原来这手是比谁的气机更加绵长,来而不往非礼也,江安义也控制着骰子向田少秋的三枚骰子撞去。

    观战诸人看得津津有味,按常理桌上的骰子早应停下,而此刻六枚骰子仿如生出灵性,顾自翻滚碰撞相斗着,你进我退,你停我撞,煞是好看。

    江安义越斗越得心应手,数日前广明大师输入他体内的真气绵长柔韧,虽然对他的功力助长不大,却大大地增强了江安义真气的韧性,这场比试将好处表现了出来。

    田少秋心中暗暗吃惊,原以为有半盏茶的功夫对手的真气会衰竭,没料到两倍的时间过去,对手的真气丝毫不见衰竭,反而有越战越勇之势,倒是自己起初没太在意,真气输出过大,支撑不了多久。

    姜是老的辣,田少秋见形势不利自己,立时改变战法,控制骰子向江安义最近的骰子撞去。江安义没有在意,顶多被撞来,自己再卷土重来罢了。

    哪知三颗撞来的骰子角度分外刁钻,第一颗重重地撞过来,将江安义控制在骰子上的真气震散不少,紧接着第二颗将剩余的真气震散,不待江安义重新贯注真气,第三颗骰子紧接而来,“啪”的一声,江安义的这颗骰子被撞得粉碎。

    先手已逝,无论江安义如何竭力挽回,最终三枚骰子化为粉末,而田少秋却还有一枚骰子,停在三上。江安义一点皆无,田少秋还有三点,这场赌斗田少秋赢了。

    三场赌斗,已输二盘,江安义面色苍白,要不是脸上的油彩掩盖着,便与常公公腊白的脸相仿了。

    康知志微微笑道:“这位公子,这次比斗赌坊赢了。愿赌服输,请公子交出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吧。”

    常公公怨恨地瞪了康知志一眼,尖声叫道:“大胆,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敢向我们要银子,好大的胆子。”说着,就要往怀中掏“内府行走”的腰牌。

    康知志一笑,轻声道:“这位爷,您的来历我们多少有些知道,只是揭开了大家的面上都不好看。”

    康知志没有说谎,综合常公公的特征和脱口而出的“咱家”,赌坊知道这位必定是宫中太监,再加上过千金坊而不入,旁人不知,康知志等人怎么会不知千金坊的后台是掌印太监冯公公。

    有了这些线索,江安义脸上虽然涂着油彩,但见过他的人不少,细心分辨之下也能猜出,加上云山坊从余庆乐手中赢了一万四千两银子是近期的热闹话题,而江安义立马还以颜色,从云山坊赢走了四十二万两,种种这些,已经能将江安义等人的身份摸个清楚,甚至康知志还隐约猜出江安义此行是为赈灾筹集银两。

    经过紧急措商,常乐坊的赌家决定江湖事江湖了,只当不知来人是谁,一切照赌场规矩解决,能赢走钱以四百万为底线,如果赢不走天子也不好强行从赌场夺钱。

    “常管家,先給他们二十万两银子。”江安义被康知志等人有忖无恐的得意劲激怒,冷冷地道:“赌斗是输了,不过还有最后一场没赌完,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田前辈,请你摇骰吧。”

    田少秋代表赌坊出战,三盘已经胜了二盘,这场赌斗已经赢了,所以剩下的听骰比斗于他而言输赢并不重要。江安义出言相邀,田少秋笑道:“也罢,善始善终吧。”

    康知志看出田少秋对江安义颇具好感,赌坊方面拘了田少秋十二年,最后一场无关颜面,保不齐他会放水做好人。康知志急忙开口道:“田前辈,您连胜两场,最后一场便不劳您出手了。”

    信不过自己,田少秋冷笑一声,丢了骰盅,坐回火塘边喝茶去了。

    赌场方面早有准备,片刻功夫走进来个老者,康知志躬身礼道:“有劳温叔出手。”

    张延年赌坊常客,认出来人,惊叫出声道:“偷天手。”

第二百四十章龙争虎斗

    看到江安义满是疑惑的目光,张延年压低声音介绍道:“此人名叫温九昌,是江湖上有名的赌鬼,因为有一手换牌绝技,被人称为‘偷天手’。”

    趁着康知志与温九昌说话的功夫,江安义打量着温九昌,此人面色青白,一看便知酒色过度,唯有那双手晶莹洁白,无名指上戴着个硕大的碧玉戒指,分外醒目。

    温九昌抬头向江安义望来,双眼透出精亮,不过江安义放下心来,此位只是赌场高手,并不会内功,这就好办了。

    骰盅在手,温九昌立时变得精神抖擞,青白的脸色透出兴奋的红色,哑着声音道:“我摇骰,你押点。”

    骰盅不紧不慢地摇着,江安义灵觉清晰地查觉出骰子在骰盅中的变化,“啪”的一声扣下,待骰子停下,江安义清晰地知道骰子的点数是三个“一”。

    温九昌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安义,挑战赌坊的自然是高手,不过在他那双“偷天换日”的手下,骰子要几点有几点,几十年浸淫开盅瞬间变骰换骰,现在已是炉火纯青,无人能及。

    江安义沉吟着没有开口,盘算着温九昌会如何出手。温九昌等了片刻,催促道:“押啊,老夫还有事,可没功夫陪你在这里耗。”

    旁边的常公公和张延年比江安义还紧张,六十万两银子输得倒欠八十万两,生死就在这一把,押中大小还不算,只能象碧玉坊那样押中点数才行,看江安义半天没出声,两人的心中打起了小鼓。

    江安义聚气成型,往骰盅上一扣,“怦”的一声,劲风四拂,温九昌站得最近,差点没被劲风吹倒。康知志伸手扶住温九昌,笑着对江安义道:“莫急,要不这把不算,再摇一把。”

    温九昌站定,脸色阴沉地冷笑道:“就算你功夫盖世,在这骰桌之上,百战百输。”

    将剩下的二十万两银票放在三点上,江安义沉声道:“开盅。”

    温九昌知道骰盅是三点,但一点也不害怕,阴鹭的笑容一闪而过,顺手揭开骰盅。即便江安义瞪大眼睛查看,也没能查觉骰盅揭起瞬间,一根手指被骰盅挡着,飞速地在最近的骰子上一点,骰盅扬起时,那个一点已经变成了四字。

    “一一四”,围观的人发出惊呼,将伸长的脖子收了回去,康知志等赌场的人如释重负,虽然知道会赢,但最后结果不出,谁也不敢大意。常公公和张延年如丧考妣,此次入赌场,先喜后悲,不但将以前赢得六十万两输回去,还欠下一百万两的债务。

    常公公转着眼珠,盘算着该不该拿出“内府行走”的腰牌,不过赌博的人是江安义,不妨先看看他是如何打算。张延年双手抱腕,准备着大打出手。

    温九昌打了个哈欠,道:“没事老夫便告退了。”

    康知志笑道:“温叔且慢走,今夜常乐坊众赌家为温叔庆功,不醉不休。”温九昌眼神一亮,退在一旁。

    转过脸对着江安义,康知志又道:“这位公子,按刚才议定,除了桌上这二十万两,你还欠赌场一百万两。”

    常公公急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分明是急眼要耍赖了。

    “命,赌场不敢收下,不过一百万两,买三条胳膊倒是无妨,就算是闹到天子面前,赌场也占着理。”康知志不慌不忙地道:“来人。”

    门外齐声应道:“在。”

    响声如雷,至少也有百余人。

    常公公脸色一白,又要伸手入怀。江安义笑道:“康老板,别急,输赢可不是你说了算。”

    康知志叹道:“想耍赖,也要看地方,我知你们来历不凡,但我等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按赌场规矩来挑场,那就一切照规矩办事,这理,走到哪都说得通。”

    江安义微微一笑,道:“康老板,你仔细看看桌上的骰子。”

    众人一愣,桌上的骰子二个一,一个四,一点也不差,就是一一四。

    田少秋站起身,扫了一眼,讥道:“蠢材,输了还不自知。”

    众人愕然,不知他骂得是谁。田少秋说完,一屁股又坐回竹椅,慢条斯理地喝茶,留给众人一头雾水。

    见江安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康知志顿觉不妙,回到骰桌细看,方知问题出在骰桌之上。刚才江安义冲着骰盅一记劲击,内劲透盅而入,巧劲作用在骰子之上,将象牙骰子在桌面上压出一道轻痕来。

    温九昌手快,将骰点变动,可是桌面上的压痕无法变动,清晰地留下六点。骰子两个对面相加数值为七,那表面的骰子数不正是一吗?

    押中点数,一赔二十,二十万两要赔四百万两。康知志只觉头晕目眩,锦盒中的四百万两是常乐坊众赌坊所聚,从自己手中输出,怕是惹了众怒,自己长乐天掌柜的职位怕要不保。

    有心动粗,念头一闪放过,眼前三位要是一般江湖人倒还罢了,既知他们是宫中所派,赢了还可以撒撒气,眼下输了,借赌坊众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粗。

    万般无奈,康知志示意将那个锦盒送上。常公公已经乐得睁不开眼,今夜出差,大功一件到手。

    康知志苦着脸道:“押二十万两赢四百万两,最后一局输赢为二十万两,但这场赌斗赌坊赢了,得回一百万两。”

    从锦盒中取出八十万两,将剩下的三百二十万两推了过去,康知志沉声道:“愿赌服输,常乐坊众赌家无话可说。可从今往后,三位便是常乐坊赌家的仇人,再不欢迎三位进入赌坊半步。”

    常公公自然不会把康知志的狠话、场面话放在心上,常乐坊的赌家再有势力还能大过天子去吗?今晚可算得上大丰收,大大地超出了一百万两的预计,回到宫中必然会得到赏赐。

    今夜本金一万两,碧玉坊赢得二十万两,云水坊赢得四十二万两,千金坊得一锦盒,最后加上长乐天所得共有银三百四十三万两和一个千金坊的锦盒。

    三百四十三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变成银锭能堆成山,常公公觉得背上的银山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却快乐着,眉间的皱纹都要蹦出笑来。

    临行前,江安义不忘向田少秋躬身一礼,道:“田前辈赌技过人,在下心服口服,今日一别,有缘再会。”康知志后悔死了,早知道还不如让田少秋与来人相赌。

    田少秋哈哈笑道:“年轻人,我与你十分投缘。今日事了,我也动身返回南疆,怕是再无相会之期。”

    从怀中摸出康知志給他的那块木牌,递給江安义,田少秋道:“如若有机会来南疆,不妨持此木牌来找我,老夫定当尽地主之谊。”

    走在大街上,常公公觉得腿直打飘,张延年紧张地注视着周围,不时咧着嘴笑上一笑。怎能不笑,刚才江安义与他们商量好了,三百四十万两银票和本钱一万两交给天子,千金坊的锦盒由常公公交给冯公公,剩下的二万两分成三分,江安义八千,常公公和张延年一人六千。

    江安义走在最后,手中摩挲着黑木牌,木牌较护法牌小三分,沉甸甸地压手,不知是什么材质。木牌上刻着简单的花纹,正面有个“田”字,想来是田少秋的身份牌。

    已是一更,内宫宫门关闭,仅余下角门出入。江安义和张延年进不得宫,在承天门外等消息,常公公背着锦盒,一步三摇地消失在内宫之中。

    一顿饭的功夫,灯笼光亮处,一伙人走了过来。待到近处,江安义看到侧身引路的是常公公,正中一人,圆领窄袖袍衫,借着灯笼的光亮,红得亮眼。

    江安义心中一惊,本朝内侍省共有四名太监可以着深绯袍服,他只认识平日上朝时侍立在天子身旁的刘维国,此人也着绯袍,不知是谁?

    常公公快步上前道:“江大人,冯公公替万岁传旨来了。”

    冯公公,莫非是掌印太监冯忠,此人暗掌谍报,遥控龙卫,可谓权势滔天,绝不在刘维国之下。

    江安义闪过念头,当即和张延年跪倒在地。

    “天子口谕:朕心甚喜,家中勿忧,为国效力,勉之以恒。”

    冯忠在声音在城门洞中回荡,夜深人静时分,变得分外悠长。

    “江大人,请起。”冯忠上前亲手扶起江安义,灯光之下,江安义见冯忠微胖,面白无须,嘴角含笑,看上去极为和善,只是嘴角两道深纹往下搭着,让笑容带上几分森意。

    今夜常乐坊众赌场伤筋动骨,唯有千金坊毛发无损,连打点的六万两银子都让常公公送了回来,冯公公对江安义很感激,和声道:“今夜之事多亏江大人照看,咱家感激不尽,将来有用到咱家的地方,江大人只管开口。”

    这话江安义不敢当真,宦官出了名的出尔反尔,有奶就是娘,别看现在笑得甜,该出手时绝不会有半分情面。

    心中想着,嘴中客套着:“不敢,能为冯公公效劳,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举手之劳,不劳公公放在心上。天色不早,下官告退。”

    看着江安义逐渐远去的背影,冯公公笑容满面,赞道:“都说状元郎是个‘二愣子’,这些人分明是有眼无珠。”

    “公公英明”、“公公慧眼识人”,常公公等人谀辞如飞,冯公公笑意越浓,嘴角的笑纹越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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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