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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狼狈为奸

    (今日上架,请看书的朋友们多多支持,躹躬到地。)

    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二天辰时刚过,温国公府外来了辆轿子,程管家匆匆将来人迎进玉华堂喝茶,自己殷勤地在一旁伺侯着。

    听到打门声,程希全将压在身上的大腿推开,起床气十足地骂道:“哪个死了,急着报丧啊?”

    门外仆人大声禀道:“宁陵郡王世子找公子有事商议。”

    石方珪来了,程希全一机灵,立时从床上爬了起来,手忙腿乱地套上衣裤,蹋上双棉鞋,开门问道:“进府了?快带我前去迎接。”

    以程希全之狂傲,听闻宁陵郡王世子来了,丝毫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来到玉华堂,人未进门,先高声笑道:“石兄大驾光临,小弟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石方珪年近三旬,乌黑的头发在头顶盘成髻,用一根玉簪扎着,面容刚毅,与天子有三分相似,微微扬着头,傲气十足。看到程希全行礼,石方珪放下手中的茶盅,温和地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愚兄来是有件事想和贤弟商量商量。”

    “不敢,石兄但请吩咐。”程希全深知这位郡王世子别看笑得甜,肚子里的弯弯道可多了,一不小心就被他算计了。

    等程希全坐好,石方珪整了整身上藏青色长袍,笑道:“看贤弟睡得安稳,定是不知道昨夜常乐坊发生了件大事,有赌客赢走了三百四十万两银子,咱家的云水坊就被赢去了四十二万两。”

    石方珪眼中闪过戾意,借着喝茶巧妙地掩住。一侧的程希全被震得不轻,老半天才瞠目结舌地重复道:“三百四十万两,是何方神圣敢如此大胆,常乐坊没有派人做了他们?”

    “说起来来人跟贤弟有点关系,你还记得七月底曾跟愚兄提过,要赌场帮你赢余家乐的钱,我记得总共是一万四千两,这钱我还让赌场给了你七千两,算是分红。”

    程希全点头,猛然醒悟道:“莫非昨夜来人与此有关?江安义如此大胆,居然敢罔顾法纪,到赌场惹事?石兄,为何不当场将其拿下,御史台必然弹劾,姓江的必然丢官罢职。”

    《大郑律》,程希全很熟,他专门请府中的先生给他讲解过。程希全对父亲的教诲还是记得很清,老爷子说过“知此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道理放在做坏事上也说得通,只有对《大郑律》了解,才能钻空子。

    石方珪对江安义不感兴趣,赌坊输了四十二万两银子才是他前来的目的。将手中茶盅在桌上一墩,石方珪道:“来人化了装,他们按赌坊的规矩挑战,最后输了场但赢了钱去,赌坊方面只能认了。跟踪的人说他们进了皇城内,可以确认的是其中有一个是宫中太监。”

    程希全默然无语,宫中授意出手,那就不能问不能说,只能自认倒霉了。程希全万分郁闷,江安义这是得了宫中哪位的授意,皇后还是天子?

    “赌坊方面的损失大家按照规模摊了下去,数万两一家还承受得住,不过有两家大伙不肯分摊,碧玉坊和云水坊,碧玉坊折了二十万两,云水坊更惨,四十二万两。”

    石方珪话语一顿,端起茶呷了一口,柔声道:“细究起来,云水坊是因为贤弟的原因才受了池鱼之殃,所以石某想向程贤弟讨个说法。”

    程希全心中暗恼,不过他不敢开罪石方珪。温国公虽然势大,但跟皇族相比就差了一等,别看宁陵郡王只会吃喝玩乐,在天子的心中恩宠不下于自家。这个郡王世子常以其父的名义采购江南江北的奇珍异宝奉献宫中,在天子清仗田亩时主动缴纳田地一万余顷,得天子嘉许“吾家良驹”。

    咬咬牙,程希全认了,仰着笑脸道:“这件事是程某牵累了云水坊,我愿意补偿石兄十万两银子。”

    石方珪用茶盖划着茶叶,恍若未闻。程希全脸色一变,十万两银子还不够,石方珪的味口也太大了吧,反过来说,如果昨晚赌坊赢了钱,怕不会分给自己半毫吧。

    气氛冷了下来,大堂上悄然无声,程管家连忙笑着圆场道:“世子殿下来府中,恰巧有几株名种菊花盛开,想是因世子前来而放,不如到后花园边赏玩边议事如何?”

    石方珪也觉得撕破面子不妥,当即笑道:“喔,竟有此事,那我倒要开开眼。”

    花园之中姹紫嫣红,有如春日。看过程管家指点的几株名种后,石方珪笑道:“宫中黄淑妃喜欢菊花,这几盆‘朱砂红霜’、‘胭脂点雪’、‘瑶台玉凤’花好,名字也取得好,贤弟,不如以我两人的名义献于淑景宫。”

    程希全大喜,能讨好宫中娘娘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对江安义投鼠忌器,就是因为香水铺后面有皇后娘娘的身影。

    借着送花之事缓和,石方珪道明来意:“贤弟,那十万两银子我不要你的,听说你在东市有间绸缎庄,我倒是很有兴趣合伙。”

    程希全心中一抽搐,总算体会到当初要买江安义香水店股份的感受了。那家绸缎庄专营丽州来的僮锦,因图案生动,结构严谨,色彩斑斓而深得有钱人的欢迎。僮锦产自丽州的僮寨,僮人不愿与郑人打交道,所以僮锦很少流出。温国公程普阳有名亲卫现为坐镇丽州明威将军,靠着大军的压力僮人不得以每年会贡上二千匹。

    绸缎庄除了专营僮锦外也卖其他绸缎,一年下来净利不下于三十万,是温国公府的主要财源,如今石方珪开口要合伙,不知这一口要咬去多少,如果被老父得知,自己少不了一场训斥。

    “贤弟放心,愚兄只要二成。”石方珪微微笑道,露出唇内雪白的牙齿。

    看来不出血是不行了,程希全笑道:“行,此事就这样定下了。”身旁侍立的程管家真心肉痛,老爷积攒下的产业就这样零星散去了。

    不过,程希全也有自己的盘算,绸缎庄给了二成股给宁陵郡王,那今后两家的关系自然更近了,遇到问题也大可向这位世子开口。这场风波因江安义而起,不能轻易放过他,自己不妨向这位世子爷问问计,只要这位世子爷上了船,再想下船就难了。

    冬儿撅着嘴替江安义收拾着行装,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江安义自打入京就没闲着,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几个月。江安义看着忙里忙外的冬儿,心中有些愧疚,为了让欣菲好受些,江安义在行房时有意控制着,没有让冬儿受孕。或许有个孩子在身边,冬儿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算起来自己已经是第三次远行了,仁州清仗、大漠出使,出京赈灾,也算是勤于王事了。江安义有些心思不宁,每次出京办事总会遇到些波折,此次赈灾不知又有什么事发生。

    手无意中碰到胸前的护法牌,江安义决定以后每次离京,都先到明普寺向广明大师问问吉凶,“枯木逢春”的卦数江安义此刻已经深信不疑。

    前往赈灾的名单已经奏到天子处,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自知。

    工部员外郎周处存得知自己被选中,半晌没有作声。今年以来,周员外郎算是个风云人物,两盏柚灯换来老娘晋封,天子注目,众口皆词的清誉,真正是千金不易啊。

    这段时间,周处存竭力交好吏部右侍郎李略儒,总算从李侍郎口中得到实信,年底的考绩必在“上上等”。每年年底吏部都要对天下官员进行考绩,能位列“上上等”的不过二十分之一,京中诸官仅有十余名。而列在“上上等”的官员可以打破三年一提的惯例,直接擢升,也就是说明年就能从从六品上晋为正六品下了。

    周处存暗中探听到政事堂、大理寺、国子监都有正六品下的空缺,年底时再給李侍郎送上份厚礼,求个国子监直讲应该不难,再熬三年,便可以到中州做个长史或者继续在国子监任博士,届时出京任乡试主考。

    筹划得很好,不料赈灾一事风波再生,周处存知道此次赈灾必然有人受赏,原本的几个“上上等”的考评怕是要重新划定,段少监无疑要占去一个,江安义怕也要拿走一席,按惯例京中世家子要拿走三四席,剩下的位置就不多了。

    如果自己不前往赈灾,“上上等”的考评怕是要落空,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换成的古玩字画要白送給李侍郎,周处存心中在流血。无奈之下,周处存只得硬着头皮也去赈灾,只有将这一场混下来,“上上等”的考绩才不至跑脱。

    迎宾楼菊花厅内,华文庆为卓承训前去赈灾饯行,丁楚算是陪客。屋侧,一名女子轻弹着古琴助兴。

    琴声悠扬,卓承训豪兴逸飞,击桌而歌:“……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丁夫子,华探花,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歌声豪迈,连弹奏古琴的姑娘也被感染,琴声变得欢快活泼起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迷雾隐现

    卓承训的歌声停歇,华文庆举杯笑道:“状元郎的歌唱得如此好,弹琴的姑娘都被你的歌声迷住了。”

    挂起迷人的笑容,卓承训向琴女望去,琴音一乱,女子脸上飞起红晕。

    “江词仙的这首《将进酒》气势豪迈,奔放洒脱,着实不愧词仙之名。”丁楚带着三分醉意,嘴中喃喃地念着《将进酒》,突然皱起眉头道:“此词大起大落,语带悲愤,虽然悲而不伤,悲而能壮,但与江词仙的心境不符,莫非写这首词时江词仙想起了少年悲苦之事。”

    同为状元,卓承训没少被人拿来与江安义相较,出身书香门第,谨守圣人教诲,卓承训的行止让人挑不出错来,但与江安义一比,便少了那份精彩。表面上谦逊的卓承训其实对江安义有着说不出的反感,江的存在有如一块无法超越的障碍摆在他面前。

    华文庆清楚卓承训的心思,自然不会提江安义找不开心。举杯与卓承训一碰,两人相对饮尽,华文庆道:“说来惭愧,卓榜一甲三人仅有状元郎挺身而出前往灾区赈灾,华某预祝卓兄戴誉归来,早日迁升。卓兄,他日得意之时可不要忘记我和丁兄。”

    大郑状元郎的平均年纪在二十七八岁左右,卓承训比华文庆还要小一岁,年仅二十五岁,他自幼便有才名,人长得一表人才,家中对其期望甚高,因而一直未替他娶亲,便是有意等他及第时成为权贵的金龟婿。

    卓承训高中状元之后,不少人家上门提亲,卓承训秉随父命迎娶了政事堂右丞毛华诚的次女为妻,有这样强势的岳父在,卓承训才能任职左补阙,虽然官阶从七品,但是天子近臣,极易迁升。此次前往赈灾回来,注定是要按擢升的。

    华文庆的根基在化州,想着三年任满后转任地方,先做个县令,再能升任刺史,京中水太深,华文庆自问与其在六部九卿间混日子还不如外任舒适。然而,京中有人外任才做得好,所以华文庆才把宝押在卓承训身上,将来随着卓的水涨船高,他在外任上也能风调雨顺。

    当然,华文庆更看好江安义,无论从圣眷还是能力上说,江安义都强过卓承训。华文庆很得意,疤脸人卢子越就是江安义的短处,自己可以随时拿捏,想到江安义成为自己手中的傀儡,华文庆满心舒畅,举杯自饮。

    送走石方珪,程希全心情大好,用二成股份买个强势队友不算亏本买卖,何况通过石方珪自己还跟宫中黄淑妃拾上了关系。看着园中的菊花,程希全觉得管家程有贵的表现可圈可点,笑道:“有贵,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在旁边圆场,你到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給你的。”

    程有贵默然半晌,劝道:“少爷,有贵是个下人,有些话原本不该说,但有贵是程家的世仆,有些话又不能不说。国公爷沉迷练丹,这几年府中由少爷作主,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原本府中每年有百万余两的进项,除去用度外还有三四十万的节余。老爷练丹后,节余便没剩多少,少爷您打赏无度,这几年开始吃老底了。今天少爷您又将绸缎庄的股份送出二成,这府中……”

    “好了,你不要说了。”程希全怒吼道,手中折扇将眼前盛开的菊花拍打得残落了一地。程有贵不敢再做声,垂首而立,暗自叹息。

    一个仆人匆匆跑了过来禀道:“少国公,宫中来人传旨了,请您快去接旨。”

    程希全心中狂喜,没想到菊花刚送进宫去,旨意就来了。然而,从天堂到地狱仅有一步之遥,当旨意宣读完,程希全瘫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程希全从浑噩中醒来,一眼看见摆放在桌上明黄色的圣旨,如同被针扎般地哆嗦了一下。旨意并非嘉许他进献菊花,而是训斥他胡做非为,严令他在家读书静休一年,届时将亲自查验读书效果。

    程有贵见少国公神智清醒过来,长出一口气道:“吓死老仆了。”

    见程希全面如死灰,程有贵低声劝道:“少爷,天子虽然来旨斥责,但言辞之中不无维护之意。少爷不妨借此认真读书,他日让天子刮目相看,重振家声。”

    “江安义,都是因为这个江安义。”程希全喃喃念道:“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又折面子又赔钱。有贵,你去把杨叔给我请来。”

    再劝无益,程有贵叹息一声离去。片刻之后杨宇动来到,程希全低语数句,杨宇动转身离开。

    赈灾的队伍离开京城已有五天,队伍分成两路,一路前往姜、齐两州,由工部侍郎柳轼带队,另一路前往更远的并州、青州,由秘书少监段次宗带领。

    还未进入并州,沿途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难民,男人挑着担,老人、女人和孩子跟着,蹒跚往东。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槛褛、面容呆滞,神情中满是绝望,道旁可以看到走不动的老人,坐在地上奄奄一息,时不时有凄惶的哭声传来,闻者心碎。

    此情此景让队伍段次宗再也走不下去了,下令大队停住,就地赈灾。队伍随行带着部分赈灾的粮食和银两,由京中左威卫一千人马护卫。

    一名衣着较为体面的老者被领到段次宗面前,段次宗躬身行礼道:“老丈,高姓大名,你们是哪里人,这是去往何处?”

    衣着虽然脏乱,老者的神态安然,从容地还礼,叹道:“大人是朝庭派来赈灾的吧。来的有点晚啊。”

    段次宗脸一红,四州大雨从八月初三开始,朝庭接着奏报已是八月二十日,筹措粮草和银两花了近十天的时间,赈灾的队伍出发已是九月初三,行至此处已是九月初八了,难怪老者会怪责来的有点晚。

    “老夫姓陈,乃并州丘和县人,曾做过几年县令,前些年辞官在家。润水因大雨而暴涨,老夫所居的亚风村被决堤的洪水所淹,不得已和家人一起出门逃难。”老者眼中闪过痛楚。

    段次宗道:“陈老丈,我等虽然来迟,但朝庭不是下令各地开仓先行赈济灾民吗?为何要逃奔他乡?”

    “丘和县是在开仓放粮,但受灾之人太多,仓储有限,县令不得不算米下锅。丘和县与娄州相距不远,娄州并未受灾,因而我等想到娄州找条活路,待局势稳定后返乡。”

    “朝庭赈灾的十万石粮食不是已经先行抵达了吗?”段次宗追问道。

    老者叹道:“唉,老夫是听说朝庭运粮赈灾,但据老夫所知丘和县中并没有收到朝庭的粮食。”

    段次宗脑袋“嗡”的一下,十万石粮食和一百万两白银从户部调运而出,算算日期应该在八月底到达灾区,为何至今未见?段次宗心如油烹,巴不得能飞到并州向并州太守云昌茂问个究竟,只是自己不能轻离。

    想了片刻,段次宗让人把马逢春叫来。马逢春,司农寺丞,此次前往赈灾的十人之一,为人处事谨慎小心,段次宗亲选其回入赈灾队列。

    “马逢春,我留下五百人和四万石粮食,你沿途收拢灾民,告诉他们朝庭已经派出赈灾使。你不妨就驻在丘和县,收拢附近县城的灾民,搭建简易住处,等侯我下一步命令。”

    马逢春领命。段次宗转过脸对着陈老丈道:“陈老丈,你是丘和县人,德高望重,大难当前,烦你与马逢春合作,在难民中招些人手,帮着马逢春维护秩序,发放食物,另外让人宣传宣传,让大伙赶紧回家,不要流落四方,朝庭会帮着你们重建家园。”

    马逢春和陈老丈留开,片刻之后,大道上欢声四起,段次宗是灾民得知消息后欢呼,故土难离,既然有救,谁愿意背景离乡。

    赈灾的粮银由左威卫押送,通过官道到达娄州,因大水堵路改由河运,沿西水河西上,计划沿途发放物质,丘和县就在旁边,怎么粮食仍未到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段次宗紧锁眉头,身为赈灾使,沿路要协调众多事宜,自己无法脱离大队,看来只能派江安义前去查探。在仁州清仗田亩的时候,江安义也硬生生闯出局面,希望这次也能探明究竟。

    江安义一身尘土,精神抖搂地出现在段次宗面前,躬身礼道:“见过大人。”

    算起来江安义是段次宗的门生,对于这个年轻人,段次宗越来越喜欢。临出京前,他听说江安义通过赌博的方式从常乐坊赢来三百四十万两银子,解了赈灾的燃眉之急。段次宗虽然是个刚直严谨之人,但听到消息还是背地里喝了两杯,取不义之财用于赈灾,何必过于苛求。

    不过,在江安义面前,段次宗向来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江安义心中惴惴,比起面对余师还慎重三分。余师还有七分为师三分为友的感觉,这位段大人江安义可不敢露出半分轻佻。

    见江安义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段次宗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点破,沉声将赈灾粮食可能失踪的消息告诉了他。江安义越听脸色越凝重,赈灾粮食关系多少人的性命,哪容有失。

    “安义,我想让你沿粮食前行的路线一路查探,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段次宗从怀中掏出块金牌,这是出京时天子给他节制四州官员的信物,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

    接过金牌,沉甸甸地压手。段次宗庄颜道:“安义,金牌只为防身,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用。此去危险重重,千万小心,事成之日,段某定当为你请功。”

第二百四十三章步步危机

    吉水渡,位于黑水河和润水交界处,有驿道相通,沟通东西,连接南北,是江滨要津。往日吉水渡帆樯林立,商船如织,渔船穿梭,舳舻相接。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苦力们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流着汗,往来于商船和货仓之间,挣点钱养家。

    八月的大雨造成罕见的洪灾,河水比往日湍急了数倍,河面也宽阔了数倍。江安义站在高处,但见河水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浑浊的河水夹杂着大量杂物汹涌而下,有冲毁的树木家具,有溺毙的牛羊猪狗,偶尔还夹杂着人的尸体,真是惨不忍睹。

    往日繁华的江面上偶尔有一两只楼船驶过,这种船采用榫接钉合,密封性极佳,船舱内部设有水密隔舱,才不怕江上的大浪,听说丽州、魏州临海一带,有人用这种船冒着奇险出海,如果侥幸回来便是一本万利,一船买卖做成即成三代富翁。

    没有商船,码头上的苦力们没有活,三三两两地聚在码头西侧。这里有一棵老柏树,树荫如盖,荫蔽着半亩大的地盘。自有商贩见缝插针,一副担子一张桌,几把板凳便能支起个小吃铺,面条、馄饨配上黄酒猪头肉,十来文钱就够码头上的苦力们痛快喝一回。

    苦力没有生意,连带着三家小吃铺的生意也轻淡,树下的板凳上坐满了愁眉苦脸的人,一个个唉声叹气。

    江安义昨天已经到了吉水渡,赈灾的粮食便是由这里前往并州武阳府的。听码头的苦力们说,七天前就是他们将一袋袋粮食和银箱扛上船的。船是往来的商船,被护送粮食和银两的左武卫征用,据苦力们讲官兵们一口气征用了二十艘大船,或许是被官兵吓坏了,所以这么多天都没有什么船敢停在吉水渡。

    护送物资的左武卫官兵足有五百人,加上船上的船工,将近千余人,就算遇到劫匪也不会悄无声息的消失,江安义百思不得其解,从码头高处行至柏树下。树底下有人招呼他:“秀才公,来这里歇歇。”

    江安义昨日至此,化装成外地游学的秀才,听闻家乡遭灾急着找船回乡看看。因为言语和气没有架子,兼之又请了苦力们喝了一回酒,大伙对他很和善,答应只要有船西去便替他讨个人情。

    午时已过,苦力们经不住饿,有些人拿出家中带的菜团子,向吃铺的老板讨碗开水,狼吞虎咽地开吃了。看到江安义过来,吃铺的老板热情地招呼道:“秀才公,要不要来碗阳春面,三文钱,我給你加上一块厚厚的猪头肉。”

    昨天江安义请苦力们吃饭,足足花了半两银子,吉水渡的吃铺少有这样的大生意。当然吉水铺商船往来,也有大老板,不过这些大老板是不会在树下的小吃铺吃饭的,往前五百米,便有酒楼。

    听到猪头肉,不少人咽了口唾沫,不过昨天秀才公已经请过客了,今天着实不好意思再叨扰。江安义身旁的人都低下头去专心啃自己手中的菜团,有的人站起身干脆走远。

    江安义有些感动,这些朴实的汉子生怕給他添麻烦,相比朝中那些衣冠楚楚的官员,这些被蔑称为“泥腿子”的更可爱些。

    “老板,这鬼天气闷热,你那些东西卖不掉也容易坏掉,索性便宜些,相逢是缘,我请大伙再吃一顿。”

    老板略一迟疑,大度地甩手道:“中。黄三、秀婶,秀才公又请大伙吃饭了,大伙动动手,把板凳搬好。我来切菜,你们下面食。”

    一碗碗热腾腾地面食摆在面前,热腾腾的场面自然应运而生,大伙看江安义的眼神更加亲切了,一声声充满诚挚的感谢声伴着吞咽入耳,江安义吃得通身大汗,清凉的河风掠过,舒适极了。

    沿着河堤走来十余个灾民,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穷苦人心善,分明自己衣食不饱,这些汉子却将手中拿着的馒头、菜团施舍了出去,三家小吃铺的老板也端上面汤,招呼这些人坐在树旁慢慢吃。

    “真是造孽啊,这场大雨不知要收多少人命?”

    “唉,我天天在码头,光看到江里漂过的浮尸都不下十具,听说官府开仓放粮了,可是这些衙门的人,都趁机往自己口袋里捞钱,哪管百姓的死活。”

    江安义本就有意从这些人嘴中探听些消息,见众人聊得兴起,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放在铺上,对秦老板说:“这些银子应该有多,多有的钱做些东西給他们送去。”

    “秀才公心真好。”秦老板感叹了一句,转身忙活起来。

    “我咱不听说朝庭已经派官兵押运赈灾的粮食前往武阳府吗?有了这些粮食应该够吃啊?”江安义问道。

    人群一静,有个声音怯怯地从树底下传来,“听说运粮的船在江上沉没了,现在官府正忙着打听沉船的下落。”

    江安义一惊,黑水河大涨,现在河面上波浪滔天,但是有可能发生沉船的可能,不过二十条船同时沉没,而且没有一个人生还,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怎么可能?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人,是灾民中的一员,看来她听到了点风声。江安义正想着如何盘问,灾民之中已经有人低声警告那妇人,妇人冒出一句话后便不再言语,低头吃面。

    江安义不急,人多有八卦之心,只要有人开了头,必然有人会议论一番。

    果然,身边的苦力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有人和江安义同样质疑二十条船的同时沉没和毫无消息。突然有人冒出一句:“会不会让人劫走了?”

    打劫官船,而且是赈灾的粮食,形如造反,一旦被朝庭知道立时会有大兵清剿。不过,江安义越想越有可能,只有这样,二十条船才会悄无声息地从人间消失。

    江安义慢慢地喝着面汤,从众人的嘴中知道黑水河并不太平,沿江而上有三家水匪,在江面上出没收取商船的保护费,大郑没有水师,地方官府偶尔组织兵丁清剿,也因不知水匪落足之地无功而返。好在这些水匪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江上极少发生杀人越货之事,商人们花钱买平安,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十多年就这样过来了。

    恰巧有一艘船停靠在吉水渡,有人上前招揽生意,给江安义带来消息,这条船前往并州武阳府畔的武阳渡,可以捎带江安义一程。

    这是条货船,来自晃州。船上运送着大量的粮食,青州等四地发大水缺粮少食的消息传出,附近的商人大量地采购粮食赶往受灾地,趁此良机发笔难财。天傍晚的时候,船行出六十里,在并州境内的淦阳渡停靠。晚航风大浪急,船老板不敢冒险。

    淦阳渡离县城不过三里,江安义与船家约好辰时出发,便下了船想着到县城打听打听消息。

    淦阳县城比新齐县要破落三分,加上受洪灾影响,城内处处积水,滋生着蚊虫,人走过积水,立时哄起一堆飞虫。

    恰逢晚饭时分,衙门在东城门施粥,热气腾腾的两口大锅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面黄肌瘦的灾民手拿着破碗烂盆等待着衙役们施粥。一勺分不清颜色的稀粥,上面混杂着两片黄色的叶子,便是晚餐了。

    队伍很长,等到末尾几个的时候,这样的稀粥也没有了。衙役们冷着脸,往锅里倒了勺冷水,搅吧搅吧,喝道:“讨饭都不知道早点,活该饿死。快点,别耽误爷回家。”

    江安义站在不远处瞧着,见最后是位妇人,一手牵着小孩一手端着碗,碗中的清水中不过十几粒米粒。那妇人将水喝尽,把那十几粒米粒的汤水举到孩子嘴边。

    衙役们说笑着,每人从地面上扛起个小袋,呼朋唤友地准备回家。江安义眼尖,发现袋子旁的地面上散落着白米,看来这些衙役们截留赈灾的粮食中饱私囊。一袋米不过七八斤,但六个衙役就将近五十斤,江安义看那些赈灾的稀饭也不过五十斤左右,居然有一半入了他们的口袋。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江安义怒喝一声:“站住。”

    衙役们吓了一跳,见是个书生打扮的人,满面怒容地站在身后。

    江安义也不啰嗦,径自道:“本官乃是朝庭所派的赈灾使,尔等居然敢将赈灾的粮食中饱私囊,你们有几个脑袋?”对于衙役,江安义一直好感缺缺。

    众衙役一听,傻了眼,也不敢分辨真假,跪在地上磕头喊“饶命”。

    江安义嫌恶地喝道:“本官暂不处置尔等。速速将袋中的粮食倒入锅中,重新生火煮饭,赈济灾民。”

    衙役们爬起来,连忙升火煮粥。周围的灾民一听朝庭的赈灾使来了,一个个围上来诉苦,顺道告发一下黑心的衙役。江安义安抚着灾民,找到块高石,站上去高声道:“朝庭的赈灾使带着钱粮已经来到并州,后续的粮食会延延不断地到来。大伙且安心等待,马上就会帮着大家渡过难关,重建家园。”

    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江安义看到灾民们的眼中重新焕发出神采。

    东城门处,一个汉子头戴破笠倚在门边,待江安义向县衙行去,抬起头,满面络腮,赫然是杨宇动。

    (昨日误重传,不能删除,所以只能改了题目,今日上传。哪知上传又遇问题,说是不能少于昨天上传之数,这规矩简直是让人无语,只能废话几句,请大家见谅。另,《变臣》一书得朋友们帮助,走到今天不易,感谢看书的朋友们鼓励和支持。写书以来,有几次生出厌倦之心,是你们让我坚持下去,感谢!)

    (字数依然不够,只有各种求充数。求点击,求收藏、求订阅、求打赏、求评论)

第二百四十四章生死一线

    站在船头,劲风拂面,吹得衣襟猎猎如翻,却吹不走江安义心头的阴郁。

    昨夜从淦阳县县令口中得知,左武卫押运的二十艘粮船并未在淦阳渡停靠,而是一路西进,然后失去了消息。

    从淦阳渡到武阳渡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期间有几个小渡口,刚才路经的枫林渡就是其一,因为涨水渡口被淹没了,根本不可能停靠,那些粮船究竟怎么消失了?

    背生凉意,江安义猛然转身,丈许开外,抱手立着个汉子,满面络腮,正是在香水铺前遇见眼露紫光的高手。他怎么会在这里,江安义心头闪过不祥之兆。

    “阁下何人?”

    杨宇动伸手将头上的破笠摘下,抛入江中,沉声道:“陈洪明、姜健师徒你可记得?”

    江安义一愣,他一直以为杨宇动是程希全的人,没想道居然与姜健师徒有旧,当日在许昌化后花园一战,陈洪明伤了自己一掌,不过他逆行功法,估计活不长久。自己已经将这段远事淡忘,不料今日此人重新提起。

    事后,江安义打听过姜健师徒出身六华门,此人莫非是六华门的人。江安义抱拳拱手道:“前辈,姜健师徒有违法纪,助纣为虐,打伤龙卫,袭击官员,实属罪有应得。望前辈辩明是非,不要陷身其中,自取其祸。”

    杨宇动心中暗笑,其实他与姜健、陈洪明没有丝毫关系,程希全从李世成嘴中得知江安义与姜健师徒争斗的往事,杨宇动觉得可以加以利用,混淆视听,万一失手,江安义也无从追查,更不会联系到温国公府。

    冷笑一声,杨宇动道:“是非恩怨老夫不想去理,老夫此来是为陈师弟报仇,你小心了。”

    陈师弟,江安义一愣,看年岁眼前的络腮汉子不过四十来岁,内功有成驻颜有术,信乎?

    不及多想,一股寒流已经逆风而来,与船头的江风相撞,形成无数个细小的涡旋,舞弄、撕扯着江安义身上的儒衫。此行江安义吸取了大漠之行的教训,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特制的银丝服,防御力极强。

    果然是寒气,与陈洪明和姜健的真气十分相似,江安义对杨宇动的话信了八分。和姜健师徒动手有经验,而且元玄心法的真气阳刚炙热,正好克制这种阴寒类的功法。

    江安义信心百倍,真气由丹田而起,经三阳经化成掌风劈出,有如一道炎飚,向杨宇动劈去。

    一切如自己所料,杨宇动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知此知彼,百战不殆,温国公时常念起的这句真不错。程希全花大力气调查江安义,杨宇动动身之前,已经将这些资料细读了一遍,虽然涉及功法的不多,但江安义真气属火还是知道的。

    当即化掌为拳,牵引着那些小旋涡向掌风迎去,江安义只觉一掌击入泥潭之中,又涩又粘,牵引着身形站立不稳,向左倾去。

    杨宇动右手牵住江安义,左手一扬,一道寒风击奔江安义的面门。掌风凌历,江安义一手被制,只得单臂护胸,往外一迎,同时脚步后撤,暂避其锋。

    “呯”的一声,劲气触在一处,发出清脆的激响。杨宇动的功力强于江安义,江安义立足不住,连退两步,稳住身形,离船边不过半步的距离。江风吹来,寒意凛凛。

    “这不是六华门的寒玉功,你究竟是何人?”交上手,江安义立即分辨出对手所发的掌风看似寒冷,却带着粘滞之意,分明与姜健师徒的功法不同。

    杨宇动暗自得意,功夫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踏在炼神返虚的边缘,体内经脉大都畅通,再要进一步就要看机缘。杨宇动十余年家打通体内不同的经脉以求厚积勃发,无意中发现真气经由不同的经脉可以比拟出不同真气的效果。这招拟寒冰掌,就是经由太阴心脉而出,不过根基在丹田,本质却不会变,掌风虽寒,实质仍是紫浑真气。

    “小子,有话到阎罗那里再问吧。”杨宇动两袖鼓胀如袋,江安义看到他的袍袖表面现出波浪起伏的微纹,心知真气被其凝聚成两团,出手便是石破天惊。

    果然,杨宇动一抖袖,两袖真气如同两柄重锤夹击而来。后无退路,江安义只得双掌化刀,往外推出,再次硬撼真气锤,哪知刀锋削出,如同砍破两只大尿脬,重锤发出鬼哭般地啸声,化成无数条阴毒的小蛇,无孔不入地向江安义全身钻去,诡异至极。

    江安义所学内功及武功,除了来源于脑中妖师的记忆外,就是在与人不断地争斗中成长进步。和杨宇动动手,江安义加着万分小心,刚接招就被迫着退了两步更让他明白比起眼前的对手,他还差了几分。所以,两掌推出,江安义还留有三分余地。

    此刻见情形不妙,江安义脚尖用力,真气压在船板之上,“卡”的一声,船板被踩折。江安义却借着反挫之力一个倒翻,高高地跃起,人在空中,双袖没有闲着,往杨宇动的面门拂来。

    杨宇动原以为一招可以将江安义逼入水中,不料江安义身法灵便,翻身而起。杨宇动双掌托天,与江安义双袖接实,江安义在空中被震得高高飘起,落地时连退三步,跺碎了几块船板,劲气震得船身上下起伏,凶险异常。

    两人的争斗惊动了船上诸人,这条商船运粮到并州武阳府,沿途接了不少行客,江安义在吉水渡上的船,而杨宇动却在是淦阳渡上的船。原想挣点小钱,没想到迎来两位煞星。

    船老板哆哆嗦嗦地喊道:“两位好汉,有话好好说。江上风浪太大,船行不稳,两位若要争斗,怕是这一船人的性命都要被两位断送。要不等前面有停靠之处,两位上岸再斗如何?”

    杨宇动眼眉一立,喝道:“休要啰嗦,否则老夫先一掌将你拍扁。”

    船家吓得缩头不敢再言,船中诸人畏畏缩缩看着江安义两人,胆小的已经哭出声来。

    见杨宇动不管不顾地又上前扑,江安义喝道:“且慢。船家说的不错,不要因我俩争斗送了他人性命。我们上岸再比。”

    “嘿嘿嘿,状元郎,好算计,上了岸打得赢便打,打不赢一跑老夫到哪里找你去。今日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一船人要怪也只怪命不好,就当老夫送給你的陪葬。”

    如此不把他人性命放在心上,必是冷酷无情之辈。江安义目露森寒杀机,冷然道:“既是如此,你我不妨在江上挑根梁柱,一决生死。”杨宇动沉默片刻,点头答应。

    江面之上杂物甚多,冲毁的房屋梁柱时常可见,片刻之后一根被洪水冲倒的大树漂了过来,树枝半沉半浮,绿叶、老根分在两头。待大树漂近,杨宇动飞身而起,空中喝道:“小子,还不起身。”

    江安义双腿一点,飘身而起。杨宇动落在树根处,江安义则站在另一侧。身形刚定,急流已经把他们送出数丈,与商船隔开。

    杨宇动笑道:“小子,如果在商船之上你一味躲闪,老夫还真拿你没有办法,你自寻死路,要到树杆上较量,那就别怪老夫手狠。”

    说罢,杨宇动不再掩饰,目中紫芒大盛,一道紫光如箭射来。

    大树之上无处闪躲,江安义只得鼓起真气,往外相迎。劲气再次四溢,激打得江水翻腾,要不是树枝和老根仍在,腿下的树干怕要翻滚不定。

    劲气相接,江安义感觉那道紫芒有如针锥,扎破自己的元玄真气直刺而来,虽然没有攻破护体真气,但紫芒带来的刺痛却有如针扎。江安义暗道不妙,对手的真气强于自己,这场争斗怕是凶多吉少。

    与其坐与待毙不如愤而反击,逆境之中江安义反击起心中豪气,双脚腾空,有如鹰击,向杨宇动舍命扑去。拳风如火,杨宇动觉得眉毛都要被炙焦。这小子的内劲不在自己之下,只是束型还不到家,假以时日,不用五年怕就要追上自己。

    心中闪过妒意,杨宇动出手毫不留情,紫浑真气犹如一潭千年泥浆牢牢将江安义挥来的真气挡住,凝滞。江安义刚才领教过杨宇动这招,早已想着破解,反借真气被滞住的瞬间,双腿用力向杨宇动的胸口蹬去,要被踏实,便是铁板也要踩出窟窿来。

    杨宇动一惊,连忙松开江安义吸住的真气,大树之上只能直进直退,杨宇动只得退步,一腿往后,踩在树根之上,差点没从树身上摔落水中,翻腾的江水将鞋面打湿。

    江安义进身再击,杨宇动此刻丝毫不敢大意,同样真气布满体外,两人如同砸铁,“乒乒乓乓”一阵对击。

    半柱香的功夫,两人再次分开,江安义感觉胸口气血翻腾,一通硬碰硬,畅快是畅快了,自己还是吃了暗亏。

    江面上那只商船早已驶得不知去向,江水茫茫,四望没有人烟,杨宇动狞笑道:“姓江的,杨爷这就送你上路。”

    一团紫芒如球,球体却生出许多刺芒,这便是杨宇动最得意的绝技“刺球”。有过刚才气锤化蛇的经历,江安义心知这高度凝聚的真气球接触后必然会炸裂开来,此时身在大树,身前杨宇动虎视耽耽,已经无处闪躲。

    无奈之下,江安义双掌如弧,一道真气有如碗型向刺球兜去。遇到阻力,刺球果然炸裂,不过那些芒刺如急箭般射出,向着江安义而来。危急之中,江安义心静如水,感觉着那些气箭急射而来的方位,身形左右微晃,大部分气箭被闪开,少数闪躲不开的双掌拍出,将气箭或拍歪,或拍散,有惊无险地化解。

    说来繁杂,其实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江安义的身形闪动有如鬼魅,普通人看去只觉江安义突然模糊了一下,便恢复了正常。可是杨宇动的经验多丰富,刺球击出并未站在那里不动,身形随着刺球向前飘出。

    “刺球”刚刚拍散,杨宇动的双手已经无声地印在江安义的胸口之前。

第二百四十五章机缘巧合

    心乃气血汇聚之所,真气运行的要冲,被称为“十二经之海”,如果被杨宇动击实,江安义必定心脉寸断,便有十条性命也要断送。

    再想躲,已然来不及,情急之下,江安义吐气出声,一口真气从口中喷出,直刺杨宇动的眉心。

    这股真气临死反噬,是江安义琢磨出来的一招保命绝技。杨宇动吓了一跳,江安义会被自己拍死,自己也要让真气穿透大脑,绝气身亡。

    万般无奈,杨宇动只得头往后仰,避让这道真气,真气擦着头皮而过,震得杨宇动脑中一片混沌。

    双掌依旧结结实实地拍在江安义的胸口,江安义只觉一股寒意透胸而入,将一切都冰封住,再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真气有如重锤,江安义被震得抛飞而起,掉落在江中,转瞬之间被洪水带得不见踪迷。

    杨宇动缓过神来,犹觉冷汗淋淋,差一点就陪江安义一同迈入鬼门关。望着滔滔江水,杨宇动相信江安义必定身亡,即使没有震断心脉而死,重伤之身也要被这江水淹死。

    借助江面上漂流的浮物,三点二纵,杨宇动飞身上了岸,消失在江岸之上。

    江安义落身江水,生机渺茫。不过,杨宇动的双掌并没有震断江安义的心脉,为躲闪江安义吐来的真气,杨宇动身形后仰,双掌无意中跟着往上抬了三分,未击实心脉,而江安义身着掺杂银丝的衣服,也抵消了部分真气,因而給江安义留下一线生机。

    然而,落入江水的江安义已经陷入昏迷,只要片刻功夫,江水便会倒灌口鼻,将其淹死。巧的是杨宇动为了掩盖其出手的真像,所用的真气比拟了寒气,江安义体内的寒气迅速弥散,江安义瞬间冻僵,如同一根浮木漂水面。寒气四侵,将江安义逐渐冰封起来,反而让江安义脱离了水淹之噩。

    江水滔滔,不知去向,昏迷中的江安义即使不被淹死也会逐渐失去体温冻死。世间事,总有些巧合,让人不得不生出慨叹,冥冥之中自有天命。

    淦阳渡上游是四十里有个小渔村,虽然靠近黑水河,但地势较高,没有洪水被淹没。渔村靠捕鱼为生,江面上风浪太大,谁也不敢冒险捕鱼,挨了半个多月,不见洪水消退。渔村多数人家断了炊,听说县城官府放粮施粥,不少人拖家带口地奔了县城。

    小渔村有户姓洪的人家,老两口和一双儿女,不巧老太太染了风寒,大儿子在外干活,时不时地带点米面回来,一家人勉强能维生,索性没有挪窝。

    大水冲毁无数家园,江面上有不少冲下来的家具、木材等物,渔村边有处洄水,老头带着女儿时常到这里溜达,时不时拣条板凳、桶子之类的东西回家。

    远远江面上漂过来个人,浮尸这些日子见过不少,有几具漂到洄水中,老头捞上来刨个坑就地入土为安了。眼见那浮尸打着转往这边靠,洪老头叹道:“天不睁眼,这场大水不知要收多少人命。丫头,你拿竹篙拨拨,咱爷俩受点累,刨个坑将他埋了。”

    江安义幽幽醒来,胸口处撕裂般地疼痛,喉头干涩刺痛,忍不住咳嗽出声,咳嗽牵扯着肌肉有如刀割一般。

    听到声响,洪老头从屋中出来,叫道:“丫头,倒碗热水来。”

    温热的水流过干涩的喉咙,江安义感觉舒服了些,睁开眼,面前一个皱纹堆累的老者,心知眼前人所救。挣扎着要起身,被老头按住,洪老头道:“年轻人,算你命大,龙王爷不收你,好生躺着休息,有事喊一声。”

    江安义躺在床上,有如六年前身遭雷劫一样,浑身疼痛无力,只不过头痛变成了胸痛。破烂的木屋透着风,陈旧的家具,床边晾着副渔网,看样子这家人的生活不富裕。

    胸口传来的巨痛让江安义呼吸都觉得分外艰难,痛到极处,连心都要碎了。杨宇动留下的真气并未消散尽,如同一把把小刀在经脉内削刮着。

    不行,任由这样下去,自己恐怕要内功尽失,性命难保。江安义强提起精神,丹田处微弱的真气强行在经脉内运转着,到胸口处,一股温和的暖意从木牌上散发入体内,万幸,洪老头将江安义的湿衣换下时,并没有将他身上的护法牌取下。

    真气每一轮回经过护法牌,护法牌都要传送出一股温和的助力,江安义不知道,上次走火入魔广明大师倾力相救,十年精纯的功力有不少被护法牌储藏起来,此刻反哺,对江安义来说真是雪中送炭。

    傍晚时分,江安义觉得胸口没那么痛了,挣扎着坐起身来。一个姑娘走了进来,见江安义坐起,笑道:“你好些了,刚捞起你时,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还是阿爹说你胸口未冷,还有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坐起来了。”

    那姑娘说话又快又脆,带着几分地方口音,江安义听了个半懂不懂。

    “刚熬好了稀饭,阿爹让我看看你醒了没有,能动的话就自己动手,省得让人喂。”姑娘脸一红,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老者端着碗稀饭进来,见江安义要起床,忙拦住他道:“年轻人,不要多礼,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稀饭浓稠,里面放了些虾米,一碗稀饭下去暖意立生,江安义意犹未尽,笑道:“麻烦老丈給我再添一碗。”

    老者有点羞愧地道:“没了,就熬了两碗,一碗給了我生病的婆娘。要不,我让丫头再給你煮点?”

    江安义满面通红,这几年过惯了好日子,忘记了穷苦人家有一碗稀饭吃就算不错了,更何况正逢洪灾,能喝到这碗稀粥是这家人的最大的诚意。

    江安义不好意思地道:“老丈,是在下冒失了,救命之恩不敢言谢,不过我身上带着些银两,算是答谢。”

    伸手往怀中摸去,摸了个空。老者道:“我把你的东西放在枕下,你看看可少了些什么?”

    碎银、银票、锦袋、金牌一样不缺,江安义拿出张百两的银票递給老者,老者正颜道:“救人危难是做人的本份,你要是給钱的话反倒显得俺们为了银子才这样做。钱你收好,安心养伤。”

    老者站起身要走,江安义急忙拉住老者的衣袖道:“老丈,现下在发大水,东西很贵,你也看到了我不缺钱,这点钱只当是你为我买些食物回来滋补好了。”

    看到江安义满脸诚意,老者推开银票,指了指那些散碎银子道:“你将那些银子分一半給我就行了,太多俺老汉可不收。”

    散碎银子不足十两,江安义依言拨出一半,老者用手捧了离开。有了钱,老者到邻居家买了些鸡鸭回来,又进了趟城买了点米,江安义安心在洪老汉家养伤。

    不得不说元玄功法神妙,三天功夫江安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闲来无事,江安义和洪老汉闲聊,听说朝庭赈灾使已经来了县城,老百姓的心安稳了不少,小渔村也陆续有人回家了。

    “洪老丈,你儿子怎么还不回来?”和洪家人熟悉了,江安义知道老丈的妻子生病,于是硬塞了银子让老汉去请大夫,有大夫用药,洪大婶的病也减轻了。通过聊天,江安义了解到老汉其实只有四十几岁,生活的压力让他看过去年近六旬。

    听老汉说,洪灾起时,儿子被人喊去干活了,八月二十日回来过一趟,給家里扛了袋米,然后又出去了,干什么,在哪里,都不知。洪大婶一直念叨,都十多天了怎么不见人影,信也不捎。

    吃罢晚饭,江安义想着不能再耽搁了,明天一早便要动身前往武阳府。段大人让自己打探粮船的消息毫无眉目,江水茫茫,也不知从何查起。

    在洪老汉家养伤,江安义倒是将黑水河上的三家水匪探听清楚了,最大的水匪有一千多人,头领叫着混江龙,其他两家各有六七百人,首领分别叫着深水蛟、黑风怪。从洪老汉的嘴中得知顺着黑水江的一条岔河,渔村往南三十里外有处明湖,号称纵横七百里,江安义猜测这里极可能是水匪们的据点。

    吃罢晚饭,江安义与洪老汉坐在院中,这几日天已放晴,天上月朗星稀,明天注定是个晴天。江安义正盘算着如何前往明湖,现在江水退去了近丈,风浪也平息了不少,能不能从渔村找条船顺流而下。

    村子里的狗突然叫起来,几条人影出现在路上。洪老汉激动地站起身,高声地冲来人喊道:“春儿,春儿,是你回来了吗?”

    黑影嗡声嗡气地答应道:“爹,是我。”

    听到动静,洪老汉的女儿妮子扶着洪大婶也从房中出来,江安义站起身,只见一条大汉扛着一个麻袋出现在眼前。

    “春儿。”洪老汉一家人迎过去,又是欣慰又是埋怨地问长问短,那汉子嘿嘿笑着,大步往里走,嘴中说道:“我带回来一百斤米,够你们吃一阵子的了。”

    见到江安义,那汉子警惕地站住腿,沉声问道:“这是谁?”

    妮子快嘴道:“这是我和爹在江上捞起来的灾民,明天准备走了。哥,你上哪去了,这么多天也不来个信?”

    江安义没有做声,月光下,他认出大汉肩上扛得米袋,与朝庭赈灾的米袋一模一样。

第二百四十七章潜入水寨

    整片整片的芦苇出现在江安义面前,摇曳的芦穗流淌着雪白的神韵,把这片水路装点得美轮美奂。偶尔有飞鸟被船惊起,飘散的苇絮如同雪花纷纷飘洒。要是闲暇,江安义定然诗兴大发,或许能写下流传千古的诗句,

    而此刻,身穿普通渔家服的江安义,一门心思地盯着眼前水路,紧张地记忆着前往水寨的路线图。

    已经是和洪春商议潜入水寨的第三天,为潜入水寨江安义也做了准备。身上的金牌交給了洪老汉,让他带着全家前往武阳府,赈灾使段大人应该已经到达那里了。

    洪老汉随身有一封江安义所写的信,写明了粮船被劫的事实和他将潜入水寨探听消息,让段大人准备好进攻的官兵,并派高人潜进寨与其联络,商定攻打水寨解救左威卫,剿灭匪患的办法。

    此刻江安义的身份是洪春娘家的表弟邓坤,细节两人已经议定。邓坤家住在八十里外,小时也曾到过洪春家玩耍。此次因为洪灾逃难到洪春家,遇到洪春为水寨拉人,便一同前往水寨落草。

    所乘的是一条大肚仓船,船上有十五六个人,带队的是王麻子。洪春向王麻子介绍江安义道:“王叔,这是我娘家表弟邓坤,小时你也见过的。邓坤,叫王叔好。”

    江安义怯生生地喊了声“邓叔好”,便低着头不再做声,一副没见过世面羞怯的样子。

    王麻子还记得小时候邓坤来村子里玩的事,江安义肤色较黑,露出的胳膊肌肉壮实,也像农家子弟,根本没有怀疑其他,对洪春道:“阿春,你的表弟自己多加照应,这次水寨进了不少人,我估摸你也能当个小头目,到时别忘了请老叔喝酒。”

    江安义坐在船尾,看似无意地用指甲在船板上掐划着,其实他在暗中记着船行的水线图。船在芦苇丛中穿来插去,不要说刚来的人,就是老行走此处的人也容易迷路。

    不过江安义脑袋里的妖师自然有一套记忆地形的办法,太阳的升起的方位为东,远处的山尖方位为西北,定好这两个位置,船行大致的方位就是确定,指甲在船板上大概标志行走的方向和距离,拐弯的地方朝向哪要记清楚。

    船上大部分都是新入水寨的人,对前途未知,众人都沉默不语,江安义低头的形象并没有引起王麻子的注意。王麻子站在船头,指挥着方向,他来混水寨近四年了,已经是个小头目了,此次山寨得了钱粮大举招人,估计小头目要变成中头目甚至大头目了。

    王麻子心头的喜悦转瞬被恐惧取代,这次水寨劫了赈灾的官粮,还抓了朝庭的人,朝庭应该会大举清剿吧,届时也不知水寨能不能守住,如果守不住大概要性命不保了,水寨里大伙都捏着一把汗呢。

    约摸划了半个时辰,船出了芦苇荡,江安义抬头,但见烟水茫茫一片,空中大雁结阵飞过,远望似有云山。朝着云山处又划了一阵,远远见高山上有旗帜飘舞,楼宇隐没,山脚滩边搭建着密密麻麻的水寨。

    船还差里许,水寨中先行有船迎了出来,来人大声问明王麻子,引着船入了水寨。待下了船,江安义来到山脚下,只见山峰环绕,石阶通往不同的去处,头顶上杏黄旗飘舞,能看清混水寨三个黑字。

    王麻子大声招呼道:“洪春,你带这些新人到鲇鱼嘴处安歇,等我向大头领禀报后再做安排。”

    说完,王麻子踏石阶往山上行去,洪春招呼大伙跟着他向左走,一路上见喽啰拿枪持刀,倒也个个精神抖擞,精气神不下于官兵。走过里许,看到一处宽阔处,这块称为鲇鱼嘴的地方有百十栋房屋,至少能容纳五百余人。一间屋两张床四人住,有脸巾被子等生活用品。洪春是老人,把江安义安排与自己住在一起。

    安顿好后,江安义暗示洪春出来转转,山脚下排排房屋,房屋边种着菜地,田地里有老人和女人在劳作,绿意牵满棚架,平坦处有小孩嬉戏玩耍,撵得鸡飞狗叫,倒如同是世外桃园。

    洪春感叹地道:“这些小孩是水寨的家属,说实话,这地方真不错,也没有官差催粮,要是能不打仗,我都想把家人迁来。”

    江安义默然无语,夫子云:荷政猛于虎,信乎。

    王麻子沿着山路经过两座关隘,来到混水寨的寨门口,那杏黄旗便是在寨门前的高杆上飘扬着,这里才是混水寨核心。守寨的喽啰认识王麻子,放他入内。寨门后是块平地广场,有百余名喽啰在操练,这些人是山寨的精兵。

    广场正对着聚义厅大堂,左右两边有十余间耳房,聚义厅后面有几十间房屋,山上大头目的家眷都住在那里。混水寨有三位寨主,是亲兄弟,姓赵,分别叫赵良才、赵良汉、赵良铁。

    此处原名鲇鱼湾,有七八十户人家,三人都是村中的渔民,十六年前衙役来缴税,调戏村中女子,赵良才出于义愤出手,不料失手将衙役打死。官府派人前来抓拿,赵氏兄弟便与村民一起将官府的兵丁赶走。官兵吃了几次亏,便不敢再来此处,反而让鲇鱼湾成为一处桃园,不少人慕名前来避难。

    后来混江龙立了青山水寨,十五里外的黑风港又有人立了黑风寨。混江龙势大,派来来攻打过渔村,结果没讨到好处,混江龙索性请了黑风寨的宋冲贵和赵良才商议,三家一体共进退对付官兵,名义上尊混江龙为老大,称大王。赵良才和宋冲贵是并肩王,当然老大不白当,給两个小弟粮草和兵器,于是便有了今日的规模。

    芦苇荡经过规划生息,成为了水寨天然的屏障,官兵再不敢进来,三处水寨成了世外之地,里面的人活得逍遥自在。可是这种自在却被劫赈灾粮打破了,谁都知道,官兵的清剿随时可能到来。

    聚义厅赵家兄弟三个都在,风吹浪打让三兄弟看起来犹如铁铸。赵良才如今已是四十出头,十多年寨主生涯让他气质沉毅,不怒自威,山寨中近千人的性命操于手中,让赵良才不敢有丝毫懈怠。

    王麻子进来給三个寨主见礼。赵良铁笑道:“麻子,这次出寨招了多少人手?”

    “回三爷的话,招回来十五人。”

    “什么?”赵良汉忍不住道:“前次招来了近百人,怎么这次这么少?”

    “二爷,朝庭的赈灾使已经到了并州,灾民有了盼头,不像上次有口吃的就愿意跟来。”王麻子苦着脸道。

    赵良才脸越发黑得像锅底,开口道:“这次答应混江龙前去劫粮着实失策,水寨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怕什么,大哥,那些狗官兵敢进水寨,咱们把他们杀得屁滚尿流。”赵良铁满不在乎地道。早几年那些官兵的熊样让他记忆犹新。

    赵良才吩咐王麻子道:“新人你安抚好,和上批人一起操练,大战在即,不要马虎。”

    等王麻子转身离开,赵良才冲着一脸不在乎的赵良铁道:“老三,这次不同往常,怕是水寨真的要大难临头了。平时那些官兵是县里的,这次咱们劫了赈灾钱粮,还抓了五百名左威卫。左威卫,听说是天子身边的护卫,咱们惹了大麻烦。”

    “大哥,这也是没办法,咱们这些年没少拿混江龙的东西,面子还是要給的。再说,咱们三家联在一起,就算不去劫粮,官府清剿也少不了我们,还不如前去分点钱粮实在。”赵良汉劝道。

    赵良才闷闷不乐地起身,道:“你们两个用点心,别一天到晚像没事人似的,别哪天官兵到了水寨门前你们还不知道。”

    “哥,你放心吧,咱们水寨前的芦苇荡官兵就算找半年都找不到路。”赵良铁嬉笑道。

    赵良汉也绷起脸道:“老三,别一天到晚没正形,我看混江龙像有大动作,咱们可不能被他卖了。老三,这些新人你多操练操练,大哥,你明天到青山水寨一趟,看看能不能要回来些兵械,能要回钱粮也行。”

    王麻子的到来,宣布了对新人训练的计划,江安义在混水寨中以新丁的身份开始了训练生活,也见到了三寨主赵良铁,而赵良铁似乎对这个接受能力很快的新丁也很感兴趣。

    武阳府,随着赈灾使段次宗带着大量的钱粮到来,赈灾工作变得有条不紊。段次宗并没有插手具体的赈灾事宜,不过他将带来的人手分派到了重灾区,监督当地的官府赈灾抚民。而他自己坐镇在并州刺史府,时刻关注着赈灾情况。

    由于首批赈灾粮船的消息,打消了段次宗继续前往青州锦阳府的打算,相对并州,青州的灾情更轻些,段次宗派遣同行的官员前去。段次宗暗中派人通知并州龙卫府,查探粮船的消息,而他也在焦急地等待江安义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八章元天后人

    船帆被风高高地鼓起,五丈多长的帆战船劈波斩浪,如同一只出弦的利箭在平静的湖面拉出一道波痕。站在船头,脚下浪花飞溅,迎面而来的劲风唤起赵良才胸中的豪情,随着衣襟烈烈飘舞。

    从混水寨出发,拐过六道隐蔽的水岔,三十里外的青山水寨终于出现在眼前。青山水寨的规模远在混水寨之上,据赵良才所知,青山水寨有码头、船坞十余处,光他看到的大型帆战船就下不于十艘,像自己脚下这样的小型战船有将近百艘,整个青山水寨有喽啰三千多人,听闻此次洪灾青山水寨又趁机招纳了近千人。

    远远望去,青山隐隐,处处旗帜飘扬,曲折锋峦之中暗藏玄机,除了高关险隘之外,到处都有房屋,赵良才曾跟随混江龙李清浏览过隐在山间的藏兵洞、藏粮洞、藏宝洞,正是看到青山水寨势力远在自己的混水寨之上,赵良才才愿意奉混江龙为老大。

    船行将近青山水寨的码头,赵良才看到水寨高搭的箭楼和了望塔上吊着十余具尸体,那是劫粮船时反抗的朝庭左威卫官兵。看着飞鸟不断地起落啄食着尸体,赵良才心头闪过阴郁,与官府之间大概要不死不休了。

    一声响箭穿透云宵,赵良才让手下停下船,从水寨之中迎出一条快船,船头立着个汉子,暴睛横肉,凶相毕露,光着上身,健硕的胸口纹着个虎头,正是混江龙李清手下的大将蒋飞鱼,有个匪号叫“水中虎”。

    蒋飞鱼嘎嘎地笑道:“赵老大,李天王正说要去相请,不料你先来了,里面请。”

    “蒋将军,今日是你巡江,我船上有上好的美酒,德州的烧刀子,献給天王,待会給你送一坛去。不知天王召我有何事?”赵良才问道。

    “俺也不知,你到大堂便知。烧刀子先給俺,俺早就听说这酒厉害,难道比明月香还厉害?”蒋飞鱼相貌粗鲁,心中却透亮,嘴巴严实,风雨不漏,唯独好酒,见不得酒面。

    赵良才七月份在黑水河上劫了条酒船,搬了四十坛好酒,此次前来向李清求粮,带了十坛做见面礼,遇到蒋飞鱼这样的好酒之人,赵良才自然交好一番。

    果然,饮了一口烧刀子,蒋飞鱼的满面横肉放出红光来,言语亲切了许多,见赵良才带的人不多,招呼手下的喽啰帮着搬酒,像是无意地道:“天王担心官兵攻打水寨,要我等做好准备。听说山里刚到了批军械,赵王不妨向天王要一些。”

    赵良才心领神会,笑着与蒋飞鱼寒喧了几句,又放下一坛酒,这才向山寨行去。

    青山寨可不比混水寨简陋,山峰环绕深不知底,沿路险要之处都设有关隘,处处都有喽啰驻扎。足足在山中行走了大半个时辰,赵良才来到长长的阶梯之上,抬头望去,山寨大厅有如云端。

    百余级台阶对面侍立着精壮的喽啰,一个个挺胸凸肚精神十足。赵良才走上阶梯,有人高声传报,“混水寨赵王到。”

    赵良才心中暗哂,一个水匪搞得如同军营一般,混江龙的官瘾十足。青山寨的聚义堂比自家的可大了二倍不止,三架的大堂开阔敞亮,中堂之上高悬匾额“聚义堂”。匾额之下一把虎皮交椅,是李天王的座椅。赵良才的座位在天王右侧,另一边则是黑风寨寨主周综的位置。

    在三把交椅往下,排着两列靠背椅,可以容纳五六十名大小头目。座椅背后是兵器架子,李清规定,入堂议事不得带兵刃,赵良才摘下随身的朴刀,有喽啰接了,放在兵器架上。

    虎皮椅上李清站起身,笑道:“赵兄弟,正说要找你,可巧你来了。等周兄弟来了,咱们三个今日不醉不休。”

    对于眼前这个黄脸汉子,赵良才丝毫不敢大意,当年就是此人以一敌三,大战自己兄弟三人,要不是老二以命搏命,混水寨早就让此人灭了。赵良才拱手礼道:“李大哥,小弟有些事与哥哥商量,赶巧了。要说动手不如哥哥,喝酒就不甘下风了,待会定要一醉方休。”

    说着,赵良才又冲李清身旁站立的文士拱了拱手,笑道:“见过王军师。”

    王军师三十几岁的年纪,头戴方巾,身穿宝蓝直裰,三绺墨须,黄白面皮,面容清瘦,看上去弱不经风。见赵良才拱手,王军师点头笑笑,没有作声。赵良才知道此人素日言语不多,并不在意。

    寒喧几句,赵良才把自己要粮要钱的来意说出,李清毫不犹豫地应允下来,不等赵良才开口,主动提出有一批刀枪弓箭送与混水寨加强军备。

    赵良才感激地笑道:“李大哥义气干云,小弟佩服,等下要多敬大哥几杯表示谢意。”

    屋外响起喽啰的喊声:“黑风寨周王到。”

    周综来了,脚步声沉重,一个散发披肩的高大汉子走了进来,进门刹那,屋内一暗,阳光被此人高大的身影挡住。

    赵良才随李清一起站起身迎接,周综年岁与赵良才相仿,鹰鼻隆额,目光锐利,嘴唇紧抿着,表情严肃,让人望而生畏。此人原是军中校尉,不知为何杀了上官逃到此处做了水匪。

    “见过李兄、赵兄、军师。”周综沉声道,声音浑厚,震得大堂内嗡嗡回响。

    李清爽朗地笑道:“周贤弟请稍坐,今日召你们前来是为了商议对付官兵一事。来人,准备酒菜,我与两位贤弟边吃边谈。”

    周综摆手道:“李兄,有话便直说,我寨中还有事,不便久留。”

    微微一皱眉,李清随即笑道:“也好,我等劫了赈灾的钱粮,想来官府不用多久便会打探消息。此次前来围剿的官兵,怕是精兵强将,我召两位前来是商议如何统一调度,不要届时乱了手腿。”

    周综眼中闪过深深地恨意,嘶着声音道:“我就盼着官兵前来,最好是安西都护府派兵前来,周某要让他们统统葬身河底喂鱼鳖,为我死去的妻儿报仇。”

    李清与王军师目光迅速地一碰,既欣慰又有些无奈,周综的来历他们早已探明。周综原是安西都护府的七品镇将,官至致果校尉。因不堪妻子被副都护严松云欺辱,暗中刺杀严松云,事败后与属下四十余人逃走,妻子和十三岁的儿子被杀。

    周综与手下逃至黑风湾,杀了原来的水匪,在此立寨。此次劫赈灾粮,此人杀性最重,一连砍杀了十数名试图反抗的左威卫,也正是因为此人凶神附体一般,左威卫才缴械投降。如今,左威卫的官兵半数已经编入水寨成为喽啰,另外半数被关押在山寨的牢房中。

    “周贤弟与李某结义,你的仇便是我们大伙的仇。”李清说着斜了一眼赵良才,赵良才赶紧附合道:“不错,周兄弟,我等当共进退,杀官兵。”

    周综哈哈狂笑道:“周某自得知妻儿死后,便已是生不如死,活在世间只求能杀掉贼子严松云。为了手下的弟兄,周某不能杀去武阳府寻死(安西都护府所在),此次天从人愿,但愿那贼子带兵前来。”

    王军师轻声道:“官 逼 民 反,民不得不反。周王、赵王,我等都是与朝庭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王天刚一家老小都被朝庭杀尽,李天王一家二十七口死于朝庭刀下,我元天教三十余万冤魂至今死不魂目。”

    王军师咬牙切齿地诉说着,说到最后,已经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元天教,赵良才一脸茫然,周综却收敛住疯意,四十多年前元天教在江南起义,占据七州之地,号称大齐帝国,建都端州怀仁府,可谓声势浩大。后来兵败,元天教徒四逃,朝庭专门组建龙卫追究他们的下落,不想自己在青山水寨居然遇到了元天教后人。

    李清目光中含着泪花,慨然道:“我等元天教众与朝庭有不共戴天之仇,实不相瞒,此次劫取朝庭赈灾的钱粮,便是王军师定下的计谋。”

    王军师止住悲声,幽幽地声音有如蛇吐信,赵良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次青州、并州、齐州、姜州天降暴雨,造成洪灾,乃是上天所赐的良机。官府赈灾不力,致使灾民流离失所怨声载道,我元天教友已经暗中潜伏各地,鼓动灾民。此次劫了官府的赈灾钱粮,灾民得不到救济,必然挺而走险,我教众已经暗中约定,近日便要鼓动灾民造反。届时水寨侍机而动,夺取县城,发放粮食,招纳灾民,然后退守水寨,依据地势阻挡朝庭大军。不用多久,我元天教众会在天下各地响应,燎原之势可成矣。”

    王天刚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芒,手在身前有力地挥舞着,仿佛重现父辈割据江南立国的风光。

    “哈哈哈哈,王军师做得好梦。”周综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王天刚怒目看向周综,李清也勃然大怒,喝道:“周综,你这是何意,看不起我元天教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磨刀霍霍

    一方怒气冲天,一方满不在乎,赵良才暗叹,这外面还没开打,自己人先要动起手来了。

    “李兄、周贤弟,大敌当前,何必意气用事,自己先乱起来,且消消火,有话慢慢说。对了,我带来几坛烧刀子,咱们还是边吃边谈。”

    李清压了压火,语气缓和下来,道:“不错,周兄弟,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齐心协力方能同舟共济。”

    三杯闷酒下肚,李清挑起争论的话题,问道:“周兄弟,你对军师的谋划可有不同意见?”

    “哈哈哈”,周综先冷笑了三声,讥道:“这也叫计策,怕连纸上谈兵也算不上。”

    “你……”,王天刚有点急眼,李清连忙拦住他,对周综道:“哪里不妥,周兄弟不妨直说,不用冷嘲热讽。”

    将手中的碗一丢,酒水四溅。周综冷笑道:“军师没真正打过仗吧,看过几本兵书就以为自己用兵如神了。想当年元天教拥兵百万,坐拥七州之地,还被官兵杀得灯熄烟灭,如今靠着水寨不足一万人,想着重兴大齐帝国,做梦吧。”

    李清示意一脸愤然的王天刚不要说话,平静地道:“当年元天教起兵时也不过千余人,后来才有的百万雄兵,建都怀兴府。”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江南之地老百姓被官府逼得活不下去了,而今朝庭还算体恤民意,虽然四州之地发了洪灾,但朝庭赈灾使已到,老百姓能活下去谁愿意造反?元天教就算能鼓动灾民不满,大军一至,怕是谁都不敢作声。”

    王天刚一拍桌案,怒道:“左威卫是天子亲卫,在我等手中还不是如同软泥一般,官兵有何可怕,我水寨儿郎以一当十,定能杀得他们丢盔卸甲。”

    “嗤”,周综对王天刚这个狗头军师一百二十个看不起,讥道:“你以为官兵都是县城那些欺负老百姓的狗才,左威卫大概是被天子养得太好了,失去了野性。周某出身安西都护府,可知道都护府十万大军都是吃肉的狼,军中更有强弓硬弩,攻城器械,届时都护府出兵围剿时,军师再跟我说官兵不足惧才好。”

    李清被周综说得冷静下来,细问了几句安西都护府的情况,沉吟半晌道:“按周兄弟所说,水寨确实惹不起都护府的大军,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既然已经劫了官府的赈灾钱粮,这场大战怕是避免不了。赵兄弟、周兄弟,不知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赵良才向来跟从李清行事,笑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官兵要来打便是,大不了头掉了碗大个疤。”

    李清点点头,目光看向周综,道:“周兄弟原是都护府的将军,行军打仗是行家,不知有何见教?”

    说到打仗,周综眼中狂意消退,道:“打仗无非是以己之长击敌之短,官兵虽然厉害,但在水上,还是咱们说了算。官府在西北根本就没有船队,唯一的战船队远在江南一带,这才是咱们取胜的根本。”

    李清替周综和赵良才斟满酒,笑道:“说起水上作战,咱们确实是稳操胜券。来,干一碗,咱们再细谈。”

    …………

    武阳府刺史衙门,赈灾使段次宗临时驻扎在此。武阳府是征西都护府所在,军政集于大都督朱质朴一身。不过朱质朴并不抓权,民政这一块基本任由刺史吕良真做主。吕良真刚由魏州刺史升任并州刺史不久,就碰到了这场百年不遇的洪灾,真是苦闷得紧。

    并州驻扎着安西都护府的大军,粮草不缺,洪灾起时吕良真便向大都督朱质朴借粮,朱质朴爽快地拿出四十万石粮食。靠着这些粮食,武阳府附近的灾民还算安定,再边远一些,道路不通,吕良真也就顾不上了。

    赈灾使的到来让吕良真放下了一半心,有钱有粮事情就好办多了。早一段时间有人在灾民中鼓动,说是官府借赈灾之机中饱私囊,吕良真派人私访,查办了几个蠹虫,灾民的情绪安稳了许多。

    不过,吕良真也有件头痛事,头一批赈灾钱粮无声无息地在黑水河上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左威卫的五百名官兵,当时为了赈灾,一时顾不上,还侥幸想着万一在路上耽搁了之类,如今看来,希望渺茫。

    赈灾使段大人催促自己派人沿江打探,黑水河上波浪滔天,往来的商船都断绝,哪有什么消息。只有硬着头皮求了龙卫林州统派人查探,三天过去了,也没有消息。吕良真也不敢到龙卫府催问。

    一名差役进来禀道:“大人,赈灾使段大人有请。”

    吕良真站起身,段次宗的衙门就设在大堂的左近,进来相互见礼。虽然吕良真是大州刺史,从三品的官阶,比段次宗秘书少监高了好几阶,但吕良真丝毫不敢拿大,谁不知段次宗是天子的信臣,进入六部是指定的事,指不定将来有一天能登堂拜相。

    赈灾使是钦差,代表着天子,所以段次宗没有跟吕良真客套,径自将桌边的一封信递了过去,道:“今早,有人替江安义送来信,信中提到了赈灾钱粮遭受水匪劫持之事,吕大人,你先看信。”

    虽然心中隐隐有所准备,真正听闻赈灾粮船被劫的消息后,吕良真还是吃了一惊。信是江安义写給段次宗的,一笔飘逸的字体,吕良真顾不上欣赏,急急地看着信中内容。

    “赈灾钱粮居然被水匪所劫,这伙贼人真是胆大包天。”段次宗怒骂道:“吕大人身为刺史,境内居然有数千匪徒,当有失查之过。”

    吕良真泛起苦涩,这真是无妄之灾。自己刚任刺史不过一年,从未曾听属下禀报过辖内有水匪,就连安西大都护府也未曾有过告知过自己。再说,黑风湾、鲇鱼湾都是黑水河、润水、云山河交汇处,原本就是三不管地区,更不用说青山水寨属于青州的地盘,这怎么能怪自己呢。

    段次宗也感觉自己的语气欠妥,语气缓和下来,轻声道:“吕大人,段某失言了,不过既然已知粮船被三家水匪劫去,更何况同时被抓的还有五百左威卫,天子若知,定然震怒。如今该当派兵清剿,夺回钱粮,救回左威卫官兵。”

    吕良真常年在州府任职,深知事情没有那样简单,数千水匪能在安西都护府身边生存,定然有其原因。想到这里,吕良真道:“段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而且匪徒人数众多,光靠州府的官兵怕是难以清剿,安西都护府就在此,按说都护府应该知晓这伙贼人,不如我们先向大都督朱质朴请示过再说。”

    安西都护府的帅府设在城西,辕门前纛旗飘舞,朱红门楼高大宽阔,两旁石狮威猛凝视前方,十余民军卒按刀肃立,阳光直射在汗水淋漓的脸上,没有一人伸手擦拭。

    吕良真和段次宗在都护府门前落轿,立时从门楼处有带队的将官跑过来询问,得知身份后迎着两人往里走,有人迅速前往帅堂通报。段次宗从未到过都护府,只觉都护府内把守森严,处处可见持枪佩刀的兵士,帅堂前更是旗牌林立,鸦雀无声。

    安西大都护朱质朴站在“安西节度”的匾额下迎候,这位安西大都督有一大串响亮的头衔,太子太保、新昌侯,将来的安国公。朱质朴年过五十,常年军旅生涯让他面容坚毅,少有笑容,看上去不怒自威。

    吕良真和段次宗躬身行礼道:“见过大都督。”

    朱质朴双手抱拳,道:“两位大人,请。”转身先入了帅堂。

    帅堂内陈设简单,旌旗、兵器架、令旗令箭等物,朱质朴径自在帅案后落座,沉声道:“两位大人请坐。”

    两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朱质朴也不寒喧,问道:“不知两位大人前来有何事?”

    名义上吕良直属于大都护府管辖,所以他先开口道:“禀大帅,朝庭的赈灾粮船在黑水河上被水匪所劫……”

    等吕良真说完,段次宗接着道:“下官想请大帅派兵剿灭这伙水匪,救出左威卫官兵,以振朝庭声威。”

    朱质朴沉吟片刻,道:“黑水河上有三处水匪,本督早就知道,不过安西都护府并无水师,而且这些水匪向来不扰乱民生,所以本督并未在意。如今他们居然敢劫持赈灾的粮船,掳掠左威卫官兵,本督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这些水匪精通水性,本督部下的官兵对水性不熟,如果仓促出战,恐怕反为所趁,本督需要时日操练兵马。吕刺史,还要劳烦你在一个月内征集二百条战船,以供操练。”

    吕良真苦了脸,二百条战船,到哪里去找?段次宗也愣了,原来安西都护府没有水兵,朝庭的战船远在江南,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照朱都督的话先征船,后练兵,估计今年是动不了手了,到时候左威卫还剩下几人都不知道。江安义还潜在敌寨中,时间长了,万一生变,自己如何对得起他。

第二百五十章各自思量

    帅堂之上非常安静,院中兵丁们走动的靴声传来,帅堂变得有些沉闷、压抑。

    段次宗有些出神,回忆起出京前天子与他的细谈,天子有意等他完成赈灾返京后,次年让他离京任州刺史,三五年后再宣他入京,届时六部九卿必将有他一席。

    记得天子微笑地看着他,吐露了一句让他想起便觉热血沸腾的话:“段卿,朕对你寄以厚望,六部九卿并非终境。”

    天子的话明白地告诉自己将来要能登堂拜相,读书人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便是登堂拜相。段次宗是个忠贞方正、有气节的君子,在听到天子的话语时也保持不住平静心。

    得知赈灾的粮船被劫,段次宗便知立大功的机会到了,如果能平定水匪,救出被俘的左威卫将士,自己在天子心目中必然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离拜相的目标会大大踏进一步。

    如果照朱都督的话去做,一味求稳,那进攻水匪至少在明年开春,届时自己已经返京,与这场功劳便擦身而过。不行,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段次宗决定抓住这次机遇。

    “朱都督”,段次宗拱手笑道:“如果按都督安排没有几个月是动不了兵的。段某听闻‘兵贵神速’,立即清剿水匪或许能打得水匪措手不及,经过几个月操练,水匪得到消息,或严阵以待或潜逃不见,岂不让大军损失。再者,五百左威卫是天子近卫,如不及时营救的话恐生不测。段某是个文人,不识兵事,如果说错了话请都督莫怪。”

    朱质朴脸一沉,没有做声,以他的声威家世除了天子并不怕任何人,哪怕眼前这位赈灾使是天子信臣。段次宗的话不无道理,特别是左威卫的五百人,确实給朱质朴带来不小的压力,这些老爷兵有不少是权贵之子,如果被水匪杀了,自己怕要结下不少隐性的仇家。

    不过,朱质朴心中也有苦楚,不便对人言。朱家得天子信任,这一点毋庸置疑,就连化州丢失绞车弩天子也没有怪罪。在給自己的暗旨中天子让他配合查案的龙卫调查绞车弩的丢失的原因,不查不知道,军中居然丢了两架绞车弩。绞车弩是国之利器,身为大帅,失察之责无可推脱。

    可怕的是龙卫调查到积云关镇将宁敬休时,宁敬休居然被刺杀在镇将府中,线索中断。天子震怒,调查此事的化州龙卫州统被贬为典吏,严旨让自己继续彻查。这件事不会动摇朱家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却让天子对四个都护府的权力产生了疑问,从天子的旨意中,朱质朴察觉到天子有意收回都护府的民政权,使军政分开。于是,朱质朴开始将民政一块任于吕良真处理,极少过问,吕良真向他禀告也从不指手划腿。自吕良真任刺史以来,与朱都督相处愉快。

    吕良真看出朱都督为难,身为下属当然要解围,想了想建议道:“段大人说礼部员外郎江安义冒死潜入水寨打探消息,此事至关重要,如果能与江大人联系上,摸清水匪的情况,知此知彼,倒不妨先发制人。”

    朱质朴点点头,道:“要与江安义联系,非龙卫府派人不可。来人,请龙卫府州统张善通前来议事。”

    功夫不大,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干汉子大步迈进帅堂,躬身施礼道:“卑职并州龙卫府州统张善通见过大都督。”龙卫,朝野上下闻风色变,龙卫府州统连刺史也不用卖面子,不过在朱质朴面前却恭敬得紧。

    朱质朴示意张善通坐下,直接把情况言明,问道:“龙卫府对这三股水匪可有了解?”

    别说,张善通还真说出一二三来,将三股水匪的头目名称、水寨中大概的人数,战船的多少都禀报給朱质朴。听到三股水匪合起来不下四千人,朱质朴的脸色极为难看,道:“这么大规模的匪患,龙卫为何不报我知?”

    张善通禀道:“卑职几年前曾多次禀报,州府还曾派兵清剿,但水匪狡猾,或弃寨而逃或借助地形躲藏,大兵清剿过后又回复如初。后来人事更迭,此事便只是一年一备案了。”

    吕良真赶紧接言道:“难怪本府对这些水匪一无所知。”

    朱质朴心头暗震,这几年西北还算太平,自己略倦于事,想着无为而治,不料西北事物糜烂得如此厉害。先是绞车弩被盗,自己严查后发现军械和粮草也有人私贩,并州武阳府侧居然有三伙水匪潜伏,胆大到敢劫取赈灾的钱粮,看来自己久不发威,手下都当自己是病猫了。也罢,就利用这次之事练练兵,有些人不妨借机清除掉。

    想到这里,朱质朴问道:“张善通,龙卫府中有多少人手,本督命你派人潜入混水寨,与江大人联系,探明情况,速报我知。”

    张善通略有迟疑,起身禀道:“大帅有命,卑职原不敢推辞,不过最近并州境内发现不少元天教徒活动,鼓动灾民,意欲不轨。卑职已经将手下派出在各县之中,身边仅留必需人手,怕无力派人潜入水寨。”

    “什么?元天教?”朱质朴又是一惊,急问道:“可曾查明?有多少元天教众?”

    “禀都督,据目前来看元天教徒不下于百人。”

    事涉元天教便非同小可,朱质朴问道:“张州统,可要安西都护府派兵?”

    张善通想了想,道:“元天教趁洪灾发动灾民造反卑职早有查觉,已经派龙卫对元天教徒紧盯,赈灾粮船被劫,灾民越发人心惶惶,卑职原本向都督请兵。不料,段大人押着第二批物资到来,与官府一道迅速稳定了局面,各县躁动的灾民平静了不少,造反的迹象不明显。于是卑职打算紧盯发现的元天教徒,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牵出些大人物来。”

    朱质朴看着段次宗和吕良真笑道:“两位大人春风化雨,润泽百姓之功不可抹杀,本督会奏明天子为两位请功。张州统,如你所说确实不宜打草惊蛇,吕大人,你回去后命各县加强戒备,不要被贼人所趁。本督将派出兵丁驻扎各县严防事变。”

    话语略顿,朱质朴继续道:“本督以为此次元天教鼓励灾民,很有可能与水匪劫持粮船有关,此事甚大,不可忽视,本督即刻奏明天子,张州统,龙卫传递消息更快,便由你将本督的奏报呈上去。等待天子旨意再行论处。”

    三人应诺离开,朱质朴想了想,击鼓聚将,安西都护府闻风而动,数十队兵马奔赴县城,另外挑选会水的兵丁先行集训,准备剿灭水匪。

    傍晚时分,赵良才乘船回到了自家水寨。去时一条船,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三条,装满了青山水寨送的刀枪、弓箭等兵器,还有两船粮食。

    赵良汉和赵良铁闻声前来迎接,赵良才正吩咐喽啰将东西送入后山的仓库中。赵良铁眉开眼笑地道:“哥,李天王給了咱这么多好东西,这些粮食够山寨挨过这冬了。”

    三兄弟抬阶而上,来到寨门处,天已经暗了下来。赵良才站住,往山下看去,整个混水寨灯光点点,一片平静祥和,真正是世外桃园般。

    深深地吸了一口凉风,赵良才沉声叹道:“恐怕要不了多久,这里便会成为乱葬岗了。”

    “怎么了,大哥,这次去青山水寨看到了什么?”赵良汉问道。

    寨门后的广场变得空荡荡,操练的喽啰都回去休息了,赵良才道:“咱三个走走,闹闹嗑。”说着,举步向前行去。赵良汉和赵良铁都察觉出大哥语气中的沉重,互望一眼,紧紧地跟在大哥身后。

    “当初,咱们只是为了不受官府的差役欺负,和村里的叔伯兄弟们结伴对抗官府,十多年过去了,从当初的三四百人到今天有了近千人,战船四十多艘,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咱哥仨是渔民,有了人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依旧打渔种田过日子,只是不用再交官府的税了,大伙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赵良铁笑道:“咱水寨的老少爷们对大哥那是,怎么说呢,用赵先生的话说是拥戴得很呢。”赵先生是水寨里教孩子启蒙的先生,也是落难之人。

    赵良才苦笑道:“怕是老少爷们的命如今要断送到我手中了。”

    赵良汉沉声道:“哥,有啥事直说,自家兄弟还有什么藏着掖着。”

    “今日我前去青山水寨方知,那李清居然是元天教的后人。我假做没听说过元天教,拍胸脯说听从青山水寨的调遣,李清才送咱们这些东西。当初劫赈灾的粮船,我还打算官兵进剿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带着老少爷们四处一躲,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如今沾染上元天教,天下之大,怕是再无躲藏之处。”

    “元天教?是什么?”赵良铁年纪轻,还真没听说过。

    “谋逆之人”,赵良汉嘴中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山寨广场上空陡然变得寒气凛然,赵良铁的笑容凝固,变得沉重。

第二百五十一章风平浪静

    卯时,整个混水寨都笼罩在淡淡的水气中,鲇鱼湾有如仙境,薄雾轻纱,泛着粼光。清柔的晨风从远处的芦苇丛上空掠过,安抚着鸟儿的梦。

    阵阵呼喝声冲天而起,惊得山寨旁树上的宿鸟惊惶远飞,聚义厅前的广场上,百余名精壮的汉子光着膀子,跟随着站在高处的赵良铁打拳。

    这是江湖上流传很广的长拳,打起来虎虎生威,对强健筋骨很有好处。江安义以前没有练过,水寨的规矩,新人入伙都要习练这套拳法。江安义跟着新人一起练时,碰巧赵良铁来挑人,看到江安义施展拳腿时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如果是杨宇动这样的高手在,自然能一眼看出,这是功力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产生的质变,对如何控力、用力都得心应手,不再拘泥于招式本身,伸手抬足自然恰到好处。

    于是,江安义和洪春都荣幸地被三寨主选中,住进了山腰的精兵屋,二人一间,干净了许多。不过,精兵每天卯时起床,跟着赵良铁舞拳弄腿,一个时辰后,早练结束,众人各自回去洗漱吃饭,半个时辰后由二寨主赵良汉教习刀枪棍法,射箭、结阵防御等,下午到江面上练习水性、划船、打渔等等。

    晨雾散去,站在山顶望去,江帆点点,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分明是读书人所追求的乐土。想到这片乐土不要多久就会化为焦土,江安义心中有些发堵。身旁的洪春催促江安义道:“表弟,快点,要不然那伙小子可什么都不会剩下。”

    能进入精兵系列比普通喽啰的待遇好了许多,普通的喽啰只是粗面糙米杂着豆类,除了水里的鱼外少见荤腥,而他们就不同,早上白面馒头,中午有肉,普通人家的生活都比不了。

    操练也是体力活,加上大伙都是苦出身,看到白面馒头个个像饿死鬼投胎般,二十竹筐馒头端上来,不要半柱香的功夫就吃光了。按说一个人有四个的量,第一次江安义没留意,等他吃完再想拿,只剩下空空的竹筐,身旁的人剔着牙,送給江安义一个外号“斯文人”。

    馒头还没端上桌,众人在一起哄闹开着玩笑。老人欺负新人在哪里都是传统,江安义的身材匀称,外表看上去并不魁梧,又不爱做声,缩在角落,很快便成为了调笑的目标。

    “斯文人,昨天吃饱了没?”说话的是个黄铁匠,浑身肌肉贲起,孔武有力。

    不等江安义回答,黄铁匠走过来用力拍着江安义的肩头道:“三寨主夸你有悟性,骂俺老黄只有把死力气,俺不服,要不咱比试比试,扳扳腕子?”

    黄铁匠的胳膊粗壮的快抵得上江安义的大腿,没有一个人看好江安义。可不防碍众人起哄,不知是谁提议押注,赌江安义能支撑多久。

    看着身旁众人兴高采烈,江安义是有苦说不出,自己是来水寨做卧底的,巴不得能泯然众人,哪知练武时一时忘我被三寨主相中,从普通喽啰晋为精兵,如今黄铁匠上前挑衅,想不惹人注意都难了。

    想走已不可能,众人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給他打气,“只要支持一分香的功夫,就算黄大个输了”,“赢了的钱我与邓兄弟平分”。

    洪春是见过江安义厉害的,听众人说的火热也动了心,湊到江安义耳根嘀咕:“表弟,要不露一手,只要支撑一分香的功夫不倒,让这群小子吃点亏。”

    这小子还真入戏,都快忘记自己是做什么的了。江安义横了洪春一眼,想到水寨很多事还要佯仗他,便点了点头。洪春高兴地跳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大声吼道:“押了押了,我赌我表弟赢。”

    无数双手拍在桌上,你三文他五文,片刻功夫桌上就堆出一堆铜钱,有人出来筹算赔率,押江安义的不多,一比五。

    黄铁匠揉着腕子得意地坐好,笑道:“小子,你要是能支撑十个数,老黄便跟你姓,在这水寨,除了三位寨主,谁有俺老黄的力气大。”

    江安义也不多话,手伸出并在一处,明显看得出粗细区别。有人在香上标好刻度,燃着,吆喝一声,比赛开始。

    黄铁匠的力气着实不小,江安义的手逐渐倾倒,替黄铁匠鼓劲的采声响彻整个厨房,连蒸馒头的厨娘都跑出来看热闹了。十个数早已经过去,黄铁匠的脸开始变红,腮帮子咬起多高,嘴里一个劲地呼呼地吆喝着,可是眼前这小子的手就是压不到桌面上。

    洪春紧张地瞧着香头,眼见得离刻度越来越近,众人的情绪被充分调动了起来,为各自押注的人加着油。黄铁匠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口中的唾沫都喷了出来,手上的青筋崩起老高,江安义的手眼看就要沾到桌面了,洪春跳起来喊道:“时间到。”

    叹息声响起,紧接着是洪春兴奋地呼声:“分钱了,分钱了。”

    黄铁匠抖抖酸麻的手,瞪着江安义道:“小子,不错,力气不小,下次再比过。”

    江安义笑道:“黄大个,刚才你说支撑过十个数怎么着?”

    黄铁匠脸一红,岔开话题道:“馒头熟了,吃开饭了。”

    热气腾腾的馒头上桌了,众人如同饿虎扑食,这次江安义学聪明了,左右开弓,各抓两个,然后再去拿碗盛稀饭。舀稀饭的大娘热情地招呼道:“小伙子,姓什么,有没有婆娘?老身的二女儿今年十五岁,唉,小伙子还脸红了,别走啊,老身还没说完呢。”

    江安义落荒而逃,身后传来洪春等人的怒吼声,“馒头呢,你们这群杀千刀的,多少給老子留点啊。”紧接着是一片“吃吃”的笑声。

    上午操练枪法的时候,江安义敏感地查觉到二寨主赵良汉时不时地注意自己,江安义暗自警觉,不敢大意,有意地表现出认真却生疏笨拙的样子,等到练完箭法,十箭七走空后,赵良汉的注意力已经不再放在他的身上了,江安义暗松了口气。

    下午是新丁学习水战,船不是河中打鱼的渔船,而是水寨中的战船。混水寨多是五丈长的艨冲船,这种船形狭长,速度快,外面蒙着生牛皮抵御飞石和箭矢,是一种攻击性的战船。

    艨冲船上下两层舱室,四周装有护板,两侧开有制棹孔,可以划桨行进,前后左右设有弩窗、矛穴,攻击敌人,一条船能容纳二三十人,可以撞击敌人。江安义在老丁的指挥下学着划浆,射箭,与扮演敌船的喽啰对抗攻击,一通忙碌下来,通身都被汗水湿透。

    赵氏三兄弟在江心的楼船上观战,水战是水寨的立身之本,赵氏兄弟都十分看重,每有训练都会亲自参加,评点得失,改进战法。这艘楼船长有十五丈,高有三层,是不可多得的远攻近战的水上利器。这艘船同样是青山水寨所赠,这样的战船青山水寨有五艘之多,可见混水寨与青山水寨的实力相差很远。

    两只战船转变避让不及,撞在一处,江安义在船上立足不移,和几个新丁滚落在船板上。赵良才道:“新入的喽啰训练还要加紧,争取在年前学会怎样操舟、学会船只对撞和跳帮肉搏,现在情势紧迫,生死一线,不可大意。”

    赵良汉接口道:“不光是要会船战,赤马舟和瞭望船也要有人会用,打起仗来光靠艨冲船就太死板了,赤马船可以偷袭,瞭望船可以加强水寨的巡逻。大哥,我看水寨的瞭望船要多派些出去,巡逻的范围要广一些,我怕官府搞突然袭击。”

    “不错,二弟说的对。老三,你有空带人将水道重新布置一下,该堵的地方堵,该下鱼网缠的地方下鱼网,这阵子我心里总觉得不安,估计是这次的事弄得太大了。”

    赵良汉思索了片刻道:“消息很重要,水寨要派人出去打探官府的消息,要跟四里八村的渔村多联系,官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能事先知道便好应付,不要等到官府摸上门才知道那就晚了。”

    赵良铁笑道:“我明天布完水道就带人进趟城,探探消息。”

    “不行,老三你做事太毛躁,还是让王麻子带几个人去探探。”赵良才吩咐道:“还有,最近水寨进的人也摸摸底,别让官府的探子混进来。”

    操练已经结束,夕阳斜照的鲇鱼湾美不胜收,阳光将红色洒满波光粼粼的湖面,无数飞鸟鸣叫着落向远处的芦苇荡,江面上山寨的渔民撑着小船从战舰边滑过,一网洒落,便是沉甸甸的收获。

    江安义站在船边,看着眼前的画面,想起和安勇一起在河中洗澡的情景,嘴角不禁绽开了微笑。

    身后传来恶风,江安义站着纹丝未动,等到屁股挨了一脚,顺势向前跌落到河中,清凉的河水洗去满身的疲乏,身后传来善意的笑声。笑声中,数条身影从船上一跃而下,欢笑随着浪波传到很远,很远。

第二百五十二章彪出帝京

    大郑朝最让天下官民闻风丧胆的机构莫过于龙卫,四十六年前宣帝组建龙卫搜寻元天教漏网之鱼,经过三代帝王,龙卫已经成为巡察缉捕不法之徒,兼可监察百官的怪兽,天下人无不谈之色变。

    龙卫的府公向来由帝王亲信执掌,现在的龙卫府公是天子之弟,宁王石方寿。相较龙卫的滔天权势,龙卫府的衙门毫不起眼,京城龙卫总部就在宁王府的西侧,离永昌北面的芳林门不远。

    龙卫府府门开在一条深巷中,其实说巷并不恰当,这条巷宽并行八匹马,长近五十丈,自巷口开始每隔五步便站立着一个身着火云彪服,腰挎弯刀的汉子。整条巷子幽深肃杀,被人称做“不归巷”,京城的官民有事宁愿远远地绕开,实在要往旁边过,也是脚步匆匆,如同后面有人追赶。

    十余匹快马疾驰而入,在龙卫府前下马,为首的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如白玉,微有胡须,头戴三梁冠,犀管簪发,紫色的武弁服,腰缠玉带,脚蹬牛皮靴,身披黑色大氅,显得英姿飒爽,气宇不凡。

    门前侍立的护卫赶紧上前见礼,“参见府公。”石方寿将缰绳随手一丢,大踏步往里走,身旁的护卫紧紧地跟在后面。

    宁王千岁亲至,龙卫府大小官员都被惊动,龙卫府都统韩志带着在家的镇抚、镇卫们赶紧迎了出来。石方寿脸沉似水,看也不看韩志等人一眼,径自进了正堂,居中落座。韩志等人面面相覤,看来府公心情不好,大家小心点,不要触了霉头。

    韩志带着府卫上下齐齐拜倒,“参见府公”。

    看着堂下火红一片的云彪服,石方寿冷哼一声,也不让众人起身,沉声喝道:“孤王从皇兄那里过来,挨了皇兄一顿训斥,皇兄骂孤素餐尸位,龙卫只配去街头抓抓小偷,孤的颜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韩志被骂得头都不敢抬,只敢大声应道:“愿为府公分忧。”

    “罢了,起来吧。”事还得靠手下人去做,石方寿摆手示意韩志等人起来。韩志叩了个头,才敢起身。

    喝退众人,石方寿问垂手而立站在一旁的韩志:“并州发来的急报你打算怎么处理?”

    昨日并州发来急报,黑水河上水匪劫持赈灾钱粮,掳走左威卫将士,并州各县有元天教众活动,鼓动灾民造反。龙卫成立的就是针对元天教,清剿了四十多年,元天教一直躲躲藏藏,虽然清剿不尽,倒不敢明面声张。这次倒好,公然跳出来又想造反了。

    这是龙卫府的头等要事,韩志连夜求见宁王,而宁王打破不早朝的惯例,一早就急冲冲地进了宫。今日不是大朝,天子在紫辰殿议事,听说宁王求见,石方真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令群臣暂退,宁王将并州发来的急报呈于天子。石方真本就是急脾气,看到赈灾的粮船都被劫了,元天教居然敢大举活动,哪忍耐住火气,将石方寿骂得狗血淋头,令他迅速剿灭匪患,抓捕元天教众。

    待天子的火气消了些,宁王苦笑道:“皇兄,剿灭匪患有朱质朴在,一道圣旨令他出兵便是,至于元天教徒,别看他们跳得欢,臣弟保证他们跑不掉。不过,元天教两年前德州已经抓捕一批,如今在并州又现,这些逆贼数十年不灭,恐怕根基已深,臣弟以为不妨晚些收网,看看能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石方真骂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润润喉咙道:“你说的不错,这伙癣疥之疾着实让人生厌,你派人查查,这些水匪是不是元天教的,如果元天教在并州有数千兵马,那才是大患,指不定哪里还藏着元天教的兵马呢,龙卫监察天下,怎么这么大的事都打探不到。”

    说着,石方真的火气又开始往上冒。

    “是,是臣弟失职,请万岁责罚。”

    见宁王诚惶诚恐地答应,石方真放缓语气道:“方寿,朕刚才气急,一时没忍住,你不要往心里去。”

    石方寿心道,你是天子,我敢不往心里去吧,都说天家无私情,我还是小心点好。

    拿起奏报,石方真重新细看了一遍,道:“段次宗处事果断,消弥了一场大祸,回京后朕要嘉奖他。江安义这小子居然钻到水匪的水寨中去了,好,胆大机敏,实为干材。派出龙卫与江安义尽快联络,摸清水匪的情况,务必保全江安义的性命。”

    待宁王退下,石方真沉思片刻,召韦义深又商量了多半个时辰,政事堂传旨,命工部、少府监派员前往并州督造战船。最后,石方真召见掌印太监冯忠面授机宜,冯忠领命而去。

    宁王在天子处挨了训斥,回到龙卫府自然要将火气向属下发泄,压力层层向下传导之后,开始商议正事。

    永昌帝都八十一坊,居住着二百多万人口,每天进出帝都的流动人口数以十万计,給帝都带来了勃勃生机。前朝名士顾回曾嘲笑尚未出名的大诗人白天易“京都居,大不易”,表明京都的吃穿住行处处要花钱,要想在京都活下去,大不易。

    八十一坊向来有“北贵南贱,东贵西贱”之说,北面靠近皇城,多是文武百官贵人所住,这里上朝方便。稍远一些便是王公贵族的豪宅,装饰华丽,街道整洁,晚上还有兵丁巡逻。越往南走,房屋渐渐变得低矮,颜色变灰暗,装饰变破旧,除了主街道,小街小巷变得脏乱,搭建的窝棚在角落里如同杂草般地生长出来,顽强而努力。

    安乐坊在永昌的最南边,清明渠由北海而下,贯穿整个京都,因为有水渠的便利,安乐门成为进出京城的重要通道。

    苏老头四十三年前跟着父亲来到安乐坊,墙根上用树枝撑起个小窝棚便是家。四十三年过去了,窝棚变成了一栋两进的小吃铺,当年的小后生已经变成了苏老头,有了儿孙。

    小吃铺卖包子馒头烧饼之类的早点,讲究薄利多销,数十年创下的好口碑,不少大官当初进京赶考都吃过苏老头做的馒头,小店的招牌就是刑部尚书吴大人的亲笔,“七里香”三个字经风沥雨依旧清晰。

    有了这招牌,不少人慕名前来吃个烧饼,只为看看“七里香”三个字,特别是逢到京都会试,小店十多张桌子那是坐得满满当当,谁不知道吴尚书当年就是吃了苏老头的包子烧饼才高中的榜眼。其实只有老京都才知道,“七里香”是指苏老头做的卤驴肉,七里飘香,让人吃过之后回味弥长。

    如今,苏老头已经六十有五,背弯了,腿脚也不灵便了,天气一凉,就咳得喘不上气来。店铺已经交由大儿子打理,苏老头趁着阳光正艳,搬把躺椅坐在城门根处晒太阳,劳苦了一辈子,也该享几天清福了。

    马蹄声如雷,惊醒苏老头的瞌睡。二十多匹快马在小吃铺前停住,苏老头认出前面的熟人,龙卫府的张典史。张典史跳下马,冲着苏老头道:“老苏头,給切十斤卤驴肉,拿一百个火烧,钱在这里。”

    苏老头笑着答应,蹒跚地上前接钱,张典史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吐出两个字“并州”。很快,骑队消失在城门外,苏老头叮嘱了儿子两句,自己背着手,慢慢向昌明坊走去,那里卖鸡禽的赵老头是他的棋友,两人有空总要对上几盘。

    下午时分,一群鸽子从昌明坊的民宅腾空而起,悠扬地鸽哨在蓝天下划出自由自在的弧线。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只鸽子随着众鸽飞行了一阵,转而向北,一去不回。

    第二天申时,青山水寨的鸽舍落下一只信鸽,守舍的喽啰从信脚下取下竹管,匆匆送往聚义堂。王天刚取出竹管中的密信,八个字:“彪出永昌,剑指青山”。

    “看来朝庭是欲置我等于死地,一场血战是免不了了。”王天刚把信交給李清。

    李清笑道:“我教太久没有发声,是时候让天下人看看元天教的威风了,那些狗官兵刚来,我定叫他们喂了鱼鳖。天刚,随我一同前往后寨,要对付龙卫这些爪牙,还需老叔他们这批供奉们出手。”

    江安义已经在混水寨呆了十多天了,整天和“粗人”们呆在一起,让江安义感觉像回到了少年时的故乡,亲切而温暖。身边这些水匪其实就像故乡的那些邻居,对自己既有善良淳朴的关心,又有欺软怕硬的狡黠,还有那厨娘马婶的二丫头,总用那水汪汪的眼睛瞄自己,看得多了,心中总有些萌动。

    浪涛声徐徐地传来,身边的洪春早已鼾然入梦。水寨中认识的人越多,江安义的心就越不安,这些名为水匪的普通人,其实就是朴实的乡人。官兵进剿之时,他们恐怕都要在刀枪下化为亡魂,眼前闪过二丫头那清亮的眼神和甜甜的笑容将变成刀下的惨红,江安义怎么也难以入梦。

第二百五十三章风雨如磐

    带人下山打探消息的赵良汉回来了,带着一脸凝重,这种凝重同样显现在同行的十几个人脸上。很快,整个混水寨都笼罩在惊恐之中,窃窃低语中透着凄惶,水寨的孩童也失去了往日的欢笑声。

    吃饭的时候没了有了往日的欢闹,众人默默地进食,偶有几个要好的坐在一起低语。江安义从众人交头结耳地谈话得知:官府已经知道赈灾钱粮是被水寨所劫的消息,武阳渡边已经有了数十条改造过的战船,好几千官兵正在操练,看样子很快就要攻打山寨了。

    江安义说不清心中滋味,这些来相处,与身边的这些汉子生出几分情感来,实在不忍心坐看他们命丧九泉。回到屋中,洪春有些惊恐地凑过来低语道:“江大人,你说官兵剿匪的时候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连自己人也一并杀了。”

    “放心,到时我会护着你。”洪春见过江安义的身手,当真不再寻思。江安义想了想问道:“这几日你留意一下,水寨里的动静,多听少说话,不要泄了身份。”

    洪春点头答应。江安义想着届时能不能救下部分人,只说是自己策反的匪众,至于水寨中的妇孺,自己当尽最大能力保全。

    聚义厅中,赵氏兄弟也在商议如何将寨中的妇孺转移,俗话说狡兔三窟,做水匪怎么会不准备后路。

    “看官军的声势,水寨怕是难以保全,趁着官兵还没有封锁水路,我的意思趁早将山里的妇人孩子送走。”赵良才阴沉着脸,两只拳头紧紧攥着。青州多山,这几年水寨在山中陆续建了几处村子,每处都派有人在打理。

    赵良汉道:“那几处村子能容纳三四百人,粮食也够吃一年的,我看要在半夜动身,走水路安全些。妇人孩子走了,打起仗来大家也安心点,就算死了,也留下了根。老三,晚上你就带人走,除了随身的东西什么也不要带,越早走越好,你也不要回来了。”

    “二哥,我要跟你们在一起。”知道两个哥哥替自己安排后路,赵良铁断然拒绝道。

    赵良才溺爱拍拍弟弟的肩膀,笑道:“你还年轻,侄儿侄女要你照看。我和你二哥要是走了,官府定然要通辑,大伙都没有安宁的日子,听话,带着寨中的后辈好好过日子,仇,也不要报了。”

    赵良铁的眼泪落下来,吼道:“我不去,我要跟你们死在一块。”

    赵良汉冷冷地道:“老三,别让我和大哥死不瞑目,别让全家老小都跟着一起掉脑袋。”

    半夜时分,江安义听到外面有动静,刚想走身看看,外面有人喝道:“大伙都呆在屋中安心睡觉,谁也不准出来张望。”大半个时辰后,嘈杂的声音淡去,江水拍岸的“沙沙”声再次响起。

    第二天操练,江安义发现带队的变成了赵良汉,而队伍中少了不少人,江安义明白,水寨在安排退路了。

    青山水寨的聚义堂后是后宅,住着水寨头目的家小,李清和王天刚的家人也住在这里。穿过后宅,是片菜地,菜地尽头是道深沟,深沟之下乱石嶙峋,掉下去肯定被刺得骨断筋折。

    深沟上有铁索,铁索上面两根分左右,是扶手,下面有七八根,粗如手腕,却没有铺设木板,山风凛冽,吹得铁索摇晃不定。李清和王天刚踏上铁索,身形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铁索的另一端。

    待脚踏实地,王天刚长出一口气,即便他身手不错,每次过铁索总是提心吊胆。向前几步拐过山腰,眼前绿茵如毯,花香扑鼻,巨树参天,藤蔓纠缠,声声鸟鸣幽婉动听,远处有白练直下,汇入深潭,流经竹林,山花灿漫,生机无限,居然有如仙境一般。

    仙境中有数十名老者,或倚松手谈,或临潭而钓,还有数人手持宝剑往来相拼。看到李清,一个身着八卦道装的老者从打坐的牛石上长身而起,朗声问道:“清儿,你来此可是有为难之事?”

    李清和王天刚躬身礼道:“各位长辈,刚刚接到线报,龙卫已经大举西上,意在我水寨基业。”

    “龙卫”,手持宝剑争斗的一人猛然一串爆击,将对手逼退,飘身来到李清近前,问道:“有多少人?”

    “具体数目不知,应该不下于百人。”

    “好,数十年仇冤,终可一报。”长须老者手指一弹剑身,宝剑发出响亮的长鸣,老者仰天长号:“四十年来磨一剑,且向仇虏试锋芒。”

    松下手谈的两个老者丢了棋子,凤目疏眉的白衣老者笑道:“我元天教四分五裂后,还从未直面过官府,此次争斗无论输赢,都要打出我教的威风,让天下信众知道元天教重生。清儿,只要你能支撑到来春末,天下情势必然一变。郑平仁,你带着周少锋辛苦一趟,动身前往北漠说动乌施大汗举兵南下。”

    转而对着正拣棋入盒的红脸老者道:“丹元子,你不是和戎弥国的国君有旧吧,去说动他,引西域联军东进。”

    接着,白衣老者冲着坐在潭边钓鱼的戴笠者道:“余秋生,你即刻南下,找到田少秋,你曾救过田少秋一命,这次用救命之恩要求田少秋说服苗疆诸寨做乱。”

    “田少秋赌输之后便没了消息,我到哪里找他。”戴笠者抬起来,八字长眉,满面愁苦地道。

    “田少秋八月曾在京城赌坊出现,据探报已经回归南疆,你有他的信牌,应该能很快找到他。只要苗寨一乱,江南的官兵就无暇北顾,战船也就不敢北进,说不定届时安阳王还有自己的打算,到时天下怕乱成一锅粥了。”

    白衣老者在众人中声望极高,众人纷纷点头应是。长须老者急道:“刘先生,我做些什么?”

    “卫大昌,你的责任最大。”白衣老者知道此翁最好面子,年老犹坚,有如孩童,有意地捧了他一句。果然,卫大昌满面得意,抚须快慰地睥睨众人。

    白衣老者忍住笑,道:“卫大昌,你的武艺高强,清儿他们就要靠你来护卫。”

    扫了一眼剩下的老者,白衣老者沉声道:“诸位,四十余年蛰伏,我元天教是否能够重兴,就看这次是否能抵挡住官军的进攻了。诸公是元天教的元老,值此紧要关头为我教出力献策是本份,如果此次输了,我元天教又要元气大伤,恐怕我等再看不到中兴的那一天了。”

    白衣老者语气沉重,那些老者纷纷收敛起轻松的神态,点头应诺。

    “既然撕去了伪装,不妨給官府一记重击。”白衣老者沉吟道:“清儿,你知道并州龙卫府的所在吗?”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白衣老者冲着卫大昌笑道:“你不是要开杀戒吗,今夜便带人潜入武阳府,将武阳的龙卫府杀个鸡犬不留。”

    白衣老者神态飘逸,看似神仙中人,血腥杀戮在他嘴中轻轻吐出,如同喝茶劝酒般轻松。

    武阳府龙卫府秉承龙卫府一贯的风格,建在偏僻的西门处。天近二更,龙卫府中依然灯火通明。州统张善通身着云彪服,两眼通红,正在听下属禀报盯梢元天教徒的情况。

    已经十四个时辰没合一下眼了,张善通依旧精神亢奋,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宁王对他查明天元教大举活动的情况大加赞赏,张善通知道自己迁升的机会来了。

    “……天和县的元天教徒突然消失,昭德县的兄弟被人打伤,元天教徒趁机脱逃……”

    “够了”,张善通喝道,一连串的坏消息如同冷水淋头,让他火旺旺的升官念头浇了个湿透,照这样下去,别说升官,恐怕极有可能被治个无能罪名。张善通端起身边的茶壶,也不倒杯,直接嘴对嘴灌了一气。泡得极酽的茶带着浓浓的苦涩,让张善通头脑清醒了许多。

    元天教应该是知道龙卫对他们的监视了,自己贪心想钓大鱼的打算落了空。好在这些人都落了形,明天自己向刺史衙门求助,不,直接向大都督求助,让官兵封锁要道,按图索骥,跑不了几个。只要抓住这些人,严刑拷打,不信就问不出大鱼来。

    突然,府门外响起惨叫声,“什么人”、“有刺客”,惊叫声由远而近。

    张善通一愣,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到龙卫府行凶。龙卫府原本有一百多人,因为追查元天教徒,张善通将大部分都派遣了出去,留在龙卫府中的不过三十余人。

    杀声已经离大堂不远,张善通抽出腰刀,喝道:“李通元,你从后门去搬救兵,其他人,准备好连弩箭,我倒要看看什么人如此大胆。”

    连弩箭,是工部新近研发的新器械,能连发三支弩箭,每个州的龙卫府配备了三十张,这是张善通的底牌。连弩摆放在公堂后的箱中,张善通打开箱子,屋内还有十三人,连同他自己,十四张连弩指向大堂门口。

第二百五十四章泪热血冷

    风高、夜黑、惨叫声。卫大昌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呼啸。

    四十多年前元天教兵败,他随着父辈逃出怀庆府,一路潜逃厮杀,原本几百人的队伍不到三年便只剩下了十余人。卫大昌亲眼见父亲、叔父、弟弟还有许多元天教的信徒死在朝庭鹰犬的刀下,他只得向更远、更深处奔逃。

    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了十多年,终于孟州的一处小村庄住下来,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娶妻生子,过上平静的生活,可是睡梦里父亲等人总是满面血污地出现,多少次自己挥剑冲向那些火云彪服的龙卫,和父兄一样战死的沙场,醒来时,泪是热的,血是冷的。

    原以为大仇再无法得报,直到三年前,突然有人找到自己,带着元天教的信牌,还有刘大哥的信。一世恩仇一世了,他不想连累妻儿老小,家人按照自己的吩咐为他举行了葬礼,看着自己的棺材入土,卫大昌仰天长笑,毅然、绝然地跟随着来人来到并州青山水寨,随身带着这把父亲留給他的宝剑“银霜”。

    剑磨砺如新,与龙卫所配的百练钢刀相碰毫不逊色,血飞溅在脸上是温热的,剑锋切入**带来的畅快感让卫大昌如疯似魔,看着龙卫纷纷倒在自己的剑下,卫大昌忍不住高声长啸。啸声在夜空中如同鬼泣,不知惊醒了多少人的梦。

    “老卫,速战速决。”身旁的伙伴提醒道。

    眼前就是并州龙卫州统府的大堂,大门前的柱子插着火把,在夜风中烈烈作响。卫大昌刚才看到有人跑进大堂,想来剩下的人都在大堂里了。轻轻抖动手中的剑,血滴落在地,剑雪亮刺眼。

    踏进大堂,迎面十多个身着云彪服的龙卫半弧形站立,手中举着弩 弓,瞄准着自己。卫大昌冷笑道:“诸位,血海深仇总要清偿,便从尔等开始吧。”

    晃动宝剑,卫大昌无视指向他的弩箭,向正中间张善通杀去。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当然知道看似相同的云彪服其实有区别,区别就在彪脚下所踩的云朵上,镇卫以下皆是三朵云,镇卫和州统是四朵云,镇抚是五朵云,而都统是六朵云,至于府公宁王绣的不是彪,而是四爪蛟龙。张善通彪下四云,显然是州统。卫大昌向前扑出,他身后的十余人也没闲着,各执兵器寻找对手厮杀。

    “放”,随着一声冷喝,众龙卫扳动扳机,弩箭激射而出。今夜来袭的十余人,都是元天教的老人,个个武艺高强,与死去的齐开山、冲云差不多,怎么会将区区弩箭放在眼中。

    眼见箭只射出,卫大昌冷哼一声,手中宝剑幻起银光,如同孔雀开屏般护在身前。“笃笃笃”,第一只弩箭重重地射在剑身,撞得宝剑一凝,碎了那剑屏;第二箭略向左,卫大昌重振宝剑,斫在弩箭的中间,将弩箭击飞;最后一只弩箭急射而来,宝剑再要收回抵挡已经来不及了,仓促之间,卫大昌身形急闪,弩箭擦着左肋而过,惊得卫大昌一身冷汗。

    “小心,这弩 弓能连发三只箭”,卫大昌高声提醒。不过,龙卫手中的弩 弓都已击发,形成密不透风的箭雨,向卫大昌身后的众人射去。

    “笃笃”声不断,多数弩箭被击飞或射空,也有三人中箭,一个中有肩头,一个射中腹部,还有一人直接射中前心,当场毙命。

    “老牛”,卫大昌嘶吼一声,那熟悉的痛苦又从骨子深处泛出,让他目眦尽裂。不再回顾,长剑再向张善通,血只能靠血来偿还。

    看到大多数人避开弩箭,张善通心头一沉,连弩之威他亲自试验过,十步之内他无法全身而退,眼前这伙凶徒居然大多数能避让开,甚至可以用兵器击飞急射的弩箭,眼前这伙人的能力至少与供奉的身手差不多。

    弩 弓有三十部,张善通让每人拿了两架,第一轮射出手,张善通迅速地丢了手中的连弩,拾起脚边的另一架连弩。连弩的重量较重,其他人的反应没有他那样迅捷,多数人还没有拾起弩 弓,敌人便已经近身。

    惨叫声此起彼伏,张善通已经顾不上了,手中弩 弓对准扑过来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扳动扳机。三只弩箭激射而出,飞扑的身形显然有所准备,在空中一凝一扭,三只利箭走空。

    将手中连弩向那人砸去,张善通抽出砍刀,不退反进,舍命向卫大昌砍去。多年生死间的磨练,张善通本能地知道,这种情形下唯有舍生才有生的可能。

    刀劈断魂,张善通的刀得高人传授,出刀雄健剽悍,连绵不断有如流水。有了刚才连弩的教训,卫子昌收敛了几分狂意,剑尖一点,精准地击在刀尖背处。张善通感觉一股大力从刀头涌来,压得刀身一沉,扼断了自己的攻势,不得不收刀回撤。

    卫大昌点中刀头后,身形再振,长剑刺向张善通的脖项。刚才稍一接触,张善通便知对手无论从功力、眼力都高自己一等,要是缠斗估计不是对手,见剑刺来,不管不顾,钢刀拦腰向卫大昌的腰间斩去。

    “亡命之徒。”卫大昌暗骂,只得回剑挡住刀势,兵器相碰,火花四溅。

    此时,马蹄声已经隐隐传来,并州龙卫府身处并州首府武阳府,这里也是安西都护府所在,官兵的反应比一般的州府要迅捷的多。

    “老卫,快走。”

    大堂内还在反抗的龙卫只剩下五人,不过稍有拖延被官兵围住,别看卫大昌这些人武功高强,一阵箭雨下来,也只能含恨当场。

    “你们先撤,拣几架弩 弓带給刘先生,我马上就来。”卫大昌嘴中吼道,手中的长剑泛起淡白的剑芒,要不恤真气将张善通斩于剑下。

    看到剑尖泛出近尺长的剑芒,张善通吓得亡魂出窍,手中钢刀脱手飞出,刺向扑来的卫大昌,身形一矮,也顾不上颜面,懒驴打滚,向公案后避去。

    卫大昌一皱眉,手中长剑往投过来的长刀上一挡,刀被削成两断,掉落在地。借着这眨眼的功夫,张善通已经滚到了公案后。这张公案是铁木所制,木质坚硬淡黄,是并州长史杜业送給他的礼物,重有三百多斤,抬进来的时候四个龙卫大汉都感觉吃力,他曾有刀背试了一下硬度,全力硬敲之下只在桌面上留下个淡淡的印迹。

    此刻,张善通缩在公案下,希望能扛过来敌一剑,摆放连弩的箱子就是身旁不远,箱子里还有两把连弩,只要有片刻的喘息,自己就能拿到这两把连弩,弩箭激发,当者披靡。马蹄声已经清晰入耳,甚至能够听到官兵的呼喝声,张善通自信能撑到都护府的兵马到来。

    剑光如电,毫不迟疑地向公案斫去,卫大昌心中哂笑,剑气之下钢铁尚如软泥,这张公案焉能阻挡自己的剑光。剑气划在公案上,果然势如破竹,剑气破开桌面,深入其中。

    卫大昌低估了公案的厚度和硬度,半尺厚的桌面有如坚铁,虽然被轻易地破开,但也成功地抵消了勃发的剑气,剑尖停在张善通头顶半尺不到处。

    生死一线,张善通没有丝毫迟疑耽搁,探手入箱,抓取一张连弩,猛地站起身,用利箭指向三尺外的卫大昌。收回宝剑,听到衙门口传来官兵的呼喝声,卫大昌知道机会已逝。

    “狗贼,算你命大,别让爷爷再遇上你。”卫大昌冷笑道,脚尖一点,身形倒退飞起,经过一个龙卫时,卫大昌宝剑一闪,那个龙卫惨叫一声,被斜劈成两断。张善通气急,手中连弩激发,卫大昌身形一闪,消失在大堂门外。等张善通追出大门,见卫大昌已经上了对面的墙头,三晃两晃,消失不见。

    人马喧闹,马队冲了进来,为首的将领在马上喝问道:“张州统,怎么回事?贼人在哪?”

    张善通恨恨地将刀砍在檐前的柱子上,气急之下脱口骂道:“都护府来干嘛,赶着收尸吗?等你们来,贼人早就回家睡觉了。”

    大批的官兵从外面涌入,将龙卫州统府堵了个严实,有人赶紧救护死伤的龙卫。今夜龙卫府有三十四人,还全乎的只剩下三人,死亡二十四人,轻伤三人,重伤四人,可谓死伤惨重。

    龙卫府被袭,不是小事,连安西大都护朱质朴都被惊动了。朱质朴带着并州刺史吕良真、赈灾使段次宗来到龙卫府,看到死伤惨烈的场面,安慰了张善通几句,然后众人一同来到安西都护府。

    三更天,正是夜深时,都护府内外火把通明,大帅朱质朴升坐帅堂,听张善通介绍龙卫府被袭的情况。张善通可以不在意都护府的大将,但面对朱质朴却不敢嚣张,将情况详细地诉说了一遍。

    卫大昌飘身越过城墙,在南门外的一处树林中汇合了今夜袭击龙卫府的伙伴,来时十六人,回时只有十四人,还有两位永远不会醒转。卫大昌冷声道:“血债血偿,让你们拿的弩 弓到手了吗?走。”

第二百五六十章火船映空

    天色已暗,广场四周插着的火把被风吹得烈烈作响。高台之上,燃着火盆,风吹得火光明灭不定,照得高台之上人脸阴晴不定。

    高台上站着赵良才和赵良汉,他们身后有两个青衫劲装老者。江安义站在离高台的不远处,能够清晰地看见老者被风吹舞而起的白须。刚才赵寨主介绍两人是青山水寨的供奉,江安义见这两名老者神清气足,双目放光,应该都是内家高手。

    不是说内家高手在江湖上属于凤毛麟角,怎么青山水寨一出手就成双,算起来还有黑风寨至少也要两个,青山水寨自身绝不会少于两个,这青山水寨的底蘊着实让人吃惊。

    广场上站立着五百多名汉子,高台上赵良才在痛斥官府的**,为今夜的出击做着动员。江安义的目光从身旁众人的脸上掠过,紧张、不安、茫然,洪春站在自己身旁,江安义能感觉他在轻轻地发着抖,一个打渔的渔夫训练了半个来月就要上战场厮杀,怎么能不害怕。

    江安义侧过头,轻声道:“表哥,上了船你站在我身边,没事。”听到江安义的话,洪春明显放松了许多,身子也不再抖动了。

    这五百多人是混水寨能拿出来的全部家当,前两天三寨主赵良铁不见了,同他一起消失的是寨里的妇孺,厨娘马婶和她的二丫头也走了,江安义的心中放松了不少,打仗,女人小孩还是尽量避开些。

    “出发”,随着赵寨主的一声断喝,江安义和洪春跟随着自己这队的头目下了山。水寨下一溜停着二十四条船,一条船三十个人,这些日子训练总算有点用处,至少认准头目是谁。王麻子站在一条艨冲船旁,数着上船的人数,江安义和洪春依次上了船,江安义是弓手,洪春则手持长枪拿着盾牌站在他身旁。船冲开波浪,向着暗处行进,最前面带队的是赵寨主的斗舰(改造的帆战船,比朦冲舰高些,长些,挂风帆,以舵操纵方向),身后二十四条战船紧紧跟随。

    十月的江面,夜风呼啸,冷得刺骨,不少人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抖。风帆鼓胀,逆流而上的速度也不慢,两旁黑黑黝黝的江岸迅速地向后移去,江安义极目四望,按方向应该是西进,前面应该是武阳渡。

    赵良才只是说今夜出战,并没有说前往何处,现在看来应该是武阳渡了。江安义知道官兵在武阳渡上游兴建了水寨,在那里操练水战,看来水匪中有高人,准备先下手为强。

    大概行了半个时辰,江安义感觉船身一震,风帆降了一半,船速慢了许多。众人都惊奇地张望,轻声地议论,王麻子低声喝道:“别吵,是青山水寨和黑风寨的兄弟到了。”借助微弱的星光,江安义发现前面开阔的江面上多出许多黑乎乎的船影,看来今夜是三家联合出击。

    稍停片刻后,风帆再次张满,船往前迅速地前行,江安义诧异地看到另两个山寨的船舰并未随同前行,而是向两旁的芦苇丛中靠去。打埋伏,江安义脑中闪过念头,可是此刻身在船上,根本无力做些什么。

    一柱香的功夫后,王麻子的声音从打破沉寂,“大伙准备好了,已经到了武阳渡,前面不远就是官兵的水寨,我们給这些狗 娘养的东西一点教训。”

    弓上弦,刀出鞘,不少人紧张地咳嗽。江安义看到前面官兵的水寨连成一片,远远可以望见高高竖起的瞭望台上的灯火。船没有立即发起攻击,而是沿着对岸悄悄停靠。众人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都知道官兵的水寨中近万人,五百人与之相搏是羊入虎口。

    武阳 水寨内灯火通明,因为还在习练当中,官兵在岸边扎营,数十条战舰一字排开停靠在岸边。临时组建的水师是从安西都护府的官兵中抽调的,临时任命的水寨大帅是周综的仇家副都护严松云。

    严松云四十出头,二十多年跟随在朱质朴身边卖命,深得朱大都督的喜爱。朱文南年岁逐渐老大,朱质朴有意回归京城,太子入住东宫他被封为太子太保,便是天子释放的信号,等朱文南死后,他很可能接替太尉一职。

    朱家身为“第一将门”,连申国公、毅勇伯等人都曾是朱太尉的部下,在大郑将门中那是说一不二的头把交椅。但如果朱文南老去,说不定就会有人打“第一将门”的主意。

    四大都护府,安西大都督朱质朴、安北大都督苗铁山、安东大都督祝谨峰、安南大都督齐新文,每个人身后都代表着大批的将门利益。一旦朱质朴离任安西大都护,这个位置被旁人占去,即使是朱质朴能接任太尉,在将门中的话语权也要大弱,这对将来朱易锋上位很不利,所以朱质朴全力想让严松云接替自己的位置。

    武将要上位,靠的是战功。眼下水匪劫持赈灾粮船,勾结元天教试图谋反,一场泼天的功劳放在眼前,朱质朴把他推給了严松云。严松云自然感激涕零,心领神会,拍着胸脯保证剿灭水匪,不负大都督所托。

    严松云虽然没有练过水师,但他是沙场宿将,行军、布营、操练是他的强项,带头吃住在水寨之中,手下的将官自然不敢懈怠,半个月下来,水师已经被他操练得有模有样。

    赵良才将船队悄然停靠在官府水寨的对岸两里处,夜黑风高,又是深夜,瞭望台的官兵难以发现。不过,今夜的风势从西往下,不利于放火烧寨。短暂的商讨后,赵良汉带着事先准备好的五艘火船逆流而上,悄然往水寨的上游划去。

    成败就在一刻钟,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江安义有意大叫一声提醒水寨,但身在敌营,就算自己武功高强恐怕也难逃一死,自家的任务可是潜伏,不是送死,家人还等着自己回去的。

    不说江安义思想斗争,单说赵良汉带着人划着浆悄然地逆流而上,江水哗哗掩盖了划浆的声音。水寨有巡逻的小船,但白天劳累了一天,加上不熟悉水性,官兵派出的是招来的船工。

    两只斥候艇从水寨中撑出,一只往下一只向下,这种斥候艇是渔船改装的,适合水寨的巡逻。包阿大和另一名船工一前一后地撑着竿,船中间站着名官兵,哈欠连天的举着火把四处照看。

    船划出不远,举火把的官兵猛然发现对面好象有动静,高举着火把往前照看着。包阿大站在船头,早已发现了往上而去的几条船,见官兵也有所发现,脚下一踩船,船身一晃悠,那名官兵全力向前查看着,没有注意脚下,船身一晃,立足不住,扑通一声掉落在河中。

    这时,下游传来惊喝声,“不好,敌袭”。

    被发现了,赵良汉不再隐藏,命人亮起火把,此时已经来到水寨上游二十多丈处,算算距离差不多了。

    “向水寨靠过去。”赵良汉吩咐道,脚下的火船塞满了易燃的柴薪,柴薪上浇满了油,里面还堆放着烟花爆竹。

    顺流而下,二十多丈的距离不过是数个呼吸之间,看到水寨高大的木建筑就在眼前,赵良汉高声吼道:“举火。”

    手中火把插进柴薪之中,立时燃起熊熊大火,赵良汉等人翻身跳入水中,奋力向下游游去。看到火起,赵良才高声吼道:“弟兄们,放火烧死狗官兵。”

    喊声立时响彻夜空,二十多条艨冲船射向水寨。五只火船已经顺着水势冲入水寨之中,熊熊烈火将水寨的木柱燃着,一路绵连着向岸边的战舰烧去。

    锣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水寨的宁静。“敌袭,敌袭”,叫喊声惊醒严松云,来不及披甲,严松云套上战靴来到帐,只见里许外的大江水寨一片火光。

    这伙水匪当真大胆,居然敢夜袭我的水寨。严松云怒火中烧,高声吼道:“不要乱,结阵,弓箭手到高处去押住阵脚,快派人上船,把船分开,别被火都烧着了。”

    严松云在军中极具声望,一通吼叫慌乱的大营立时恢复了秩序,官兵在将领的带领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反击。严松云穿好亲兵送来的盔甲,狞笑道:“随本帅去看看,顺便把这些水匪的脑袋拧下来。”

    一名部将飞跑过来报告军情,“禀严帅,水匪来犯有二十多条船,有五条火船攻入水寨内,我方战船被燃着十数艘……”

    “嗖、砰”,爆炸声此起彼伏,火船内的焰火被点燃,溅得四处都是,不少靠近水寨的帐蓬被点燃。不过,帐蓬旁边就有水,官兵紧张有序地浇水救着火,赵良才意想中的慌乱并没有发生。

    站在楼船上,赵良才指挥着喽啰将火箭射入水寨之中,火箭射在水寨的木头上,很快燃着,江安义面前的瞭望台就被燃成了冲天火炬,瞭望台的官兵从上跳落,生死不知。

    江安义机械地弯弓射箭,战场之上,可不是讲仁义道德的地方,官兵还击的箭只可不认识人。劲气散发在四周,感触着对面胡乱飞来的乱蝗,江安义能够及时的闪身避开。

    洪春紧张地站在江安义身旁,官兵的战舰还没有驶出水寨,还没有开始接舷战,他举着盾牌替江安义遮挡着射来的箭只。

    火光冲天,乱箭穿空,水寨内人影晃动,艨冲船半弧形包围着水寨,星星点点的火箭来回交织,大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二百五十七章江上设伏

    三更天,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映红了半边天。

    五里外的武阳府被惊动了,安西大都护朱质朴带着亲卫赶来,州龙卫府欣菲以及陆续赶到的龙卫们在张善通的引领下也来到了武阳 水寨。诸多大人物的到场越发安定了军心,朱质朴让人传令給严松云,“打好这一仗,岸上有本督坐阵,乱不了”。

    吃过安心丸的严松云调动大量的弓弩手,箭如雨发向江面上的战舰洒去。赵良汉已经从水中爬上了楼船,脱去湿衣,光着膀子,手拿渔叉站在大哥身边,紧张地注视着战况。

    混水寨只不过五百喽啰,其中弓箭手不过四成,相比官兵数千名弓箭手胜负不言而喻,看着战舰上不断中断倒下的喽啰,赵良汉道:“大哥,刚撤了,要不然咱们水寨要元气大伤了。”

    武阳 水寨内火光冲天,也不知有多少战舰便点燃,火光中隐约能看到救火的身影,赵良才暗叹,如果能再坚持一柱香的功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说不定能让武阳 水寨元气大伤,推迟官府进剿的时间。

    “撤”。

    哨声响起,王麻子连声叫道:“撤,快撤。”其他战船听到哨声,升起风帆,顺流而下,转瞬间冲出数里,很快脱离了战场。

    水匪逃了,官兵发出欢叫声,严松云的脸上却火辣辣的。虽然赶跑了水匪,但水寨被烧,战船被毁,无疑是給了他这个水师大帅一记响亮的耳光,要知道马辰光可是等着看自己笑话呢。安西大都护府设两位副都护,马辰光是另一个副都护。

    部将陈定珍苦着脸禀报:“严帅,水寨内战舰被烧毁九艘,烧坏十五艘,将士伤亡约在二百多人。”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严松云打断他的话,问道:“还有多少战舰可以用?”

    “禀严帅,还有艨冲船十六艘,大翼七艘,中小翼还有三十多只。”

    “工部前几日送来的楼船何在?可有损伤?”严松云问道。朱质朴为了帮严松云一把,将赈灾的工部匠人强行征出一部,为水师赶造楼船。大郑楼船高三层,长有二十余丈,光木材都要专门定置,没有数月之功哪里能建出。朱质朴下令西北诸州将战舰、官舫、大型商船统一调送至武阳 水寨,匠人们修修补补总算改建出了三艘楼船。

    这楼船比不了江南所制的五层战舰,却也能装载五百名水兵,像今夜来攻的艨冲船被它冲撞,立时便以翻覆,如果从中轧过,艨冲船立马要断成两断,这三只楼船是武阳 水寨的底气所在。

    陈定珍道:“三只楼船近几日在船坞中涂桐油,万幸没有被火烧到。”

    严松云吩咐道:“你让人把船开入河中,准备好其他战舰,咱们去把场面找回来。我先去向都督禀报一声。”

    朱质朴就坐在水寨的帅堂,严松云进门请罪道:“卑职一时不查,致使水寨被贼人所烧,战舰损失十余条,请都督治罪。”朱质朴面沉似水,这股水匪当真胆大,居然敢来撩拨官军,分明是没把安西大都护放在眼中,先是龙卫府被人袭杀,紧接着水寨被袭,朱质朴感到脸上被重重地扇了两记耳光。

    “都督,卑职想带着楼船追击,一举将这股水匪剿灭。”严松云高声道。

    说实话,朱质朴真没把这伙水匪放在眼中,从龙卫的探报中可知,这些水匪多是附近的渔民,顶多夹杂着些元天教的余孽,元天教被龙卫追捕得如丧家之犬,莫非认为本帅是软杮子,想在并州找点场面回去。

    “准。严松云,要小心水匪的埋伏,不要八十岁老娘倒崩了孩儿。”朱质朴沉着脸吩咐道。

    帅堂旁坐着龙卫府的人,此次龙卫府派遣了两名镇抚出京,除了欣菲外还有另一名镇抚冯玉才,除此之外还有六名供奉,都陆续到了并州。听说严副都护要追击,冯玉才赶紧站起来道:“大帅,这股匪人有不少高手,我龙卫府愿意随船见机行事,保护严都护及众将官的安全。”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冯玉才急于立功也是被欣菲逼的。龙卫府副都统任飞年老伤病早就提出归隐,这位置必然由四个镇抚中的一个接任。原本欣菲年纪轻轻竞争力最弱,但这一年多来她拼命立功,在其他三人看来是有意竞争副都统的位置,而且颇有成效。

    冯玉才当然不甘被后辈超过,此次来并州他带齐了得力手下,就是想大大地立功,用功劳说话,同时还得防着欣菲再立新功。他哪里知道,欣菲如此卖命不是为了抢副都统的位置,而是报答师门恩情后脱身而出。

    欣菲想着这次水匪夜袭,指不定江安义也在其中,如果能见到一面,既能了解敌情又能暂慰相思之苦,于是也起身道:“朱都督,冯镇抚所说亦是欣菲所想,请都督照准。”

    朱质朴身为安西都护府大都督,权倾一方,却无权指使龙卫,龙卫居然自愿上船作战,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朱质朴当然不会推却,当即点头答应。

    水寨之上大火已经扑灭,三艘楼船巍峨如山,并列在岸边,江心处数十条艨艟、桥船、戈船、走舸、赤马、斥候在周围护卫。严松云登上中间的“接云”号,冯玉才上了“近云”,欣菲带着思晴、思雨上了“离云”号。一通鼓响,百舸争流,战舰顺流而下,有如疾箭。

    楼船方首,欣菲站在船头,轻风吹拂着长发,身后的披风被高高扬起,如玉的脸庞被身旁的火盆映得通红,有如桃花初绽,看在船上的将士眼中,有若飞仙降凡。思晴和思雨没有大战的觉悟,嬉笑地在宽阔地甲板上玩耍,官兵们知道她们是龙卫中人,没有人说一句话。

    赵良才的船已经来到了设伏处,江心处停着数只战舰,其中有一只楼船高大醒目,是李清的指挥舰。李清和王天刚站在船头,身后是卫大昌等人,见到赵良才后,李清纵声问道:“赵兄弟,战况如何?”

    “官兵水寨被焚,烧毁战船数十只。”赵良才提声应道,他也不清楚到底烧毁了多少官兵的战船,估了个数字应付,反正李清也不会去找官府查实。

    “好”,听到烧毁了不少官府的战船,李清眉飞色舞起来,笑道:“赵王,你带人先往下歇息,说不定等下还有场硬仗。”

    赵良才带着船顺流而下,三里处有个水湾,黑风寨的战船都停靠在此处听消息,赵良才按照事先的商议,把船也靠了进去。赵良才撤走的时候留了几条小船在芦苇丛中打探消息,官兵的船只追击,自然被斥候船看在眼中,在官府的船队出发前,几只小船先行顺流而下报信。

    得到官府战舰追击的确信后,李清笑道:“天从人愿,官兵想与我们在水上较量,我们就把他们的卵黄挤出来,大伙依计行事。”

    从两旁的芦苇丛中驶出十多艘车船,这种船是刘子维专门为水寨所造,可以踩踏轮叶前进,速度虽然不快,但胜在机动灵活,可进可退。车船在江面上来回交织,布下一层层渔网。渔网是用麻纤缠绕而成,在水中浸胀后,又涩又缠。

    在楼船前布下上百张渔网后,已经能听见上游传来的喧哗声了。此时,天渐渐亮了,江面上泛起雾气,整个黑水河变得朦胧不清。

    一条艨艟船首先冲破薄雾,撞在了渔网之上,因为怕中了埋伏,战舰并没有扬帆,而是借助水力前行。一条渔网当然无法让艨艟舰停下来,战舰的速度稍减,船上的人并没有查觉。站在船首的官兵首先发现了里许外江面上停着的楼船,高声叫起来,“敌船在前面”。

    历来官兵对匪徒都存在心理上的优势,不光是道义上的正统,而且官兵多少也经过训练,匪徒只不过是乌合之众,百名官兵大破数千匪徒是常事,大郑对军功封赏极厚,所以在官兵的眼中,前面不远的敌船就是一堆堆的升官发财的机会和白花花的银子。

    马不扬鞭自奋蹄,战舰上的官兵齐声高吼,一面催促浆手用力,一面手忙脚乱地张帆。帆尚未张起,浆手首先发现不对,怎么如此费力,像是被水草缠住了一样。前面的船慢下来,后面的船争先恐后,江水湍急,发现情形不对已经刹不住船,后面的船重重地撞在前面的船尾上。

    江面上水雾弥漫,能见度不高,等惊呼声连声,已经有十数条船挤成一堆,动弹不得。有人高声叫道:“不好,水里有埋伏,有人下了网,快派人下去割开鱼网。”

    李清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一声呼哨,从两旁的芦苇丛中驶出七八条火船,张着帆,其行如箭,狠狠地向挤在一处的战舰射来。

    “快放箭,别让他们过来。”船上的将领知道不好,水寨被烧的教训就在不远,看样子故事又要重演。

    箭发如雨,船上的喽啰有不少中箭倒下。带队的吼一声:“点火。”

    七八条火船燃起熊熊大火,毫不留情地向战舰扎去,片刻之后,烈焰当空,那些挤在一处的战船无力挣脱,纷纷被点燃,船上的官兵纷纷向后挤去,会水的跳入水中逃命,而水中早有穿着皮靠,手拿利刃的水兵在等候。

    江面上浓烟滚滚,惨叫连连,江水中,泛起鲜血,迅速地将江面染红,死神在黑水河上空飘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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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