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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一章拂袖而去(一)

    阳光下的紫辰殿,金黄的琉璃瓦闪耀着光芒,朱红的门柱气象庄严,持枪跨刀的武士十步一岗,面色凝重、如同殿前左右的苍松般挺拔。经过白玉桥进入殿中的臣子们脚步稳健自矜,能迈入紫辰殿、入阁见驾是多少官员一生的渴求。

    秘书监右监李好古呈上化州刺史江安义所奏请的四本奏章,石方真略翻看了一下,这些内容他已经从江安义的暗奏中得知了。

    示意刘维国将四封奏章念了一遍,石方真问道:“一件件议吧,重开慈幼养孤院,众卿有何意见?”

    这是怀柔天下、收拢民心的好事,众臣纷纷表示赞同,石方真问余知节道:“余卿,你估算一下需要多少银两?”

    余知节迅速地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开口道:“我大郑一千九百三十九县,多数百姓生活安稳,温饱自足,这是万岁广施仁德,太平盛世之兆。”

    石方真脸上现出笑容,余知节是个直臣,他这样说表明昨日刘维国没有骗朕,这天下绝大部分还是安稳的,朕的子民还是安居乐业,生活幸福的。

    刘维国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余知节,看看人家余大人多会说话,怎么就教出个“二愣子”的徒弟来了呢。

    “江安义所奏的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情况确实也存在,主要是遭受兵乱或者大旱大涝之后,朝庭赈灾难免有疏漏之处,人力或有尽时,亦是无奈之事。”

    石方真点头,道:“余爱卿说的不错,尽人事而听天命,所以朕才有意准江安义所奏,重开慈幼养孤院。国库空虚,用银之处甚多,余爱卿要费心了。”

    众人向余知节投去羡慕的眼光,天子道辛苦,这可是用钱买不到的圣眷。

    “尽心王事是臣的本份。”余知节躬身道:“重开慈幼养孤院,并无需太多银两。富庶之地百姓不用救助,可令州县以结余之银备用,像化州之样刚经战乱的州县,以每人八百文一年为基数,也不过万把两银子,整个天下至多二十万两白银。”

    石方真精神一振,他原以为要百万两银,如果花二十万两银能收拢天下民心,这笔帐怎么算也划算。当即下旨道:“着各州县重开慈幼养孤院,收养民间单老孤稚不能自存者,赡给衣食,每令周足,令老者终其身,幼者能自食其力,此事交由户部尚书余知节办理,着中书院颁告天下施行。”

    众臣齐齐躬身,口颂万岁仁德,天子脸上有自得之色。

    再议《奏请师夷所长疏》。工部尚书卢家林笑道:“江安义出身泽昌书院,臣记得泽昌书院的先贤杨智析有‘学而不厌,求之四夷’的广学说,江安义算是在替先辈说话。不过,臣觉得那些西域胡人有何可学之处,我泱泱大郑人杰地灵,数千年传承学之不尽,何必向那些蛮夷野人学习。”

    卢家林的话引得不少人点头附和,连石方真也颇有同感。

    陈成济事先向光禄寺的官员打听过西域的情况,知道西域出产良马、葡萄美酒、金银器皿、宝石珠玉、香料、毛织品,这些东西在东市都价格不菲。

    看到天子有意否决此疏,陈成济躬身道:”臣对杨夫子的学而不厌甚为赞同,生有涯而学无尽,我大郑知识渊广,但不妨碍兼收诸夷之所长,臣以为此事可令江安义便宜行事,有所得固可喜,无所得亦无伤大雅。“

    ”陈相老成持国,此事便按陈相的意思着中书院下旨化州。“石方真一锤定音。

    接下来议的是《奏请军屯御边疏》,天子命太尉府、诸卫府大将军到场。纠纠武夫往朝堂上一站,顿时觉得紫辰殿小了几分,文官深感压力。

    武将们的礼仪稍欠,大殿之上声如洪钟,震得窗棂上新糊的细纱发出碎响,很快赞同的与反对的吵成一团,根本听不清谁在说些什么。

    石方真拍了拍桌子,止住争吵,心中暗想失策,早知道就不该叫这群武夫来,乱糟糟得成何体统。朱太尉年岁已高,已经很少出现的朝堂之上,到场的是朱质朴,石方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朱质朴知道天子对他的印象不好,议事时轻易不肯开声,见天子注目,只得应道:“万岁,军屯自战国以来便有,臣在安西都护府九年,其实也让军中老弱之兵屯田自给,特别是军中缺少菜蔬,如果仅靠朝庭供给根本无法供应全军十六万人。而缺乏蔬菜,士兵容易生病,战力下降。不光安西都护府,其实四大都护府都在屯田自给。”

    “安西都护府有多少人屯田?”石方真问道。

    “安西都护府约有万余人在种地,还有些退伍之人不愿返乡,索性就地安置,靠种地贩运为生。”朱质朴见天子脸色不好看,硬着头皮答道。

    石方真从龙卫奏报中早知道四大都护府在屯田种菜,只是没想到十六万大军居然有万余人在屯田,这还只是朱质朴所奏,真实的人数恐怕要翻上一番。朝庭每年花费近千万两银子养军,这伙兵大爷居然种起地来了,要种地朕何必征兵,直接在家中种地还能多收点税赋。

    强忍住怒气,石方真瞪了朱质朴一眼,不打算纠缠屯田之事,直接下旨道:“化州是多战之力,军屯御边乃为上策,着四大都护府将老弱之兵移交化州,以五万人为限,五年内完成,所需路费由化州解决。具体事宜由兵部拟定后发往都护府。”

    朱质朴带着众武将离开,朝堂上恢复了平静,四个奏章还剩下《奏请化州境内设立西域边市疏》。西域商贸是大郑对外的主要贸易,朝中不少王公大臣家中都与西域有商贸往来,江安义到韩府拜访时,就有五个世家的管事在大堂上落坐。不要说别人,便是天子家的皇亲国戚,每年不知从西域商贸中捞取多少好处。

    西域设立边市,西域入境的货物便会成倍地增长,物以稀为贵,各家利润无形中就要被摊薄许多。看着众臣们一个个理由十足地激昂反对,红着脸,唾沫横飞,为了银子将斯文抛在了脑后,刚才石方真还鄙夷武将的粗鲁,此刻的场景让他哑然失笑。

    朝堂上安静下来,石方真放纵的笑声在殿堂上飘荡。众臣面面相?,不知天子在笑什么。刘维国见石方真的脸色开始转潮红,知道天子动怒了。大殿之上不好出声,只得连声轻咳。听到刘维国的咳声,石方真慢慢止歇笑声,这个时候大臣们也看出不妙来了,大家低着头,不敢做声。

    “江安义在富罗县写的《松昌楼记》诸卿都读过吧,里面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知诸卿有何感想,朕不敢奢求诸卿个个忧国忧民心怀天下,但最起码要对得起朝庭的这份俸禄吧。”

    说罢,石方真拂?2?而起,退了朝。刘维国赶紧喊了声“退朝”,脚步匆匆追在天子身后,大殿上众位大臣向着空空的桌椅拜倒,山呼“万岁”。

第三百八十一章拂袖而去(二)

    (原本想多更一章,结果忙到八点多钟才回家,精疲力尽,多写了千把字满足全勤,洗洗睡了)

    石方真没有去御书房,也没有回后宫,而去了西侧的清心湖。近两年来,石方真遇到了烦心事,总喜欢一个人沿着湖畔的小道独行。刘维国最清楚天子的心思,暗中遣走了乐游苑中人,让石方真一个人静静,自己带着人远远地跟着。

    微凉的风从湖面带来淡淡的清香,让石方真心情舒畅了些。伸手折了根马尾草在手中揉捏着,石方真嘴边现出自嘲的微笑,天子称孤道寡,原来真是个孤家寡人,满朝文武口口声声呼着万岁,嘴里时时刻刻念着为国为民,但见了银子就把一切都给忘了。这江山是朕的,难道不是他们的?

    颓然地在湖边的小木椅上坐下来,石方真面对着水波不兴的湖面,发着呆,刘维国远远地注视着天子,那孤清的感觉让他觉得有几分心酸,举步欲上前,行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石方真想起初及位时的意气丰发,立志要做个像高祖般的英主,父皇留下的江山诸多弊病,自己殚精竭虑启用年轻臣子取代老迈之臣、抑制世家收拢皇权、清仗田地整理吏治、推行合税为一富国强民,自己就像个辛劳的泥瓦匠,左修修右补补,十五年励精图治,大郑的江山已经稳固了不少。

    情绪稍稍振奋些,及位初的艰难都一步步走了过来,朕从未气馁过,如今中兴之意已成,朝中文武虽然有私念,但比起父皇在位时世家把持朝政已经好了许多。独相被一分为二,朝堂被朕牢牢控制,应该说情势大好,朕怎么反倒常有挫败之意,莫非是朕老了。

    转瞬间想到安寿都有了娃儿,自己成了外公,石方真轻叹一声,岁月不饶人,朕真的老了,不像当年那样冲劲十足了,前两年还会想着带兵亲征大漠,这段时间便是做梦也没有出现了。

    乐游苑的南角响起一片喧闹声,紧接着从清心湖的另一端冲出几条小舟,惊得湖面上的水鸟惊慌展翅。

    “快射,快射。”船上一群锦衣的少年手持弓箭朝着惊飞的白鹤射去,一时间水面零乱,白羽纷飞,中箭的白鹤在湖面上挣扎着,少年郎兴奋地尖叫着。

    刘维国暗暗叫苦,自己已经遣散闲杂人等,怎么就没看到这群小爷呢,扰了万岁的清静,怎么得了。乐游苑是皇城内苑,等闲人根本无法进入,这群少年自然是极富贵的一群,太子的侍读们。

    这群小子没有发现湖边孤坐的天子,划着船向惊飞的鸟儿追去,兴奋地话语传到石方真的耳中,“上次咱们吃的天鹅味道不错,多射几只”、“仙鹤的肉发酸,喂狗都不吃,不要拣了”、“鸳鸯煲汤极鲜,捉两只活的我带给爷爷”。

    石方真的脸抽搐着,静心湖中的水鸟都是各州进贡而来的珍禽,在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子眼中居然成了美味佳肴,最好气的是石方真看到最前面的那条船上,手持弓箭的正是自己的儿子,太子石重伟。

    每日下午太子不是习练骑射吗?在乐游苑里射鸟,也算是练习骑射吗?刘维国带着人匆匆去阻止太子,石方真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阴损害人

    化州境内有八个大大小小的沙漠,库尔齐沙漠排在第四,夹在雪山和高坡之间,南北长约六七百多里,东西宽有四百余里,西来的狂风卷起沙尘滚滚向前,将置身其中的人或物瞬间掩埋。库尔齐沙漠位于文进县和临沙县的交接处,一路往西南方向穿越沙漠,翻过戈狭雪峰,便是西域戎弥国。雪山道路崎岖难行、沙漠风暴莫测,往来两国的商队很少走这条道,而是穿过居须、温姑两国,由井门关进入大郑。

    两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出了临沙县,沿着官道往东走了一段,进了附近的一个村子。没多久,四头驮满货物的骆驼迈着悠闲的步伐,从村西往前,在确认无人跟踪后,驼队迈进了库尔齐沙漠。

    三个时辰后,弯弯的月芽升上天时,一片绿洲出现在天边。驼队加快了脚步,跑过清泉边的胡杨林,看到开阔的草地上百余匹骏马在安静的吃着草,两座高耸的箭楼上传来热情地招呼声:“李哥,你们来了。”

    骑在最前面那头骆驼上的汉子扬起脸冲着箭塔招手示意,月色落在他粘满灰尘的脸上,苍桑从分不清颜色的胡须上滑落。远处有一圈石头和粘土垒成的房屋,耸立着坚毅,静静地沐浴着月光,呼吸着满是清凉的气息。

    有十多个汉子迎了出来,大声招呼着帮着卸货,有人道:“李哥,刘爷让你吃过饭后去他那。”

    李哥大力地用布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然后转身到湖边将头埋入水中,好一阵子抬起头,水滴从满面的于思上滴落,那双眼睛也如同洗去了灰尘,清亮得像身前的湖水。

    随意用衣襟失去抹了抹脸上的水,李哥笑道:“路上吃过了,不饿,有好酒的话先预备着,等我见过刘爷后跟兄弟们喝个痛快。”

    那群汉子欢笑地答应着,李哥迈步向其中的一间石屋走去,一路上与相遇的人打着招呼。来到石屋前,李哥整理了一下衣服,大声地道:“李鸣锋求见。”

    “进来。”苍老的声音响起,李鸣锋挑起门前的竹帘,走进屋中。屋中摆设很简陋,靠里墙一张木桌,几把椅子,唯一的这点是靠窗的台上放着一盆黄色的鲜花。刘子维伸手?阶藕?耄?σ饕鞯乜醋耪飧鲎约鹤钕舶?牡茏印?/p>

    “师傅。”李鸣锋躬身行礼。

    “鸣锋,路上还顺利吧,这次进了多少天的货物?”刘子维问道。

    李鸣锋简单地说了几句,神情凝重地道:“官府现在盘查得越来越紧,责令各县加强巡查,以村为编,清查外来人口,关卡要道都有官人盯着。弟子还听说官府准备把驻军分成四块,各守一方,有事则方便应变。这次进临沙县买补给,就有衙役鬼鬼崇崇地上前询问,让弟子应付过去了,下次恐怕要换个地方了。”

    刘子维?叫氲氖致酝a讼拢?赶傅刈肺柿思妇洌?纪分辶似鹄矗?愿赖溃骸叭グ涯愕募肝焕鲜迩肜矗?峙抡饫锊荒艽袅恕!?/p>

    片刻之后,卫大昌、余秋生、郑平仁、周少锋等人都来了,年轻一辈以李清为首,王天刚、蒋飞鱼还有李鸣锋,二十多个人将小屋挤得满满当当。李鸣锋眼急手快,搬来了数条板凳让老辈人坐,自己则站在师傅的身后。

    刘子维让李鸣锋把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卫大昌怒冲冲地道:“姓江的小子跟咱们是冤家对头,从并州的青云水寨到现在的化州,有这小子在就准没好事。上次围杀他让这小子逃了,依我看,咱们再带一帮子人,杀进府衙去,将这小子宰了最省心。”

    余秋生冷笑道:“杀,杀,就知道杀,上次咱们一百多人去杀他,结果把老赵的性命还丢了,还搭上十多个弟兄,咱们的人手可是越来越少,经不起几次打打杀打了,别到时姓江的没杀掉,咱们自己先玩玩了。”

    “姓余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卫大昌鼓起眼睛喝问道。

    郑平仁插言道:“我赞同老余的说法,咱们元天教再经不起损耗了,青山水寨时我们已经有三千多人,可是现在只剩下三百来人了。”

    刘子维冷声道:“青山水寨是我思虑不周,老余和郑平仁说的不错,咱们确实再经不起损耗了,上次袭杀任敬臣时我便不赞成,你们说要提振士气,结果任敬臣是被杀了,换了个江安义来,就算上次杀了江安义,朝庭还会派新的人来,对我们的追杀只会越来越严厉。”

    众人没作声,力主杀人的卫大昌更是低头不敢作声,虽然刘子维武功稀松,但发起火来没有人不怕他。

    刘子维放缓语气道:“刚才鸣锋已经说了官府正在一步步加紧收网,不用多久,这个藏身之地就会被发现,我的意思趁官府还没有发现我们之前,先行离开。丹元子在戎弥国有一定的影响力,我想大伙先到戎弥国暂时避避风头。”

    故国难离,虽然身为朝庭的叛逆,但屋中多数人还是不愿意背井离乡前往西域。秦明辉道:“卫大哥,你会不会有些多虑了,此处地处沙漠,官府不可能发现。”

    “官府发现这里的机率是不大,但你有没有想过,三百多人要吃喝拉撒,这补给从何而来,鸣儿已经说了,此次在临沙县买东西时,已经有衙役注意到他了,多有几次,官府必定会发现鸣儿每次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到时这个地方如何能住?”

    卫大昌虽然怕刘子维,但他不肯去戎弥国,轻声道:“要去你们去,我老卫一个人去会野府杀那狗官,杀不掉他就让他杀了我。”

    刘子维气得一拍桌子,骂道:“卫大昌,你倒是痛快了,可你想过元天教的将来吗?想没想过教主还要我们这些人去辅佐。少锋,你不要不说话,说说你的想法?”

    周少锋沉默寡言,却是个心中嘹亮的人物,见江子维问自己,周少锋道:“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

    刘子维苦笑道:“我当然知道,可是眼下的局面恶劣,要想突出化州风险极大,只得暂避西域。”

    “我赞成刘兄此地不宜久留的看法,不过去向何方值得商榷。不如兵分两路,刘兄你带一部分人先暂避西域以待时机,另一部分人遁入荒漠,化为沙盗,一方面打劫往来大郑西域的商队,劫取财物破坏商贸,另一方面以战养战训练儿郎们厮杀的本领,同时吞并小的沙盗,壮大自身。”

    刘子维笑道:“周兄弟,好计谋,就按你说的办。”

    接下来分队,愿意跟刘子维前往戎弥国的人不多,卫大昌等主战派占了多数,李清、王天刚等人都愿意跟随他做个沙盗,就连李鸣锋也没有跟师傅出塞,不过他没有跟随卫大昌等人,刘子维另有任务交待他。

    相聚在一起的兄弟要分开了,卫大昌心中不舍,想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卫大昌愤愤不平地道:“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那狗官,我老卫真不甘心啊。我那祖传的银霜剑就毁在那小子手中,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余秋生安慰他道:“老卫,听说西域多有冶金高手,我到戎弥后替你留意找一把新宝剑给你。”

    刘子维阴笑道:“江安义屡屡坏我教大事,老夫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等刘子维说完,卫大昌喜笑道:“老大,这就对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让我带伙弟兄做了这小子。”

    刘子维摇摇头道:“江安义武艺高强,从上次袭杀他的情况来看,你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咱们这伙人中怕是没人是他的敌手,他身处府衙,守卫森严,强攻吃亏的只会是我们。攻敌之弱,方为上策。”

    “攻敌之弱?老大,要是去杀那狗官的家人我可出不了手,这有点不合道义了。”卫大昌道。

    刘子维哈哈笑道:“老夫可不是你这种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我有一计,可让江安义身败名裂,说不定投入到咱们元天教来。”

    喔,众人都来了兴致,瞪着眼睛听刘子维细说。刘子维不慌不忙地?搅讼潞?耄?溃骸拔乙丫?教?宄惨宓睦霞以诘轮菪缕肫缴秸颍?抑杏心盖住5艿芎兔妹茫?衅抻墟姨嫠??烁鲂∽印f涞芎推淦匏嫠?戳嘶?荩?兰凭褪巧洗卧勖怯龅降募父鋈耍?渌?硕荚诶霞移缴秸颉!?/p>

    卫大昌心想,莫非老大想派人抓住江安义的老娘、妹妹和儿子,逼他向我们投降,这招可有点损。

    “你们肯定认为我要派人去掳掠江安义的家人,非也非也。”刘子维露出狡黠的笑容,道:“江安义的妹子今年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老夫要派一青年,赢取她的芳心。如果江安义得知妹夫是我元天教人,不知有何感想?我听说江安义极重亲情,到时该如何面对?”

    这招可够损的,屋内阴风阵阵,连卫大昌都打了个寒颤,骂道:“大哥,你这招可够缺德的,不过,对付的是那狗官,我喜欢。”

第三百八十三章天子密旨

    郭怀理的商队赶在六月底回到会野城,随同他到来的是一只庞大的西域商队,由井门关入城的时候,延绵的商队足足有三里多长。

    府衙后宅的偏厅,郭怀理歪在椅子上,旁边的桌几上摆满了瓜果,有蜜瓜、葡萄、杏、梨等,汁水从他的大嘴中飞溅出来,星星点点地落在前襟上。

    “小江,老郭我这趟可是辛苦”,郭怀理口齿不清地介绍着他的旅程。在田韦国,郭怀理的到来受到了举国的欢迎,就连田韦国王都拔冗见了见他,让古台格招待他享用一顿田韦的御宴。

    得到货款后,郭怀理在田韦王都合慈大肆采购,同去的四个龙卫在经过温姑、狐国时已经有两人分别离开,到达田韦后剩下的两人也从商队中离开,他们要在当地潜伏下来。无数闻风而来的商人找到客栈中的郭怀理,或向他推销自己的货物,或想搭上这条商线,前往大郑。

    江安义微笑地替郭胖子递着水果,郭怀理的到来不仅解决了捉襟见肘的财务困境,而且给他带来了延延不断的财源。

    上奏朝庭的奏章还没有收到中书省的批复,江安义说服郭怀理和前来的胡商们在会野城南的空场上搭起了帐蓬,直接展销带来的货物,三天内征收的税银就高达了五万七千多两,让颜司户笑得合不拢嘴。

    郭怀理替江安义算过,减去路途的费用和损耗等,货物在会野府直接卖出的话,价格可以降到七成甚至更低,大郑的商税是十取其一,从表面看税收少了三成,不过货物周转加快,以前的一次交易变成三次,反而获利更多。

    会野府有大量便宜的西域货物销售的消息传了出去,远近的商人正骑着快马往这里赶。短短几天内,跟着郭怀理前来的西域商人,有不少已经清空了货物,赶着回去准备再来。

    听说江安义准备在会野府兴建贸易集市,郭怀理动了心,这趟田韦之旅让变得雄心万丈,要做大郑国最大的富商的念头再次萌芽,以往三家的生意也算红火,但靠的是江安义的货物支撑,离开了江安义那些红火的生意也便不存在了。如果能在西域贸易中分一杯羹,三家的生意便是两条腿走路,走的会更快更远。

    “小江啊,我决定不走了”,郭怀理语出惊人,道:“我准备在化州帮帮你,就近做点小生意,那个贸易集市什么时候能建起来?”

    江安义有些感动,郭胖子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心里想什么江安义清楚,这死胖子见有银子攒便挪不开腿,但何尝又不是在帮自己的忙,有他在,化州的财务状况就能让自己省很大的心,自己便有余力在治理州政改善民生上。

    “不急,还要等朝庭的批复,郭兄你先回家跟郭伯父、余家沟通一下,毕竟生意是三家的事。”

    郭怀理点头,道:“也对,还要带一批人来,我想干脆把虎头娘和虎头都带到化州来,省得两头牵挂。”

    江安义心头一动,看朝庭的意思自己在化州要呆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是把娘、冬儿他们也迁来,省得一家人两地分离。转念一想娘肯定不愿意离开家乡,再说家里的产业也要有人照看,唉,自己如果多有几个兄弟就好了。

    郭胖子走了,朝庭的批复来了,是由宫中的太监宣旨,而且是熟人怀恩。锣碌氖ブ荚诨扯魈?嗟淖熘兴吵┑啬畛觯??惨逄?搅俗约核?嗟乃募?拢?熳佣颊兆剂恕?/p>

    听到最后“钦此”两个字后,江安义带着州衙的大小官员齐齐叩头谢恩,心中对天子的信任满是感激。张文津在江安义的身后看着他与怀恩太监说笑,心中暗自悲叹,自己是不是要试着向江刺史示好呢,要不干脆想办法调任他处。

    “江大人,咱家一路急赶,有些乏了,可有歇息的地方?”怀恩冲江安义丢了个眼色。

    江安义明白,肯定是万岁有秘旨给自己。

    “公公请到后宅暂歇。”江安义没有让人把怀恩带到驿馆,而是直接让到了后宅,反正欣菲和思雨去了龙卫府,安勇和石头带着亲卫去了军营,后宅除了两名仆妇就是一群小丫头。

    江安义的这个举动让怀恩感到很温心,小丫头们送上各式水果,怀恩每样都尝了尝,笑道:“都说化州是苦寒之地,没想到瓜果倒比江南要多要好吃。”

    “公公来一趟化州不易,不妨多歇息几天。”江安义用小银刀剖开个蜜瓜,递给怀恩一片,道:“公公尝尝这蜜瓜,京中所卖没有这么新鲜。”

    蜜瓜是化州特有的瓜果,因味甜如蜜、浓香四溢经久不散而出名,早在千年前的大齐王朝便是贡品,在永昌帝都要二两白银一斤的价格。怀恩以前在宫中尝过几次,都是薄薄的一片,像这样一只瓜分成四块从未有过。

    拿到手中咬一口,清脆爽口,甘甜如蜜,清香满口,怀恩满足地叹道:“得此美味,不枉此行。”

    江安义笑道:“三文钱一个的东西,公公尽管放开来吃。”

    怀恩惊诧地张开嘴,口中的瓜肉差点从嘴中掉出,不可思议地问道:“什么,三文钱一个?”

    江安义 解释了一番,化州气候适宜蜜瓜生产,亩产在千斤以上,不过蜜瓜成熟后不易保存,三五天内便会熟烂,所以在当地价格十分便宜。怀恩叹道:“京中贵比黄金,化州贱若泥土,回去的时候有劳江大人给我准备些,我一路上当饭吃。”

    永昌帝都离化州有二千余里,进项宫中的蜜瓜挑未十分成熟的瓜摘下,将陶瓷坛清洗干净,然后用烈酒均匀擦拭内壁,再将蜜瓜用竹纸包裹后放入,轻拿轻放不能挤压,放满后再用厚棉垫封口,赶马车夜行白宿,一路上要冰水保持阴凉,赶在十天左右送到宫中,十成之中有七成好果,供天子及宫中享用。

    至于民间商贩,比不得送贡品的快车,所需时日更长,往往一车蜜瓜只存半数。京中人多,运来的蜜瓜杯水车薪,根本不够达官富商们分配,才会出现四五两银子一个蜜瓜的情况。

    瓜也啃了,葡萄也吃了,怀恩从放在一旁的包袱中取出个皮匣,起身道:“万岁有旨,请江大人接旨。”

    江安义看得眼熟,那皮匣子正是专门用来装密奏用的。当即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臣,江安义接旨。”

    怀恩并没有打开皮匣,而是直接将皮匣交到江安义的手中,等江安义叩完头后扶起他,笑道:“江大人,万岁的密旨就在皮匣中,你自己慢慢看,咱家打算在会野府住上几天,你有什么要回奏的不妨交给咱家,一并与你带回去。”

    将怀恩送到驿馆后,江安义用特制的钥匙打开蜜匣,取出天子的密旨。所谓密旨并不像圣旨,简单地写在纸上,居然有厚厚一叠。江安义见过天子的字,认出这密密麻麻的字是天子亲书。

    “江卿在化州所为朕都知道了,尔能不避嫌疑,勇于认事,朕甚为嘉许,只要你心怀君王天下,忠君爱国,纵有错处,朕也能容你,断不会让你没了下场。化州情形险恶,你上任不久便遭到贼人袭击,虽然知道你并无大障,朕还是替你捏一把汗,以后前往他处,记得带着亲卫以防万一。”

    几句看似寻常的话语,让江安义心头一软,眼泪差点掉了出来,强抑住心中的激动,继续往下看:“你所奏的四件事,朕都准了你,想来你也知道,国库缺银,你奏请移军就屯之事朕虽准了,却要你付移边的人的路费,朕替你估算了一下,总要几十万两吧,甚至更多,四大都护府可能会狮子张口,你要看在朕的面子上,不要扫了他们的面子。不过朕对你有信心,你是有名的点金手,想来不会让朕失望。”

    石方真难得地在密旨中开了个玩笑,让江安义心中暖暖的,能移来五万边军,花百万两银子也划算。

    “在化州设立边市一事,在朝中争议颇大,朝中大臣反对者甚多,他们的心思朕懂,所以朕很生气。刚才说过,国库中没有银子,要赈灾、修路、备战都无处下手,朕的皇宫有些破败的宫殿要修缮,说了七八年也挤不出银子来,朕的苦处你要明白。”

    “你在给朕的密奏中说过设立边市每年至少能给朝庭增加二百万的税赋,朕冲着这银子也得许了你,至于你和杨祥亮的约定,那是你和他的事,不能算在这里面,从明年开始,朕要看到化州每年新增二百万两的税赋,如果做不到,朕可要重重的责罚你。”

    四件事天子都准了,可见天子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江安义热血沸腾地起身,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手道:“臣必不负万岁所托。”

    化州每年的税赋在一百二十万两左右,在二十七州中排名靠前,靠的是与西域的商贸所得。如果江安义加了二百万,又答应了杨祥亮八十万,可是将化州的税赋无形中翻了三倍,这可不是小数目,不过江安义看上去信心十足。

第三百八十四章欲擒故纵

    密旨的最后提到了韩家和元天教,他让江安义用心政务,这些事情交给龙卫去处理,关于华府贩卖人口一案,查无实据,暂不处置,毕竟镇西侯是有功之臣。

    天子发了话江安义不敢不听,华思源打听到华仁有三个儿子,都被华政牢牢地控制在府中,根本看不到人。江安义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将此事暂时耽置,毕竟拖的时间不短了。华府的农庄被江安义占了也不来催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给足了江安义面子。

    与张文津和华思源商量过后,江安义宣判:华府御下不严,罚银六百两,关停人牙生意;华仁欺上瞒下,重责八十,着华府严加看管;其他涉案人等根据情况轻重由十大板到四十大板不等;农庄归还华府。

    华政在第一时间送来了六百两银子和感激,接走了府中的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严加管教手下,绝不再会出现违法乱纪的行为发生。这话听的人不信,说的人自己也不信,只是所有人都做出一副相信的样子,笑容满面。

    高高举起的板子轻轻地落下,这让不少心怀正义的人感到失望,认为这位新任的刺史与其他的官员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也有不少人为江安义的态度感到欣喜,张文津认定江安义是得了韩府的好处,他知道府衙的官员前去文进县拜见韩老爷子都会收到丰厚的馈赠,这位江大人铁定是得了韩老爷子的好处,才会轻易地放过华家。

    张文津心中鄙夷的想着,看向江安义的笑容却亲切了许多。

    坐在公案后看着华政扶着举步艰难的华仁,带着府中的管事、护卫离开,江安义露出不易查觉地冷笑,华仁被推出来顶罪,华政肯定答应了什么条件,放华仁回去,华政要如何安置他,答应他的条件能否兑现,如果兑现不了当初的承诺,那好戏还在后头呢。

    案子既然判决了,农庄便要归还给华府,朝庭准了开设慈幼养孤院,这件事情要在化州各县推行下去,州府要率先垂范。慈幼养孤院,不光是养孤,还有抚老,具体的公告和操作规程江安义安排给了张文津,这是件于官声有利的好事,张文津欣然应下。

    慈幼养孤院的位置已经选定,是城北的两栋连在一起的三进宅院,抄没充公的犯官家产。两处院落合在一处有一百多间房屋,足够容纳农庄中的孩子。后宅买下的丫头留下了六个,其他人都送到了慈幼养孤院中。

    江安义安排了人教女孩养蚕、纺织、针线、做家务等活计,男孩则跟着匠人学木匠、铁匠、种地等手艺,让他们长大后能自食其力。江安义还让府中的小吏晚间教这些孩子认些字,识字的话将来找活也更容易些。

    后宅冷清了许多,这让思雨很不高兴,这些天她过足了大姐大的瘾,现在后宅没几个人了,怎么能显出大姐大的威风。思雨想了个妙招,怂恿欣菲道:“师姐,大伯训练的那些亲卫着实不错,咱们是不是也招收些亲卫在身旁,省得师姐要喝口水还要我伺候。”

    欣菲一时没有体会到思雨的意思,顺着话道:“谁要你伺侯了。这伙亲卫是不错,宫中的那些木头桩子还不如他们,不过咱们是女人,身边招些亲卫怕有所不便。”

    思雨两只眼睛晶亮,笑道:“师姐,谁说亲卫一定要男的,当初你出门行走的时候,我和思晴几个不就是你的亲卫吗。”

    欣菲醒悟过来,笑骂道:“鬼丫头,是你想当大姐头吧。”

    思雨讨好地替欣菲捏肩头,撒娇道:“师姐,以前你带着我们跑东跑西,我羡慕得要命,想着等我将来能独掌一面的时候,也要像你一样带几个小丫头在身边,那多威风。你没见安勇这些天带着亲卫出出进进的,鼻孔向天,得意得很呢。师姐,我想在这批小丫头里选几个,不要太多,二十个就行,不行的话就十个,要不六个?”

    说着,思雨眼中放出希冀的光彩来。

    欣菲怜惜地看着师妹,当初跟在身边的四个姐妹,思风、思雨、思晴、思晨,如今各奔东西,只有思雨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她的这点小要求说什么也要满足她。

    晚饭的时候,欣菲把思雨的愿望向江安义说了,思雨紧张地抓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大伯,生怕他皱眉头。

    江安义原本还要逗思雨几句,看到她脸上写满了紧张,笑道:“行,你只管去挑,反正万岁给我的亲卫限额还不到一半。”

    江安勇急着叫起来,“哥,我这些天在军营里按你的法子练兵,又发现了不少好苗子,正准备跟你说,把他们招进亲卫营来,你让思雨招那些小丫头,她们除了端茶倒水,能干什么?”

    江安义在军营挑亲卫的法子让安勇心服口服,对哥哥的崇拜更上一层楼,所以要如何操练手下的亲卫,江安勇特地向哥哥请教。

    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英雄情节,当年江安义就曾写下“男儿何不带吴钩”的诗句,如今身处化州,正是建功立业之时,虽然自己不能跃马横刀,但如果能通过弟弟的手去实现征服西域的梦想,同样让人热血沸腾。

    江安义哪懂得如何练兵,在欣菲、安勇、思雨、石头等人殷切的目光中,飘飘然地做出一副高人的样子,脑袋中迅速地翻看着妖师的记忆,重装行军、立军仪、越野跑、负重、举重、俯卧撑、射箭、赤手搏杀等等方法改头换面地登场了。

    上次选拔亲卫梅弘民原想看江安义的笑话,结果笑话没看成反倒自己失了面子,听手下禀报江安勇和石头带着亲卫在校场上进行古怪的操练,不禁暗中注意,派人观看,暗地里也选了自己的亲信有样学样,半个月下来,这套方法颇见功效,那些训练的兵丁素质强了不少。

    能提升麾下的战斗力,那便是好办法。梅弘民不是死要面子的人,找到江安勇,直接让他训练时多带些兵丁。江安勇自是求之不得,人越多越显得威风,梅弘民的军营中开始按照江安义的法子进行系统的训练。

    亲自上场督练的梅弘民心中充满了野望,照这样练下去,不用一年,自己手下的一万兵丁将会成为大郑国首屈一指的强军,化州百战之地,借助这只强军,立功封侯并非不可能。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在职权的范围内,梅弘民升了江安勇的官,如今的江安勇已经是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了,水涨船高,何希桂(石头)也是从七品下的翊麾副尉。

    大概这段时间过得太顺,江安勇说话不经大脑,女子无用论同时得罪了欣菲和思雨。思雨娇喝道:“江安勇,你说谁没用,要不要我们俩上外面比划比划?看看谁没用?”

    江安勇立时没了脾气,嘀咕道:“我又不是说你,我只是说那些小丫头从来没训练过,弱不经风的能抵什么用,遇到敌人还得保护她们。”

    “安勇,你这话嫂子可不爱听”,欣菲也觉得江安勇的无用论刺耳,男尊女卑的思想在大郑根深蒂固,但在彩蝶门中却非如此,门中女子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欣菲和思雨听到江安勇的“谬论”当然要反驳,“我听你哥说,你在十来岁的时候也不会武功,怎么就看不起女孩不会武功呢,你能学她们也能学啊。”

    江安勇不是很怕哥哥,却绝对怕嫂子,嫂子的身手好,思雨对嫂子又是言听计从,她一开口,江安勇立刻苦笑道:“大嫂,我知道错了。思雨,你们成天奔波在外比我辛苦多了,是应该招些亲卫护卫。”

    石头差点没笑喷,被嘴中的饭呛到,转过头连声咳嗽。江安勇羞红着脸,摆起师叔的架子喝道:“笑什么笑,明天你没事跟我嫂子和思雨一起去选人去。”

    彩蝶门屹立江湖数百年,更以女子为主挤身十大名门,自有他存在的道理,比如说选人就有一套,特别是挑选资质上乘的女娃,更是门中不传之秘。欣菲身为门中圣女,自然知道这些秘法,一个早上居然选出了二十二名资质上乘的女娃。这些女娃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机会难得,跟着思雨刻苦修练,成为不弱于江安勇所率的亲卫的劲旅,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化州成立边市已被天子准许,紧接着与西域的商贸往来会有一个突飞猛进的增长,原本在城南空地搭建的简易集市显然是不够用了,江安义把目光投向了西城外的牙行。江安义对这处的牙行深恶痛绝,不过对这块地皮倒是很感兴趣。

    那里地势平坦,又在河边,水运十分方便,如果把集市建在那里,又不影响城内的秩序,又方便管理,同时接待商人,要有客栈酒楼,甚至青楼等等,不用多久就能多出个繁华场所来。

    一声令下,整个牙行搬迁到了城北,将这块黄金地段空了出来,官府要在此处兴建边市的消息传出,无数见到商机的商人蜂拥而来,要抢占先机。肥水不流外人田,兴建化州边市的任务江安义交给了史明玉,这小伙以实干、机灵赢得了江安义和华思源的好感,还有半年考绩,江安义准备到年底把录事参军的位置给他。

    一个好汉三个帮,余庆山在府衙的表现中规中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浮躁,念在余师的面子上,江安义自然要给他机会。把余庆山安排成史明玉的助手,江安义把精力投入到另一件大事中。

第三百八十五章瓜果飘香

    化州是瓜果之州,一年四季干鲜瓜果不绝于市,葡萄干、核桃等干果行销大郑各州。每年的七至九月,是化州瓜果密集上市的时间,白杏、蟠桃、香梨、红枣、蜜瓜、葡萄,整个会野府中弥散着水果散发出的甜香。

    大街小巷有小贩推着板车、小娘跨着竹篮,清脆的声音沿街叫卖,“爽口的葡萄诱人的桃,香香的脆梨甜甜的瓜,咬上一口甜掉你的牙”。欣菲和思雨对于水果没有抵抗力,叫住小贩大筐大筐地往回买。水果香甜却不易久藏,每天都要扔掉吃不赢而烂掉的瓜果。

    江安义是穷苦出身,看得多了不免心痛,埋怨道:“能吃多少就买多少,这样扔掉岂不可惜。”

    思雨毫不在意地道:“大伯,这一大筐也才三百文,不值什么钱。再说我们不买,那些种瓜果的农家岂不烂得更多,他们才真要心痛。”

    一席话说的江安义哑口无言,确实,相比种瓜果的农户,自己丢掉总比他们扔掉要好些。

    第二天,江安义抽空微服在会野府中走了走,到处卖水果的摊贩,到处是叫卖水果的声音。江安义在一个农妇的小摊前站住脚,见生意上门,脸色黎黑的女人殷勤地问道:“这位公子,要什么水果?蜜瓜三文一个,葡萄两文一斤,新鲜的杏和桃一文一斤。”

    江安义拿起个蜜瓜,问道:“这些瓜果都是你自家种的?”

    “不全是,还有些是村子里贩来的”,妇人麻利地从江安义手中接过蜜瓜,笑道:“这葡萄是我家的,可甜了,公子来两串?”

    见江安义没有作声,妇人麻利地挑了两串葡萄上称,道:“葡萄四斤三两,就算您四斤,八文钱,加上这个蜜瓜,一共收您十一文。公子爷,给您装起来。”

    妇人从摊边拿起来草编的袋子,将水果装了进去。江安义一摸口袋,尴尬了,没带钱,怀中倒是揣着银票,估计小本生意无法找开。硬着头皮从怀中取出一张五两的银票,那妇人苦笑道:“公子,莫寻小妇人的开心了,这十几文钱还用银票,不要一两银子就能把这摊上的瓜果还买去了。”

    “来的匆忙,一时忙了带散碎的零钱,要不这样,这摊子的瓜果我全要了,你给我送去。”江安义道。

    那妇人看江安义的神色不像开玩笑,立时眉开眼笑起来,谢道:“多谢公子爷,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这些瓜果就算您八百文好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路与这妇人相谈,江安义得知化州的农户多多少少都会种瓜果,各地的风土不同,化州的粮产不高,但瓜果却是高产,而且比别处的要香甜,可惜新鲜的水果保存不住,只能在附近变卖,价格无法提起来。

    一两银子打发了卖水果的农妇,让人把买来的瓜果提到衙门散给衙役和胥吏们,江安义在后衙的花园中踱着步,身为一州之长首重民生,民生民生民之生计,这是为官之本。如果能将化州的瓜果像富罗县的青雾茶一样行销到各州,那自己这个刺史就必能得到百姓拥戴。

    怀恩走的时候,江安义送了他两车瓜果,按照运送贡品的方式用陶瓷坛密封装好,不知能否一路吃到京中。怀恩这趟瓜果吃了个饱,私囊也装了个满,这位公公算起来与江安义有缘,每次都给他带来了好消息,有意无意之中,怀恩把他向天子美言的事透露出来。

    官场混迹有年,江安义已经不是初入官场的愣子,自然知道怀恩公公喜欢什么,应该如何回报。轻飘飘的银票沉甸甸地重量,加上几块化州孜田出产的羊脂美玉,怀恩公公的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瓜果飘香时也是化州进贡水果的时候,按照往年惯例,精心挑选的瓜果被装入陶瓷坛中装好,一月三趟运往京都,进入皇宫的瓜果不知能保住几成,这些不是江安义所关注的,他发愁的是如何替化州的百姓保住田地里的瓜果。

    一连好几天茶饭不香,欣菲看不过去了,劝道:“安义,这瓜果易烂的毛病千余年都没人解决,一时间你哪就能想出法子,我知道你心急化州百姓,但做事情不能急于求成,别憋出个好歹来。”

    “葡萄可以收集起来做葡萄酒,要不做成葡萄干也不错,你说其他的水果能做酒或者制成干吗?桃干、蜜瓜干、桃酒、杏酒?”江安义沉浸在瓜果的问题中难以自拔,这些天也有不少点子,前人都曾试过,成效不大,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江安勇对哥哥很有信心,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时,就是哥哥想出绳套猎兽的法子,后来又做竹器卖竹扇,一步步做酥白璧、酿酒、做香水,如今江家已是富甲一方的豪门,带契着整个平山镇乡亲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哥,我相信你。”江安勇替哥哥鼓劲道:“你一定能想出法子来,那个绳套猎兽的法子你不是说从书上看来的吗?书上有没有储存水果的法子?”

    江安义的奇思妙想不断,不能跟人说来自脑中的妖师,只好推说是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江安勇的话提醒了江安义,他在脑袋里翻看着妖师有什么好法子。妖师所处的世界,有奇怪的东西运送货物,似乎化州到京师的距离只要两三个时辰,根本用不着担心。

    思雨对江安义的过去不是很了解,拉着江安勇给她讲故事,江安勇绘声绘色地讲得起劲,连欣菲、石头也听入了神。当听到江安义在锅中煮竹子,还加盐和花椒的时候,众人都笑了,石头道:“竹子也能吃,师傅真是好本事,那么硬的东西都能做成菜,竹笋我吃过,竹子还真没尝过,师傅,什么时候有空你做点竹子来尝尝。”

    “就知道吃,竹子不是用来吃的”,江安勇解释道:“我哥将竹子阴干,用来刻笔筒,制茶具,还有风铃。”

    “风铃我知道,我在平山竹艺店买过,挂在檐下,风一吹,声音可好听了,原来这是大伯做出来的。”思雨回忆道,看向江安义的眼光多了分崇敬。

    水煮,江安义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妖师记忆中的一种东西,装在透明的琉璃瓶中,水果浸在水里,瓶口盖着盖,很难打开的样子,应该密封着,这样的水果似乎能保持很久。

    兴奋地一拍手,江安义笑道:“安勇提醒的不错,我想起来那本古书上好像是记了个法子,明天我就去买水果试试。”

    众人对江安义的点子充满了好奇,第二天大伙都聚在后宅,按照把事先准备好的陶罐放入开水中煮,妖师的记忆告诉他这步很关键,能不能保存好水果就看煮得透不透。

    煮罐的时候,江安义的吩咐众人把买来的水果洗尽,削皮、去核、切块,放在一旁准备。

    思雨问道:“大伯,葡萄为什么剥皮,剥了皮不是一下子烂了吗?”

    江安义心中无底,支唔道:“让你咋干便咋干,问那么多干啥。”

    思雨凑到欣菲的耳边低语道:“我看姐夫分明是自己也不清楚,给自己壮胆呢。”

    两个女人的娇笑声中,江安义将煮好的陶罐取出,晾凉后将水果小心地放入陶罐中,倒入蜂蜜,加水没过水果。

    思雨忍不住又问道:“水果已经够甜的了,你再加蜂蜜岂不要甜腻了?”

    江安义假装没听见,让众人把陶罐摆到蒸包子的蒸笼中,上面覆上一张油纸,用绳子绑好。大火上气,蒸了一刻钟,然后退火等候陶罐变凉。

    “大伯,做好了?差不多凉了,是不是可以吃了?”

    江安义无力地摆手道:“桌上有的是新鲜水果,这罐子里的等过几天再吃?”

    “过几天,那不成了泥,臭都臭了,我可不吃。”思雨一脸嫌弃地道。

    江安义懒得理他,把事先调好的胶小心地涂抹在油纸上面。胶是买来的,用鱼油、糯米汁还有植物的汁液调成,十分黏稠。江安义在胶汁上包裹上一层细麻,然后封上粘土,整个陶罐变得密不透风起来。

    让安勇和石头把陶罐小心地捧到西厢的阴凉地摆好,江安义把事先准备好的纸片贴在罐身,标明水果的种类。做好这一切,江安义带上门,对着身后一脸好奇的众人道:“该干啥干啥去,过五天咱们再来看。”

    等待总是让人心焦,特别是思雨这种心急的人,每次回家后都要找个借口到这间屋中转一转,看一看那些陶罐有什么变化。

    总算第五天到来,同时买的新鲜水果已经进了肚中或是丢进了垃圾堆,众人对陶罐中蒸过的水果充满了好奇怪。不用思雨催,欣菲也好奇,道:“已经五天了,那罐中的水果不知怎么样了,该去看看了。”

    江安义心中忐忑,在欣菲的拉扯下出了门,门外站着三人,思雨、安勇和石头,众人都期盼着开封时刻的到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刺史宴客

    思雨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后宅的井水中取出早上放入的陶罐,顾不上抹干陶罐上晶莹的水珠,小心地揭去陶罐上密封的胶盖,揭开油纸,一股水果的清香从罐中涌上来。陶罐高七寸,径五寸,大肚细口,一罐约能装下三斤左右水果。思雨闭上眼,陶醉地深吸了一口香气。

    院中西北有个凉亭,亭旁有树如盖,十分荫凉,亭内石桌石椅,夏季一家人都在这里吃饭纳凉。欣菲已经让小丫头摆好了几个碗,催促思雨道:“热死了,快把糖水果倒出开,解解乏。”

    天子密旨让欣菲总理清剿元天教残匪事宜,白天欣菲和思雨都要到龙卫府办差。

    思雨用勺子兜出罐中桃肉,桃肉保持着新鲜,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了,罐中的水果丝毫没有变质,加了蜂蜜之后还多了蜂蜜的香甜,比起水果本身的风味更香甜了。

    江安勇和石头从后门回来了,江安勇老远就叫道:“我的那份果肉少要些,多给我点糖水,忙了一天,出一身汗,多喝点水。”

    思雨嗔道:“你倒是会挑,谁不知道糖水更好喝。”

    浸过果肉的糖水,把水果的原味融在里面,酸酸甜甜风味十分浓郁,众人都喜欢喝,思雨话虽这样说,还是心痛丈夫,替他多兜了两勺糖水。

    石头端着碗先喝了口糖水,然后捞了块桃肉在嘴中吃着,调笑道:“思雨姐真偏心,光给安勇叔不给我。”

    思雨羞红着脸道:“给,给,都给你。”说着把罐中剩下的糖水都倒到了石头碗中。

    欣菲往前院张望着,自言自语地道:“天都快黑了,安义怎么还不回来,衙门都已经散衙了。”

    江安勇也道:“我和石头来的时候,衙门已经关了门,哥应该快回来了吧。”

    一刻钟后,江安义从后门回宅,身旁跟着华司马和史清鉴,这两个人是江安义的心腹,众人站起身见礼。江安义扫了一眼石桌,笑道:“收拾收拾,再取两罐糖水果来,请史先生和思源尝尝。”

    华思源提鼻子闻了闻,笑道:“好香,是桃子的味道。安义说请我和史先生尝点好东西,不会是指桃吧,满大街都是,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安义你的手艺不错,弄点好菜,我们陪史先生喝两杯。”

    史清鉴稳稳地坐好,他知道主公不拘这些小节,道:“华大人,稍安勿躁,我家主公开了口,自然不会骗你。”

    这段时间史明玉带着余庆山在西城外筹建西域边市,深得江安义的信任,府衙中的人都清楚,这位年轻人肯定是要重用了。私下里江安义跟史清鉴透了底,年终考绩有意让史明玉接替原来的录事参军。

    史清鉴对江安义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江安义的为人行事很合他的口味,良禽择木而栖,史清鉴向江安义表达了愿为臣下效力的意愿,江安义大喜,他深感人才的重要,田守楼在京中替他打听消息,张克济在平山镇让他无后顾之忧,史清鉴处事机敏,为人老到,有他相助化州为政能轻松不少。

    石头到厢房提了两个陶罐出来,小心地揭开盖,将果肉倒入碗中,一碗是蜜瓜,一碗是香梨。华思源奇怪地问道:“为何将果肉浸入水中,不过闻起来倒是很香。”

    先喝了口糖水,华思源眼前一亮,赞道:“好喝。”

    接着吃了一块蜜瓜,笑道:“不错,别有风味。”

    史清鉴两碗都尝了点,笑道:“风味极佳,可是主公新制的甜点,果然是好东西。”

    罐中还有不少,思雨看着眼馋,动手给自己又来了一碗蜜瓜,江安义道:“思雨,这东西太甜,医书上说食甜过度易得消渴之症,吃什么东西都不能过尤不及,还是少吃点。”

    当初制水果的时候,江安义做了五十二罐,十五天过去,吃了十四罐,江安义只准众人每天吃一罐。听到江安义的话,思雨大为不满,埋怨道:“大伯你也太小气了,几文钱的东西也不舍得,要不我掏钱买几车水果来。”

    欣菲拧了一把师妹,笑道:“你这妮子没大没小,怎么这样说你大伯,安义是你说的那种小气鬼吗?”

    对于思雨的快言快语,江安义只能摇头无语,解释道:“一来这东西确实不能多食,二来我想验看这东西放在罐中能存放多久不坏,以后将此术传于百姓,为我化州百姓多谋一条活路。”

    这席话说得思雨肃容敛颜,飘然拜道:“大伯心怀百姓,胸襟广阔,思雨放肆,还望大伯恕罪。”

    史清鉴连忙问道:“这陶罐中的水果有几天了?”

    “十五天了。”

    “十五天丝毫不坏,风味更佳,大人果然是点金之手。”华思源边吃水果边赞道。

    史清鉴动容问道:“大人果真想将此法授于化州百姓?”

    “不错,化州是多战之地,民生困苦,所产的瓜果又不易保存,无法牟利,我苦思多日才想起一本古书上有过制糖水果的记载,试着做了做,没想居然成了。如果化州百姓得此法,家中瓜果能存得长久些,也能卖些钱来度日。”江安义微笑道。

    华思源和史清鉴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着江安义一躬到地,道:“大人以天下苍生为念,实乃化州百姓之幸,吾等代表化州百姓谢过大人活命之法。”

    夫君得人尊敬,欣菲与有荣焉,笑着起身道:“史先生,华大人,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准备些酒菜,思雨、石头,你们跟我去厨房。”

    欣菲哪会下厨弄菜,但在史清鉴和华思源面前要装出一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样子,石头知道师母的本色,下厨房做菜当然是他的事。

    凉亭中,史、华两人慢慢地品尝着糖水果,江安义道:“糖水果能储存多少天我还没有底,不过我估计至少能存一个月以上。”

    史清鉴笑道:“一个月的时间,足够销往大郑最边远的州县,从会野府前去西域最远的国家也不过二十天,这些糖水果能让化州百姓从此丰衣足食,过上好日子。不知这一罐糖水果成本要多少?”

    江安义用手指敲击着碗沿,略做思索道:“水果便宜,不过几文钱,陶罐大量定制的话也不贵,十来文吧,水中要添加蜂蜜,这个贵些,要八十文,加上人工和柴火等消耗,我估摸一罐糖水果的成本不会超过百文。”

    华思源接口道:“我听说京都一个蜜瓜要卖到三四两银子,一斤葡萄的价也在二两银以上,香梨等物的价格也不菲,如果能将糖水果卖到京都,这样一罐最少要十两银吧。”

    从百文到十两银,翻了百倍,史清鉴古井不波的心也猛烈地跳动起来,道:“都说大人是点金手,果然名不虚传,化州水果经大人制成糖水果,真有如点石成金,最可敬的是大人将此法无私献出,真正做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老朽感佩莫名。能追随在主公身边,实是老朽之幸。”

    华思源连连点头,拱手致意道:“能与大人共事一场,华某也深感荣幸。”

    江安义道:“两位过誉了,江某既然来到化州,总要为百姓做些实事,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吧。”

    语气中多少有些自得,史清鉴听出主公的得意,笑着捧场道:“主公在富罗县推广青雾茶,青雾茶已为大郑名茶;兴办黄羊书院,《黄羊铭》激励多少寒门学子求进;兴建黄羊寺庙,信佛之人日增;松昌湖畔松昌楼,天下士人齐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主公在富罗县所为,天下为之嘱目。如今主公主政化州,糖水果泽被苍生,必然能再为百姓传诵。”

    史清鉴的马屁拍的有理有据,华思源是个武夫,没有这么多文辞,干巴巴地笑道:“史先生说的极是,华某深有同感。”

    江安义得意地哈哈大笑,举起碗以糖水代酒,众人碰一下杯。

    放下碗,江安义道:“这制做糖水果的工艺不难,江某有个私心,想让慈幼养孤院内的孩童帮着干些活,每罐给他们五文的劳工费,他们学会了手艺,将来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江安义整治贩卖人口,华思源一直紧跟,他对这群孤儿很是怜惜,当即附和道:“大人仁厚,此事甚好。”

    史清鉴慢悠悠地把碗放回桌上,道:“化州是果瓜之州,从四月至十月都有新鲜的瓜果上市,如今才是七月,时间来得及的话今年就能有一批糖水果卖出。化州的瓜果量极大,仅靠慈幼养孤院中的人手远远不够。主公既然要惠及化州所有的百姓,那么就要由官府来推广才是。”

    江安义点头,三个人细议了一番,欣菲让仆妇送上酒菜,三人边喝边谈,尽兴而散。

    七月底,化州五十三个县的县令都接到了江刺史的公文,命他们八月初八赶到府衙,有大事相商。这是江刺史到任后第一次召集各县的县令,众人不敢怠慢,八月初五开始,就陆续有县令带着礼物前来拜见江安义。江安义让县令们住进驿馆,并没有私见任何一人,只有范师本初七到来,住进了府衙后宅,其他的县令眼红却无可奈何,谁让范县令是江大人的师兄呢。

    八月初八,卯正,府衙的大门在鼓声中缓缓拉开,五十三个身着绿官服的县令们,迈着矜持的步伐,你揖我让之中向着大堂行去。

第三百八十七章传经送宝

    长长的甬道两旁摆放八口大锅,地上堆满着柴火,一群小丫头正在洗着各式的瓜果,连这群绿衣县太爷威风凛凛地经过也没几人注目。这些县官满是好奇,向引路的衙役打听究竟,衙役们微笑着不语,让这群县太爷带着疑问来到大堂前。

    江安义带着张文津、华思源以及府衙的大小官员在阶前迎候,一番揖让后,众人跟在江安义身后进了大堂。府衙的大堂很开阔,左右各排了三列椅子,奇怪的是椅子旁的茶几上摆放着大碗,空的,不知何意。

    化州五十三县的县令全部到齐,齐刷刷地把目光集中到公案后江刺史身上。江刺史很年轻,唇上微微的黑茸毛提醒大家这位刺史大人不过二十四岁。不过谁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不说此公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诗词歌赋堪称一时之雄,年纪轻轻便做到一州刺史,靠的可不是显赫的家世,富罗县的政绩让天下嘱目。

    大半县令江安义都不认识,从左首第一位开始,众县官自报家门,争取给年轻的刺史大人一个好印象,要知道刺史的权力极大,县令的升迁与否很大程度上决定在刺史对其的评价上。

    江安义努力地记住每个县令的姓名和特征,他知道下次见面如果能脱口叫出对方的名字一定会缩短彼此间的距离,给人一个好印象。范师兄不用说,看到临沙、易定、景源、雁途、晃仁五个县的县令时,江安义第一时间叫出了名字,五位县令都面带激动自得之色,看来前次来拜见在刺史大人心中留下了好印象。

    积云关、镇山关两道关卡已经在六月陆续开放,西域的胡商源源不断地入关,加快了这些县的经济恢复,身为刺史,江安义简短地问了几句后,又问了问其他各县的情况,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朝阳从东窗射进大堂,让原本显得有些阴森的大堂多了些明亮,斜照而入的光柱中尘埃飞舞,像众官飞乱的心思,此次江刺史将所有的县令都召拢聚焦,一定是有大事要宣布。江安义轻轻敲了敲桌上的惊堂木,纷纷乱乱的议论声止歇,众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刺史身上。

    “本官此次请大家来有点东西请大家尝尝。”

    刺史大人要宴客,众人立时高兴起来,兴奋地等着江刺史继续往下讲,不断江安义却顿住了话语,轻声地鼓了两声掌。从公案后走出十几个小丫头,手中抱着几个陶罐,有眼尖的人认出,这陶罐在甬道两旁的锅边也摆放着不少,江大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小姑娘分散开来,来到众官的身边,蹲下身小心地揭去陶罐上的封盖,一股水果的甜得飘荡在大堂上空,让人食欲大开。等小丫头将坛中的瓜果肉用勺子兜入碗中,有的是梨、有的是蜜瓜,还有些是葡萄,似乎比新鲜水果的香味有所不同。

    有人心中鄙夷,一文钱一斤的水果值得刺史大人兴师动众地将大伙都召来吗?哎呀,该不是刺史大人想让大伙买水果吧,自家县里的水果都堆在那里要烂掉,如果还花钱买几车水果回去,还不让老百姓骂死,这位江大人也太会算计了,州府的水果卖不掉强摊给我们,我们怎么办?想到这点的县令们愁眉苦脸地互相用目光交流着,江刺史初任第一次开口,就是再没钱也得挤出来,要是恼了他,将来恐怕没好日子过。

    江安义没有在意堂下众县令的心思,见众人碗中都分好了糖水果,举起碗来,道了声:“请。”

    众人各怀心思,举起碗品尝。甜,香,水果的清香保留着,还加了些别有的风味,味道酸酸甜甜,食之开津。这东西不错,有人赞出声来,合远县的县令安少清最为机灵,主动起身问道:“敢问大人,如此美味哪里有卖,下官想买些回去给下僚们尝尝。”

    江安义向他投去赞赏的眼光,这让不少人暗中顿足,反正要破费,为何不事先讨好,入了江刺史的眼,将来考绩的时候得了上,花多少钱都划算。

    “各位,这东西叫蜜水果。”

    蜜水果的命名来自思雨,因为水中放着蜜,又甜,所以思雨一说出这个名字立时得到众人的赞同。

    江安义道:“化州是瓜果之州,从四月开始就有瓜果上市。本官知道这些瓜果因为无法储存,价格十分低廉,而且有很大一部分会腐烂白折扔掉。”

    众人纷纷点头,渍山县令罗海升插言道:“渍山县田地产的粮食不多,但种的瓜果却是丰产,这些瓜果除了风干成果脯外,卖不出几个钱,百姓难以靠瓜果维生。我任渍山县令已经两年,听说京都蜜瓜价值三四两一个,而田中却大片的蜜瓜烂掉,着实心如刀绞。”

    “罗县令说的很对”,江安义接过话头道:“本官早些时日到城中转了转,到处都看到烂掉的瓜果,心中也不好受。既在化州为官,就应替化州的百姓想想,怎样去解决瓜果保存的问题,让百姓多些收入。”

    江安义的话引得堂下一片哄响的议论,这个难题千余年都无人解决,如果谁能将瓜果储存过月,化州瓜果便能行销到大郑各州,不说三四两一个蜜瓜,就是一两百文一个化州百姓也会过上好日子。

    有人立时想到江刺史刚才让众人饮用的蜜水果,莫非江大人想起储存瓜果的法子了,将瓜果煮熟放在罐中。联想到江安义在富罗县让青雾茶大卖,众人安静下来,齐齐将火辣辣的目光看向江安义。

    江安义微笑道:“大伙猜的不错,刚才大家饮用的蜜水果是我七月初六放入陶罐中的。”

    这句话如同火星点燃香油,“轰”的一下炸开,又亮又响。七月初六到今天八月初八,已经有一个月零二天,刚才食用的瓜果依旧新鲜香甜,而且味道很好,如果能将这法子学了去,治下的百姓立马能富裕起来,政绩也便来了。”

    景源县县令赵则和是江安义泽昌书院的师兄,仗着这层关系,赵县令站起身高声道:“大人,不知可否将这制蜜水果的法子告诉我们,化州百姓千秋万代之下也感激大人恩德。”

    其他众官尽皆起身,齐声道:“请大人以化州百姓为念,赐下此法。”

    江安义安然受了此礼,道:“本官让你们来,就要想把此法告诉你们,再通过你们把这个法子告诉化州所有的百姓,让他们能多挣几文辛苦钱。”

    虽然刚才大家齐声相请,但多数人心中并不相信江刺史会轻易传出此法。制蜜水果,能将化州的瓜果保存住风味,卖到各州各县,这法子说是金山银山丝毫也不夸张,现在听到江安义亲口说出无偿把方子说出,众人心头大震,一时间无论是谁,都兴出感佩之情,“先天下之忧而忧”原来并不是文人的修辞。

    江安义拿起手边的一叠纸道:“这是制蜜水果的方法,从煮陶罐到密封储藏我都详细地写在其中,大伙回去后只要照做便是,我在大堂外设了八口锅,大伙一会可以去将全过程看一遍,对照我所书的方法,加深记忆。”

    “大人仁德,我等感佩莫名。”这句话众人说得心甘情愿。

    江安义道:“本官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们,请你们听仔细了。大伙都知江某出身寒门,家贫如洗,后得天子隆恩,方有江某今日,江某每一念及,莫不感激涕零。我等为天子牧守一方,一定要以百姓为念,此法应该能略解化州百姓贫苦。因此,尔等拿到方子后,要在县衙召集百姓,将此制水果之法原原本本演示给百姓看,让有意学习的百姓都能学会,切不可用于售卖,如果被本官查出,一律严惩不怠。”

    “我等不敢。”你别说,江安义还真说中了一些人的心事,但此刻听了江安义的交待,纷纷息了心思。

    “其二,此法中有些地方需注意,我已经在纸上写了明白,比如沸水煮罐、蒸一刻钟、加入蜜水、用胶密封等,每一步都要精心注意,如有疏漏,恐怕蜜水果便要腐烂不成,请千万注意。”

    “其三,本官让你们在县中兴建慈幼育孤院,不知你们做的怎样。本官有个建议,此法并不难做,你们来时也看到,大堂外是些小丫头在做此事,这些人都来自州府慈幼育孤院中,本官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他们做事,每罐给他们五文的提成,不许你们贪没。”

    众人齐声应下。接下来,众人拿了方子,到外面看那些小丫头操作,府衙的胥吏和衙役都知机会难得,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围在旁边观看。那些小丫头事先已经操作过几遍,做了数千罐蜜水果,有一部分被江安义送往京城作为贡品,有一部分送往平山镇让家人品尝,其他的被江安义收藏在厢房中。

    张文津也坐不住了,跑到外面学法子,这其中的机会,傻子也能看得出来。

    大堂上只剩下华思源和江安义,华思源叹道:“安义一片仁心,最终的利益怕是被这些官员所得,百姓们还是挣些辛苦钱。”

    百姓的生产能力有限,最终生产的大头被官员和富商占去,更不用说普通百姓哪有能力将蜜水果销往他处,所以华思源才会说出这番感叹。

    江安义笑道:“至少百姓们的瓜果不愁销路,瓜果的价格会上涨些,日子也会好过些。至于利润的大头铁定在官府,蜜水果真能热销,本官可不会放过这笔税赋,到时再来慢慢想办法吧。”

    江安义和华思源相视而笑,笑声在空旷的大堂内显得有些奸诈,惊得光柱中的尘埃胡乱的飞窜着。

第三百八十八章礼轻情重

    从化州会野府到德州新齐平山镇江安义的家中,要穿越五个州,距离二千六百多里,隔着千山万水,路程比从平山镇前往帝都永昌城还要远。

    日子回调到七月十五日,月圆之夜,离八月中秋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凉亭之中,一家人围坐,喝着井水湃过的蜜水果,甜蜜温馨。望月思人,江安义突然动念想让母亲和妍儿以及平山镇的亲朋好友们也品尝到化州的美味。

    路程再远也阻不断江安义的思家之心,六车装满糖水果的马车由威远镖局护送着前往平山镇,这趟镖江安义有个要求,要在一个月内送到,对于蜜水果的保存期江安义心中没底。

    为了讨好江刺史,威远镖局的总镖头罗士明满口应承,甚至想亲自带队押镖前往德州新齐县平山镇。章天刚哪肯让师傅若大年纪长途奔波,好说歹说将事情揽下,罗士明千叮咛万嘱咐,交待章天刚一定要将此事办妥,哪怕赔本也要讨了江刺史的欢心。

    蜜水果装在陶罐之中,路上颠簸容易破碎,镖行有运送瓷器的经验,将陶罐整齐地码放在箱中,四周塞满柔软的蒲草,再将木箱用绳索牢牢固定好。

    六百罐糖水果,原本三车就能装下,但罗士明为了保证速度,硬是让装了六车,配了二十六名镖师,平日往西域运送大量货物,上千两佣金以上才会有如此规模,江安义给五百两镖银,这趟镖虽然不会亏,但要按时按要求送到,绝得算得上是趟苦差了。

    章天刚带着镖局最精干的镖师,辞别师傅带队前往平山镇。事先江刺史有交待,这批蜜水果喜凉怕热,那就只能早行晚宿。这是镖行的大忌,走镖讲究早动身早住宿,晚间是绿林好汉活跃的时候,容易出事。

    章天刚骑在马上,听着前面的趟子手高声喊着“威远镖局,向江湖朋友借道喽”,心中不是滋味。他出师门来罕遇敌手,江湖上的好汉对他既敬又畏,弱冠之年便创下“断魂爪”的名号,这让他变得心高气傲,除了师傅,两个师兄都不太放在眼中。

    韩府那场比试,虽然最后以平手收场,但章天刚知道自己不是江安义的对手,败于一个年岁比他还小的人手中,这让他分感失落。回去之后再次苦练,想着找机会能扳回场子,没料到那个西域商人突然间成了新任的化州刺史。

    师傅得知消息后十分惶恐,这让章天刚颇为不解,在他心中,师傅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风大浪见过多少,怎么会对一个毛头小子如此畏惧。罗士明把他的担心告诉了章天刚,“破家县令、灭门刺史”,江湖中人除了造反谁敢跟官府做对。

    人在矮檐下哪敢不低头,所以在华家的农庄内章天刚远远看到江安义,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别给师傅惹祸。然而章天刚对江安义充满了怨念,认为他借助官府势力压人不算好汉,此次不得不为江安义押镖讨好,这让章天刚深感气沮。

    因为运送的货物怕热,章天刚带着镖队每天寅正出发,辰未便歇息,待太阳西斜,申时末再上路,酉时住店。这样一来每天赶路三个半时辰,但货物不重,一天也能走出一百多里路。

    走镖原本最怕走晨路和夜路,落草的好汉们在这段时间出没最多,章天刚心中满是怨念,一心想找几伙不开眼的毛贼泄泄怒气,出化州,过并、娄、方、仁州,最后进入德州。在并州和娄州拿几伙不开眼的山贼撒过气后,以后的路程变得平平安安,这让章天刚有火无处发。

    路途顺利,到达德州新齐县平山镇的时间提前了四天,八月十一日未时章天刚等人出现在前往平山镇的大道上。章天刚看着身旁络绎不绝的人群,心中暗暗感叹,这哪像个小镇,沿途经过的几个大县也没有这里热闹。

    离平山镇还有数里远,浓郁的花香便飘荡过来。路上章天刚等人就听说平山镇是江南远近闻名的花镇,无论什么季节来到这里,都能看到美不胜收的花海。如今中秋将至,正是桂花飘香之时,山头田间的桂花树下,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婆手牵着粗布,有人摇晃着桂树,黄色的小花如同下雨般地掉落,落在围好的粗布之上。

    大道上车水马龙,从衣着上看,有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书僮仆人的富贵闲人,有身着青衫手拿折扇的士子,还有乘着香车、坐着软轿的小姐、姑娘,还有赶着马车前来买货的商贩,整个平山镇除了没有城门,比新齐县城还要热闹三分。

    一路行来,都有人在树下采收桂花,有个镖师惊叹道:“这么多桂花树,采下来的桂花得做成多少桂花糕和桂花糖啊。”

    话语一出,立刻迎来路上不少讥讽的笑容,笑容里带着瞧不起外地人的矜持和骄傲。有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出言教训道:“外地人见识少,难道不知道咱们平山镇是香水产地吗?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这些花都是用来制香水的。”

    章天刚在化州时从一个西域胡商处知道京城有家香水店,卖各种花香的香水。那胡商珍而重之地从层层木箱中取出一瓶给他看过,三寸长的瓷瓶装的两许香水居然要一百两银子的售价。

    胡商得意地告诉他,这香水在京城东市十分畅销,每天仅有百瓶出售,而且每人限售十瓶,他是半夜就在香水店前排队,才买到箱中的十瓶。胡商的话让章天刚十分震惊,卖货的从来不嫌买主多,这香水店的老板为何限制香水的出售。

    章天刚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胡商说道:“这瓶香水到了休梨国,至少可以换回二十两黄金。”二十两黄金就是四百两银子,镖行上上下下数百人,一年累死累活也不过十来万两收益,不过是几百瓶香水的价值,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要说咱平山镇真是风水宝地,要不然江家大小子能中状元,这些年咱平山镇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老头显然是平山镇人,指着往来不断人群道:“瞧瞧,每天不知有多少外地人到咱平山镇,镇上几十家客栈天天都客满。都说读书人矜贵,你看看这满街都是读书人,甚至有千里之外的读书人专程前来,至于做生意的商人,那就多的数不过来喽。”

    老头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套词估计说过数百遍,连神态举止都练得醇熟,摸着胡子头向上微抬,眼神微眯得意的神情显露无疑。那镖师被老头的话震动,问道:“香水产自平山镇吗,我还以为是京城哪家王公家的产业。”

    “少见多怪”,老头露出鄙夷的神情,带着与有荣焉的神情道:“这香水是江状元琢磨出来的,江家大小子见了我还得叫声叔公呢。”

    香水居然是江家的产业,难怪有人称江安义为点金手,章天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冲着镖师怒喝一声:“多什么嘴,还不快走。”

    镖队很快在江宅门前停住,通报之后有个白胡管家出来,取了江安义寄来的家信,招呼家人将车上的货物搬进府内,虽然江安义已经给过了镖银,管家还是递上一张百两的银票,让章天刚和镖师们喝杯茶。

    江家有钱,不拿白不拿,章天刚毫不客气的收下。时间已经不早,章天刚决定今天在平山镇住下,明日再返还化州。

    客栈不好找,好不容易在镇南的偏僻处寻到一家,店内黑乎乎的,价钱经别处还要贵三分,掌柜的和伙计都是一副倨傲的嘴脸,一副爱住不住的样子。章天刚真想返还新齐县住店,不过来到平山镇,江安义的老家,章天刚总想探寻点什么。

    平山镇是赏花的好去处,镖师们三三两两约伴出外游玩,章天刚换了件衣服,背着手也出门闲逛起来,不过他没有去四野看风景,而是围着江宅前前后后转着圈,盘算着晚上是不是入宅一探。

    冬儿拿着丈夫的信一字一句地念给婆婆听,江安义在信中问侯了家人,儿子已经满了周岁,作为父亲不在身边,江安义有些愧疚,觉得有些对不住儿子和冬儿。信中江安义流露出接一家来化州团聚的念头,能跟丈夫团聚,冬儿当然意动。

    江黄氏笑道:“我老太婆就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过完年,你带着晨智去化州吧。”

    半年多的相处,婆媳间相处愉快,从内心讲,相比欣菲,江黄氏更喜欢冬儿,这媳妇就像村里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一样亲切。冬儿道:“娘,我走了家里谁来孝敬你,再说晨智也离不开你啊。”

    说到孙子,江黄氏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强笑道:“儿大不由娘,义儿他在化州为官,忠孝不能两全,你不用管我,家里还有妍儿,我想你们了,自会去化州看你们。对了,义儿说送来的化州蜜水果要尽快吃掉,怕保存不住,你让人送给三个舅舅家一些,还有郭府和余府也送一点,张先生和周先生那里不要忘掉,对了还有欣菲请来的两位老爷子,也送几罐过去。”

    江安义和欣菲走后,家中便是冬儿管家,在妍儿的帮助下,江家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江黄氏安心带着孙儿玩耍,少有过问家务。冬儿叫来汪管家,汪伯已经七十有一,老头依旧精神抖擞,有越活越年轻的迹象。

    不过,汪伯的年纪终是大了,冬儿接手管家后,给他配了几个年轻的管事,汪伯的长子汪牛从富罗县回来后,冬儿有意让他接替汪伯成为江府的新管家。汪伯不服老,硬是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冬儿只得让他,嘱咐汪牛随时跟在父亲身边,跟着学习。

    汪伯让人搬来了两坛蜜水果,打开后果香四溢,倒入碗中一尝,甘甜可口,十分好吃。江黄氏让人把孙子捧来,小心地喂食着,江晨智吃得津津有味,奶声奶气地道:“好痴(吃)。”

    冬儿想起妍儿,问一旁吃着的汪伯,“汪伯,妍儿去哪了,把她也叫来尝尝,江郎说这东西不易久存,慢放段时日就会坏了。”

    汪伯应道:“小姐吃完午饭就和红小姐去了后寨,说是取些花渣做胭脂,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我让人去看看。”

    妍儿发现制香水后的花朵五颜六色,用来制成胭脂不仅颜色鲜艳,而且芳香四溢,试着做了几盒胭脂,结果在表姐妹间大受欢迎。年前江安义返家得知后,让张克济帮着完善,果然研制出上好胭脂,已经送到香水店中发卖,大受富家小姐喜欢,价格还不菲。虽然及不上香水,一年估算下来也有万把两银子。江安义笑称妍儿自己置办了嫁妆,将来谁要娶了她就得了座金山。

    “这丫头,一天到晚不着家,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过段时间就该找婆家了,也不知道在家中做做绣活。”江黄氏将果肉夹成小块,小心地喂到孙子口中,一面埋怨着。

    冬儿笑道:“妍儿还愁嫁不出去?只是江郎说妍儿的夫婿要他亲自过目才行,也不知他在化州,如何顾得上这边。”

    婆媳俩说笑着,把注意力集中到江晨智身上,她们不知道,一个阴谋正在向妍儿袭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好梦难真

    江宅前往后寨的道路是禁地,除了做事的工匠不许闲杂人等停留。道旁的栽种着果树,有枣有梨,沉甸甸、红艳艳地压低枝头,让人生出丰收的喜悦。从后寨的木栅走出几个嘻闹的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惊得树上啄食果实的鸟儿远远地避开,阳光映照在她们的色彩斑斓衣裙上,摇曳出一地的欢快。

    时光如电,当年那个瘦小发黄的小丫头已经长成十五岁的青春美少女了,柳眉弯弯,眼睛水灵,白皙的脸颊上挂着笑容,阳光照在脸上那抹红晕上,分外动人。

    “妍儿,你身上的这条花裙真好看,在太阳下还会闪光,我让爹也给买块料子,做件花裙。”说话的是三舅黄开林的女儿黄巧红,她和妍儿同岁,相伴长成了大姑娘。小红用手摸着妍儿身上的衣料,感受着丝滑和柔韧。

    妍儿笑道:“这可有钱没处买去,是我大嫂在京中给我捎来的,听说是贡品,宫里的娘娘也穿这样的衣服。”

    “啊”,妍儿的话引得周围一片惊叹,除了小红,这群姑娘中有珍儿、塾师周先生的孙女周璎若、舅家的表妹黄巧玲、黄巧珍等人。

    小红失落的表情一闪而过,笑道:“我找姑姑要去,姑姑最疼我,她那里肯定还有剩余的布料。”姑姑者,江黄氏也,身旁的几个丫头个个眼中闪光,各自盘算着如何向江黄氏讨要。

    妍儿笑道:“我娘那还真有些存货,不过我听我娘说各有用途,其中就有准备送给你做嫁妆的,吴公子要到十月才迎娶你过门,你现在把衣料用了,到什么可怎么办?”

    小红羞红着脸,低垂下头,眼光中按抑不住飘出的喜色。

    如今的平山镇富足美丽,外面的姑娘争先恐后地嫁进来,镇上的姑娘不愁嫁。江家只有一个小姐,自然如同平山镇的公主一般,从十三岁开始,便陆续有媒人上门,都是官绅富商之家,江黄氏痛惜小女,不忍让她早嫁,要女儿同意才肯松口。

    江花妍自小在家中理事,不是平常女儿,手里还有胭脂产业,平常人家哪入得她的眼,再加上江安义口口声声要替妹子把关,需他同意才肯嫁人。今年江安义暂理化州刺史,身份又升一截,原本有意的官绅家觉得高攀不上,不敢再上门了。

    江花妍高不可攀,黄家三兄弟的女儿,就成了热门的选择,前去黄宅提亲的媒人大有把门槛踏平之势。黄巧红的几个姐姐除了江家未发迹前许配给的农家外,其他的几个都嫁给了有钱有势的人家,日子总的来说过得不错。黄氏兄弟的眼光越来越高,对女婿的挑选越来越严格,剩下的几个女儿不再轻易许给人家。

    一家女百家求,世间总有些穷困的书生以为话本里郎才女貌的好事会落到自家身上,每逢花开时节,身着儒衫的士子们从各地涌来,在花下倘佯,或吟诗,或沉思,摆出一副才高八斗的模样。

    时不时会有传言流出,某某某被平山镇的大户看中招为女婿,人财两得,艳福不浅。这些传言刺激着无数读书人前仆后续涌来,一来沾沾状元郎的才气,二来看看平山镇的美景,最好的结果是能成为上天眷顾的“幸运儿”。花海之中,放眼望去,一片青衫,居然成为了平山镇一景。

    黄巧红与吴公子的相遇便是这无数传说中最为传奇的一个。去年四月玉兰花开,来自德州因溪县的穷书生吴家成与黄三员外的长女黄巧红在村南溪边相遇,惊鸿一瞥,书生俊朗,少女俏丽。有情人心有灵犀,第二天两人又在同一个地点相遇,便是天公作美了。

    黄巧红自幼与妍儿一起跟随周先生读书识字,颇有见识,与吴家成几番交谈下来,发觉书生确有才学,并非传言中所说的郎有心妾有意。不过黄巧红确实生了惜才之心,暗中资助吴家成五十两银子让他用心读书赴举。

    美人赠我读书银,吴家成大为感激,回乡苦读,八月赴考,居然得中举人,欢喜之下,郑而重之带着媒人上门提亲。黄开林大怒,认为吴家成辱其门风,喝令家仆将吴家成赶了出去。

    如今的黄开林早不是当年的种田汉,家中有十万家财、数十顷良田,到了县衙县老爷都要恭敬地叫一声“三员外”,便是到了府衙也有个座,怎么会把一个举人放在眼中。

    盛怒之下,黄开林叫来女儿,一通喝骂,惊动了江黄氏,问明缘由后,江黄氏劝道:“此事恐怕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如果那书生还过得去,此事便索性应下。”

    黄开林怒气不止地道:“那小子倒生了副好皮囊,只是此等品性,怕非红儿良配。”

    “事已至此,红儿的名节重要,至于他日后如有异心,让安义收拾他便是。”

    于是叫回吴家成,认下这门亲事,嘱咐他明年进京赴考,归来后准备妥当再拜堂成亲。六月,吴家成派人送信,进京赴考落榜,已经归家准备亲事,十月初六必来迎亲。

    黄巧红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吴家成长得英挺,又是举人,将来前程可期,至不济央了表哥也能找个差事,比起几个姐夫只强不差。至于穷困,小丫头暗自发笑,自己是爹的心肝,虽然爹还有怒意,真到出嫁那天,还不得满箱金银地送嫁啊,何况爹娘姑姑表哥等人给的零花钱自己积攒着,已经超过一千两了。

    看到堂姐一脸娇羞,众人纷纷取笑嬉闹,随手摘下树边的果子,咬上一口,享受着阳光下的幸福甜蜜。

    江花妍有些出神,她与红儿同样年纪,还比红儿大两个月,如今表妹就要出嫁,自己的夫君还不知在何处。十五岁正是青春年少时,难免生出几分遐想来,脑中又冒出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笑容撩拨着心弦颤动不已。

    话说在大半个月前,一匹运货的马车惊了,狂奔的马拉着货车向前冲横,路上的行人闪躲不迭,江花妍和红儿一伙人正挎着采摘下来的花瓣,走在归家的路上,眼见奔马驰来,吓得腿都发软了。

    道边窜出个年青人,居然用手抓住了缰绳,将奔马勒住,奔马的鼻息滚烫地落在妍儿的脸上,妍儿看到那年青人有如清泉般的眼睛,那眼光注视在脸上,烫得满脸发红。那年青人对着妍儿微微一笑,道声“小心”后,飘然离去。

    身旁惊魂初定的姐妹们发起了花痴,黄巧珍拍着刚刚鼓起的胸脯道:“好险啊,吓死我了。幸亏那位公子拉住了马,要不然就要被撞上了,那位公子好帅,眼神好亮。”

    周璎若脸上带着红晕,应和道:“他临走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的心现在都跳得好乱。”

    红儿心有所属,倒没注意年轻人的长像,只是道:“能拉住奔马,应该比安勇哥哥和石头更厉害吧。”

    珍儿不服气地辩道:“我看未必,那个人无非是力气大点,真要打起来,不见得是石头的对手,石头跟江大叔学武,我爹都夸得身手了得。”

    怀着一颗慌乱的心回到家中,妍儿的神思飘忽不定,满脑袋都是那清亮的眼神。如果时间长了,这份朦胧的情思也就淡去了,偏生七天前一场大雨,妍儿等人跑到长亭避雨,再次看到了这年轻人。

    平山镇成为花镇,不少游客前来观景,王海清王县令也不傻,知道留住客源就是给新齐县增添税赋。拨了笔银子在平山镇修建了不少凉亭,还费心地收集了江安义的诗词刻于山中石畔,让读书人寻幽访胜,果然吸引了不少人。

    避雨的长亭与另一处长亭隔山相望,周璎若眼尖,指着那处长亭惊喜地叫道:“那位拉马的公子。”

    长亭之上,年少公子背着手站在栏杆之上,狂风拂动衣襟,仿如下凡谪仙。在众女的尖叫声中,公子纵身跃下,如同一只仙鹤翩翩飞舞消失在烟雨之中。潇洒的身影成了亭中少女们热议的话题,江湖侠士和博学公子都是深闺梦中的人物。

    江花妍怅然若失,心中微甜微酸,似乎还有一丝伤痛,那美好如梦的场景让人心醉不已,但江花妍知道美梦要变成现实几无可能,就算那目光清亮能映入心底,也只能深藏。

    汪伯派人来催妍儿回去,众女加快了脚步,在宅门前各自归家。正要抬阶入宅,江花妍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状元牌坊之下,那双清亮的眼神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

    化州会野城,五十三县的县令皆得了蜜水果的制法,有急性的立马告别江刺史,要赶着回去到自己县中推广,也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联络联络感情,交流交流经验,比如说乌云县和修水县的县令就在会野府最有名的宏运酒店的雅座内吃着烤羊肉,饮着葡萄酒,说着体己话。

    乌云县是大县,修水县是中县,乌云县令白治光原本是修水县令,升迁到乌云县,修水县令宁华和接任时替他接下了亏空,因此两人结下了烟火情,关系非同一般。

    宁华和举杯道:“小弟得老兄教诲,这两年过得倒还不错,敬白兄一杯,聊表谢意。”

    白治光笑道:“你把亏空全部推给匪人,这招高啊,老哥还要向你学,咱们兄弟不说客套话,干。”

    放下杯,宁华和叹道:“都说江大人是点金手,果然不差,你看这蜜水果,简直是生金之法。难得江大人无私献出,着实让我有些感叹啊,这世间居然真有如此大公无私之人吗?”

    “屁,江大人生财之术我老白也佩服,但他是读书读迂了,放着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不说,就按他说的教会百姓制蜜水果,也行不通。他也不想想,普通百姓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买陶罐,更不要说来买蜂蜜,要我说他这就是梦做得挺好,醒来只是场空。”白治光拿起串烤肉,吃得满嘴流油。

    宁华和一愣,道:“老哥当时为何不向江刺史道明?”

    “哈哈哈,江刺史的想法是做梦,但老哥我却有办法变梦为真,大大地发上一笔。”

    “喔,小弟愿闻其详。”宁华和替白治光满上一杯酒,两人头低到一处,窃窃私语起来,不时地爆出一声压抑的笑声。

    府衙后宅,同样的疑问从史清鉴的嘴中问出。

第三百九十章计谋深远

    府衙后宅的书房内,薰香和着茶香,静静地散发着醇香。

    史清鉴略带担忧地看着江安义,目光中不仅是臣属的忠心,更有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不知不觉间史清鉴从一个幕僚转为臣属,他对眼前这个年青人很欣赏,如同看到自己的子侄成器一般说不出的欣慰,甘于为其出谋划策,助佐他走得更远更高。

    然而,史清鉴也发现江安义毕竟年轻,处事的方式显得毛躁、手段生硬,与化州官场上的老油子比较起来显得生嫩,无论是做为臣属还是长辈,有些逆耳的话他觉得还是要说出来。

    “史先生说的极是”,江安义放开手中紧握着的茶盅,目光盯着窗外,好半天才叹道:“是江某想的过于简单,以为只要一心秉公、心系百姓,化州的政务会像富罗县般得心应手,即使有什么阻碍,有天子支持百姓信任,也能大刀阔斧地做下去。”

    “天子信任固然重要,但做事要多方配合,绝不能意气用事,即使是天子,也难以事事如意。”史清鉴婉言道。

    江安义嘴角挂出苦笑,自嘲地道:“不错,江某来化州后,连遭挫折。石河镇纵兵行凶的周宗炫我为了不得罪毅勇侯杨祥亮,不得不将其交于安西大营处置,其实是对不住那些被冤杀的百姓,范师兄因此对我大为不满。”

    史清鉴叹息道:“安义无须过于自责,换了老朽也会如此,老朽很想杀了那个周宗炫,但如此一来,便与杨大帅结了仇,安西都护府如果对化州的政务指手划腿,大人的处境会更难。”

    郁闷地长出了口气,江安义拧紧眉头道:“华府暗中贩运人口之事我在暗奏中禀明了天子,本以为天子会下旨重惩,不料批奏中天子以华家是镇西侯之后,功勋之家的缘故,让我从轻发落,华府一案被迫匆匆结案,着实让我沮丧。”

    江安义低垂下头,看着茶盅中冒出的热气,半晌无语。史清鉴张了张口,最终举杯饮茶,将劝慰的话语咽了回去。他不知道江安义沮丧的不光是华府一案未追究真凶,更重要的元天教劫杀的案子原本是欣菲与他一同负责,在龙卫的帮助下江安义已经查到元天教在库尔齐沙漠边的一个村子里的据点。正当江安义准备调动官兵收网时,欣菲突然告诉他,京城来了个特使,抓拿元天教的事由特使总揽,让江安义不要再过问。这属于典型的摘桃子,看在欣菲的脸面上江安义忍了,此后也没再向欣菲提起,欣菲几次欲言又止,江安义知道暗卫和龙卫都有严令,反而宽慰欣菲不要放在心上,只是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江安义感到极不舒服。

    茶水凉了,喝到嘴中多了分苦涩,江安义将旧茶倒去,给史清鉴换上了热茶,用力地摇晃了一下头,像把不快全都甩开。

    “天子虽然免了化州今年的税赋,但库中无银,诸事难行,所以我才向天子奏请设立化州边市,以我估算,如果与西域商贸往来的货物有七成能在化州交易,这税银能达到三百万左右。那安西都护府每年的八十万两银子,天子密旨中所要的二百万两商赋,都能解决,甚至还能留些银子在化州。”江安义换了个高兴点话题。

    史清鉴知道前些日子西域的商队在城中交易的商税达到了惊人的四十六万两,如果能照这样运行下去,每年四百万两商税也有可能,只是关键在于要能正常运行下去。

    “主公怕是高兴得太早了些,我听明玉讲最近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商队来会野城了,恐怕化州边市难成气候,原本与西域通商的那些商人怕是不愿意在会野城交易。”史清鉴泼冷水道。

    “化州最大的西域商是韩家,当日我在韩府之中见到众多官宦家人,便是那世家也有几个管事是座上宾,这些人暗中操纵着西域商品的价格和走向。”江安义干涩的语调道:“我在化州设立边市,是从这些人口中夺食,这些人自然容不下我,他们在化州经营多年,操纵府衙中的官吏暗中制肘向我施威,我的政令怕是难出会野府。”

    史清鉴没有作声,他知道江安义说的是实情,自己的次子史明玉这些日子过得很辛苦,他被大人派去设立边市贸易所,结果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每天奔走于推诿扯皮之间,回到家中茶饭不思,人都累瘦了一圈。

    “令郎被我派去经办边市一事,怕是受了很多委屈吧。明玉办事稳健,着实令我满意,先生放心,只要我还是化州刺史,就不会忘记他的功劳。”江安义看出史清鉴的心思,温言道。

    “我替明玉谢过主公,不过主公无需过于关爱,经风雨方能成大事,这段时间明玉虽然辛苦些,但也颇有长进,有得有失,对明玉来说,终是好事。”史清鉴笑道。

    “这些人哪里甘心肯油水分给我,纷纷赶在商队进入化野府前与西域商人交易,还有些人想着法子从别的道路通过化州。”江安义嘴角露出一丝冷酷地笑意,“既然敬酒不吃,我便准备了些罚酒,现在还不急,过些时日等我腾出手来,自然对付他们。”

    以史清鉴对江安义的了解,主公虽然还不成熟,但聪慧过人,他想出来的法子必然会给那些耍滑头的人深刻的教训。不再纠结于商贸之事,史清鉴道:“蜜水果的制法各县已经学会,街头的瓜果价格涨了一半,托主公的福,今年化州百姓能多挣几文钱。只不过制造蜜水果的成本过高,怕是被那些有钱人家反得了好处。”

    江安义微笑道:“华司马也跟我说过,当初我推出蜜水果确实有些思虑不周,不过这也是我向化州官绅表示的诚意。”

    “喔?”

    “蜜水果如能大量生产,百姓的瓜果不愁销路,价格也有所上涨,百姓受益虽不多但胜在人数不少;官绅富商之家得了这法子,必然大量生产从中获利,官府收取的税赋自然也水涨船高;而且我无偿将法子告诉他们,让他们多出个生财之道,如果他们识趣就应该在边市上对我支持。”江安义叹了口气,郁闷地道:“治理化州,毕竟还得靠他们助力。”

    数年宦海沉浮,江安义已经学会适当地妥协。

    德州新齐平山镇,冬儿看着妍儿心不在焉地吃着蜜水果,蜜瓜吃在嘴中如同嚼蜡,诧异地问道:“妍儿,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江黄氏正抱着孙儿逗弄,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女儿一眼,问道:“你哥哥送来的蜜水果不合你的口味,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甜东西了?”

    妍儿慌乱地掩饰道:“好吃,刚才到后寨被太阳晒了一下,头有些发昏。”

    冬儿信以为真,道:“快让人请大夫,可别是中了暑。”

    “不用,不用”,妍儿站起身,抱着剩下的半罐蜜水果,笑道:“我回房休息一下就好了,这半罐蜜水果我带回去吃了。”

    见女儿不忘吃东西,江黄氏放下心来,没好气地挥手道:“去吧,你哥送了不少来,够你吃的,少吃点,别吃坏了肚子。”

    看着妍儿的背影,冬儿若有所思,小姑子的神态有些不对,莫不是遇上什么事了?等有空细细问问她,冬儿比妍儿大不了几岁,姑嫂之间相处得很好,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平山镇镇南偏远客栈后院的小独院里,李鸣锋肃容站在窗前,那双清亮的眼睛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他奉师傅来平山镇已经快一个月了,处心积虑地用几次巧遇在江花妍心中留下了印象,只是这种像采花贼般的做法让他厌烦不已。

    师傅难违,李鸣锋眼中的忧色更深了。他出生在元天教的孤岛之上,十六岁时跟随师傅刘子维来到并州青山水寨,在后寨中跟诸位大伯大叔们学艺。西北的风砂铸造了他狂野的容貌,二十岁出头便生出一脸的落鬓胡须,此刻的李鸣锋刮去了于思,露出二十三岁年轻的脸宠,他实际的年龄比江安义还要年轻一岁。

    江花妍不知道,李鸣锋早就暗中注意上了她,那惊马是李鸣锋用石子击在马臀上有意惊走的;那凉亭之上翩然来去的是做戏的身影;至于关注的眼神倒是时刻都在,李鸣锋烦恼地发现,那个明眸善睐的亭亭少女不知何时硬生生地挤进自己的心中来了。

    烦躁地抽出宝剑,李鸣锋跳到小院中,剑光凛冽如风,吹得院角的桂花簌簌落下,香气飘浮。李鸣锋的剑术得卫大昌真传,走的是轻灵多变的路子,小院中寒光滚动,剑虽快,却斩不断心中的情思。

    旁边的院落传来说话之声,住客回来了。李鸣锋收住宝剑,听着那院中的人说话,片刻之后,他的脸上现出惊诧的神色,居然是化州威远镖局的人,从话语中他得知带队的是断魂爪章天刚,他认识章天刚,章天刚却不认识他,他甚至知道章天刚与江安义之间的过节。

    轻轻地把宝剑归入鞘中,李鸣锋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第三百九十一章螳螂捕蝉

    二更天不到,李鸣锋睁开眼睛,嘴角露出微笑,他听到了隔壁院中细微的响动。

    从盘坐的床上下来,李鸣锋没有急着动身,活动了一下手腿,伸手取下挂在床头的宝剑。事先已经换好了夜行的衣服,轻轻地拉开门,今晚的天空乌云密布,正适合夜行人活动。

    李鸣锋在平山镇住了近月,对周围的环境已经十分熟悉,熟门熟路地从西面的墙头上了屋,站在屋脊处往东边江宅方向眺望,果然见一条黑色的人影在十余丈外蹿跃前行。

    没有急着跟上去,李鸣锋将脖子上的黑巾蒙好脸,才不紧不慢地坠在章天刚身后。江宅内有高人,李鸣锋初来时曾夜探过江宅,刚进二进院落就被一声咳嗽声惊走。

    李鸣锋天资聪慧,自幼跟明师学艺,文武双全,十五岁炼精化气进入内家之境。十六岁跟随刘师刘子维离开孤岛,来到并州青山水寨。

    水寨后山之中高手云集,深得那些老人喜爱,纷纷倾囊传授,他的技艺更是一日千里,仅用七年,在二十二岁时踏进炼气化神之境,让众人刮目相看,称其为元天教后辈中难得的人才,刘子维更是视其为得意弟子。

    那咳声明显是针对他所发,清楚地他耳边炸响,在寂静的夜晚居然没有惊动其他人,李鸣锋却出了身冷汗,显然他被人查觉了行踪。那声咳嗽束气成丝,只在他耳边响起,这功力比自己高出不少。李鸣锋哪敢多呆,立刻转身离开,好在咳嗽之人没有追赶。李鸣锋再不敢闯入江宅,只好另想办法接近江花妍,惊马、耍帅等手段轮番上场,李鸣锋自己被自己恶心到吐。

    跟在章天刚身后来到江宅外,章天刚白天看好的地点,飘身上墙消失在院中。李鸣锋见过章天刚出手,知道他的身手在自己之上,不敢逼得太近,略等了片刻,才在另一处跃进宅中。

    四周很静,起起落落的虫鸣清晰入耳,李鸣锋不敢动,他知道院中有高手,只要用心便能查觉到哪里的虫鸣有异。等身侧的虫鸣再次响起,李鸣锋松了口气,看来那位高手没有查觉。

    江宅初建是三进院落,随着家业不断扩大,宅院也随之扩建,后山竹林已经成了宅中的花园,在竹林后又建了两进院落出来。江黄氏一家人住在以前的第三进院落,依旧是竹山的位置,只是以前的茅舍变成了雕梁画栋的精舍。

    家业大了自然有人惦记,以前就出过章天锋抢劫的事件,江安勇在家时在镖局请了几个护卫,又聘请了几个知根底的江湖高手,觊觎江家的毛贼少了许多。后来世人知道了香水是江家的产业,纷纷传说江宅内铺的地砖都是金子做的,院子里的假山都是纯银的。人为财死,一批批红了眼的贼人想来江家捞一笔,家中的护卫叫苦不迭。

    欣菲嫁给江安义后,对江家的安全颇为担忧,她曾龙卫的镇抚,抓捕过无数元天教人,作奸犯科的江湖人也有不少落在她手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人如果把怨气发泄到江郎的家人身上,自己岂不是害了夫君一家人。

    欣菲回到京城成为暗卫的副都统后,利用手中的职权请出了两个退休的老供奉,以两千两银子一年的薪酬让他们坐镇在江家,只要保护江家人的平安。两个供奉一个姓张一个姓王,都年近七旬,再加上京中居柴米贵,想着捞两年外快补贴家用。结果在平山镇一住便喜欢上了这个花镇,江黄氏一家对他们颇为恭敬,而江安义在富罗县混得风声水起,两人索性把家人带到了平山镇,安心在江家养老。

    张克济让两人一个坐镇江宅,一个坐镇后寨,每半年轮换一次,有了这两尊菩萨,江湖人很快明白了江宅是龙潭虎穴,进去的结果就是直接住进县衙的大牢。王县令因为香水之事恶了江安义,想方设法地讨好挽回感情,对这些入盗的江湖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重责发配。

    江湖上自有不信邪的好汉,以入江宅偷盗为荣,有名的盗贼偷天手就瞄上了江宅。偷天手号称偷天换日,曾经盗过方州、端州等府衙的库银,是龙卫缉拿的对象,端州龙卫府还专程组织了高手对他进行围捕,结果被他逃走。逃走的途中还顺手到魏州府库房光顾了一回,留下他的标志一只六个指头的掌印。

    偷天手半夜入宅,结果第二天成为了王县令一场功劳,江湖上都知道了江宅有高人,相互告诫:江宅莫进,伸手要被抓,江宅逐渐恢复了平静。

    章天刚远在化州,自然不知道德州的事情,他蹑足潜踪在黑暗中行走着,内家高手的灵觉异于常人,他在追踪着香水的香味。夜入江宅,章天刚并没有想杀人放火,他只想做些恶作剧消消心中的恶气。

    江家不是香水值钱吧,等章爷找到后往里面撒泡尿,或者拉泡屎在里面,要不就杀死只猫扔在里面,让你家的银子化成水。章天刚的鼻子很灵,追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向江花妍的住处潜来。

    江花妍白天到后宅取了些花渣来做胭脂,晚饭后冬儿带着江晨智来串门,妍儿抱着侄儿一阵亲热。冬儿旁敲侧击地将话题引到最近上门的媒人所提的几位公子身上,江花妍又羞又恼,敷衍地打发了冬儿,让身边的丫头也去睡觉。

    一个人坐在房中,妍儿原本想着做些胭脂,被嫂子一搅,没了心思,看着烛火发着呆想着心事。她的年纪不小了,红儿今年十月就要出嫁,至多明年,自己就要许配给人家。哪个少女不怀春,妍儿同样希望能嫁个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英雄汉,就像大哥那样。

    不自觉地又想起那双清亮的眼神,妍儿看着烛火露出甜笑,那位公子比大哥的个头高些,还要英俊,看他能手勒奔马,从凉亭中飞跃而下,应该身手不错,最少不比二哥和石头差吧,如果能与他终身相伴,像大哥大嫂那样,夫唱夫随,天涯为伴,也是极幸福的事吧。

    妍儿轻啐了一声,双手捂着脸,感觉到脸上滚烫,望着桌侧的铜镜,镜中红红的脸庞就像熟透的苹果,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快要滴出水来。

    稍为平静了些,妍儿转喜为忧,她知道与那位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就算是彼此有意,也难成好事,不是每个人都像表妹红儿和吴公子那样,开局很美,结果也很美。娘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嫁给一个不知根底的江湖人,大哥虽然极疼自己,这件事恐怕也不会同意。

    镜中的美人紧蹙着眉头,楚楚可怜地想着心事,却不知危险正悄然逼近。

    章天刚闻香而来,可以肯定香味从前面的小院中传来。青色的院门关着,院墙低矮,可以直接一跃而过。在院墙下站住,章天刚侧耳听了听,四周一片安静,正要飞身而起,猛然间一声大喝传来,“大胆鼠辈,还敢来找死。”

    这半个月轮到张乐康坐镇前宅,他与家人就住在江家人的左侧跨院,就近保护。上半夜,张乐康指点两个孙儿练了会武,洗漱后便在书房中打坐调息。张乐康三十六岁踏入炼气化神之境,近四十年过去无法再进一步,六十六岁之后息了再进之心,从龙卫中退养归家,朝庭发放的银两有限,张乐康便教授了几个弟子补贴家用。

    欣菲知道他的能力,以两千两的年俸打动了他,于是便来到江家做了供奉,日子过得落单,张乐康便把老伴和两个习武的孙儿也叫了过来,每日无事打打拳、喝喝茶、赏赏花,教教孙辈,日子过得倒得畅快,张乐康甚至感叹,早就应该从龙卫中退养,过几天清闲的日子。

    江家人对张乐康不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每天夜晚张乐康都不敢大意,有时甚至亲自到宅院中走一遍,经过最初的喧闹后,那些不开眼的贼人不敢再来江宅了,特别是偷天手落在他手中后,张乐康放松了许多。

    虽然没想着突破炼气化神之境,但功夫不可一天入下,真气在经脉中舒畅地流转,四周的一切清晰地映入耳中,张乐康的耳朵动了动,右侧十多丈外的虫鸣突然一静。

    张乐康睁开眼,侧耳仔细听着,过了片刻,虫鸣又起,稍远处的虫鸣却止歇了。张乐康经验十分丰富,知道家中来贼人,悄然起身,出了自己的院门,凝视往虫声止歇处看去,影影绰绰在小姐的院子的围墙外果然站着个人。

    章天刚刚想纵身跃起,张乐康生怕他进院挟持小姐,急吼一声,向着章天刚扑来。章天刚身形刚起,听到喝声,心道不好,江宅之中居然有高手,自己绝不能与他纠缠,如果被江宅的人发现自己的容貌,定然给师门惹下大祸。

    此刻章天刚悔恨不及,来不及多想,脚在墙上一点,飞起的身形拐向左侧,向着左墙急掠而去。江宅外面就是山,只要往山林中一钻,江府的人就不可能找到自己了。张乐康哪肯罢休,厉吼一声随后就追。

    江花妍还在灯下发呆,听到吼声知道家中来了贼,机警地吹灭了烛火,悄然隐在窗侧,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往外张望。家中的护卫已经喧闹地赶来,四处灯火大亮。

    章天刚和张乐康一追一逃地离开,不远处的李鸣锋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站在花丛后他看到屋中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紧绷着,正紧张地向外注视着。

    从化州来的时候,刘师交待他尽量接近江安义的妹妹,施展手段将她迷住,把江家拖入深潭之中,而卫大叔却暗中对他说,不要那么多事,闯进江宅杀个一干二净便是。

    手中紧扣着一只镖,李鸣锋的暗器学自余秋儒生,十步之内灭香头百发百中,江花妍身在六步之外,正探着头,一镖过去定然香消玉殒。只是看着那张俏脸,李鸣锋的手扬了数次,又无力地垂下。

    有人在敲打院中,高声叫着“小姐”,李鸣锋暗叹一声,从暗处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引郎入宅

    江宅夜晚遭贼消息让平山镇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驻在平山镇的县衙捕头任继光一大早就带着衙役挨个客栈查看,李鸣锋和章天刚所住的客栈也不例外,任捕头对镖局的人分外注意,直到章天刚暗中递了张银票,又解释说是替化州江刺史来送货的,今天就走,任捕头这才作罢。

    李鸣锋在镇上住的日子不少,任捕头查看过他的路引,对他有些印象,李鸣锋的身份是姜州来的镖师,游历江湖访求高手,顺便也接些活计。李鸣锋的路引自然没有问题,他在平山镇也接了几单短途的活,像他这样的镖师在平山镇不少,平山镇是商贸云集之所,特别是平山兑酒远近闻名,有些商人为省钱,来时不请镖师,回去时带着货临时雇请,临时雇请的镖师价格更低,李鸣锋在平山镇的生意还不错。

    无论男女长得好看总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李鸣锋长得玉树临风,举止文雅不像江湖人那般粗鲁,任继光半是警告半是奉劝道:“李炎鹏(路引上的假名),这段时间镇上事多,你还是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官人的告诫不能不听,虽然李鸣锋能两根指头捏死任捕头,但要继续强留在平山镇,就会引起官人的注意,随之而来的麻烦可想而知。章天刚带着镖师走了,顺道还谈成了一单押运酒水的生意。李鸣锋牵着马站在镇西的大道上,回望繁华的平山镇,心中百味杂陈,不甘、不舍纠缠难解。

    信马游缰地走着,李鸣锋想着心事,师傅交待自己的任务几无成效,被迫离开平山镇既感到沉重又隐约地有些解脱,从昨夜表现来看,从内心讲自己不愿意伤害那个明媚的少女。

    李鸣锋并非善辈,自幼就被长辈灌输家仇国恨,对大郑的朝庭充满了痛恨,来到并州的青山水寨,每次大战李鸣锋都冲杀在前,手中有不少官兵的性命,同样身边的兄弟叔伯们也死伤了大半。江安义是元天教的大敌,青山水寨败亡江安义起了很大的作用,这让刘子维等人对江安义恨之入骨,特别是卫大叔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化州的那场刺杀李鸣锋就守在师傅身边,那骑白马的大哥就是刘子维,亲眼目瞩了江安义的武艺和箭术后,李鸣锋自愧不如,连卫大叔都败在他的手中,难怪师傅苦心积虑想出这样的毒招来对付他。可是师傅,你可知道我宁可明着与江安义相斗死在他的刀下,也不愿下作地施展美男计,更何况自己还深陷计中。

    道路上的人越来越多,骑着马行走不畅,李鸣锋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跳下马,牵着缰绳跟着人流往前走。路上的行人十之**背着香袋,抬头看远处,宝刹巍峨,黄墙黛瓦,隐在苍松翠绿之间,前面就是江南佛教盛地安龙寺了。

    来到平山镇,听得最多的就是安龙寺,明普寺高僧洪信大师不远千里南下弘法,安龙寺受皇寺成为敕造禅院,江刺史得佛祖护佑等等诸多传言在平山镇的百姓口中传扬,连带着安龙寺后的安龙茶也成了佛门圣品。元天教是道教,李鸣锋对佛寺有着天然的反感,那些传扬的神话在他眼中不过是愚弄百姓的谎言,不过既然来了安龙寺,就入内看看吧。

    佛寺建得气势恢宏,不少信徒一步一拜虔诚至极,大雄宝殿前硕大的香炉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香火,香烟缭绕把整座大雄宝殿都笼罩在其中。洪信大师到丽州富罗县主持黄羊寺,安龙寺便让洪平大师暂理方丈,这位洪平大师却是个机灵人物,在他的手中香火比以前更盛七分,只是人来人往,少了几分清修的味,多了些红尘的喧扰。

    将马寄在山下,李鸣锋满怀兴趣地安龙寺逛了逛,天王殿前欣赏了一下江安义所书的对联,大雄宝殿也随喜拜了拜,还想到后山看看传说中的历经劫雷的老茶树,却被客气地拦下。李鸣锋生出执拗心,不让看还非要看,硬闯肯定不行,他知道安龙寺是明普寺的衣钵,天下十大宗门之中明普寺稳居前三席之中,刚才游玩中遇到不少寺中的僧人,从步伐眼神看有不少高手。

    奉献了二十两香火钱,李鸣锋跟在一个和尚身后住进了东侧的寮房,三排四十多间寮房几乎住得满满的。寮房很小,一张小床,放着薄毯,临门一套小桌椅,桌上有盏油灯,地上还摆放着个蒲团。

    寮房住的多是虔诚的香客,李鸣锋走动的时候看到不少人盘坐在蒲团上手转佛珠念念有词。安龙寺过午不食,李鸣锋可不行,信步离了寮房到庙外的小村吃东西,马头山原本荒无人烟,后来有了安龙寺,再接着有了做买卖的人,再接着有了小村镇。

    吃过饭,将马匹寄于农家,李鸣锋在暮色中上山,傍晚的安龙寺少了白日的喧闹,暮蔼之中,鼓声响起,安龙寺显得庄严肃穆。山门前的广场上聚焦了三十多个汉子在一名僧人的带领下习练棍棒,李鸣锋好武,驻足看了片刻。这些人习练的应该是明普寺的降魔棍法,棍风呼呼,

    李鸣锋原打算看过后山的茶树后就便离开安龙寺,结果第二天要动身时却茫然不知去向何方,自己走后师傅他们已经离开了化州,平山镇也回不去了,索性在安龙寺过完中秋后再说吧。银子给得足,寺庙中的僧人也不赶人,李鸣锋每日早晚便在山门外看那些人练武,明普寺的棍法有独到之处,李鸣锋略有所得。

    安龙寺习武的这些人是俗家弟子,这规矩还是从江安勇开始的,迫于情面洪信大师收了江安勇为徒,抽空教他武艺。江安勇在平山镇一带,那是典型的大哥,没事就带着小弟们跑马射箭,江家有钱,江安勇出手大方,远近的闲汉都愿意跟在他身边混吃混喝。可是这么好的带头大哥今年跟着他的哥哥去了京城,后来又去了化州,听说成了安西都护府的将军。

    这消息让原本跟随他的兄弟们很振奋,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有人提议去投奔。不过众人知道化州是百战之地,没有点本事难以立足,有人出主意学大哥的样,花些钱跟安龙寺的高僧习武,有了资本再去找大哥。洪信大师去了丽州,洪平大师见生意上门,自然答应,安排了他的徒弟真平授艺。

    真平每日早晚在山门前的广场教这些人,原本并不禁香客们观看,外行看热闹,这伙汉子见众人喝彩反而更回精神。李鸣锋不一样,他是内行,每天准时出现在广场,一连两天,引得这些汉子不满起来,自己这些人花了钱,凭什么让外人偷学功夫。

    江府,张乐康追丢了人,让人大为恼火,冷静下来发觉来人是内家高手,要不然不会在自己的追风步下顺利溜走。第二天,张克济带着王飞玄从后寨闻讯赶来,几个人商议觉得来者不善,要加强戒备。可是除了张、王两人,家中的那些护卫对付普通人还可以,要对付内家高手,等于送死。

    张乐康道:“老夫还有些朋友,身手与老夫差不多,如果主家肯出两千两一年的薪俸,老夫倒是能招三五个好友来。”

    江黄氏当然安全第一,尤其是家中添了孙子,可不能有半点损失,当即拍板再请四位供奉,这样江宅便固若金汤了。不过请高手来需要时日,这段日子只能先辛苦张、王两人多加小心。

    张克济道:“家中的护卫也多招些,晚间派人巡视,总有些用途。镇上有不少武师,劳烦张供奉给掌掌眼,招几个有真功夫的来。”

    张乐康摇头道:“老夫在镇上看过这些人,一个个花拳绣腿,哪有什么功夫,请他们只是浪费银子。”

    江黄氏不通武功,这事插不上话,只让张、王两人留意,看到合适的人别放过,江家愿意出五十两的年俸。

    话题一转,江黄氏提出马上要到中秋,家里准备去安龙寺烧香祈福,顺便送些蜜水果给寺院的高僧。张乐康信佛,当即请求一起前去,有他保护,安全自然不用担心。

    十四日一早,江黄氏带着女儿、儿媳,抱着孙儿,还有黄家的妯娌们,浩浩荡荡十多辆马车前往安龙寺。马车在山门前停下,刚下车众人被一阵吵闹声惊动,却是一群汉子围着个年轻人指手划腿,不知说法什么。

    江花妍认出那群汉子有不少是跟着二哥混吃混喝的青皮,而当她看到那个年轻人时,芳心不禁狂跳起来,那人不正是眼如清泉的拦马人吗。冲突已起,江花妍心中暗急,生恐那年轻人吃了亏,正要让娘制止争斗,旁边车中张老爷子眼眼一亮,赞道:“这小子功夫不错。”

    李鸣锋已经发现了车队,更看到了车队中的妍儿,出手越发地神通,展示着自己的羽毛。那群青皮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三十多个人围攻一人反被打得滚爬一地,张乐康笑着对江黄氏道:“这年轻人不错,如果他肯入宅做护卫的话,值得百两年俸。

    回程之中多了一个人,江花妍从车帘之中看着前面时隐时现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欢喜。

第三百九十三章中秋月圆

    中秋月圆人不圆。早在数百年前,大魏朝时江南一带便有人传唱一首诗,“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化州经过战乱后的第一个中秋节,百姓流离失所,却正就了诗中所述的场景。

    府衙,中秋晚宴早早地散去。江安义置弄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又邀了史清鉴一家前来,只是欣菲和思雨前几天便去公干,家中少了女主人,大家见江安义的兴致不高,大伙闷闷地喝了两杯酒就散去了。

    江安勇本想陪哥哥说说话,呆了一刻便酒劲上涌,江安义让他回房歇息,一个人坐在凉亭中煮茶赏月。皓月当空,清凉如水,睹月难免思人,想起家中的妻儿、母亲还有妹妹,世人都说当官好,当官也有当官的苦楚,便是陪在身边的妻子欣菲也不知身在何方。

    江安义虽然没问,却知道欣菲和思雨她们去抓拿元天教的那伙逆党了,中秋团圆之时出手,时机挑选的不错,只是夫妻不能团聚,实为憾事。江安义突然想起欣菲送他的那只湘妃笛来,笛藏匣中,自己奔波劳碌,早把闲情雅志放在了一边。

    笛音在后衙悠然而起,江安义随意地吹着,是思念、是离愁、是情思、是祈盼,和着月光,如同清泉般流入众人的耳中,心里……

    府衙中值守的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突然笛声停了,众人不明所以。凉亭中江安义欣喜地起身,只见月光之下,两名仙子飘然而至,是欣菲和思雨回来了。三百里兼程,欣菲和思雨从库尔齐沙漠中赶了回来,赶回来与家人团聚。

    有情人执手月光下,原是美事,只是欣菲两人身上满是尘土,思雨更是嚷道:“大伯,快把饭菜摆上来,跑了一下午,饿都快饿死了。”

    添酒回灯重开宴,安勇和石头笑吟吟地端菜倒酒,欣菲两人洗漱后狼吞虎咽,看来真饿坏了。江安义体贴地替她们倒上密水果,七月初八日所制的蜜水果,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依旧新鲜如故。

    思雨一口将碗中的果汁饮尽,一边扒拉碗里的梨肉一边道:“新来的什么狗屁特使,架子真不小,对师姐指手划腿,师姐懒得跟他计较,干脆把指挥大权都给了他。这次抓拿元天教的逆党,库尔齐沙漠旁小村落的据点是秦子炎他们发现的,那特使生生地将功劳夺去大半,说什么运筹帷幄,搞得像他未卜先知似的。”

    江安义对这位陌生的特使殊无好感,他一来就将自己从抓拿元天教一事中划拉出来,名义上是怕耽误化州的政务,实际谁都知道是怕自己抢功。给思雨又倒满一碗蜜水果的汁水,江安义替欣菲倒了半杯葡萄酒,体贴地问道:“此次行动,伤亡了多少人?”

    “一个伤亡也没有”,不等欣菲回答,思雨迫不急待地应道,看来小妮子憋坏了,巴不得一吐为快。

    “昨天清晨,那个汪特使让梅将军将村子团团围住,将村子里的人全都抓住。通过盘查找出了几个元天教的教徒,他们招供替沙漠里潜伏的元天教匪运送物资补给。汪特使大喜,在那几个人的带领下趁夜摸到了沙漠中的一处绿洲。埋伏到三更天,一举发动攻了进去,结果整个绿州内除了几匹吃草的马,一个人也没有。”

    思雨幸灾乐祸地描述着汪特使气极败坏的样子,欣菲微笑着没有作声,银铃般的声音让月色明媚了许多。江安义轻轻地握住欣菲的手,柔声道:“你那边应该还有许多扫尾的事,何必急着赶来,过几天回来也是一样。”

    江安勇也心痛地看着媳妇,道:“几天不见,都晒黑了许多,要是我能替你去多好。”

    思雨有些感动,娇声道:“汪特使大发雷霆,逮谁骂谁,就像是别人有意和他作对放走了逆贼一样。梅将军与他争执,带着兵走了,那些供俸们根本就不甩他,找个理由都走了。师姐和我想着今天是中秋节,懒得同他一般计较,与秦子炎他们一路紧赶总算在二更前回来了。在后院就听到大伯在吹笛子,真好听,这曲目叫什么?”

    欣菲歌舞极佳,思雨等人跟在她身边自然也对乐器歌舞极熟,江安义无意中吹奏的曲子只是随心而发,并没有曲目。看着江安义尴尬地挠头,欣菲笑着站起身道:“中秋佳节,岂能没有歌舞,江郎你吹奏一曲,妾身为君歌舞一番。”

    笛声欢快地奏响,月光之下欣菲和思雨就像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美的让人忘记了思念和忧伤。

    比起去年的战乱,今年化州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些,一是朝庭免了农税,鼓励开垦,还资助了农具和种子,天公做美的话来年能多收个三五斗;二是新来的江刺史,让各县的县令教百姓制造蜜水果,普通百姓家无余粮,买不起陶罐和蜂蜜,但瓜果能卖出去了,甚至卖的价比往年还多了两三文,这让没有种瓜果的百姓十分后悔。

    乌云县位于化州东南部,战乱并没有波及此地,乌云县盛产蜜瓜,亩产约在千斤以上,往年老百姓种出瓜来难以卖掉,多半只种个三五分。乌云县南三十里岩头村有户姓田的人家,新垦了一亩地,全部种了蜜瓜,今年的气候适应蜜瓜生长,到七月采摘,田老头估算了一下,田里至少有一千二百斤瓜。

    丰收了不见得都是好事,田老头带着两个儿子拉着瓜到县城叫卖,结果满街都是蜜瓜,两文钱一斤也少有人问津,先收的四百斤瓜只卖了二百七十三文钱,全家人这些天以蜜瓜当饱,还是吃一半扔了一半。

    看着满地金黄的蜜瓜田老汉那个心痛,早知道就该听老伴的劝,多半种上麦子。晚上进城卖瓜的儿子回来了,一车瓜拉出去照样一车瓜拉回来,田老汉坐在屋角,重重地叹了口气。

    灌了一肚子凉水后,大儿子蹲在他的身旁,道:“爹,我听县里的人议论,说是过两天在县衙门教大伙用瓜果制什么蜜水果,说是能将瓜果保存的时间久一些,咱家是不是也去看看?”

    田老汉半晌吭声道:“余村正今天在村里也说了这个事,地里的瓜卖不出去,兴许做成蜜水果是个法子,到时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八月初十,乌云县衙四乡赶来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田老头和大儿子根本进不了县衙的门,放进去的都是城里有名官绅富商们,像田老汉这样的泥腿子被挡在了门外。午时,衙门里的人出来了,一个个笑容满面,送客的白县令笑得更欢,江刺史无私奉献的制蜜水果方被他以二十两银一个的价格卖了五十七家,一千一百四十两银子轻松地进了口袋。看着衙门外黑丫丫的人群,白治光满是得意,只要乌云县能产出蜜水果来,交纳商税,相信那位江刺史不会在意这些蜜水果是谁做出来的。

    白白耽误了半天时间,田老汉和儿子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哪知傍晚时分,村里来了买瓜一大批马车,三文钱一斤蜜瓜,敞开来收购,其他瓜果的价格也比市价高些。

    简直是天上落下财神爷,田老汉一家人齐动手到地里收瓜,八百八十斤瓜卖了二千六百四十文钱,拿着沉甸甸的铜钱,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这些钱是近几年最大的一笔收入。看着满载而去的马车,手腿慢的人顿足捶胸,恨不得跑着去追马车。

    有了钱,全家人改善一下生活,田老汉嘴巴蠕动了半晌,反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抱着小孙子坐在门前的石头上,闻着屋里烙饼的香味,忍不住在小孙子幼嫩的脸上亲了一口,满脸的皱纹都散发出欢喜来。

    一刻多后又有一队马车进了村,欢声笑语再起,二儿子跑着回来,告诉田老汉这次居然是七文钱二斤的价格,比刚才的价格还好。田家地里还有二百来斤未熟的瓜,田老汉没让家人摘,没熟的瓜卖给别人,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今夜村里到处扬抑着喜气,每家每户多多少少都有些铜钱进帐,今年的光景算是不错了。

    吃了半块饼子,田老汉把剩下的半块给了小孙子,小孩子多吃点,自己老了指不定哪天就进了黄土,吃那么好的粮食糟蹋了。背着手在自家的瓜田里转着圈,如今蜜瓜卖出了价钱,这地里晚上要看着了,自己觉浅,晚上守着吧,两个儿子就算了,如果瓜果的行情能一直见好,田老汉还指望着两个儿子给家里添个把孙子。

    接连几天,收瓜果的车队络绎不绝,就连最木讷的农人也知道今年瓜果的行情看好,而这波上涨的行情八成跟蜜水果有关。中秋前田老汉家最后二百三十斤蜜瓜卖了五文钱一斤,又入手了一千一百五十枚铜钱,欢喜之余又有些后悔,早知道那八百多斤就晚几天卖,能多收一千六百多枚铜钱呢。

    县城来了招工的管事,说是李员外家招妇人去做蜜水果,一天给三十文的铜钱,村子里一下子去了三十多人,两个儿媳也动了心。田老汉想起卖瓜的事情,板着瘦脸道:“别急,等两天再说。”

    两个儿子都急了,一天三十文,两个人就是六十文,能做个十天半月挣下的钱就不少了,家里能添置几样新东西,过年也能扯件衣料给孩子做件新衣穿。可是田老汉的瘦脸拉得老长,皱纹像刻在脸上,两个儿子和媳妇干着急,暗中让老娘说话也不好使,只得长吁短叹地在田老汉面前出出进进。

    两天后,招工的人又来了,这次给的工价五十文一天,在儿子和媳妇敬佩的眼光中,田老汉得意地点下了头。

第三百九十四章风雨欲来

    从宿醉中醒来,汪佐国头痛欲裂,忍不住发出声呻吟。听到房中的动静,门外侯着的亲随推门进入,身后几个战战兢兢的丫头端来热水让其洗漱。这里是库尔齐沙漠边的那个元天教据点,村里的人都被他以通匪的名义关押了起来,只剩下几个妇人和丫头伺候。

    眼前熬得透香的粥丝毫引不起他的食欲,胡乱地喝了两口,汪佐国让人撤下。昨夜的剿匪行动以失败告终,汪佐国心灰意冷,此次受冯公公和韩都统的重托,原想能大展身手,一举将元天教的余孽拿下,立下奇功,受天子赏识重用,哪知人去楼空,汪佐国真不亚于万丈悬崖失足落江心,凉透了。

    他原是霸州的州统,因功提到京城龙卫府任镇抚,暗卫成立又被冯公公要了去。汪佐国有真本事,又惯于逢迎,两边讨好,冯公公和韩都统对他都很赏识。此次天子让两卫合力捉拿化州元天教余孽,宁王奏本,汪佐国脱颖而出,成为了特使。

    出京前冯公公和韩都统分别找他叙话,此事办妥,升官发财就在眼前。冯公公暗示他,欣菲嫁为人妇,在暗卫中呆不长久,她的副都统的位置还空着呢。

    信心满满的汪佐国来到化州后,想的是如何把功劳拿在手中。以政务为重之名将江刺史从清剿一事中摘了出去,江刺史深得天子信任,他在其中至少分去一半功劳。

    此次来化州,龙卫和暗卫都大力支持,随同他前来的好手就多达四十六人,汪佐国以特使的身份力压欣菲一头,要求五州的龙卫府和供奉们听他的指挥,欣菲被架空。

    要手下全力支持就要给好处,汪佐国深黯此点,大把的银子发给供奉,又对靠近自己的龙卫许下封赏的许诺,一时间众志成城,一呼百诺。欣菲要求立时行动的要求被他耽置,汪佐国需要时间来分配人手,这场功劳要分给自己的班底,捞取最大的好处。

    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元天教匪人已经逃走,只留下个空壳,拳落空处的郁闷还是其次,汪佐国不知该向京中交差。无论是冯公公还是韩都统要的都是实绩,如果他能抓获匪人自不消说,封赏官爵自会来到,可是朝庭花了如此大的力气,他居然让贼人逃走了,天子震怒,他的下场恐怕可悲。

    汪佐国打了个寒颤,想到自己不过四十出头,如锦的前程还在后头,怎么甘心从此到偏州远镇的小地方做一个小暗探,担惊受险朝不何夕,不行,得想个办法把这场过失推到别人的身上。

    目光阴冷下来,汪佐国在心中选了几个人选,首先便想到欣菲。此次他借特使的身份将欣菲压制,表面上恭敬着,暗地里提防着。有的时候汪佐国看着欣菲冷冰冰的样子,心中邪火烧得厉害,笑嬉嬉地恭维着,背后两只眼睛却冒着腾腾的欲 火,恨不得一把眼前的美人搂入怀中轻薄一番。

    不过想归想,借他两个胆子汪佐国也不敢动手,欣菲的武功在两卫中排在前列,惹恼了她汪佐国估计这女人真敢用剑阉了他,那时他倒是可以入宫与冯公公为伴了,副都统的位置倒是坐稳了。

    汪佐国冷汗直冒,这妞太厉害,还是算了罢,再说他的丈夫江安义也不是好果子,圣眷极隆,惹上这两口子自己不一定能抗得住。

    其次便是秦子炎,身为化州龙卫州统,自己完全可以说他办差不利,指挥不灵,以至走漏了风声。不过秦子炎是欣菲的心腹,对付他也就是对付欣菲,还是暂放在一边。自己的手下还算忠心,让他们顶罪恐怕人心易散,自己花的那些银子就打了水漂,也暂放在一边。

    剩下的便只有驻守在化州的壮武将军梅弘民了,这个梅弘民桀傲不驯,仗着军中背景居然敢公然与自己顶嘴,汪佐国的眼中闪过毒蛇般的光芒,就拿他顶罪。

    梅弘民是朱质朴的爱将汪佐国知道,要是朱质朴还是安西大都护,汪佐国绝不敢拿梅弘民开刀。但如今朱太尉年岁已大,朱质朴在朝中并不受天子喜欢,这些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京城官场皆知。不少将门磨刀霍霍,冲着那太尉的位置咽口水,朱家自顾不暇,怕是没有多少精力来维护这个麾下。

    其次,梅弘民亦不为新任的安西大都护毅勇侯杨祥亮所喜,要不然杨侯爷怎么会让梅弘民驻守化州,其实就是变相的流放,将他逐出了安西都护军。

    再有,这个梅弘民与江刺史也是面和心不和,自己听说江刺史初来化州时,调他的军队平寇,这位梅将军居然生生地磨了江刺史数千两银子的出兵费,后来江刺史到军营选拔亲卫,梅弘民暗中指使部将使坏。

    这个一个天然的靶子,不拿他开刀,简直都对不起自己,汪佐国无声地笑了起来。

    ………………

    田家的两个媳妇在孙员外家做蜜水果,每人每天都带回来五十枚铜钱,这让村里的老少对田老汉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平日里不做声的老头,怎么就比别人多种了几分瓜地,怎么就知道后来招工的价钱更高,高人不露像啊。

    普通百姓能多挣个千百文,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好年头,这种喜悦弥散在整个化州,大伙逐渐知道了蜜水果是姓江的刺史老爷教会县令,让县令回去后教给百姓,为大伙谋条生路。

    村西的光棍余凯愤愤不平地道:“刺史大人免费传授的技艺怎么让县令卖给了有钱人,还不是官官相护,有钱人发财。”

    村正余光华啐了堂侄一口,骂道:“就你能耐多,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老婆都讨不到,有那闲工夫多垦几分地,来年种上蜜瓜,说不定还能讨个老婆。”

    众人哄笑,有人道:“余村正,我听说有些县的县老爷将刺史大人的方子贴在衙门外的墙上,谁都可以去学,是不是真的?”

    余光华涩声道:“不管是真是假,大伙谁能置办得起制蜜水果的蜂蜜和陶罐,别口袋刚有了三瓜两枣,就想着做财主的梦。”

    “可不是嘛,今天我进城想扯几匹布给妞妞做件新衣服,结果花布料涨到了十文钱一匹,其他东西也涨了价,这些黑心的商家,是想着法从咱们身上刮油啊。依我说,大伙别把钱存在手里,该买的早买才是,省得到了年边还得涨。”

    太阳已经落了山,田家的两个儿媳还没有回来,田老汉坐在门前收晾晒的蜜瓜干,心里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天擦黑的时候,二儿媳慌乱地小跑了回来,进门就嚷道:“不好了,大嫂让徐家人扣住了。”

    大儿子田勇一听,抄起墙边的锄头就往外走,田老汉连忙喝住他:“老大,你去送死吗,听兰草把话说清楚再说。”

    二媳兰草磕磕绊绊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和大嫂作工的地方是孙员外的农庄,孙员外是乌云县有名的富商,家有良田数十顷,县城有十多家店铺。孙员外的大女儿嫁给了赵河柳氏的柳三公子,孙家替柳家打理着化州往西域的商路,用老百姓的话说,那是金山银山往家里拉。

    在孙家做工的农妇有五十多人,孙家派了管事教她们如何煮净陶罐,如果把切好的水果放在笼屉里蒸,如何密封后放置在阴凉的房中保存。

    从辰正忙到酉正,中间有半个时辰吃饭,每天要做千余罐蜜水果,有些辛苦。不过工钱一天一结,五十文钱放工就发,而且中午一顿白面馒头就咸菜,偶尔还有些碎肉,前来做工的妇人都喜笑颜开,夸东家仁义大方。

    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在今天中午却突然起了变化。八天前第一批制成的蜜水果被打开了几罐查验,不料里面的果肉全都烂了,散发着一股酒味。来查看的孙员外大惊,一连揭了几十罐蜜水果,前三天的无一例外,全都烂了,第四五天做的也有些变质,朝着烂坏的情况发展。

    孙员外大怒,说是做事的人没有按要求操作,让他大受损失,要求做事的工人赔钱,按成本价每人赔银五两。兰草和小部分人被放了出来让家里筹银,大部分人被扣在农庄中等钱赎人,要不给钱就要把这些人卖了抵债。

    田勇重重地一顿手中锄头,骂道:“姓孙的欺人太甚,我听媳妇说蜜水果的做法是他们教的,而且有人看着,出了事怎么怪得到我们头上,凭什么要我们赔钱。”

    二儿子田壮见媳妇回来了,心里稍微安定些,愁眉苦脸地道:“十两银子,咱家除了卖地哪有那么多钱?”

    “上衙门告这伙王八蛋去。”田勇怒冲冲地道。

    田老汉蹲在墙角,佝偻着背,满是皱纹的手下意识地在地上扒拉着,原以为今年家里能过个好年,哪知惨遭横祸,上衙门告状,那孙元成与白县令常在一起吃喝玩乐,那个脸白心黑的白县令怎么可能为自家做主。

    儿媳和老婆子低低地哭泣,两个儿子吼声连连,田老汉索性背靠着墙坐下去,紧张地思忖起来。赔钱是不可能的,家里的几亩地是一家人活命的根本,卖了地一家人明年就要逃难,几个小的哪活得下去。

    田老汉狠狠地向黄土上吐了口唾沫,活不下去了只有拼命,到县里去告孙家是不可能赢的,反而让孙家找上门来,孙家势大,自家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其相抗。去府衙告状去,听说新来的刺史是个清官,这蜜水果的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

    想到这里,田老汉艰难地站起身,瘦小的身子有些摇晃,伸手扶了一下墙,田老汉斩钉截铁地吩咐道:”给我准备点吃食,我上会野府告状去。“

    越级告状要打三十大板,田老汉眼光落在自家院中那棵瘦枣树上,为了这个家,三十板子值了。

    同样的事在化州各地先后发生,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发酵着,前几日的喜悦化成了浓浓的悲伤,像厚厚的乌云,笼罩在化州上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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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