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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七章灾情紧急(二)

    张文津空空地说了几句照章循旧的话后散了衙,回了后宅。寒意从众人心头刮过,毕竟多数人还是不愿看到频繁地人事变动,这意味着以前的站队和付出落了空。

    冯道量满心欢喜地跟在张文津身后进了后宅。别驾府的后宅比刺史府小些,不过人来人往的热闹,路上不断有仆妇丫环向两人行礼,张文津吩咐道:“弄点酒菜,我要与冯大人赏雪。”

    后花园的凉亭用锦幔围住,只余进出的口子。亭内摆了两盆银炭,温暖如春。等酒菜上齐,张文津示意侍女退下,冯道量笑嬉嬉地道:“大人,姓江的挨了中书院的处罚,是不是事情有了转机,不用急着离开了。”

    张文津轻语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太早,你别记了,当初咱们弹劾江安义时以为十拿九稳,可是最后不了了之,只要这个江安义圣眷不减,就算暂时受挫也会东山再起。”

    冯道量郁闷地点点头,自饮了杯酒,叹道:“大人所虑甚是,看来我们还是按兵不动为上。”

    “以不动应变”,张文津转着手中的酒杯,徐徐语道:“边关一带的雪灾来的及时,江安义正在那里查看军屯布置,肯定被堵在那里,那州府赈灾事宜可就没有人主持了。”

    “大人莫不是想有所做为,卑职一定鼎力配合。”冯道量道。

    张文津瞥了冯道量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别驾,操那个心干啥,赈灾做的好坏,都有江刺史承担。”

    冯道量醒悟过来,笑道:“卑职明白了,一定以不动应变,没有江刺史的印鉴,绝不许一粒粮食出仓。”

    张文津举杯与冯道量碰了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

    空旷的原野上空狂风肆虐着,暴风雪越来越猛烈,放眼四望,白蒙蒙一片,以江安义的眼力,也只能看到十丈外的景色,此刻天地间只有一种颜色,江安义一行迷失了方向。

    马不能骑了,五个人牵着马在齐腿深的雪中艰难地跋涉着,回头看了看四个冻得直哆嗦的亲卫,江安义心中满是懊悔,自己真不该逞强,天地之威非人力所能抗。天渐渐地暗下来,如果还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四个亲卫怕挨不过今晚,马匹也会冻死。

    听力在风雪中已经失去了作用,江安义运起目光竭力向四周张望,左前方隐隐有起的黑影,像是山脉的样子。众人吃力地朝着山的方向走去,希望能找到避风的山坳。

    走出半里路,江安义欣喜地看到山脚下居然有几顶毡房,毡房前有简易的围栏,应该是放牧人住的地方。听到马嘶声,帐蓬的帘子掀开,一个孜族汉子警惕地看着他们,用孜语问着江安义等人的来意。亲卫中有人会孜语,解释说自己是镖师,风雪中迷路,前来救助。

    那汉子露出笑容,掀起帘子让客。毡房正中升着炉火,煮着酥茶,温暖如家的感觉。阿恰烧水煮茶,把食物拿出来招待客人,江安义示意会孜语的亲卫打听这里是哪。打听出的结果让江安义眉头紧皱,原来出了景源县不久他们就偏离了方向,向北斜行出了三十里,这里属于雁途县的县域,离会野府更远了。

    第二天风雪没有停歇的意思,江安义等人帮着阿卡一家清扫积雪,阿卡杀掉了几只瘦弱的羊,这样的天气它们无法挺过来。看着阿卡脸上的愁容,江安义突然惊觉,他从未为放牧为生的化州人考虑过。

    大郑是以农耕为主,江安义思考问题的方式难免出现偏颇,他巡视属县去的是县城,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放牧的百姓,这场雪灾给放牧人带来的伤害更为严重,该如何救助像阿卡这样的放牧人,江安义望着满天大雪,陷入沉思。

    大雪又下了三天,羊已经杀了七只,还有些小羊羔被冻死了,阿卡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里难掩愁容。第四天风雪小了些,江安义的视线能望到几十丈外,灾情如火,江安义不想再等了。

    地上的积雪已经有齐胸高了,马匹根本无法在雪中行进。江安义将四名亲卫和马匹留下,自己孤身上路,凭借着内家真气提息滑行,终于在精疲力尽之时看到了远处道路上的车马。

    向路人打听,此地是孟头县,在会野府的西南一百五十里处,这里也下了雪,不过积雪仅有尺许,算是出了雪灾区。回望来处,依旧白蒙蒙一片,江安义搭了辆进城的马车,颠簸着来到县衙。

    表明身份,孟头县令高海吃了一惊,江刺史怎么会满身疲惫地出现在这里?赶紧让人准备热水,沐浴后吃了顿热饭,江安义恢复了精神,向高县令打听雪灾的情况。

    高海从往来的客商嘴中零星地得知,大雪已经下了五天,靠近边陲的十几个县都遭了雪灾,具体的情况要等道路畅通后才能得知。随身带着刺史的印章,在孟头县,江安义下发了公文,令雪灾附近各县征发差役疏通道路,道路畅通后往灾区运送粮食和草料,准备牧场做好受灾牧民的迁涉准备。

    公文让孟头县往旁边的县城转发,江安义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借了匹马,在傍晚时分终于回到了会野府。会野府已经得到了边陲诸县遭受雪灾的消息,按照惯例需要受灾各县将受灾的统计情况上报到州府,再由州府根据受灾的轻重安排赈灾,情况特别严重还需向天子禀报,请求朝庭拨款拨粮。

    张别驾又病了,据说病得很重,大夫称不能见客需卧床休息,刺史不在府衙,三大巨头仅剩下最小的华司马。华思诚急得团团转,除了派出府兵前往打探消息,其他的事没有刺史的大印一律动不了。

    “老史,江大人究竟在哪儿?这灾情严重,没有刺史的大印什么事也做不了,万一吏部追究起来,江大人可吃罪不起。”

    已经散了衙,华思诚和史清鉴都聚在江安义的后宅,与江安勇夫妇一起商讨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史清鉴沉稳些,道:“华大人急也没用,七天前的消息江大人还在临沙县,估计是被困在那里了。江大人就在灾区,他会组织救灾的,我等先准备好赈灾物资,只等消息一到立即动手。”

    华司源苦笑道:“准备好物资?那冯道量咬得死死的,没有盖着大印的公文绝不能动府仓,我看他就是得了张文津的指示,故意想将事情拖大,到时耽误了赈灾,罪责还不要落到大人头上。”

    江安勇急道:“要不我和石头骑马去临沙几个县找找。”

    思雨打断他的话道:“你就别添乱了,你能骑马找到大伯,大伯还不就自己回来了。”

    众人正无计可施时,大堂前的鼓声响起。州县门前都立有登闻鼓,这鼓可不能乱敲,大郑律:百姓有冤可击鼓鸣曲;民变、围城、大难可击鼓;百姓向朝庭建言献策可击鼓以闻。重启铜匦之后,建言献策就不可以再敲登闻鼓了。郑律规定,鼓响一柱香后,主官必须到堂,如果延误罪责不轻。

    此刻天色已暗,府衙大门已经关闭,听到鼓声,府内值衙的官员赶紧命人打开大门,衙役举着灯笼往肺石上照,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敲登闻鼓,如果是乱敲,四十大板可不是玩笑。

    “大人,是江大人”,持灯笼的衙役惊叫道,江安义搁好鼓槌,迈步向大门走来,衙役和官吏们纷纷行礼,今夜值守是颜易,看到江安义,长出口气道:“大人,你总算回来了,您再要不回来府衙就要乱套了。”

    边走江安义边与颜易打听府衙的情况,听到张别驾又病了,冯参军借没有大印无法调集物资为由阻碍赈灾安排,江安义目光一凛,灾情如火,百姓性命堪忧,这些人却仍在勾心斗角,实属可恨。

    大堂上已经燃起灯火,华思诚和史清鉴正站在大堂前观望,远远看见江安义的身影,华思诚一拍巴掌,几步迈下台阶迎过来,高声道:“江大人,江大人,你总算来了,这都快火烧眉毛了,你不来赈灾物资调动不了啊。”

    江安义冲华思诚拱手道:“难为华兄了,我正从灾区来,西北一带十余县雪厚五尺,大灾已成,要赶紧赈灾,所以我才击响登闻鼓,召集官吏,连夜商量赈灾事宜。”

    史清鉴上前道:“主公来的及时,再晚个三五天便真要误事了。”

    江安义来到公堂后落座,吩咐道:“燃香计时。”

    入夜时分,鼓声响亮,传遍全城。别驾府,病了的张文津正与冯参军相对而坐,把酒听歌,正听一名歌伎弹唱曲子。

    听到鼓声,冯道量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到门外,细听了片刻,进屋道:“大人,是登闻鼓响,怕是有大事发生,咱们快点前往府衙。”

    张文津拈着胡须沉吟道:“这个时候不可能是鸣冤,那就是有变了,莫不是灾民闹事,你不是说会野府没有看到灾民吗?围城的话应该有消息报来,剩下就是大难了,西北遭受雪灾,估计是受灾的哪个县有人来报信了。别管他,江安义不在,老夫病了,让华思诚去头痛去。道量,安心陪老夫再喝几杯。”

    冯道量有些忐忑,僵笑道:“大人,听到闻登鼓一柱香内不到可要受罚,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大意,卑职还是先去看个究竟,再来向大人禀报。”

第四百三十八章先发制人

    (生日快乐,祖国)

    天下着细雪,分外 阴寒,冯道量一路小跑着来到府衙,匆匆往大堂赶去。

    路上遇到相熟的小吏,冯道量问道:“老何,什么大事敲登闻鼓啊?”

    “冯参军,你快点去吧,江刺史回来了。”老何急匆匆地道。

    冯道量心中一沉,江刺史回来了,别看他在背后动些小手脚,真要面对江刺史,心中还是胆寒,这不是在一个级别上的争斗。

    大堂上灯火通明,冯道量一眼就看到摆在大堂正中的香炉,一只香烟正袅袅燃着,只剩下小半只了。冯道量暗自庆幸,亏得自己小心,要不然今夜就要吃罪不起。

    大堂上录事参军温琦、司户参军颜易、司法参军程玉宁都已经来了,冯道量连忙冲公案后的江安义拱手施礼,悄无声息地站在程玉宁的身侧。

    大堂上很静,冯道量悄悄地打量四周,公案后江安义正在翻看这些时日积压的公文,不时地提笔批示,他身后站着个年轻小伙,按剑而立,英姿勃发,是江刺史的徒弟何希桂,从七品下的翊麾副尉。公案后面的暗处坐着史老头,这老家伙是他的幕僚,和他儿子史明玉都不是好东西。左侧的椅子坐着华司马,佐、史、参军事、典狱、边市市丞、仓督、经学博士等人一个不落地站在两侧,看样子大伙都到齐了,只差告病的张别驾了。

    “大人,时辰已到”,守候香尽的小吏恭声禀道。

    江安义搁下笔,问道:“有谁没来?”

    小吏应道:“别驾张大人病了,没来。”

    “病了?本官自打来化州后,张别驾就三天两头地病,莫不是他与本官犯冲?”江安义冷笑道,谁都听得出话语中带着浓烈的不满。

    冯道量硬着头皮出头解释道:“张大人真病了,卑职刚从别驾府探病过来,张大人躺在病床上听到鼓响,想支撑着过来,实是无力,还命我事后将情况向他禀报。”

    浓浓的酒气从冯道量身上飘来,江安义冷笑道:“冯大人没少喝吧,张大人还真是好客,躺在病床上还招待冯大人。”

    冯道量哑口无言,没想到浑身的酒气出卖了自己。

    江安义心头闪过阴霾,张文津屡次与自己作对,上次纠集部分士族直接向天子弹劾自己已经将矛盾公开化,自己前去西北视察军屯事宜,恰逢雪灾被困,府衙原本以张文津为主要积极应对赈灾事宜,可是听颜易的言语,张文津分明是有意怠慢公务,想让自己背上赈灾不力的过错。

    刚才翻看公文,江安义看到了中书院发来罚俸三年的处罚决定,这让他心情郁闷,出关杀敌居然还落个不是,上次张文津弹劾自己的事朝庭没做结论,莫非天子对自己有了成见。处江湖之远则忧馋畏讥,不由得江安义多想,京中田守楼的消息不知是否送到,此次的处罚背后有什么隐情?

    目光从堂下众人的脸上扫过,烛光明灭不定,映照得众人的脸色阴晴不一。自己任刺史不久,及不上张文津经营多年,这些人中多数跟自己并非一心,赈灾是大事,事关百姓死活,容不得半点闪失,唯有凝众人之力方才能与天相斗,此事绝不能让张文津一伙在旁边制肘。

    想到这里,江安义侧转身叫过石头,低低地声音交待几句,石头领命往后宅而去。大堂之上,江安义等人开始商议赈灾事宜。

    后宅,江安勇夫妇已经知道了江安义归来的消息,思雨正在向丈夫嘀咕,“大伯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师姐呢?怎么回来就议事,也不知道回家报声声平安,真是急死人了,不行,我得抽空去看看。”

    江安勇拿自己的妻子有点没办法,只得劝解道:“我哥肯定有急事,要不然就不会敲登闻鼓了。既然我哥没派人来说嫂子的事,那嫂子铁定是没有事,你不要急,等我哥散了衙自然就清楚了。喝茶,静静心。”

    石头脚步匆匆地走进来,道:“思雨姐,我师傅有件事要劳烦你。”

    思雨是好事的人,闻事则喜,瞪圆眼睛道:“什么事?有什么好处?”

    石头也倍感头痛,思雨的脾气还和从前一样,动不动就想着从师傅手中要点好处。假装没听见,石头笑道:“思雨姐你是龙卫的副州统,我师傅说劳烦你到龙卫州统府借几个人,到别驾府去拿人。”

    思雨立时精神百倍,娇笑道:“大伯要拿张文津开刀吗,这老小子阴阳怪气的,我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忙我帮了。对了,大伯可有张文津的什么把柄,龙卫虽然可以抓拿四品以下官员,但那要查有实据,如果无故拿人朝庭那些官员可不会放过我们。”

    兴奋劲一过,思雨恢复了理智,皱起眉毛问道。

    石头“嘿嘿”一笑,轻声向思雨说了几句,思雨一拍石头的肩膀,娇声道:“就属你们师徒奸滑,成,就照你说的办。”

    思雨和石头要出门,江安勇急了,喊道:“我也去。”

    思雨一瞪眼,道:“你老实呆在家里,万一你哥有事找谁去。”

    石头冲江安勇做了个鬼脸,不等江安勇发急,匆匆跟在思雨身后出了门。两人骑马来到化州龙卫州统府,秦子炎在府中办差。汪佐国带人去并州办军械丢失案,怎么肯带着欣菲的亲信捞功劳,所以秦子炎留在了化州。

    州统府门前值守的龙卫当然认识思雨这位姑奶奶,见她在门前下马,急忙上前牵马。

    思雨领着石头往里就走,嘴里问道:“秦子炎在哪?”

    “秦大人在大堂。”

    来到大堂,果然见秦子炎在烛火下写着什么。思雨笑道:“秦州统,好生勤勉,都定更天了还在办差,我可要师姐替你表表功。”

    秦子炎站起身,他是彩蝶门的人,常年跟随在欣菲身边办事,此次来化州任州统也是欣菲的举荐,跟思雨熟得不能再熟,对于这位姑奶奶信口许诺的脾气自然不会真放在心上。

    “思雨姑娘,有事?”这个时候思雨来衙门,肯定是有事。

    思雨似笑非笑地道:“有点事,只是师姐不在会野府,我才是个副州统,不知说话好使不好使?”

    秦子炎心想,我要说不好使,这姑奶奶非揪我耳朵不可,这大堂之上让其他人看到有失体统,再说与欣菲姑娘脱不开干系,成败荣辱早联系在一起,明白这一点,秦子炎笑道:“思雨姑娘说笑了,秦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有事尽管吩咐。”

    思雨一拍巴掌,娇笑道:“这话说的够爷们,行,老秦,带上几个人随我去别驾府。”

    “别驾府”,秦子炎一愣,追问道:“可是江刺史要对张别驾动手?”

    身为一州龙卫首领,江安义进城的事秦子炎已经得知,敲响登闻鼓他也清楚,江刺史与张别驾之间的恩怨秦子火自然偏向江安义。不过,无故上门抓拿朝庭五品官员,这件事可非同小可,事后朝庭追问自己吃罪不起。

    看到秦子炎犹豫,思雨撇了撇嘴讥道:“老秦,刚才胸脯拍得山响,事到临头怎么怯场了。”

    秦子炎正色地道:“思雨姑娘莫怪,不是秦某打退堂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冒然行事秦某受处分是小,牵连到江大人和欣菲姑娘可就不好了。思雨姑娘你要三思。”

    思雨“噗哧”一笑,道:“老秦,当了几天州统,确实沉稳了许多。好了,我不逗你了,前去别驾府是我大伯吩咐的,去那也不是抓人,而是送药。”

    “送药?”

    看到秦子炎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思雨笑着解释道:“张文津不是装病吗,登闻鼓响了都不去府衙,我大伯便想着让你带队到他府上去送药,这不药都带来了。”

    石头手里拿着个药包,笑着冲秦子炎一晃,思雨接着道:“大伯让我们悄然入府,抓他个现行,只要发现这老小子装病,就把他带到府衙去,剩下的事就不用我们管了。”

    秦子炎琢磨了一下,龙卫有侦探百官之职,悄然入府虽然有些逾矩,但为送药上门无伤大雅,这个借口可以搪塞朝庭责问。

    别驾府,冯道量走了,张文津听了会曲子,心神有些不宁,挥退歌女,一个人喝着闷酒,有些心焦地等待冯道量从府衙送信来。窗户突然开了,一股寒风从外面扑入,张文津打了个寒颤,起身关窗。等他关好窗户转过身来,屋中多了几个人。

    “张大人,您的病好了,看来用不着江刺史送来的药了。”秦子炎抛着手中的药包笑道。龙卫进府,张文津感到刺骨的寒意,然而秦子炎接下的话让他冷到了骨子里。

    “登闻鼓响,府中发生大事,张大人居然躲在家中装病喝酒,这有些说不过去吧。既然你没病,那就请您到府衙走一趟吧,江大人还有大事等你商议。”秦子炎一摆手,身旁的两个上前架起张文津就走。

    张文津挣扎地吼道:“龙卫无故抓人,本官要告你们,我要告江安义驱使龙卫,意在不轨……”

    叫喊声从别驾府一路向府衙而去,张文津身子哆嗦成一团,不知是冷是怕。

第四百三十九章强聚众心

    大堂的议论热烈,出乎江安义的意料,赈灾事宜化州的大小官吏十分熟悉。

    华思源笑道:“江大人,化州十年有六七年要遭雪灾,赈灾的事宜大伙都清楚,只要大人吩咐下去,大伙按照以往的老规矩去做就行了。”

    江安义敲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道:“大伙对赈灾都了解,这让江某松了口气,江某从灾区来,西北一带受灾严重,估计会有十多个县,近二十万人受灾。这可不是小数目,二十万人的生死,诸位一定要放在心上,千万不能疏忽。”

    堂下众官齐声应道:“谨听大人吩咐。”

    “灾情如火,耽误不得,不必等受灾各县把灾情报上来再行动,现在就筹集粮草物资,尽快往西北诸县运送。行文未受灾的各县,让他们帮着赈灾,有钱出钱,有物出物,水草丰茂的县准备接受灾区牧人的迁徙,没有草料,这些放牧人的牛羊过不了冬。”

    冯道量苦着脸道:“大人,府衙的仓库中存粮不过两万石,还包括军屯的种粮,如果拿出来赈灾,明年开春怎么办?”

    二十万人受灾,每人以半斤的赈济粮算,一天要粮十万斤,郑人计量一石一百一十斤,十万斤约九百石,要支应冬季三个月,需粮八万石。刨去灾民手中自己的存粮和当地的存粮,再除去路上的消耗和明年的种粮,江安义算了一下至少要准备十万石粮食才能渡过难关。

    十万石粮食,江安义的心头压了块重石,吩咐道:“先运出一万五千石救急,剩下的粮食我去想办法。对了,不光是粮食,还要草料,此次我回来的路上困在孜民家中,他家的牲畜草料就储备不足,所以此次赈灾一定要记得运送草料。”

    “颜参军,税库中有多少银两?”江安义问道。

    颜易禀道:“十月边市的商税大增,现在税库有银一百二十三万两。”

    一百二十三万两看上去不少,但不够用啊。这一百二十多万两,其中要解往京城一百万两(与天子约定每年二百万商税,今年算半年),还要付安西都护府三十万两,原本江安义估摸着到年底能再收个三五十万商税,先将今年支应过去,来年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年看来要落下亏空了。

    大郑这几年总的来说算风调雨顺,各地粮食价格差不多斗米二十文,一石米二百文,十万石米要仅要二万两银子,可是要从各州收购这些米,再运到灾区去,人吃马耗的消费,二万两银子至少变成六万两。再加上灾后要重建,修桥补路、重整河渠,安葬死者、抚恤孤苦等等都要银子,加在一起不会少于三十万两。

    不过,该拿的钱一分也不能少,江安义咬咬牙,交待颜易道:“颜参军,你从税库中取银五万两,派人到附近州县采购粮食,告诉商人,化州以斗米三十五文的价格收购粮食。”

    史清鉴道:“大人不可,大量采购粮食会让粮价猛涨,会让未受灾的百姓也随之生计困难。大人,不如向朝庭救援,向安西都护府借粮草,只要支应一个月,等各地的粮米到来,便能暂解眼前之急。”

    江安义赞许地点头道:“不错,这是个好主意,安西都护府十六万人马有三个月的存粮和草料,只要杨大帅肯帮忙,化州之急便可迎刃而解。不过此事重大,杨大帅也要天子旨意才敢借粮。史先生,你替我写两封告急文书,一封寄安西都护府,一封通过龙卫府急报朝庭。”

    粮草的事解决了,江安义轻松了不少,脸上露出笑意,道:“我从灾区来时,大雪积有五尺,道路无法通行,要顺利赈灾,当务之急是疏通道路。着各县征发民夫,前往灾区疏通道路。”

    司法参军程玉宁道:“大人,今年的徭役各县大多已经征完,再要征夫,怕是不妥。”

    江安义笑道:“给钱,只要前来干活,官府供饭,每人还给钱二十文,现在正是农闲,我估计来的人不少。华司马,让你的手下也去疏通道路,同样给二十文一天的工钱。”

    想了想,江安义道:“这些人估计还不够,我明日去找管将军,让他派六七千人帮着通路,一定要尽快疏通道路,把赈灾物资运到各县去。各县赈灾除了放赈之外,鼓励富户捐赠,等灾后我将勒石为这些富户扬善名。还有,受灾百姓也别光等着官府救济,以工代赈,同样给钱二十文一天,让官府采买放牧人的牛羊,让做工者吃好吃饱。”

    众人听了直吸凉气,这位刺史大人真是有钱人,二十文一天的工钱,多数百姓累死累活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一天,何况还包一日三餐,这等好事,怕到时有十万人来做工。

    江安义心想,二十文一天,十万人也不过二千两银子,豁出十万两银子去,大干两个月,借此机会,我要将化州西北的交通重新修整一片,来年商路畅通快捷,回报自然来到。

    刺史大人大撒银子,堂下众官面带喜色,按照往年惯例,这数十万两的赈灾银至少有一半要落入他们的口袋,每个人至少也有百余两的收入。

    江安义在公案后看得清楚,明白这些人喜从何来,重重地一敲惊堂木,江安义冷森森地道:“诸位闻灾而喜,想是看上了这赈灾的银子,江某今天送大家一句话,谁要敢贪赈灾的一两银子,江某让他家破人亡。各位大概都知道了,江某在井门关劳军之时,亲手杀了三十多个戎弥人,杀的正眼红,各位,好自为之。”

    “诸公,此次雪灾数十年难遇,灾区百姓性命系于诸公手中,望诸公精诚合作,一同渡过此次难关,届时江某一定论功行赏。如果有谁从中制肘,贪图好处,就别怪江某心狠手辣。”

    话语如同寒风吹过,吹熄了不少人的**,白花花的银子是好东西,可是比起性命来还是命重要。当然也有人低着头暗自冷笑,任你官清如水怎奈吏滑如油,这捞钱的道道多的是,江刺史哪里会知道,哪里有功夫理会。所以江安义的话虽然说得吓人,还是会有不少人被银子迷了眼。

    (下半部分十分钟之后)

第四百四十章雪中送炭

    得知师姐安然无羔后,思雨打了个哈欠,道:“师姐没事就好,我回去睡了。”

    屋内,史清鉴有些担忧地道:“主公用强力逼张文津就范,恐怕他仍会暗中使坏。”

    江安义道:“他有把?m握在我手中,短时间内应该无妨,先把眼前急事应付过去再说。”

    “关键是京里,此次主公被罚俸三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分明打了胜仗怎么还要处罚?田大人的信还没有来,真是急死人了。”史清鉴唉声叹气道。

    做的对与错似乎都变得不重要,好与坏的标准存乎天子一心,这让江安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驾府,张文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伸手在炭盆上烤着。冯道量仔仔细细地向他禀报大堂上的经过,张文津静静地听着,沉着脸一言不发。

    冯道量讲完,忐忑地问道:“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照样拖延,恐怕江安义会真下死手。”

    张文津的手被炭火炙了一下,猛地一缩,道:“他是刺史,硬抗肯定不行,你照他说的办,不用故意阻碍。我在府里就你一个亲近人,别让姓江的找理由对付你。”

    “是,大人你体谅我,卑职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冯道量深知自己坐在张文津的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赶紧表决心。

    张文津冷笑道:“姓江的初来乍到,急着向朝庭表现,大把地撒银子邀政绩,那些地方官吏,见了银子怎么忍得住手,到时候查出一大批贪官,看姓江的如何收场。对了,姓江的一定会借这件事立威,你这次手腿一定要干净,省得给他抓住把柄。”

    大堂之上,江刺史大手一挥,又买粮又以工代赈,这银子至少也有三十万两,按正常的情况司仓参军怎么也有几千两进帐,张别驾既然吩咐了,冯道量只得忍痛称是。

    张文津的脸被炭火烤得通红,阴沉沉地笑道:“你别贪,倒是可以探听清楚哪些人贪,像温琦这样的墙头草剁了他的手他还会用脚扒拉银子,你探听清楚告诉我,我到时有用。”

    冯道量笑道:“大人可是有良策?”

    张文津道:“到时再说,这件事你记在心上。”

    冯道量走了,张文津盯着炭火犹自思量,要扳倒江安义,关键还在京城,只要天子对江安义生厌,无事也变有事,有功也变有罪。想起中书院的那封公文,看来明天要去拜望拜望宁老太爷。宁老太爷,工部侍郎宁泽之父,这些天从灵极县来会野府的宅子避寒。

    江安义连夜写了封急奏,禀报化州西北十六县遭受雪灾,雪深五尺,受灾人口近二十万,还有无数牛羊无法过冬,请朝庭拨钱粮救灾。在奏报中,江安义建议从安西都护府暂先借粮四万石,等购买粮草后直接运往安西都护府,请朝庭在今年上交的税银中拨给五十万两赈灾。还有一封信写给安西大都督杨祥亮,详诉了化州的灾情,在信中表明向天子提议,让安西都护府暂借粮草,如天子准奏,届时请安西都护府派人护送。

    第二天,信通过八百里加急报往京城。会野府的赈灾大事也随之展开,首先是二千府兵开拔前往灾区疏通道路,接着六千驻军也跟着起程,粮草陆续起运,征集民夫的公文发到各县,在二十文的工钱刺激下,无数百姓向涓涓细流般沿着大道流向灾区。

    张别驾的车马停在城南宁家的宅院前,向门子表明拜望宁老太爷,片刻功夫,门子回报:“张大人,我家太爷身子不爽,不见客,让我转告张大人四个字,好自为之。张大人,对不住,您请回吧。”

    张文津被当头浇了盆凉水,他和宁太爷交情不错,说了四个字而避而不见,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张文津昏沉沉地回到了车上,马车颠簸簸地回到家里,到家后一头栽到了床上,在厚厚的被衾中直打抖,这回是真的病了。

    宁府静养斋,一个青年公子正在磨着墨,宁太爷挽着袖口在宣纸上涂抹着墨梅,等最后一笔画完,宁太爷搁笔,?阶藕?氲靡獾匦郎土艘环??/p>

    青年公子笑道:“爷爷画的梅越发苍劲有力,傲枝如铁,似有暗香透纸而来,意境隽永啊。”

    “哈哈哈,政儿越来越会说话了。”宁老太爷抚须大笑。

    扶着宁太爷在椅子上坐好,宁清政不解地问道:“张别驾与我家不是交好吗?爷爷为何不见他?”

    宁太爷伸手接过茶盅,拨弄开浮起茶叶,喝了口水润喉,将茶盅递还给孙子宁清政,淡笑着问道:“你说张文津为何而来?”

    宁清政略作思索,道:“八成是为江刺史而来。”

    “不错,他纠众上次弹劾江安义,天子看似没有怪罪,可是卢尚书被责失德,实际上天子已经在敲打他。”宁太爷慢慢地梳理着胡须,继续道:“你爹来信告诉我,不要再跟在张文津对付江安义。”

    宁清政笑道:“上次江刺史的夫人从马贼手中替我家夺回一批货物,江大人发还给了我家,爷爷还答应他以后咱家的货物都入边市交易,我听诚叔抱怨,最近两批货放在边市交易多交了八千两税银。”

    宁太爷笑道:“你诚叔眼睛就盯着身前三尺外的东西,他懂什么?咱家的货物进边市交易,看起来每年要多交三四万两税银,可是宁家率先表态支持江刺史的决定,这份人情江安义肯定要认下。江安义的年纪和你一般大,就是一州的刺史,他的人情用多少银子买的到?”

    宁清政没有做声,眼中流露出一丝妒忌。

    宁太爷笑道:“政儿你无需妒忌,像江安义这样的人百年罕见,实属妖孽。你父昨天的信中提到,江安义在井门关出关杀退二百戎弥轻骑,朝庭反而以他违背景帝旧旨之由让他罚俸三年。”

    宁清政喜道:“莫非天子也觉得江安义胆大妄为,这是在敲打他?”

    宁太爷侧身看了一眼孙儿,面容严肃地道:“政儿,你为人聪慧,处事机敏,但千万不要因为妒忌蒙蔽了你的心,越是如此你就越发落了下乘。”

    “爷爷说的是”,宁清政道:“孙儿是对江刺史有些妒忌了,以至于巴不得听到他的坏消息。”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政儿这点比多数人都强,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业。你爹在信中告诉我,天子对江安义的宠信丝毫不减,甚至越发地重了。你要知道,有的时候看似敲打其实是爱护,江安义如果能不断地被天子敲打,那他的基础就越发墩实,将来的前程越发远大。”

    宁清政弯腰拨弄着爷爷脚边的火炉,又小心地在炭火上培上点炭火,试试温度是否合适。对于孙儿的这番小意宁太爷很满意,笑着揭开迷底道:“你爹在信中说,江安义虽然被罚俸三年,但随他出战的亲卫却赏了两个仁勇校尉,五个陪戎校尉,景帝的旧旨也被废除了,你说这是赏还是罚。”

    宁清政倒吸一口凉气,惊道:“江大人的圣眷,怕是没几个人能及得上。”

    “所以你爹才来信让我交好江刺史,张文津上门,不是来打探消息就是约我一起对付江刺史,你说我能让他进门吗?”宁太爷眯着眼,露出老狐狸的狡黠。

    宁清政笑道:“姜还是老的辣,爷爷您一早就看清楚了,所以才让诚叔把家族的生意放入边市交易,先人一步,步步领先,孙儿佩服。”

    “还不够啊。那个郭胖子在栖仙楼用香水引胡商们入边市,宁家在此时跟着进入并不显眼啊。”宁太爷的霜眉抖动着,眼光凝重地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啊。”

    宁清政想了想,道:“如今府衙正在大力赈灾,我听衙门的人说赈灾的粮草不足,爷爷,咱们庄上有几千石粮食,不如捐赠出一部分来给江大人赈灾,这样既帮了江大人的忙,又得了好名声。”

    宁太爷微笑道:“政儿说的不错,爷爷也有这样的想法。”

    自己的主意被爷爷采纳,宁清政有些兴奋,笑道:“孙儿这就去让人统计粮食的数量,看看捐多少合适。”

    “少了没用”,宁太爷斩钉截铁地道:“家里的粮食我有数,大概有二千多石,算好自家吃用的量,其余的全部捐出。”

    宁清政被爷爷的大气吓了一跳,迟疑地道:“那差不多有二千石,都捐了?”

    “都捐,要让化州的老百姓知道,我宁家身为化州人,百姓有难时竭尽所有来帮着大伙度过难关,千金买义,我宁家用二千石粮食买个仁义,划算。另外,让账房支五千两银子,一并捐给官府,人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天下皆知。”

    宁清政佩服地看着爷爷,心潮澎湃,这才是有大气魄,做大事的人。宁清政道:“爷爷,您说的好,这些钱粮能换来我宁家百年安康,划算。说不定我宁家也会像韩家一样,被天子褒奖。爷爷,您先歇着,我这就去叫人搬运粮草送到府衙去。”

    宁太爷叫住孙儿,奸笑道:“不急,都说了雪中送炭,现在府衙还有些物资,等到府衙的粮食全运光了,咱们再去送炭。对了,你去趟你岳家,对你岳父说说,让他家也捐点粮,还有跟咱家走得近的几家,你都是说说,大伙聚在一起,那数目就足够打动江刺史了,这才叫雪中送炭。”

    “高,实在是高。”

第四百四十一章惩治奸恶(一)

    十天后,灾区各县的官道陆续打通,告急的公文向雪片般飞到府衙:十六个县不同程度遭受雪灾,受灾人口超过二十万,死亡人口一千三百多人,压塌房屋二千多栋,冻死牛羊数以万计……

    江安义头大如斗,一万五千石粮食运往灾区,如同胡椒粉一样的不见踪迹,各县要粮的公文快把江安义逼疯。寄给朝庭的急奏还没有回复,安西大都督杨大帅回文称粮草已经备妥,要等朝庭旨意才能起运,各县的存粮加在一起不满万石,正陆续往灾区运送,这点粮食不过只能支撑三五天。

    真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光是灾区的百姓要吃喝,而且前往灾区疏通道路的府兵、驻军、百姓都要吃粮。江安义有些后悔发动百姓前往救灾的公文有些过急了,没想到在二十文一天工钱的刺激下,短短十天就有近六万人响应官府号召,前往灾区疏通道路,而这个人数还在每天以数千的规模增长着。人多好办事,但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人多就成灾了。

    一名差役进来禀道:“大人,城内乡绅前来拜见大人。”

    号召乡绅捐粮捐钱的公告早已贴出去了,不过见效不大,近十天只收到几十石粮食,百余两银子,这点钱粮够什么用。江安义对化州的乡绅富豪很不满,谁不知化州有钱人很多,可是这些人一毛不拔他也没办法,大概是前一段时间自己的施政惹恼了这些人,他们有意在给自己难看。

    不管怎么说,礼数不能少,道声“有请”,江安义起身整理官袍,亲自来到大堂外迎接。从甬道走来一群人,居中的是个年轻人,旁边有何福记的东家、吴家家主,这几位可都是会野府的头面人物,有钱有势,怎么陪在这个年轻人身边。

    那年轻人看到阶下站立的江安义,紧走几步上前施礼道:“学生宁清政拜见府尊。”

    身旁的那些人纷纷行礼,口称“拜见大人”。

    江安义虚扶了一下,道:“诸位,里面请。”率先向大堂走去,心中嘀咕,宁清政,宁家人,自己听过宁泽有个儿子聪慧过人,二十二岁便中了举人,莫非就是此子。

    客套几句,宁清政道明来意,笑道:“大人,学生宁清政,家父工部侍郎宁泽,此次奉了祖父之命,向官府捐粮捐物,帮着父老乡亲共度难关。这是宁家和其他几家乡绅捐赠的物资清单,请大人过目。”

    江安义笑道:“江某早就听闻宁家有凤凰儿,今日得见果然不凡。雏凤清于老凤声,宁兄将来定能超载令尊宁侍郎。”

    “大人过誉了,学生不敢当。”

    从差役手中接过清单,江安义往清单上一看,眼睛立时瞪圆了,最上面赫然写着:粮食一万一千石。定定神,江安义凝神再看,果然是一万一千石,后面列着十多家的明细,其中宁家捐粮二千二百石;再看银子,捐银三万两,其中宁家就捐银六千两。

    江安义站起身,绕过公案,冲着众人深施一礼,满是敬意地道:“诸公深明大义,江某替化州百姓谢过了。”

    宁清政笑着回礼道:“大人客气了,宁家世代都是化州人,乡亲遭难,宁家感同身受,家祖吩咐除了口粮外,把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帮父老乡亲度过难关,也算为大人分点忧。”

    重新坐好,江安义感慨道:“诸公善行,江某感佩莫名,此事本官会奏明天子,为诸公请功,宁家空家救难,此等义举更要表彰。等灾后,府衙将立碑为诸公扬名,让诸公的善举天下皆知。”

    在宁家义举的刺激下,各地的好消息不断传来,文进县以韩老爷子为首的乡绅也筹集了三千石粮草,加上其他县运往灾区的捐粮,总数已经超过三万石,江安义总算能松口气。

    朝庭的旨意终于来了,同意从安西都护府运送五万石粮食救灾,这些粮草算是朝庭的赈灾粮草,不用化州归还。但对于江安义请求的五十万两赈灾银却驳回了,只许动用二十万两银子赈灾,不过准许化州今年少上交三十万两税银,延迟到明年一并上交,这是允许江安义暂时挪用了三十万两银子救灾。

    有钱有粮,心中不慌。江安义干劲十足,他要借这次雪灾之机将西北的官道重新规划一遍,沿途修缮一些亭舍,这样既方便客商又能帮着百姓挣钱,道路两旁的田地也能充分利用。

    欣菲从景源县回来,给江安义描述了沿途看到的救灾情形,虽然三令五申,赈灾中徇私、隐匿、贪赃的事比比皆是,大把的银子撒出去,真正落到实处的不到一半。

    虽然知道贪腐不可能杜绝,但在江安义的再三重申下地方官吏依旧置若罔闻,这是摆明在打他的耳光,江安义羞愤难当,一掌重重地拍在茶几上,几腿承受不住,“咔嚓”一声折断,茶盅滚落在地。

    “江郎,此等事屡见不鲜,我见过几次官府赈灾,真正能为百姓所用的十不足二,化州府衙下发的赈灾细则还有些作用,这些贪官污吏多少有些收敛,要不然还要不堪。”

    欣菲的话不仅没有让江安义平息怒火,反如火上浇油,江安义霍地起身道:“不行,我明天就到灾区看看哪些人敢阳奉阴违贪赈灾的钱粮,非砍下几颗脑袋来不可。”

    “江郎要去,不妨约上管将军,军中违纪之事亦不少,你是地方官,不好管军务。”欣菲建议道,“把秦子炎也带上,龙卫龙卫有监察百官之权,有他在身边,行事方便一些。”

    第二天,江安义、管平仲和秦子炎带着数十人飞马前往灾区。此行是微服私访,秦子炎将人手分成十六组,分赴十六个县暗中打探情况,江安义、管平仲两人轻骑赶往吕同县,那里驻扎着一千五百名官兵,欣菲向江安义提及带兵的昭武校尉有扰民之举。

    离吕同县还有十余里,一队官兵纵马飞驰而过,雪后的道路满是泥泞,溅起的泥浆落在避在道旁的民工身上、脸上。江安义和管平仲都穿着普通的皮裘,和民工一样避在道旁,有个壮汉愤然骂道:“这些狗官兵,又不知道去哪祸害了,这十多天附近村子的牛羊都被他们吃尽了。”

    有个年纪大点的叹道:“吃点东西不算啥,可恨的是这些家伙还糟蹋大姑娘、小媳妇,到官府告状县令老爷也不敢管,说是府衙来的驻军惹不起,这伙瘟神不知还要祸害到什么时候才走。”

    “听说刺史大人是个好官,他们怎么不去会野府告状,让江大人把这伙遭瘟的官兵撤回去。”

    “官官相护,刺史大人会为了咱们平民百姓得罪官兵?唉,且熬着吧,这十文钱一天的工钱不算低,能做满一个月今年就能过个好年了。”

    江安义和管平仲听得直皱眉头,管平仲恼火手下的兵过于放纵,让自己在江刺史面前失了面子。江安义除了恼火驻军胡作非为外,还从民工嘴中得知了工钱十文一天的消息。

    跳下马,江安义走到年纪大点的民工身旁问道:“老哥,这一天十文的工钱可还要人,能不能当天领到钱,官府包不包饭?”

    那人打量了一下江安义,摇头道:“不知道。”然后埋头干起活来。

    江安义郁闷地上了马,和管平仲继续往县城走,管平仲笑道:“大人骑着高头大马,怎么会去挣十文钱,难怪那些人不信。”

    一路泥浆,两人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前面不远就是吕同县的城墙,地面没了人泥浆,城门口有几家茶摊冒着热气,江安义道:“管兄,咱们歇歇脚,喝口茶暖暖,顺便打听打听消息。”

    茶老板倒上两杯热气腾腾的滚茶,摆上两碟茶点。茶虽普通,一口热茶下去寒意尽消,江安义正准备向茶老板打听几句合同县的情况,只见那队官兵飞驰而来,马背之上绑着三头羊,领头的两人怀中各搂着一个小姑娘。

    马进城并未减速,吓得进出城门的百姓赶紧往旁边躲,茶老板叹了口气。江安义趁机问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唉,客官你不知道,这些人是府衙派来帮我们赈灾的驻军。”茶老板边叹气边摇头。

    江安义道:“他们这是赈的哪门子灾?”

    “赈得抢牛羊的灾,赈得抢女人的灾”,茶老板愤然骂道:“这群王八蛋就是合同县的祸害,县令老爷就是缩头乌龟,不敢管。”

    江安义又问道:“我从会野府来,看到公文说民工每天给工钱二十文,刚才我听说合同县怎么只给十文?”

    茶老板冷笑道:“剩下的十文说是买粮了,我估计是被县里的老爷们分了。”

    喝完茶,管平仲得知手下驻扎在西城外的军营,带军的昭武校尉李英发在县城征了一户人家做临时的军营,带着几十名亲信住在城内,刚才那伙人就是李英发的亲兵。

    管平仲和江安义来到被征用的军营,这是一户姓曹的富商,自家搬走把宅子空了出来,门前坐着四名兵丁,正吆三喝五地猜着拳,地上放着两个酒坛,旁边还有油纸包着的烤鸡,羊腿,想是正猜拳喝酒。

    江安义瞥了一眼管平仲,举步就往里走。那四个兵丁吼道:“干什么的,居然敢擅闯军营,你有几个脑袋。”

    停下脚步,江安义似笑非笑地冲着管平仲道:“管将军,军营原本是这个样子。”

    管平仲飞起一脚将身旁的兵丁踢倒,骂道:“瞎了你们的眼,看看爷是谁?”

    那几名兵丁这才看清是宣武将军管平仲,吓得跪在地上直嗑头,江安义没理他们,迈步进宅,往厅堂径闯。

    离厅堂还远,就听女子的哭啼和男人的笑声传来,江安义的脸阴得快滴出水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惩治奸恶(二)

    管平仲脸色铁青,他从军二十四年,深明军纪,李英发所为已经犯了军中禁令:所到之处,凌虐百姓,逼淫妇女,此谓奸军,按律当斩。对于李英发他有印象,作战勇猛,为人豪气,三十岁不到便功封昭武校尉(正六品上),是个前途光明的将领,真没想到到了地方,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管平仲感到痛心,替李英发惋惜。所以,管平仲脚步加快,越过江安义,希望能先一步进屋,争取事情能有点回旋的余地。

    一脚踹在半掩的房门上,管平仲怒气冲冲地踏进屋内。屋中几名女子衣衫不整,浑身颤抖地哭叫着,躲闪着伸向她们的大手,几名军汉满面淫笑地站在四周,不时地伸手在她们的身上摸上一把,戏弄着她们。正中的四方桌上摆着酒菜,左右坐着两人,笑吟吟地看着,左首的正中李英发。

    管平仲踢门进屋,吓了众人一跳,李英发发现来的是管平仲,吓得手中酒杯掉落在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起身。那几名军汉平时接触管平仲少,加上管平仲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没有认出他来,骂骂咧咧地朝他围过来。

    “老子是管平仲,你们想造反吗?”管平仲骂道。这个时候,江安义来到门前,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管平仲的心思江安义知道,两人平时相处的不错,这点人情要卖。

    “住手”,李英发总算缓过劲来,起身喝住军汉,恭身施礼道:“管将军,您怎么来了?”

    管平仲大踏步来到李英发面前,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两巴掌,骂道:“李英发,你好大的胆子,让你来赈灾,你抢了民宅,在吕同县做威做福来了,你知不知道已经违了军纪,按律当斩。”

    李英发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汗珠从额头滚下,下意识地把目光瞥向一旁的振武校尉刘维刚,要不是刘维刚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吕同县离会野府二百多里,大军赈灾有功,稍加享受不算什么’的话,自己怎么会一步步越走越远,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刘维刚从惊乱中平静了些,他见来人只有两个,除了管平仲外还有个年青人,估计是管平仲的随从,胆子不禁大起来。按着刀,刘维刚笑道:“管将军怎么来了吕同县,卑职等人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将军,远来风寒,请坐上饮上两杯去去风寒。”说着话,眼神冲愣着的军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大门围住。

    管平仲冷笑道:“刘维刚,李英发八成是受了你的蛊惑吧,你们还不扔了兵刃,随我到军中发落。”

    李英发面如死灰,伸手就要摘下腰间弯刀,刘维刚叫道:“李将军且慢。管将军,都是军中袍泽,做事何必太绝。我等已经知错,绝不敢再犯,请管将军能从轻发落。”

    管平仲心道,江刺史在旁边看着呢,我要开口,怕是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当即板着脸道:“军纪森严,不容私情,有什么话到了大营再说。”

    刘维刚抽出刀,冲着李英发吼道:“李兄,管将军这是要置你我于死地,既然如此,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杀了他,咱们带着弟兄们另投他处。”

    李英发的手握住刀把,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管平仲又惊又怒,吼道:“李英发,你自己找死不要紧,可不牵累家人。”

    “嘿嘿嘿嘿”,刘维刚发出一阵阴笑,道:“李兄,就算你听命伏绑,你的家人又能得个什么下场,到时候还不是妻离子散,还不如咱们杀了姓管的,我知道一条秘道可以不经关卡出塞,到了塞外凭着一千多名弟兄,或为马贼或降蕃国,都落得个逍遥自在,比现在强上百倍。”

    说完,刘维刚摆钢刀劈向管平仲,不让众人有思虑的时间,口中嚷道:“兄弟们,快动手。”

    那些军汉抽出腰刀,纷纷向管平仲围去。管平仲抽出宝剑,喝道:“大胆,找死。”

    李英发咬咬牙,抽出腰刀叫道:“速战速决,杀了管将军咱们就走。”

    屋内打了起来,两旁的厢房涌出十余名兵丁,江安义不能光看热闹,闪身进入屋内,在刀光剑影的间隙是如同鬼魅般地插过,突然间出现在李英发的面前。

    眼前一花,李英发面前多了个年轻人,还没等他举起刀,江安义的手如同闪电般掐住他的喉咙,将他举在空中。江安义喝道:“住手。”

    众人一愣,主将落入别人手中,这仗怎么打?刚才一通急攻,管平仲身上划出了两道口子,借机撤步退到江安义的身边,吼道:“还不丢了兵器,难道真要等抄家灭门不成?”

    屋外新闯入的兵丁不明所以,见李校尉被人举在空中,手腿乱蹬,再往旁边看居然是管将军,积威之下,有人丢了兵器。刘维刚一看不妙,如果被管平仲控制住局面,自己难逃死罪,红着眼向江安义袭去,嘴中叫道:“快救李将军,他们只有两个人,大家一起动手,反正都是死罪,不如搏一把。”

    那些动过手的军汉重新举起刀,江安义一甩衣袖,卷起桌上的一个酒杯,向刘维刚的额头砸去。刘维刚钢刀竖起,挡在额前,酒杯正砸在刀面,出乎刘维刚的意料,小小酒杯有如重锤,反带得钢刀往他的脸上拍去,“啪”的一声脆响,钢刀重重地糊在脸上。刘维刚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有识货之人惊呼出声:“内家高手。”

    手一松,兵器“当啷”落地,紧接着响成一串,众人跪倒在地。

    江安义手一松,李英发摔倒在地上,张着嘴喘着粗气,眼中满是绝望。

    管平仲让人把李英发、刘维刚还有屋中的几个军汉绑好,又让人前去军营送信。功夫不大,屋外响起甲叶声,几名将领进屋,见到居中而坐的管平仲,连忙恭身施礼,管平仲这才暗暗长出口气。

    军务江安义不便参与,只是刘维刚的话引起了江安义的注意,当初元天教就是从沙漠中逃到戎弥国的,这个刘维国是不是元天教的人。管平仲听江安义这样一说,索性将李英发和江维刚绑在厢房,等龙卫到来再行发落。

    吕同县的大小官吏得了传信,纷纷来到曹宅拜见江刺史,见曹宅内外到处都是持枪拿刀的官兵,心中不免惴惴。待进得厅堂看到面沉似水的江刺史,不祥的预感在众人的心头飘过。

    侥幸的心理被江安义的话语点破,吕同县的大小官吏跪地求饶,江安义真恨不得把这些大小贪官统统砍头,但赈灾不能没有官吏操持。

    “尔等之罪暂且记下,本官准你们戴罪立功,将功补过,如果谁还敢继续为恶,那就罪上加罪,朝庭已有明旨,赈灾中欺上瞒下,中满私囊,民愤极大者,朝庭准许本官先斩后奏。”江安义祭出朝庭给的尚方宝剑。

    吕同县令赵仲友的额头已经磕着乌青,听到江刺史的话中有转圜余地,连忙哀告道:“大人开恩,卑职定当竭力赎罪,除了退还赃银外,卑职还将官俸献上,为赈灾略献绵薄之力。卑职还要劝说诸位同僚、县中富户共襄盛举,一定将功补功。”

    接下来的几天,龙卫在各地也查出一批贪污赈灾钱粮的案子,相比江安义的心慈手软,龙卫的刀可见了血,斩了六名衙役小吏,抓了两名主簿、现名县丞和卢丘县县令,清退了一批趁机中饱私囊的小吏,还查抄了三家趁机大涨粮价的粮商。

    江安义将这些案子通过公文发给受灾各县,不少人感到害怕,纷纷收回伸出的黑手,暗中退还贪污的赃银,当然也有人自认手段高明,不会被人发现,有恃无恐地继续朝着白花花的赈灾银下手。

    景源县,主要的道路已经畅通,一些心急的商人带着货物准备从积云关前往西域。可是积云关外的雪没人疏通,几个冒险出关的商队都被迫返回,所以景源县城的客栈暴满,要找个清静的住处着实不易。

    许明华在道路刚畅通时就进了景源县,身为西北诸州的御史台观察使,一听到化州西北诸县遭了雪灾,他就意识到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他和江安义是同年,都是丰乐九年及第,只不过江安义是状元,他是二甲第七位。是年,许明华二十一岁。

    选官到恒州立安县任县丞,丰乐十三年返京到御史台任从八品上的录事,丰乐十五年任西北观察使,监察西北六州风纪、刑狱。有些官职称得上位卑权重,御史台观察使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同年江安义,出身章义书院的许明华自然不服气,在他看来江安义就是个幸臣,投了天子的缘法,仕途方才突飞猛进。在京中同章义同窗聚会,大家免不了会谈起泽昌书院的江安义,纷纷感叹泽昌书院有了江安义,将来二十年会压章义书院一头。曾为章义书院四秀之一的许明华暗自鼓劲,江安义能做到的我许明华为何不能做到。

    西北巡查,许明华的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化州,江安义堵塞商路引起化州乡绅不愤,他曾暗报给御史台,可是天子偏袒,未伤及江安义分毫。此次化州雪灾,许明华第一时间来到,他就是要看看江安义是如何赈灾的,好找寻出江安义的错处,压一压江安义的势头。

第四百四十二章设计套问

    在化州呆了好几天,许明华惊喜地发现化州府衙就像没头的苍蝇,什么事情都没干。在客栈中,许明华洋洋洒洒地写下“应对无力,惊慌失措”的评语,在得知江安义不在会野城,被雪灾困在灾区县时,许明华又补上了“撤离职守,因小失大”。

    正准备将奏章发往御史台,听到闻登鼓响,第二天府衙上下如从梦中醒来般迅速地动作起来,府兵、驻军相继开拔前往灾区,紧接着赈灾的公告贴在了城门处,号召众人齐心协力共渡难关,随后赈灾细则也被百姓熟知。

    许明华本着鸡蛋中挑骨头的打算,硬是没有挑出什么错处,愤愤地将写好的奏章收好,许明华决定到灾区去,亲临一线挑挑错处。受灾的有十六县,许明华选择了景源县,因为他知道景源县令赵则和也是泽昌书院出身,如果能找到赵则和的错处,就算牵连不到江安义,也能打击泽昌一派。

    道路刚通许明华便住进了景源县,每天奔走在赈灾现场,查看道路疏通,抢修房屋,安顿百姓,又到施粥现场看看锅中粥的稠稀,向前来做工的百姓问问工钱是否给足,饭菜能否吃饱,又到县学看看房屋压塌的百姓是否安顿得妥当。

    一连五天,许明华不辞辛劳地奔走,虽然看到了些小错处,但良心不昧,景源县的赈灾称得上中规中矩,赵县令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这让许明华感到很沮丧,第六天窝在店中没再出。

    店中挤满了做生意的商人,许明华自视清高不与这些人为伍,加上店中的吃食粗陋,许明华让仆从许安到酒店里叫四样菜食,准备在住处喝上几杯,明日返程回会野府。

    许安带来酒菜,侍立在旁边为许明华司酒,见主人一杯接一杯地饮酒,愁绪满面,试着开口道:“老爷,我上街时听说江刺史来视察灾区了,听说在吕同县发现县令克扣民工工钱,吕同县上下都被记过,戴罪立功。”

    许明华停住酒杯,感兴趣地问道:“还听说了什么?都说说。来,坐,边喝边谈。”

    许安连称不敢,许明华道:“独饮无趣,让你坐下就坐下,出门在外哪那么多讲究。”

    说着,许明华亲手斟满杯酒,道:“先喝了这杯,慢慢说,这夜还长着呢。”

    一杯酒下肚,许安舒服地吐了口酒气,脸上现出谀笑,道:“老爷,听说龙卫也到灾区来了,还抓了不少人,我听酒店里有人说龙卫还杀了人。”

    “喔”,许明华眉头微微一皱,和多数官员一样,他对龙卫的存在充满厌恶、恐惧,听到龙卫杀人,首先就是反感。

    “国家有律法在,这些龙卫怎能随意杀人。”许明华愤愤地举杯饮尽,重重地墩在桌上。

    许安讨好地道:“老爷将来在御史台要做大官,一定会约束这些龙卫依照律法行事。”

    许明华微微一笑,龙卫之祸已有五十年,就算自己做到御史大夫也无力约束,不过好话谁都爱听,许明华替许安夹了块羊肚。

    等许安吞下羊肚,许明华又问道:“还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跟我说说。”

    许安竭力地回忆着,犹豫地道:“我在酒楼等菜的时候,看到县衙的几个人兴高采烈地上楼喝酒,他们的酒菜早就订好,我正好坐在楼梯边等,扫了一眼,都是好菜,可不便宜。老爷,这事算不算?”

    身为御史台观风使,许明华有着过人的职业敏感,坐正身子,许明华详细地盘问都是什么人,都是什么菜,当得知有烤全羊、铁盘鸡、胡辣羊肉、手抓肉等大菜,除了酒水外还搬了几坛蜜水果,许明华稍回盘算,这顿饭至少要花三十两银子。

    衙门小吏明面上不过四两左右的薪俸,就算加上暗中的收入,一年能有十两收入就算不错了。听许安说喝酒的不过八人,这一顿饭就要用去他们一年的薪俸,若说其中没有隐情,许明华肯定不会相信。

    算算时间,还只过了二刻钟,那些人应该还在酒楼中吃喝。许明华站起身道:“许安,走,咱们上酒楼去看个究竟。”

    许安看着桌上的四个菜,有些不舍,许明华笑道:“到酒楼老爷请你吃更好的。”

    杏香楼是景源县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已是戌初,酒楼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但杏香楼前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许明华直奔二楼,示意许安留意那些衙门官人的饮酒处。

    许安支着耳朵听着声,在楼梯口右侧的第二间传来吆三喝五的划拳行酒声,许安点了点头,许明华指着旁边的雅座对小二道:“就这里吧。”

    四个菜两壶酒上桌,许安专心对付酒菜,许明华靠着隔板而坐,仔细听着旁边屋的说话声。

    “……邓爷吩咐了,现在风声紧,兄弟们小心点。”

    “大哥你放心,谁不知道咱家老爷和江刺史是同窗,谁敢来咱景源县找不自在。”

    许明华心头一动,索性不顾形象,将耳朵贴在隔板之上细听。

    “还是小心为上,听说江刺史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听说不少县都出了事,吕同县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我跟你们说,县里受责是小事,我听说那里的驻军也被抓了好几个。”

    一阵吸气声,紧接着是细细地议论声,隔壁的声音静了下来,那个为头的道:“雷头,账面一定要清楚,让人挑不出错来。”

    “宋爷你放心,一个个名字都有签字画押,看不出错处。那些民工今天在这明天在那,上面来查也不怕。”

    许明华暗自揣摩,看来这伙人在民工的工钱上动手脚,只是不知他们如何动的手脚,如果能问清楚,自己就能查出个大案来。

    那个宋爷的声音又道:“银子的事嘴巴牢一点,家里人也不要说,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拿出来使,谁要犯贱到青楼花钱,牵累大家,可别怪我宋冲翻脸不认人。”

    一阵保证声传来,许明华听到宋冲自报出家门,知道此人是衙门的都头,看来景源县贪污赈灾银的事此人是关键,邓爷,该不会指县丞邓怀宾吧。回到住处,许明华翻腾着睡不安稳,一会想着把景源县贪污赈灾之事上报朝庭得到嘉奖,一会梦见赵则和和江安义哭着向自己求饶,一会又见江安义向天子弹劾自己公报私仇,天子下令把自己收监。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辰初才起床。

    吃罢饭,在房中呆坐了好半晌,许明华终于下定决心,富贵险中求,为了扳倒赵则和,压制江安义,只有豁出去了。把许安叫来,细细叮嘱几句,许安走了。许明华起身前往县衙,向门前的衙役称是宋冲的朋友,求见都头宋冲。

    功夫不大,宋冲出来。许明华见宋冲四十来岁的年纪,正是上有老下有小顾忌多的时候,心中的把握又大了些,上前笑着拱手道:“宋都头,许某见过。”

    宋冲见眼前站着个三十岁不到的文士,穿着灰色皮裘,看样子像个有钱的读书人,虽然不认识,但不敢怠慢,回礼道:“这位先生您找我,不知您是哪位?”

    “宋都头,此地非讲话之所,你我到前面茶楼一叙。”许明华笑着建议道。

    茶楼就在衙门对面不远,是户曹的小舅子所开,平时衙门的人多在这里谈些见不得人的私事,宋冲点头答应。

    茶香四溢,话语却杀机流露。许明华表明身份,把随身所带的御史台观风使的凭印亮给宋冲看过,宋冲竭力保持平静,把印信还给许明华,道:“许大人有何事找小的,赵大人就在县衙,公事的话许大人不妨直接找赵大人商量,小的只是个差役,做不得主。”

    许明华冷笑道:“宋都头,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贪污赈灾银的案子发了。”

    一语如同炸雷,宋冲震得站起,手往腰间的跨刀摸去。许明华急道:“宋都头冷静,本官有场富贵送于你,不要轻举妄动,你要是伤了本官,本官带的人立刻就会把发生的事告诉龙卫,报告天子。”

    宋冲的手死死攥住刀把,恶狠狠地瞪着许明华。许明华强按住心头恐慌,急切地道:“宋都头,你上有老下有小,伤了朝庭的观风使,怕是要牵累全家。”

    这句话打动宋冲,松开握在刀把上的手,宋冲重新坐回座椅中,许明华长出口气,这才发现后背被冷汗湿透,黏答答地贴在身上难受。

    半真半假把昨夜在酒楼听到的消息说了说,许明华道:“宋都头,我已经能肯定你们贪污赈灾银,只是还不清楚你们是通过什么手段贪污的,有多少人卷入其中,当然,我上奏朝庭,朝庭派人来查抄是瞒不过的。宋都头,我知道你为人仗义,所以想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能把景源县贪污赈灾银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我在上奏中就说你是我的人,奉我之命探听消息,届时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说不定朝庭还会嘉奖于你。”

    宋冲呆坐无语,许明华又道:“宋都头,你是明白人,这节骨眼先保住自己,你要为家人多想想,如果你被判有罪,发配到黔州,一家老小生计何来。本官保证,只要你说出原委,绝不追究于你,甚至向朝庭保举你的官职。”

    被逼无奈,宋冲长叹一声,把捏造民工人数,趁机多领取赈灾银的手段,以及牵涉的人员都告诉了许明华。

    许明华按捺不住心中狂喜,梦中江安义和赵则和苦苦哀求自己的场景似乎正在变成现实。

第四百四十三章进退两难

    客栈内,许明华的怀中像揣了几只兔子,兴奋得坐卧不宁。

    宋冲交待:景源县通过虚列民工姓名套取赈灾银,十六天共套取了三千八百两银子,这些钱赵则和独得五百两,县丞邓怀宾得四百两,主簿林祥三百两,宋冲得了二百两,六曹的曹头各得一百两,剩下的被县里的衙役和小吏瓜分,整个景源县上下官吏人人有份。

    许明华做过县丞,知道地方官吏不靠微薄的薪俸过活,他任立安县县丞的时候,每年也有三百多两难分明目的银子进账,调任御史台后,一年的俸禄不足三十两,杂七杂八的钱加在一起八十两顶了天。许明华出身富家,倒不用为银钱着急,升任京官,奔得是好前程。

    想到三千八百两银子许明华还是有些眼红,自家一年的收益还比不上贪官一次所得,想想都可恨可气,这伙贪官污吏非得重重惩治不可。

    许明华一边咬着牙,一边忍不住笑,兴冲冲地写好奏章,又细细地修改了几遍才满意地搁笔,将自己这篇妙笔生花的文章读了两遍,封箴好,准备让许安通过驿路寄往京城。

    话到嘴边,许明华突然顿住了,将奏章放回书桌,重新坐回椅中。这封奏章言之有物,查有实据,还有证人,报到御史台肯定引起重视,但一个县的贪腐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甚至惊动不了御史大夫华大人,更不用说被天子得知,就算把景源县上下官吏全部贬职处分,对自己的利益也不大。

    伸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已经冷了的茶水让许明华火热的心安定了些。不行,这封奏折不能轻易寄出,观风使为时一年,眼看自己就要回京城述职了,查出景源县贪腐一案虽然足以让自己获个“中上”甚至“上平”的考绩,但离自己的目标还远,自己可是奔着“上上”的卓绩而来的,要不然怎么能获得擢升,追上江安义岂不是痴人说梦。

    到与江安义之间巨大的差距,许明华的表情阴沉下来,自己的奏折丝毫无损江安义,还帮他整肃了政纪,不能这样轻易便宜了他。伸手在茶水中蘸了点冷茶,在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许明华的嘴角渐渐地翘起,他有了主意。

    将那封奏折推到一边,许明华重新提笔写了封告密信,将景源县上下官员合伙贪污赈灾银的案件详加地描述了一遍,然后在信封皮上写上,化州刺史江安义亲收。

    许安闻声进屋,许明华吩咐道:“你立刻前往吕同县一带,找到江刺史后想办法把这封信交给他。”

    “老爷,您这是何意?莫非想和江大人拉近关系?”许安知道点内幕,自做聪明地猜测道。

    许明华板着脸喝道:“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这么多话,别忘了你的身份?”

    得,马屁拍到马腿,昨晚的一顿酒让许安有点忘乎所以,这喝斥让他清醒过来。

    等许安走后,许明华叫来酒菜,一个人在屋中自斟自酌,许安这个家奴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怎么能了解本老爷的妙计,这封信才是真正的妙笔生辉。许明华得意地举杯自饮了一杯,暗暗地想着,江安义收到这封告密信,会如何处置?如果他禀公处断,将景源县官员全体拿下,那他在泽昌同窗的声誉可就坏了,一点不念及同窗之情,将来不但得不到泽党的支持怕是还会受到共同的抵制;如果江安义徇私妄法,那自己就有文章可做,说不定可以借机将他扳倒,真正是进退自如,妙不可言啊。

    泌固县驿馆,一名驿卒拿着许明华的那封信呈给江安义。此刻江安义已经和管平仲分开,管平仲带着他的手下回归会野府驻地,李英发的事让他颜面扫地,随他而去的还有龙卫秦子炎,刘维刚形迹可疑,初步审讯后已能确定是元天教徒,现在秦子炎正准备顺藤摸瓜,清出一批潜伏在军中的元天教徒。

    驿馆中江安义正在看龙卫巡查的情况汇报,从龙卫汇报的情况来看,贪污赈灾银的情况十分严重,自己在府衙说的话,地方上的官吏显然没有放在心上,看来自己过于心慈手软,被地方官吏视为软弱可欺。

    张文津公然与自己做对,甚至纠集化州乡绅向天子弹劾自己,冯道量等人阳奉阳违,自己都没有发作,让人觉得自己这个化州刺史求稳求安,不会大动干戈,这一次赈灾,自己非得杀几只鸡不可。

    江安义重重地将禀报拍在桌上,把进门来的驿卒吓了一跳,赶紧道:“江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窥探,方才有人送来封信,让小的交给您。”

    屋中有两名亲卫,接过信交给江安义,江安义展开信,边看眉头边紧皱起来。刚想要杀鸡儆猴,有人便把鸡送上门来,只是这只鸡委实不好杀。

    化州五十三个县中,除了范师兄外,江安义与赵则和的关系最好,不光因为两人都出身泽昌书院天然亲近,而且这大半年来景源县对府衙的政令完成较好,被雪困在景源县时,江安义与赵则和多有交流,知道这位同门是个实干人才,今年的商税在诸县中能进前十位。

    可是,这位赵同门怎么会如此糊涂,在赈灾这件大事上伸手,这不是授人以柄吗。江安义焦躁地站起身来到窗前,窗外灰蒙蒙一片,说不定又要下雪了。冷风吹来,江安义下定决心,不论这封举报信说的是真是假,自己都要亲自去景源县看看。

    一天后,江安义带着两名亲卫到了景源县。时间还早,在客栈安顿好后,江安义出了县城,找到了城西十里外的华宁村,这里一群民工正在修缮被雪压塌的房屋。有过经验,江安义步行而来,一路上泥点沾满了衣服,看上去就像个找活干的民工。

    村正是个瘦子,领着他来到村中的一个草棚,棚内有个衙役架着二郎腿正喝着茶,说明来意,那衙役问明江安义的姓名,在桌上的账本上添上姓名,然后问道:“老杨,规矩都告诉他了?”

    村正老杨笑道:“不急,让他边干我边说。”

    回去的路上,老杨道:“小伙子,在这干活要多做少说话,一天二十文的工钱少不了你的,当然我给你介绍的话,你得给我五文钱好处费。”

    江安义佯做憨厚地笑道:“叔,应该的。”

    “好小伙”,老杨见五文钱到账,高兴地一拍江安义的肩膀,道:“今天只能算半天了,等下收工的时候让你签名领钱,你只管按吩咐地做,不要问东问西,干得好,明天继续来。”

    江安义见华宁村有八十多人在做活,等到收工拿钱的时候,江安义扫了一眼,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二百多人名。等到他的时候,除了化名的陈三火外,还让他代签了五个名字。

    拿了十文钱,给了等候在一旁的村正老杨五文,老杨笑道:“小陈,明天再来,这里的活计做完了,我介绍你到别处去,不过好处费可不能少。”

    江安义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避在暗处等着那个衙役出来,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城。那衙役进了县衙,再出门时放好了账本,和几个同样衙役打扮的人说说笑笑地进了一家酒楼。

    在隔壁的雅座中,江安义听到了那群衙役交流今日的收获,甚至听到了他们向曹头上交了多少,暗中瞒下了多少,看来举报信中所说的是实情了。

    在酒楼中一直等到天黑,江安义这才出了酒楼,来到县衙的后门,看看左右没人,飘身翻过围墙,避开宅中的仆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赵则和不在,书房内漆黑一片,江安义没有做声,坐在椅子上静侯。

    一柱香的功夫,脚步声由远而近,赵则和来了。江安义闪在暗处,赵则和挥退仆人,正想坐到书桌旁看书,江安义闪身出来,冷不丁地道:“赵兄,别来无羔。”

    一句话差点没把赵则和吓坐在地上,刚要张口叫人,江安义上前掩住他的嘴巴,低声道:“赵兄,是我,江安义。”

    赵则和借着灯光看清来人正是江安义,先松了口气,紧接着眼神中再次露出惊恐。江安义见他明白过来,松开手退后一步,赵则和惶然地道:“江大人,为何暗夜至此?”

    江安义没有做声,找把椅子坐下。

    赵则和怔怔地站了半晌,猜测、侥幸、狐疑、不安、惶恐,最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低声求恳道:“江大人,下官有罪。”

    江安义真恨不得扇这位赵同门几记耳光,自己三令五申不许官吏贪污赈灾银,这些人当成耳边风,可到案发却做出一副可怜像,着实可恨。江安义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给赵则和,借着烛火的光亮,赵则和看完信,手中的信抖得拿不住,飘落在地,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眼前闪过十年寒窗辛苦读书,闪过一朝中举壮志得酬,闪过身陷囹圄凄苦难言,赵则和满头大汗,不敢再往下想,膝行几步抱住江安义的腿,哀告道:“安义,念在同门的份上,你千万要救救我。”

第四百四十四章通风报信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同样寒意彻骨。

    江安义问道:“信中所说可是实情。”

    “大半属实。”事到如今,狡辩无用,赵则和垂头丧气地承认了。

    江安义恨恨地一拍桌子,骂道:“糊涂啊,赵兄你是明白人怎么做下这等糊涂事。我问你,除了赈灾银,可还有其他贪腐事?”

    赵则和涕泪横流,道:“没了,真没了。安义,你知道的,我也是今年才到任,一心想着重建景源县为百姓做些实事。此次赈灾,我并没有想过要贪污,是邓县丞暗示我说历年有旧规矩,让我不要冷了众人的心。我儿今年应试落第,想在京中苦读,京中柴米贵,家中窘迫,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假做不知,默许他们按旧规矩办事。”

    “好一个旧规矩,看来要翻翻景源县的老账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老规矩把你拖下了水。”江安义烦闷地道。

    赵则和跪在地上,精心打理过的胡须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粘做一团,黑须间夹杂着几根银丝,分外醒目。

    江安义又气又怜,弯腰扶起赵则和,道:“赵兄,你先起来,我既然暗中来见你,自然是想替你遮瞒一二,你把经过详细地告诉我,看看有无挽回的余地。”

    赵则和一下子像老了许多,颤巍巍地起身,在江安义的掺扶下坐到椅中。江安义见桌上有壶冷茶,这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倒了一杯递到赵则和手中。

    喝了口冷茶,赵则和镇定了些,苦笑着道:“道路疏通后,府衙派发的赈灾钱粮就到了,按邓县丞的说法,往年赈灾多半只给些粮食,而这次居然一下子就给了一万两银子,着实少见。”

    赵则和暗叹了口气,财帛动人心,自己当时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铜钱动了心,多半被身边的邓怀宾查觉到,才会暗示自己套取赈灾银。

    听完赵则和的叙说,江安义思忖了片刻,问道:“你收取的五百两银子可是亲自经手?”

    “不是,是县里的都头宋冲交给我的管家赵田壮,赵田壮再给的我。”赵则和应道。

    “知道你拿了银子的有几人?”

    赵则和想了想道:“明面上只有邓怀宾和宋冲,暗地里他们会不会宣扬开去,我就不大清楚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丫环送茶来了。江安义连忙闪身躲在床幔之后,赵则和吩咐道:“今夜我在书房看书,你们不要前来打搅。”

    重新回座,江安义又问:“给的是银子还是银票?”

    “是银票,银子太显眼了。”

    “你的管家信得过吗?”

    赵则和道:“赵田壮是我的族兄,我俩情如兄弟,绝对可信。”

    江安义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如果是这样,你与赵田壮商量好,让他把罪责顶下。就说他暗中假借你的名义,索取了这笔银子,你并不知情。”

    赵则和痛苦地道:“这样做我如何对得起族兄?”

    “你让他到大堂上自首,这样罪责就轻了许多,打个二十板将他逐回家中便是,事后补偿他便是。”这招是江安义从华政处学来的招数,为了搭救赵则和,只能现学现卖了。

    赵则和脸上现出挣扎的神情,最后一跺腿,痛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委屈他了。”

    “此事要快,赶在明面我来景源县之前。”江安义吩咐道:“你要借机清查赈灾一事,撇清自己为要。”

    “安义,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去做,这次多亏了你,赵某感激不尽,今后赵某唯大人之命是从。”能够脱去重罪,赵则和平静了许多,眼睛恢复了神采,言语之中露出投靠之意。

    江安义微微一笑,道:“那个账本是关键,我来景源后必然要查账,账目不能留下太多破绽。”

    赵则和迟疑道:“账本放在户曹,是邓怀宾在管着,我不好插手。”

    江安义脸上笑意更深,道:“如此更好,不用你亲自动手。”

    赵则和醒悟过来,笑道:“安义你是说打草惊蛇,让邓县丞他们动手,无论成败都与我无关。”

    赵则和一点就透,瞬间便有了主意,问道:“安义,你什么时候来景源县露面?”

    “三天后吧,我先去趟夷木县,看看他那里的赈灾情况,不让人查觉我曾经来过。”江安义倒了杯茶,慢慢地品着。

    赵则和又把告密信仔细看了一遍,惊疑道:“这封告密信不知何人所写,此人绝对是知情人,知道我收了五百两银的只有两人,邓怀宾不可能告密,莫非是宋冲?他也拿了二百两银子,按说也不可能告密啊?到底是谁?”

    江安义站起身,将告密信收回怀中,道:“你要当心,不要再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中,那时便是我也救不了你。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江安义消失在暗影中,赵则和回到屋中想了一刻,让人叫来赵田壮,两人在书房密议到三更方才散去。

    第二天城门刚开,江安义带着两名亲卫出城前往夷木县。夷木县的位置在泌固县和景源县之间,许安从泌固县慢悠悠地回景源县经过夷木县,听说了江刺史在夷木县视察,专程跟着百姓一起去看热闹,还亲眼看到了在慈幼抚孤院中视察的江安义。

    景源县,赵田壮上堂自首,声称私下以县令之名向宋都头索要好处银五百两,有感主家侍自己情重,不忍相瞒,主动自首退还赃银。赵则和大怒,痛斥赵田壮辜负自己信任,然后自承管教不严之过,坦言将据实上报府衙,等待府衙发落。

    将赵田壮收监侯审后,赵则和盘问宋冲银两从何而来,宋冲被问得哑口无言,心说大人,您这是抽得哪门子疯。这场风暴来的过于突然,整个县衙的人都懵了,赵则和不等他们反映过来,借口避嫌责令邓县丞负责追查此事,并点明要核实账目,查查这笔银子是否从赈灾银中贪腐。

    看着公案后赵则和一脸严肃自责的样子,邓怀宾等人心中清楚,八成是贪污案要发了,赵县令在急着往外摘自己。联想到这些日日趋紧张的风声,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赵则和甩袖退了堂,邓怀宾把宋冲叫到官廨,两人凑在一起密议。宋冲的心凉到了底,原打算靠密告立功,谁知消息走漏,如果被众人知道是自己的告的密,那便落得里外不是人。

    邓怀宾发现宋冲说话支支唔唔、前言不搭后语,心中起了疑,暗中试探了几句,见他神色惊慌,越发生疑。淡淡地叮嘱他尽快把贪污的银子还回,就让宋冲离开。等宋冲走后,邓怀宾思忖良久,叫来一名心腹,让他暗中跟着宋冲,看他去见什么人。

    把赵县令的言行仔细揣摩了一遍,邓怀宾得出结论,贪污赈灾银的事铁定犯了,不过看赵县令没有深究的意思,让自己负责追查其实是让自己趁机平账。邓怀宾把户曹叫来,让他赶紧把账本重新做过,又派人通知大伙,先把贪了的钱还回来,事到如今,各人顾各人,吃进去的银子先吐出来,先把眼前的祸事搪过去再说。

    宋冲在快班房坐立不宁,好不容易挨到天黑,躲躲闪闪地来到许明华住的客栈,见到许明华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许明华一愣,第一反应是江安义给赵则和通风报信了。

    《大郑律》规定向犯人通风报信罪依据犯人所犯之罪减二等论处,如果是官吏的话又罪加一等,也就是说如果江安义为赵则和通风报信了,那江安义的罪只比赵则和低一等。许明华狂喜,他没想到江安义居然如此失策,为了救同门把自己陷了进去。

    宋冲没能体会许明华的惊喜,忧心忡忡地问道:“许大人,邓县丞让众人退钱还库,现在怎么办?”

    “别慌,有我在怕什么”,许明华先安慰了宋冲几句,然后问道:“你可知道有什么人暗中见过赵县令。”

    宋冲摇摇头,表示不知。

    许明华兴冲冲地道:“赈灾银的事有我保着你,没事。眼下最要紧的是你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守在后衙,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暗中接触赵县令,如果有的话把那人的样貌、住处告诉我,看看是谁在通风报信,这回要钓到大鱼了。”

    从客栈出来,宋冲满腹心事,不知是先回家还是去衙门安排人看住后衙。正在街上犹豫,背后两名衙役追上来,笑道:“宋头,您上哪去了,邓爷让您去一趟。”

    宋冲身为都头,立时明白自己来见许明华被人盯上了,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揭开盖子明说。

    衙役带着宋冲来到一处小院,宋冲自然知道这里是衙门办些见不得光的场所,进入屋中,邓怀宾一脸阴沉地看着他,暗处影影绰绰地站着不少人。

    宋冲头皮发炸,深知眼前就是龙潭虎穴,一个不好,今晚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

第四百四十五章杀人灭口

    邓怀宾站在屋中间,冷冷地看着宋冲,屋角、门前,围着七八名汉子,目光胜似刀光,宋冲被众人的眼光刺得遍体鳞伤。

    苦笑一声,宋冲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御史台观风使许明华找到他的事说了一遍,承认是自己把大家贪污赈灾银的事告诉了许明华。

    邓怀宾踉跄后退,碰到身后的椅子,一屁股瘫坐在上面,贪污赈灾银的事被观风御史知道了,那岂不是要捅上天了,天威难测,生死难料啊。

    难怪赵县令会让管家自首,看来他从哪里听到风声,邓怀宾把怨毒的目光投向宋冲,要不是这小子告密出卖众人,观风使怎么可能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邓怀宾由景源县主簿升任县丞,在景源县经营六年,宋冲一直追随在他身边,深知邓怀宾胆大心黑,去年西域联军破城之时,就是他鼓励县令据城死守,自己偷偷地溜之大吉。

    见邓怀宾目光不善,宋冲赶紧道:“邓爷,许观察使是想针对赵县令,只要邓爷点个头,我愿亲自替您到许观察使那里说项,保管您平安无事,甚至还能得些好处。”

    邓怀宾的脸色缓和了些,思量宋冲的话有几分可信。宋冲见言辞打动了邓怀宾,接着道:“我听许大人的意思并不把贪污赈灾银放在心上,倒是对什么人给赵大人通风报信很感兴趣,还让我派两个兄弟蹲守在后门。”

    为了活命,宋冲把许明华交待他办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邓怀宾沉吟半晌,看神情宋冲所说的话应该不假,那个姓许的观风使要对付赵则和,所以赵则和才会急急地撇清。赵则和把责任推给管家,自己一副清廉的样子,姓许的还真拿不住他的短处。

    如果自己投靠姓许的,姓许的绝对会让自己当枪使,出面举证赵则和。姓许的应该和赵则和没有见过面,他为什么要针对赵则和?邓怀宾略加思索,立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赵则和和江刺史是同门出身,江刺史前一段时间还到景源县视察,姓许的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邓怀宾露出苦笑,无论是江刺史还是观风使,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这才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周围的人都看着邓怀宾,等着他决断,这好比在玩骰子赌大小,一定要选边站,只是站错了队就要家破人亡。邓怀宾使劲地揉挫着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中权衡着轻重。

    江刺史在景源县视察时,邓怀宾和他打过交道,感觉这位年轻的刺史还算谦和,没有年少得志的倡狂,他和赵县令是同门,虽然身为上官对赵县令却颇为尊敬,赵则和白天的举动无疑表明他得到了江刺史的通风报信。姓许的观风使急于做出功绩,对宋冲威逼利诱,封官许愿,但听宋冲描述其言行,其人并不可信,要是投靠他要提防过河拆桥。

    从眼前看,江刺史是地头蛇,也算得上强龙,姓许的就算有御史台撑腰,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奈何不了江刺史。从长远处来看,如果这场官司打到京城,姓许的如果抓不住江刺史通风报信的证据,以江刺史的圣眷,恐怕姓许的绝不敢猜测上奏,诬告的罪名他担不起。

    至于证据,邓怀宾心想,除非龙卫出手,而化州龙卫因为江刺史夫人的原因,都快成府衙的下属了,没有龙卫相帮,姓许的光凭一张嘴说破天也没有用,最后只能是不敢声张。

    赵则和在江刺史的看顾下顶多受个罚俸的责罚,而自己如果跟着姓许的下注得罪了江刺史,姓许的到时拍拍屁股回京,自己可还受江刺史的管辖,随便抓个错处就能办了自己。

    心中有了决断,邓怀宾站起身,道:“宋冲,你不该私下背叛大家,如果不是我多加小心,大伙被你卖了还不知情,我不能拿大伙的性命来赌姓许的开恩。事到如今,只能委屈你了,你不要怪我。”

    不等宋冲反抗,周围窜过来五六个人,拿胳膊的拿胳膊,抱腿的抱腿,将宋冲拿住,一条绳索套在了宋冲的脖子上,然后被吊上了房梁。

    看着挣扎的宋冲,邓怀宾冷幽幽地道:“宋兄弟,你安心上路,家中的老小众兄弟会替你照顾好,死你一个人总胜过大伙一起死。”

    夜风呼啸,烛影摇曳,宋冲的身体终于不再动了。邓怀宾冷森森地开口道:“宋冲贪污赈灾银,被我查觉后畏罪自杀,人命关天,诸位的嘴巴一定要牢一点,要不然下一个就可能是你了。”

    宋冲的尸体就在眼前,众人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直冒凉气,一个个连连点头。

    邓怀宾干涩的声音道:“去弄辆车,半夜悄悄地把他运到衙门他的住处,等天亮再发现吧。叫徐子厚照他的笔迹写封遗书放在桌上,大伙挤个三四百两银子藏在他屋中,贪污赈灾银的罪就由他背了。他家里今后大伙都照应点,毕竟他是替大伙死的。”

    第二天,衙门三班房传来惊叫声,很快整个衙门都惊动,县令赵则和、县丞邓怀宾、主簿林祥、县尉杨东亮等大小吏员、衙役都来到都头宋冲的住处。

    宋冲的尸体已经放到了床上,遗书放在桌上,三位大人分别看过,赵则和让人在房中搜了搜,果然在屋角的箱中找出三百多两银子。

    交流了一下目光,赵则和叹道:“人死为大,先入土为安吧。通知宋都头的家人收尸安葬,这些银子查明是不是赈灾银,如果不是便还给他的家人吧。”

    宋都头畏罪自杀的消息很快在景源县传开,许明华在吃午饭的时候从周围的食客嘴中听到了消息。回到住处,许明华半是兴奋半中惊恐地喃喃自语道:“杀人灭口,赵则和好大的胆子,本官一定要查明真像,严惩凶手。江安义,你包庇同门,草菅人命,休想轻易脱身,本官要向天子揭露你的真实面目。”

    想到得意处,许明华爆发出阵阵笑声。许安在门外探头张望,老爷一个人在屋中笑什么?

    许明华转身看见许安,脸立时沉了下来,板着脸问道:“许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来见我?”

    许安知道自家老爷的脾气,哪敢说自己在门外听了一阵枭笑声,连忙道:“老爷,我刚到,还没进门您就瞧见我了。”

    许明华踱到椅子边坐好,吩咐道:“还不进来把你此行经过给我讲述一遍。”

    当听到江刺史在夷木县视察时许明华一愣,连连追问许安是否亲眼所见,许安拍着胸脯保证后,许明华怅然若失地道:“难道不是江安义?是他派人送的信?你看清他身边有几个人了吗?”

    许安摇摇头,许明华拧着眉毛想了半天,最后起身道:“随我去县衙,我要亲自看着,防止有人营私舞弊。”

    景源县县衙花厅,赵则和满面春风地与许明华寒喧着,邓怀宾、林祥、杨东亮陪坐在下首,时不时地递上两句恭维话,花厅内欢声笑语,和气一团。

    衙役重新换上热茶,赵则和换了副沉重的表情道:“赵某无能,景源县最近是非不断,先是赵某人的管家假借我的名义向衙役都头宋冲索贿,事情暴露后引出贪污赈灾银案,宋冲畏罪自杀,眼下我正命邓县丞全力追查贪污赈灾银一案。许御史身为天使,代天巡狩,才学见识过人,如果能施与援手,帮着本县清查案件,赵某感激不尽。许大人只管放手查案,景源县自赵某以下,不论是谁只要涉及案件,听凭许大人发落。”

    邓怀宾等人也站起身施礼道:“恳请许大人大力帮忙,我等一定遵从命令。”

    许明华来县衙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景源县上下串通舞弊,听赵则和等人让自己审查此案,顺水推舟道:“景源县眼下以赈灾大事为主,这贪腐案本官就替你们先接下了。本官听闻江刺史在吕同一带视察,等江刺史来景源县后我再把案子交给江大人。”

    “刚才赵县令说了,一切由我做主,那许某就不客气了。”许明华道:“为了尽快查明案情,我就住进驿馆,赵县令让人把记录赈灾钱粮的账本搬到我驿馆的住处。”

    “可是安排几名小吏帮着查帐?”邓怀宾问道。

    许明华连连摇头道:“不用,不用。”让衙门的人帮忙,岂不是让贼抓贼。

    邓怀宾暗自庆幸,亏得没有耽误时间,昨夜连夜将账本重新做过了,许明华要从账面上查出问题已是不可能了。

    许明华站起身来道:“咱们先到库房盘点一下,还剩下多少银两和粮食。”

    这个举动让赵则和等人一愣,虽然已经暗示让人退还赃银,可是拿出去容易要回来难,除了赵则和、邓怀宾等以及几个曹头知道轻重,马上把钱退还了银库中,大部分衙役和小吏还没来得及把钱还回,更不用说那些也分到些好处的乡正村正。

    许明华见赵则和三人面露迟疑,心知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他曾任过县丞,对县衙银库的所在清楚,当先举步道:“走,到银库去。”

    身后赵则和三人面面相?,无奈地跟在许明华身后向银库走去。

第四百四十六章各有所图

    许明华做过县丞,又在御史台呆了两年多,对地方官吏贪腐的那些“弯弯绕”的手法大多了解,出手便抓住了源头。

    此次赈灾府衙按受灾县的大小以及受灾情况的轻重分成三等,分别给了一万二千两、一万两和八千两赈灾银,景源县列在中等,得了一万两赈灾银(铜钱)。

    县衙的银库中还有收上来的税银,这难不住许明华,税银有账可查,税银加上赈灾银减去支出后,库房中应存赈灾银四千四百三十三贯零二百七十八文,实际盘点库房中仅有二千八百余两银子,出现了一千六百余两的亏空。

    赵则和看向邓怀宾,心想宋冲你们都能灭口,这银子怎么还留下这么大的缺口。邓怀宾暗暗叫苦,许明华来的太快,如果再拖上一天,保管让他找不出丝毫漏洞。

    许华明不依不饶地追问道:“赵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千六百多两银子到哪去了?”

    仓库是由县丞具体负责管理,邓怀宾拱手禀道:“许大人,依照府衙的公文,参与赈灾的百姓每日发放铜钱二十文,还要供给吃食,因为人数不定、路程长短不一,每天到县衙领取银两、粮食的话多有不便,于是赵大人与下官等人商议后,决定先将银两预支到各乡,每十日派人一结,这一千多两银子预付给了乡里。”

    赵则和道:“确是如此。”

    “凭条何在?”许明华暗自冷笑,想蒙我,门都没有。

    邓怀宾应道:“放在户曹,请大人移步。”

    邓怀宾心细,归还自己的银子的时候问过库史,得知还有亏空后便准备了后招,吩咐户曹的曹头准备了些预借款的凭条,没想到真用上了。

    在户曹许明华看到了一堆预领钱粮的凭条,加总以后数额与亏空相差无己,上面清楚地写着预领钱粮的数额、申领的乡村和经办人,最后盖着县丞的印,毫无破绽。

    见许明华吃瘪的样子,邓怀宾暗爽,故做大方地道:“许大人,此凭条一式两份,大人如想查实,不妨随意抽几个乡,亲自去看看,核查一番。”

    许明华到城外附近查看过,大雪初化,道路泥泞难行,车轮极易陷在泥沼之中。再说,等自己到了乡里,恐怕那里早得了通知,早已准备妥当,自己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

    “罢了”,许明华有些泄气地道:“到时候再说吧。”

    在景源县查了两天,查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邓怀宾的操作下,许明华明知景源县官吏贪污赈灾银却无计可施,倍感失落。

    赵则和等人心中暗笑,表面上越发地谦恭,让许明华有火发不出。他唯一的证人宋冲已经死了,从宋冲处得知的情报都变成了口说无凭,自以为高明的手段碰到了老狐狸邓怀宾,油浸泥鳅,滑不溜手。

    穷则思变,许明华把主意打到了江安义身上,派人送去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让江安义前来景源县视察,顺便把景源县的乱局理一理。许明华想着借机抽身出来,冷眼旁观江安义和赵则和等人的行为,从中找出破绽。

    江安义很快回了信,信中对许明华对景源县的清查表示了感激,深信许御史必能查清事实,并随信将许明华写的那封匿名信送了过来,让许明华核实信中内容是否属实。在信中江安义表示赈灾事务繁多,景源县有许御史督阵他很放心,所以不来景源县了,先到别的县视察。

    接到信,许明华有些措手不及,烫手山芋让江安义抛了回来,从表面上还抓不住江安义一丁点错处,不过越是这样,他越发感觉江安义可疑,行事奸滑,实是大奸大伪。

    如今已成骑虎之势,景源县上下勾连攻守同盟,钱和账已经基本能对上,小问题查出不少,可是无法触动赵则和等人,顶多一个“督下不严”的过错,更不能说当初雄心勃勃想在打击江安义。

    驿馆灯下,许明华捻断几根愁须,苦思破局良策。许安悄声进来换茶,许明华信不过驿馆的差役,只准许安进出他的住处。

    端着茶,许明华下意识地问道:“许安,此事你怎么看?”

    身为许明华的贴身亲随,许安对老爷的心思了解得清清楚楚,躬着腰提醒道:“景源县贪污赈灾银是宋冲告诉老爷的,如今宋冲已经死,老爷何不到宋冲家里看看,兴许能找到点什么。”

    “对啊”,许明华恍然醒悟,宋冲的死颇多蹊跷,自己已经许诺保全他,怎么可能畏罪自杀,他的家人是否知道些什么隐情,说不定宋冲有什么朋友为他打抱不平。

    站起身,许明华兴奋地在许安的肩膀上拍了拍,夸道:“许安,这些年跟在我身边,着实长进不小,以后有机会老爷要提拔提拔你,做个亲随委实有些屈才了。”

    宋家在城南,门前贴着挽联,院中搭着灵棚,天色已晚,有几个下人坐在棚中吃饭,大厅和后屋传出隐隐地哭声。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许明华和许安走进宅来,让宋家人感到错愕。有人起身问道:“两位,找谁?”

    许安上前应道:“我家老爷与宋都头是朋友,听闻宋都头不幸身亡,特来吊唁。”

    有人领进灵堂烧香祭拜,宋家人闻讯前来拜谢。许明华见两个孝子身披麻衣,脚穿草鞋,看面容与宋冲有几分相似,老大应该已过弱冠之年,小的才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悲切地向许明华答谢。

    许明华寒喧几句,假做不解地问道:“几天前我与你父还在一起饮酒,怎么出门回来宋兄就不在了?”

    宋家老大闪烁其词,吞吞吐吐。老二愤然道:“我爹是被县衙的人害死的。”

    “望行,不可乱说。”老大宋望宁急忙喝道。

    “我没乱说,爹死前曾对我们说过,如果他出事就是衙门的人害的。”

    许明华心中暗喜,佯做义愤道:“宋兄对我有大恩,如果你们兄弟知道实情就告诉我,我愿出面替宋兄打官司。”

    宋望宁拉了一把弟弟,道:“多谢先生仗义,小弟无知乱语,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官府说家父是畏罪自杀,并未追及家人,死者为大,宋家不想再招惹什么是非。天色已晚,先生请回吧。”

    许明华还想再说几句,宋望宁已经拉着弟弟转身要走,许明华急忙叫住他,自揭身份道:“实不相瞒,我是御史台观风使,前几日令尊曾到我处告发景源县上下串通一气贪污赈灾银,我命令尊暗中查探,不断却等来噩耗。我曾许诺为令尊脱罪,事后为其表功,所以令尊不可能自杀,令尊如果留下什么证物,你们交给我,我一定替令尊昭雪。”

    边说许明华边把随身所带的凭证掏了出来,宋望宁接过凭信仔细看过后还给许明华,道:“许大人请稍候,家祖尚在,家中事由家祖作主。”

    宋望宁带着弟弟进了后屋,许明华坐在灵堂侧,长明灯闪着幽暗的光,黑影幢幢,仿佛有恶鬼隐藏其中。

    许明华有些心虚,起身在火盆中化了些纸钱,心中默默祷告:宋冲,你要是死不瞑目就助我一臂之力,我帮你把害你之人抓住,你助我抓住江安义的把柄。

    身后传来咳嗽之声,宋望宁兄弟一左一右扶着个老者出现,许明华连忙站起来行礼,老者是宋冲的父亲宋图远。

    宋图远年过花甲,老年丧子的打击让他头发苍白如雪,心伤欲死,病卧在床。宋图远也曾是县衙的衙役,对衙门的事情十分清楚,儿子宋冲的死他根本不信,听两个孙儿说御史台观风使有意替儿子伸冤,宋图远在孙儿的掺扶下,挣扎着来见许明华。

    几句交谈后,宋图远闭上眼睛,泪水从老人满是皱褶的脸上艰难地滑落,从许明华简短的话语中,历经沧桑的他知道儿子是被两只手掐死的,其中一只手就是眼前这位口口声声要替儿子报仇的观风使许大人。

    喘息了片刻,宋远图艰难地道:“许大人要替我那不孝子鸣冤,老朽感激涕零,明日是那不孝子的头七,衙门的众人会来拜祭,许大人到时也来吧。老朽会将他临死前留下的信交给大人。”

    许明华还想劝说,宋远图把眼睛闭上,不再理他。许明华无奈,只得怏怏地离开。他前腿刚走,邓怀宾带着几个人就走了进来。

    邓怀宾对许明华满是戒心,驿馆的四处都有人在暗中监视,许明华出了驿馆,身后便有两人在暗暗跟踪。见他来到宋冲家中,一人蹲守,一人飞快地去给邓怀宾报信。邓怀宾立刻带着人也来到宋冲家附近,等许明华离开后,邓怀宾带着人便登门了。

    宋远图认识邓县丞,看到他带人进来,立时明白杀死儿子的另一只手来了。邓怀宾装模作样地在宋冲的灵堂前敬了香,然后拐弯抹角地向宋远图打听许明华来做什么?宋远图心中清亮,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冲儿,为父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替报仇。

    打断邓怀宾的问道,宋远图道:“邓大人,我儿明日头七,烦请大人来上柱香,有什么话等上完香后我再告诉大人。”

    丰乐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宋冲头七。白幡招展,哀乐呜咽,宋宅门前纸钱纷飞,宾客纷纷来吊,许明华来了、邓怀宾也来了,不吉的乌鸦在宋宅上空盘旋,杀机潜伏。

第四百四十七章怅然若失

    唢呐声中,焚香、鸣炮、敬酒、化钱、行礼,诸多繁琐礼仪。

    宋远图紧闭双眼坐在灵堂一侧,形如枯槁,乱发无心梳理,杂乱地堆在头上如雪。众人经过他身边时都敛气静声,生恐惊扰了这个心伤欲死的老人。

    好不容易等到哀乐声低回,许明华心急如焚,凑到宋远图的身旁,低低的声音唤道:“老爷子,你醒醒,醒醒。”

    宋远图昏沉沉地睁开双眼,茫然地扫视着眼前,好半天目光凝聚起来,有了一丝生气,定定地落在许明华那张看似关切的脸上。

    “喔,结束了。”宋远图挣扎着要站起身,腿脚无力又跌坐回椅中。

    许明华连忙伸手来掺,一旁早有准备的邓怀宾也伸出手扶住宋远图的另一只胳膊,宋远图在两人的合力下站起,许明华和邓怀宾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发出无形的火星,嘴角却各自露出笑容。

    宋远图在两人的掺扶下往后院走去,这是个三进的院落,右侧的回廊的尽处有片角门,宋远图打开角门,里面是个偏僻小院,一股香味扑面而来。邓怀宾听宋冲说过他的父亲礼佛,这里应该是佛堂了。

    宋远图沙哑着声音道:“东西就在佛堂,你们随我进来吧。”

    许明华探头向里看了看,小小的院落里有栋木制小楼,四周是围墙,院子很小,栽种些树木,光线被树木遮住,看起来有些阴森。许明华转头冲许安使了个眼色,暗示他紧跟着保护自己,邓怀宾也冲身后的两名衙役示意,两人扶着宋图远进了小院,其他人紧跟在拥入院中。

    宋远图没有做声,来到佛堂前站住腿道:“佛堂清静,不可太过惊扰神灵,让他们在院中等候吧。”

    推开佛堂门,香味越发浓郁,佛堂很小,香案上摆放着果疏,正中的香炉内插着三只香,香烟推门的气息一扰,缭乱起来。

    宋远图走进佛堂,许明华紧跟他的身后,屋中悬着黄幔,正中供奉着佛像,许明华朝佛像看去,吓得面色一白。供奉佛像并不像大郑佛寺中的佛祖那样慈眉善目,而是青面獠牙、多手多足、头戴骷髅冠、挂着骷髅念珠、背后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一尊异神。

    邓怀宾跟着进门,看到许明华浑身一抖,顺着他的目光看清佛像,笑道:“许大人,这是传自吐笃国隐教的威猛佛,此为其忿怒身,震慑邪门外道,显大愤怒、大无畏之态。”

    宋远图转身关上门拴好,佛堂内暗下来,许明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木门上,惊问道:“老人家,关门做甚?”

    “兹事重大,隔墙有耳,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宋远图嘴角露出一丝诡笑,道:“许大人难道还怕我一个糟老头子,何况还有邓大人在,你怕什么?”

    看着宋远图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身子,又见邓怀宾嘴角带出讥笑,许明华辩解道:“佛堂内太暗,还是打开门光亮些。”

    宋远图从桌上拿起火折,把桌上一排长明灯点亮,灯光如豆随风飘摇,屋内虽然亮了许多却更让人生出幽深冷暗的感觉,许明华发现自己的后心有些凉意。

    屋中没有座位,只在香案前摆放了一个蒲团,宋远图顾自在蒲团上跪下,向佛像叩拜,嘴里念叨着什么。气氛有些诡异,许明华和邓怀宾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站好,都提高了警惕,注视看着宋远图的一举一动。

    宋远图念叨了一阵,站起身道:“冲儿留下了一封信,我放在佛像后,这就拿给你们。”

    用手撑地艰难地起身,宋远图颤抖着掀起黄幔进入后面。许明华和邓怀宾都紧张地踏前一步,想撩起幔帐往里看。只听里面“?e?e”数声碎响,像是打碎了什么东西。邓怀宾抢步上前掀起黄幔,只见幔后是数口大缸,已经被打破,缸中盛放的豆油如流水般地涌了出来。

    宋远图手中拿着火折,正点向放在缸边的爆竹引线,引线冒出“滋滋”的红光,许明华和邓怀宾吓得亡魂出窍,转身冲向大门,四只手同时伸向门栓。“蓬”的一声炸响,紧跟着火光窜起,瞬间整个屋中都是火焰,吞没了屋中人。

    “冲儿,今日你回魂,爹跟你一起走吧,黄泉路上父子相伴,也省得你寂寞,爹替你报仇了。”宋远图凄利而疯狂的笑声中,邓怀宾和许明华则惨叫不迭,身上的衣服化成火团,两人都能闻到自己身上发出的焦肉香。

    拉开门,一股风涌进,身上的火苗越旺,两人抢着往门外走,门框小,两个人被卡在门前,两团飞舞的火焰越燃越旺,在风中就像两只燃着的火炬。

    站在院子等待的三人吓呆了,眼见得大火从大门、窗棂中窜出,整栋小楼都在火光中摇曳着。

    两个火团挤出了大门,无力地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着。两名衙役返身夺门而逃,一路狂呼着:“着火了,救火啊。”

    许安脱下身上的衣服,壮着胆子上前替许明华扑打着身上的火焰。天气寒冷,身上的冬衣厚实,可怜的许明华已经烧得膝黑一团,无力地在地上抽搐着,嘴中发出凄惨的哀号。另一旁的邓怀宾没人替他扑火,此刻已经一动不动,身上的火苗还顽强地燃烧着。

    等众人进来救火救人,佛堂已经变成冲天火炬,宋远图早在屋中被烧成了炭团,邓怀宾也没有了呼吸,许明华倒是还有口气,只是浑身炭黑,隔老远者能闻到肉香,张着嘴奄奄一息。大夫看过直摇头,火伤太重无法救治。

    一天后,许明华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无数的遗憾闭上了眼,许安是许家的奴仆,主人死了,许安的罪过不小,搜出银两溜之乎。邓怀宾是晃州人,千里做官,身边只有一个小妾和几个族人,邓怀宾留下的银子不少,于是首要的事变成了争夺家产,两天后小妾卷了些银两跟人跑了不提。

    御史台观风使和县丞在宋宅被烧死,这可不是小事,赵则和派人给江刺史送信,暗中却让人查检了许明华的行囊,拿到了写给御史台和他寄给江安义又被江安义寄回的信。

    江安义得信后不敢耽搁,匆匆赶到景源县,该安抚的安抚,该追问的追问,该查办的查办。关于贪污赈灾银,板子高高举起,最后轻轻落下:赵田壮重责四十板,遣回原籍;查出贪污赈灾银的小吏和衙役或打或罚或退;赵县令督下不严罚俸半年,着其继续清查贪污赈灾银一案。

    是夜,赵则和悄悄来到驿馆求见江安义,把从许明华处搜来的两封信奉上,恭恭敬敬地向江安义磕了三个头,悄无声息地告退。看着两封信在炉火间化为灰烬,江安义怅然若失。对他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数条人命因此事而死,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安西都护府的赈灾的粮草延不断地进入灾区,宣告赈灾进入尾声,召集来的民工在二十文一天的工价刺激下仍在疏通着会野府西北一带的城乡道路,灾区各县的官吏有不少仍在偷偷摸摸地贪污着,但经过景源县教训和龙卫大力的清查,这些人的手段变得更隐密,贪污的数目也少了许多。

    这些多出来的银子化成受灾百姓的吃穿住行,让原本绝望的百姓看到了希望。老百姓最为淳朴,此次赈灾官府的所做所为被他们看在眼里、赞在口中、记在心上,江安义作为官府的形象代言人自然被老百姓感激着。

    化州各族杂居,此次赈灾江安义考虑到不同民族的需求不一,在赈灾中采取了不同的手段方法,这让化州各族的矛盾无形中得到化解,而江安义在化州百姓的声望如日中天。

    十二月初六,江安义返回会野府,行文向朝庭汇报赈灾情况,同时汇报景源县的情况。在奏折中,江安义替化州的士绅请功,特别是提到宁家的义举,这与前段时间江安义与化州士家势同水火的情形完全改变。

    这场百年难遇的雪灾在江安义的大力斡旋下伤害降到了最低,说再多的豪言壮语也不如实际的行动,府衙的官吏看向江刺史的目光中,少了些敬畏,多了分尊敬。

    安排妥当府衙的事情,江安义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回了后宅。床榻上,灯光下,在妻子的面前,江安义卸下面具,露出惘然失落的样子,喃喃地述说着景源县的实情,叹息着自己这样做不知是对是错。

    欣菲的头趴在江安义胸前,感觉着丈夫有力的心跳,静静地听着。等江安义发出一声长叹,欣菲道:“妾身身为龙卫,替朝庭剿杀元天教人,手中有不少人命,细想起来,多数元天教人并无大恶,但妾身职责所在,不得不为。”

    用胸前的丰腻在丈夫的胳膊上挤了挤,欣菲继续道:“有些事分不出对错,处的立场不同做出的选择就不一样,妾身倒觉得江郎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人有亲疏远近,假若有一天朝庭要江郎杀妾身,杀安勇,江郎会如何选择?”

    欣菲支起身,俏皮地盯着江安义的眼睛,从江安义的眼中,她看到了想要的答案。

    “江郎,你这段时间太累了,妾身替你按按太阳穴,最近妾身的明玉真气可大有长进。”

    欣菲盘腿坐好,把江安义的头搁在她的大腿上,两只手轻轻地按在江安义的太阳穴上,一股清凉的真气舒缓地注入江安义的脑袋中,然后把这种舒适沿着经脉传遍全身。功夫不大,江安义便酣然入梦。

    烛影摇红,欣菲爱怜地看着酣睡的丈夫,轻轻地道:“江郎,今生有缘,你我夫妻福祸有共,生死相依,无论对与错,我都会与你在一起。”

第四百四十九章罗白温池

    江安义想起的是他在泽昌书院的好友林义真。林义真世家子弟,学识过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最难得的是为人正直敢言,是江安义在泽昌书院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正是因为林义真,江安义才对邓山长提出的贵庶之争并不感兴趣。

    清仗田亩毕回京,林义真被吏部派到辰州怀玉县(中县)任县令,二年前因政绩卓越升任临武县(上县)县令。他与嫁于长汉刘家的姨母之女,刘家三小姐有婚约,两家经常往来,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不料成亲前刘家小姐因病过世,林义真心伤之下,多年未谈婚嫁。

    林义真比江安义大一岁,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家中催他成亲,江安义一直与林义真有书信往来,对他的事情比较清楚。之所以没想到林义真,一来是因为好友情伤不好触及,二来江安义一直觉得林义真出身十大世家,与自家有天壤之别,成亲讲究门当户对,自家不好高攀。

    如今情势有所改变,自己身为化州刺史,前途一片光明,家中因为香水等产业成为巨富,并不比宜湖林家钱少,更重要的是妍儿品貌出众,与林义真确是良配,男未婚女未嫁,知根知底,说不定能成其好事。

    江安义兴奋地把林义真的情况告诉了欣菲,欣菲也很高兴,笑道:“若是真能成,倒是一场佳话,你与林公子从好友到郎舅,亲上加亲。只是世家子弟的婚事要听从父母之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成事在天,我这就给林义真写信。”

    石头启程返乡,随行的还有振威镖局的镖师们,押送这十多辆车,是江安义和郭怀理给家里准备的礼物。欣菲特别交待石头,路过齐州长武县时要歇一天,让他专程去趟卧牛坳,给彤儿和许昌化夫妇送点年货。

    许昌化在长武县有个客栈,算是据点,欣菲交待石头住进这家名叫长福的客栈找店掌柜说是化州会野府来人,店掌柜自会安排人带他进山。石头与彤儿姐相处的不错,听说彤儿姐瘦得没了人形,心里很是挂念,总想着去看看。

    随行江安义照例写下首诗: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经过欣菲这段时间的精心安排,隔三岔五地让人给彤儿送点东西、寄封信,许昌化夫妇回信说彤儿逐渐在康复中,已经胖了不少,脸上也能看到笑容了,不再把自己封闭在屋中,有时也会出来到他们那里串串门,带着许志承在山坳里四处玩耍,许昌化替她号过脉,惊喜地发现彤儿的体内已经恢复了生机,头发开始有了光泽,银丝也在变黑。

    心病还需心药医,据安娘讲,彤儿接到江安义那首“情脉脉”时,又哭又笑,像疯了一般,不过事后时不时露出微笑,安娘好几次发现彤儿拿着江安义写的那首词细看,看来江安义的诗词对彤儿来讲是医病最好的良药,这首咏梅的诗算是对症下药,不知彤儿接到后会怎样的欢喜。

    十二月十日,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东门,奔塔善县罗白山中的温泉而来。从会野府到塔善县四十里,到罗白山温泉却只有三十里,一行人骑着马,乘着车,说说笑笑半个多时辰就到了罗白山。

    远山笼罩在云山雾罩之中,苍翠间偶现红砖碧瓦,华思诚举鞭遥指,笑道:“那里就是罗白山温泉所在,那些雾气是温泉的热气上蒸,近看有如仙境,十分漂亮。”

    华思诚多次来过此处,算是老马识途,在江安义身边大声介绍着:“罗白山有大大小小的温泉百余处,有如星罗密布,数百年官府在这里修建了驿馆,也有私人买下场地,建成自家的度冬胜地。”

    “喔,这里的温泉池子可以买卖吗?”郭怀理眼睛一亮,如果能在这里买栋宅子,冬天带着一家老小没事来泡泡温泉,那才叫享受。

    华思诚笑道:“塔善县在化州算是富县,靠的就是卖这温泉地所得,一个大点的温泉池子,方圆亩许要卖五六千两银子,历代塔善县令没钱用了就卖地。罗白山的温泉差不多都让有钱人买了,除了建成自家度假的宅子便是建成客栈,专门接待来玩的游客,价钱可不便宜,我前次来住的那家店,每人每天要二百文钱,还不包括吃食。”

    郭怀理兴致勃勃地道:“二百文,不算太贵,到酒店吃顿饭还要几两银子呢。”

    华思诚道:“郭老板是有钱人,跟你比不了,平常人家二百文够一个月的开销了,就拿我来说,光靠俸禄还真泡不起这澡。”

    郭怀理最主要的兴致在吃,道:“我听说有温泉的地方可以种蔬菜,前几日我在栖仙楼就尝到了新鲜的菜蔬,听汤老板讲,就是从罗白山出产的,这大冬天能吃到青菜,真是美极了。”

    拍拍自己的肚子,郭怀理故意地叹着气道:“肚儿啊肚儿,你吃多了牛羊,只有委屈你吃点青菜萝卜了。”

    上次吃饭江安勇也在,他啧着舌道:“郭哥,那一盘素炒萝卜才一丁点,就要四百文,汤老板说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打了八折,那哪是吃萝卜,分明是在吃银子。”

    说笑间队伍拐进进山的道路,道路修得很好,宽可并行四辆马车,沿路都是前往山中的车队。江安义的队伍有二十多匹马,八辆大车,五十多人,这样庞大的队伍在进山的人马中还不算显眼。

    车队驶过一道牌坊,前面是个大大的空场,有不少车马停在场中,有小二装扮的人在往来揽客。有个青衫汉斜窜过来,拉住为首的华思诚的马缰,笑道:“几位爷,您又来泡温汤了,请到我家吧,春暖客舍有大小汤池八个,干净整洁,价格合理,保您满意。”

    江安勇诧异地道:“华哥,您常来吗?这小二哥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郭怀理笑骂道:“小勇,你纯属不学无术,生意人招揽客人的套话也当真。小二哥,不要套近乎,我问你,多少钱一个人?还有,你们客栈有没有新鲜蔬果?”

    小二笑着赞了一句,道:“这位爷您是行家,不瞒您说,现在的行情是二百二文一位,我家客栈后面有三分地,只要您有钱,果蔬保管够。”

    “不是二百文一天吗,怎么涨价了”,江安勇听华思诚刚说过价,不解地问道。

    小二趁机在前面牵起缰绳引路,一面回过头来解释道:“前阵不是闹雪灾吗,这天气比去年冷了些,还有几位爷来得巧了,官府新建的四栋宅子要卖,引得不少知情人前来买宅子,这几日山里的住处紧张,价钱自然就上来了。”

    郭怀理很感兴趣,问道:“里面都有温汤吗?有多大?要多少钱?”

    小二是个嘴快的主,先笑着拍了一句马屁,道:“这位爷一看就是有钱的主。这四套宅子有大有小,都在山腰,位置好,价钱听说不低,有人估价最小的宅子都最少要五千两,那套大的里面有两处温汤池,每处都有小半亩大小,估计得过万两了。”

    江安义暗暗咂舌,这四套宅子就最少过二万两收入了,除了支出也有万两以上的收入,难怪塔善县令在化州是第一等的优官,每两年县令都因政绩荣升,光卖几套宅子就能凑齐一年的税赋,只不知这罗白山的温池还够卖几年的。

    一间间房屋沿山脚而建,青山环抱,景色优美,山间时不时有飞檐翘出,那便是有钱人家修建的宅院,与山脚下的客栈区别开来。春暖客栈就在山下的客栈群中,小二指着檐下的匾额自豪地道:“咱家是二百多年老字号,大魏年间传下来的。掌柜的常说,他家祖宗是个大文人,写下‘迟迟兮春日,玉?暖兮温泉溢’的诗句,所以店名叫春暖客栈。”

    江安义回味着小二说的那句诗,读来生温,让人回味。听到响动,店里迎出一群人,有男有女,看样子客栈有迎接女眷的经验,五十多号人,男女差不多各半,按二百二十文的价钱差不多要十二两银子,郭怀理胖手一挥,要了四套小院,给银十五两。

    店家多得了三两银子,自然欢天喜地,前后奔走,唯恐伺候不周。温池分着男女池,女池自有仆女丫环们伺候,江安义等人进了男人用的小院,顿觉热潮扑面。口字型的院落,院子正中是口温池,有六丈方圆,热气氤氲,池水清沏,用卵石铺边,青石砌阶,身处于雾气蒸腾的青烟中,如梦如仙。四周都是长廊,左旁伸出凉亭,亭中有桌椅,桌上摆放着瓜果酒水等物。

    斜躺在水中,温暖的泉水簇拥着身体,暖洋洋地说不出神清气爽,郭怀理舒服地叹了口气,道:“这才是神仙享受啊。”

    刚才那个迎客的小二看出郭怀理是有钱人,紧跟在他身旁递毛巾,送酒水殷勤伺候,希望能从这位大方的郭爷那里得到打赏。听胖爷感叹,忙笑道:“郭爷,您是有钱人,不如在这买栋宅子,到时想来就来,岂不自在。”

    郭怀理真动了心,歪过头来问江安义道:“安义,要不咱俩都买一栋,做个邻居,将来虎头和智儿可以来这里一起玩耍。”

    江安义感受着温泉的热力,体内元玄真气在温泉的浸润下似乎变得更为活泼,在经脉中摇头摆尾地游动着,仿佛在表达着欢喜。听郭怀理问他,江安义随口答道:“行,你看着办吧。”

    小二急忙道:“这次来买宅子的人有些多,官府准备明天巳正时在玉清台拍卖,价高者得,到时候我领几位爷去看看。”

第四百五十章亭中赌约

    罗白山的景致不错,官府在山中修建了不少亭台楼榭供游人玩耍,数百年来文人骚客在其中也留下了不少好诗句。

    吃罢午饭,江安义等人沿着驰道上山游玩。罗白山的景色十分别致,山顶处白雪皖皖,有如戴了顶白帽子,而山腰处依旧苍翠欲滴,云雾缥渺,山风偶尔吹散云雾,露出尖尖亭角,有如仙境。

    驰道并不宽阔,仅能走一辆马车,两车如果相对,还需在驰道边有意留出的空地让车。上山的驰道是为山间买下别院的有钱人所修,江安义扫了一眼,能看到的大大小小的宅院就不下二十余处,星星点点地座落在罗白山的怀抱中,将此山的好景致占去多半。

    走出五六里,郭怀理已经气喘吁吁,史明鉴年岁已大,上山也感觉吃力,前面有处游廊,众人想去歇脚。不料走近发现前往游廊的路被齐胸高的栅栏阻断,上面挂着铜锁,不知什么人把这座游廊当成了自家之物。

    透过栅栏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有处宅院,红砖碧瓦掩印在苍松翠柏之中分外醒目,有犬吠之声传出。有两名黑衣汉子牵着狗从屋中出来,高声道:“这是黄家的私宅,你们赶紧离开,免伤和气。”

    来罗白山泡温汤的非贵即富,这两名黑衣汉说话还算客气。

    郭怀理走得脚酸,巴不得坐下来歇歇,应道:“这游廊可不是黄家的吧,你们怎么把它圈在里面,打开栅栏,我们歇歇脚就走。”

    左边的黑衣汉焦躁起来,喝道:“塔善县连同游廊一起卖给黄家了,有什么话找县衙说去,快走,别惊动了宅中的贵人。”

    郭怀理原想仗着江安义和华思诚的势力撑撑门面,但听那汉子提到黄家,心头一动,大郑十大世家中有黄家,如果真是此黄那就给小江惹麻烦了。郭胖子先软了下来,转身道:“算了,来玩一趟别惹事,大伙走吧。”

    身后传来那两个汉子嚣张的笑声,听得众人心中不爽,思雨和江安勇夫妇想返身争执,被欣菲喝住。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众人悻悻地回了住处。

    看众人情绪不高,郭怀理安慰众人道:“明天老郭就买下两套宅子,大伙想怎么玩都行。”

    第二天一早,有马车拉着有意买房的人前去看宅子,江安义和华思诚有所不便,郭怀理带着江安勇夫妇兴冲冲地上了车,看完宅子后马车自会把他们送到玉清台竞买。

    江安义与欣菲携了琴笛,两人来到山巅,此处有处凉亭,山顶处积着雪,十分寒冷,来玩的人很少。站在亭中四望,四周一片素洁,脚下云雾弥漫,山巅松涛阵阵,真如置身广寒宫中。

    欣菲在凉亭中的石桌摆上香炉,素手焚香,轻拢慢捻弹奏起古琴,琴音低沉旷远、清冷悠长,起于山巅白云之上,风吹动欣菲身上的衣裾,有如仙女谪尘。

    江安义满含深情地望着欣菲,倾听着动人琴声。欣菲扬起脸,眼中的幸福甜蜜随着琴音在山巅飞扬。笛音悠然而起,飘逸空灵,和着琴声有如凤凰蹁跹起舞,俯仰盘旋,无数点炫烂的光点有如烟火消散于天地,白云积雪之间。

    “弹得好,吹得也不错”,喝彩鼓掌声从山道间响起,格外煞风景。江安义停往笛声,欣菲的手恼怒地在琴弦上一划,激出铮然如铁般的急音。

    山道上走上几个人,为首的两名公子哥儿说着灰色的皮裘,手中拿着折扇,那个鼓掌的人是左侧的高个。两位公子身后是两位文士,黑须长袍,风度翩翩,文士身后是两名武师装扮的魁梧汉子,再往后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香车,车在亭旁空地停稳,几名丫环簇拥着一位娇小姐从车上下来。车后几名黑衣奴仆,提着食盒,抱着酒坛,挑着担子,看样子这些人准备到凉亭中饮酒作乐。

    两位公子哥都只是弱冠年纪,右侧稍瘦矮些的那位看到了亭中坐着的欣菲不禁眼神一亮,脱口赞道:“冰肌玉肤,绝色美人,好一个人间尤物。”

    欣菲身披雪白的狐裘,淡青色绣花袄,云雁细绢裤,腰间束着桃红丝带,容貌如画、身姿曼妙,听到轻薄之声,柳眉含煞,目光清冷地嗔视而来,看在来人眼中,越发觉得她冷若冰霜,艳若红梅。

    左侧的公子自以为潇洒地将折扇在掌心一拍,直勾勾地盯着欣菲,话语却对身侧的公子道:“左贤弟,不可唐突美人。”

    说着紧走几步进入亭中,一躬到地道:“小生黄文洋见过姑娘,失礼之处请姑娘多多恕罪。方才聆听姑娘琴曲,真是有如天籁,听音观人,姑娘莫非是九天下凡的仙女。”

    右侧的公子见被黄文祥抢了先,急忙也上前施礼道:“小可卫音纶,并非有意唐突姑娘,只是见姑娘美若天仙,一时出口无状,请姑娘恕罪。”

    两位公子语气听上去彬彬有礼,四只眼睛却贼溜溜地围着欣菲打转。那小姐走近亭边,见哥哥和黄公子一副急色的模样,恨恨地一跺腿,娇哼一声,目光忿闷地朝欣菲瞪去。

    欣菲心中大怒,手指微曲,就要给这两人一点教训,江安义上前一步,按住欣菲的肩头,淡淡地道:“算了吧,我们下山去。”

    两位公子不知死活,哪肯放欣菲下山,抬眼打量了一下江安义,见江安义穿着文士袍,衣着并不华丽,年纪也不大,看样子像读书人。书生、举人在这两位心中真不算什么,黄公子转了转眼珠,笑道:“相逢有缘,这位兄台何必急着走,与我等饮上几杯,交个朋友,日后说不定黄某还能照应你呢。”

    那小姐见江安义虽然肤色较黑,但身姿挺拔如松,说不出的一股昂扬英气,心中怦然而动,走入亭内娇声道:“还不快点生起炭火围起围幔,让几位公子饮酒赏雪。”

    欣菲微微一笑,反倒不急着走了,收好琴抱在怀中,坐在亭边看起好戏来。一名文士明白主家的心意,暗中示意白脸武师上前挡在江安义身前,江安义本想息事宁人,不倒事情反倒迫上门来,只得哭笑不得地被人按在桌边坐好。

    菜从食盒中取出,还冒着热气,酒在亭外的炭火上煨着,很快一股浓香就传出,却是金玉液。卫公子傲然笑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小可姓江,家中做点小买卖。”江安义随口应道。

    卫音纶傲意更足,撇着嘴道:“本公子出身书香门第,这位黄公子更是世家子弟,奉宫中差遣来塔善公干,你能与我们同桌饮酒,将来足以跟人吹嘘一番。我问你,那女子是你什么人?”

    黄公子手拍折扇,含笑不语,目光炯炯看着江安义。江安义强忍不快,道:“是我妻子。”

    酒已温热,送上桌来。卫音纶旁边的文士笑道:“姜公子,干饮无味,不如赌点彩头。”

    黄公子抚掌大笑道:“正合我意。我在山间有栋别舍,就拿出来做个彩头吧。”

    那小姐是卫音纶的妹子,此行原本是其父授意,争取与得到黄公子的好感,结成好事。听黄公子要拿山中精舍来赌,急着劝道:“黄公子,那栋别舍是你家中之物,拿来赌彩,怕是不妥吧。”

    卫音纶拉了一把妹子,让她在身旁坐好,侧转头凑到妹子耳边轻语道:“妹子,急什么,咱们怎么会输,就算输了,那小子还真是从黄公子手中把精舍夺了去不成,也不想想黄家是什么人。”

    卫小姐白了哥哥一眼,略带同情地看着江安义,心中明白黄公子和哥哥是冲着此人的妻子去的。江安义心知肚明,刚要摇头拒绝,亭旁坐着的欣菲却一副财迷样地出声道:“江郎,如此好事可别错过。”

    江安义暗翻白眼,欣菲这是想教训一下这些人,听到黄文祥和卫音纶耳中欣喜若狂,催促江安义道:“你家夫人都应了,不可反悔。我看你夫人弹着一手好琴,就赌她在我家中弹一年琴吧,这赌约让你赢大了。”

    再三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江安义问道:“赌什么?”

    黄文祥和卫音纶得意地互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赌饮酒。”

    这倒是出乎江安义的意料之外,他原以为是赌诗之类的雅事,没想到这两位是酒囊饭袋。欣菲“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看得黄文祥和卫音纶张着口目瞪口呆,要不是卫小姐一声怒哼,两人的口水都要滴到桌上了。

    欣菲袅袅起身,风情万种地来到桌边,娇声道:“既然要赌,便要立下字据,要不然口说无凭,到时反悔怎么办?”

    黄文祥呆了一下,他可没想真赌,再说那宅子是家中所有,并非他的私产。卫音纶笑道:“黄兄,怕什么,有什么事小弟一起帮你担着。”

    看到卫音纶挤眉弄眼,黄文祥醒悟过来,哈哈笑道:“拿纸笔来。”

    刷刷点点将协议写好,签名,按上手印。《大郑律》规定,除官办赌场外禁止私赌,违者视赌资大小处罚金、打板子和流配、充军等处罚,所以写的是转让协议。

    欣菲笑着取过道:“这场赌约既然以妾身为赌注,这协议便先保存在妾身处吧。”

    黄文祥等人色授魂与,被欣菲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江安义被他们认定是鱼腩,根本不怕,想也不想点头同意。

    喝酒,江安义还真不把两人放在眼中,五斤金玉液下肚,江安义面不改色,再看黄文祥和卫音纶,二个人都有点打晃了。卫小姐一看情形不对,这分明是要输了,急忙娇声道:“这小子使诈,我看到他把酒倒地上了,你们去把协议取回来。”

    两名武士一人抓向江安义,一人奔向欣菲,黄文祥急道:“别伤着美人。”

    话音刚落,“?纭?纭钡牧缴?欤?矫?蠛禾诳斩?穑?肫肼湓谕ね獾难┑厣希?耸虏恢?;莆南榈热司?媚康煽诖簦?娇槿怆罹尤槐涑闪颂?椋?庀赂萌绾问粘。?/p>

第四百五十一章购宅争端

    欣菲的笑容此刻看在卫音纶眼中有如恶鬼般地狰狞,三分酒意化做冷汗流了出来。看着逼近的欣菲,慌乱地叫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塔善县令之子,这位黄公子是汉川黄氏子弟,他的姑姑可是黄淑妃,你们不要乱来。”

    色厉内茬,江安义轻蔑地扫了一眼浑身发抖的公子哥,对于调戏自己妻子的人,江安义可没打算轻易放过。手在桌子上一拍,震得杯碟颤动,江安义冷笑道:“两位,还能喝吗,要不想再喝就算两位输了,那套宅子可归江某人了。”

    黄文祥傻了眼,结结巴巴地道:“宅子不是我的,那赌约不算数。”

    江安义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徐徐地道:“上面有你的签名画押,算不算数可由不得你说,再说这场赌斗因你们而起,板子可打不到我身上来。”

    一名文士凑在卫音纶耳边嘀咕了一会,卫音纶站起身,狡黠地辨道:“这场赌斗还没分出输赢,等下次本公子来了兴致再接着跟你们比吧,先把协议拿来。黄兄,罗白山是咱一亩三分地,怕他做甚。”

    卫音纶的话给黄文祥壮了胆,确实以他们的身份,在塔善一带,要怕的人还真没有。用折扇敲打着桌面,黄文祥的语气硬了起来,冷哼道:“听到没有,赌斗可没结束,黄爷今天没兴趣比了,先把协议拿出来,下次再说。”

    这是想耍赖了,江安义夫妇一时不查居然让他们钻了个空子。不过,欣菲是干什么,黄文祥卫音纶这种人在她眼中只算是小混混。

    恶人还需恶招磨,欣菲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比完再走。江郎,按住他们,一人先灌一坛再说。”

    江安义抄起酒壶,右手顺手扯过身旁的黄文祥,黄文祥还想挣扎,江安义三个手指捏住他的细脖子,黄文祥立时觉得全身酸麻,张大嘴连连呼痛。江安义没理他,嘴对嘴长流水,给他灌了一气。

    等到酒壶倒空,江安义松开手,黄文祥又咳又喘,酒劲上头,摇摇晃晃起身,要不是身旁的文士扶住他,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桌上的酒壶空了,江安义喝道:“还不送酒来。”

    那两名武师刚被众人从地上扶起来,正靠在车旁休息,众人见江安义发威,一个个紧往后缩,卫小姐还算胆大,挡在哥哥面前喝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恃武行凶,难道不怕王法吗?”

    欣菲被她气乐了,道:“小妹妹,你倒是帮亲不帮理,这不怕王法的是谁?”

    卫小姐骄横地道:“我不管,你们休想伤害我哥哥。”

    这倒让江安义有些刮目相看了,相比畏畏缩缩的公子哥儿,这位气鼓鼓的卫小姐倒显得有几分担当。

    江安义没有逼上前,返身坐好,杯中还有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欣菲笑着恐吓道:“小姑娘,胆子不小,不怕我们杀人灭口,把你们从山顶上扔下悬崖吗?这里人踪罕见,谁也不知道。”

    卫小姐快要哭出来了,扁着嘴强撑道:“我哥带来了十名衙役,你们敢伤了我们,也休想跑了。”

    欣菲起了戏耍心,笑道:“我想跑,谁拦得住。”

    说着轻轻纵到亭外,脚尖用力拔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亭旁一棵松枝上。松枝高约丈许,欣菲站在上面随枝起伏,山风吹拂衣裙,树上的积雪纷纷落下,仿佛下一刻便会凌风飞去。

    卫小姐看得呆了,震惊之余隐约带着羡慕,巴不得那凌空枝头的人儿是自己。

    黄文祥有些见识,亲眼见过族中请得几名供奉,赤手空拳将麻石击碎,还见过供奉如眼前这个女子般拔地而起,跃上屋檐,在屋顶蹿蹦有如灵猫,看来这两人跟族中的供奉一般是江湖上的高人,这等人行事无羁,目无法纪,惹恼了他们真有可能一刀把自己这些人杀了扔进山涧中。

    江安义抚掌大笑,“好一个凌波仙子。”取过长笛,横在嘴边,笛音穿云而起,直欲飞向九天。欣菲在枝头翩然起舞,有如灵雀,和着笛声欢喜雀跃,飘摇生姿。

    众人把惊恐忘却,一个个痴痴地望着枝头婆娑如梦般的仙子,陶醉在笛音舞姿中。江安义的笛音中无意中注入了真气,彩蝶门的姹女心经原本就含有迷盅之道,欣菲随着笛声,舞步变幻、衣裙摆动、媚惑十足,如果一曲舞罢,那些普通人怕是会丢魂失魄大病一场。

    山道上传来急促的跑步声,有人气喘吁吁地呼道:“少爷,少爷,不好了。”喊叫声惊动了江安义,笛音一收,欣菲的舞步自然收敛,黄文祥等人只觉头昏脑胀,好在看得、听得不久,对身体损伤不大。

    欣菲站得高看得远,认出那个跑过来的黑衣汉居然是昨日在山间见到的牵狗人。那汉子跑到黄文祥跟前,喘着粗气道:“少爷……您快去看看,……有个胖子在同赵先生抢价呢。”

    黄文祥急问道:“怎么回事?不是早叫你们打过招呼了吗?抢价的是谁?”

    “这胖子是昨天来的,我们也不清楚,现在赵先生正拖着他,少爷您快去看看吧,那胖子好像钱不少,看样子想买下几套宅子。”

    黄文祥顾不上与江安义争执了,拉着卫音纶道:“卫贤弟,咱们先去玉清台看看,姑姑交待下来的事不容有失。”

    返过头恶狠狠地瞧了一眼江安义,低声道:“这两个人还要请卫叔从县衙多请些人来。”

    卫音纶点头,与黄文祥先乘了马车走了,剩下卫小姐和家人,江安义夫妇也没为难他们,联袂下山。卫小姐轻声吩咐道:“你暗中跟着他们,看看他们住在哪里?”

    对于身后的尾巴,江安义夫妇根本没有在意,黄文祥等人如果还想找事,江安义不介意送他们一个大大的教训。方州汉川黄家,十大世家之一,江安义暗自哂笑,莫非自己与世家有仇,先是李家,接着是王家,然后是卢家,得罪的世家多了,也就不在意这个黄家了。

    刚才那个黑衣汉零星的话音中透露出此次塔善县售卖宅院有暗箱操作,估计是塔善县令准备以低价把四套宅院卖给黄文祥,而黄文祥提及的“姑姑”很有可能是宫中的黄淑妃,而黄文祥随行的塔善县令之子卫音纶八成就是来操作此事。

    江安义眉毛皱起,与世家相争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天子对打压世家是喜闻乐见的,但如果事情牵涉宫中,还是小心为妙。香水一事自己与皇后和太子拉上关系,可是自己被贬之时王皇后分明想对香水产业下手,宫中女人不好招惹。黄淑妃素有贤娴之名,怎么也暗置起产业来了,江安义想到前不久封为楚安王的皇次子石重杰,这位楚安王可是黄淑妃所生,后宫莫非要多事了。

    虽然黄文祥等人奔了拍玉清台,江安义夫妇一点也不担心,有思雨在,镇得住场子,惹恼了这个小暴妞,恐怕黄文祥等人没好果子吃。

    将近午时,郭怀理等人兴冲冲地回来了。江安勇见到哥哥大声报喜道:“哥,郭哥把四套宅子都买下来了,才花了一万三千两,郭哥说送一套给我和思雨。”

    思雨在旁边讥道:“是送给我的,要不是我替郭哥撑腰,那些人能放郭哥走。”

    一万三千两,差不多是两套宅子的价钱买到了四套宅院,江安义心知肚明这肯定是黄文祥跟塔善县令做了什么交易,听话语这些人早就说服了前来买宅子的人,却不料半路杀出匹黑马,让郭怀理拣了个漏。

    “这么便宜,早知道我也去买套。”华思诚惊叫起来,按正常价格,这宅子至少也有六七千两,如今一半的价格就拿下了,这简直是送钱,就算自己不想要,转手出去立马就是二三千两的收入。

    郭怀理往胡床上得意地一靠,笑道:“俺老郭就是个福星,天下掉元宝偏偏落到我怀中,你们羡慕去吧。”

    思雨抓起桌上的一枚梨子,咬了一口道:“你们没看到,那个与郭哥抢价的人八成和官府有勾结,死乞白赖和官府的人拖时间,还有个说客拼命给郭哥递话,什么汉川黄家塔善县令,我上前抓住那个主事的人,逼他拿来房契,郭哥这才能做得成买卖。”

    “不错,思雨是个女中豪杰”,郭怀理伸手大拇指赞道:“今天这事真亏了你,要不然那伙人非把咱们围在里面,女侠一通拳腿把他们全打趴下了。思雨,这四套宅子,你先挑。”

    众人正说笑,客栈外喧闹声起,找事的人来了。气汹汹闯进来十几个皂衣衙役,为首的马都头抖着锁链拿着铁尺,进院便喝道:“全都拿下了,刚才有人告发说有江洋大盗恃强凌弱,意图谋财害命,都锁了,到衙门打官司去。”

    出乎他的意料,院中没有一个慌张的人,大伙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没听到他的吼声。马都头头皮发麻,看来这伙人来头不小,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是骑虎难下,县令公子发了话,而且还有汉川黄家在背后撑腰,自己如果还想在衙门里混,这场面不能怂。

    语气软化了些,马都头道:“几位爷,有什么话跟我到衙门去说吧,别让我们当差的为难。”

    江安义站起身,笑道:“县令公子,汉川黄家,来头不小啊。可是你们打听过我是谁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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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