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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六章丰收在望

    宁清政返回顾屯田衙门,带来宁老太爷的谢意,这让林清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搂上宁家的粗腰,今晚总算能算个安稳觉了。

    回到家中,小翠清楚地感觉到老爷的欢喜,多日绷着的脸有了笑容,连忙吩咐厨娘炒了好菜,热了酒陪林清喝上几杯。

    酒酣耳热之季,小翠倚在林清身边娇声道:“老爷,妾身看中了昌益祥的一副玉镯,您给点银子让我买回来好不好。”

    谈到钱,林清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床下的乌木箱瞥了一眼,给宁太爷的寿礼让箱中的藏银空了一多半,剩下六百两银子真的不多了。小翠查觉到林清的迟疑,胸前的粉腻压在林清的肩上轻轻揉动,贴近林清耳边娇语道:“老爷,那对玉镯真不错,妾身也不单为了自己,也是想着替咱们将来的孩子攒点东西,老爷不是说要跟妾身生儿育女、天长地久嘛。”

    林清被逼不过,点头答应。小翠欣喜地林清脸上亲了一下,将手中杯子递到林清嘴边,灌了林清一杯酒。酒后欢娱,这场觉直睡到天光大亮,林清觉得神清气爽,往前面的衙门行去都脚步带着风。

    往日屯田衙门吵闹不堪,这几天风平浪静,林清既得意又心痛,破财消灾,但愿能平安渡过难关,撒出去的银子慢慢再捞回来。

    江刺史并没有来视察,马别驾倒是来了,查看屯田的长势,处理了一些问题。林清小意地探问江刺史的动向,从马别驾的嘴中得知,江刺史的夫人身孕七个月了,江大人伉俪情深,在家中陪伴夫人。

    林清的心更安稳了,看来江刺史一心求稳,只要屯军不生事,大家得过且过,维持官场一团和气。

    江安勇回到会野府后,奉兵部之命到驻军报到。天下比武他进入二十二位,一战成名,替化州驻军甚至安西都护府扬了名。管平仲对麾下多出位勇将十分欢喜,让他率领新组建的轻骑军。

    攻打戎弥人斯多据点时缴获了许多物资,其中上等军马就有三千多匹,安西都护府拿去二千匹整数,还剩下一千三百余匹,管平仲对戎弥人来去如风的轻骑很羡慕,于是便组建了轻骑军。今后与西域的战斗肯定少不了,管平仲想着借助这只轻骑军再立新功,有江安勇率领这只轻骑,再有江刺史古怪的训练方法,自己的安西男爵说不定能变成安西子、安西伯,甚至安西侯也未尝不可期。

    江安勇一心想带兵打仗,能统率一千五百人的轻骑队喜不自胜,为了弟弟的前程,江安义只能放行,在亲卫队里挑选了八十名亲卫护卫弟弟。江安勇走了,朴天豪成了亲卫队队长,与江安勇一心沙场建功不一样,朴天豪更希望能跟随江安义身边,随着江安义的上升自然上升。

    六月初,苗寨的高手到来,不出江安义的意料,来的是田少秋,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江安义认出那女娃正是在常乐坊后院给自己倒茶的田少秋孙女,见到江安义后,那女子冲着他嫣然一笑。

    府衙后宅收拾出一个小跨院,田少秋等人住了进去,经过介绍江安义知道,那男娃是他孙女田芝的夫婿,唤作凯娃,夫妻俩跟着田少秋照顾他的起居,顺便跟着学艺。

    田少秋的到来让江安义安下心来,当年用真气赌骰江安义可输在人家手中,田少秋的功夫自然不用说十分厉害。思雨很快和田芝成了朋友,据她说田芝的功夫不错,至于凯娃更是厉害。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六月中旬,郭老板的蜜水果生意开张了,去年与农家签订了合约,瓜果从田地中绵绵不断地运送到郭怀理在城外买下的农庄内,那里有近六百人制造蜜水果。

    由于郭怀理的介入,今年化州市场上的瓜果价格上涨了五成,那些想跟风制做蜜水果的商家看着一天一张的蜂蜜价格直摇头,当得知郭老板的蜜水果的价格与去年相同时,眼珠落了一地,在当前蜂蜜的价格下,这样的价格连本都要赔上。

    去年不少人得了教训,没有蜂蜜保鲜的蜜水果根本无法保藏,有人买来“郭胖子”蜜水果,想找寻其中的秘密。糖水一样的香甜,不过香味不同于蜂蜜,看来郭老板得了什么新东西替代蜂蜜。

    有人花了大价钱从做工的佣工手中买到一小块“冰糖”,“郭胖子”蜜水果添加的不是蜂蜜而是这种东西,通过辩别“冰糖”是庶糖,只是市场上的庶糖都是红色的,加入蜜水果中颜色浑浊,价钱要大打折扣。

    “冰糖”的来路虽然神秘,化州本土的势力也不容小?,他们很快探明“冰糖”来自南疆苗寨,可是无论他们软语相求还是威逼利诱,这些苗人都一口咬定与郭老板签了协议,只能与他交易。

    眼见得瓜果上市,蜜水果又到大卖的时候,耽误一天就是大把的银子流走了,那些势力坐不住了,在栖仙楼摆下酒宴专请郭怀理,终于从郭老板手中以八百文一斤的价格买到了“冰糖”。

    郭怀理与孙立才谈定的价格是五百五十文一斤,一转手就攒了二百五十文,这让郭胖子很得意,洋洋得意地在江安义面前夸口。江安义没有理会郭胖子的得意,钱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重要的事,麦子要熟了,撒下的网该收了。

    巴清镇,金黄色的麦田铺展在眼前,饱满的麦穗在微风中起伏如浪。冯定忠伸出手轻轻从麦芒上抚过,就像在儿子头顶稚嫩的头发上抚摸,三个月的辛劳换来了眼前的丰收景象,那喜悦要从心里流敞出来。

    黄老汉又来了,这次范县令请他来教屯兵们收割和脱粒,看着阳光下的麦田,黄老汉羡慕地叹道:“这块地真好,我估摸每亩能收到两石左右,比我家的地要多收一两斗。”

    冯定忠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农田,屯兵每人五十亩地,能收到百石粮食,当初约定与官府对半分成,每人能收到五十石粮食,足够一家老小吃的了。除了官府分的五十亩地外,有不少人还新垦了地,这些地三年之内不用交税的,得的粮食全归自己。自己在黄老汉指导下种了半亩哈密瓜,长势不错,到七月应该能收七八百斤瓜,按照市场上的价格每斤五文,应该能卖三两多银子,来年再多种些;还有与几个朋友合买的羊再过两三个月能出栏了,能卖上个好价钱。美滋滋地盘算着,冯定忠打算等收了粮找机会去跟江大人说一句,把家人也搬到屯地来,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才叫和美。

    阳光洒在麦田上,把眼前的美景变成欢乐的海洋,笑容浮现在每个前来收割的屯兵脸上。

    林清这段时间马不停蹄地在屯地间奔走,截至目前,四个都护府共来了一万四千名屯兵,分配了屯田七千顷,虽然来的时间有早有晚,种的作物也不相同,但林清初步估算了一下,以亩产一石七来计算,到六月底屯田共能收取麦子八十万石,豆子等其他作物也有二十万石左右。屯田司衙门与屯兵对半分成,能收到四十万石麦子和十万石豆子,这些粮食够十万大军一年的消耗,化州也不再有缺粮之忧,有了这个底气,指不定安西都护府会西移至化州。无疑,江刺史的屯田之政取得了巨大成功。

    一斗麦子能换钱二十文,一石得钱二百文,四十万石麦子便是八万两银子,至于豆子价贱,林清懒得去打主意。好大一块肥肉,盯着的人肯定不少,屯兵军官、地方官府还有屯田司衙门都想着分杯羹,林清眯逢着眼盘算着,该如何下口才能咬到最肥处,最不引人注目。

    麦田熟了,朝庭工部派来了屯田郎中刘杰兴,江安义在礼部的时候认识刘杰兴,知道他是长汉刘家的人,自己与世家不睦,朝庭派他来验看屯田成果自己要加点小心。

    刘杰兴看着年轻的江刺史,心里着实羡慕,他二十三岁及第,又有家族照应,如今三十有五才是从五品上的屯田郎中,在别人的眼中自己是被羡慕的对象,但在江安义面前羡慕的角色互换。

    江安义的担心不无道理,刘杰兴来化州之前确实有人暗示找找江安义的岔子,家族中的长辈也有人找过他,说与西域的生意受了江安义的牵累,收益不如往年。

    可是,临出发前顶头上司工部侍郎宁泽找到他,几句冠冕堂皇的官话却透露出对江安义的维护之意,这让刘杰兴想起几个月前天子在朝堂上对宁泽的褒奖,还赐给宁家“急公好义”四个字,宁家在化州直逼韩家。

    刘杰兴知道工部尚书卢家林不为天子所喜,只是眼下征北在即,天子要维护朝堂稳定才没有拿下他,等征北结束,卢尚书的仕途也便到了头,接替卢尚书位置的极可能就是这位宁侍郎。

    权衡利弊,刘杰兴打定主意,来化州要做一个公正清明不偏不倚的好官,一切以事实为重。

第四百七十七章徇私乱纪

    接到江刺史和工部屯田刘郎中要来视察的消息,整个屯田衙门变得紧张起来,林清派人通知了几个屯田所,让他们做好迎检“准备”。

    化州干躁少雨,适合挖窖储粮。林清到任后征用误了农时的屯兵在屯田衙门后面挖制了密密麻麻的粮窖。这些粮窖纵横交错,互相之间约三丈,

    向下深挖达四丈,成缸形,径口有三丈左右。粮窖的挖制是右副令陈可成负责,他带着林清、宁清政等人沿着窖旁的台阶往下走,一边介绍道:“大人请看,这窖壁经过烤烧,然后才围上的壁板,绝对不用担心渗水受潮。”

    宁清政伸手敲了敲窖壁板,这些壁板横行排列,紧密地镶在窖壁上,板的两端成锯齿状,相互穿插交错并在一起,丝毫没有缝隙。

    众人来到窖底,陈可成用腿跺了跺窖底继续介绍道:“这窖底用火烧烤夯实,然后铺上一层用红烧土块和黑灰拌成的混合物作为防潮层,防潮层上再铺一层木板和草的混合层,再在木板上铺一层席子,不是下官夸口,十年之内保证可防潮、防虫、防霉变。”

    林清不易查觉地皱了一下眉,宁清政在他身侧恰巧看见,心中暗笑陈可成的保证,咱们的屯田令大人恐怕千方百计想着明年粮窖中的粮食能被虫蛀、鼠窃、霉变呢。

    站在窖底望向顶部,真有如蚂蚁进入缸底一般,林清问道:“粮窖顶部如何处置?”

    “加盖,就像圆屋顶”,陈可成指手划脚地比划道:“用木板搭成由中心向周围的木架,在架上铺上苇席,再在席上用草束聚成锥形草顶,最后在草顶上涂上一层厚厚的混合泥,绝不漏水的可能。”

    “总共有多少粮窖,每个粮窖能储粮多少?”林清问道。

    “共有粮窖百坑,每个粮窖能储粮四千石以上,这些粮窖至少能储粮四十万石。”二个月的时间挖出百个粮窖,陈可成可谓用心。

    林清淡淡地赞了几句,然后道:“今年屯田丰收,本官预估能收粮五十万石,这些粮窖怕是不够,陈大人,你还要继续让人挖出二十窟粮窖来。今年之内,粮窖要挖至二百窟以上,要不然明年粮食就无处存放了。”

    陈可成满是皱纹的脸缩成了核桃,涩声道:“人手不够,大人要多派千名屯兵给我,而且物资准备也有所不足,仓促之下挖的粮窖怕是质量过不了关,容易渗水霉变。”

    “人可以派给你,至于工程质量要老兄你多把关。”林清举步向上走去,林清跟在他的身后,不想看陈可成的苦脸。这位陈副令,委实是个老实人,林大人的心思一点都查觉不出,活该受苦。

    回到衙门大堂,陈可成马不停蹄地召集人手准备继续开工。林清对宁清政道:“宁老弟,夏粮已经开始征收,这几天各屯田所会陆续将粮食送来入库。我听屯田所的将军们反应,运粮的马车缺乏,老弟你辛苦一下,到各个县跑一跑,跟各县县令大人商讨一下,让他们组织人手帮着运送粮食,至于工钱,你老弟去跟他们谈,我信得过你。”

    宁清政微笑着点头答应,知道林清这是把自己和陈可成都支走,好在收粮时做手脚。与陈可成不同,林清对自家有所顾忌,所以扔出个甜枣,暗示自己可以在组织运送粮食的工钱上做手脚。

    “下官这就去办,绝不耽误粮食入库的大事。”宁清政站起身,辞别林清往外走,心中暗笑林清大祸临头却不自知,自己正好借机离开撇清。

    衙外,明晃晃的太阳直刺眼睛,宁清政眯起了眼,脑中想起爷爷的话语,“配合好江刺史拿下林清,马别驾暗示我,如果你做的好,林清的位置江刺史属意于你。”

    屯田令是正七品上的官阶,从副令到这个位置有四阶,能一越而上的话前来自己的前程远大,江刺史是天子的信臣,他的举荐分量极重,再加上京中有父亲运作,加上赈灾时宁家在天子心中留下好印象,说不定自己将来说不定能不让父亲专美于前。宁清政按捺住扑腾的心,沿着长廊下的荫处,大步往衙外走去。

    大堂上,林清捻着胡须沉思着,桌上,茶水冒出淡淡的雾气。心中的不安像茶雾般缥缈不定,若隐若现,那声清脆的磕碰声总是萦绕不去,让他心寒。

    “大人”,一声轻唤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屯田衙门的都头徐百福恭敬地叉着手站在一旁。

    “何事?”

    徐百福轻声道:“按照大人的吩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林清像是回了魂,想起自己吩咐徐百福的事,压低声音问道:“人可信得过,事关本官的前程,可不能有半点疏忽。”

    “老爷放心,衙门里的差役得了老爷的吩咐,个个愿为老爷您效力,那些信不过的人,都找理由差出去,这几天不在衙门。外面的人手是我的家人,您尽管放心。”徐百福信心十足的道。

    林清注视着徐百福,这个人原是合城县的一个普通衙役,林清到任屯田衙门时此人奉范县令的命令常来交接,林清见其办事得力且能说会道,索性向范县令要来做了屯田衙门的都头。徐百福感恩戴德,一心为他行走,身为地头蛇,为他办妥了不少棘手的事情。

    此次屯粮入库,多达四十多万石,这随便一划拉就是满手的油水,徐百福知道林清的心意,主动向他献策,把包票能为他收到三千两银子。想到床底的乌木箱已经渐空,林清原本按下的心思又活动了起来,默许了徐百福的行动。

    在林清威严的注视下,徐百福仰着笑脸,一脸谄媚地笑着。

    “你如何去做,不必告诉本官,本官也不想知道。有一点,如果被查出问题,本官也救不了你,你明白?”林清紧盯着徐百福道。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一切都是小人自做主张,绝不会牵连到大人。”徐百福谦恭地应道。

    林清又叮嘱道:“你也多加小心,有风险宁可不要,不要折了自己。”

    徐百福感动地道:“多谢大人关爱,小的当竭力效犬马之劳。”

    等徐百福恭身离开,林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本来不用冒这个风险,可是小翠那磨人的妖精又看上新出的香水了,那玩意比金子还贵,自己箱里的存货不够几次花的。唉,自作自受啊,但愿能平安度过今年,明年就好办了,进入仓库里的粮食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徐百福走出大堂,腰杆挺得笔直,倨傲得像巡视领地的雄狮。

    月台下几个等候的衙役围了过来,问道:“大哥,怎么样,老爷怎么说?”

    “一切照我说的去做,加点小心,别让人拿住了把柄。我可告诉你们,谁出了错谁自己扛,别牵累其他兄弟。”徐百福厉声道。

    等几个衙役眉开眼笑地散去,徐百福回望了一眼阴森的大堂,脸上浮出讥讽的笑意,老爷,不过是庙里的菩萨,有香水供着就行,至于如何行事,还不得靠我。

    巴清镇的平地上晒满了金黄的麦粒,麦子要晒过后才能入仓。冯定忠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远远地看着晒场上的麦子,今年的收成不错,一亩居然收了二石一斗,这亩产比起家里的田地至少高出六七斗,江刺史没有骗我,屯田的地真是上等的好地。

    不过,冯定忠也有烦心事,三千屯兵后安西都护府又送来了二千名屯兵,带队的是屯军长计刚冰,此人是致果校尉,他的顶头上司,安西都护府的屯兵统归他管辖。割麦的时候计校尉来了,说要上缴一成的收成给他,剩下的再与屯田衙门对分。

    冯定忠手下三千屯兵今年共收到麦子三十万石,一成就是三万石,每石二百文,计校尉一张口就要走了六千两银子的收成。冯定忠有心不给,但手下弟兄劝他息事宁人,计校尉也答应如果屯田衙门来找麻烦,由他来去打交道。花钱买个平安,冯定忠忍了,想到这事,冯定忠总是不舒服,有一便有二,这样下去屯田所又会变成和在安西都护府时屯田一样了。

    住在一起的屯兵弟兄赵大良挥舞着竹杖赶走啄食的小鸟,来到近前时吼道:“冯大哥,你家来人了。”

    顺着竹杖指的方向,冯定忠看到远处站着三个人,看不清模样。家里来人了,冯定忠一惊,这个时候家里也是农忙的时候,怎么有空来这里。上个月他刚写信给家里,说是想办法把家人迁到化州来,莫不是家里来人探究竟?

    冯定忠大步迎过去,待近了发现不认识那三个人。三个人虽然都穿着短褂,一副农人的打扮,但冯定忠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三个人不是庄稼人。中间的年轻人冲他微笑道:“冯叔,怎么不认识了。”

    “有些面熟”,冯定忠踌躇着,在脑海中回忆着,他有些年头没回家了,家里的亲戚有些记不太清了。

    年轻人轻轻地说了二个字,“府衙。”

    “啊,大人,您怎么来了?”冯定忠惊呼出声,眼前这个年轻人正是刺史江安义。

    江安义“嘘”了一声,示意冯定忠不要声张,笑道:“冯叔,哪有安静的地方,咱们歇歇脚说说话。”

第四百七十八章微服私访(一)

    冯定忠的将军府在镇中,门前有两个汉子站岗,见到冯定忠后持枪为礼。这是栋三进的院落,面积很大,院间的空地没能种植花草,而是铺着细沙,摆放着石鼓、石锁等器材,檐下有兵器架。冯定忠笑着介绍道:“弟兄们在军中呆惯了,有空便操练一下,松松筋骨。”

    江安义屯田有两个用意,一是解决粮食之忧,一是增强化州的实力,将来有战这些屯兵能化农为兵,帮着戍守,见冯定忠不见操练,点头赞许。院里住的人不少,沙地上有人在较技,长廊荫处纳凉观站的汉子看到冯定忠进来,纷纷起身致意,看得出冯定忠很受敬重。

    在屋中落座,江安义道明来意,他要暗中查访屯田衙门贪赃枉法的实据,将屯田令林清治罪。公文上约定的时间是二天后,江安义打定主意对付林清,当然不会按时来视察,表面上看到的东西往往是光鲜明亮。

    林清的劣绩冯定忠听过不少,他自己到军屯衙门申要器械、耕牛等物时就受过刁难,应给的东西被克扣不少。不过冯定忠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撤掉了林清会来林平、林华,一样要贪腐,还不如留下熟人大家知道脾气好打交道。

    冯定忠没做声,江安义对他的顾忌心知肚明,也没有逼迫,笑道:“今晚我们三个就在你这住一宿,明天跟你们一起去屯田衙门送粮。冯叔,身为地主,这顿饭可得你请客。”

    太阳西垂,江安义没干等着吃饭,跟着冯定忠一起收晾晒的麦子。江安义在家里晒过谷子,干起农活来有板有眼,朴天豪和陈安凯都有力气,很快三个人就和屯兵融在一起有说有笑起来。江安义同冯定忠事先说好,只说自己是他的远房侄子,跟在江安义身边的两人是朴天豪和陈安凯(凯娃),田少秋有意亲密与江安义的关系,让孙女婿也做了江安义的亲卫,江安义走哪跟哪。此行有一定的风险,陈安凯的功夫不错,江安义便带着他一起来了。

    冯将军的侄子来了,小伙子干活用力,大家很热情,凑钱买了些鸡鸭鱼羊肉,又到邻村买了几坛村酿,就在晒麦的空场,置办了十桌酒席,满满当当地坐了百余人,大伙有说有笑地吃喝起来。

    三碗村酿下肚,在江安义有意的引导下,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屯田衙门的劣绩,冯定忠连连咳嗽,可是没人理会,干脆懒得答理,低头喝起闷酒来,是好是坏由天定吧。

    “姓计的真不是东西,一张口就要走一成粮,三万石麦子,好大的嘴。”赵大良有些醉了,脸红红地抱怨道。

    江安义心头一动,姓计的,应该是指安西都护府的屯军长计刚冰吧,要走一成粮是怎么回事?冯定忠脸色难看地喝道:“老赵,别喝了酒就胡咧咧。”

    江安义笑着替赵大良又筛了半碗酒,笑道:“冯叔,都是自家人,说两句怕什么。赵叔,怎么回事?哪个姓计的,怎么张口要走了三万石麦子。”

    冯定忠直叹气,可是赵大良醉眼模糊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眼色,满肚牢骚地向江安义抱怨起计屯军长定下的规矩,屯兵的收入要上缴一成归屯田所,说是替屯兵跟屯田衙门打交道的花费。

    江安义的眉头紧皱起来,军中的劣习他早有所知,上级欺压下级,吃空饷喝兵血世人皆知,江安义亲身经历过黄沙关廖建辉掩败为胜冤杀镇将,初来化州时石河镇周宗炫杀良冒功,并州与青山水寨交战,安西都护府里诸多阴暗事等等,让他对军方好感缺缺。

    这次私访的目的是针对林清,清肃屯田衙门,屯兵闹事、骚扰地方这些事分属军务,江安义无权插手,他准备在整顿过屯田衙门后,搜集好屯军的罪证向朝庭兵部禀报,交由兵部来处治这些兵大爷。

    此行他先去的晃仁县安北都护府屯地,在渡平村看到了大举土木的场景,在县城吃午饭时又听了一耳朵屯兵扰民的糟心事,现在又听到安西都护府屯军长计刚冰强索好处,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手中的酒碗重重地砸在桌上。

    “咣当”一声,吓得众人一惊,冯将军的侄子怎么了,这么大脾气。江安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地笑道:“酒喝多了,听了赵叔的话有些发火,咱们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让人一张口就拿走了十石麦子,不是小数目,要是荒年,够一家老小支撑吃一年了。”

    “谁说不是啊”,那些屯兵纷纷抱怨起来。江安义道了声“有尿”,起身往村边的小溪走去。蛙声阵阵,江安义越感心中烦闷,这世间太多不平事,即使身为刺史也没有办法扫平治下的灰尘。

    冯定忠出现在他的身旁,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大人,我等能有今天其实已经很感激了,这些全都倚仗大人的恩德,俗话说月有阴晴圆缺,大人何需自责。”

    天上月色如水,照在大地一片安宁,落在身前的小溪里,闪着粼粼的银光。张开手,抚摸着无形的山水,蛙声听到耳中也变得柔和起来,江安义转过头笑道:“冯叔,有些事情一定要做,我求的是无愧于心。”

    第二天卯时刚到,巴清镇就变得热闹起来,马嘶牛叫人声鼎沸,冯定忠和江安义昨天约好,今天一起去屯田衙门送粮。收割的时候屯田衙门有胥吏前来计数,核定巴清镇农田一千五百顷,均产二石,按章程上交屯田衙门一半,即需上交十五万石,郑制一石为一百二十斤,十五万石便是一千八百万斤。

    来到宅外,道路上已经排着长长的车队,有马车,有牛车,车上装满了一袋袋粮食。冯定忠顾不上江安义,开始检查车辆,不时地吩咐屯兵绑紧带子准备出发。

    江安义从队伍的前头向后走去,大略数了一下牛车近二百辆,马车有七十辆左右。这些牛、马车有不少是合城县派来的,江安义在队伍中看到了合城县的衙役,看来范师兄对屯粮入库很支持,举全县之力帮着运粮。马车背后是板车和独轮车,不少壮实的屯兵站在车旁,咬着干粮,准备出发。

    估算了一下,这一趟大概能运送粮食六千石,巴清镇离军屯衙门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一天能往返四趟以上,要六七天才能将粮食送完。合城县的屯地近,其他屯田所的话至少要半个月以上,自己这趟要出面,让地方官府帮着运粮,而且屯所之间也要互相帮助。

    江安义和朴天豪、陈安凯和屯兵一样,穿着短褂,拉了一辆板车,上面约有十石粮食,跟在大队后面往屯田衙门送粮。冯定忠来劝过一回,江安义笑着摆手,让冯定忠自去忙。

    太阳刚从东山探出头时车队便到了屯田衙门,衙门里有差役引着车队从衙门的左侧往后走,高高的围墙里面便是藏粮的粮窖。江安义让朴天豪和陈安凯看着车,自己往前来找冯定忠,他要看看屯田衙门如何收粮。要知道这趟车队就拉有六千石粮,如何过称或用斗计量那量到明天去也量不完。

    粮窖大门前,冯定忠正在跟一个胥吏交涉,江安义赶到的时候正听那胥吏道:“将军,这拆包验检是规矩,小的也没办法。”

    “但你要验检一半粮包,这要到什么时候?我们还赶着回去多跑两趟呢?”

    那胥吏眨巴着眼睛,拉长腔调道:“我这不是也为难吗?”手上张开五指,冲着冯定忠一晃。

    冯定忠以为他索要好处,从怀中摸出个纸包,往胥吏的手中塞去。那胥吏往后一退,尖着声音道:“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收回去。”

    江安义心道,没想到这屯田衙门的胥吏倒是个清廉之人,找机会不妨提拔一下。冯定忠讪讪地收回纸包,胥吏笑着招手道:“将军,随我来。”

    冯定忠随着胥吏进了大门,嘀咕了半天冯定忠才黑着脸出来,那胥吏笑着招呼人验看粮食。随意看了两包后,胥吏吩咐记帐的小吏道:“颗粒饱满干燥,少有杂物,进窖计数。”

    车队驰进粮窖,粮食被倒入窖中,江安义问道:“这一窖粮有多少,计数准不准?”旁边的衙役瞥了一眼江安义,不耐烦地道:“一窖装平五千石。”江安义随意地看了看其他粮窖,差不多大小,估计相差也不过十来石,倒也不是大事。等粮食全部卸完,有人验了数,出具了五千七百石的票据给冯定忠。

    江安义有些奇怪,明明这些粮食超过了六千石,怎么只有五千七百石的票据。回去的路上江安义问冯定忠,冯定忠闷闷不乐地道:“看仓的胥吏索要了五百石的好处?”

    “为什么?”江安义奇怪了,难道冯定忠还怕小胥吏?

    “唉,没办法,如果不给好处,那小子就要找理由验看粮包。就算验看了,他也要找理由说粮食没晒干,里面有砂石杂草等理由降等,还不如直接派些好处给他省事。”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回去的路上,江安义郁闷的一语不发。

第四百七十九章农庄收粮

    返程的路上气氛有些压抑,和来时有说有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屯田衙门的胥吏勒索了五百石好处费的消息暗中传开,不少人愤愤不平,对屯团长冯定忠软弱不满。其他屯田所嚣张跋扈的消息时常听到,巴清镇这伙屯兵在冯定忠的约束下从未到屯田衙门闹过事,有些屯兵认为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人以为是软弱可欺。

    车轮轧轧,戾气在暗中滋生着。

    冯定忠坐马车的车辕上,低着头嚼着根麦杆,心事重重的样子。江安义拉着板车走在他身后不远,能理解他的心情,看得出冯定忠对眼下的生活是满意的、珍惜的,他不想有什么意外打破眼前的安宁。

    昨天夜里,冯定忠对他说了要把家眷迁到屯地的打算,坐在院前的台阶上,这个汉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庄稼的收成、田里的香瓜、放养的羊群以及家里的亲人。江安义觉得很温暖,这样的日子曾经也是他所期待的,是他的父母、乡人以及多数百姓憧憬的,身为刺史这是他的责任和骄傲。

    重新装车前往屯田衙门交粮,粮仓前空场上停满了交粮的车辆,吵闹地赛过集市。冯定忠让手下把粮车停在空地,江安义跟着他一起到前面交涉。

    粮窖门前堵着一大堆人,老远就能听到争吵声,那个向冯定忠索要了五百石好处的胥吏正同一个军汉争论,江安义细听了片刻,原来交粮的是安北都护府的屯军,胥吏说他的粮食里面砂石、杂草太多,要降一等。

    江安义向冯定忠打听过,粮仓根据粮食的饱满、干燥、洁净程度分成上中下三等,上等粮一石算一石,中等粮一石折算九斗半,而下等粮根据情况折算七至九成不等。江安义看过冯定忠送的粮食,颗粒饱满不说,晒足了三天,咬上去“嘎嘣”脆响,粮食也很干净,基本找不到杂草砂粒,理所应当的上等。

    江安义身边的马车上有包打开验看的粮包,乘没人注意,江安义抓了一把在手中。麦子扬得不干净,还残余着麦秸和砂土,江安义抓了几粒麦子咬在嘴中,感觉也不是很干爽,这样的粮食一石折算八斗都算胥吏有意照顾了。

    那粗壮的军汉突然伸手抓住胥吏的前襟,吼道:”老子辛辛苦苦种出粮食给你们吃,你们还敢挑三拣四,有意刁难,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

    周围围观的军汉哄叫起来,“宰了这小子”、“到衙门说理去”、“砸了粮仓,杀了狗官”。

    “放肆,你们要造反吗?”,徐百福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下出现。站在粮仓前,徐百福手按着腰刀,微昂着头站在屯兵面前,像个倨傲的将军。

    那军汉松开胥吏的衣襟,冲着徐百福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说老子造反,老子跟北漠人打过仗,流过血。”说着脱下上衣,露出上身,指着右肩上的一道伤疤道:“这是北漠人给老子留下的记号,北漠人都杀不死老子,你小子居然敢污陷我造反?”

    军汉转身对着身后吼道:“弟兄们,把你们身上的伤疤亮给这群狗东西看看,咱们为国流血就落得这个下场吗?”

    一时间,群情激愤,一大群光着膀子的汉子耀武扬威地站成风景。江安义既好气又好笑,谁说当兵的是粗汉,耍起无赖来有板有眼。

    徐百福收敛起笑容,躬身冲着光膀子的军汉施了一礼,高声道:“徐某错了,不应该说诸位造反,徐某向诸位陪罪,诸位为国家流过血,都是好汉子,徐某真心敬佩。”

    “不过,屯田交粮是国家定下的制度,徐某人并非要为难诸位,只是为国执法,有不到之处请诸位原谅。如果诸位真觉得杀了徐某可以解恨的话,徐某就站在这里,请诸位动手便是。”

    江安义暗自点头,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亢不卑,这个衙役倒是个人才。

    那军汉被徐百福说的哑口无言,自觉无趣将上衣穿回,讪讪地道:“毛某来的时候伍将军有交待,他同林屯令打过招呼……”

    徐百福忙道:“毛将军慎言,朝庭的法制不容更变。”边说,徐百福边冲毛军汉使眼色,那汉子醒悟过来,闭口不语。

    看到徐百福和那姓毛的军汉走到角落窃窃私语,江安义有些意兴阑珊,朝庭的法制被用在了门面,冠冕堂皇地亮眼,那角落里的真实又会是怎样?

    粮仓门前的检验、计数、争吵仍在继续,冯定忠抽空找到了那个收好处的胥吏,那小子翻着白眼打着官腔道:“没看到我正忙嘛,做事有个先来后到,您先等会,轮到你我会照应的。”

    这显然是吃干抹净不打算认账了,冯定忠无奈只得回去,江安义打定主意做个旁观者,一切等刘杰兴到来后再做处置。

    刚走没几步,从侧旁窜出个人来,身穿绸布衫,耸肩缩颈地凑到冯定忠身旁打招呼道:“军爷,急着送粮呢?”

    冯定忠“嗯”了一声没理他,江安义看这个人的穿着既不像屯兵也不像衙门的人,这是要唱哪一出。

    那汉子低声道:“衙门送粮的人太多,我看军爷你来的有些晚,慢是要到申时后才会轮到,至少要等上两个时辰。”

    粮仓的空地前停着五六百辆车,人多车多拥挤不堪,行动十分不便。冯定忠皱起了眉头,确实像那汉子说的一样,要送完这批粮食估计要到申时以后了,今天顶多能送这两趟,往返四趟的打算落了空。六月的太阳正毒,粮仓周围没有荫凉处,要在太阳下暴晒两个时辰人铁定吃不消。

    那汉子见冯定忠皱眉头,轻声笑道:“小的钱四,这位军爷,不瞒你说,我在屯田衙门有熟人,有办法替你们通融一二。”

    冯定忠吃过那胥吏的亏,用警觉的目光看着那汉子,这小子该不会和那胥吏是一路货吧,每送一次粮就要付出近一成的代价,那情愿晒太阳等一等。

    钱四道:“你们把粮送到我指定的地方,我给你屯田衙门收粮的收条,每千石我攒二两银子的好处费。”

    这价钱还算合理,至少比起那胥吏要的少得多,冯定忠怀疑地看着钱四,问道:“你该不是想黑我的粮食,或者打什么鬼主意吧。”

    “爷,我有那个胆子吗,再说你们有那么多人还怕我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谁敢抢粮。”钱四苦着脸道。

    看来是不假,冯定忠回头看了一眼江安义,江安义也不想在日头下傻等,微微点了点头。冯定忠道:“那行,就跟你去,可说好了,你要是耍花样可别怪我不客气。”

    “您放心吧”,听到冯定忠同意,钱四眉飞色舞地笑起来。

    冯定忠来到自家停车处,跟几个管事的商量了片刻,大伙赶着车跟着那汉子往东走出三四里,前面是个村子,冯定忠等人到过这里,知道这里叫羊头村。钱四带着路,车队没进村,而去拐向村边的一处农庄。冯定忠加着小心,进庄后四处打量,庄子的面积很大,有不少人在庄中走动。

    看到车队,有人迎了过来,跟钱四打招呼,钱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招呼道:“哥几个辛苦,弄些茶水来给军爷解解渴。你们几个帮忙卸车,一会儿称重计数。”

    庄内同样挖着粮窖,比屯田衙门的小些,江安义心想,这伙人该不会想着在计量上做手脚吧。钱四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一窖是三千石,军爷放心,数量上绝不做手腿,如果有错您唯我是问。”

    车队由庄门时,庄尾出,一个时辰不到,粮食全部卸进了庄内的粮窖里,六千石的数量还多出六十石出来,钱四和冯定忠商量抵了经手的费用,皆大欢喜。

    钱四进了宅子,不一会拿了张官府的收条递给冯定忠,冯定忠仔仔细细地验看过,又掏出早上的那张收条对比了一下,上面的官印、花纹一点不差。钱四在一旁笑道:“冯爷,你只管放心,钱家庄在羊头村也有些年头了,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有什么疑问你尽管来这里找我。时间不早了,您要不吃完饭再走。”

    冯定忠小心地将收条叠好,放入兜中,还伸手在上面拍了拍,这才对着钱四道:“钱老板,饭就不吃了,我那还有十多万粮食,还按今天的过手费,还收吗?”

    “收,这两天尽管送来,有多少收多少”,钱四大包大揽地道,“不过,两天后就暂时不要送来了。”冯定忠很开心,他觉得找到了一条捷径,计划着回去再跑一趟,钱四说了这两天尽管送,争取能送出个五万石,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用急了。

    江安义心中一动,两天后正是自己和刘杰兴来视察的时候,钱四显然是顾忌自己。江安义不相信钱四收粮仅为赚取千石二两的经手费,那点钱还不够往返的运送钱,赔钱赚吆喝的事傻瓜才会干,钱四显然不是这样的傻瓜。还有,钱四拿来的收条墨迹未干,应该有衙门的人就在农庄内,说明钱四收粮是与官府勾结在一起,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奥妙?

第四百八十章蛛丝鼠迹

    月眉弯弯,星光璀璨,风儿正轻。

    送粮的车队踏着月色返回了,羊头村的钱家农庄恢复了宁静。护院巡查一遍后锁上了庄门,辛苦了一天,到了吃饭放松的时候了。呼朋唤友,说笑打闹是,没有谁发现粮仓的阴影处有一个隐藏的身影。

    要知心腹事,且听背后言,江安义对农庄替官府收储屯粮百思不得其解,决定留下来打探清楚。朴天豪和陈安凯想跟着,被江安义以人多容易发现为由,打发他们回去等消息。两人跟着车队出来后,商量了一下,没有回去,隐在庄外不远的山坡等候。

    行走在黑暗中,江安义有一种鱼游水中的畅快,黑夜让他抛开身上的稳重,释放出任侠的一面,做回率性的自己。那颗雀跃欢喜的心

    庄子的面积很大,房屋杂乱无章,房前屋后栽种着果树,树影重重,正适合躲藏。听到人声,江安义隐在葡萄架后,一队丫环端着酒菜从石子甬道走来,香味飘入江安义的鼻中。

    肚子“咕”的一声轻响,现在已是戌正,午末吃的饭早已消化得干干净净,江安义被菜香勾得饥肠辘辘。等人走过,抬手摘下两串葡萄塞进嘴中,香甜多 汁、解饥解渴,江安义暗赞,不愧“化州明珠”之称,今年贡给宫中的蜜水果多送些葡萄去,一定会被天子所喜。

    稍解饥火后,江安义尾随在丫环身后来到正屋,屋中灯火通明。丫头们拿着空托盘从屋中出来,沿着廊下走了,院中安静下来,侧耳有细微的虫鸣。屋中传出说话声,江安义轻手轻脚地靠近,钱四略显尖锐的嗓音传来。

    就是这里了,江安义四处打量看看哪里可以躲藏,屋后是长廊,没有隐藏的地方,趴在窗下端酒送菜路过一眼就能发现。院角靠近后窗处有棵无花果树,一抱多粗,枝叶繁茂,遮避着小半庭院,枝丫伸展到屋顶上。

    江安义来到树下,抬头见树叶如盖,上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无花果。悄无声息地跃上树,顺着枝杈的方向往后窗靠近,摘去挡在身前的绿叶,透过打开的轩窗,正好能望见屋中间摆满酒菜的圆桌,还没有开吃,像在等什么人。

    四周被绿叶遮挡得严实,不走到树底抬头上看根本发现不了树上藏着人。江安义在树枝上坐好,摘了些无花果兜在衣襟里,那紫红成熟的无花果透着清香,嚼在嘴中绵糯、甘甜。

    风吹树叶“沙沙”,屋内笑语声声,让江安义生出凉亭闲坐的感觉,眼下的轻松恬意与夜探李庄时不可同日而语,江安义有些出神地想起当时的情景,那次夜探凶险异常,同样也获益良多,可以说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的命运。

    与姜健师徒交手,让他在生死间突破,后来陈洪明死在他手中,姜健不知所终,与六华门的梁子算是结下;李家因为清仗一事对自己记恨颇深,彤儿的父亲、大伯反对彤儿嫁给自己,这场婚事再生波折;最庆幸的是阴差阳错与冬儿订下婚约,如今冬儿嫁给了自己,两人之间有了长子江晨智,夫妻间情投意合,相处和睦。

    有一年多没见到冬儿和儿子了,原本今年冬儿要带着儿子来化州,可是妍儿的出走让母亲伤心不已,冬儿放心不下,带着儿子在家中替自己尽孝。嘴中涩涩的,江安义把那枚青色的无花果吞下,在化州羊头村农庄的无花果树上,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想念冬儿,想念晨智。

    对于家人,江安义心中满是自责和愧疚,男儿有志在四方,却有负于家乡的娘亲和妻儿,为了更好地守护家人,只能飞得更高更远。洪信大师说有舍才有得,要知道随缘放下,可是红尘中太多牵挂,怎么放得下?

    屋前传来喧闹声把江安义从胡思乱想中拉回,屋中等的人来了,一个刚硬的声音响起:“让诸位久等了。”诸位这两个字听得耳熟,江安义心头一动,想起是白日在粮仓前那个都头的声音。果然,衙役的皂衣出现在眼中,正是那个徐百福。

    江安义缓缓地闭上眼,心无旁骛,屋中的寒喧声、洗漱声、开吃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大哥,今天安西都护府的屯兵送来了一万二千石粮食,已经入了窖中。”这是钱四尖锐的嗓音。

    “好,钱兄弟受累,这两天让他们多送些来,今天我在粮库里看了看,就数这伙人送的粮最好,饱满而且干净,磨成粉应该能卖三百文一石。”徐百福的声音应道。

    江安义满心疑虑,这些粮食可是打了收条,如果擅自卖掉拿什么入库,林清再大胆也不敢贪没这些屯粮吧。

    屋中,钱四笑道:“我同那个姓冯的说好了,这两天他还能送四五石过来。大哥,为什么过两天就不收了,我这庄上的粮窖能收下十二万石。”

    一个鸭公嗓插嘴道:“过两天江刺史和刘郎中会来视察,被他们发现怕惹出是非来,林大人吩咐要小心为上。”这个人刚才在屋中,江安义见他穿着浅青色的官服,猜测他是屯田衙门的书判。

    屋中静了下来,徐百福打着哈哈笑道:“严书判是林大人的心腹,他的话就是林大人的意思,我们照办便是。今天劳烦严书判在庄上开收条,徐某敬你一杯。”

    屋中重新热闹起来,徐百福很善于交际,同桌八个人,个个都能顾及到,酒桌上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江安义挪动了一下屁股,愤愤地想着,尽说些没用的废话,还不快点交待你们的打算,让本官拿住你们的尾巴,然后请你们到牢里去喝酒。

    随同徐百福前来的有两个衙役,其中一个放下杯子叹道:“徐哥,今天在粮仓前那个姓毛的兵痞为难你,你怎么还让小赵按折九成收下他们的粮食,要我说那些粮食满是杂草砂石,晒得也不干,顶多能折七成。”

    徐百福笑笑,举杯道:“大人吩咐少惹事,我也是按大人的吩咐息事宁人,那伙兵痞自有人会收拾他们,咱们不说烦心事,来,大家举杯喝酒。”

    “徐哥,你让我去收旧粮遇到点麻烦。”有个声音怯怯地道。

    “怎么回事?”徐百福冷声道,那个声音吓得吱唔了半天,江安义这才听清楚,原来此人是被徐百福派去收旧粮,结果化州去年雪灾,有粮人家的粮或捐或卖,剩下的不多。徐百福交待要买十万石以上,那人收了半个月才收到一万多石,离徐百福的所要的数目相差太多。

    “啪”,重重地一声拍打声,徐百福喝道:“这点粮食怎么够,我拿什么来填粮仓的缺口,就算往里面掺沙石杂草,也总不能掺一半吧。”

    江安义明白了,这伙人是准备用旧粮充好粮,赚起其中的差价。一石新收的麦子市价二百文,而两年以上的陈粮仅要一百五十文左右,差价有五十文,十万石便是五千两银子。

    有人插嘴道:“官府的仓库里不是有霉烂的陈粮、渣粮吗?”

    变黑、霉烂的粮食喂家畜都不吃,随便花点钱就能买到,这伙人的良心真黑,亏得自己听到了实情,要不然真会被蒙骗过。江安义恨不得把出主意的那个人掐死,且不说霉烂的粮食不能食用,放在粮仓中还会朽坏好粮。这伙人不会把烂粮放在表面,而是隐在粮窖的中下层,查验的时候不可能翻看到窖底,堆放了霉粮不用一年整个粮窖内的粮食便都吃不得了,到时官府报个屋漏引起霉烂变质,随便找两个看库的替死鬼就搪塞过去了,吃亏的是朝庭。

    “听明白了吗?”徐百福那刚硬的声音变得阴沉可怕,“不过此事不能在化州做,你带人去青州、并州、雷州等地,陈粮烂粮都买,只说运去北漠,不要让人发现你的身份。”

    屋中又是一滞,众人似乎被徐百福吓住了,喘气都不敢大声。江安义的耳朵听到一丝若有若无但却悠长延绵的呼吸声,屋中有高手,而且是内家高手。方才还以为这庄子与李庄天差地别,没想到居然有不次于姜健师徒的高手,幸亏自己没有大意乱动,要不然铁定被人识破。

    这样一闹,酒席不欢而散,城门已关,众人就住在庄中。钱四与徐百福出来,奔东边的小院,江安义等了片刻,侧耳听听,屋中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已经离开,这才跳下树,悄然地跟了过去。

    小院三间房,除了正屋外左右两间上房都亮着灯,徐百福和钱四又聊了几句收粮的事,叮嘱钱四不可张扬。江安义蹲在檐下又听到一个消息,除了钱家农庄,居然在易定、临沙也有两处这样的庄子,听语气规模小些。江安义暗想,好家伙,屯田衙门收麦四十万石,倒有近半落在这些人的口袋中。

    子时将至,两人各自回屋睡觉,江安义静待了片刻,正要起身离开,突然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再次传入耳中,没想到高手居然是徐百福。

第四百八十一章图谋深远

    心神激荡之际,明玉功法再难保持清静自然之态,神抱不住气,意再难系住息,息飞意动之时元玄功法火炙霸气外泄,草丛中自由鸣唱着的虫豸鸣感到无形的杀气,虫豸虽小,对外界的感应却十分敏感,立时敛气息声,不敢动弹。

    江安义暗道不好,内家高手对气机的感应十分敏锐,轻微的风吹草动都查觉到异常,所以要暗杀一个内家高手十分艰难。江安义之所以敢欺近,是因为欣菲说过明玉功法道法自然,能很好地融入环境,不易被人查觉。

    屋中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一顿,江安义暗道不好,他虽然不惧徐百福,但如被他识破身份,随后的许多筹谋很可能付之东流。当即双手往下一按,劲气激荡而出,地上的尘土被激得四散扬起,江安义借着反震之势向后纵出。

    人在空中尚未转身,东屋窗户“砰”然向外炸裂开来,徐百福穿窗而出,有如苍鹰般扑来。眼前尘土飞扬,徐百福不知对手隐身何处,不敢冒然追击,敛落身形。

    等他看清人影时,江安义已经跑出五丈远,徐百福大声喝道:“何方英雄深夜到访,徐某有失远迎,庄中备有美酒,不妨留下交个朋友。”边说徐百福边奋力直追,淡月之下,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一前一后向庄外射去。庄中护卫被徐百福的喝声惊醒,灯光陆续亮起,犬吠之声大作。

    钱家庄外墙是一人高的木栅,并没有人看守,江安义奔速不减,待至木栅五尺远时,脚尖用力身形高高跃起,从栅栏上空一纵而过。徐百福暗暗发急,来人身法迅捷自己追之难及,出庄后是茫茫原野,来人随便往哪里一钻也能脱逃。紧跟着跃过木栅,徐百福落地之后站定,脚用力踢向地面的一块卵石。

    化州地域广阔无比,面积在德州的十倍以上,但可以种植和放牧的土地并不多,六成以上是沙漠和戈壁。沙漠是无垠的沙海,戈壁上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卵石,像极了河滩。这些石头经过千百年风吹雨打、酷暑严寒的磨砺,变得圆润光滑如玉,有人就在戈壁滩的石头里拣到过美玉或玛瑙。羊头村钱家农庄外便是遍布卵石的戈壁滩,徐百福踢起的卵石有核桃大小,石头贯注真气,向江安义的后心激射而去。

    卵石在空中摩擦出淡淡的莹光,就像夜空划过的流星。江安义感受到身后凌厉之意,知道有东西击来,身形往右一侧,避让开身后之物。哪知那块卵石原本有裂缝,被徐百福用力一踢,在接近江安义时裂成三瓣,最右边的那瓣直射向江安义的左肩。

    事发突然,江安义避让不及,只能暗提真气,明玉真气化成护甲护住肩头。“啪”的一声脆响,石块击中江安义的左上肩,把江安义打得向前一栽歪,肩膀传来剧痛。江安义忙活动了一下左肩,还好,活动自如。

    徐百福借着这个机会提气前纵,要把江安义劫住。山坡之上,朴天豪和陈安凯现出身形,向着江安义奔来。江安义看清是朴天豪两人,心中一喜,头也不回地会合过去。徐百福刹住脚步,惊疑地望向即将会合的三人。刚才从庄中逃出的那人功夫就不在他之下,挨了充满真气的石块一击后,居然能若无其事的继续奔跑,已经让徐百福心生忌惮,再看从山坡上接应的两人,虽然身法不如刚才那人,但看得出也是好手,以一敌三,自己肯定要吃亏。

    江安义与朴天豪、陈安凯会合后,道声“走”,三人越过山岗,消失在黑夜之中。这时,庄中护院牵着狗,举着火把闹闹哄哄地赶到徐百福身边,钱四问道:“大哥,贼人跑了吗?”

    徐百福佯做笑脸道:“几个小毛贼,想进庄偷钱,被我教训一顿放走了。半夜三更的,大家都回去吧。”

    一条小溪旁,江安义等人停下脚步。脱下上衣,朴天豪查看江安义的左肩,肩后有一块馒头大的乌青,伸手按了按,所幸没有伤到筋骨。陈安凯从随身所带的葫芦中倒出些药酒,在江安义的肩头擦摩着,替他化血散淤。苗寨的伤药十分有效,江安义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

    林天豪知道江安义的功夫,见他都受了伤,吸着凉气惊道:“那人是谁,居然能伤到大人你?”

    月色暗淡,朴天豪没有看清徐百福的模样。陈安凯也树起耳朵,他听田爷爷讲过,江大人的武功十分高强,能将他击伤,那岂不是谷主那般的顶尖人物。

    “是徐百福,就是屯田衙门的捕头,白天与安北都护府打交道的那个人。”

    “怎么是他?”朴天豪再次惊呼出声。

    能和江安义交手的人物至少都是炼气化神的高手,这样的人物对朴天豪来说是简直是传说,至少在他闯荡西域十多年的生涯中遇上的不到五个。虽说有“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说法,但身为高手自然有高手的傲气,从未听说过有内家高手甘心隐于衙役这样的贱业。

    自古有“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说法,朝庭之中高手林立,太尉朱家、申国公、韩国侯魏家,这些将门世家中哪一个不是底蕴深厚,就连江安义自己也是朝庭的官员,更不用说皇宫大内、龙卫暗卫中隐藏着多少江湖高手。大隐隐于朝,不光是分量够得上一个“大”字,而且也是大多数高手的首选。

    至于中隐隐于市,这样的人物多数厌烦官场的约束,想着逍遥自在、享受生活,或者是静心追求武学的境界,但又离不开一个“财”字,于是在市井之中求取财物、称雄一方,江湖的十大门派、大江南北的镖局、行走漠北、西域的高手大都属于这一类,也有像杨宇动索性托庇于豪门巨宅,以武换取所需,这类人物也不少,江家就养着两个。

    小隐隐于野,这类人两极分化,有像至明真人、洪信大师这样真正达到物我两忘、闲云野鹤、追求无上天道的人物,也有行走于黑暗,杀人越货、啸聚山林的强匪,或者身犯律法不容于世,只能隐于野,平常不与人打交道。至于那些以“隐”为名以求闻达的人,则称不上隐字。

    不过如论哪种“隐”法,都不会有人想到去做衙役,即便是衙役的都头,虽然衙役的油水不小,但来自搜刮百姓,在世人的眼中,衙差可是下九流的人物。别看这些人对着普通百姓时吹胡子瞪眼,在县衙却被官老爷当成龟孙子,呼来喝去、端茶送水的角色,深为世人不耻。

    朴天豪连连摇头,难以置信。江安义穿好衣服,沉声道:“徐百福忍辱负重,所谋必大,虽然不知他想要什么,但绝不能掉以轻心。此次视察看来变数很多,我要赶回会野府做些准备,天豪、安凯,你们回巴清镇,这两天多多打听消息,等我到来。”

    ………………

    钱家农庄内的灯光陆续熄去,东边小院的灯却一直亮着。正屋内,徐百福脸色沉重,手里端着茶盅低头沉思,钱四则不断地走动,唉声叹气。

    “老四,你安生点,别走来走去的。”徐百福抬起头,放下茶盅道。

    “大哥,这伙人究竟是谁?他们想干什么?”钱四是钱家庄的主人,和徐百福是磕头拜把的兄弟,知晓他是个高手,刚才听徐百福说那贼人其实是跑了,不免忧心忡忡,生怕被盗走了财物。

    徐百福道:“庄上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至于粮食送给贼人怕他都不会要。”

    钱四安定了些,问道:“大哥,明天的粮食继续收不?”

    徐百福思索了片刻,道:“收,不过再收个一两石就算了,计划要变。”

    钱四有些肉痛,嘀咕道:“好几千两银子的买卖,让几个毛贼给搅了。”

    “钱是人挣的,小心为上”,徐百福安慰道:“庄上少收点粮,即便让视察的刺史发现,也能推说是替官府解忧,暂时存在庄上,赚点过手银子。唉,一切等刺史巡察过后再做计较。”

    “大哥,你说这伙人会不会是府衙派来的?”钱四紧张地问道。

    徐百福没有做声,其实他心中已经认定来人是龙卫或暗卫的高手,化州地面上高手不少,但没几个会闲得夜探羊头村,很有可能是钱四白天收粮引得龙卫的人注意,晚上来探个究竟,看来以前的计划暂时不能实施了。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各自安歇。徐百福坐在房中的椅子上,心中翻腾不止,远没有展现在钱四面前那样平静。正如江安义所料,身为海天阁第十二代阁主的徐百福,当然不是为了贩卖粮食赚取万余两银子,他所谋划的是化州疆土。

    海天阁是大郑十大门派之一,宗门地处端州华亭山。五十年前元天教兴起,建都端州怀兴府,元天教主、大齐皇帝吴玄礼,亲至海天阁请当时的阁主陶利宇出山,加封陶利宇一品太保之位,陶利宇的六大徒弟皆官封三品将军,海天阁成为大齐王国的一支御林军,在战场上没少刺杀郑国的将领。

    大齐国覆灭后,元天教徒成了叛逆,海天阁自然是附逆的罪人,遭到朝庭的追杀,陶利宇和六大门徒尽皆身死,其余门人四散奔逃,海天阁从十大武林门派中消失了,所幸部分门人带着典籍随同刘子维前往了海外,保住宗门传承不失,徐百福是在海岛出生长大的元天教人,也是海天阁的第十二代阁主,重振师门声威,是他入门那天起的梦想。

第四百八十二章两相博弈

    徐百福出生在海岛,本名杨思齐,名字还是刘子维所取,除了见贤思齐的含义外,还有思念大齐的意思。

    丰乐十三年,元天教劫取赈灾粮食,于青山水寨举事对抗朝庭,作为元天教的后起之秀,杨思齐保护着丹元子去了戎弥国,后来青山寨被朝庭攻破,刘子维带着残部退到了戎弥国。戎弥国王虎敢待元天教人有如宾朋,刘子维知道虎敢厚待自己这些落难之人是为了东进,不过郑国朝庭同样是元天教的仇敌,为报国恨家仇,也就顾不上引狼入室了。

    一批潜伏的元天教人因绞车弩军械案被龙卫抓获,元天教留在西北一带的情报网被撕得七零八落。刘子维为重新组织起情报网,决定派遣一批人潜入化州,杨思齐临危受命,负责组织领导这些人,联络残余的势力,等待时机。

    因为战乱,不少人死于刀兵之下,兼之西域联军从大郑掳走了近十万人口,化州民生凋零,被攻破的县城十室九空,为恢复生计,官府极力收拢流民,有个徐百福的人年纪与杨思齐相仿,于是杨思齐便冒名成徐百福回到了合城县。编造了落难的经过,徐百福(杨思齐)很容易就在合城县立足,官府招用衙役,稍显身手,徐百福入了选。

    今年三月,杨思齐与化身胡商的戎弥细作接上头,接到刘子维传来的密信,让他设法混入屯田衙门,了解郑国屯田情况。借机与林清接触,很快入了林屯田令的眼,杨思齐很快如愿成为屯田衙门的都头。

    五月,刘子维传来戎弥国将在八月会盟,联合西域二十八国组成大联军再次东进的消息,刘子维让他设法破坏军屯,毁坏屯粮,为西域联军东侵做好准备。信中刘子维兴奋地提到,此次西域联军攻占化州将不再撤离,而是永久占据,戎弥国国主答应划出十县之地给元天教作为属地,元天教中兴之机就在眼前。

    林清的贪婪给了他机会,杨思齐暗中借机激起屯军与官府、屯军与百姓、屯军与屯军之间的矛盾,衙门开始收粮,他便打算趁机更换新粮,用霉变的坏粮破坏屯粮。一旦大战开始,郑军用粮时发现大量的粮食霉烂不可食用,自然不战而溃,他因此立下大功。

    可是,计策刚刚实施就引来龙卫的注意,这让杨思齐十分懊恼。在海岛出生的杨思齐,一向心怀大志,除了要重振师门声威,杨思齐还想着和祖师爷陶利宇一样,官居太保,裂土封王。将相本无种,唯心狠刀快尔?

    杨思齐的眼中闪着狠戾的光芒,他其实在郑境行走了二十二年。十八岁时杨思齐就在师傅的带领下在魏州的一处海边上岸,那是他第一次踏上父辈生活的土地,比起海岛大陆不知广阔繁华了多少倍,那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看得他眼热不已,那个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将来要离开海岛,重返大陆。

    海岛资源匮乏,随着人口的增加,有限的资源已经无法满足生活所需。所以他们这些有武功在身的元天教人,要不时地暗中返回大陆,购买吃用之物,化装成与南国做生意的海客,将东西运回海岛。

    买东西要银子,光靠抢掠土人、打劫商船,顺带做些生意所得不足以支撑,师门长辈便带着他们回大陆做些杀人越货的生意、暗杀买命的买卖,在一次次的搏杀中,杨思齐的武功进益很快,在同辈中脱颖而出,其师把海天阁镇派心法海潮诀的后半部传授自己,临终前把海天阁阁主的位置传给了他,嘱他重振门派。

    杨思齐的进益很快,三十四岁便踏入炼气化神之境,海岛上的前辈都说他是练武的奇才。艺高人胆大,杨思齐远比先辈们要果敢,他带着门人化装成倭人,洗劫了魏州、丽州沿海的七个县城,抢夺县城税库的铜钱银两十万余两。

    郑国龙卫数次围剿反在他的精心布置下吃了亏,最后龙卫请风清山庄的高手帮忙。风清山庄风头正劲,名列江湖十大门派,却是在海天阁在大陆消亡后才跻身其中,杨思齐对风清山庄充满了怨念,找准机会同带队的少庄主胥建勇较量了一番。

    想起胥建勇江湖上“玉面剑”的偌大名头,杨思齐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还不是被自己打得口吐鲜血。此次郑国永昌国都举办什么武林大赛,听说胥建勇力压群雄夺得比武第一,杨思齐冷笑出声,手下败将何足言勇,老子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家仇国恨、雄心野望在徐百福的眼中燃起熊熊的幽火,仿佛要把眼前阻挡他前行的一切统统粉碎。

    身为海天阁阁主,刘子维曾赞许他遇事能做最周详的安排和最坏的打算,可托以重任。杨思齐很快从热血沸腾中冷静下来,再次细思今夜的情形,如果是想劫财的贼人便是无事,如果是龙卫,应该也不曾发现自己元天教的身份,顶多以为自己想在屯田买卖中渔利。这也没什么,有屯田令林清在前,自己就说奉命行事,至多打上几板子。

    突然,杨思齐想到一个漏洞,那就是今夜自己显露了身手,徐百福的身份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杨思齐脸色一变,连想了数个法子都觉得难以搪塞,最后一咬牙,心道:先镇之以静,一旦事发,便爆起伤人,夺路逃走。对于自己的身手,杨思齐充满了自信,就算今夜来的高手,没有三五个也难以将他困住。

    想到自己忍辱负重近一年,功败垂成,杨思齐心中满是恨意,伸手拿过放在桌上的腰刀,缓缓拔刀出鞘。刀身贯注了真气,与刀鞘磨擦,发出连绵不绝的轻颤声,有如龙吟虎啸,慑人心魂。

    刀身出鞘,发出冷森森地寒光,照亮杨思齐幽亮的眼睛,一刀劈出,仿如将黑夜分成两半,杨思齐持刀傲立,就算功败垂成,杨某也要闹个天翻地覆,化州刺史不是要来巡视吗?就算逃走,也要把他的人头带走。

    ………………

    巳时初,江安义夹杂在络绎不绝的商队中进了会野城。此次悄然前往边陲私访,对外的借口是他染了风寒,在家中休息。悄然回了后宅,与欣菲聊了几句,江安义换上官服,往二堂走去。

    派人请来方别驾、华司马和秦监督监,江安义把他在屯田衙门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原本方仕书对江安义用诡计对付林清有些不满,但听到林清纵容手下以旧粮换新粮赚取差价,甚至用霉烂的粮食充数其中,气得摔了手中的茶盅,骂道:“竖子可杀不可留。”

    秦子炎对些许的贪腐不放在心上,他敏锐地抓住了那个衙役的身手居然与江安义相仿,惊诧地问道:“安义,你说那衙役击伤了你,是不是真的?他叫什么名字?”

    作为欣菲的亲信,他对江安义的身手十分清楚,有如此身手的人在化州乃至郑国都是顶尖人物,可以说无数豪门巨商抢着供奉,此人居然会做一个屯田衙门的小都头,为了万两银子去贩卖粮食,说破天秦子炎也不相信,要知道这样的人保着商队往来西域一趟就有这样的收入。他和江安义的想法一样,认定这个衙役所图甚大,不管他图什么或者隐藏什么,对他来说都是立功的好机会。

    秦子炎的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来化州后他数次立功,从从六品上的州统升任正五品下的六州副督监,一年时间连升了五级,这升官的速度算是骑了快马,让旁人羡慕不已。

    元天教余孽虽在戎弥国,但化州是他们的活跃之地,秦子炎首先就怀疑那个衙役是不是元天教人潜伏,这样的高手在元天教的地位肯定不低,如果有抓住他肯定是大功一件,能再接再励顺藤摸瓜的话,那自己的位置说不定又要升一升,也许能到京中去做个副都统了。

    江安义看出秦子炎的心思,道:“秦兄,别光顾着高兴,此人身手了得,我看你龙卫府怕是没人对付得了,别到时鸡飞蛋打,反为不美。”

    秦子炎正在升官发财的兴头上,哪里听得进江安义的劝告,笑道:“安义你有所不知,冯督监前往并州时,留下了四名供奉给秦某驱使,有四位供奉出手,想来留住姓徐的不难。”

    看到江安义不以为然的样子,秦子炎笑道:“安义不用担心,此次你去屯田衙门巡察,我多带些人手随行,让手下多带连弩和暗网,还有你在,估计没什么问题。安义,我可是欣菲姑娘的老部下,你可要关照关照我。”

    暗网,有如捕鸟的线网,由精练钢丝制成,钢丝之上附有小钩,用时两人左右持好,四面合围,将犯人困在其中,如被围住,小钩撕掉衣物或割伤肌肤,极难应付。这暗网是暗卫镇抚黄喜的所创,据说靠着它拿下不少难捉的犯人。

    见秦子炎有所准备,江安义不再多言,请来屯田郎中刘杰兴,明天开始动身前往屯田衙门视察。

第四百八十三章闹剧闲看(一)

    丰乐十五年六月二十八,冲(壬寅)虎,煞北,诸事皆宜,是个黄道吉日。老天给面子,阳光灿烂,白云装点蓝天,彩旗飘舞大地,锣鼓声闹着欢悦,屯田衙门前热闹非常。

    屯田衙门设在合城县东北角,这里原本就是县城的粮库,西域兵入侵时抢走了粮食,一把火把粮仓和房屋焚毁。范师本任合城县令后,重建了粮仓,后来江安义决定把屯田衙门安在合城县,范师本便划出大片的土地,兴建了屯田衙门的官邸。

    巳时初,一队人马沿着官道缓缓而来,锣鼓声敲打得越发卖力,唢呐奏响迎宾曲,待队伍走近,林清带着屯田衙门的大小官吏,有屯田六个县的县令和屯团长以上的将官齐齐躬身道:“恭迎江刺史、刘郎中。”

    江安义没有骑马,从轿中出来时正好看到刘杰兴向自己望来,江安义微笑示意,有意落后刘郎中半步。虽然屯田郎中只是从五品上的官阶,比江安义正五品上的官阶低,但刘杰兴代表着朝庭,名义上江安义还是陪同刘郎中来视察,所以江安义不想抢他的风头,表示出一切以他为首的态度。

    刘杰兴对江刺史的表态很受用,颔首谢过,挺直腰杆道:“辛苦各位,大家不必多礼。”

    徐百福在人群后面随着行礼,直起腰时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刘郎中和江刺史身上,而是看向两人身后十多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这些人在马上虎视狼顾,神情倨傲,如此神态就差在额头上贴上龙卫二字了。

    大堂主座让给了刘杰兴,江安义在侧旁坐着,他下首坐着秦子炎和华思源,合城、易定、景源三个县的县令,另一旁以林清为首,四大屯田军长依次而坐,晃仁、临沙、雁途的县令坐在他们之下。

    林清仪态从容,不紧不慢地向刘杰兴禀报屯田的情况,“……屯田共计得麦七十八万石、稻谷十二万石、黄豆八万石。按约定屯田衙门与屯田官兵五五分成,现粮仓已经收进麦粒八万石,稻谷二万石,黄豆一万两千……”

    刘杰兴满面笑容,屯田收获之在出乎意料,原本以为有一半的收成就算不错了,等回去后奏报天子,屯田司必然受到天子嘉奖,说不定自己也能因功晋升。

    等林清禀报完毕,刘杰兴笑道:“屯田取得如此大的成效,除了江刺史运筹帷幄外,离不开屯田官兵全力支持,林大人也功不可没,本官回去后定当向天子为诸位请功。”同在京城为官,刘杰兴与林清是素识,这等顺水人情自然随口说出。

    江安义插话道:“林大人,上次你到府衙说屯田衙门与屯田官兵有些纠葛,趁大伙都在不妨说说,有什么事也好当面解决。”

    林清心中暗恨,江刺史这是摆明让自己下不来台,背后告状不打紧,这当面揭人短岂不是将人往死里得罪。林清口吱唔着,目光斜向身旁的四位屯军长,安北屯军长伍大刚、安西屯军长计刚冰,安东屯军长郑文凯,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有安南屯兵带队的是副屯团长付祥意,林清心中暗叹,与其得罪其他人,不如欺负官小的,平日里付祥意还算本份,如果他识趣帮自己应付过关,事后自己再想法感谢。

    哪知还没等他开口,郑文凯冷笑道:“林大人肯定是到府衙告我老郑的黑状去了。江大人,你不问我今天也要说道说道,任什么安西都护府分的田都是上等的好田,离水源又近,而分给我安东都护府的田地又贫又瘠,连他妈草都长不了几根,姓林的分明是欺负人。我手下气愤不过找他说理,他就说我带兵围困屯田衙门,其实我是来劝架的,你说这姓林的是不是不识好赖人。”

    说到激动处,郑文凯站起身,把袖子撸了撸,冲着林清直鼓劲,计刚冰笑嬉嬉地看热闹,伍大刚还接了一句,“老郑,是爷们,咱们当兵吃粮流血流汗的凭什么受人欺负,我安北屯兵也他妈是后娘生的,老计,你命好,你是大老婆生的。”

    计刚冰收敛起笑容,唾了一口骂道:“伍大刚,你想找不自在吗?要不咱们各拉了队伍练练?”

    “练练就练练,要是我赢了你巴清镇的那块地就让给我,怎么样?”

    江安义看到屯军长们互相斗口,不动声色地喝起茶来。他此来是准备挤胧头的,长痛不如短痛,搂草打兔子,索性一次性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统统处理完。

    刘杰兴坐在正座面色铁青,这些兵痞子毫不顾忌体现,在大堂之上污言秽语,看样子还准备动手动脚。瞅了江安义一眼,刘杰兴心道,难怪江安义不肯坐主位,这里等着看我的笑话,都说江安义是二愣子,今天让二愣子给算计了。

    “诸位将军”,刘杰兴开口劝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有辱斯文。”

    “屁个斯文,军中汉子最烦假斯文,有什么道理用拳腿来讲。”伍大刚毫不客气地应道,气得刘杰兴铁青的脸色又胀得通红。林清满是委屈地看了一眼刘杰兴,意思是您总算能体会我的苦楚了吧。

    大堂上闹得不可开交,江安义眼光扫了一眼景源县令赵则和,赵则和微微点头示意。

    衙门外鼓声募然响了起来,众人都是一愣,刘杰兴问道:“哪里击鼓?”

    有个衙役飞奔进来道:“衙门外有人击鼓鸣冤。”

    林清喝道:“胡闹,今日江刺史和刘郎中来此视察屯田,有什么事情等错过今日再说,把告状之人赶走。”

    “且慢”,江安义悠悠地道:“若是所告之状有关屯田,索性带上堂来一并处理。”

    众人一惊,面面相?,谁也不傻,江刺史如此安排,指不定是要对付谁。伍大刚等人以目示意,重新回座坐好,恍若无事。宁清政站在林清的背后,看到他的后心湿透,浅绿色的官服被汗水染成黑乎乎一片。嘴角翘起一丝淡笑,宁清政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场。

    徐百福带着几名百姓走上堂来,大堂之上坐满了人,两旁衙役不可能排班,只得挤在堂下听候传唤。徐百福作了个罗圈揖,示意那几名百姓在堂前跪好,目光在江安义、刘杰兴和林清的身上一转,不知道该请谁审案。

    江安义笑道:“刘大人与此事无干系,问起案来没有偏颇,不如就由刘大人来审。”

    刘杰兴未任过地方官,没有升堂审过案,平日里也曾想像过自己审案时的英明神武,听江安义让他审理,当即一敲惊堂木,兴致盎然地发问道:“下跪何人?有何冤枉,向本官从实道来。”

    不少人嘴角露出笑意,这位刘大人想是戏文看多了,问起案来全无章法。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告状的内容,这几人是景源县的百姓,状告景源屯军抢占有主良田,欺辱良家妇女,抢夺财物等等。

    景源屯田是安东屯兵的驻地,郑文凯站起身怒骂道:“大胆刁民,胡说八道,敢诋毁官兵,不怕死吗?”

    那几个百姓吓得低头不敢做声,郑文凯得意地道:“大人,这些刁民满口胡说,还望大人为末将作主。”

    “这些百姓所说是实,本官愿为他们做证。”郑文凯错愕地回头,看到景源县县令赵则和向着刘杰兴拱手道。

    刘杰兴的感觉是又上了江安义的当,所以他不想再当冤大头,站起身笑道:“江刺史,看来案情过于复杂,本官是个外人,不好鸠占鹊巢,还是你来吧。”

    江安义的目的是把刘杰兴拉下水,让他不好说话偏帮,见他畏难不审,也不客套,两人交换座位,江安义居中而坐。人的名树的影,看到江安义威风凛凛地坐在正中,郑文凯不敢放肆,默不作声地回座。

    这些百姓在景源县告过状,赵则和怯于屯田官兵的声威,不敢上门抓来,今天让百姓来告状原本就是江安义的授意,在稳赢的官司面前赵则和怎么会不把握住机会,声泪俱下的控诉让跪在地上的百姓深为感动,县令大人真是爱民如子的清官。

    等赵则和说完,江安义盯着郑文凯道:“郑将军,赵县令所说可是实情?”

    郑文凯脸色变了几下,起身低头道:“末将约束手下不力,请大人恕罪,回去后末将定当严加约束手下,补偿百姓所失,绝不敢再犯。”

    “尔等前来化州屯田,是天子钦命,本官知道远离故土来到化州边陲,难免有人心怀怨恨,但经过夏收,尔等抿心自问,尔等在军中所得比起屯田如何?”江安义的话音满是威压,在大堂上空回荡。

    见郑文凯低头不语,江安义转向伍大刚道:“伍将军,听说屯田衙门分给你的耕牛跌死过半,怎么不送点牛肉干到府衙让我也尝尝?”

    伍大刚脸色一变,站起身道:“末将知错,今后如再有牛跌死,唯末将视问。”

    郑文凯和伍大刚都很光棍地认错,有点出乎江安义的意料,当看到伍大刚畏惧的目光从秦子炎身上掠过,心中暗笑,没想到自己又一次扯了龙卫的虎皮做大旗,既然秦子炎想让他帮忙抓徐百福,那就先帮自己震震这群兵痞也好。

第四百八十四章大打出手

    看着堂下垂首认错的伍大刚和郑文凯,江安义有种拳头打在空处的无力感。计划赶不上变化,准备好的应变之策居然没用上,看了一眼秦子炎,江安义暗笑,没想到这位龙卫副督监声威赫赫,居然无意中成了“定风珠”。

    林清心中暗喜,百姓告状让江刺史的注意力转移到屯田官兵身上,但愿江刺史能抓住屯田军不放,这样自己就能安全过关。堂下徐百福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了,龙卫来人估计是对付屯田军的,自己一个小小的衙役都头,还劳动不了这些大爷。

    依照早些时日的打算,江安义敲打敲打便会恰可而止,毕竟屯田之事不容有大的变化,有些事要用细火,功到自然成。可是戎弥国准备在八月会盟西域诸国的消息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化州极可能再次面临兵灾,所以江安义再顾不上慢慢调和,他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解决内部矛盾,集中力量来应对外敌。

    侧坐在旁边,刘杰兴心情放松看戏,江安义连威带吓把刚才气势汹汹的兵痞训得低头认错,让他不由得佩服,当年的“二愣子”如今已经成熟,处理起公务来游刃有余,相比之下自己有所不如。刘杰兴琢磨着其中滋味,盘算着换了自己,应该到了收场的时候,劝慰几句,皆大欢喜。

    “计将军,听说你让属下屯军上交一成收成于你,可有此事?”江安义的问话让堂上多数人惊愕,江大人这是准备把屯军一网打尽吗?付祥意心中苦笑,四个屯田所只有安南屯田所来的是副屯田长,看来官小也有官小的好处,江刺史不屑发做自己。

    刘杰兴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刚才自己还认为江安义改了“二愣子”的性子,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自己且开心看戏。把后背往椅背上靠了靠,刘杰兴坐出个舒服的姿势,顺便把二郎腿翘起,似笑非笑地望向对面的计刚冰。

    计刚冰瘦削的脸颊上有道寸许长的伤疤,沉下脸时那道伤疤深深地嵌进去,像另开了张口,看上去煞气十足。听到江刺史的责问,计刚冰脸上的煞意越浓,冷冷地盯着江安义不说话。

    大堂上安静下来,一股冷意暗中流动,刘杰兴从计刚冰的脸上把目光移开,那张脸让他有点不寒而栗。江安义毫不示弱地与计刚冰对视着,展示着强硬的姿态。

    “不错。”好半晌,计刚冰干涩地应道。

    江安义脸一沉,道:“江某虽然是文官,但也听闻过军中严禁侵吞官兵军饷财物,计将军无故索要麾下一成收入,怕是违反了军纪吧。”

    伍大刚和郑文凯都是心头一沉,他们也向麾下索要了一成的收入,这是军中惯例,不知江刺史为何拿这件事发作。如果计刚冰得了处置,会不会把自己两人也牵扯进来,这个江刺史,真要仗着天子的恩宠与军方做对吗?

    计刚冰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我当时说的清楚,这一成收入做为屯田所向屯田衙门交涉的费用,计某平日可没少和林大人打交道,这屯田的物资、屯兵的调用,哪一件不要计某前来讨要。屯田衙门一年给二百两银子够什么用,这往来的辛劳不算,难道吃住也要计某自掏腰包吗?”

    伍大刚和郑文凯随声附和道:“不错,江大人,这一个月我们至少要跑五六趟屯田衙门,林大人可没少克扣咱们的物资。”

    林清大汗淋漓,没想到又绕回到自己身上,见江刺史凌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林清连忙起身辩驳道:“大人明鉴,这二百两银子的用度是马别驾定下的章程,至于克扣物资卑职绝对不敢,发放的物资都有帐本,大人不妨派人查看,卑职冤枉啊。”

    身后,突然传来宁清政的声音,“江大人,下官曾亲见林大人吩咐徐都头把次损的物资当成好物发放给屯兵,发放的口粮也是以次充好,粗算来至少牟利千两以上。他两次分给下官二百两好处费,这些贪腐来的银子下官可不敢用,放在屋中,大人可派人前去拿取。”

    林清遍体生寒,转过身咬牙切齿地看向宁清政,嘶哑着声音道:“宁清政,林某可曾得罪过你,为何如此陷害于我,你祖父寿辰时林某还送去了八百两的寿礼,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宁清政微笑道:“林大人,你送给家祖的寿礼,家祖原要送回,恰逢马别驾过府拜望,家祖便把你送的八百两寿银交给了马别驾。”

    林清恨恨地盯着宁清政,扶着椅背勉强支撑住身子,颤抖着嘴唇道:“宁清政满口胡说,请大人为卑职作主。”

    事到如今,林清索性豁出去了,来个抵死不认,反正床下的乌木箱已经让小翠祸害空了,此次收粮的好处徐百福还没有拿来,几个屯军长从自己这里得了好处,估计不会把自己供出来,要不然大家一起死,只要查无实据,单凭宁清政的话江刺史定不了自己的罪,再说自已对徐百福有恩,实在不行就让他替自己顶了罪名。

    想到这里,林清心中安定了些,来到公案前跪下,凄声道:“林清自任屯田令后,自问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误了屯田司和江大人的重托,有负皇恩。卑职承认做事毛躁急进,与诸位屯田所的将军有所误会,难免也有处理不当之处,但所做所为皆出于公心。没想到遭小人陷害,还请大人查明真像,还卑职清白。”

    “迸迸”的磕头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林清的额头很快青紫渗血,血从额头一直流经黑须滴落,星星点点地掉在青石之上,一副惨烈的模样。

    宁清政心中冷笑,林清这副作态看在江大人眼中恐怕只觉好笑,他不知道江大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准备妥当要拿下他。当日祖父送走马别驾后,曾告诉他龙卫已经收集好了林清的罪证,让自己在关键的时候推波助澜,祖父告诉自己,刺史大人暗示只要宁家帮忙,他会设法让自己尽快接替林清成为屯田令。

    林清不去,自己怎么往上升,宁清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目光看向刘杰兴。刘杰兴翘着的二郎腿已经放下,堂上的瞬息万变让他有些目不暇接,还没等他品味出滋味来,宁清政的目光示意已经传来。

    刘杰兴原本想着置身事外,宁清政的目光让他心中一动,联想起许多不曾注意的细节来。离京时侍郎大人的交待,当初以为是让他维护江安义,现在看来是要自己为宁清政上位铺路。难怪自己到了会野府前去拜望宁老太爷,老太爷让自己多多提携孙儿宁清政,原本指的是现在。

    如此说来,早在视察之前,江安义便已经设计好了今日,刘杰兴望向江安义的眼光带着骇然,此人不过二十几岁,心计便如此深沉吗?以他的年纪资历城府,将来必然大用,此人只可交好不可为敌。

    想清楚后,刘杰兴收起兔死狐悲之心,干笑两声道:“林大人,先不用忙着磕头,是非曲直问过便知,如果你真的贪污屯田银两物资,不要说江刺史饶不过你,我工部屯田司也绝容不下害群之马。”

    话说得掷地有声,听到林清耳中凉透心,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知道刘杰兴准备落井下石,谁让宁清政是宁泽之子,而宁泽是刘杰兴的顶头上司。林清露出绝望的苦笑,万没想到曾让自己安睡的宁家大腿狠狠地踢了自己一脚。

    江安义点头道:“叫徐百福上堂回话。”

    徐百福就站在堂下,心中暗骂,原以为自己是主角,结果成了池鱼。上堂行礼,道:“小人徐百福参见众位大人。”

    江安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徐百福,见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四方脸庞,两眉如刷,两只眼睛并无特别的神采,如不是那夜与他交手,根本不会查察他是个内家高手。

    秦子炎也在打量徐百福,他是彩蝶门的外门弟子,彩蝶门的姹女心法不适合男性,不过却另有适合男子修练的功法。他紧跟欣菲,欣菲被选为圣女后,随之水涨船高,门中传授他一门练体功法-锻骨功,来化州后得江安义夫妇指点,功法已经小成,全身有如铜铁铸成,寻常刀剑难已伤他。

    自打身任副督监后,秦子炎除了同思雨、江安勇夫妇练练手外,与人交手的机会很少,总想着跟高手真正过一场,徐百福在他眼中就成了试刀石。

    徐百福谦恭地弯着腰,江刺史半天没说话,他没有丝毫的不耐,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颤动一下。

    “徐百福,钱家农庄的粮收的怎么样了?可拉回了霉烂的粮食,准备什么时候填入粮窖啊?”

    语如惊雷,徐百福霍然直起腰,此一刻,气机勃发而出,从一个弯腰驼背的猥琐男子变成了海岸边顶天立地的礁石。周围坐着的人被他的气势所摄,纷纷向两旁避去。

    徐百福的眼光放出神采,哈哈笑道:“原来那夜来的是刺史大人,敢问刺史大人,背后的伤可好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衙中恶斗

    杨思齐化身徐百福在合城已有一年多,虽然极善隐忍,但身处下役被人呼喝打骂,杨思齐心中终究憋着一股怒火,此刻揭开盖子,怒火随着真气喷勃而出,化成滔天潮水,汹涌拍向江安义。

    海潮诀是海天阁赖以威震江湖的绝学,杨思齐浸淫期间二十多年,曾远赴北海海眼风浪处悟道。杨思齐文武双全,自幼跟随刘子维读书,三十八岁那年于海畔赏月,从前人诗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中悟出广、连、平、圆、生等诸多变化,海潮诀在他的手中青出于蓝,胜于先贤。

    杨思齐骤然发难,江安义坐在椅中不及站起,只觉耳畔潮声呼啸,气浪排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发丝被激得往后飘扬,桌上的签筒像有只无形的手推着节节后移,风浪之大,逼得人都要往后倒去。

    体内的真气应激而动,元玄真气带动着明玉真气在经脉中快速流转,透体化成一道弧形的真气罩在身前,江安义感觉气闷之意大消,运功抵住铺天盖地的劲气,竭力扳回劣势。

    杨思齐嘴角露出冷笑,海潮真气连绵不绝,一波胜过一波,层层叠加向着江安义冲击而去,浊浪滔空,要将江安义淹灭其中。他从刘子维、卫大昌等人的嘴中得知江安义是内家高手,卫大昌更跟他专门讲过在雁滩与江安义交手的经过,提醒他不要轻敌。如今卫叔已逝,还有许多元天教的兄弟死在这个狗官的手中,今日自己便要取这狗官的性命,以慰元天教众位弟兄的在天之灵。

    变化肘生,大堂上众人纷纷避开,林清避到大堂的柱边,目光闪烁地看着徐百福(杨思齐),没想到手下的都头居然敢跟刺史叫板,听他的话江刺史还曾伤在他手中。林清心中隐隐希望,要是徐百福能杀死江安义就好,刺史死了,自己的罪名也就不了了之。

    秦子炎看到江安义被徐百福压得起不了身,大喝道:“逆贼,大胆。”手按腰刀,踏步向徐百福欺去。刚踏出半步,就觉身处漩涡之中,手足被牢牢缠住,费尽力气也无法前行。秦子炎大惊,才知道自己的身手比徐百福差得太远,息了争强之心,竭力往后退去,准备出大堂召唤人手围攻。

    杨思齐目光一凝,真气随心而动,暗劲“圆”紧,将秦子炎困在其中,越缚越紧。无形的紧缚让秦子炎觉得自己如果不挣脱,就会像条脱水的鱼儿窒息而死。不甘被困,

    秦子炎身形微蹲,双手握拳,吐气出声向前猛砸去。“嗡”的一声颤响,那圈圆滑的“水”流被砸得一顿,秦子炎抓住真气停顿的瞬间,跨步迈了出去。杨思齐“噫”了一声,秦子炎炼精化气的境界在他眼中不堪一击,没想到居然能挣出真气束缚,左手一扬,挥舞着真气重新向秦子炎裹去。

    高手相争,胜败之机往往在乎一线。江安义已然迈进炼神化虚的门槛,比起杨思齐来说的功力更为深厚,然而杨思齐牢牢占着先机,而且应变的经验和手法都在江安义之上,所以才能死死地把江安义“按”在椅中。

    杨思齐分心对付秦子炎,江安义感觉到滂湃连绵的气机有处细微的衰弱出现,双手猛探,按在公案之上,元玄真气狂吐,缓缓地站起身来。杨思齐一惊,放开秦子炎,真气再次鼓起浪潮,向着江安义冲去,要把他压回到座椅中。

    然而,江安义的身形有如竹笋逢春雨,在狂风暴雨中坚定地向上、向上,桌上眼看就要掉地的签筒随着他缓缓站起,慢慢地向前移去,一点一点地要回到原来的位置。

    束身真气消失,秦子炎赶紧向堂外跑去,大堂内的其他人纷纷向外跑,挤在门前乱作一团。

    杨思齐知道良机将失,一旦秦子炎把龙卫中人唤进大堂,那自己就要面对围困的局面。眼看江安义越站越高,气势越来越猛,杨思齐决定放手一搏。身形前探,双掌一前一后推出,海潮真气化成滔天巨浪,向着江安义卷袭而去。

    那签筒终于不堪重压,“啪”的一声裂开,竹签被激荡在空中,在两股真气间摇摆不定。杨思齐两掌真气带动竹签如箭,向着江安义射去。

    “来的好”,江安义猛地一挺,双掌离开桌面,合十如刺,迎着狂风刺去。竹签从江安义的身侧飞过,将他身上的官服撒破,威势十足地插入后面的海水朝日图上。

    。。。。。。。。。。(请稍待)

    第四百八十五章衙中恶斗

    杨思齐化身徐百福在合城已有一年多,虽然极善隐忍,但身处下役被人呼喝打骂,杨思齐心中终究憋着一股怒火,此刻揭开盖子,怒火随着真气喷勃而出,化成滔天潮水,汹涌拍向江安义。

    海潮诀是海天阁赖以威震江湖的绝学,杨思齐浸淫期间二十多年,曾远赴北海海眼风浪处悟道。杨思齐文武双全,自幼跟随刘子维读书,三十八岁那年于海畔赏月,从前人诗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中悟出广、连、平、圆、生等诸多变化,海潮诀在他的手中青出于蓝,胜于先贤。

    杨思齐骤然发难,江安义坐在椅中不及站起,只觉耳畔潮声呼啸,气浪排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发丝被激得往后飘扬,桌上的签筒像有只无形的手推着节节后移,风浪之大,逼得人都要往后倒去。

    体内的真气应激而动,元玄真气带动着明玉真气在经脉中快速流转,透体化成一道弧形的真气罩在身前,江安义感觉气闷之意大消,运功抵住铺天盖地的劲气,竭力扳回劣势。

    杨思齐嘴角露出冷笑,海潮真气连绵不绝,一波胜过一波,层层叠加向着江安义冲击而去,浊浪滔空,要将江安义淹灭其中。他从刘子维、卫大昌等人的嘴中得知江安义是内家高手,卫大昌更跟他专门讲过在雁滩与江安义交手的经过,提醒他不要轻敌。如今卫叔已逝,还有许多元天教的兄弟死在这个狗官的手中,今日自己便要取这狗官的性命,以慰元天教众位弟兄的在天之灵。

    变化肘生,大堂上众人纷纷避开,林清避到大堂的柱边,目光闪烁地看着徐百福(杨思齐),没想到手下的都头居然敢跟刺史叫板,听他的话江刺史还曾伤在他手中。林清心中隐隐希望,要是徐百福能杀死江安义就好,刺史死了,自己的罪名也就不了了之。

    秦子炎看到江安义被徐百福压得起不了身,大喝道:“逆贼,大胆。”手按腰刀,踏步向徐百福欺去。刚踏出半步,就觉身处漩涡之中,手足被牢牢缠住,费尽力气也无法前行。秦子炎大惊,才知道自己的身手比徐百福差得太远,息了争强之心,竭力往后退去,准备出大堂召唤人手围攻。

    杨思齐目光一凝,真气随心而动,暗劲“圆”紧,将秦子炎困在其中,越缚越紧。无形的紧缚让秦子炎觉得自己如果不挣脱,就会像条脱水的鱼儿窒息而死。不甘被困,

    秦子炎身形微蹲,双手握拳,吐气出声向前猛砸去。“嗡”的一声颤响,那圈圆滑的“水”流被砸得一顿,秦子炎抓住真气停顿的瞬间,跨步迈了出去。杨思齐“噫”了一声,秦子炎炼精化气的境界在他眼中不堪一击,没想到居然能挣出真气束缚,左手一扬,挥舞着真气重新向秦子炎裹去。

    高手相争,胜败之机往往在乎一线。江安义已然迈进炼神化虚的门槛,比起杨思齐来说的功力更为深厚,然而杨思齐牢牢占着先机,而且应变的经验和手法都在江安义之上,所以才能死死地把江安义“按”在椅中。

    杨思齐分心对付秦子炎,江安义感觉到滂湃连绵的气机有处细微的衰弱出现,双手猛探,按在公案之上,元玄真气狂吐,缓缓地站起身来。杨思齐一惊,放开秦子炎,真气再次鼓起浪潮,向着江安义冲去,要把他压回到座椅中。

    然而,江安义的身形有如竹笋逢春雨,在狂风暴雨中坚定地向上、向上,桌上眼看就要掉地的签筒随着他缓缓站起,慢慢地向前移去,一点一点地要回到原来的位置。

    束身真气消失,秦子炎赶紧向堂外跑去,大堂内的其他人纷纷向外跑,挤在门前乱作一团。

    杨思齐知道良机将失,一旦秦子炎把龙卫中人唤进大堂,那自己就要面对围困的局面。眼看江安义越站越高,气势越来越猛,杨思齐决定放手一搏。身形前探,双掌一前一后推出,海潮真气化成滔天巨浪,向着江安义卷袭而去。

    那签筒终于不堪重压,“啪”的一声裂开,竹签被激荡在空中,在两股真气间摇摆不定。杨思齐两掌真气带动竹签如箭,向着江安义射去。

    “来的好”,江安义猛地一挺,双掌离开桌面,合十如刺,迎着狂风刺去。竹签从江安义的身侧飞过,将他身上的官服撒破,威势十足地插入后面的海水朝日图上。

第四百八十六章星火之势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涌入院中的屯兵将近三百人,将整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连两旁的长廊下都站满了。起初叫嚷的只是几个人,片刻功夫,大半屯兵都吵嚷起来,戾气随着声浪冲天而起。

    伍大刚、郑文凯、计冰刚等人面色铁青,大声呼喝已经压制不住吵闹的麾下,吵闹声沸反盈天,隐隐露出炸营的趋势。将是兵胆,兵是将威,身为将官平日里的威信能压制住士兵,但一旦兵丁集体作乱,首当其中的也是将官。

    这些屯兵来自不同的都护府,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弃兵,平时没少受到欺压,积累的戾气爆发出来,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伍大刚三人的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曹庆国是安西都护府的屯兵,那句计将军要走一成收入的话是他喊出来的。曹庆国是混水寨的小喽罗头目,后来随赵寨主投降了安北都护府,哪知朝庭秋后算帐,赵良才兄弟投降后,在后来清剿青山水寨的战斗中陆续战死,未死的喽罗多数被送去种地,挨打受骂。元天教人偷偷找到他,深感不忿的曹庆国当即答应替元天教出力,还主动拉拢了不少以前的弟兄。

    化州屯田,曹庆国等人跟着冯定忠被安西都护府遣送过来,原以为来到边陲条件更为艰苦,没想到日子过得还算舒心,等夏粮丰收,曹国应估算了一下能分到五十石麦子,约合十两银子,再加上种点果子养点羊,这日子过得有希望了。谁知计屯军长大口一张要走了一成,这在安西都护府也是常事,冯屯团长劝大伙忍了,等到交粮又被管粮仓的胥吏要去了五百石好处,曹庆国心中恼火,天下当官的一般黑,照这样下去,你一口我一口,跟在安西都护府的情形差不多。

    前两日,有人传来消息,让他在江刺史视察屯田衙门时见机行事。听到杨思齐的挑拔,新仇旧恨涌上心来,曹庆国脱口把心中的怨气发泄了出来。话出口,心中有些忐忑,身旁传出附和声,这才安定了些。紧接着,斥问声接连而起,一声声喝问发泄着平日不敢言的怒火,大有把屯田衙门焚毁之意。

    柴力猛手握住腰间的佩刀,看着身旁冲动的人群,他知道今天恐怕要见血光,可是就算能血洗屯田衙门,自己这些人又能逃到哪里去?柴力猛是端州人,来自安东都护府,元天教立国大齐,建都就在端州。听爷爷说大齐国立国五年,对治下百姓十分仁厚,轻徭薄役、济老扶贫、善待百姓,与昭帝年间的横征暴敛有鲜明对比,江南七州的百姓对大齐国很拥护,许多百姓纷纷加入元天教,成为信徒。

    后来朝庭击破大齐国,王师到处却是焦土一片,朝庭虽然宽赦了普通百姓,但日子却过得艰难起来,不少人家暗中怀念大齐国的时光。柴家是端州富商,大齐国立国时没有受到影响,等朝庭的军队到来,柴家却被乱兵抢劫一空,状子告到衙门没有结果,家产田地却逐渐被侵吞,爷爷含恨而死,家道日见中落,等到柴力猛长大,家中难以维系,只能投军吃粮。

    元天教在东南一带依旧暗中活跃,一场官司得到贵人相助,柴力猛十分感激,贵人后来表明身份,柴力猛顺理成章地成了元天教徒。化州征发屯兵,柴力猛在派遣之列,先行的三千人中柴力猛能认出十多个同为元天教的兄弟,此刻在院中就有半数,看来元天教有场大行动了。

    江安义站在月台之上,看到伍大刚三人被手下逼得往后退,暗道不好,看来今天要出大事,不光自己做了准备,徐百福恐怕也有所安排。目光投向站在戒石坊上的徐百福,江安义缓缓地舒展筋骨,真气在体内发出轻鸣,气体遥遥指向徐百福,出手在即。

    戒石坊上杨思齐看到院中屯兵群情激愤,只差一个火星便能点燃。感觉到江安义投来的目光,杨思齐微微冷笑,我便来点燃这点火星。站在高处,院中的情形一览无遗,自己脚下被龙卫紧紧围住,身后左右便是拥挤的屯兵,那几个屯田将军脸露怯色,声嘶力竭地劝阻手下不要冲动。正前方是月台,月台上站着江刺史,刚刚交过手,杨思齐知道这位江刺史果然名不虚传,是劲敌。

    在月台侧旁,屯田六县的县令站在一起,面带惊惶地注视着发生的事情,杨思齐心想,就拿这些县令开刀,这些文官可不像江安义那样,只要自己近前,一个呼吸就能将他们结果掉,化州边陲的县令被杀,对郑国朝庭是个沉重的打击,而且杀死了县令,这些屯兵也没有了后退之路,到时带着他们血洗合城县逃奔戎弥国。

    身随念动,杨思齐一踏戒石坊,身如投石,向着范师本等人射去。江安义紧密注视着杨思齐的举动,见他向范师兄等人袭去,利啸一声,身形跃起,朝着杨思齐拦去。

    两人在空中相撞,杨思齐居高临下,借着向下的威势,一拳把江安义击得倒落在地,他的身形却借助江安义的反震之力,高高扬起,在空中略一停顿,准备继续向范思本等人袭去。

    江安义的脸上一缕血色掠过,刚才被杨思齐的拳头震得气血翻涌。眼前杨思齐再次袭来,江安义顾不上平复气血,拔地而起再次挡在杨思齐身前。

    杨思齐冷笑出声,他的海潮功法借力生力,只要不被打断,一劲更比一劲高,双掌平平推出,风浪之声有如海啸席卷而来。

    江安义感觉巨浪要把自己吞没,撕成粉碎,那令人窒息的声势有如惊涛拍岸而来。明玉真功在丹田处流转,意守丹田不动,有如礁石巍然不动,江安义顶着风浪伸出拳去,重重地击在杨思齐的掌心。

    杨思齐觉得一股热流从掌心钻入经脉,灸得经脉都像夏日里的农田有些干枯开裂,真气迅速涌来,将那股热意逼出,杨思齐心中一凛,江安义的真气着实刚猛,难以力敌。

    竭力击出一拳后,江安义再次被杨思齐震退,那涛天巨浪被拳风震碎、散开,化成滚滚气浪,逼得范思本等人立不稳脚,纷纷向后退去。朴天豪和陈安凯从廊下奔来,一左一右护在江安义身侧。

    杨思齐见机会已失,一个盘旋又落回戒石坊上,冲着骚动不安的屯兵们吼道:“朝庭把我们当成猪狗任意欺凌,放逐到这边陲做牛做马,一旦胡人来了还要我们去送死,左右是个死,不如拼了。”

    “拼了”、“杀了这些狗官,咱们到关外去做响马”,屯兵在有心人的鼓躁下蠢蠢欲动。

    秦子炎喝道:“谁敢造反,连弩准备。”随着他的喝令,龙卫纷纷掏出连弩,把弩箭对准屯兵。

    江安义暗道不好,秦子炎如此处置岂不是把矛盾越发激化,他是想挤胧头,但针对的是林清和屯军长们,可不是想逼反普通的屯兵。

    杨思齐大喜,这个龙卫指挥真是其蠢无比,生怕火点不起来。抬手一掌向不远处的龙卫劈去,口中叫道:“龙卫杀人了。”

    那龙卫遭袭,自然将连弩对准杨思齐,扳动扳机,四只弩箭连成一线飞出。杨思齐待到弩箭近身,真气一引,弩箭从他身旁飞了出去,落群进人之中,“唉呀”之声响起,有人中了箭。

    “龙卫伤人了,杀了这群狗东西。”屯兵们被鼓动得头脑发热,有人抽出兵刃,向着龙卫逼去。

    “住手”,江安义怒吼出声,指着戒石坊上的徐百福道:“此人是元天教逆匪,有意挑拔是非,你们不要上当,杀伤龙卫形如造反,你们想过家人吗?”

    “别听这狗官的,他们是一伙的,大伙今天出口恶气,杀了衙门里的狗官,抢了粮食和钱走人。”曹庆国拔出刀来,大声鼓动着,人群往前拥去。

    秦子炎十分懊恼,不但没有抓住徐百福,反而被他鼓动屯兵造反,如果屯田衙门发生血案,自己处置不当的罪名难逃,唯有将徐百福擒下,才能免去这场灾祸。手指暗摆,四名供奉会意,齐齐跃身而起,向着杨思齐围去。

    杨思齐哈哈一笑,并不回击,飞身落在屯兵之中,叫道:“龙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阵乱刀就能把他们砍成肉泥,大伙一起上,不用怕。”

    “砰”的一声,烟花炸响,院中一静,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江安义身旁的朴天豪手中,刚才的烟花就是他所燃放。

    “本官来的时候,从驻军调动了一千轻骑随行,尔等还不放下兵器等候发落,真要等大军以来玉石俱焚吗?”江安义飞身上了月台,冲着举着刀剑的屯兵冷森森地喝道。

    屯兵一滞,有人下意识地丢了手中的刀。杨思齐吼道:“大伙别上当,他是骗你们的。”

    江安义冷笑道:“且等片刻。”

    屯田衙门东北角,离北城门很近,很快有人感觉到地面在微微地颤动,马蹄声沉闷如雷般传来,江刺史所说的轻骑真的来了。

    杨思齐悲愤莫名,仰天长啸,身形拔起向衙外逃去,空中留下一句话,“江安义,来日方长,咱们沙场再会。”

第四百八十七章尘埃未定

    当江安勇带着六百轻骑出现在屯田衙门外,一切已成定局。

    能逃的早已不见踪影,留下的等待命运。院中的屯兵被要求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曹庆国限入恐慌之中,刚才他表现的太过积极,已经落在别人眼中,事后清算该如何脱身。柴力猛有些木然,不能把握自己命运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朝庭也好,元天教也好,都只是把自己这些人当成弃子,除死无大事,还能把自己怎样?乌丫丫的人群惊恐地等待着……

    秦子炎喜上眉梢,虽然徐百福逃走了,但捉获的屯兵肯定有元天教人,对于他来说又是一次立功的好机会;林清心如死灰,与逆党徐百福牵扯上关系,这下黄泥掉进裤档里,不是屎也成屎了。

    宁清政躲在户房内的前窗下往外张望,局势被江刺史控制,宁清政暗自欢喜,林清是肯定要下台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希望暂代屯田令的职务。宁清政目光落在身旁的屯田郎中刘杰兴身上,如果刘郎中能够提议的话,江刺史肯定会顺水推舟,自己该怎样跟刘杰兴开口?

    伍大刚、郑文凯、计刚冰三人灰头土脸地站在屯兵当中,身旁都是抱头蹲地的屯兵,三人的站立显得鹤立鸡群,只是他们黑着脸谁也不作声,刚才屯兵做乱,差点酿成大祸,身为带兵的将军本身就有大罪,何况这些屯兵的激愤大半因他们而起,等下江刺史问起话来,如何答应?要是等闲文官他们还能耍点无赖,以文武不相统为由敷衍,刚才亲见江刺史对敌的硬朗,想起廖建辉、古亚楼等人的下场,三个人的眉头紧锁。

    江安勇一身戎装带着两名亲卫大踏步来到哥哥面前,高声禀道:“致果校尉江安勇奉命前来,请大人指示。”

    江安义看着英武气概的弟弟心中欢喜,脸上绷着,转过脸来问秦子炎,道:“秦督监,你看该如何处置?”

    秦子炎冲江安勇挤挤眼,笑道:“有劳江将军先带人把这伙屯兵看管起来,就送到合城县的大牢去,我随你一同前去问案。”

    看到屯兵被绳索串成一串,伍大刚三人相互示意,举步来到江安义面前跪倒,哀告道:“末将等人督下不严,险酿大祸,请大人处罚。”

    江安义还真点挠头,按他的心意这三人都得夺职治罪,不过他是文官,无权处置。看到江安义沉默不语,秦子炎决定解围,皮笑肉不笑地道:“三位将军,这些屯兵是你们的手下,要不劳烦你们也跟着走一趟,一起到大堂上听听,也省得说秦某冤枉你们的手下。”

    秦子炎和江安勇押着屯兵去了合城县的衙门,屯田衙门清静了许多,回到大堂重新坐好后,在宁清政期待的目光中,刘杰兴笑道:“江大人,林清自做自受,与元天逆党勾结在一起,实属罪有应得。不过,屯田衙门正在收粮,没人主事可不行。江大人,你要尽快安排人接手,以免耽误屯粮入库。”

    在院中江安义已经注意到宁清政跟刘杰兴低声欢谈,此刻刘杰兴引出话题,显然是为宁清政说情。江安义瞄了一眼宁清政,见他一脸兴奋,恳切地望着自己,索性好人做到理,笑道:“刘大人是屯田郎中,屯田事务正好由大人管辖。术业有专攻,这个人选还请刘大人你做主。”

    刘杰兴很满意江安义的识趣,拈须笑道:“既然江大人推让,那刘某就提个人以供参考。宁清政宁副令是屯田令的副手,我看他对屯田事务颇为熟悉,而且宁家是化州豪门,又是天子嘉许的‘急公好义’之家,由他来代理屯田令一职,必然合乎江大人的心意。”

    “不错,宁副令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宁清政,便由你暂代屯田令一职,务必让屯粮顺利归仓,事后本官定当为你请功,但如有错漏,严惩不贷。”

    宁清政大喜,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之快。谁都知道暂理后极大可能就转为正理,江刺史自身就是暂理,谁也知道等时间到了自然转正,关键是把位置先占住再说。来到公案前,宁清政躬身礼道:“宁某定当竭尽全力,为朝庭效劳,为大人分忧。”

    笑声起,心照不宣。

    合城县东门边有栋三进的宅子,宅子的主人是胡商,买下这套宅院方便往来屯积货物。从屯田衙门逃走,杨思齐出北门换了身衣服又从东门进了这宅子,此刻就坐在偏院的书房里,把屯田衙门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一旁的胡商。最后,杨思齐道:“挛虚克,破坏屯田的事已然失败,你派人往国内送信,我再想别的法子。”

    挛虚克三十来岁的年纪,金发蓝眼,深目高鼻,身着华丽绸衫,听完杨思齐的话后,站起身恼怒地道:“花了这么多钱,一句轻巧的失败让我怎么向国主交待,你们郑人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只是牛皮吹是好,没什么真本事。”

    一向自视极高的杨思齐被挛虚克挤兑得火冒三丈,他知道戎弥国的人表面上把元天教人视为宾朋,其实心中十分轻视,认为他们是丧家之犬。挛虚克是大王子虎锐的亲信,因为二王子与元天教人走得近,虎锐一直暗中针对元天教人。

    有些人可以晓之以理,有些人却要震之以威,杨思齐看到桌上有块铜镇纸,伸手拿过捏了一下,“当”的一下丢在桌上,挛虚克见铜镇纸上清晰地留下几个指痕,吓得倒吸口凉气。

    “挛虚克,我如何行事不用你来评价,你只管送信给国主,该如何处置自有国主决定。”杨思齐冷冷地道。

    挛虚克不敢做声,出了房门,恨恨地一甩衣袖,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屋内静了下来,杨思齐缓缓地闭上眼,刚才与江安义争斗让他感到了气机隐有破障之意,如果能突破炼气化神之境,进入炼神还虚的境界,杨思齐自信能取江安义的性命。

    盘膝而坐,凝神丹田,杨思齐闭目调息,缓缓地催动真气寻找契机,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刻到来。不知过了多久,杨思齐感觉体内的真气澎湃如潮,一股一股地向着百会穴涌去,杨思齐知道他等待的时机终于来到,真气冲出身体的桎梏,便是元神出窍,进入炼神返虚之境。

    体内的真气如潮水般汹涌不断,越流越急,百会穴被真气撞击的酸痛不已,杨思齐心如礁石,冷眼看着真气在体内激溅,一次、二次、三次……,终于,有如“迸”的一声巨响,真气找到了喧泄的出口,从百会穴冲出。

    杨思齐闭着眼,看到了淡淡的月光,屋中没有点灯,在杨思齐的神魂眼中却清亮无比,那块镇纸上的指痕细微处都能看见。想到先辈的告诫,杨思齐不敢让神魂在外久呆,在头顶略一盘旋神魂入体。

    杨思齐睁开眼,一道亮光从眼中闪过,伸手劈出一掌,一股狂飚扫得身前的桌几倒塌。四周寂静无声,杨思齐无声地笑了,站起身,双手伸展在月光下,淡淡地月色笼罩在手上,有着无穷的魔力,握紧手,杨思齐感觉这个世界一切都在掌握。

    江安义住在合城县的驿馆,此次来视察屯田除了要拿下林清、敲打屯兵外,他还要保证屯粮的安全,特别是得知徐百福等人有意用霉烂的粮食夹在新粮之中,江安义让宁清政要死死盯住入库的每一粒粮食都要过关。

    此行让江安勇带兵前来,除了防止屯兵做乱外,江安义还准备借着收粮后的空暇,组织屯兵训练,屯田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戍边,如果不能保证边陲的安全,那种再多的粮食也只是替西域胡人供粮。

    谍报传来,戎弥国会盟在即,那么极有可能下一次西域联军入侵就在眼前,而这一次西域联军的数量可能会更多。朝庭对北用兵是重点,那也就是说对化州的支持会有限,光靠安西都护府的十几万人是否能挡住西域人的入侵。

    要赶在西域人来之前训练好屯兵,加上一万五千驻军,至少要有两万可用之兵,才可能抵御到安西都护府的援兵到来。同时要在六个边陲县构建工事,特别是阻挡马队的前行,高筑城墙,深挖壕沟,未雨绸缪。

    江安义站在窗前,凝望着星空,心情沉重。晚饭是秦子炎兴冲冲地告诉他,从屯兵中抓到了十多个元天教徒,这让江安义十分不安,一万多屯兵中到底有多少元天教人,一旦大战兴起,这些人会不会成为西域人的内应,如果多几个像徐百福这样的高手,那化州的情形便十分危险。

    如果徐百福放下颜面,暗杀屯田的官员或者边陲的县令,没有谁能阻挡。要想抓住徐百福几乎不太可能,除非有四至五名跟自己差不多的高手才能将他留住,这个祸患不除,化州就一日不得安宁。

    直到三更才睡,江安义起床时太阳已经升起,今天他准备到屯地看看。木炭轻快地小跑着扬起尘土,阳光下尘埃随着马队沉浮未定,因为徐百福这个变数的出现,江安义一路心事重重。

第四百八十八章星空夜战

    天空没有月亮,星空下杨思齐感觉到体内真气如潮汐般涌动,从未有过这样的充盈。

    站在临沙县驿馆外,杨思齐纵声长啸,随着啸声,数道人影从驿馆中射出。杨思齐转身就走,向着城外奔去,从走马道直上城墙,杨思齐站在城墙上回望,身后数条人影紧紧追来,看身形最前面的应该是刺史江安义。

    化州之行被江安义破坏,借机生事又被江安义所阻,两次交手与江安义不分上下,所以踏入炼神还虚之境后,杨思齐首先想到的就是江安义,这场恩怨必须了结,只要除去江安义,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从城墙上越下,杨思齐一路长啸直奔荒野,江安义紧随其后跃下,紧紧追随。来人是杨思齐,啸声延绵不断,有如潮水滚滚而来,江安义感觉到杨思齐的真气较昨日多了圆融,潮水虽汹涌,海洋却浩瀚平静,深不可测。

    得高手而相较,人生快事也。飞驰在茫茫戈壁滩上,带着细砂的劲风扑打在脸上,江安义心中兴起无限的豪情,禁不住纵声与杨思齐的啸声相和,两股啸声如滚滚惊雷,在无垠的星空下激越昂扬,惊得跳鼠慌乱地逃窜。

    临沙城外大片的戈壁滩,杨思齐奔出十余里方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等待江安义的到来。转瞬间,江安义在十丈外站定,气定神闲地望向杨思齐,星空下,两个内家顶尖高手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含笑相望、惺惺相惜。

    “江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力,着实让杨某佩服。”杨思齐开口赞道。杨思齐换了身青色劲装,双手负于背后,渊亭山立,一副宗师气象。

    江安义拱手道:“前辈乃高人,为何替戎狄卖命。以前辈的身手,海阔天空何处不可去?”

    杨思齐笑道:“杨某乃海天阁阁主,与郑国朝庭有血海深仇,至于替戎狄卖命谈不上,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江大人,我听过你的文名,劝解的话不用多说,今日引你出来,便是想用拳腿来讲道理的。”

    江安义心中一凛,欣菲说过海天阁,五十年前可是名震江湖的十大门派之一,海天阁因为依附元天教造反,被朝庭剿灭,没想到这位杨先生居然是海天阁阁主,海天阁的海潮功是武林绝学,难怪与徐百福相斗时感觉他的真气有如潮水,一波强似一波。

    这时,陈安凯奔来,斜站在江安义三丈外,形成犄角之势,朴天豪功力不济,迷失在黑夜中,没有跟来。杨思齐瞅了一眼陈安凯,道:“杨某的年纪与你们两人加起来相仿,便让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江安义傲然道:“不必。安凯你不用出手,一石之仇江某要亲手报来。”

    左掌缓缓立起,用如掌刀,元玄真气的热力遥遥指向杨思齐。江安义左掌斜挥而出,一道灸热的匹练向着杨思齐铲去。

    “好”,杨思齐双手成爪状,往里一吸,天地元气随着双爪被吸动,紧接着爪化掌型,往外一推,一股狂波向着刀练迎去。

    真气相撞,劲风四溢,飞砂走石,地上的石块被击得四散飞扬,陈安凯不得不往后撤开,远远地观战。

    “来而不往非礼也”,随着杨思齐一声吼,江安义感觉整个星空都随着杨思齐挥舞的双手在旋转着,生出天地尽在其掌握的错觉来。杨思齐的身材与江安义差不多,在飞旋的气流中却有顶天立地的气势。

    风暴成型,杨思齐挥动风暴向江安义砸去,明明是干旱的戈壁滩,江安义却感觉四面八面都充溢着潮湿之意。深吸一口气,元玄真气有如灸阳,狂野地向四周射去,阳光君临大地,乌云被清扫一空。

    星空下,江安义昂然而立,豪气勃发,朗声笑道:“杨前辈,再来。”

    杨思齐脸色微变,前两次交手都过于仓促,他都占据了上风,在他的印象中江安义顶多与突破前的他持平,今夜交手,他才发现江安义亦能用阳神操纵真气,看来江安义进境还在自己之前。

    略一思索,杨思齐找到了江安义的弱点,江安义的功力虽然不弱于自己,但两次交手都处于下风,是因为江安义争斗的经验不如自己。想来也是,江安义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主要精力用在读书,有如此功力实属奇迹,哪里有多少经验与高手相斗。而自己习武时与师兄弟切磋,成年后在江湖上漂泊,可以说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江安义与自己怎么相比。

    杨思齐身形高高跃起,握拳如锤,向着江安义的头顶砸去。在屯田衙门时江安义领教过杨思齐绵绵不断的盘旋下击,怎敢让他占据上空,凌空跃起挥拳向杨思齐迎去。

    “咚”的一声巨响,有如闷雷滚滚而动,陈安凯站在近十丈外仍感觉到气浪迫人,衣袂飘飘。

    杨思齐的身形向后退去,体内真气流转向下,涌泉穴喷出一道气息,止住下落之势,杨思齐身形前倾,继续向着江安义袭来。江安义没想到海潮功法有如此奇妙之处,脚尖已经落在地面,恐怕又要陷入被动之势。

    江安义不甘被动,脚用力一跺地面,撮指如剑,向着杨思齐的脚底刺去。杨思齐在空中一个翻转,头下脚上,用拳头砸上江安义的指剑,江安义的脚被砸得入地近寸,而杨思齐借助反震之力再次高高跃起,海潮功连绵不绝,准备再次袭来。

    暗道不妙,江安义十指张开,十股真气如网交缠在一起,向着空中的杨思齐罩去,阻挡他再次袭击。杨思齐张开双掌相迎,“砰”的一声,杨思齐再次上扬,而江安义的脚陷得越深。

    杨思齐暗喜,心想看你能经受住几下捶打。

    江安义知道只要自己跃开丈许,离开杨思齐的攻击范围,他自然要落到地上,只是江安义年少气盛,觉得自己退开便是认输。深吸一口气,天地间的精气从外部涌入,江安义缓缓闭上眼,元神却从百会穴凌空而立,冷冷地注视着袭来的杨思齐。

    杨思齐双拳并举,故技重施,狠狠地向江安义锤来。眼看拳头离江安义的头顶不过二尺,劲气已经将他的头发高高扬起,江安义居然毫无反应,杨思齐心中诧异,手中真气加大,泰山压顶般向着江安义压去。

    江安义清晰地“看”着杨思齐的举动,等拳头不及一尺,往后一撤步,双拳击在空处。杨思齐经验丰富,立刻变招,双拳化爪,锋利如钩,朝着江安义的面门抓去。江安义再退,右拳扬起,朝着爪心擂去。

    拳爪相交,又是砰然作响,杨思齐被江安义的拳头砸退丈许,落在地上。江安义收回拳头,拳头上火辣辣地痛,被杨思齐抓上,虽然没有皮破血流,但真气透肤而入,滋味着实不好受。

    好不容易夺回先机,江安义趁杨思齐立足未稳,双掌交错劈出,一招连着一招,不给杨思齐喘息的机会,看似随意的出手,却招招逼得杨思齐相应,一时间无法反击。

    两道人影如同走马灯般盘旋,看得陈安凯眼花缭乱暗暗心惊,这等刚猛的劲气、快捷的身手,在苗寨除了谷主外,连田爷爷都做不到,看来自己来化州来对了,见识天下英雄才知自身不足。

    江安义和杨思齐都踏入炼神还虚之境,能够从天地间吸引真元补充所耗,转瞬间两人已经交手百招,周遭的天气精气被吸收的干干净净,两人的额头也渗出汗珠,斗到精彩处,两人都兴奋异常,出手越发猛烈,陈安凯渐渐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只看到两股黄沙旋风在纠缠游走。

    杨思齐心中生出明悟,元神应敌的奥妙难以用言语描述,拳腿相斗、真气相搏,靠得是元神指引,初入境能与江安义这样的对手相搏受益匪浅。而江安义更是欣喜万分,杨思齐手中的海潮功运用给了江安义许多启迪,原来真气能生出这么多妙变来。

    自妖师处看到的元玄真气,仅有运功的方法,并没有师傅传授,江安义属于摸着石头过河,数次差点走火入魔,在安龙寺洪信大师惊诧莫名。后来洪信大师、欣菲、至明真人、广明大师对他都有过指点,但对他的元玄功法并不熟悉,只能根据经验泛泛而谈。而妖师所在的时代,功法仅属于速成的辅助品,有了机械、光式武器,功法的作用并不大,少有人利用内功心法来御敌。杨思齐如果知道江安义与他一战能悟出真气的许多妙用来,一定后悔莫及。

    江安义清楚地感受到杨思齐的元神状况,无形的元神与天地整合在一起,无形无影却无处不在,要击败杨思齐唯有将其元神逼回体内。

    杨思齐感觉自己化身为海神,随意地操纵着风浪,或舒展、或翻滚、或激扬,或汹涌,只要愿意,风浪能将满天的星辰卷入其中。只是眼前的江安义着实可恼,无论风浪如何席卷,他总是像礁石般从浪中钻出来。

    突然,杨思齐感觉得风浪变得黏稠起来,元神像被禁锢,眼前泛起刺眼的红光,蕴藏着无数的芒刺,吞吐不定着。杨思齐知道江安义准备放手一搏分出胜负,手形急转,一团云雾生成,挡在红光之前。

    天地间安静下来,陈安凯瞪大了眼睛,他看到江安义和杨思齐之间形成了两半不同的天地,一边有如红日初升,一边却是乌云密布,红日和乌云间真气狂暴地肆虐着。陈安凯屏住呼吸,等待着石破天惊的时刻。

第四百八十九章江家有喜

    红光和乌云触到了一处,无数根细细的赤芒刺入云海气浪之中,云浪翻滚舒张,牵引、揉挫、阻挡着赤芒。陈安凯看到两人身畔的气流急速地旋转着,偶尔脱逸出一道气锋,有如利刃破开长空,发出尖锐的啸声。

    有根细细的赤芒炸裂开来,在云浪中炸裂出小小的空间,杨思齐暗道不好,真气有如狂涛怒卷,瞬间将小空隙塞满。赤芒接连爆裂开来,杨思齐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小空隙连成一片,变成大大小小的空隙,乌云形成的气浪渐见稀薄。

    终于,一道惊人的真气伴着淡淡的红光破开稀薄的气海扑面而来,杨思齐厉啸出声,身形疾退,双手抱圆推出。浑圆的气球迎上红光,平地一声响雷,真气四处乱窜,黄沙漫空,阻挡了陈安凯的视线。

    等真气四散消逝,黄沙稍定,露出相对而立的江安义和杨思齐,两人的中间出现个深达尺许的大坑。江安义的头发零乱,左边衣袖震破,如同断翅般挂在胳膊上,杨思齐右肋下的衣服被真气撕开一道裂口,淡淡的血痕印出衣衫。

    静立片刻,杨思齐笑道:“痛快,江大人,今日不分胜负,改日再来一战。”

    面向江安义,杨思齐身形向后跃去,双袖盈风飘舞,如同潮退般从容自如。

    江安义没有追击,即使再战也留不住杨思齐,眼见杨思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豪迈的歌声却清楚地传来。江安义侧耳静听,“元天轮落惜流年,云遮黄庭星满天。谁识造化巧神工,会教翰海换桑田。”

    歌声渐沓,江安义的眉毛轻皱起来,陈安凯走近他身边,感叹道:“大人,好功夫,这场龙争虎斗让我眼界大开,今后还望大人多加指点。”

    “听此人所歌,知其志向不小,可惜不能为朝庭所用,反为祸害。”江安义闷闷不乐地道:“此人遁去,以他的身手,恐怕对化州极为不利,我怕他不顾颜面,对朝庭的官员下手,搅乱人心。”

    陈安凯笑道:“大人不是江湖人,不懂江湖上的规矩,以此人的身手绝对不会向普通人下手。”

    “哦,说来听听。”

    归程路上,陈安凯把江湖规矩粗粗地向江安义 解说了一遍,这些约定成俗的江湖规矩源自千年前的战国时期,那时列国林立相互攻杀,江湖高手为各国朝庭所用,从沙场争斗逐渐演化到刺杀对方领兵将领,后来越演越烈,对方朝庭官员也在暗杀之列,最后连官员家人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经过半甲子的相互仇杀,江湖人终于发现彼此都承受不起,于是在燕鸣山召开武林大会,立下江湖规矩:不得以武欺人,不能用武艺攻击普通人;私仇只对本人,不得欺凌家属子女;不得无故向朝庭挑衅等等,如有违犯,是为整个武林的公敌。

    “这些规矩延续至今,除了极少数江湖败类外,大多数人还是遵从规矩,杨思齐既是海天阁阁主,也算是江湖名宿,应该会遵守江湖约定的规矩。”

    江安义的心安定不少,杨思齐往西遁走,看样子是离开化州前往西域,只要他不株连普通官员,自己倒不用怕他。回去路上与朴天豪会和,听陈安凯绘声绘色地描述江、杨大战,朴天豪懊恼不已,像这样的高手顶级大战人生能得几次见,自己居然跑错了路,丢了机缘,实在可惜。

    江安义一直呆到七月初十才返回会野府,屯田方面的事处理妥当,屯田衙门宁清政接了手,宁清政注重的是升迁,宁家有钱,贪腐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以宁清政的家世,那些屯军长要针对他可要思量再三。

    此行江安义带来了两个泽昌书院的同窗,替代被他清退的两名书判,农庄里那个姓严的还有粮仓前主事的林书判,有这两个耳目在屯田衙门,屯田衙门的风吹草动都会传到他的耳中。

    要保障屯田之政延续,便要立规矩,将屯田衙门的制度细化,这件事交给了刘杰兴和宁清政。化州屯田取得巨大成果,刘杰兴知道向天子禀报后,屯田必然会在全国推广,自己在化州立下的规矩极可能会被推广到全国各地,不说升官,单是史书可能记上自己一笔,这件事也一定要干,而且要干好。

    江安义走的时候屯粮已经收进三十万石左右,不用半月屯田应该就能全部入仓,自己来化州后的又一条实政初步取得成功,接下来该抓紧的是屯兵训练,加紧构建防御工事了。三个屯军长因为元天教的事都被龙卫请去喝过茶,兵部的处置还没有下来,嚣张的气焰早被打掉,跟在江安义身前身后的讨好,期望江安义能替他们说几句好话,对于江安义的要求自是满口答应。江安义对他们的承诺不放心,江安勇此行带来了六百轻骑,他的官阶与屯军长相同,江安义索性让弟弟来组织屯兵的选取集训,伍大刚等人为了过关,只得吃哑巴亏答应。

    会野府飘荡着瓜果的香味,街上的瓜农脸上露着笑容,这笑容看在江安义的眼中真比喝了蜜水果的甜汁还要甜,百姓的欢笑是对官员最好的赞赏。欣菲的产期将近,江安义决定这段时间就呆在府衙,等待新生命的到来。

    难得思雨也拿起了针线,歪歪扭扭地替未出生的侄儿(女)缝了几件衣裳,看得田芝忍不住发笑。江安义暗叹,果然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这手艺跟欣菲有的一比。

    家有一老犹如一宝,田少秋不光赌术惊人医术也了得,几付安胎药下去让欣菲心情大好,特别是田少秋摸了几次脉后肯定地告诉她是个男孩,这让欣菲越发开心。田少秋的赌瘾不小,在京城跟江安义较量过两把后,觉得江安义是个可造之才,晚饭有空,两人拿了赌技坐在凉亭,边喝茶边较量赌技,一老一少极为相得。

    偶尔郭胖子会来打打牙祭,跟江安义吹嘘吹嘘他的生意经。在江安义的帮助下,郭胖子蜜水果已经作为化州的贡品献给宫中,天子看到那画着胖乎乎笑脸的招牌有些奇怪,听刘维国解释原来这位郭胖子是江安义的义兄,在化州做生意,赚得满身流油,而且江家的生意他都有份,于是开了金口,让郭胖子每样蜜水果都献二千罐进宫,反正他有钱不在乎。

    化州能制成蜜水果的瓜果有近十种,两千罐一种就是二万罐,按市价算的话价值四五万两银子了,可是郭胖子得了消息笑得浑身肥肉乱颤,思雨诧异地道:“胖哥,皇帝要你的东西可没处讲理去,你不至于心痛的得了失心疯吧。”

    郭怀理唾了思雨一口,笑骂道:“小丫头懂得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胖哥做生意亏过,别看面上天子贪了便宜,老郭却实实在在的得了里子。”

    田芝笑问道:“胖哥,你做生意的手段连孙叔都极为佩服,您给我说道说道,说不定以后回了苗寨,我也能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孙立才在苗寨可是大能人,田芝知道孙叔把在苗寨不算值钱的冰糖卖出了五百五十文一斤的天价,这简直出乎苗芝的想像,中原人那么有钱吗?

    等跟随爷爷来到化州会野府,她知道跟孙叔做生意的就是这位姓郭的胖哥,当时田芝还暗笑,这位笑眯眯的郭哥可被孙叔骗惨了,等得知真像后田芝傻了眼,原来自己才是傻瓜。这位看起来可亲的郭哥等孙叔把冰糖运到化州来,他什么事也不用做,一转手就能卖出八百文一斤的价格,净赚二百五十文一斤的利润,这手段着实让田芝又羡又佩。

    能在两个小姑娘面前卖弄,郭怀理自是得意,摇晃着手中折扇道:“蜜水果送进宫中,我老郭的郭胖子蜜水果就是贡品了,自然与别的蜜水果身份不一样了。你们说是不是?”

    思雨和田芝都点头。蜜水果的制法去年江安义无偿告诉了化州百姓,但真正能制蜜水果的却是化州的商绅,瓜农赚得的辛苦钱。今年四月瓜果上市,蜜水果就开始出现,不光是化州,就连邻近几州都知道了蜜水果的做法,只是今年蜂蜜价格涨得太厉害,期间的利润反不如去年。

    等苗寨的冰糖到来,虽然价格不菲,却解决了蜂蜜不足和价高的难题,市面上的蜜水果渐多了起来,价格每罐在二两银子左右,主要是商贩销往各地和胡商运往西域诸国。只算商税,十取一税也能给化州带来几十万两的税银。

    “既然是贡品,那可是天子、娘娘和皇子王孙吃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应该比其他的蜜水果贵一点?”

    随着郭胖子得意的话语,思雨和田芝都猛点头,田芝更是满眼放光,觉得胖哥太会做生意了。

    江安义笑道:“你在京城的商铺卖多少钱一罐?”

    “二两六钱银子,”郭怀理笑道:“谁不想尝尝皇家贡品,刚放上架就被抢购一空,可一点不比香水生意差。”

    “就算来化州买,也要二两银子一罐,概不还价。”郭怀理满是自豪地一拍肚子。众人都知道,由于蜜水果太多,市面上其他蜜水果只能卖到一两五左右。

    “哎哟”,一直微笑着听众人说话的欣菲突然叫起来。江安义急得跳起身,焦急地问道:“哪不舒服,可是肚子痛,要生了?”

    院中早有准备,稳娘扶着欣菲进屋。半个时辰之后,一声清脆的婴啼响彻府衙后院,稳娘抱着个婴儿向着门前焦急等待的江安义报喜道:“恭喜大人,是个男孩。”

    江家老二,江晨益来到了人间。

第四百九十章李府之意

    刺史家弄璋之喜,成为举城欢庆的喜事,怀着各种心思的贺客纷至沓来,可怜后院地上的草皮被生生踩去,让思雨颇为抱怨。

    这几日思雨最热衷在院墙下“拣”水果,每隔一段时间,府衙的围墙外便会出现不少用胡杨和红柳枝纺织的篮子,蓝子里盛满了新鲜的瓜果蔬菜,这是化州百姓对江刺史最朴素的感恩之意。

    这些瓜果蔬菜值不了几文钱,却是老百姓满满的心意,江安义很感动,让人收下礼物,依旧在篮中放些竹器、小坛的酒水作为回礼,半个月时间下来,便贴出去几十两银子。瓜果太多吃不掉,郭怀理趁着送蜜水果的机会,拉回去几大车,这才减轻了江安义甜蜜的负担。

    江晨兴满月的时候,家中来了个客人-许昌化。许昌化不仅带来了两大车满满的礼物,还带来了李府的一封信。信放在红漆桌面上,白纸黑字分外醒目,江安义没有立即动手去拿,薄薄的信在他眼中重有千金,他知道这封信决定着他和彤儿的命运。

    许昌化默默地喝着茶,想着心事,今年三月中旬李明性夫妇悄然来到长武县卧牛坳看女儿,经过一年的调理,彤儿已经康复,脸上恢复了血色,长发也转黑了。一家人见面又悲又喜,李明性夫妇心痛女儿,要接她回李家庄。彤儿不肯,夫妇俩便在卧牛坳住下陪伴女儿。

    恰巧欣菲以江安义的名义送来了聘礼,李明性夫妇才知道江安义与彤儿见了面,要娶彤儿为平妻。李明性不肯,李家今日之衰败皆因江安义清仗田亩而起,女儿要嫁给仇人着实添堵。后来安娘告诉二伯,彤儿差点死掉,见到江安义才逐渐恢复,李明性的妻子也劝:“当年许家之事我们对不起彤儿,如今便随了她的意,只当我们少生个女儿,只巴望她能活得开心就好。”

    李明性无奈只得答应,但提出要彤儿回娘家待嫁,让江安义上门迎娶。彤儿见爹娘同意十分开心,身为女子自然希望能风风光光地出嫁,当即答应回李家庄待嫁,许昌化夫妇放心不下彤儿,索性带了许志承陪着彤儿回了仁州李家庄。果然,彤儿要嫁给江安义在李家庄内引发了轩然大波。

    在天子的有意打压下,李家如今已经日暮西山不复当年十大世家的风光,李明行被转任太仆寺卿,失去了朝堂上的权柄,原被视为接班人的李明益吓破了胆子,终于从御史中丞的位置离开,外任方州别驾,每日沉迷于诗酒之中,失去上进之心。晃州别驾李明峤、河阳县令李来平这些李家人原本顺畅的升迁之路变得荆棘密布,明眼人都知道李家正在衰败下去。

    原因自然在天子,可是李家不敢把怒火对天子,自然对余知节、江安义师徒恨之入骨,听说彤儿要嫁给仇人江安义,一大把人跳出来反对。经过许家和经商两件事,彤儿对族人失望至极,态度强硬地表示,如果李家不准她出嫁,她便回齐州长武县,不再当自己是李家人。

    李明德身为家主,眼光比族人看得长远,他知道彤儿嫁给江安义对李家来说是一次转机,说不定奄奄一息的李家会借助江安义重获生机。这样的例子在二十年前就有过先例,当时崔家青黄不接在朝堂上势力中落,幸亏崔氏之婿吴化仁不久后升任刑部尚书,有了吴尚书的支撑,崔氏才渡过难关,重新站稳脚根。

    江安义虽然只是正五品的代理刺史,但他的成长势头有目共睹,相信哪个家族都愿意招他为婿,可惜让一名龙卫女子抢了先,好在这女子没有什么家族势力。李家已经有一位女儿嫁给他为妾,可是李家对李来和一家太薄,这份恩情起不到作用。但彤儿嫁于江安义为平妻就不同了,彤儿是李家嫡女,明性与自己是兄弟,同出于长支,彤儿这丫头虽然嘴硬,但自己知道她心软,与家人感情极深,有她在江安义身边,李家和江安义便牢牢绑在一起,能相互利用,这样的好事江安义应该会乐见其成。

    说什么仇恨难消,纵观千余年来历史,哪个权贵世家遇事不是权衡妥协,就连天子也容许仇家站在朝堂之上,甚至封官晋爵,只为江山社稷安稳,这才有俗语冤家宜解不宜结。

    积善堂内李明性的声音被众人压下,气恼地道:“心胸狭隘之辈,要是你们不肯,我便要求分家。”分家,这可是大事,对于族群来说是分家意味着越发力弱,而且李明性在家族中打理生意,家族的经济倚仗他支撑,如果李明性分家走了,李家的日子越发难过了。众人不再做声,目光都聚集在李明德的身上。

    李明德心中早有计较,放下拈须的手,冲大伙摆了摆,对着李明性斥道:“老二你不要说气话,李家二百多年未曾有过分家的事,你要分家,除非我死了。”

    李明性低头不语,生着闷气。

    “大伙的意思我都清楚了,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江安义与我李家确实有些仇隙,不过,咱们不把彤儿嫁给他就报了仇吗?这小子现在可是一妻一妾,日子过得舒心得很。”李明德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继续道:“反过来想,彤儿嫁给他,不说其他的,就是往来西域做生意也方便些。”

    张文津弹劾江安义时,几个世家串连一起对江安义发动攻击,当时答应只要李明益弹劾,就答应两件事,一件是为李明益谋求外任,另一件就是准许李家进入化州加入西域生意。如今李明益已经外任方州别驾,西域的生意也在试步,如果有化州刺史的支持,生意能很快做起来。

    积善堂内议论声大了起来,李明性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大哥,没想到哥哥能同意彤儿嫁给江安义。

    等议论声飞了一阵,李明德磕了磕茶盅,道:“此事我也不便作主,我会派人送信去京师,请大兄定夺。”大兄者,李明行也,李明行排行最大,却不是长房所出,因为其位居三品,所以大事李明德还是要同他商量。

    收到族中来信,李明行很不平静,早在十年前李家也不用向仇人低头换取机会。对于江安义李明行谈不上有多恨,他知道根源在天子打压世家,江安义不过是适逢此事,即使不是他出手也会有李安义、王安义出手,只是几场较量下来,都以李家失败告终,而且明益为之消沉,这口恶气实在难以下咽。

    背着手在花园里溜达,五月正是花开至荼蘼,繁华之后便是衰败,王朝尚且如此,世家也不能避免。李明行闻着园中花香,想起白天经过香水铺,店前人群拥挤,自家宅门前却可罗雀。自嘲地笑了笑,李明行下定了决心。

    在回信中,李明行对李明德的看法表示支持,同意将彤儿嫁给江安义,但是李明行也提了几点要求,第一彤儿的身份是平妻,不是妾,地位要仅次于欣菲高于冬儿;第二江家的嫁妆要丰厚,给足李家人面子;第三让李家在化州替彤儿置一套宅子,成亲后彤儿不必与正妻住在一处;第四让江安义在化州对李家的生意加以支持,甚至派人帮李家打通西域的商路,今后化州的商路就由彤儿打理,分出二成利给彤儿作为私房钱;第五将来江安义进京或回仁州,要专门摆宴告知亲朋。

    李明德收到信后连连点头,还是大兄考虑的周全,细思之后提笔给江安义写了封信,派人请来许昌化。两人之间恩怨难解,当年情义已然不存,看在安娘的面子维系着。李明德自知理亏,表示了歉意见许昌化不为所动,索性直接道明心意,让许昌化去化州给江安义送封信,只要答应信中的条件,就让江安义前来迎亲。

    许昌化不知道李家在给江安义的信中提了什么条件,但他关心彤儿,真心希望彤儿能得到幸福。他没有直接去化州,而是先回了长武县的家中,恰巧收到化州送来的信,告诉他欣菲为江安义生下一子。许昌化心中暗叹,李家做事一心想着利益,不顾及彤儿的感受,如今江安义已有两子,彤儿已经落后,再耽误些时光,怕是越难与欣菲等人相比。

    备了份厚礼,许昌化带着几名弟兄来送信,看着江安义沉吟不语,并不拿信,许昌化心中倒先忐忑不安起来,轻声地咳了咳。

    江安义醒悟到自己的失态,撕开信细读,信中李明德表示李家愿意与江安义化解当年的仇隙,把彤儿嫁给他,当然五个条件紧跟着提在下面。平心而论,这五个条件并不算为难,江安义知道隐藏在条件背后还有更深层的东西,心照不必宣于纸。

    只是答应五个条件,对冬儿来说有些亏欠,特别是妍儿出走,冬儿带着晨智在家为自己尽孝,让江安义深感愧疚,如果让彤儿居于冬儿之上,自己在情感上难以做到,估计娘也不会同意。

    把信放回桌上,江安义笑着对许昌化道:“许兄难得来一趟,多住些时日,信中说的事我知道了,等江某考虑清楚后再给李族长回信。”

    许昌化暗叹,看来彤儿的婚事还有波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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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