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变臣TXT下载变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变臣全文阅读

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一章戎弥风声

    许昌化走了,江安义陷入沉思,李家来信勾起他对家人的思念,想念远在德州的母亲、冬儿和晨智。

    一开始冬儿被哥哥当成交易塞到了江安义身边,随同江安义进京后与江安义相处得并不融洽,阴差阳错之下与江安义有了合体之缘,基于责任江安义才接纳了她。冬儿温柔贤淑,对江安义的要求不多,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就很满足了。

    在江安义被贬富罗县,冬儿跟在身边照顾,有了长子江晨智,江安义远到化州为官,冬儿在家中尽心孝敬婆母照顾儿子,并无一丝怨言。妍儿私奔后,冬儿甘愿放弃与他团聚,在家中伺候母亲,所做的一切怎能不让江安义感动,就连欣菲提起冬儿,也自愧不如。

    李家来信要求把彤儿的位置摆在冬儿之前,这让江安义不能接受,虽然他知道这样做能为自己赢来诸多的好处,但扪心自问却过不了心中的槛,将来晨智问自己为何薄待他娘时如何回答。

    灯光亮起,欣菲进入书房点亮蜡烛,目光在桌上的书信上扫过,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李家不同意婚事?”江安义一坐便是大半个时辰,外面早已天黑,欣菲得知许昌化早走了,担心有什么事,等晨兴睡下过来看看。

    江安义一推桌上的书信,示意欣菲自己看,随口问道:“兴儿睡了?”

    “刚喝完奶,睡得像只小猪。思雨在看着他呢。”说到儿子,欣菲脸上泛起慈爱的笑容,哪有半分杀伐果断的龙卫督监模样。

    快速地看了一遍信,欣菲道:“江郎,你打算怎么办?李家要的还算合理,只是有点委屈冬儿了。”

    在欣菲的心中,冬儿的位置可在彤儿之上,可是她知道江郎对彤儿更为喜爱一些,所以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江安义叹道:“这些年冬儿为家里付出的太多,不能在此事上委屈了冬儿,我打算向李家说清,彤儿和冬儿同样重要。”

    欣菲心头掠过酸意,和丈夫在一起谈论别的女人不是件快事。眉头一挑,欣菲冷然道:“李家现在江河日下,想借彤儿拉拢你倚为帮助,别看信中写得强势,其实心里虚的很,就算什么也不答应李家也会答应这门亲事。只是顾及彤儿的感受,你不妨给她写封信,解释一下,彤儿姑娘冰雪聪明,自然会明白你的难处,至于冬儿,江郎要是感觉愧疚,大可照看她的家人,她哥哥李世成不是想做官吗,江郎助他一把便是。”

    第二天,许昌化带着江安义的回信回归仁州,紧接着振威镖局的镖师带着江安义家信前往德州,在信中江安义再次提及让娘和冬儿带着晨智来化州,一家人团聚,至于平山镇的产业,有舅舅、张先生和石头等人在,大可放心。

    ………………

    化州往西千里是大片的水草丰茂之地,河流湖泊众多,原为额什汗国的国土,大魏强盛时西征,将额什汗国打碎分封给大大小小亲魏的小汗国,逐渐形成了现在所说的西域二十八国的版图。

    西域二十八国,以戎弥、休梨、勒离、煌林、载昌实力最强,并称“五雄”,其他二十三国分为居须、车合、莎宿、羌兰、田韦、尉车、温姑、狐国、吐笃、乌末、宛卢、皮夜、依疏、宿月、漫温、姑陆、卑恒、弥动、车兹、安头、康提、浩弋、坎渠。这些小国互相之间联姻或倚附大国,相互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止歇。

    与郑国化州隔戈壁相望的是戎弥、休梨、尉车三国,五雄之中有二个与郑国化州相邻,勒离与戎弥相近,却不与化州相望,中间隔了莎宿、羌兰,“五雄”之中戎弥、休梨、勒离在东边,尉车、居须、车合、莎宿、羌兰、田韦、温姑、狐国、吐笃、乌末、宛卢、皮夜、宿月等十三个国家依附他们,而煌林和载昌在西面,依疏、漫温、姑陆、卑恒、弥动、车兹、安头、康提、浩弋、坎渠等十个小国以他们为首,总体上东西两边势力相同。

    一场大雨从新月城路过,把悬挂的彩旗淋得像褪毛的鸡般狼狈不堪,戎弥国盛大的会盟已经过去了三天,结果令国主虎敢大失所望。西域二十八国,前来会盟的国主只有五位,休梨、尉车、居须、车合、温姑;派出使臣的有八家,勒离、莎宿、羌兰、田韦、狐国、吐笃、乌末、宛卢,加上自身一共是十四家,与虎敢设想的二十家有很大的差别。

    王宫的朝会气氛有些压抑,大臣们都知道国主的心情不好,那张平日挂着温和笑容的脸冷若冰霜,很有可能会转变为一场暴风雨。虎锐表面的心情沉重,其实内心很轻松,觊觎自己位置的弟弟被软禁的家中,已经失去了争夺权力,父王已经开始放手让自己管理朝政,大臣都看出来国主要传位给自己。

    对于父王的坏心情虎锐很明了,会盟的盛会变得虎头蛇尾,这对雄心勃勃的父王是个沉重的打击,虎锐甚至敏锐地查觉到父王头上的金发又变白了不少。这场会盟原本想聚拢诸国之力一举占领化州,哪知热心出兵的只有休梨、勒离、尉车、居须等几个国家,其他几个国家纷纷推说要国主决定,其实是不想出兵。

    这次会盟西属诸国一个也没有来参加,听说是煌林和载昌两国对东方盟国咄咄逼人的强势颇为不满,约束属国不准参会,最糟糕的是原本、依附东方盟国的皮夜、宿月两国没派人参盟,据暗谍报告,这两国极可能背弃东方盟友投向西属盟国。

    虎锐长叹口气,道:“此次会盟不如人意,诸位有何见解?”

    大相丘林打抚胸礼道:“大王,臣一向认为郑国国力雄厚,只可与之为友通商互利,不可冒然用兵为敌。此次会盟诸国对出兵意见冷淡,说明用兵不得众心。”

    “丘林大相太过保守了,光靠通商能获利多少,上次攻入化州所得足够我国五年之利,本将认为国主决策无比英明,对郑用兵比起通商要快捷得多,其实不用太多国家出兵,只要我戎弥国与休梨、勒离出兵,就足可以扫平化州。”朝班中金护将军?乐达粗着嗓子叫道。

    “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一旦发动战争,当年额什汗国之事怕再重演。”丘林打深为忧虑地道:“触怒猛虎,智者不为。”

    “郑人软弱,算什么猛虎,我戎弥轻骑以一敌十,有十万大军就可横扫郑国化州。”

    ……

    王庭上争论纷纷,乱成一团,谁也说服不了谁,看样子准备通过动手解决。虎敢的怒容愈盛,重重地一拍扶手,喝道:“叫你们出主意,不是让你们吵架,都给本王住口。”

    虎敢威势极重,众臣不敢反抗,回归朝班。虎敢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儿子虎锐,道:“虎锐,会盟之事是你主持,你有什么看法?”

    虎锐心中一沉,此次会盟具体事宜父王交给他办理,让他与诸国国主和使臣打交道,原本有王权过渡的意味在其中。只是会盟不如人意,看来父王是要怪责自己,虎锐急忙恭身陪罪道:“儿臣处事不力,有负父王圣明,请父王治罪。”

    “好了,本王没有怪你”,虎敢不耐烦地道:“你说说,攻打郑国之事到底可不可行?”

    “攻打郑国势在必行”,虎锐斩钉截铁地道:“父王为我戎弥国将来着想,此事利在千秋,绝不容有人置疑。”

    看到虎敢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虎锐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到了父王心里,父王对自己的那丝不快算是消除了。

    果然,虎敢满意地点点头,道:“锐儿,你详细说说,让大伙也听听道理。先传宴吧,大伙放松些,边吃边谈吧。”丘林打这些主和派心中暗叹,国主的心意已定,再要多说便是自打麻烦了,那些主战的人眉飞色舞,知道刚才的表现在国主心中讨了好,将来有好处。

    侍坐在父王身边,虎锐先替虎敢斟满酒,又殷勤地布菜。虎敢笑骂道:“好了,别在这忙乎了,我自己有手。你对大伙说说向郑国用兵的道理吧。”

    虎锐应“是”,站起身对着阶下吃喝的众臣道:“对郑用兵的道理其实父王早就跟诸位讲过很多次了,我再说也是拾父王的牙慧,丘林大相之所以还有疑虑,并非要反对父王,只是对我国国力有些担忧,特别是前不久二弟率兵被郑军击败,斯多据点被郑军摧毁,实为可惜。”

    不动声色地替丘林大相说了些好话,又顺道贬了一下虎利,看到丘林打等主和的大臣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而父王的眉头微微一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虎锐心中暗喜,继续道:“其实丘林大相的担心不无道理,郑国确实够大,比我戎弥国十倍还不止,光安西都护府就拥兵十六万,确实不能轻易动兵。”

    虎敢放下杯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虎锐不敢再耍嘴皮子,急道:“正因为如此,父王才会召集西域诸国会盟,合众国之力来攻打郑国,这正是父王远见卓识之处,令儿臣佩服至极。”

    说着,虎锐恭恭敬敬地向着虎敢施了一礼,虎敢抚须大笑。

第四百九十二章莎宿危机

    虎锐在父王赞许的眼光中面向众臣,道:“此次会盟由于我的过失,致使父王的计划出现纰漏,联盟出军的方针却不容更改。”

    丘林打等人暗自佩服,大王子说话办事都让人感到舒服,比起二王子高出不少,特别是功劳归于国主,过错属于自己的做派,铁定赢得国主的欢心,看来继任之事已无变数。

    “父王对郑学深有研究,小王在父王的影响下也跟掳来郑国文士学过几天‘之乎者也’,记得有一句‘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这句话与我国当前的情形正相合。”

    虎敢坐正身子,犀利的目光望向虎锐,道:“锐儿,你且详细说说。”

    “西域二十八国,我戎弥与休梨、勒离、煌林、载昌等国称雄,尉车、居须、车合、莎宿、羌兰等国虽以我国为宗主,但只是畏于我**威,其心并不臣服。”虎锐侧转身子,面向虎敢,侃侃谈道:“郑国虽然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但其百姓懦弱,与我西域诸国相比战力不足,只要能突破其边卡,境内则可长驱直入。以郑国之财力资养我戎弥,我国能在短时间内强盛起来,在西域诸国中称霸,此父王向郑用兵之意所在。”

    虎敢?叫氲阃罚?抗夤睦?4窦绦?迪氯ァ?/p>

    “然而以我戎弥一国之力面对郑国,输赢且不说,交战的伤亡也会大大削弱我国的实力,此智者不为。”

    丘林打叹道:“老臣就是怕大王急进,连年征战之下折扣国力,欲速而不达啊。”

    虎锐笑道:“大相的忧虑不无道理,可是父王烛照数计,心中早有谋划。大相看这几次东进,父王都是出动联军,以最小的牺牲为我戎弥谋取了最大的利益,这些年我戎弥国力蒸蒸日上,与父王的英明神武息息相关。”

    确实,戎弥国组成西域联军出兵,每次都会用几个小国为先锋攻打边城,损耗属国的实力,而在分配战果的时候,戎弥国又以宗主国取了最肥美的果实,正如虎锐所说,国力因此得到迅猛发展。

    丘打林端起杯子,满心诚服地举杯祝道:“臣等祝大王千秋,愿大王体泰安康,国运永祚。”

    虎敢哈哈大笑,举杯与众臣相应,王庭上欢声一片。

    等众人稍静,虎锐继续道:“郑国化州边境屯田,积粮戍边,目的就是针对我西域诸国,一旦让其做成此事,我西域诸国再要东进则要付出数倍牺牲,所以父王才决定等郑国北进空虚之时趁势东进。此次东进,不再掳掠人口财物后就回归,而是准备驻兵于化州,将化州归于我戎弥治下,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化州如果归了我戎弥国,商路但由我国控制,这其中的利润我不说大伙也明白。”

    财帛动人心,说到控制商路从中获利,王庭上顿时热闹起来,文武众官一个个兴奋地讨论起来,性急的甚至开始规划自己的地盘和好处,说到急处还准备当场较量一番。

    虎敢没有出声制止,激起群臣的贪婪之心对东进有好处,他命侍从倒了一杯酒送给虎锐,笑道:“吾儿深知父王心意,父王比拿下三关还要高兴。来,父王敬你一杯。”

    沸腾声终于小了些,虎锐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加大声音道:“东进的好处大伙都明白,可是会盟联军一事却不如人意,为何?”

    虎锐的目光扫过阶下众臣,丘林打心中暗叹,谁也不是傻瓜,国主拿属国当枪使,损人利己,这些属国才不愿跟从出兵,只是这话不能说,要不然有损国主的英明神武了。

    “这些属国认为自己吃了亏,分得果子少了,所以不愿意出兵。”虎锐冷笑道:“不过他们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我戎弥国在后面支撑,他们能攻入郑国境内吗?我刚才说‘攘外安内’,就是要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别忘记宗主国的厉害。”

    虎敢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道:“不错,是该敲打敲打他们,要不然宗主国的话没人听了。”

    戎弥的属国有五个,尉车、居须、车合、莎宿、羌兰,此次明确表态愿意出兵的仅有尉车、居须两国,这两国与戎弥接壤,畏惧戎弥国的强势,不得不答应。而车合、莎宿、羌兰等国与戎弥隔着尉车和居须,所以推说要回去禀报国主决定。至于休梨和勒离两国,同为五雄之列,并不畏惧戎弥,他们愿意出兵只是想从中分些果子。

    得了虎敢支持,虎锐的话语越发坚定,道:“戎弥国身为宗主国,车合、莎宿、羌兰等属国居然阳奉阴违不听号令,让我国在会盟时颜面受损,应该严辞训斥,责令他们赔偿我国损失,到时按约出兵。”

    虎敢眯起了眼,遮挡住眼中的精光,这些年来尉车、居次已经被他借机吞并了不少国土,继位以来他有一个梦想,就是将属国并入戎弥版图,让戎弥国将成为西域唯一的宗主国。可是,真要用兵分侵占那些属国定然拼死反抗,而且盟友休梨和勒离国也不会坐看戎弥势大,届时戎弥成为公敌,反而不美,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东边的邻居,借着郑国的手消磨属国的实力,同时增强自国的实力,应该说这数十年来自己做得很不错。

    手托着雪白的胡须,虎敢心中暗叹,自己年岁已大,虽然身体依旧强健,但六十五岁的年纪做起事来总有些力不从心,看来要靠锐儿继承自己的事业了。好在锐儿对自己的心意十分了解,行事也合乎心意,希望能在他的手中建立起一个强大的戎弥国。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车合、莎宿、羌兰等国不知道自己在会盟时没有答应联合出兵,就被戎弥国认定有错,王庭上,戎弥国的君臣兴致勃勃地准备着刀枪,预备从这些小属国身上割些血肉出来。

    ………………

    八月的莎宿寒风已至,王宫后 庭,高大的橡树挺立如同哨兵守卫着齐高的圆屋顶,洁白的宫墙显露着庄重素洁,红色砖石铺设的甬道绕过主殿在长廊的遮盖下来到一处小湖,湖水热气弥漫居然是温池。小湖四周有环湖长廊相接,周围松柏青翠,繁花似锦,这里仿如春天,外面的寒意根本吹不进这里。

    楠木铺就的长廊上一个孩童笑着奔跑着,往不远处的阁殿跑去,身后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宫女,娇笑着佯做在后面追赶。那孩童四岁左右,黑发黑睛,穿着着天蓝色的胡服,镶着艳丽的金色花纹,脚下小皮靴,跑得飞快,在一群金发的少女的簇拥下进入阁殿内。

    殿中金壁辉煌,地面铺着厚厚的织毯,窗前悬挂着金色的织锦,正中间的卧榻上堆满了松软的狐裘,王妃罗娜身穿绿色的窄袖短襦,下身穿着红黄色的丝织长裙,雪白的手腕支着皓首,正斜倚在榻上想着心事。

    孩童笑着跑进来,罗娜微笑地坐起身,孩童扑入她的怀中“咯咯”地笑着,叫了声“母妃”。罗娜爱怜地摘下儿子头上的搭耳帽,用丝巾替他擦拭着头上的汗水,关切地道:“隆盖,我不是让你玩一会就进屋来吗,怎么玩了这么久,这一身汗着凉了怎么办?”

    男孩隆盖嘻嘻笑道:“母妃,我刚才在院子里打猎,差点就抓住只兔子。”四岁多的小孩正是顽皮的时候,王宫后园中养着不少珍禽,成为了孩子捉拿的对象。

    罗娜命人倒了碗香梨蜜水果,看着儿子大口地喝着,吩咐身边的侍女道:“带隆盖洗个澡,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小心他着凉。”侍女恭声应是,带着小王子去洗浴去了,殿中安静了下来。

    看着眼前珠光宝气的物品,所穿所用都极尽奢华,罗娜却感觉到难言的苦闷,无由的烦恼发作,伸手将身前桌上的器皿一股脑地推到了地上。瓜果滚了一地,侍女们纷纷跪倒,虽然不知王妃因何发怒,口中却道:“王妃息怒,王妃息怒。”

    罗娜的怒火越发高涨,伸腿踢倒身旁的一名侍女,向殿外走去。虽然有温池散发的温度,但比起殿内还是冷了许多,罗娜赤 裸的手臂感觉到一丝凉意,侍女们被她的无名火吓得不敢上前替她披上狐裘,罗裘索性沿着绕湖的长廊漫步起来。

    嫁给咄舍拉已有五年,名义上的王子隆盖都已经四岁零二个月了,其实罗娜与咄舍拉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咄舍拉喜好男色的传闻众人皆知,成为国主后咄舍拉更是变本加厉,成天跟着一群男宠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随着罗娜贵为王妃,吐乐家开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吐乐赞的长子吐乐晴为副相,罗娜的父亲吐乐安是堪禄(相当于吏部、户部尚书),三子吐乐赞是塔扎(相当于兵部、刑部尚书),就连护卫琅洛也成了将军,吐乐家可以算得上权倾朝野。

    权力的争夺从来不会止歇,以国相盖英和为首的前朝旧势力和咄舍拉的宠臣新贵兰赫拉为代表,与吐乐氏展开权力争夺,致使朝政朝令夕改,莎宿国内风雨飘摇,动荡不安。

第四百九十三章中秋节庆(一)

    府衙大堂,刺史、别驾、司马以及一众参军大小官吏都在堂,大家脸上都扬溢着笑容。

    “截至八月十日,共收取商税三百一十万两,田税三十万两,估计到年底突破四百万两不难。”司户参军颜易的通报点燃了大堂欢乐的氛围。

    方仕书满意地?阶藕?氲溃骸袄戏蚴??昵霸?诙展叵刈龉?亓睿?鞘被?莸乃案巢还?话俣??蛄剑?锼八氖?蛄秸飧鍪?肯嗖畈淮螅?畋鹁驮谏趟埃?蹦臧耸?蛄降纳趟暗搅私?笕耸种性龀に谋叮?鲋涟嗽律涎?陀腥?僖皇?蛄剑?蛑辈桓蚁胂瘢?笕说笔苯t樵诨?萆枇1呤校?戏蚧沟p慕咴蠖?妫?蠢词抢戏蚨嗦橇恕!?/p>

    边市市丞余庆山笑道:“今年商路畅通,有香水为引,在往年贸易的基础上又新添了蜜水果、冰糖、金玉液等畅销商品,来化州进货的胡商比往年多了五成,所以商税增长得较快,下官认为到年底前还能收进一百三四十万商税。”

    一阵吸凉气声,四百五十万商税已经超过了邻居并州,并州是上州,要知道并州比起化州富得可不是一得半点,安西都护府设帐于并州就是因为化州无力支撑十六万官兵的吃穿用度。这样的税赋快批准接近方州、福州这些顶级大州了,要是人口达到,化州便能一跃成为上州,到时候水涨船高,众人的官职要随之上升了。

    江安义很高兴,当时奏请设立边市时曾向天子许诺,化州商税要增长二百万,即在原有的一百二十万的基础上增长到三百二十万,如今能收到四百五十万两的商税,这个目标已经越额达成。四百五十万两商税加上三个边卡的过关税和“合税为一”后的田税,今年化州的商税能轻松突破五百万的大关,朝庭正在用钱之季,化州上解的税银越多,天子就越高兴,余师的压力也就轻一些。

    “既然有了钱,与安西都护府约定的每年八十万过关银便都给了,化州的安定离不开安西都护府的照看。华司马你和安西都护府联络,让他们派人来运钱。”

    江安义看了一眼史明玉,心情大好地说笑道:“钱多了也烦,咱们的史参军这些日子着急上火催我多建几个税库装钱呢。”

    郑国以银、铜为本币,胡商商易使用的货币多是银票,也有直接使用金银的,一两金子价值二十两银,一两银换千文铜钱。普通百姓手中交纳田税多是铜钱。今年合税为一,农税必然增长,估计能从四十万两增长到六十万两,加上栽种瓜果收取的商税,能达到八十万两左右,这么多的铜堆放在税库,原有的仓库确实不够用了。

    众人哈哈大笑。史明玉笑道:“大人,这么多税钱目前的税库确实装不下,到年底税银还会更多,这建税库还真势在必行,请大人核准。”

    “我巴不得税库越多越好,这钱不能省,史参军筹划好向方别驾报批就是。”

    江安义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到年底至少能有四百七十万两以上的税赋,减去给安西都护府的八十万两,去年雪灾向朝庭挪借的三十万两,还能剩下三百六十万两,上解七成后化州府能留下百万两左右自用。今年屯田大丰收,不用预留购粮款,发放官员属吏的薪俸不过十万两,下半年准备修整道路、扩建水渠等建设预留二十万两,再准备二十万两应付突发事件,留十万两应付属县突发需用钱的地方,府衙能留下四十万两银子开支。

    手中有钱心中高兴,江安义心情舒畅,笑道:“税赋增长全赖诸公用心办差,眼看便是中秋佳节,颜参军你拟个章程,参照去年过年的数额发放点福利,大伙都开心过个节。对了,华司马那里按例单独给一万两,屯田衙门也拨给一万两,让宁屯令替我慰问屯兵。另外,管将军那里也送去五千两银子,让化州驻军与百姓同庆。”江安义还想到了秦子炎,但想到龙卫的特殊性质,还是打消了念头。

    方仕书急着嚷道:“江大人,你不能厚此薄彼,司马府和屯田衙门都得了一万两,我别驾府为什么一文钱都没有。”

    江安义笑道:“华司马麾下有三千府兵,方老您要银子干啥?”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要银子干啥?”方仕书有些不高兴了,道:“府学年久失修,贡院更是衰败,各处衙门也要修缮添置物品,如今化州事务繁多,我想多招些胥吏办差,这些不都得银子吗?”

    江安义知道方仕书不贪,刚才也是开玩笑,见方别驾当了真,忙笑道:“您老要银子我敢不给吗,要不也给一万两?我来化州后还没搞过节庆,索性大方些,再拿出五千两给您,烦您办个热闹的中秋节怎样?”

    方仕书佯做气乎乎地骂道:“办个节庆就花五千两,江大人可真是有钱人,银子给我,你不用管,我自会办得热闹。”

    大堂上欢声雷动,消息很快传遍衙门各处,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刺史大人要在今年中秋大庆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会野府的豪门乡绅。听完管家宁安的禀报,宁太爷笑道:“江刺史这是想粉饰太平盛世,清政的事江刺史给了面子,咱家得还他个面子。宁安,你是帐房支取点银子,该采买什么就去买,布置得喜庆些。今年咱家喜事不断,你让账房支二百两银子,给家人发点喜钱,大伙都高兴高兴。”

    正说着,家人领着一伙人走进屋来,带头的是宁清政的岳丈吴子雄,身旁跟着何福记的东家何文彩、几个世家的管事,都是会野府有头有脑的人物。等这些人坐下,丫环献上茶,宁太爷笑问道:“吴子雄,今天怎么想起看我这老头子了,还邀了一大帮人,是不是想打秋风啊。”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吴子雄拱手道:“老爷子,您真会说笑话,我们倒是想请您吃饭您可别不答应,再说,就算我们天天打秋风也吃不穷您啊。您见多识广,我们来啊是想向您讨个主意。”

    “喔,你们这一大帮能人又想算计谁啊,我这个糟老头子黄土都埋在脖项上了,能有什么主意。”宁波口里客套着,雪白的胡须却随着笑容抖动着。在化州宁家可是举足轻足的人物,特别是今年天子赐了“急公好义”四个字,儿子宁泽据传会接任工部尚书,孙儿宁清政暂理屯田令,宁家在化州隐有第一家的声望,身为第一家族的掌舵人,宁波心中傲骄着。

    何文彩笑道:“老爷子,去年赈灾的事我们不听您老的吩咐,结果收获不大,甚是悔恨。今年听您老的话,按府衙的要求把货物入了边市,原以为得少二三成收入,没想到居然比往年赚得还多二成。这既发了财,又讨了刺史的欢心,还落了乡亲们口中一个‘好’字,全倚仗您老的远见卓识啊。”

    宁波?阶藕?敕3鲆徽蟆盎钚坊钚贰钡男i??岳下衾系氐溃骸袄戏蛭薹潜雀魑欢嗷盍诵┠晖罚?凰闶裁础!?/p>

    吴子雄与宁家是姻亲,说话更直接些,道明来意,“刺史大人有意在中秋节举办庆典,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搞些彩头来凑凑热闹,在您面前不说假话,打算讨好讨好这位江刺史,有什么发财的生意拉着大伙一起做。郭胖子揽了香水,又推出金玉液酒,最近搞了什么‘郭胖子’蜜水果,价钱比我们的蜜水果高出四五百文,偏生那些胡商还就喜欢买贵的。听说在京城,‘郭胖子’蜜水果卖得很火,他还是仗着江刺史帮他把蜜水果送进宫去的。”

    宁波浅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莫要强求。再说,郭掌柜不是把冰糖卖给你们了吗,如果没有他的冰糖,今年的蜜水果还不知能不能做。郭掌柜和江刺史是什么交情,你们能比吗?再说,蜜水果的做法本来就是江刺史无偿告诉大家的,让你们发财还挑三拣四。”

    “那是,那是”,吴子雄点头道:“我们也不想跟郭掌柜争,只是想让江刺史还有发财的法子别忘了我们,自赈灾以来我们可是全力支持他。”

    宁波问道:“你们中秋节想弄些什么花样?”

    几个人的笑容变得猥琐暧昧起来,刘家管事刘兴荣笑道:“京中每年秋季不是搞花魁比试吗,我们想照那个样子,花钱请些名妓出来争夺花魁。听闻在京城的时候江大人还给不少名妓写过词,名士风流,这个比试江大人一定喜欢。”

    宁波连连摇头,道:“江大人到会野府后,你们可曾听说过他到过青楼,平日应酬也不曾有过招妓。你们别忘了,他的那位夫人可曾是龙卫的督监,你们拉她的丈夫去**,有几个脑袋。”

    众人立时觉得后脖直冒凉气,吴子雄连连点头,道:“正是,多亏宁翁提醒,要不然我等还真花钱不讨好。宁翁,您说要怎么办?”

第四百九十四章筹建书院

    宁波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让茶香在口中回味着。茶是青雾茶,丽州富罗县出产,随着江刺史在化州就任,青雾茶也在会野府渐为时尚。一时间,众人都举盅饮茶,像是都沉迷在茶香之中。

    思忖了片刻,宁波清了清嗓子,道:“中秋赏月,登高泛舟,取得是团圆之意。府衙要举办宴会,江刺史会宴请诸位一起赏月,今年化州的税赋大涨,在座的诸位功劳不小。”

    众人颔首,矜持地微笑着。

    “大伙只要把自家府第打扮得漂亮些,商铺里的东西准备得充分些,最好价钱能便宜些,让大街上热闹些,百姓欢快些,就算讨了江刺史的好。”宁波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道:“江刺史得知诸位的用心后,肯定会多敬大家几杯。”

    众人哈哈大笑,生意人能和官府搞好关系,正是和气生财的最高境界,正如宁老爷子所说,江刺史要得是与民同乐的气氛,让老百姓开心过节便是讨了江刺史的好。

    吴子雄欢喜地道:“经宁翁一点拨,真是眼前一亮,看来我准备的二百两银子可以省下了。”

    宁波撇了一家自家的姻亲,心中满是鄙夷,去年雪灾的时候自己就曾让政儿提醒他不妨多出些钱粮,可是这老抠舍不得,抠抠缩缩地只出了一百石粮食一百两银子,自家得了天子封赏后又眼红后悔。这次想出点血讨好江刺史,听自己一说,便欢天喜地地将银子收了回去,这样的人成不了大气候。

    转念一想,吴子雄向来就不是以精明著称,这家伙最得意的生女儿,五个女儿个个长得花容月貌,除了三女嫁给了孙儿外,有一个嫁给长汉刘家,一个嫁给河东崔氏,另外两个妾室所出也嫁给了士绅的后代,有五个得力的姻亲相助,吴子雄想不风声水起都难。

    卢家可没与吴家联姻,管事卢成秀暗讥道:“省下的二百两银子吴老爷又可以纳房妾室了,中秋月圆日子可正好。”

    众人都不太看得起吴子雄,似笑非笑地看热闹,吴子雄心中恼怒,打着“哈哈”尴尬不已。毕竟是孙儿的岳丈,宁波替他解围道:“吴家家大业大,这点钱对子雄来说算不了什么。既然各位舍得花钱,我倒想起个法子,既能讨了江刺史的欢心又能让百姓称赞。”

    座中诸人都不缺银子,纷纷追问什么办法。

    宁老爷子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胡须,道:“江刺史曾在丽州富罗县任县令,在富罗县留下了不少好东西。诸位手中喝的青雾茶因他所写《品青雾有感》而出名,富罗县黄羊寺已成为东南佛教之首,天子赦封禅宗盛地。黄羊书院虽然创办不到三年,但中举及第的人数已达七八人之多,隐然成为续章义书院和泽昌书院之后的第三大书院,书院中有范老夫子手书的院训,还有江刺史题写的《黄羊铭》,老夫听说有学子不远千里前去就学,还有不少人专程去看看碑亭中的《黄羊铭》,读一读‘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的句子。还有那名胜松昌楼,前去观光的文人雅士络绎不绝,登此楼把酒临风,吟诵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怎能不心潮澎湃,有所感怀呢。如今江刺史在士林的声望直追其师范炎中,假以时日,必成文坛一代宗师。”

    说到这里,宁波顿了顿,叹道:“老夫老矣,体弱难以远行,要不然真想去富罗县看看。”

    何文彩眼前一亮,领悟到宁太爷的意思,笑道:“老爷子可是让我们筹钱兴办一座书院,顺便添置些景致,最好能请江刺史写篇诗赋,替咱们扬扬名。”众人纷纷叫好。

    由于地域的关系,化州是西域通商的主要通道,千余年来造就了无数个富翁。这些有钱人一般都会做两件事,一是招揽高手,保家护商;二是投入教育,聘请名师培育子女成才。自魏以来,化州中举及第的人数在各州之中位于前列,拿宁波一家来说,宁波自己是秀才,儿子宁泽更是榜眼出身,宁清政中了举人;华政之子华文庆也高中探花郎,化州籍贯的官员不在少数。不过,能中举及第的多是有钱人家,普通百姓衣不暖食不饱根本无力读书,再加上兵祸不断,安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书院有如良田,读书人好比种子,有了读书人才有历史的传承,这种传承即使王朝变更也不会断绝,章义书院和泽昌书院存在的时间都比大郑的国祚要长。宁波是老狐狸,他提议筹建书院当然不是为了纯做善事,主要还是替宁家的将来着想。

    国家会覆灭,世家有兴衰,要想宁家福泽绵长,就要让百姓念起宁家来说好,读书致仕、经商赚钱是根本,同时还多行善事回馈乡里,宁家在化州没少做铺桥补路、怜老惜贫的好事,去年雪灾更是竭库赈灾,在化州百姓口中宁家是积善好人家。

    吴子雄有些肉疼地道:“筹建书院可不是小数目,光买山买田就要数千两银子,还要兴建学院、聘请教师、添置书籍桌椅,少说也得万两以上。”

    在座的多是聪明人,都知道建座书院的好处,以前他们也做过养读书人种子的善事,但比起书院来小巫见大巫,资助一两个读书人哪有资助一群人收获大。能来书院读书的多是良种,这些良种哪怕只有一成中举及第,便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这些人踏上仕途,自然对资助他们人感恩戴德,将来说不定哪天就是回报的时候,更往远里说,如果谁将来写书,把这段历史写进书中传于后世,资助的人岂不随着史书留芳千古吗?退一步说,那些没考中举人进士的读书人,在乡间教书育人,也会传扬他们的善举,被乡人敬仰。

    整个化州除了官学,没有一所书院。成立书院并非易事,除了要大量的钱财外,还需要官府审批,这对在座的众人来说问题不大,主要问题是缺人。首先缺少良师,化州虽然出过不少举人进士,但留在当地的人不多,有少数有才之士也被乡绅高价延请到自家教授子女。化州是战乱之地,外地读书人不愿来此冒风险,没有良师施教是最大的问题。其次是缺读书人。化州是战乱之地,民生极不安稳,百姓衣食尚成问题,哪有闲钱去读书。

    宁太爷此时把筹建书院的想法抛出来,确实是到了条件成熟的时候。德化育民是刺史的责任,也是政绩,所以向府衙申请创办书院,江刺史肯定积极欢迎。官府有态度,只要有钱,买山买田,兴建人力都会积极配合。至于良师,有江安义这面士林中旗帜发出邀请,各大书院甚至国子监都会派人来任教,说不定天子都会关注,黄羊书院就在有人陆续及第后,天子下旨嘉奖书院为国育才,赐皇田五百亩,山长苏子明授正六品上散官朝义郎,讲师凌旭授正六品下散官承议郎,其他老师皆在封赏。

    别看只是散官,对于书院多数教书育人的讲师、副讲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恩赏,泽昌书院的新任山长邵仁福曾是从七品下的国子监主簿,到泽昌书院后晋了一级是从七品上的学录,挤走冯山长接任山长,天子也不过给了从六品上的奉义郎,至于赵兴风得了个从七品下的宣义郎就感恩载德不尽了。当苏子明和凌旭晋封的消息传到泽昌书院,不少讲师、副讲人心思动,学而优则仕,谁不想当官发财光宗耀祖,当时怎么就没抓住机会呢。有黄羊书院的先例,宁波相信只要江刺史一声召唤,讲师们来的唯恐不及。

    至于读书之人什么时候都不缺,以往化州穷困家无余粮,供不起孩子读书,江刺史来化州后,蜜水果生意让瓜农多收了三四两,而制造蜜水果又让不少妇人也能养家糊口,贸易入边市后,各行各业的生意红火起来,找事变得容易价格也高了起来,而粮价被官府死死抑住,多数百姓家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不少,应该有不少人想着孩子读书识字。书院办起来后,如果江刺史肯亲自到书院讲上两节课,那么估计远在千里之外的读书人都会赶来,到时唯恐书院接纳不了那么多学生。

    除了吴子雄心痛钱,其他人纷纷争执起来,“我愿出八百两银子兴办书院”、“我替主家作主,赠给书院二百亩良田”、“那我就出资兴建书院的主楼”。

    何文彩跟吴子雄的关系好,笑着点醒他道:“吴老板要是不舍得银子,你那份我替你出了,勒石立碑的时候可把我的名字写大些。”

    吴子雄醒悟过来,去年赈灾朝庭准许勒石立碑以彰善行,石碑立在城北城门处,每天都有百姓前来烧香叩拜,感谢碑石上的善人善举。人生在世,衣食丰盈的话,面子就变得重要起来,而这样的面子谁会嫌多。

    看着眼前众人争吵,宁波?叫胛12Γ?庵饕馐亲约撼龅模?约旱拿?掷淼笨淘诘谝晃弧?/p>

第四百九十五章各安生业

    戊正时分,乔张氏把碗筷洗净摆放好,跟管灶房的执事打过招呼,趁着角门未锁,出门归家。乔张氏是宁府的帮佣,每日巳正来、戊正走,在宁府厨房帮着摘菜洗碗做些杂活,一个月给二百文的工钱,中午这餐宁府供饭。

    角门开在巷中,走出长巷便是大街,宁府在城东最热闹的地段,此刻大街两侧的商铺灯火通亮,店门前伙计卖力地吆喝着招揽客人,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马上就到中秋节,各大商铺购进了大量的新货,趁着节庆赚上一把。多数人白天要劳作,反倒晚上更有空闲,一家老小,男女老少,三五成群兴致勃勃地出这家进那家。

    一群打扮漂亮的小姑娘从布庄出来,叽喳笑着从乔张氏的身边经过,走向下一家胭脂店。经过时带起一阵香风,乔张氏嗅出是桂花头油的香味,胡人入侵前两年丈夫曾买过一瓶,三十文一瓶死贵。

    往日路过布庄乔张氏的脚步总要放慢,甚至情不自禁地走进去,摸一摸鲜艳、柔滑的面料,在身上比划比划,想像自己穿着这样一身该怎样美艳动人。可是今天无论店门前的伙计叫得如何让人动心,乔张氏一刻不停地走过,甚至没有转头往里面张望。

    怀中沉甸甸的,是宁府给的赏钱,虽然只得了最少的二百文,乔张氏却很满足。有些羡慕同在厨房做事的厨娘赵黄氏,她得了五百文,同样是巳正来、戊正走的帮佣,做菜的厨娘就高了两等,随叫人家会做菜自己只会洗碗呢,听说家养的仆人得了八百文,那些管事更是得了一两银子,像宁家这样的好主家不多。

    现在到处都在招做蜜水果的佣工,听说给的多的有四五十文一天,乔张氏有点动心,但想着人不能没有信用,宁家的活做的长久,家节还有赏赐,算起来也不差。

    乔张氏脚步轻快地走到大街,在街尾拐进一条小巷,自家就住巷子中间,她知道一家人都在等着自己吃饭。两旁是低矮的泥石屋,有灯光漏出,一道道晕黄的灯光斜照在残破的青石板上,让乔张氏觉得很温馨。

    站在自己门前,伸手按了按怀中的铜钱,乔张氏伸手推开院门,“吱呀”声惊动了屋中等待的一双儿女,五岁的女儿跑出来,欢声叫道:“娘回来了。”八岁的儿子牛仔紧跟在妹子的身后,向她迎来。

    牵着女儿的手,摸了摸儿子的头,乔张氏问道:“饿了吧。”她知道,无论多晚,一家人都会等她回来后再吃饭。

    “不饿”,女儿兰草小手亲呢地抓住娘的大手,道:“娘,哥带我去逛街了,街上好多东西喔。”乔张氏低下着,眼睛迎向女儿呼闪的大眼睛,晶亮晶亮,家人都说女儿的眼睛长得像自己,好看。

    乔张氏的脸上露出笑容,女儿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祈盼地低沉了下来,轻声道:“娘,我看到糖葫芦了,红艳艳地,可好看了,只要二文钱就有好多个。”

    女儿乖巧地没有说要买,这让乔张氏有些心酸,眼睛发润,握紧女儿的手道:“明天让你哥带你去买,你们两个人分着吃。”

    “好呐”,兰草欢快地笑起来,道:“我吃一个,哥哥吃一个,娘吃一个,爹吃一个,爷爷吃一个。”

    女儿欢快地数着,儿子在一旁插嘴道:“还多出来一个呢。”

    乔黑站在门前,憨厚地笑着,这个男人人如其名,肤色黝黑,身材高大。战乱后回到家中,官府给家里分了二十亩地,虽然地在东城外六里,肥力也不好,但一家人却有了依靠。

    婆婆在兵荒逃难时得病死了,家里的地靠公公和丈夫耕作,去年皇上免了田税,一家人吃了个饱肚。今年官府要什么“合税为一”,自家地每亩要交二十五文税钱,合在一起就是五百文。起初公公和丈夫唉声叹气,又要吃不饱肚子了,自己到宁府去做佣工补贴家用,一家人总要活下去。

    今年老天做美,一亩地收了一石八斗粮,二百文一石的市价,合到了七千二百文的收入,交了田税,居然真像官府说的没有再收其他的杂捐,官府的衙役也没有索要,听说徭役也折在田税里,比起往年来居然多出两千多文收入。公公说遇上了好日子,朝庭英明,刺史大人体恤,老百姓才有好日子。

    乔张氏进门,冲着坐在桌边的公公喊了声“爹”。

    “唔,回来了,吃饭吧。”老乔应了声,招呼家人吃饭。

    乔张氏从怀中取出钱,二百文黄灿灿的铜钱堆在桌上,耀得人心动。

    “哪来的钱,还没到发工钱的日子呢。”乔黑惊讶地问道。

    “宁府给的赏钱,说是过节了,让大伙都高兴高兴。”乔张氏笑道。

    “宁家真是活菩萨啊”,老乔感叹了一句,低低的声音急道:“张氏,堆在桌上显摆啥,赶紧地收起来,财不露白不知道啊,快点,别让人看见。”

    对于公公的谨慎,乔张氏不以为然,自打江大人来了后处置了一批衙役,会野府的治安好着呢,据说衙役抓到小偷官府有奖励,这些衙役每天街头巷尾地转悠,就盼着有贼人呢。

    解开拴钱的牛皮绳,取下二枚铜钱交给儿子,乔张氏吩咐道:“明天带着妹子去买糖葫芦,别掉了。”

    儿子欢喜地直点头,将钱死死地手手攥在手中,女儿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衣袖,生怕他一个人跑了。乔张氏笑了笑,又取了一文递给女儿,这才收起钱进了屋。

    从衣柜最里面的衣服里找出钥匙,拉出床底的木箱打开,在一堆杂物的下面有个小红箱,那是她当年的嫁妆盒。用钥匙打开铜锁,里面一堆黄澄澄的铜钱,还有两绽一两的小元宝,总共是七千八百四十六文。

    卖了二十石粮得了四千文,交了田税五百文剩下三千五百文,公公和丈夫种的瓜田卖甜瓜赚了三千八百文,自己今年的工钱一千四百文,这段时间买了些东西开支了七百多文,乔张氏心里都清清楚楚的,每个月都要数上两遍的东西绝不会错。

    把手里的一百九十七文放进去,乔张氏算了好半天,也算不清数目,赶着吃饭,没空数,反正比八两多。合上盖,箱子差不多满了,乔张氏寻思该换个大点的木箱了。

    菜有荤有素,荤的是条鱼,化州人吃鱼不多,比牛羊肉便宜。看着儿女们吃得欢,乔张氏一边小心地替儿子和女儿剔着鱼刺,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过节了,家里该添置些东西了。

    吃食不错,儿女们都长了个,原来的衣服穿不下了,该每人再做件新衣,留到过年穿;公公和丈夫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也该换了;女儿是女娃,不能总穿哥哥改小的旧衣,该替她扯身花布袄,前两天自己到福华布庄看了,刚到的方州料子,真漂亮,自己要是扯上几尺做成新衣,走在街上肯定勾人的眼光。

    乔张氏想着,脸红红的,在灯下越发地明媚。乔黑看了一眼含笑的妻子,心头一动。妻子是村里的大美人,嫁给自己后吃了不少苦,辛苦到宁府帮佣挣钱补贴家用,今年家里多挣了些钱,该给妻子买点东西,三年前买的那瓶桂花油早用完了,空瓶没舍得扔,自己看见过几次妻子偷偷地拿出来嗅着;还有身上的衣服,二十几岁正是爱打扮的时候,穿着自染的灰布无形中老了许多。

    老乔其实并不老,只有四十八岁,四十八年的人生中却经历过三次战乱,风风雨雨地总算挨到了今天,才感觉日子有了盼头。桌上有鱼有菜,手中拿着白面馍就小米粥,真叫一个香。儿子和媳妇和美,孙儿和孙女听话,这样的日子才叫活着。

    听到儿媳要替自己添置新衣,老乔黑着脸道:“身上的衣服还能穿,换这么勤做什么,别有俩钱就找不到北了。”

    发觉自己的语气太重,老乔伸手摸了摸身旁孙儿的脑袋,道:“替两个娃换身新衣过年,你们夫妻自己划算,我就不用了。”

    乔黑见妻子胀 红着脸,委屈地低下头,忙道:“爹,瞧你说的话,我们都换了新衣让你穿旧衣,街坊邻居还不得戳我们的脊梁骨啊。”

    老乔心里欢喜,脸上没露出来,板着脸教训道:“你们做事不能光看眼前,牛仔大了,有钱让他去识两个字,将来有用。”

    乔张氏抬起头道:“爹,你说的是。我今天在宁府送菜的时候,听宁家老太爷跟客人们商量办什么书院的事,如果把牛仔送去读书,不知要花多少钱?”

    老乔闷声道:“再多也要送去,这是家里的念想。我与黑儿辛苦些,再多开点荒田,种点瓜果,看这样式以后瓜果的价还得涨,比种田划算。我打算明年家里的地腾出两亩来种瓜,应该能多赚点。”

    乔黑放下碗,兴奋地接口道:“我听人说江刺史小的时候家里也穷……”

    一家人越说越热乎,把期盼的眼光投向牛仔,牛仔不知爹娘和爷爷在说什么,大口地咬着白馍,时不时抬头冲着娘笑。

    晕黄的灯光,透着美好的希望。会野城内无数灯光,都在闪烁着希望的喜悦。

第四百九十六章繁华盛景

    普通百姓为多挣了三五文欢欣鼓舞,栖仙楼内汤老板却为中秋节的夜宴如何安排发愁。

    如今的栖仙楼可不是当初落魄的样子,门楼修缮一新,立柱和栏杆重刷了三遍红漆,亮得能照出人影;残破的雕花窗棂早换了京城最流行的如意花纹,飞檐下挑着成串的红灯笼,夜晚时燃亮映得门前广场红彤彤喜庆。楼内桌椅重新订制,清一色的红漆榆木,楼上的雅座的桌椅更是黄花梨木,碗碟用得是姜州名窑出产好瓷,釉色晶莹透彻,看上去素静雅致,配上墙上的名人字画,统一装束的伙计,看在眼里赏心悦目,用老郭的话来说“上档次”。

    对于郭老板,汤杰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遇上郭老板前,自家酒楼濒临关门上,别人看自己的眼光带着鄙视,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败家子。汤杰愤愤地放下手中茶盅,冷笑着想道,可是老子眼光好,会抓住机会。郭老板用一千两银子换了酒楼的三成股份,在他的指点下栖仙楼的蒸蒸日上,从此脱胎换骨,隐然成为会野府酒楼的龙头,现在谁见了自己不得恭敬地叫起汤大老板。以前那个胡风洒肆的先噶尔,见到自己总要皮笑肉不笑的讥讽几句,现在有事没事地跑到酒楼来说是请自己喝酒,每次进了店眼珠子都转得像风车,东张西望看个不停,嘴里那叫谦恭,他那个酒肆没少从自己这里偷学手艺。

    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茶盅,汤杰有几分得意,当初转让股份的决定太英明了,不说别的,光是通过郭老板与刺史大人拉上关系,这股份就算白送都划算。这不,昨天郭老板派人来送信,说中秋节刺史大人要在栖仙楼宴客,让他精心准备五桌饭菜,这等出脸扬名的好事,别的酒楼羡慕的眼珠都会发红,可是他们也只有羡慕的份。

    居移气养移体,成了汤大老板后汤杰留起了短须,看上去成熟稳重。想到郭老板再三叮嘱自己要把晚宴做好,汤杰有些坐不住,拿起桌上的桌上是描金折扇,准备四处再看看,中秋那天晚上来的可是会野府的头面人物,栖仙楼的口碑靠他们的嘴传扬,说不定同行还会来挑刺,自己不能大意了。

    刚出屋门,几名伙计抬着几个花盆从身旁经过,花盆摆放在门前迎宾的办法也是郭老板教的,据郭老板说是江刺史的主意,汤杰自然遵从。

    “小心些,记得时常淋些水,别让花蔫了。”汤杰叮嘱道。不小心被盆沿刮蹭了一下,汤杰爱惜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绸衫,这套天蓝色的长衫是林丰老字号买的,五十两银子有些贵,不过穿在身上挺刮,掌柜的说布料里面夹杂了北漠极寒地产的冰蚕丝,穿在身上夏季冰凉、蚊虫不侵,而且在灯光下会闪闪发亮。

    酒楼被清扫得一尘不染,桌椅、碗筷的摆放会请慈幼抚孤院的小姑娘打理,她们做事精细用不着担心,门前八盆花摆放得对称整齐,花开正盛,看得精神,红灯笼重新定制过了,等到时再挂上,对了地面要铺上红毡毯,自己差点忘了。

    汤杰背着手边看边琢磨,刺史宴客,来的肯定是官场上的大人物、会野府的头面人物,这顿饭做好了肯定能让栖仙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郭老板不止一次地说过,刺史大人是行家,做的菜好吃,比起楼中的大掌厨也不差。这位大掌厨可是汤杰花了大精力、大价钱从京城挖来的名厨,江刺史到栖仙楼吃过几次饭后,对大掌厨的手艺只给了个“尚可”评价,中秋晚宴要怎么才能讨江刺史的好,这可真有点为难汤老板。

    站在临街的二楼上,汤杰愁眉苦脸地望着大街上往来不断的车辆。一队插着彩旗、长长的货车从面前驶过,奔向西城外的边市,汤杰知道不少外州的商人得知会野府中秋节庆,赶在中秋节庆四处商人云集的时候卖个好价钱,这段时间会野府天南海北的货物都能买到。一拍栏杆,汤杰打定了主意,就算赔本也要赚声吆喝,晚宴的用菜从贵、新、奇三个字上下功夫。

    急匆匆地来到厨房,汤杰找到大厨丁西山商定菜谱,除了常见的牛羊驴鱼要准备外,市面上能买到的山珍野味都置办些,除此外汤杰点了几样各州的珍品:仁州渝春湖的螃蟹、平州的风干腊鸭、并州黑水河特产黑斑鲈鱼、辰州深山狍肉干、魏州产的松针火腿、灵州新出的松茸。

    丁大厨边听边吸凉气,他曾在帝都鸿云楼掌勺,这些菜都会炒制,只是将各地的珍品集于一桌的机会不多,中秋晚宴一桌十六个菜,加上酒水点心,估计百两银子也打不住。

    从厨房出来,汤杰让人叫来店里的采买梅老六,问道:“点心、果子可准备妥当了?”

    梅老六笑道:“老板,咱化州的果子满大街都是,我已经跟瓜果市的老板打过招呼,让他们在中秋节中午把东西送来,保证又新鲜又好吃,误不了事。点心用得是百味居的八小点,他家的东西您自然放心。”

    汤杰道:“百味居的点心可以,不过让他们多送几样,凑齐十二盘。会野府的瓜果虽多,但大伙都吃过,不能都用市面上常见的东西。你到瓜果市,可见到其他什么东西?”

    梅老六道:“那可多了,江南一带的蜜桔、红柚、菱角都当时令,对了还有苗寨的甘蔗。”

    “都买些来,摆在桌上有面子。”汤杰吩咐道。

    这些千里运来的水果可不便宜,梅老六道:“老板,这些东西可不便宜,摊上可不赊账,老板您得给我点钱做订金。”

    汤杰一瞪眼,喝道:“你找甘掌柜要十点银子,让他们挑好的到时送来。要是送来的瓜果烂了,小心你的饭碗。”

    打发走梅老六,汤杰又想了想,叫来个伙计,让他去青楼跑一趟。刺史宴客可能会让歌妓唱歌跳舞助兴,到时让老鸨派些姑娘来,事先预备下,省得临时慌乱。

    ………………

    《郑典》规定,内外官吏有假宁之节,中秋节给假三天,从十四至十六日。

    十四日上午,府衙后门走出一群人,却是刺史江安义带着家人出门逛街,美其名曰体察民情。江安义抱着儿子,身旁跟着欣菲,思雨和田芝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朴天豪和陈安凯当成护卫,一行六人沿着府衙后的大街慢慢往前走。

    虽然是化州最高的官员,但认识江安义的人并不多,刺史也是两只眼一张嘴,换了常服走在大街上没人认得。江安义穿了件青色士子衫,怀中抱着孩子,身旁跟着妻子,典型的一家三口标配。要说引人注止,倒是因为三名女子都容貌出众,一路走来收获了不少目光,至于江刺史,没人在意。

    会野府的治安不错,十二日府衙张贴了公文,在会野府设置了四个不同的集市,东市卖吃食,西门弄杂耍,北门卖百货,南门给胡商,另外边市还有大型的商品展销,西门外有牲口 交易市场。为了维护好秩序,方别驾和华司马联合下令,派府兵和衙役上街巡视,如果有府兵或衙役欺压百姓,一律革职押入大牢严惩。化州的年景不错,江刺史提高了差役的薪俸,加上年节的赏赐,最普通的差役也有七八两的年收入,足够支撑一家人的开支,如果惹恼了刺史大人,失了差事,可就得不偿失。

    街道上不时有皂衣衙役和手持长枪的府兵巡逻,没有纨绔、地痞前来调戏,昨夜思雨和田芝兴奋地议论了半晚,准备今天要做回侠女为民除害,结果风平浪静没有一显身手的机会。

    看着思雨撅着嘴,满脸不自在,欣菲笑骂道:“你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会野府中秋大庆的消息传出,各村的百姓都来赶集,冲着节日期间小摊贩一律免税。平时来卖东西要两文钱的摊税,如今免了就省下了两文,可以给家里的小孩带根糖葫芦回去。再说会野府这几天东西特多,今年夏收多卖了几文钱粮食,趁着过节买东西回去。那些商贩、走江湖的趁机来赚钱,邻近的属县有人乘了马车专程前来凑热闹。

    街道人车马不断、人流如织,两旁的商铺张灯结彩,店牌都打理得干净,重新描金绘红,透着精神。虽然归置了四个集市,街道上的空地还是被占得满满当当,算命看卦的、打把式卖艺的、捏糖人的、卖剪纸的,挑着货摊沿街敲打拨郎鼓的小货郎唱着小曲,背着草把插满红焰焰糖葫芦的小贩高声叫卖,推着板车拉着各色水果的瓜果商流着热汗,挎着小篮沿街卖桂花膏的小姑娘洒下花香,打着赤脚的小子和丫头笑着飞跑而过,追逐着他们的快乐,整个会野府从里到外散发出喜庆的气氛,好一副繁华景向。

    思雨的不快很快被商铺伙计的吆喝声驱散,拉着欣菲和田芝兴致勃勃地从这家到那家,挨个看过去,不用多久,朴天豪和陈安凯两人的手上就提满了大大小小的商品,江安义怀中抱着儿子,三人相视苦笑,躲在房屋的荫凉处唉声叹气。

第四百九十七章太阴朝元

    郑国内地在朝庭的支持下崇佛抑道,除了佛道两教外其他宗教几乎没人信仰。可是化州百族杂居,郑人占的比例仅有一半,往来的胡商把伊兰教、基主教带到了化州,甚至北漠的萨都教在这里也有信徒。

    节庆之日是各大教派传道的良机,大街小巷可以看到光头托钵的僧人、身穿黄色戒衣背着宝剑的道士、一身洁白祭衣的传教士,甚至有头戴鹿角,戴着面具的神师在向感兴趣的百姓传道。

    离西城门不远有块五亩大小的空场,是府兵平日操练的地方,中秋节庆期间被辟成杂耍艺人卖艺的场地。空场上挤得满满当当,有中原耍猴的、有西域喷火的、有练武卖药的、有攀杆舞蛇的、有说唱逗嘴的、还有演傀儡戏的,围成大大小小数十个圈子,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叫好声,惹得小孩子兴奋地一会儿钻到这里,一会儿跑到那边。

    离城门稍远处有个圈子,正在上演一场诸神拜见天尊的傀儡戏,借助烟火模拟出的云雾效果,那些傀儡在吞云吐雾中如真的神魔,引得不少老百姓跪倒向着戏中的天尊祈拜。

    一声霹雳响,一股狂风扫过,烟消雾散,一个苍老的声音唱道:“诸位善信,天尊返宫,诸神退去,平安福寿,诸事皆宜。”说话的老道束发盘髻,戴着莲花道观,发如三冬雪,眉如九月霜,可是面色红润,有如婴儿,身着黄色道袍,脚踩船形云靴,手拿拂尘,真有如神仙下凡一般。

    老道摆动手中拂尘,口诵法号“无量天尊”,开口道:“八月中秋乃太阴朝元之辰,诸位善信回到家中,不妨用黄纸牌位书写‘月宫太阴皇后星君’字样,牌位下放置油灯七盏,待亥初时分向正西叩拜,可保全家平安,增长福寿。”

    看戏的百姓纷纷向老神仙拜谢,人群中自有不信之人,出声讥道:“一派胡言,哪来的太阴朝元,装神弄鬼。”

    老道向发声处看去,却是个青年书生,手中拿着折扇,一脸得意地望向他。老道微微一笑,道:“无量天尊,这位施主,你大可不信,何必冲撞神灵,小心祸从口出,惹得太阴星君不喜,生出一场是非。”

    那书生傲然道:“子不语乱力怪神,我倒要看看那太阴星君如何降罪于我。”

    老道身边有几名徒弟,正在收拾傀儡,其中一个中年道士直起腰,趁人不备,手指冲着那书生微弹,一缕指风隔空点在书生的腰间。

    那书生舞着折扇说得唾沫横飞,目光却斜向不远处的几个女娘,见那几个女娘以团扇遮脸,笑着冲自己指点,书生越发地劲头十足,猛然间觉得腰间一凉一酸,紧接着直不起腰来,软塌塌地向地面倒去。

    人群一阵惊乱,像避瘟疫般让开,唯恐沾染上书生的晦气。那书生挣了挣,无力地躺在地上,惊恐涌上心来,慌乱地叫道:“救命,仙长救我,仙长快救救我。”

    “这小子刚才还嘴硬说什么没有神仙,真是现世报”、“刚才仙长说要几盏灯来着,晚上我让全家人都拜拜”、“这小子是老吕家的,读了两年书不知道天高地厚,遭报应了吧”、“老神仙,年轻人不识轻重,您高抬贵手,救一救他吧”。

    人群说什么的都有,旁边的人也被惊动,围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老道示意徒弟扶起书生,架着他来到近前,微笑道:“你是个读书人,既然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就应该知道还有一句‘敬鬼神而远之’,无论你信不信,对于神灵都应该保持敬畏,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口吐妄语。”

    人群中一阵附和声。那书生全身发抖,颤声道:“小子知道错了,还请老神仙救我一命,我一定重重答谢老神仙。”

    老道叹道:“此事因贫道而起,贫道不能见死不救。贫道不需你的答谢,只要你今后心存畏惧,拜谢神灵便可。”

    “一定,一定”,吕书生头点得像鸡啄米。

    老道一甩手中拂尘,掐指算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刚才你说话时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待贫道烧香叩拜,请神仙饶你一回。徒弟们,燃香。”

    三根线香点燃,插在紫铜香炉之中,说来也怪,香烟直而不散,像三根直线直直地升上天空,一股异香让人迷醉,闻之有飘然欲飞的感觉。

    众人心中惊异,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烟雾再起,缭绕之中老道翩翩下拜,口中不知吟诵着什么道歌,听在众人耳中有如神仙低语,肃然起敬。吕书生在两名道士的扶持下跪在老道身后,大气也不敢出,生恐冲撞了神仙。

    那个中年道士却是杨思齐,在背后扶着吕书生,心中暗笑,丹元子老叔惯会装神弄鬼,难怪刘叔派他带队来会野府见机行事。

    看着那线香,杨思齐有些心痛,这香可不是一般之物,乃是元天教栖身秘岛所产的失神香,以龙涎香为主料,勾兑了岛上特有金蝶花花蕊磨制而成,闻之能够引动心魄,忆起往事,目见幻像。

    鼻端离到馥郁的香味,杨思齐一时不查,神思恍然起来。眼前出现刘师的样子,耳边再次响起叹息声,“天算不如人算,破坏屯田失利一事怪不得你,思齐,你不用过于自责,倒是你说踏入炼神还虚之境,实是喜事。我老了,重振元天大业要靠你们这辈人了。”

    杨思齐心痛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小时自己跟着他学文,自己的名字还是他所取。刘师为元天教之事呕心沥血,这两年,须发全都白了,再加上青山水寨起事以来,连遭不利,老一辈的兄弟相继过世,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自己从未见过刘师如此消沉,脸上的每条皱纹都写着疲惫。

    “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敕”,丹元子一声厉喝把杨思齐惊醒,手中真气一吐,把吕书生腰间的淤塞冲开。

    吕书生感觉腰间一热,软塌塌的腰突然来了劲,用力一挺,直起身来。杨思齐的手一带,吕书生顺势站了起来,扭了两下腰,发觉全然无碍,惊喜地欢呼道:“好了,没事了,多谢老神仙。”

    “不会是假的吧,这么快就没事了,我以为至少要在床上躺几天。”

    “废话,神仙出手,怎同凡响。再说那个姓吕的我认识,就住在城南,绝不会作假。”

    丹元子看着一个劲冲他躬身施礼的吕书生,温和地笑道:“不用谢我,今年可要谨言慎行。”

    “是,是,是”,吕书生千恩万谢,不敢多呆,钻出人群走了。

    这场有如奇迹的变化让观看的百姓惊叹不已,有人“扑通”跪倒,道:“老神仙,我背部时常疼痛难忍,请老神仙救我一救。”

    “扑通扑通”,立时间跪了一地人,有求丹元子祛病消灾的,有请他驱邪捉鬼的,还有让他超度亡魂的。

    这些早在预料之中,丹元子?叫胄Φ溃骸爸钗磺肫穑?詹胖皇桥銮桑?窳榇蠖炔欧帕四俏皇樯??兜啦10薰?汀!?/p>

    越是这样说,那些老百姓越相信眼前这位是活神仙,拼命地磕头哀告。丹元子转过身,微闭双目,不以理睬。那些百姓哀告声越切,有性急地跪爬上前,牵拉住丹元子的道袍不放手。

    另一名道装打扮的汉子躬身道:“师傅,您常说修道之人要怀仁心,济世救人,这些人实在可怜,你就帮帮他们吧。”

    要说的话事先早有商量,杨思齐斥道:“师弟,师傅带我们游历,偶施法术游戏人间并无大碍,如果不加节制,岂不耽误了师傅的清修,要中影响了师傅的飞升得道可怎么得了。”

    那些老百姓听出来了,眼前这位老道就是活神仙,只是带着徒弟偶尔出来游戏人间,这样的活神仙哪能错过,有人高声喊道:“老神仙,我等愿意筹钱修建道观,诚心向道。还望老神仙看到我等虔诚之心,多发慈悲,在人间多停留些日子。”

    丹元子仰天长叹,道:“烦恼皆因强出头,难怪贫道在深山之中心思不宁,看来是逃不过此劫。罢罢罢,贫道就在此处呆上三年,了却尘缘后再静修飞升。”

    老百姓听老神仙说肯留下来,跪了地上磕头,一个个喜笑颜开。

    丹元子道:“施主们请起,无须跪地。贫道与施主们事先约法三章,一是贫道与徒弟暂居于会野府南的苍柱山金霞洞中,无须修建道观,也不用施舍钱财食物,一切不需挂虑;二是无论是祛病消灾还是驱邪捉鬼,贫道每月只出手三次,次数过多于贫道的修行不利,还望施主们体谅,贫道会让徒弟发放三块道牌,凭牌每旬之末来山下等候;三是心诚则灵,贫道会传授些经文给施主们念诵,既可以驱邪?魔,也可为贫道增加些功德,飞升会更容易些。此三点,还望尔等严加遵守,否则莫怪贫道不辞而别。”

    走出会野府南城门,看着身后一长串跟随的百姓,丹元子露出得意的微笑。

第四百九十八章中秋邀战

    中秋节郑国有拜月祈福的风俗,富贵人家登高楼观赏歌舞、彻夜饮宴;文人士子泛舟河上、吟诗做对;普通百姓也会买上一壶桂花村酿,几盆瓜果,吃着月饼,一家人说说笑笑,暂忘辛劳。中秋赏月,离不了吃食,月饼和西瓜必不可少。讲究的人家将西瓜切成莲花状,瓜果摆放出五颜六色,至于月饼要分而食之,根据家中人数,哪怕不在现场,也要算上一份,取团圆相聚之意。

    八月十五,月上柳梢,一片清辉却被满街的红灯笼夺去了颜色。大街小巷洋溢着欢声笑语,豪门门前搭成灯楼,摆放出各种形状,引得行人驻足观赏;小孩手中拿着兔儿灯、花鸟灯、走马灯蹦蹦跳跳地跟在父母身边,点点萤火汇成河流;不时有烟花在空中释放出灿烂,让那月色越发显得清冷孤单。

    一队人马出府衙往西,前往栖仙楼。看着街上热闹的景向,华司马叹道:“安义来化州两年,会野府大治,此等欢庆场面我在化州已有十多年未曾见过。”桂花香中,江安义骑在木炭身上顾盼自雄,这感觉就像当年高中状元披红挂彩夸官游街般骄傲、自得。

    来到栖仙楼前,一群人已经迎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宁府太爷宁波。江安义下马,带着府衙大小官员上前寒喧,众人说笑着往里走。身为店老板,汤杰是夜宴的总指挥,见众人踏上红毡,急忙喊道:“奏乐。”

    悠扬的乐声音响起,歌女齐声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大红灯笼和彩灯将酒楼装点得明亮辉煌,如披云霞,舞女们个个浓妆艳抹,衣着华美,舞姿优美动人,真如歌中所唱,“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看到江刺史一脸沉醉,宁波拈须笑道:“江大人这曲《水调歌头》今夜必定有无数人吟唱,至此以往,千年以后,此曲依然传唱,安义之名必定名留青史。”

    江安义高兴地放声大笑,身旁众人纷纷凑趣夸赞,马屁和谀语齐飞之际,有如身在云间。

    杨思齐站在栖仙楼前的广场上,看着楼前斑驳陆离的彩灯,笙箫乐器的演奏之声隐隐传出,歌声婉转动听,有如天籁,高楼之上欢声笑语,便是仙人在纵情欢娱了。

    江安义的这曲《水调歌头》传扬甚广,杨思齐也会背诵,听着楼中传出“千里共婵娟”歌词,嘴角泛出冷笑。月有阴晴圆满,江安义想借中秋节营造出普天同庆的盛世景象,自己偏不能让他如意。

    身边不时有拿着折扇、提着灯笼、携妻带子的百姓路过,一个个喜笑颜开,欢笑声落入杨思齐的耳中分外刺耳。杨思齐潜在化州有一年多,亲眼目睹了百业凋零、百姓流离失所的化州逐渐变成现在的样子,虽然身为对手,杨思齐对江安义也深为佩服,可惜道不同不能为友。

    刘师曾经说过,遭受兵乱的化州百姓衣食无着,生活困苦,对朝庭充满愤恨,正是元天教收拢民心发展壮大的机会,特别是那些失孤的小儿,能够收聚加以调教,便是元天教将来的骨干力量,可是江安义设立了慈幼抚孤院,让元天教的打算落到了空处;化州缺银、缺粮,无力支撑安西都护府的兵马所用,所以安西都护府才将大帐设在并州,这让西域军有充分的时间入侵,如今商路畅通,边市税赋剧增,而边陲屯田取得成功,安西都护府很有可能会移师化州,届时再要入侵难上加难。

    想到自己在合城县破坏屯田功败垂成,杨思齐的眼中闪过厉色,所有的这些都因江安义所起,郑之良才、我之大敌,安义不除,诸事难为。

    戎弥国会盟失利后,组成联军东进化州的计划搁置了下来,刘子维召集众人商议对策,杨思动对自己的失败很不甘心,提议要再潜入化州采取杀官、放火、劫库等举动,搅乱治安和人心。

    刘子维摇头道:“此举只能取一时之效,引得百姓反感、郑国朝庭注意反而因小失大,再说你到化州杀人,龙卫也可来戎弥杀人,相比之下我们更处于劣势,也不合江湖规矩,此事不可。”

    丹元子道:“联军东进之事虽一时受挫,但看戎弥国的举动,正在对属国施压,戎弥国主东进之意应该未改,这对我元天教来说不见得是坏事。戎弥国主答应划分给我教十个县,是要我教破坏屯粮,里应外合打开关卡和城门,如今破坏屯粮失利,当初的允诺怕要变卦了。”

    “不错”,刘子维皱着眉头道:“我教素与二王子亲近,如今二王子被禁家中,戎弥朝堂上没有人替我教说话,我怕夜长梦多。”

    丹元子道:“虎敢此人雄才大略,打定的主意不会轻易改变,戎弥这方不用太过担心。只是我教在化州势力薄弱,一旦战起,不能依约打开城门关卡,戎弥国必然要失信。所以靠人不如靠己,青山水寨起事时我没有出现,化州龙卫应该不认识我,我想带几个得力人手进入化州,联络失散的旧众,并伺机传教、壮大势力等候时机。”

    杨思齐作为元天教第一战力被刘子维派来保护丹元子的平安,进入化州后几人得知会野府中秋节庆,丹元子带着杨思齐等人在会野府西市演了一场神鬼戏,果然哄得百姓深信不疑,奉为神仙。

    苍柱山在会野府城南十里,金霞洞不过是个无名的山洞,丹元子随口编出的名字,他们并未居住在此,只是每旬末百姓送医才过来,而且丹元子让百姓只许到山下,由他下山看病,所以不怕别人发现。

    丹元子真正的落足地在苍柱山一处山坳中,这里有个二十余户人家的小村落,因山路险峻难行不为人知,赵良铁就隐居在此。混水寨投降之前,赵良才、赵良汉两兄弟让弟弟先带人离开,后来赵氏两兄弟投降官府,攻下青山水寨,因功封了小官,新任大都护杨祥亮到任后,两人被派去剿匪,分别战死。赵良铁得知后对官府痛恨异常,寻到兵败后逃到化州的元天教人,主动要求作为内应,反抗朝庭。

    来到化州后,杨思齐意兴难平,一心要找江安义报屯田之仇出胸中闷气,丹元子劝说无用后,只得由他。杨思齐打定主意要在众人面前击败江安义,放把火点燃栖仙楼,让化州的百姓看一场元天教点燃的拜月香火。

    靡靡之音令人颓废,杨思齐纵声长啸,声音激扬清越,盖过了楼中的歌舞声乐,盖过了燃放的烟花爆竹,这一刻,天地之间只有他的长啸声如滚滚浪涛,绵绵不绝。

    啸声起,江安义便知来人是杨思齐。临沙县星空下不分胜负,江安义亦引为憾事,那次争斗让江安义领悟到元神应敌的奥妙所在,与欣菲研讨之后,悟出真气聚散、分化、寻隙、炸裂诸多用法,与田少秋多次切磋,令他惊叹不已,认为可以与灵香谷谷主卓灿一较高下。卓灿是江湖十大高手,成名有数十年,田少秋的评价让江安义十分振奋,甚至隐隐对何文琴的到来有所期待。

    啸声听到众人的耳朵中,有如滚雷,震得心烦意乱,不少人捂紧耳朵,可是啸声仍旧清晰地钻入耳中。楼下歌舞的女子吓得尖声惊叫起来,栖仙楼内乱成一团。

    今夜中秋盛会,百姓游玩嬉戏,府兵和衙役并未歇息,四处巡逻维护秩序,以防意外发生。江安义事先也做了准备,让管平仲派遣了八百名驻军,一个城门二百人驻守,以防元天教做乱。

    听到啸声,驻军迅速地围了过来,等江安义从楼中迈出,数百名驻军已经举着刀枪将杨思齐困在中间。杨思齐凛然不惧,冲着江安义笑道:“江大人,又见面了,值此佳节,杨某特来祝贺。”

    “元天教匪杨思齐”,今夜秦子炎在座,一眼就认出在屯田衙门大闹后脱逃的杨思齐,他已经知道徐百福是化名。

    元天教匪四个字引得江安义身后的客人一阵骚乱,江安义皱起眉头,这个杨思齐真是心腹之患,时不时蹦出来搅乱,今夜是中秋节庆,如果让他伤了人岂不糟糕。这里不是战场,楼宇林立,人群众多,别看这么多官兵围着他,如果他想逃,还真没人留得住他。

    “杨思齐,你身为海天阁阁主,也算是江湖名宿,怎么像下三烂一样偷偷摸摸。今天是中秋节,你我虽是敌人,但江某佩服你的身手,想请你喝上三杯。”江安义生怕杨思齐爆起伤人,先用话挤兑住他。

    杨思齐明白江安义的心意,笑道:“江大人,你尽管放心,只要他们不主动攻击我,杨某不会先向普通人下手。江大人在会野府中秋大庆,杨某听闻特地赶来祝贺,江大人是化州刺史,不如就由我俩共同为百姓们表演一场,以庆佳节。”

    “好”,江安义鼓掌笑道:“江某求之不得,请。”说着脱下外面的长褂,递给身旁的朴天豪,舒展手腿向场中走去。

    杨思齐笑道:“中秋佳节,岂能无酒。江大人刚才说请我喝上三杯,先饮过后再动手不迟。”

    灯光之下,面对枪林刀阵,杨思齐神态自若。江安义见他浓眉阔口,风霜之色不掩豪迈,望之令人心折。

    “是江某失礼,拿酒来。”

    陈安凯抱着两坛金玉液过来,江安义和杨思齐接在手中,同时揭开酒盖,仰头灌下。一坛酒重二斤,金玉液可比四大名酒烈多了,等闲人喝上半斤便要醉了。此刻,无数闻讯赶来的百姓将栖仙楼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众人屏住呼吸,看着场中两人大口饮酒。

    酒水淋漓,酒香四溢。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两人,无数人生出男儿当如是的想法,朴天豪、陈安凯之辈恨不能以身代之。

    “砰”的一声,酒坛落地化成碎片,狂风起,大战始。

第四百九十九章风波难平

    “蓬”,烟花在空中绽开花朵,映得众人脸上一亮。

    光亮尚未暗去,杨思齐化成一道流星,卷起冲天巨浪,势不可挡地向江安义击去。江安义灵台澄明,元神凌空,周遭的风吹草动尽在感应。杨思齐的真气有如流水,水之善下无所不在,江安义感觉整个虚空都被弥满,然后四面八方朝自己挤压过来,连月光、灯光都像被隔绝开来,那种感觉有如溺于深水之中,不能呼吸。

    换在临沙夜战之时,江安义会感到应对无措,他的对敌经验不多,但江安义有个贤内助,回到家中后,夫妻两人没事就在一起交流。欣菲出身彩蝶门,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称得上名门大派,门中师长见长识广,她十四岁便随师傅在龙卫行走,积功做到龙卫镇抚,经过的战斗多不胜数,对江安义的助益极大。

    正是在欣菲的启发下,江安义开始对自身的武学归纳总结,真气的用途分为攻、守两途,元玄真气暴烈为攻,攻击的手法分为击、焚、裂、炸、钻等;明玉真功主守,化为凝、护、韧、滑、挡等,每个字具体又可生出诸多妙用,还有攻守结合绵里藏针的手法,攻中带守守中藏攻,夫妻两人灵感泉涌,新奇的想法层出不穷,只是一时之间还无法形成体系。

    面对充盈周围的真气,江安义一指点出,指风发出尖锐的啸声,像一枚烧红的巨针扎向皮鞠,空气中有股焦灼的糊味。“滋滋”之声,圆浑的真气被破开,杨思齐惊咦出声,急进的身形往侧避开,左肋下的衣服被指风划破。

    “这究竟是什么功夫?竟能穿透我的海潮真气?”杨思齐惊疑地问道。

    上次与江安义交手平分秋色,杨思齐返回戎弥国,听闻他踏入炼神还虚之境,教内的高手纷纷前来切蹉,杨思齐败尽教内高手,争斗中他对元神御敌深有领悟,自觉比起交手时增进了许多。这次重返化州,杨思齐自觉能轻松击败江安义,恰巧丹元子带他们来到会野府,争强之心难以抑制,一心想着当众击败江安义报破坏屯田失利之仇。甫一交手却发现自己的能耐长了,江安义的本事却长进得更厉害,随手一指居然击穿自己引以为傲的真气,落差之下,信心受挫。

    江安义自不会向他解说,一道热流从掌心飙出,直奔杨思齐的面门。杨思齐知道此时不是思虑之机,与江安义的争斗要速战速决,会野府不知道潜伏着多少高人,时间久了,高人齐聚,到时自己说不定真要被困住。

    收敛心神,杨思齐身形纵起,人在空中真气有如流水向下泄去,当日屯田衙门江安义就被这招压制得无法动弹。江安义知道杨思齐此招是借助反震之力,有如潮汐真气越积越重,最后将人压垮。

    只是江安义早有对策,看似静立不动,明玉真功早在体外布起一道气墙,杨思齐感觉自己的真气有如按在浸水的牛皮上,又韧又滑,真气往两旁滑开难以借力,下扑的身形止不住往江安义身前落去。

    见江安义嘴角泛起笑容,双拳紧握不动,杨思齐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猛力地回击。他这招“潮涌不息”内蕴巧劲能借助反震之力,但要控制在一定的力度下,如果反震之力过猛,便容易受伤。看江安义模样,分明已经了然于胸,准备等自己靠近来次猛击。

    既是如此,便来次硬碰硬吧,杨思齐气沉丹田,急速下落,双掌化拳,猛砸江安义的头顶。江安义感觉到袭来的真气化绵为刚,身形微蹲而后上举,两道红光冲手而出,有如蛟龙腾空迎向杨思齐。

    “轰”的一声,众人眼前一暗,感觉脚下的大地在颤动,空气有如塌陷,随即膨胀开来,滚滚气浪从江安义身边溢出,推得四周的众人纷纷后退,栖仙楼前的灯笼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明灭不定。等众人回过神来,见广场之上只剩下江刺史一人,那元天教匪不见了踪迹。

    江安义缓缓运气压住沸腾的气血,刚才与杨思齐惊天一搏,震得气血浮动,心胸烦闷。不过杨思齐也没有占到上风,江安义听到他一声闷哼,想来也受了伤。一击之下,杨思齐再借反震之力跃起,只是没有再次来袭,而是在空中翻身往后,奔向了栖仙楼方向。

    “快看江刺史的脚下”,有人惊呼道。借助灯笼的亮光,江安义脚下的青石向下凹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江安义转过身,望向栖仙楼。二楼的飞檐尖处,淡淡的月色中,杨思齐挺身峙立,衣袂在风中飘动,有如魔身降临。

    将口中的腥甜咽下,杨恩齐心中黯然,刚才一击已经让他受了轻伤,这倒在其次,关键是他清楚地认识到要想在短时间内战胜江安义绝无可能。既是如此,杨思齐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看着站立在下方的江安义,杨思齐朗声道:“江大人,今日一战甚是尽兴,杨某就此别过。听闻永昌繁华,趁此良夜正好赶路,杨某别过。”

    人影一晃,飞檐之上已失踪影,人群一阵惊呼。

    江安义心中不快,好好的一场中秋盛会让杨思齐搅得虎头蛇尾,偏生拦他不住,着实可恼。秦子炎大为紧张,杨思齐走的时候说要去京城,无论真假,这都是大事,得赶紧飞鸽报信,让京中加紧防犯。

    九月的化州有如诗画般美丽,黄、红、蓝、绿、白等大块的色彩泼洒在天地之间,让人心旷神怡、心胸开阔。青青草原、皑皑雪峰、漫漫黄沙、苍莽戈壁,无不令人迷醉。

    化州政通人和,江安义终于有钱有闲来吟诗作赋,歌舞升平。九月九日,刺史大人率文人雅士登翠山,写下“九日翠山饮,黄花笑迎宾。醉看风落帽,舞爱月留人”;九月十二日,会野府乡绅筹建济民书院,请江刺史前去奠基,江安义欣然写下“自到山阳不许辞,高斋日夜有佳期。管弦正合看书院,语笑方酣各咏诗”;九月二十日化州士子于分河论诗,江刺史带妻儿休沐路过,受士子所邀,欣然写下“江水漾西风,江花脱晚红。离情被横笛,吹过乱山东”……

    永昌帝都,御书房。冯忠轻声禀道:“化州龙卫府禀报元天匪首杨思齐在中秋节与化州刺史一战,扬言要来京师,奴才已经令沿途加紧盘查,京中更是请了明普寺的高僧和彩蝶门的供奉留意,皇宫之中警卫森严,万岁无须担忧。”

    石方真左手撑着头,边听冯忠的禀报边在看着奏章,抬起头道:“区区一个逆党何须兴师众众,他敢来京城是自取灭亡,朕估计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让你们紧张紧张,不必理他,还是把精力放在北漠吧。”

    冯忠应了声“是”。石方真见他站在那里没有告退,问道:“可还有事?”

    自打镇北大营设立以后,天子的近半精力都放在北征之上,要求龙卫、暗卫三天一报北漠动向。暗卫成立不久,人员配备不如龙卫,在北漠更是没有密探。看着韩志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冯忠是又气又恨,与黄喜商量,决定从年初比武得胜的江湖人士中组建暗卫暗谍,前往北漠打探消息。黄喜更是自告奋勇前去登州镇北大营坐镇。

    这让冯忠有些感动,自己没看错人,黄喜是读书人,读书人讲究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不过冯忠又觉得黄喜能在身边出谋划策,离开他还真有些不便。此刻听天子语气中微带报怨,冯忠暗惊,他是石方真身边的亲信太监,被委以龙卫督统的重任,这些权势都来源于天子的信任,一旦天子觉得自己无用,那自己便会像宫中那些小太监一样,冻死饿死也没人过问。

    “万岁,奴才已经组建一只八十人的暗卫谍报,人员多来自比武胜出的江湖人士,暗卫镇抚黄喜自承愿意前往镇北大营掌管这只谍报队伍,为万岁分忧。”冯忠道。为了巩固自己的信任,只好委屈一下黄喜了,冯忠心想,等他立功回来,咱家再奖赏于他。

    “黄喜”,石方真停住笔,问道:“可是淑景宫的黄喜?”

    石方真对黄喜有印象,安楚王石重杰幼时便就学于他,黄淑妃也曾对自己说过黄喜才学过人,是个饱学之士。起初石方真并不为意,太监多是十岁前进宫,进宫后除了伴王子读书外,多数人没有机会学习,一个太监,有多少才学。后来冯忠将他要了去,暗卫经营得有声有色,从冯忠嘴中也听到过对他的赞誉,看来这个黄喜真是个人才。

    冯忠略有愧疚,恭声道:“万岁,这个黄喜听闻万岁忧心北伐之事,主动向奴才提出愿为万岁分忧,此人一片忠诚,还请万岁准许。”

    搁下笔,石方真点头道:“尔等虽然身为太监,忠勇之心却不在朝臣之下,朕甚为感动。他既有这份心,朕便成全他,令他三日后带队出京前往镇北大营效力,立功之后,朕自会重重地封赏他。”

第五百章娘娘赐婚

    (新年将至,大章感谢书友们的支持!祝新年快乐!)

    得到消息后,黄喜立刻前往淑景宫。自打安楚王石重杰出宫后,淑景宫中清冷了许多,黄淑妃每日手不释卷,静心读书,只有当安楚王进宫时,淑景宫中才多了些欢声笑语。

    黄喜把自己三日后要前往镇北大营的消息告诉了黄淑妃,黄淑妃放下手中书卷,看着黄喜,冷冷地道:“可是本宫阻了你的前程,你要急着出宫立功得赏?”

    殿中侍立的宫女都是黄淑妃的亲信,黄喜不用避忌,“扑通”一下跪倒,声泪俱下地道:“娘娘对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奴才怎会做出不顾恩义之事。只是小主子渐大,朝中助力不多,奴才这才愿到塞外打拼,如果托娘娘和小主子的福,能立下功劳,将来也能为小主子添点助力。”

    黄淑妃深为感动,伸手扶起黄喜,道:“黄喜,本宫错怪你了,你且起来说话。”

    良久,黄喜步出淑景宫,站在宫外的长廊,抬头看天。天空被建筑割成小小的方块,人在宫中,有如鸟在笼中。黄喜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自己困在笼中已近十年,终于有机会出笼走走。困于笼中的是金丝雀,翔于蓝天的才是雄鹰,北漠风烈,正是雄鹰展翅之处,唯有搏出钢牙铁爪才能对付自家的仇人,才能为父亲、家人报仇。

    傍晚时分,石方真驾临坤安宫,天子和皇后伉俪情深,一月之中有半月宿在皇后处。天子和娘娘的吃食很简单,二荤二素一汤,五绺鸡丝、黄焖羊肉、炒青菜、蒸芋头和萝卜骨头汤,普通的富裕家吃食也不会这样俭陋,但石方真和王皇后都吃得津津有味。

    王皇后替石方真盛了碗汤,递过去道:“秋天干躁,你昨夜有些咳嗽,多吃些萝卜汤。对了,白天我问过御医,御医说梨有润肺的作用,化州进贡来的蜜水果中有不少梨,等晚间吃上一碗。”

    石方真将碗中汤一口喝干,道:“有萝卜汤就可,不用蜜水果。我听安寿说韦义深咳得厉害,你让人赐些梨制蜜水果给他。”

    王皇后笑道:“安寿今早来过,走的时候我已经让她带去了五十罐。方真,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过节俭了,这蜜水果是化州进贡的,化州水果便宜,你让江安义多进些便是,何必省自己的吃食,江安义是有钱人,您不用担心吃穷了他。”

    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毛巾,石方真擦了一下嘴巴,笑道:“江安义确实是个有钱人,不光他自己有钱,到化州后化州也变得有钱了。我听户部今日禀报,化州今年光商税就能破四百万,这才不到两年,化州的税赋成倍增长,江安义不愧是国士之才。”

    “那也是您慧眼识人的结果。”王皇后笑着捧了一句。

    石方真开心地大笑,道:“‘合税为一’施行后各州的税赋都有所增长,对北用兵的银两应该不难筹措。化州屯田取得成效,今年夏收便得粮四十万石,化州再无饥馑之忧,不仅如此,屯田衙门的屯粮还能供给安西都护府。看来屯田之政可行,朕当适时在边镇各州推行。”

    王皇后微笑着看丈夫,眼中满是崇拜,若有所思的石方真在她心中永远气宇轩昂、丰姿潇洒,望之心动。

    “我大郑国富民强,文武用心,正是北伐之良机,朕一定要实现先祖遗愿,开疆拓土,平定北漠。”石方真振奋地挥动着手,眼中闪着光芒,激动地道:“朕要御驾亲征,再现高祖的文治武功。”

    王皇后既是开心又是担忧,稍待了一会,委婉地劝道:“万岁,刀枪无眼,你亲上战场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再说打仗,乃将士用命之机,您总不能亲自去冲杀吧。而且京中也离不开你,你走了朝中大政岂不要乱了套。”

    “诶,朕北上后京中不是有伟儿吗?太子监国有利于他将来接替皇位,我会将陈相留在京中,他是老成谋国之人,伟儿年少正要陈相这样的人辅佐。六部尚书中我只带走余知节,其他文武大臣多数也会留在京中,你无须担心。”石方真温柔地握住妻子的手,微笑道:“京中有你在,伟儿有什么过错你不可牵就,该骂得骂,要知慈母多败儿,你心中要有数。我不在宫中,让安寿进宫多陪陪你,替你管教伟儿,伟儿从小怕姐姐,她的话伟儿不敢不听。”

    王皇后心中隐有不安,这段时间天子心思放在北伐之上,对太子的关心少了些,她隐约听到伟儿耽于玩乐,加上自己在银两上给得宽松,伟儿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崇文馆直学士周存处等人逢迎太子所好,以游学为名,带着伟儿游山玩水;有几次自己去东宫,发现宫中多了些美貌的女子,问及伟儿说是臣子所献的侍女,伟儿已经十五岁了,明年该给他物色太子妃了。

    石方真没有发现皇后的胡思乱想,他沉浸在自己的宏图大业中,滔滔不绝地道:“朕即位之时多是父皇遗留下来的老臣,又多是世家子弟,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朕想要做点什么,制肘众多。这十六年来,朕竭力打压世家势力对朝政的左右,柳信明告退,李家日暮途穷,韦义深告老,卢家林垂死挣扎,世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已经大为削弱。”

    王皇后有些不自在,王家也是世家之一,同样遭受到天子的打压。申国公王克明长期闲居,五弟王克复受到责斥,差点丢官罢职,许多王氏族人的晋升受到了压制,这些都出自丈夫压制世家的打算。不过,嫁夫随夫,自己要坚定地站在丈夫一边,对于娘家,能帮得上的就帮一把,绝不能逆了天子的心意。

    “朕重用余知节、段次宗等中年新锐,大胆启用江安义、韦?成、朱易锋、张玉诚这些年轻人,朝政为之一新,处处洋溢生机,中兴之兆已显。余知节上奏今年税赋将达到三千六百万两,这个数目是父皇在位时的两倍,各州夏收已过,统计的屯粮已超千万石,足够十年所需。”石方真越说越兴奋,抓起手边的茶盅,一饮而尽。

    王皇后整衣起身拜倒,娇声道:“臣妾恭贺万岁,文承武德,千秋万载,传颂圣名。”

    殿中侍立的宫女和太监见皇后跪倒,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方真开怀大笑,起身扶起王皇后,对着跪伏一地的宫人道:“都起身吧。你们用心服伺,朕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众宫人谢恩站起。王皇后有些诧异,平日天子对宫人较为严厉,少有这般和颜悦色。

    等重新坐好,石方真解释道:“今日御书房,冯忠对朕提到,暗卫镇抚黄喜愿意率领谍报前往军中效力。登州苦寒,军营之中更为艰苦,谍报人员要深入北漠刺探消息,生死顷刻之间,这黄喜能够不畏艰难,忠心王事,朕着实有些感动。这些刑余的太监宫女,对朕的忠心倒不次于朝堂上的众臣。”

    “天下臣民都忠心于万岁”,王皇后嘴中说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黄喜是谁,王皇后一清二楚,此人是黄淑妃的心腹,是安楚王的启蒙老师,说白了就是黄淑妃的一条狗,在这个黄喜的指点下,石重杰没少引得天子的注意,如今他要前往登州镇北大营效力,摆明是要为黄淑妃母子争上一争。

    王皇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后宫上下被她把持得严严实实,黄淑妃每天只能老老实实在坐在殿中看书;安楚王在宫外吃穿用度都有规定,黄家对安楚王的贴己钱也少得可怜,自己听说他要吃罐蜜水果都要跑到宫里来,当真可怜,他有什么可以跟伟儿争的。

    不过,这黄喜终究是个祸害,能想什么办法让他死在北漠才好,王皇后转着眼珠想主意。堂兄王克明是镇北大营的大帅,如果他肯帮忙,黄喜百条命也活不下来,可是堂兄为人方正,这个忙是决计不会帮的,其他人拿暗卫的镇抚也没办法。

    石方真不知妻子心中打的小算盘,问道:“近来怎么少看到伟儿入宫来,朕有段时间没有过问他的学业了,不知他现在学些什么?”

    王皇后有些慌乱地应道:“我听伟儿说他常出宫体察民情,崇文馆的几位直学士常带着伟儿去游学,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伟儿说与去年的前三甲都曾在一起吟过诗论过文,他们对伟儿的才学甚是佩服。”

    “几位直学士的做法很好,身为皇子不能困于宫中,要四处走走知晓民间疾苦,将来执政才会体恤民情,朕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也常跟着老师四处看看,最远还到过方州。”

    石方真满是缅怀追思之意,喃喃语道:“记得当时朕的老师是范炎中,这老头子脾气暴躁,就算是朕犯了错也免不了要用戒尺打手心。朕初即位时他上本说朕的改革会使‘民生困窘’,要朕‘戒奢以俭、戒急用忍、徐徐图之’,当时朕气得七窍生烟,把这老头子赶回了家中。如今再思,范炎中说的句句都是金玉良言,朕当政的前几年,事事遭受打击,就是误在一个‘急’字上。”

    “范先生致仕之后,不单写了《云水潭话》这篇著作,还为朕培育出一位国士来,真是功不可没。江安义贬在富罗县时,朕听说他曾到黄羊书院写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院训,先生一生为国培育良才,着实可敬可佩。算起来江安义还是朕的学弟,他在士林之中有诗赋无双的美誉,朕这个做学长的脸上也有光啊。”石方真说着“呵呵”笑起来。

    王皇后凑趣道:“万岁的诗写得也好,当年写给妾身的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让妾身感动不已,如果万岁不是烦心国事,而像江安义那般士林悠游,定然不让他专美于前。”

    石方真又发出一阵开怀的笑声,道:“妻之美我者,私我也,不过,朕还是很高兴。写这首诗的时候你刚怀着安寿,一晃安寿都有了孩子,唉,时光飞逝,一晃你我都将老矣。”

    “万岁何出此言,你春秋正盛,妾身还要跟在您身边千秋万载呢。”王皇后急道,眼中起了雾意。

    石方真摇头不去辩驳,感叹道:“人生难得古来稀,算来范先生今年倒是古稀之年了,不知身体可还康健?”

    王皇后笑道:“万岁既然挂念范夫子,不妨派使前去慰看,赐杖赠金以全当年师生之义,也让天下士子知万岁尊师重教之心。”

    “梓童此言深得我心。”

    夜色已深,龙榻之上石方真早已入梦,王皇后却在一旁翻来覆去睡不着,太子近日的作为和黄喜出宫让她心有不安,难以安眠。红烛映着罗销帐一片通红,帐内锦被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子提及范夫子,感叹良师难得,伟儿身边也缺乏良师。原本江安义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此人是国士之才,专门用来教导伟儿有些大材小用,如今他在化州做得风声水起,更不可能调回京中。在富罗县时,江安义还会寄些日记来,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讲些百姓疾苦,增长伟儿的见识,连丈夫也夸赞他用心良苦。可是到了化州后,政务繁杂,好久都没有私信写给伟儿了。

    伟儿身边的周处存等人,才学倒是有的,可惜一味想着讨伟儿的欢心,见伟儿喜欢民间趣事,便编了本《夜语闲话》让伟儿解闷,而后那些文人写了什么《空斋听雨》、《野村狐话》等乱七八糟的书来迷乱太子,被丈夫知道后严厉处治了几个,才刹住这股歪风。

    伟儿正值年少,东宫之中美色不少,不能让伟儿耽于美色玩乐之中,要不然天子厌弃,更换太子,那一切都完了。脑海中闪过黄淑妃冰冷的笑容,王皇后惊坐而起,出了一身冷汗。

    在宫女的侍奉下重新更换了亵衣,王皇后重新回到床上,靠在床头想着心事,趁着事情尚可收拾,明天自己去趟东宫,把那些狐媚赶出宫去,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玩乐之所拆除,让伟儿这段时间安心读书,不许周处存等人再带着他四处游玩。

    万岁说的对,慈母多败儿,为了伟儿的将来,自己不能手软,把伟儿的用度要缩紧,省得他有钱到处乱花;直学士中江安义和张玉诚都不在京中,特别是张玉诚为人老成,多次规劝伟儿,自己要让万岁再选用两个这样的人在伟儿身边。

    天子屡次提到江安义是国士之材,这样的人将来是伟儿的助力,自己要把他牢牢缚在太子身边。可是后宫不许干政,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拉拢江安义?给权是给不了,给钱是笑话,自己手头宽松靠的还是人家的香水干股,结亲也不合适。

    突然,王皇后思绪又重回到结亲两个字上来。她听天子讲过一件事,当初北漠利漫王子进京求亲,为免安寿远嫁北漠,天子下旨诸王选送适龄郡主进京,被利漫王子选中的安阳王之女是江安义护送进京的,当时李家有两女跟在江安义身边一同进的京。

    侄儿王知至因此两女与江安义发生争执,被江安义打了一巴掌,自己要替侄儿出气,反被天子训斥,五弟和侄儿也因此事恶了天子,到现在还被天子记在心里,怕是难再有起色。那两名女子叫什么来着,王皇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只记得其中一个是太仆寺卿李明行的侄女,另一个则是李家普通的族人。说来也怪,偏生那个普通族人嫁给江安义为妾,而李明行的侄女反而含恨出京。

    王皇后记起三嫂几日前进宫闲话时跟自己提到过,李明行的侄女回到家中,与人议了亲,偏生没等过门就死了丈夫,后来不知所踪,最近冒出来说是又要嫁给江安义,李家记恨江安义在仁州清田时逼死了李师友,提了一大堆条件,听说此事又搁置了下来。

    王皇后的嘴角露出微笑,朝堂大事自己不能干涉,婚丧嫁娶可正是自己这个天下之母该管的事。如果自己能促成这门亲事,既能让江安义感恩戴德,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边,又能拉近李家,使李家与王家关系密切,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就连万岁也会乐见其成。

    第二天午时初,李明行散朝归家,轿子在府门前落下。管家上前撩起轿帘,低低地声音告诉他,“宫里路公公来了,说是有事找您。”

    李明行一惊,反问道:“路公公,哪个路公公?”

    宫谒太监路明理,四大内监之一,他出面传旨,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要路明理出面传旨的事并不多,他手下有一群小太监,不少人认他为干爹,跟着他姓路,所有京中有“大路惊天,小路朝边”的说法。

    “是路敬路公公。”路敬也是路明理的干儿子,不过在众多的干儿子中,这位路敬路公公还算有点重量。

    李明行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路公公说了什么没有?”

    “什么也没说,只说是好事,现在外书房等您呢。”管家恭声道。

    听到是好事,李明行的心里安定了不少,最近这几年李家霉气事不少,听到宫中来人,多少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李明行原是司农寺卿,后改为太仆寺卿,都是六部九卿之一,在京城是响当当的人物,被天子敲打的成了惊弓之鸟。

    见李明行踏进书房,坐着喝茶的路敬路公公笑着站起身来,恭身施礼道:“咱家见过李大人,给您请安了。”

    李明行不敢怠慢,上前扶住路敬的手道:“路公公太客气了,李某担当不起,快请坐。”

    闲聊几句,路敬道明来意,“咱家此次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有件事情要与李大人商量。”

    李明行一愣,王皇后,自己同她从未打过交道,怎么会派人来见自己。

    “皇后娘娘听闻李大人有一侄女,才貌双全,还未许配人家,有意替她为媒。”路敬笑眯眯地道。

    侄女?李明行在心中迅速地把自家未婚的侄女过了一遍,明益已经离开京城,家眷随之付任,京中已无适龄的侄女。李家族人中倒有不少,能想起来的有五六个之多,不知皇后指的是哪一个?

    李明行心中犯疑,脸上笑道:“多谢娘娘对微臣的关爱,只不知娘娘看中的是李某的哪一个侄女,许配的又是哪户人家?”

    “就是当初跟江状元一同进京的那位。”

    李明行惊道:“彤儿?”

    心中念头电转,严格意义上来说彤儿已经算许配过人家,再嫁怎么可能惊动娘娘,而且目前彤儿正与江安义议亲,聘礼都已经收过,只是江安义不肯让彤儿居于冬儿之上,此事暂时押下,逼江安义做出让步。

    “这?”李明行脸上现出难色,道:“不瞒公公,娘娘所提的贱侄女已经有过婚嫁,最近又与人正在谈婚论嫁,烦请路公公回禀娘娘,李家有负她的美意。”

    路敬来的时候王皇后交待的清楚,对彤儿的往事一清二楚,也知道彤儿正在谈婚论嫁的对象恰好是娘娘赐婚的对象,所以他被拒之后,依旧笑容满面,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道:“好茶,这甘露茶汤色黄碧,饮来留香,好茶。”

    李明行笑道:“这是李某的友人所赠,看来公公也是好茶之人,来人,将甘露茶匀出一半,送给公公。”

    路敬笑而不语,李明行端坐品茶。功夫不大,管家笑着提来一包茶叶,放在桌上,点了点茶袋道:“公公,此茶得来不易,请公公自家饮用。”路敬笑意更深,道:“有劳管家,多谢李大人美意,咱家却之不恭。”

    “李大人,彤儿姑娘的事娘娘都知晓了,知道她同江状元之间的情意,有意成全,所以特命我赐婚江安义和彤儿姑娘。”路敬收下茶包,明白茶包中有银票,这才心满意足的揭开迷底。

    李明行惊得站起,问道:“娘娘将彤儿赐婚给江安义?”

    “不错,娘娘加封彤儿姑娘五品宜人,特赐头饰一套,着择良辰吉日,早与江安义成亲,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明行拜倒在地,道:“臣领旨谢恩!”

第五百零一章风生域外

    娘娘赐婚,天大的面子,朝野上下都在惊叹江安义的圣眷,不光天子护着,连娘娘都记挂着。

    赐婚的对象是李明行的亲侄女,听说那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江安义曾经与王家少爷王知至为了此女争风吃醋,把王少爷都打了,如今王娘娘居然还把这姑娘赐给了江安义,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有些人想得更深些,江安义在官场上的根基不深,这回与李家结亲化敌为友,得了李家相助,根基已实,小风小雨怕再难撼动。

    紧接着宫中的赏赐传了开来,那姑娘晋封五品宜人,赐宫中头饰一套;太子殿下赐江安义玉壁一对、珍珠两斛、金二百、银一千。这份重礼引发了官员们送礼的热潮,金银珠宝、名人字画、珍奇古董,被装入装扮得喜气洋洋的马车中,往化州会野府而来。

    有王皇后的懿旨成亲的节奏明显加快了,日子很快定下,十一月初六迎娶。剩下的时间不过一个月,还要前去仁州迎娶,时间显得有些仓促。欣菲对皇后娘娘的介入有些不满,而且李家在会野府府衙旁边购置了一栋房屋作为新房,给人的感觉是自立门户,李家前来办事的人动不动就搬出娘娘的意思如何如何,欣菲索性不再去管,由李家去折腾。

    江安义没想到事情以这种方式解决,家中女人的大小最后靠官阶来排定,欣菲是一品夫人,彤儿是五品宜人,冬儿是六品安人,虽然感觉有些对不住冬儿,但皇命难违,总不至于逆了娘娘的心意。私心里,江安义还是松了口气,能这样解决最好,毕竟彤儿等不起,等得久了不定生出什么事端来。

    身为刺史,坐镇一方不可能前去仁州迎亲,这件差事自然落到了江安勇的身上。江安勇这段时间心全部扑在屯兵的训练上,他以六百轻骑为本,已经拉练起一只三千人的队伍,这些人多数是战场上厮杀过的老兵,稍加训练便杀气腾腾。只是这些人同样桀骜不驯,难以驾驭,江安勇和他们训练在一起,吃住在一起,事事争先,收拢这批人的军心。

    对于老哥的亲事,江安勇不敢怠慢,奉命组建起一只豪华的迎亲队伍,从会野府到仁州李家,路上要十多天,原本江安义想让弟弟去趟家中,跟娘和冬儿解说一番,现在只能写封信让人寄去。

    会野府喜气洋洋,江刺史准备成亲,莎宿国新伊王城却愁云惨淡,国主咄舍拉心事重重。戎弥国的特使一月六趟带来虎敢的喝斥,除了要求莎宿派七万军队随同出兵郑国外,还索要金银粮食作为军资。王庭之上众臣吵闹不停,咄舍拉感到脑袋都要炸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争什么王位,要不然哪来的这么多烦恼。

    “莎宿国虽然力弱,但也是西域诸国之一,戎弥国身为宗主国,也不能如此欺压我国。我国兵马总数不过十二万,一下子派出七万出征,一旦损折过大,国内怎得安稳?再说戎弥国索要金银和粮草,将国内积蓄索要一空,一旦有事,用什么来应变?”副相吐乐赞声嘶力竭地道。

    大相盖英和冷笑道:“吐乐副相,如果不答应戎弥国的要求,戎弥铁骑就要叩关,以我国的兵力怎能抵御,届时城破人亡说什么都晚了。”

    塔扎(官名,相当于郑之兵部刑部尚书)吐乐安道:“大相不要危言耸听,莎宿国与戎弥国之间隔着尉车和居须两国,就算戎弥铁骑再厉害难道能生出翅膀飞到我莎宿国来,再说莎宿国与羌兰国是姻亲,戎弥要是出兵我国,羌兰国定然不会坐视,合两国之力应该能抗击戎弥入侵。”

    大将军?必嚷道:“我莎宿大军也不是泥捏的,戎弥人要敢来,我定叫他有去无回。”

    咄舍拉抚着脑袋轻声哼哼,图乐(王庭内部近臣,相当于郑之殿中监)兰赫止站在咄舍拉的身边,伸出手指亲呢地替他按揉着太阳穴,咄舍拉抬头感激地一笑,兰赫止还以温柔微笑。这两人的互动看在庭下众臣眼中,只觉得恶心反胃,一个个闭嘴不语,生恐酸水吐出。

    兰赫止原是王宫马夫,因为五官英俊像貌出众被咄舍拉所喜,数月间把他从王宫的马夫提拔到图乐的位置,偏偏兰赫止还不满足,希望借助咄舍拉分享朝堂的权力,有一批谀媚的大臣被他用金银收买,也有人想利用他升官,如今莎宿国朝堂上三分天下,兰赫止代表的新贵就占有一席。

    看到众臣安静下来,兰赫止以为大伙畏惧他的权势,心中得意,偏生肚中无货,说不出一二,目光梭巡落在大臣瓦哈身上,这个人是他手下重要的谋臣,在这么重要的朝会上,自己当然要发声。

    “瓦哈,你说一说,我们该怎么做?”兰赫止道。众臣心中暗怒,王庭会议,国主没有出声,一个宠臣居然如此放肆,当真无法无天。

    瓦哈知道不合规矩,不过自己靠向兰赫止,这场合不得不替他发声。向咄舍拉躬身行礼,然后又抚胸向左右示意,瓦哈这才开口道:“诸位大人说得都很有道理,我没有什么太好的见解,只是觉得要将诸位大人的看法综合起来应对。”

    盖英和冷哼道:“不要滑头,有什么话直说。”瓦哈以前是他的手下,如今投奔了兰赫止,盖英和当然对他不客气。

    瓦哈不以为意,笑道:“戎弥国咄咄逼人,不可不防,两位吐乐大人硬抗的主张容易激怒戎弥,不甚妥当,而且最近羌兰国与我国关系闹僵,真的战起羌兰国不见得会来援。国相大人主张顺从,我戎弥国国力单薄,要满足戎弥国的要求,恐怕自己先撑不住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盖英和不耐烦地斥道。

    兰赫止不满盖英和的嚣张,出声替手下打气道:“大相,这是朝会,国主让众臣议事,每个人都可以谈自己的看法,大相莫非想独断朝纲吗?你把国主置于何地。”

    你别说,兰赫止戴帽子的做法堵得盖英和哑口无言。瓦哈感激地冲兰赫止点了点头,继续道:“小国生存之道在于委屈求全,我提议向戎弥国派出特使,奉献金银财宝祈求和解,戎弥国东征之时派遣三至五万军队随同出征。总之一句话,尽量能少出些血。再有,派出使臣前往羌兰缓和关系,再派些人到邻国去说动,戎弥国敢悍然兴兵的话,必然引起其他小国的惊恐,只要联合几个小国就不用怕戎弥入侵。”

    咄舍拉站起身道:“瓦哈说的有理,派出使者前往戎弥请和。再派使者前往其他小国求助,羌兰国我会写书信给姐姐,让她说动羌兰国主与我国同盟。”

    朝会散去,吐乐三兄弟一起回到了住处。吐乐家权倾朝野,三兄弟在朝中任大员,原本该有自己的官邸,但吐乐布年岁已大,希望子女留在身边,于是便将老宅重新翻修,把周围的房屋都买了下来,院落相通,开门自是一家,关门各自成宅。

    听着三个儿子述说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吐乐布?阶藕?氩欢??尥豕?;?刂兀?谟峭饣贾?示尤换乖谡?u崂??媸遣恢?乐??痢m吕旨沂鞔笳蟹纾?桓霾痪澹?峙乱?媪倜鹈胖?觥?/p>

    等三个儿子说完,吐乐布缓缓地道:“瓦哈是才智之士,他的见解很有道理,你们要全力支持,不可暗中使绊,要知道莎宿国正处于风雨飘摇之季,唯有同心协力方能渡过难关。”

    罗娜的父亲吐乐安嘀咕道:“瓦哈现在是兰赫止的一条狗,如果让他成事,兰赫止越发无法压制。”

    吐乐布一拍桌子,斥道:“目光短浅,国若不存,命都不在,还争谁是谁的人。”

    三子吐乐赞劝道:“二哥也是为吐乐家的将来着想,阿爷莫在生气,我们照办便是。”

    吐乐布沉思片刻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等情况下越发要当心安全。除了让琅洛派兵保护家宅的安全外,多花些钱请些护卫,家里白天黑夜都要加强巡逻,以防万一。派人到宫中通知罗娜,让她也要多加小心,特别是隆盖,要让人牢牢看护好。”

    隆盖黑发黑眼,与咄舍拉和罗娜的金发碧眼都不同,铁定是江安义和罗娜所生,吐乐家都十分清楚。咄舍拉无后,又对罗娜有所愧疚,默许了隆盖这个便宜儿子的存在,隆盖被当成王子养在宫中,这是延续吐乐家福贵的根本。

    “多多交好?必大将军,”吐乐布继续道:“战事一起,谁掌握了兵权谁就有话语权,赖以安家立命……”

    一名家仆慌张张地跑进大厅,禀道:“王后派人来送信了。”

    话音未落,一名宫中装束的女子急急进来,此女原是吐乐家的婢女,随同罗娜一起进宫,是罗娜的心腹。那女子向着吐乐布施了一礼,急声道:“王后让我禀报诸位大人,国主突然昏倒,人事不知。”

    “啊”,吐乐布惊得站起,三个儿子也吓得脸色苍白,吐乐家的荣华富贵系于国主一身,如果咄舍拉此时出了意外,吐乐家将面临不测风险。

第五百零二章王宫争权

    “快备车,我随你们一同进宫,有什么话路上说。”吐乐布急急地吩咐道,在儿子们的掺扶下登车进宫。

    来到王宫时,后宫已经乱做一团。在路上吐乐布已经从宫女嘴中知道,散朝之后咄舍拉和兰赫止在一起饮酒作乐,左译长送来戎弥国新递交的一封国书,咄舍拉看完之后,大叫一声就倒地不省了。

    宫门前已经围着一群闻讯赶来的官员,看到吐乐布出现,众人上前寒喧,门前守卫的侍卫早已得到王后的吩咐,请吐乐布老爷子入内探视。

    咄舍拉已经被移到了寝宫的床上,一群医官挤在殿角轻声地讨论着病情,帕火教大长老斯吉盘坐在床前念诵咒文,双手不时舞动做火焰升腾之状。

    罗娜脸色苍白,落寂地站在床尾,看到爷爷进来,快步迎了上来。身处宫中,行动不便,就连自己的爷爷也有大半年未见了。拉住吐乐布的手,罗娜喊了声“爷爷”,触景生情,声音哽咽、眼泪先落了下来。

    吐乐布看孙女衣着华丽,可是面容憔悴,没有丝毫欢颜,心中暗叹,为了吐乐家的荣华,苦了罗娜。此时不是交谈之机,吐乐布拉着孙女来到离众人稍远些的大柱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国主怎么突然昏倒了?”

    罗娜是个果决的女子,知道国主命在旦夕,吐乐家随之岌岌可危,一个不慎就要家破人亡。简短地解释道:“刚才左译长送来戎弥国国书,要咄舍拉亲自前去新月城解释背信弃盟之罪,不然的话将率戎弥、尉车、居次联军踏平莎宿国,平分疆土。咄舍拉这个没用的又惊又怕,居然吓昏了。”对咄舍拉罗娜一百个看不上,语气中自然不会客气。

    吐乐布皱着眉头问道:“医官怎么说?咄舍拉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醒来后可有什么后遗症?”

    “医官说这是‘阴阳失调,气血逆乱,致脑脉痹阻’之故,还说什么是贵人膏粱之疾”,罗娜神情郁闷地道:“斯吉长老替他疏通过经脉,说他脑部经脉淤阻,很难醒来,即使能醒过来,恐怕也会半身不遂。”

    吐乐布惊恐地道:“这么严重?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斯吉大长老只告诉了我实情,那个该死的兰赫止和医官们估计能猜出来几分,至于宫人们不知道情况。”罗娜应道。

    吐乐布沉思片刻,斩钉截铁地道:“你跟斯吉大长老说,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咄舍拉醒过来片刻。你千万记住,从现在开始你要寸步不离咄舍拉,不能让其他人靠近咄舍拉。明天召集众臣,借咄舍拉之口立隆盖为储王,由你摄掌朝政。”

    “怎么让咄舍拉说话?”罗娜浑身颤栗问道,这是要篡夺国柄,不过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自然愿意冒险一试。

    吐乐布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吉朵会腹语,明天让她扶住咄舍拉,伺机说话。”

    吉朵是吐乐家随罗娜进宫的侍女,从小跟着杂耍班子四处流浪,学过腹语,在新伊城表演的时候被罗娜看中,吐布乐花钱将吉朵买回家,成为罗娜的侍女,没想到十多年后吉朵的腹语技能居然能派上大用。

    时间紧急,吐乐布急急地又交待些要注意的事情,罗娜一一记在心里。

    这时,斯吉大长老站起身,结束了祈祷。罗娜走到斯吉大长老身边,低低的声音跟他交谈着。斯吉大长老面露难色,连连摇头,罗娜把吐乐布刚才的吩咐说了出来,“大长老,如果你愿帮忙,我愿奉帕火教为国教,让王子咄隆盖拜你为师,您就是护国国师。”

    斯吉白眉一扬,帕火教在莎宿国十分盛行,但佛教、伊兰教、基主教各有信众,难分上下。如果帕火教能被列为国教,对教义传播推广无疑有极大的帮助。吐乐布年老成精,洞悉斯吉的心理,知道名利无法打动他,只有教派的兴旺传播才能让斯吉让步。

    果然,斯吉白眉抖动,片刻后两手并于胸前,做火焰状,道:“斯吉听侯王后的吩咐。”

    第二天,宫内传出消息,说国主已经醒来,召见文武大臣。寝宫前,盖英和、吐乐兄弟、兰赫止为代表的三方势力都面沉如水,大家谁也不作声,唇亡齿寒,国主在此时出事,莎宿国的命运越发难测,众人的前程莫测。

    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涌入寝宫,宫人宣读了晋见的名单,十几位重臣依次进入宫内,在咄舍拉的床前跪倒请安。咄舍拉拥坐在被中,左右都有侍女扶着,双目紧闭,像是在沉思。王后罗娜站在左侧,身旁是王子隆盖,帕火教大长老斯吉盘坐在右侧,双手握住咄舍拉的手,缓缓地往他体内输送真气。众臣跪在地上,不安地看着咄舍拉,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突然,咄舍拉睁开了双眼,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众臣大喜,纷纷请安。咄舍拉面容僵硬,眼珠呆滞,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声响。罗娜拉着隆盖跪倒,有个声音传出,含糊不清地道:“……立咄隆盖为……王储,王后……摄理朝……政……”

    盖英和首先叫出声,道:“大王,你说什么?”

    他身旁的副相吐乐赞吼道:“盖英和,你要谋反吗,大王刚才说了立隆盖为王储,由王后摄理朝政。”

    盖英和不理吐乐赞,梗着脖子冲咄舍拉道:“请国主明示。”

    此刻,咄舍拉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斯吉大长老道:“国主疲惫,已经睡去了。”

    兰赫止从惊乱中清醒过来,知道让王后罗娜摄理了朝政,自己离死就不远了。盖英和和吐乐赞还在争论,兰赫止高声叫道:“我听到大王刚才说立咄隆海为王储,诸大臣商量执政,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咄隆海,乃咄其暴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六岁。咄其暴死后,咄舍拉并未牵罪哥哥家人,让哥哥一家人仍居在原住处,供给不变,只是没有了权势。

    “对,我也听到了”、“是这样说的”。事关命运,国相派的人和兰赫止派的人联合在一起,与吐乐派的人激烈地争吵起来。隆盖吓得“哇哇”大哭,罗娜面色铁青,死死抱住隆盖,怒视眼前争夺权利的众人。

    “我刚才听得清楚,大王说的是立咄隆盖为王储,由王后摄理朝政。”一个声音响起,不容置疑地道。

    吐乐派大喜,国相派和兰赫止派大怒,纷纷向说话人看去,说话之人是大将军?必。

    盖英和怒道:“?必,国主说话含糊不清,大伙听到的情况不一,你凭什么说你听清楚了?”

    “是啊,我分明听到是隆盖海”,眼看着争论又起。?必冷笑道:“国主不过睡去,一会可能就会醒来,你们篡改王命,难道都急着去死吗?”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看着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咄舍拉,众人皆感心悸,刚才国主的话虽然含糊,但是意思很清楚,立咄隆盖为王子,王后摄政。

    正在惊疑之时,寝宫外响起整齐地脚步声,一个声音在宫外高喊道:“?侯琅洛奉命前来护卫。”莎宿**制,设大将军,其下设左右骑君和五?侯,再往下就是千长。琅洛便是五?侯之一,统兵五千,负责王城安全。

    听到琅洛的声音,罗娜扶着隆盖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跪着的众臣。瓦哈跪在众人的后面,看到罗娜眼中露出的杀意,知道大势已去,当即拜倒口中呼道:“瓦哈参见王储,恭请王后摄政。”

    瓦哈提醒了吐乐派的众臣,他们跟着拜倒,口中呼道:“参见王储,恭请王后摄政。”兰赫止派的人面如土色,大兵就在寝宫之外,此刻还是莫装英雄,跟着拜服在地。

    罗娜的目光落在直挺挺跪着的盖英和身上,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盖英和感到肩头无形的压力要把腰折弯,只是他刚才率先发难,已和王后结下仇怨,便是认输也恐怕国相之位难保,不如干脆光棍一些。

    想到这里,盖英和取下头上象征相权的高帽,叹道:“我老了,不能再为国家效力,请国主准许我告老还乡吧。”把帽子放在一旁,盖英和恭恭敬敬地向咄舍拉磕了三个头,站起身,不管不顾地走了。

    罗娜见大事已定,按照吐乐布的吩咐下达了摄政后的第一次政务调动,“盖英和辞相,着副相吐乐赞接任国相,庆仁融为副相。?侯琅洛除卫护王城安全外,兼管王宫领卫,守护王宫安全,左译长不识轻重,致使国主昏厥,降职待勘,瓦哈升任左译长,处理外交事物,其余众臣,官职暂不变动。”

    庆仁融是老王留下的臣子,算起来和盖英和是一派,不过此人忠心国家,有他在正好安抚盖英和一派。此刻不做人事调整,为的是安稳,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众臣松了口气,至少眼前难关顺利渡过,至于以后等以后再说。

    众臣散去,罗娜让隆盖跪在斯吉面前,拜他为师,斯吉十分欢喜,摩挲着隆盖的头顶诵了一段祷词。罗娜歉声道:“大长老,册封护国国师之事等过段时间,眼下宫中不稳,还请您坐镇在宫中。”

    斯吉大长老点头答应,王宫自有住处,选了处偏殿让斯吉大长老住下。罗娜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眼前恭敬的宫人、华美的装饰,她第一次有了身为主人的快意。

第五百零三章李家生意

    丰乐十六年十二月初,一场大雪飘然而至,将化州大部分地区变成白莽莽一片。有钱人可以乘车骑驴吟风赏雪,普通百姓则要为屋顶会不会被雪压塌烦恼,府衙赈灾的公文已下,赈灾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相比去年,今年的雪不算大,有去年的经验,衙役和胥吏在村老和乡正的陪同下上门登记灾情,赈济的钱粮很快到位。今年各县衙门的粮仓都是满的,赈灾的银两也不用各县掏腰包,只需代垫,府衙会在年终上解中进行扣除。

    一连忙碌了七八天,轮到十二月初十休沐,江安义总算能歇口气,坐在后宅院中的暖亭里,喝喝小酒,听听小曲放松一下。

    箫琴合鸣,吹箫的彤儿,弹琴的是欣菲。彤儿立于亭外,身着黄色织锦长裙,外罩银白色长裘,凝神吹箫,飞雪在她的身边萦绕,江安义脑中不禁又想起在许园中的情景,那句“雪输三分色,梅逊二分香”的评价又浮上心头。比起昔日,彤儿显得瘦削了些,少了几分活泼多了些清冷,风雪中越发像一枝傲雪绽放的腊梅,惹人怜爱。

    一曲奏罢,江安义斟上两杯酒,笑道:“云起雪飞,有如天籁。天寒雪冷,喝杯热酒怯寒。”欣菲和彤儿对视一眼,举杯饮尽。

    彤儿从亭外踏入暖亭,亭子四周围着锦幔,角落里摆着两盆炭火,温暖如春。彤儿将披着的长裘解下,递到一旁的侍女手中,长发从裘帽中洒落,温柔如瀑。那长裘表面银白,平滑柔顺,细看下毛尖闪现出蓝光,彤儿刚才站在雪中,上面没有沾上一片雪花。欣菲笑道:“这件皮裘看上去十分贵气,妹妹从何处得来?”

    “前几年我替家中打理南洋的生意,从洼罗国购得”,彤儿微笑地应道:“这是洼罗国的银鼠皮,银鼠生性机警,十分难得,一年之中抓不到几只。这件裘衣用了近二百块银鼠皮,没有二十年积攒可制不下来。姐姐要是喜欢,妹妹便把它送给你。”

    “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消受不起,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欣菲哂笑道。

    听着话语中隐隐传出的刀剑之意,江安义感到一阵头痛,齐人之福不好享,这个时候江安义分外想念温柔如水的冬儿。前段时日接到家信,冬儿说年后等天气暖和就带着智儿前来化州,届时有她在中间调和,家里的氛围或许会好些吧。

    在娇妻美妾的温柔对视中,江安义举起杯,一饮而尽。

    屋中传来江晨兴的哭声,欣菲站起身道:“兴儿醒了,我去看看。妹妹你陪江郎多坐一会。”

    欣菲走了,彤儿也站起身来道:“时间不早了,江郎你送我回去吧。”

    江安义拿过皮裘替彤儿披上,长裘触手生温柔顺如意,没有其他皮裘生硬的感觉。江安义心想,娘的腿到了冬天就感觉不舒服,自己要留意给娘置办几件好裘衣。化州有牛羊,出产裘衣和皮革,工匠用皮硝鞣制成的裘衣容易发硬,摸上去远没有彤儿身上的裘衣软绵。

    彤儿没有住在后宅,李家替她在府衙不远处购置了一栋五进的宅院,从家中仆人到家具购置、花草布设都是李家人一手操办,欣菲还想帮着添置些东西,可是李家派来的管家李云霞一口拒绝,动不动就说是娘娘的懿旨,气得欣菲撒手不管。经历过风风雨雨,彤儿倒是看淡了这些,成亲第二天就随江安义来拜见欣菲,递茶喊了“姐姐”。

    可是李家的做派显露出分庭抗礼的意思,让欣菲很不高兴,虽然表面上对彤儿很客气,骨子里却对她很拒绝,与对冬儿的态度截然不同。思雨见到彤儿更忍不住嘲热讽,彤儿淡然笑着只做没听见,欣菲看在江安义的脸面上,暗地里劝了几次思雨。思雨一生气,道声眼不见为净,带了几名女护卫跑去了合城县,跟江安勇一起去操练屯兵了。

    路程很近,江安义和彤儿没有乘车,出了后宅门,彤儿自然地挽住江安义的胳膊。一股幽香传来,彤儿吐气如兰,贴进江安义的耳边轻声问道:“江郎,欣菲姐为什么不喜欢我?”

    彤儿冰雪聪明,能感受到欣菲的冷淡,可是江安义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当着彤儿埋怨李家的做法吧。

    “江郎不必为难,我知道欣菲姐是怪我分走了江郎的心”,耳畔传来彤儿幽幽的声音,“彤儿并不想跟欣菲姐争夺江郎的心,今生能陪在江郎身边,我已经十分开心了,上天怜我,再要奢求便是人心不足了。”

    江安义心中一酸,歉声道:“彤儿,不关你的事,是我用情不专,让你们为难了。”

    彤儿偏过头,靠在江安义的肩上,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静静地走过漫天风雪。

    宅院的匾额上写着江宅,江安义每次踏进这里却有一种客人的感觉,这滋味大概跟驸马爷进了公主府差不多吧。除了彤儿,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陌生,陌生的仆人、陌生的布置,包括家人们行礼的称呼都让江安义感觉自己是个上门的女婿,客气而疏远着。

    管家李云霞带着两名仆妇匆匆迎来,看到两人后微微屈膝一礼,道:“小姐,姑爷,你们总算回来了,家里来人了。”李云霞是李家的族人,丧偶后回了李家,按辈分算是彤儿的姑姑,小时候还带过彤儿一阵子,所以彤儿对她很客气。

    “谁来了?”彤儿笑问道。远嫁到化州,听到娘家来人,彤儿很开心。

    “四爷和十六爷午时就来了,我正想派人去请您回来呢。”李云霞在前面引路,叽哩呱拉地聒噪着,“小姐,不是我说你,家里一大摊子事,你不要总往府衙跑,四爷和十六爷都等你半天了,这多耽误事。姑爷,不是我说你,小姐是新婚,您应该多体谅体谅,这下雪的天带着她乱走,连车都不套辆,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江安义的眉头拧了起来,彤儿查觉到江安义的不快,打断李云霞的话道:“霞姑,是我要走来的,四哥和十六哥来化州有什么事?”

    李家是数百年传承的世家,与彤儿同辈的是“东”字,江安义泽昌书院见过的李世成的十七爷爷李东凤便是这个排行。彤儿轻声地跟江安义介绍道:“四哥名叫李东祥,是我大伯的儿子,十六哥名叫李东海,是我的嫡亲二哥。”

    彤儿脸上带着笑容,心中却不安,这两个人到来,肯定是为了家族的生意。自己嫁给江安义前,大伯和父亲告诉过自己,西域商路以后交给自己打理,家族拿出二成红利做为自己经营的报酬,如今生意还在起步阶段,族中派四哥和十六哥来做什么?

    以前自己曾打理过南洋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可是族人眼红,以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为由纷纷插手,其中就有四哥和自己的亲二哥,这些人把南洋生意败完,准备又到化州来捣乱吗?

    彤儿的柳眉竖了起来,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如今不是从前,自己已经嫁入江家,嫁夫随夫,不可能再任由娘家乱折腾,大家依照规矩,江郎自然会相助,如果娘家只想着捞好处,甚至想借江郎刺史的招牌做些不法事,那自己绝不允许,宁可不要二分利,李家的生意也不沾手。

    书房内,李东祥和李东海架着二郎腿,嗑着西瓜籽,书桌上堆着一大堆瓜子壳,看来等的时间不短。西瓜传自西域,化州广为种植每年夏季,化州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光腿的小孩,手中拿着块吃剩的瓜皮,在地上粘瓜籽,回家后清洗干净,加点盐焙干后便是待客的上品。

    彤儿喜洁,看到桌上的瓜子壳眉头一皱,想到两个哥哥远道而来便没有做声,笑道:“四哥、东海,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事先说一声,我好先准备准备。”

    看到彤儿身后的江安义,两人站起身,冲着江安义点了点头,叫了声“妹夫”,江安义拱手还礼,重新落坐。江安义打量两人,李东祥已过而立之年,彤儿的哥哥不到三十,两人都面如冠玉,留着短须,长像儒雅。两人都穿着淡青色锦袍,外披着雪白色狐裘,腰间束着祥云宽边锦带,中间镶着美玉,世家公子的风流倜傥尽显。

    不咸不淡地闲聊了几句,彤儿问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两位哥哥怎么有空来会野府?”

    李东祥和李东海对视一眼,李东海开口道:“妹子,我们押了批货物过来,家主让我们顺便问问生意什么时候开始?”

    李家准备向西域出口瓷器、丝绸、茶叶和药材等,再从西域买入香料、织毯、金银铜制的器皿和玉石等。彤儿从郭怀理那里打听过市场信息,得知绝大部分商人都是这样做的,这个市场已经饱和,李家加入无非能从大饼里面分点,想要谋取暴利不大可能。

    彤儿与南洋做过生意,知道要挣钱就得做独门生意,像江郎的香水,郭怀理的冰糖,这些东西独一无二,价钱自然昂贵。彤儿带着李云霞和家中派来的管事到边市上看过,也到大街小巷的铺面看过,趁着郭怀理来吃饭的时候两人探讨过生意经,彤儿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等过完年便开始行动。年前这段时间,彤儿只想享受新婚的快乐。

    彤儿不急,李家却有些发急,家主李明德看着帐房报来的账目捻断了好几根胡须。李家在朝堂势微,家族独揽的一些生意有人把手伸了进来,南洋通商已经停了下来,二弟李明性因为彤儿的事有些心灰意冷,不再出面操持家族的生意,小一辈的人倒是争得头破血流,一个个信心十足,真正操持起来不是顾着中饱私囊就是眼高手低,眼看着再过一个半月就要过年,账上的银两入不敷出,有些门面都快撑不下去了。

    李明德长吁短叹,李家家大业大,顺风顺水的时候众人齐心,一旦年底分不出银子给各房,恐怕就要有人闹着分家了,如果真的分家,那就意味着李家真的要败了,再难有起色。

    账房也是李家的族人,老头李师水算起来不是李明德的叔辈,他最清楚族长的苦楚,想了想道:“彤丫头嫁到了会州,陪嫁的东西算起来有四五万两,族里知道了肯定要说闲话。明德,你看是不是让明性掏点钱出来帮衬帮衬,他以前管着家族的生意,手头上应该还有些钱。”

    刚刚李明德给他看了李云霞从会野府寄来的信,报告彤儿成亲的花费,购宅、买铺面、雇佣人手又花了近万两银子,这笔钱要走族中的公账。要在几年前,万把两银子不放在李家的眼中,可是眼下还真有点捉襟见肘。

    李明德摇摇头,叹道:“族里亏欠彤丫头的,那点银子比起她从南洋挣回来的算什么,当初老六老八、小三小四小五他们这伙人闹着要从彤丫头手里接管生意,结果到了他们手中成了赔钱的买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彤丫头嫁给江安义,是娘娘赐的婚,表面上是娘娘对李家的恩宠,其实是看在人家江安义的面子上,彤丫头去了化州并不是正妻,江安义的正妻可是龙卫的督监,族里总要替她撑撑门面,让她在江安义面前也能说上话,西域的生意还指望江安义帮忙呢。”

    李师水叹了口气,对于后辈们的无能无可奈何,或许这就是世家的末路,后续无人,彤丫头是有本事的,可惜是个女儿身,远嫁去了化州,成了外姓人,家族准备靠她打通西域商路,但愿明年能从西域路有些进账,缓解缓解家族的危机。

    远水解不了近渴,李明德皱着眉头盘算着能否从仓库中搜出些值钱的东西先让人去抵当,等过完年有了钱再赎回来,只是这件事要绝对保密,消息走漏的话李家的颜面无存。

    正无计可施的时候,李东祥来了。李东祥是李明德的次子,管着家里的三座瓷窑,李明德见他愁眉苦脸地向自己行礼,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觉,问道:“什么事?”

    果然,李东祥期期艾艾地告诉父亲几家老主顾通知他,明年开始不从李家的瓷窑进货了。瓷窑生意每年能给族中带来五六万两的收益,而且还给不少边枝的族人提供了活计,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怎么回事?”李明德急火上涌,喝问道。

    “我打听过了,聚和轩他们打算从东南边拿货,那边给的价比我家的低二成。”李东祥应道。

    “东南边,你是说晃州的那些瓷窑”,李明德冷笑起来,“他们出产的货怎么能跟我们比,就算低二成价也比不过我们。”

    李东祥不敢做声,自家的窑厂被挖去了两名工匠,现在晃州出产的瓷器不在自家之下。

    李明德看到儿子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心中起疑,喝问道:“畜生,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还不快说。”

    李东祥抵赖不过,只得把实情讲了出来,李明德又气又恼,重重地倒在圈椅上。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李明德从父亲手中接下李家成为族长,正是李家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虽然竭尽心力支撑,仍然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说他无能,李家在他手中一天不如一天,还不如让贤。

    接连而来的打击,李明德终于倒下了,卧病在床,大夫吩咐要静养。族中不可一日无主,李师成和李明性被推出来暂时主事,李师成是前任族长李师友的弟弟,是李明德的二叔,算得上辈高言重,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李明性和李家人都得听他的。

    听完李师水禀报账房没钱、过年艰难的消息后,李师成当即决定,派人送批货去化州,变卖后筹钱过年。这摆明是要去打秋风,李明性苦着脸道:“二叔,彤儿刚嫁到化州,人生地不熟的,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一下子就卖光货物。而且我听二叔你开的价,比往常的价还高出一分,这不是为难彤儿吗?”

    李师水“嘎嘎”地笑道:“彤儿这丫头是有本事的,这些小事难不住她,再说她相公江安义是化州刺史,在化州还不是一手遮天,随便找个胡商也能把货物卖出去。”

    见李明性还要开口,李师水一瞪眼,道:“彤儿嫁去化州,我可是赞成的。族里为了让她嫁的好,前前后后可没少花银子,我刚才听师水说至少也有五六万两银子吧。她虽然嫁出去了,但总是咱老李家的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其他族人听说过年分不出银子来,早就红了眼,凭什么你家闺女出嫁花了那么多银子,我们就得饿肚皮,纷纷出言赞成李师成的决定。李师成感觉做族长原来这么简单,平日看明德精打细算、兢兢业业的样子,哪有自己大刀阔斧地来得爽快。

    派去化州的正是李东祥和李东海,李东祥是要卖光积压的瓷器,至于李东海是彤儿的亲哥哥,李师成让他来好说话,当然顺道也卖些丝绸,李师成打算从化州最少捞回来十万两以上的银子,风风光光地让族人过个好年,让大伙看看自己这个代族长可比族长强多了。

    (昨夜停电,今早起来一看,一个字都没留下。奉上大章,补上昨日)

第五百零四章当机立断

    听完李东祥的来意,彤儿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含泪,这哪是做生意,这分明是上门讨债,只是自己并不亏欠李家什么东西。

    李东海见自家妹子气成这样,心中有些不忍,讪讪地道:“妹子,族里也是没办法,眼看要过年了,族里拿不出钱来。大伯急得病了,二叔爷和咱爹被大伙推出来暂时主事,二叔爷说你在化州与胡人做生意方便,让我和四哥押了些瓷器和丝绸来换些银子过年。”

    彤儿眼泪扑籁籁地落下,心灰意冷地问道:“是爹让你来的吗?我一时间之间到哪里将这些货物卖掉,还要卖到你们要的十二万两银子,你们干脆将我卖掉算了。”

    李东海张口结舌,老爹当然不肯让自己前来,只是二大爷私下许了三千两好处费,李东海看在钱的份上才到化州来。当然,李东海认为这是件很容易的事,江安义是化州刺史,只要他开句口,那些胡商还不争着来买东西,妹子怎么就不体谅家里的难处呢,她跟江安义吹吹风,再多的货物也卖得掉,至于急得掉眼泪吗。

    江安义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见彤儿神伤泪落,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一股柔和的真气渡入到彤儿体内,口中轻声劝慰道:“不要伤心,免得伤了身体。”

    要知道一年多前彤儿差点气血枯竭而死,好不容易将养回来,要是再有个闪失,江安义岂不要痛心至极。明玉真气在彤儿体内滋润着她的经脉,江安义感觉到彤儿体内蓬勃的生机,此许的郁塞被真气轻松地化解,这才松了一口气。彤儿感觉体内暖洋洋地舒适,缓缓地闭上眼睛,心神放松下来,放心地让丈夫去处理这桩烦心事。

    李云霞带着仆女送上茶,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李东祥的身后,她自觉是李家族人,还是彤儿等人的长辈,有资格听一听。屋内气氛尴尬,李云霞“哟”的一声开口道:“彤丫头,家里谁不知道你是二爷的心肝宝贝,哪肯让你受一点委屈。你这次嫁到化州家,族里可没少花钱,不说嫁妆,你看这房子,这些东西都是族里添置的……”

    江安义听得刺耳,打断她的话道:“李管家,这宅子李家不妨收回去,我可以让彤儿搬去府衙后宅住,要不然再买栋宅院也可。”

    “那哪行”,李云霞尖声叫起来,“彤丫头可是皇后娘娘赐的婚,关系我们李家的脸面,彤丫头不能住出去。”李云霞说得理直气壮,是她真以为皇后赐婚是看在李家的面子上。在普通的李家人看来,江安义虽然是刺史,但出身寒门,无法跟十大世家之一李家相比,李家五品以上的官员有近十个,李明行更是九卿之一,娘娘是怜惜彤儿的遭遇,看在李家的面子上才赐婚给江安义。所以李云霞动不动就用娘娘的懿旨来挤兑欣菲,而欣菲懒得与她计较在她看来是不敢得罪娘娘,在她眼中这里才是江安义的正宅,府衙后宅应该主动服低,听从她的安排才是。

    李东祥和李东海是嫡枝所出,李明行曾写信给族中说明这桩婚事来龙去脉和重要性,这两人多少知道娘娘赐婚不是看李家的面子,而是为了拉拢江安义,听着李云霞大言不惭地搬起娘娘说事,两人的脸上有些发烧。

    李东海面带不悦地道:“霞姑,说生意呢,不要扯那些没用的。”

    李云霞说到兴头上,没在注意到李东海的面色,话题一转,继续道:“彤丫头说一时间卖不掉货物,但这对姑爷可不算事,姑爷只要随便找家胡商,这东西就卖出去了。说到生意,彤丫头嫁过来的时候族里说了,以后西边这条线就由彤丫头说了算,族里给二分利,这都一个月了,一笔生意都没谈成,这店铺已经认下,掌柜伙计也从家里派来了,每天人吃马嚼的可都是钱。姑爷,就算为了彤儿您也得上点心不是,依我说,四少爷和十六少爷既然带来的货物,就按族里的意思卖掉,也算开个张,讨个喜庆。”

    “你好大的面子”,江安义忍不住怒火,冷冷地喝道:“我江某人是利用权势巧取豪夺的人吗?”

    李云霞根本没在意江安义的怒火,撇了撇嘴道:“姑爷,这里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装清高。谁不知道会野府的郭大老板是你的义兄,他在你的照应下日进斗金,咱们李家不求向他那样,但您多少赏好饭吃不是。”

    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式会因为年纪、性情、阅历的不同而不同,同一个人不同的时段处理事情的手段也会不一样,眼前这件事如果放在江安义中举之前肯定会怒怼回去,把李云霞骂个狗血淋头,赶出宅院,至于李家的货物受怎么的就怎么的,懒得去管;如今明白刚极易折的道理,知道体验彤儿的难处,顾及方方面面的关系,江安义不会采取简单猛烈的办法,而是寻找一个平衡点,稳妥地解决问题。

    稳妥有退让的意思,但绝不意味着妥协,片刻之间江安义就有了打算。左手依旧握着彤儿的手,右手轻轻地在桌上敲了敲,打断李云霞的滔滔不绝,挤出几分笑意道:“两位兄长的意思我大概清楚了,我有几个办法供两位选择。一是我将这批货物全部买下,就按两位所说的价格,十二万两。”

    李东祥和李东海面露笑容,李东祥笑道:“妹夫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豪气。”

    彤儿心中酸楚,四哥李东祥在家族同辈中也算是姣姣者,行事怎么会如此毛躁,江郎分明说给几个选择,这才说出第一个他就迫不急待地叫好,如果条件如此简单的话,那自己又何用流泪。江安义心中也在暗叹,世家子弟居然如此浮躁,自己话都还没说完,就急着叫好,接下去的话说出来恐怕又要变脸了。

    “不过,仅此一次,以后李家的生意江某不再过问,一切照规矩来。霞姑刚才说我照顾郭兄,你去打听打听,郭兄做生意靠的是他自己,江某从未替他的生意打过招呼。”

    李东祥和李东海的笑容凝结,听出江安义话中的意思,仅此一次意味着江安义通过这次交易把与李家的人情全部撕掳干净,以后再想占便宜,三个字:不可能。两人不是傻瓜,如果答应了这个条件,回去后肯定被族长打个半死,从今往后再没有出头的机会。

    李云霞也听懂了其中意思,尖声叫道:“姑爷,你也太无情了吧,我李家对你可不薄啊,不但不计较当年的旧仇,还把彤儿许配给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李家。”

    江安义没有理她,目光看向李东祥两人。李东海冷着脸道:“妹夫,还是说说其他的选择吧。”

    “其二,便是这批货物暂时抵押给我,我给五成价,等货物卖出后再补齐余款。”

    李东祥盘算了一下,这批货物按正常的市价差不多值七万两,江安义能先给六万两,带回去能应个急,至于货物卖出后,有彤儿在,相信也不会少了自家的银子。

    “还有没有其他的选择?”李东祥谨慎地问道。

    “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我让郭兄帮个忙,明年开春他的商队要去趟田韦国,到时候李家派人押着货跟他走一趟,估计能挣到十二三万两银子。”

    江安义说完,端起茶盅喝茶,让李东祥和李东海两人商议。彤儿温柔地握住江安义的手,不理睬两个哥哥对自己挤眉弄眼,道这三个法子江郎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已经做出了让步,四哥他们如果还想得寸进尺,自己也便不想讲情面了。

    李东祥两人还没商议出结果,李云霞不满地嘟囔道:“姑爷,天下人都知道您有双生金手,只要你肯把一成香水的份额让给李家,李家的生意在化州就能扎下根来。”

    江安义勃然大怒,香水生意日进斗金不假,但树大招风且跟娘娘和太子牵上关系,自己在化州能有一半的销量是因为天子需要化州揽财,以香水为代价引胡商的商品入边市,今年化州商税过四百万大半都是香水的功劳。香水的生意名义上挂在郭怀理的名下,其实这是朝庭的交易,李云霞不知轻重居然把主意打到香水上来,必然生出祸端。

    “霞姑,人要懂得自爱别人才会给你脸面。我看在彤儿的面子上叫你声霞姑,但你如果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江安义冷冷地道:“你要知道,这宅子门前挂的匾额是江宅不是你李府,你如果安分点,我自然容得下你,如果你觉得江某不过是上门的女婿,可以任意拿捏,那就请你回仁州去。”

    李云霞被江安义的话堵得满脸通红,看着江安义不怒自威的神色,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可怜巴巴地看向彤儿,希望她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彤儿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坚定地站在江郎一边,站起身道:“嫁夫随夫,我李彤既然嫁给了江安义,便要以江家为重,江郎的话就是我的意思。霞姑,你替我把这句话告诉府里的众人,这里是江宅不是李府,让他们遵从江家的规矩。”

第五百零五章岁末难安

    李东祥兄弟俩最终选择了带着六万两银子回仁州,紧跟着西街开张了两家铺子,一家是瓷器店,一家是丝绸庄,是李家的生意。

    这样不起眼的小事三天后变成条陈上一行文字报到了龙卫六龙卫六州副督监、化州州统秦子炎的手中。快速浏览着条陈的秦子炎目光略停了停,这两家铺子他知道,还专程派人去送了贺仪,因为这两家铺子是李家的,主事的是江刺史的平妻江李氏。

    龙卫衙门历经三朝,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算得上根深蒂固、机构健全,从经费人员到办案流程等各方面都很完善。龙卫明处的人数接近万数,那些潜伏在文武大臣家中的暗谍也有万人。化州龙卫有三百三十七人,这三百多人撒在化州五十三县,上县也不五六人,至于下县也就两三个人手,会野府是州统府所在,要上承下达、布置汇总分析全州事务,人手多一些,有七十多人。

    相比之下暗卫成立不过数年,大部分人手是从龙卫和京中十六卫中调配,仍在初创期,冯忠借天下比武的机会招揽了大批江湖高手充实到暗卫中,雄心勃勃要在北伐之时建功立业,然后把暗卫扩展到天下各州。

    化州是暗卫下手最早的地方,欣菲随江安义来到化州,就身兼着龙卫和暗卫两家的督监之职,后来生孩子卸任转为供奉,她的职务让冯玉才得了去,朝庭还任了两名副督监,王佐国和秦子炎。冯玉才让王佐国负责暗卫事务,秦子炎主理龙卫事务,两者之间既是合作又有争斗,自不必言。

    最近秦子炎又得了朝庭的赏银五百两,奖赏他在合城县擒获闹事的元天教人。银子他分配给了随行的供奉和手下,自掏腰包在栖仙楼宴请江刺史表示感谢,这场功劳又是江刺史送给他的。

    目光在一条消息上停住,多年在龙卫办差让秦子炎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直觉,这条消息有古怪。简短的一句话:会野府城南苍柱山金霞洞有道士为民众?病祈福,信者日增。每条消息前面都有标号,秦子炎吩咐身旁的书吏道:“调三三二七号卷宗。”

    很快,一本卷宗摆在秦子炎面前,详细地记录了八月十四日老道士率徒三人在西市卖艺,有书生出言不逊被神灵降怒全身瘫软,后被老道救治,百姓视其为神仙,纷纷求其治病。老道定下规矩,每旬末救治一人,至今已救治十一人,经查,此十一人均为会野府百姓,积病缠身,经老道救治后病症确有减轻。老道治人并不收钱,只让百姓念诵《度人经》开卷本文。

    秦子炎让人找来《度人经》细看经文,《度人经》全称《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共六十一卷,老道让百姓诵读的是开卷,八百余字,被道家称为群经之首、万法之宗的部分。从经文上看并无不妥,宣扬的是“斋戒诵经,功德甚重,上消天灾,护佑君王,下度百姓,皆受护度,咸得长生”的道理,这是道家弟子常诵读的经文。

    让秦子炎起疑心的是道教在化州并不盛行,多数人信奉的是佛教和伊兰教,整个化州境内只有三家道观,这几名道士显然不是来自这三处道观。八月十四日在西市卖艺,八月十五杨思齐在栖仙楼现身,元天教在化州时隐时现,这几个道士的来历可疑,想当年元天教就是道教起家的。

    看到秦子炎对着卷宗思索,堂前侍立的典史陈汉道:“大人,可要卑职带人前去查问?”

    “不必”,秦子炎合上卷宗,手指在卷宗面上敲打着,思忖了片刻,吩咐道:“让人暗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说不定能钓出条大鱼来。”

    一名侍卫急急地走了进来,禀报:“大人,西域来的急报。”

    化州前两年刚被西域联军入侵过,天子怒斥龙卫谍报滞后致使安西都护府援驰不及。欣菲随江安义就任督监后,着力加强了对西域诸国的谍报工作,龙卫总部将西域的谍子移交给了化州州统府管理。

    秦子炎任化州州统,手中掌握着二百多名西域的暗谍,对西域的风吹草动十分清楚。最近戎弥国联合属国尉车、居须国对莎宿国进行逼迫,莎宿国主病倒,王妃摄政,派出使者向戎弥国求和,同时向其他国家求助,这封急报不知传来什么消息。

    情报是莎宿国的暗谍送来的,通过商队传到会野府,已经是七天前的事了。莎宿国求和使团遭到拒绝,戎弥国向莎宿国发出最后通谍:出兵四万,资助黄金五万两,白银五十万两,粮草百万石为军饷,否则大兵压境,瓜分国土。

    莎宿国向其他诸国求助,休梨国答应调停,但开出的条件极为苛刻,光割让北边五县莎宿国就不能答应,要知道莎宿国国土不过化州的三分之一,所辖仅有十六个县,休梨国开口要去三分之一,莎宿国哪能答应。羌兰国答复,立咄其暴之子?隆海为王储,废除王妃,褫夺吐乐家权力就派兵援助,其他各国纷纷观望,没人愿意帮忙。

    “依例向并州督监府呈报。”秦子炎吩咐道,把谍报交给书吏归档,眉头却紧皱起来。西域风声渐紧,内战将起,对于大郑来说本是好事,可是一旦戎弥国攻下莎宿国,势力必然更加强大,届时携灭国之威东进,化州又将面临一场浩劫。在化州两年,秦子炎亲眼目睹了化州从凋零向繁华的转变,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开始安稳,如果接连遭受兵祸,怕是元气再难恢复。

    时近年关,府衙忙着算账分钱,今年税赋总计超过了四百五十万,达到了四百六十三万之多,其中田税六十万两,商税四百零三万。田税中央、州府、县三三三分成,各二十万两;商税由汇总到州府,由州府与中央三七分成,今年商税四百零三万两,扣除安西都护府八十万关卡税,该上解二百二十六万两,加上田税二十万,挪借三十万,丰乐十六年化州上解的税银高达二百七十六万两。

    州府留下三成商税九十七两,减去赈灾暂借三十万两,实有六十七万两,江安义与方别驾商议后,决定与各县五五分成,返还各县税银三十三万两。化州五十三县,有了这三十三万两加上二十万两田税,就是五十三万两,平均算下来每个县正好一万两。上县的税赋标准是超过一万两,分成下来不过三千三百两留用,如今留用的钱翻了三倍,化州各县算得上富得流油,在全国近二千个县中大都能排进前百了。

    当然,这笔钱分配的时候有所侧重,上县一万三千两、中县一万两、下县七千两;分配后结余五万两银子被江安义分给了边境的几个县,让他们趁农闲招集人手修葺城门、增筑城墙、加强防御,防备西域再度入侵。戎弥国会盟之事像一把剑悬在江安义头上,除了训练屯兵外,江安义还准备在防御上下功夫。

    最富的还是府衙,五十四万两的税银让节俭惯了的方别驾也豪气了一把,已经有消息传出,年底要算照中秋节赏的两倍发放年赏。在钱的刺激下,衙门的人全都喜气洋洋,走路带着风,江刺史到任后不准勒索敲诈百姓,当初不少人有怨言,还被清退了不少人。原本以为日子难过,没想到一年下来的节赏抵得上两份薪俸了,比起以前偷偷摸摸地挣得还多。

    民间有好男不当差的说法,做衙役被人看低,讨媳妇都难,如今未成亲的衙役挑花了眼,家里的门槛都被上门提亲的媒婆踩平了。前阵子方别驾要再招些胥吏和衙役,前来应试的人排到了大街上,不少秀才前来应招胥吏,教私塾一年才十两银子,当胥吏都快二十两,这笔帐谁算不清。

    有了方别驾,这些事都用不着江安义操心,老头子精力旺盛,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江安义正好做甩手掌柜,府衙、别驾府、司马府人人忙得团团转,这位刺史大人却悠闲地二堂内喝茶看书。

    最近他的后宅安稳了许多,欣菲得知彤儿那日说出嫁夫随夫以江家为重的话后,对彤儿的态度和缓了许多,现在两个人在一起说笑得自然了许多,彤儿偶尔会替欣菲抱抱晨兴,两人说些女人间的悄悄话。

    总而言之,江安义轻松了许多,终于想起自己买的那套《史书观要》还没看几本,难得清闲,要多读些书。济民书院正在加紧兴建,估计来年春天就会建成,自己已经写信给邓山长,让他介绍些师长来,到时自己肯定要上台说几句,现在不妨从书中找些灵感,届时能说几句士林传扬的话来。

    正沉迷书中,一名衙役进门禀道:“大人,外面有名胡商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让他进来。”江安义放下书,想不起自己有哪位胡商是故人,八成是跟郭怀理一起见过自己已经忘记了,年关将至,八成是来送礼的,想着自己来看好照应,这段时间江安义已经接待过不少这样的胡商了。

    来人抚胸向江安义行礼,江安义看来人面善,笑道:“江某看你眼熟,记不起在哪见过,请问尊姓大名?”

    “公子贵人多记事,我是延折夫,莎宿国吐乐家的商队管事延折夫,大人从莎宿返回郑国,就是我护送的,大人可想起来了。”

    江安义站起身笑道:“延折夫,果真是故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891/ 第一时间欣赏变臣最新章节! 作者:宇十六所写的《变臣》为转载作品,变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变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变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变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