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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章北漠征战(四)

    王庭四周方圆千里是草原上最为丰茂的地方,三条河流“川”字型地流过,大大小小的湖泊像珍珠般镶嵌绿毯之上,成群的野羊、草鹿、野牛在草原上倘佯,飞奔的野马群在溪流中嬉戏,鱼儿被惊扰得从水中跃起,阳光下粼粼的波光闪出七彩的光芒。

    在参加完缇珠成为神女的大典后,渠逆道劝说利漫将他的汗帐迁到了王庭五十里外的凯蒙湖畔,这里水泽草丰,湖边鸥鸟翩飞,湖中鱼儿成群,稍远处青山苍翠,牛羊遍野,牧歌欢唱,美不胜收。更重要的是,此处是王庭,漠人的中心,消息灵便,也方便与法王来往。

    从王庭把郑军北上的消息带回自己的汗帐,利漫望着渠逆道焦虑地道:“师傅,昆波的实力强过我,这次与郑军作战于我不利。我怕他得了胜,缇珠又真的把金狼军交于他,到时我便不得不尊他为汗。师傅,要不我们现在就出兵迎击郑军,抢占先机。”

    渠逆道拈着胡须,沉声发问道:“急什么,你能稳胜郑军?”

    利漫思索片刻,道:“郑军以三万轻骑为先驱,长途跋涉必定疲惫不堪,我部落中有十万战士,苍狼军更能以一敌十,骑射之术更要远胜郑军,如果交点胜算极大。听斥侯讲,郑军总共才四万轻骑,只要能击溃这三万轻骑,郑军便想逃也逃不掉。到时便是狼逐牛群,磨也将他慢慢磨死。”

    “如果这么简单的话,我早让你抢先出手了。”渠逆道冷冷地道:“此次入侵的郑军都是精锐,战力绝不在漠人之下。你到过郑国,知道郑国的军械比起漠人强出太多,不说床弩、连弩、刀车,就说普通的弓箭就比漠人的箭锋利了许多。郑军讲究兵法,‘疾如风,徐如林,掠如火,安如山’,不可大意啊。”

    利漫默然,他是少数睁开眼睛看郑国的漠人,知道漠人与郑人在工艺上相差很多,单凭身体强壮、弓马娴熟难以抵销两者间的差距,漠人在数量上看似占据优势,但军纪差,真要对上郑军,胜负难以预料。

    “黄沙关一战,浑支和阿史部遇到郑军的轻骑,轻易被锥阵冲破。”渠逆道鼻子发出一声冷笑,道:“郑人视北漠为大敌,太尉府和兵部研究战术多年,这次指不定拿出什么圆桶战法、乌龟战法来,初逢之下,怕是要吃大亏。”

    渠逆道的语气中充满了讥讽,利漫不知他是针对郑人还是漠人,索性静听不语。

    “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此战天时在我,地利也在我,只有人和欠缺,如果你能和昆波齐心协力,郑军就算再强也要挫羽而归。可是,你们为了争夺汗位,宁可让郑人欺上门来,也不愿向对方低头。嘿嘿嘿嘿,果真是好兄弟,千年史载,为了权位,父子兄弟相残多得是,也不差你们两个。”

    利漫脸一红,知道巧言骗不过师傅,索性直言道:“我若得汗位,定当励精图治,善待部众,学习郑人所长,待部落强盛后挥兵南下,鼎定中原。昆波那莽夫,除了知道打猎游玩,就是在白灾来的时候抢些东西,这样的短视之人怎么能做漠人的汗王?”

    “你说他短视,他说你狂妄,成败论英雄,谁笑到最后谁便有理。”渠逆道感叹地道:“唉,要从大局观上讲,你们的妹子比你们两个做哥哥的都要强,可惜草原上没有女汗,要不然我看她比你们兄弟俩更合适。算了,不说这些了,我既然选择了你,自会为你尽心竭力。”

    渠逆道的目光转向桌上的羊皮地图,手指在地图上挪动着,时而停住掐掐点点,时而划个小圈又回到前面。利漫跪坐在旁侧,注意地看着师傅的手指指点的方向,他知道手指停住的地方是拦截郑军的要地,手指在地图上挪动来回,实际上就是行军的路线。

    利漫知道师傅智谋过人,父汗在世时东征西讨,遇到难决之事总会把师傅请去指点迷津,他曾不止一次地听父汗慨叹,其人雄才大略,可惜不是漠人,心思难测,要不然此人就是又一个兴漠的突脱。突脱,六百年前呼纳部落的右大当户,在他的精心筹谋下,分裂成六块的大草原被最终统一,呼纳首府成为二百多年汗位的拥有者。

    心思沉浸在渠逆道的手指移动中,利漫在脑海中呈现出一副副行军图。从郑军扎营地到王庭有一千三百多里,中间间隔着三条河流几处丘陵,在哪驻扎,在哪冲锋,在哪防守,在哪迂回,在哪截击,壮丽的画面随着一只枯瘦的手指徐徐在利漫的眼前展开。

    “蓬”的一声响,渠逆道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震得旁边的茶盅颤响,也把利漫从风起云涌的征战幻想中惊了出来。

    “不对,不对”,渠逆道连声道,“王克明不是庸材,苗铁山和齐新文都是多年宿将,就算那个蠢货天子在旁边逼迫,也绝不会如此草率地冲杀过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明堂?”

    渠逆道的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趴到羊皮图上,手指飞速地在地图上划动着,一边问利漫道:“郑军出来两天了,现在到达了哪里?郑军的步兵和辎重队到了哪里?一天行进多少里?草原上其他部落的位置在哪里……”

    一连串崩豆般地问题让利漫张口结舌,好在渠逆道只是提问般地说中心中疑虑,并没有真正想让利漫回答。“啪”的一声,渠逆道再一次拍在羊皮图上,口中发出愉悦的笑声,“王克明,你打的什么主意?想声东击西,你想攻击哪里?我知道绝不可能是王庭!”

    棋逢对手精神爽,渠逆道一扫往日的阴郁,如新磨的宝剑般绽放出夺目的神采,对着利漫道:“你让斥侯打探郑军移动的消息,越详细越好,每天三次到王庭询问情况,务必把郑军的行军路线摸清楚。”

    “师傅可是要迎击郑军,我看努克河北就不错。”利漫用手指点着地图上道,这里是努克河的北岸,狭长条的平原后方是缓坡,正适合骑兵从上往下加速冲锋。努克河的位置离王庭有五百里,漠人骑马两天就能到达,而郑军到达此处需要四至五天,正好以逸待劳,一举击溃郑骑。

    渠逆道扫了一眼道:“不错,这些年总算没白跟着我,这个地点确实很适合伏击郑军。不过,郑军恐怕不会出现在努克河边。”

    “怎么可能?努克河长有六百里,正挡在王庭之前,郑军要攻打王庭,必然要渡过努克河北上。”

    “谁说郑军要北上攻击王庭了?”渠逆道冷笑道:“你能看出孤军北上是大忌,王克明等人岂会不知。我猜郑军是虚张声势,其实是想袭击某个附近的漠人部落。”

    利漫回到地图边,在地图上认真地查看着,突然惊叫起来,“乌额纳河,巴岱、萨蛮和乃仆等部落聚焦在那里,应该有三四十万人,郑人是想袭击他们。师傅,要赶紧派人通知他们防备。”

    渠逆道看了看地图,神色凝重道:“从郑军驻扎地到巴岱等部落不过三百里,郑国步军五天能够赶到,那三万轻骑是为了麻痹我们,向北挺近了两天,估计此刻已经转向了西南,算路程二天半后能与步军汇合,围歼巴岱等部。”

    “王庭离乌额纳河有千里的路程,前去送信怕是来不及了,只希望巴岱部落事先能查觉,为大军救援争取时间。”

    渠逆道紧盯着地图,思索片刻,沉声道:“这是上天赐给你的良机,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巴岱部落有十余万将士,应该能抵住郑军进攻两天,等到双方拼得筋疲力尽,你率军赶到战场救援,以逸待劳击溃郑军主力,汗位之争便是你赢了。即便消灭不了郑军,只要救下巴岱等部落,有三十多万部落回入你的麾下,你对上昆波,也是胜算大增。”

    利漫兴奋地跳起身,大踏步走出汗帐,片刻功夫,马蹄声响起,向着西南乌额纳河方向驰去。利漫兴冲冲地回到帐中,看到渠逆道眼中放出幽幽地光芒,神情恍然,嘴中喃喃地念叨着:“灭门之恨,终将报之。”

    “师傅,我已经吩咐聚兵,明日一早,我将率领十万铁骑南下,一定取下那狗皇帝的人头,替师傅你报灭门之仇。”利漫大声宣告道。

    渠逆道从恍然中清醒过来,斩钉截铁地道:“我要随同你前去,你让人准备好马车,此战非同小可,我一定要亲自盯着才放心。”

    王庭另一侧,昆波先行率领五万铁骑出发,须卜纳英等重臣会率领剩下的十万轻骑紧随其后,他要抢在弟弟利漫出兵之前与郑军决战。

    骑在青星宝马上,昆波撕扯开前襟,让劲风吹拂进胸膛,黑狼旗在身侧烈烈飘舞。看着如狼似虎的儿郎,昆波涌起一股豪情,策马扬鞭,口中长啸向着前方驰去,他的身后,无数铁骑高喊着加入啸声,如同滚滚地惊雷朝着南方前进。

第五百四十章北漠征战(五)

    酉初,利漫带着一万苍狼骑赶到乌额纳河边的时候,看到清澈的河水泛着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有断臂残肢随波,偶尔有濒死的战马在河水中竭力挣扎,被汹涌的河水席卷而下。

    带着十万部众从王庭出发,第二天渠逆道让他先率一万苍狼军前去救急,兵贵神速,能早到一刻就有希望多保全一些乌额纳河边的漠人。利漠比预定时间早半天到达,可是还是来晚了一步,战斗已经开始了。侧耳静听,从河水的前方隐隐传来号角的鸣咽,那是草原部落召集战士的信号,利漫不敢耽误,带着苍狼骑向着号角响起的方向驰去。

    十里外,乃仆部的四万多人被郑军挤压十里长、南北向狭小沟谷中,眼望两侧的高处都飘舞着郑**旗,乃仆部的汗王闾支牙满是后悔,早知道遇到郑军时就应该果断地抛下妇孺和牛羊,带着战士突围向西。

    闾支牙今年刚好四十岁,正是人生的巅峰时期,作为一个拥有十二万部众的部落大汗,闾支牙充满了野望。乌施大汗活的时候,对其他部落压榨得厉害,时不时征召部落的战士出征,最好的牧区也轮不上萨蛮部,没有多余的牛羊就养不活更多的部众,萨蛮部一直维系在十万左右的人数。后来,乌施死了,他的两个儿子争夺汗位,为了得到更多的部落支持,不仅不打压他们,反而赠送了不少好东西,任由他们在水草丰茂的地方放牧,这两年部落里出生的小孩多了三千,牛羊也增长了二成。

    威慑草原部落的狼骑一分为三,让许多大部落有了想法,想当年拔都部也是从十来万部众最后成为大漠王庭的主人。有同样心思的部落容易聚在一起,有着同样心思的巴岱、萨蛮和乃仆抱团取暖,远离王庭,不听召唤,意图观望,而郑军的北伐,更让他们看到了一线机会。

    在探知郑军的行军路线直指王庭,三个部落都没有了西越贺牢山的心思,存心坐山观虎斗壮大自己以图未来。而闾支牙的心思最大,他还想着火中取粟,趁郑国与拔都部落交战的时候取些好处,如果郑军得胜,则收拢拔都部的残余壮大自己,若拔都部取胜,则趁火打劫攻击郑军,郑人的箭支器械让他眼馋不是一两天了,抓到的俘虏就是奴隶,可以帮着放牧做苦力,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合算。

    相对巴岱、萨蛮部落在贺牢山脉附近放牧,准备随时应变不同,乃仆部则大胆了许我,东进了到离两个部落三十余里的河畔,十余万部众撒在方圆百里的草原上,牛羊尽情地吃着鲜嫩的草料,滚圆的躯干焕发出油亮的光芒,看在牧人眼中欢喜在心里,嘹亮的牧歌从清晨唱到日暮。

    当利漫派来的使者找到闾牙支,告诉他郑军正向乌额纳河袭来的消息,闾牙支慌了神,连忙派人去召集放牧的部众向西撤走。可是牛羊漫山遍野,放牧的人群四分五散,一个时辰过去,聚拢在飞雀汗旗下的还不到一半。

    看看日头开始西转,闾牙支跺腿道:“再吹一轮号角,一刻钟后就往西转移。”

    然而,号角声还没有止歇,齐新文率领的三万轻骑已经如潮水般地杀至。情急拼命,闾牙支抽出弯刀,对着身后的战士吼道:“郑人来了,为了你们的妻儿老小,拦住他们。”说完,闾牙支率先冲了出去,身后是乃仆部两万多名轻骑。

    齐新文在午时前便赶到了乃仆部附近,听到号角响做一团,侦骑禀报乃仆部已经得知了消息,正在准备撤走。齐新文是沙场宿将,下令三千轻骑担任警戒,拦截东向的漠骑,其他人吃饭休息。

    半个时辰,人和马都恢复了精神,齐新文带着轻骑如旋风般地向着乃仆部刮去。看到漠人挥舞着弯刀迎战,齐新文知道对凿的胜负决定了整个战役的胜负。

    等到相距百步时,齐新文喝道:“弓箭。”

    无数箭只腾空而起,将湛蓝的天空遮蔽,对面的漠骑不断有马匹摔倒,不过漠人骑术高明,箭雨并没有遏制住漠骑前奔的势头。

    漠人开始用弓箭反击,虽然箭不多,但很准,星星点点的箭只给郑骑带来不小的困扰,奔驰的战马被箭只射中,嘶鸣着倒地,有人被射中眼睛,惨叫着倒地被后面的马蹄踏死。

    与漠骑相距不过二十步,齐新文断喝道:“贾清远、朱易锋、方至重,前突。”这三人是京中比武的前三甲,此次出征王克明将三名勇将都配给了齐新文,就是要借三人的锋锐之气斩将夺旗。

    三匹马像三只离弦的箭般射出,三个方向冲向不远处的漠骑,贾清远大刀横端,红马过处血光飞溅,朱易锋长戟前指,所向披靡,方至重挥舞铜棒,漠骑人仰马翻,瞬间整齐的漠骑被扎出了三个口子。齐新文挥舞着马刀,一言不发地带着轻骑顺着三个口子撕裂开去。

    向前,向前,钢刀飞溅出火星,战马发出嘶鸣,旗帜交缠在一起,喊杀声振耳欲聋,血肉将绿色的草原涂染成红色,倒地的将士和战马在为野心献祭。

    穿透郑军,闾牙支勒住战马,放眼望去,身边的战士近五分之一留在了身后的草原。齐新文知道刚才的对凿己方获胜,马刀低垂,刀身上的鲜血“滴滴嗒嗒”的滑落,身旁的将士脸上泛着兴奋的色彩,刚才的交锋激起胸中的血性,军心可用。

    指了指两里外飘舞的云雀旗,齐新文笑道:“贾清远、朱易锋、方至重,无论谁能夺了那面云雀旗,便是此战首功。”

    话音落,马蹄响,不仅是贾清远三人,无数轻骑向着云雀旗的方向杀去。

    郑军经过休整,人和马的劲气十足,而乃仆部急着撤走,人马士气低落,闾牙支见郑骑又返身冲杀过来,身边的战士露出慌乱的神色,知道难以取胜,喝道:“走。”带着部众向西北逃去。

    见漠骑逃走,齐新文心中大定,传令道:“尾随其后,步步紧逼。派人通知苗将军,让他设法在前面阻截。”

    一路上,闾牙支收拢着赶来会合的部众,战士的人数有所增长,但老弱妇孺也增加了许多,还有成群的牛羊,闾牙支见郑军远远地跟在后面,并没有紧逼,心中想着再咬牙坚持往前二三十里,就可以和巴岱、萨蛮部落汇合,到时合三个部落之力,要逃走的反而是郑军了。

    雪球越滚越大,行动的速度却越来越慢,闾牙支发觉不妙,按这样的速度自己在天黑前都恐怕不能同巴岱、萨蛮部落汇合。正要下令甩开包袱带着战士离开,前面的山冈之上树起了郑军的旗帜,密密麻麻的郑军堵住了前路。

    身后的郑骑开始加速,乃仆部四散奔逃,等闾牙支发现自己被困在狭长的山沟之中,已经回天无力,只能祈望巴岱、萨蛮部落能念交情前来营救。

    乃蛮部被困在沟底,苗铁山和齐新文都没有下令进攻,而是命令构建防御工事,等待中军的到来。落到陷井的野兽要防着他拼命,特别是要防着巴岱部和萨蛮部前来营救乃仆部,那将会是场苦战。相反两人都不担心两个部落从贺牢山脱逃,贺牢山险峻,三五天内走不掉多少人,即便人走了,牛羊也带不走多少,没有牛羊的部落最后的命运只是饿死,少数人沦为草原上的马贼。

    站在东坡之上,齐新文冷冷地看着沟底的漠人,短短地一个时辰内,困在沟底的漠骑发动过十数次冲锋,每一次都倒在弩箭的攒射之下。

    此次北伐,天子将工部仓库中的连弩全部带来了,总共一万二千部,弩箭更是多达二百四十万支。三路大军各派发了四千部连弩,每部连弩配发了二百只弩箭,有这个利器在手,沟底的漠人插翅难飞。

    抓到的漠人在皮鞭的抽打下构建起简易的工事,防止他们的同胞逃走。反抗者的下场就是一刀毙命,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多数人还是选择了麻木的服从。齐新文冷漠地看着那些修建工事的漠人,战争没有丝毫的怜悯,郑人被抓的下场同样是猪狗不如,生在这世间,各自挣命活着吧。

    身后的营帐内冒出了炊烟,征战了半天的将士等待即将到来的晚餐。下午的战斗抓获了不少牛羊,今天晚上将士们可以饮餐一顿了。

    突然,七里外响箭声响起,敌袭,紧接着一点黄色的火箭升空,万骑。齐新文朝着声响处望去,是东北的方向,身后怎么会冒出敌人?来不及多想,齐新文朝着自己的战马走去,亲卫赶紧替马匹披上鞍辔,有人替他穿上盔甲,敌袭来的突然,大营内一片忙乱。

    好在郑军训练有素,忙而不乱,担任警戒的三千人马率先出营迎敌,这大队人马争取时间。一柱香的功夫,齐新文带着一万名轻骑朝着敌军的方向杀去。

第五百四十章北漠征战(六)

    齐新文赶到战场时大吃一惊,三千轻骑被漠骑分割成数块围困住,左冲右突无法杀出重围。稍远处的山坡上,飘扬的旗帜上露出苍狼头,齐新文心中一沉,来的居然是拔都部利漫的苍狼军,难怪战力惊人。苍狼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攻打巴岱等部的消息走漏了,北漠王庭的大军在哪?莫非要在乌额纳河边意外相逢决战,此刻中军尚在百里之外,形势于我不利。

    按捺住心中的惊疑,齐新文专注地看着眼前,沉声道:“来的是拔都部的苍狼军,大家小心了。贾清远、朱易锋、方至重,你们三个各率两千人去把被困的袍泽接引回来。”

    贾清远等人领命向漠骑杀去,被困的郑军见援军到来,勇力大增,里应外合向着围困自己的漠兵杀来。利漫命人吹响号角,漠骑缓缓地后撤,被困的郑骑被解救出来,两军南北对峙,中间隔着百步宽的距离。

    太阳已经下山,晚风送来决战前的宁静,利漫站在苍狼旗下,暗淡的光线将他的身形描出黑色的轮廓,周围的狼骑安静地等待着,丝毫没有大战前的焦躁不安,黑乎乎的影子凝结在一起,如山、如岳,密不可分,牢不可破。

    看着黑沉沉凝立的苍狼军,身旁响起马儿不安地轻嘶声和踢踏着草地声响,齐新文心中涌出不安的感觉,夜色降临,于己方极为不利。想到这里,齐新文低声传令道:“吴雄、金昌水,你们两人各带千人从左右佯攻,尽量拖住漠骑,一柱香后撤回营寨。”

    明知以两千人佯攻苍狼军是凶多吉少的任务,吴雄和金昌水依旧毫不迟疑地高声应诺,他俩都是致果校尉,各有千名麾下,马蹄声响,两千轻骑化做两把匕首向着北面的苍狼军插去。

    夜色已暗,二十步外难以看清人影,利漫听到马蹄声响,心中冷哂,郑骑居然想在夜间跟苍狼军较量,简直是鸡蛋往石头上碰。抽出腰刀,夜色中闪过一道闪光,利漫缓缓催动座骑向前,身后苍狼旗紧紧跟随,然后是潮水般的苍狼军,向前奔涌而去。

    齐新文带着剩下的轻骑返回营寨,营寨外简易地挖出壕沟、陷马坑,地上洒了铁蒺?,刀车拦在了进出的路口。营寨内点燃了火把,齐新文站在高台之上眺望,远处的厮喊声渐不可闻,三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还不见吴雄和金昌水带人回归。

    手死死地握住木台上的柱子,齐新文的心中抽痛,吴雄和金昌水都是他亲卫出身,随他征战十余年,没想到会陷在这里。隐约有马蹄声接近,齐新文高声喊道:“打开刀阵,弩 弓手戒备,让他们进来。”

    一百余骑闯进营寨,齐新文几步跨下高台,看到吴雄浑身是血,在两名军兵的扶持下摇摇欲坠地站着,看到他来,吴雄竭力站直身子致礼。

    “吴雄,你伤在哪里?金昌水呢,其他人呢,都陷进去了?”齐新文连声问道。

    “大帅”,吴雄喘息了几口,道:“我手下只剩下这些人了,金昌水,他,他怕是凶多吉少了。”竭力杀出重围的时候,吴雄已经听不到嘶吼声。

    齐新文心如刀割,挥手让兵丁扶着吴雄是包扎休息,脚步沉重地再次回到木台上,向着东北的方向眺望。夜风呼啸,隐约有马儿的悲鸣,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等到草原上的晨雾散去,三座人头筑成的京观出现在离郑军营寨里许外,齐新文在京观前下马,呆立无语,脸上像被人用鞋垫子抽过,火辣辣地痛,从军二十余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羞辱。

    血的耻辱唯有用血洗刷,齐新文重重地跪拜在地,咬牙道:“弟兄们的仇齐某记下了,定要用苍狼军的人头也筑成京观,黄泉路上为弟兄们送行。”

    晨风呜咽,青烟回旋,三军垂泪。

    苍狼军驻扎在十五里外。虽然昨夜小胜,但情形不明,利漫不敢连夜发动攻袭,派出斥侯打探消息,苍狼骑驻扎休息。第二天一早,斥侯从乃仆部被困的沟底带来了闾牙支的消息,闾牙支答应只要利漫能救出他,乃仆部愿奉他为汗主。

    利漫喜上眉梢,师傅的分析没错,这果然是上天赐于自己的良机,如果能击溃郑军救下乃仆等部落,这些部落自然感恩戴德奉自己为主,有了三十多万部众十万战士加入,自己的实力就超过昆波了。缇珠答应能击退郑军为汗王,有金狼军在手,届时就算昆波想反悔自己也不怕了,利漫暗自咬牙,昆波若想反悔,索性就灭了他。

    “乃仆部近五万人被困在沟底,控弦之士有一万五千人。”斥侯继续禀报着打探来的军情。

    “郑军有多少?”

    “数目不明,只知轻骑约在三万,从郑军的旗帜来判断步兵约在五六万,还有数量不明的辅兵。”

    利漫一皱眉,敌众我寡,就算苍狼骑骁勇,面对这么多郑军也要吃亏。

    “巴岱部和萨蛮部在什么位置,为何不来求援?派出去联络的斥侯可有回报?”利漫催问道。

    离乃仆部六十里外的草原,巴岱部和萨蛮部已经知道了郑军来袭的消息,将散在草原的部落全都紧急召集在一起应变。巴岱部的汗帐内,苏鲁漫和萨蛮部的大汗吉图坐在正中,其余十多个小部落的首领坐在两侧,众人商议着该如何应对郑军的来袭。

    吉图叹道:“当初大伙决定不过贺牢山时说的清楚,如果郑军来袭则守望相助,如今乃仆部被困,咱们是不是该前去营救。”

    罗巴部的首领亢崇冷笑道:“闾牙支是让野心吞没了理智,大伙都在靠近贺牢山一带放牧,他带着乃仆部跑到一百多里之外,他的心思谁不明白,就是想从狼群的争斗抢一口食,结果自己变成了狼口中的食物,这样的人何必去救他。”

    众人纷纷点头,能够成为部落首领的人哪个不精明,为了保全自家实力,多数人不赞同去救乃仆部。

    苏鲁漫沉声道:“利漫王子派来送来了信,他带着苍狼军来抗击郑军,昨夜苍狼骑杀死郑轻骑三千余人,在草原上筑起京观,他让我们前去会和,一同救援乃仆部。”

    虽然草原上还没有确立王庭汗主,但在法王的支持下,谁都明白汗主只会在昆波和利漫两兄弟间产生。利漫王子千里来援,让不少小部落首领心生感激,谁不希望将来的汗主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既然是利漫王子让我们前去,大伙还是听命为好。”有个小部落的首领道。

    另一个部落的首领却道:“要去你们去,我决定率部众越过贺牢山,到西面放牧。”这个部落不足万人,牛羊仅有数万匹,船小好调头,只要花三天时间就能翻过贺牢山。可是像巴岱、萨蛮这样的大部落,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无法越过贺牢山。

    苏鲁漫和吉图对视一眼,这个时候人心不能散,要不然郑军没来先自四分五裂。苏鲁漫站起身,斩钉截铁地道:“草原儿郎说出的话像雪山一样万年不变,当初既然说过守望相助,乃仆部被困我们就应该去营救,不然将来我们当中有人出了事,谁来遵守诺言。大伙都回去准备一下,太阳三竿高的时候,每个部落出一半战士在大帐前聚集,咱们去和利漫王子会合,救援乃仆部。”

    齐新文营寨。

    苗铁山带着一万步兵匆匆赶到,走进大帐就看到齐新文神色木然地坐在帅案后,桌上放着碗满满的黍米粥,旁边有四个馒头,看样子早饭一口也没吃。

    挥退身后的亲卫,苗铁山上前抓起个馒头,一口咬下半个,嚼了两口咽下,又端起粥碗喝了几口,笑道:“老齐,你这营寨里的厨子不错,做的馒头有嚼劲,借我用两天。”

    齐新文看了苗铁山一眼,道:“二千轻骑只剩下一百三十六人,一千八百六十四颗人头筑成三个京观,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跟我来说馒头。”

    苗铁山将手中剩下的半个馒头往桌上一丢,骂道:“齐新文,当初你我比武,你的上糟牙被我一拳打掉,你小子憋了半年的坏,终于打断了我两根肋骨。现在你莫不是老了,挥不动拳头了,北漠人能用人头筑京观,咱们难道不会,要不要我教你?”

    齐新文下意识地朝脸颊摸去,脸上浮出狠戾的神情,伸手向那半个馒头抓去,口中骂道:“苗黑子,你他妈打掉我的牙齿,还想老子给你厨子,做梦去吧。等老子吃饱了,就去拿那些北漠人的人头筑京观,一万八千颗人头筑成的京观,一定很壮观。”

    看到齐新文大口吃饭,苗铁山笑骂道:“当心噎死你。老子给你带过来一万步兵加强防御,苍狼军来了,恐怕北漠王庭的援军马上就要来,还有巴岱、萨蛮这些部落的也有十来万控弦之士,咱们的战力不足,要迅速吞掉乃仆部,然后收缩等待中军到来,再与北漠人决一死战。”

第五百四十章北漠征战(七)

    对乃仆部的屠杀在巳初展开,沟底的天空下起了箭雨,遮天蔽日的箭只破空而来,无处躲藏,无地避闪。闾牙支被亲卫用盾牌护在中间,头顶上呼啸而过的是箭雨,身旁扑籁籁落下的是箭雨,缝隙中看到倒下的部众身上还是箭雨,沟底很快出现了一条红色的溪流。

    箭雨停歇,郑军呼喊着,漫山遍野冲杀下来,闾牙支陷入深深的绝望中。麻木地被部众拥上马朝外奔逃,等喊杀声渐小,闾牙支醒过神来,身边只余下百余人,十二万乃仆部只剩下一百余人,闾牙支喷出一口鲜血,从马上摔落。

    利漫闻讯带着苍狼军匆匆前去救援,在离战场三里处,两万郑国轻骑像一堵墙挡住了前行的路线。雪白的幡带在蓝天绿草间挥舞,整支郑军凝立如林,肃穆悲愤中透着腾腾的杀意。利漫心中一沉,师傅告诉过自己,哀兵必胜,显然筑京观的事激怒了郑军。

    齐新文站在纛旗之下,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主帅应有的冷静,看着不紧不慢驰策而来苍狼军,齐新文轻轻地吐了口气,像要把积压在胸口如山的压力吐尽。昨夜一战,两千掩护撤退的袍泽多数化为京观,既激起齐新文的愤怒也带给他震憾,草原部落的骑射 精良是众所周知的,原以为经过强训后的郑国轻骑不会差得太多,结果二千人被一口吞下,郑国的轻骑与苍狼军差距太大,这场仗有无打赢的希望,齐新文心中升起了迷茫。

    苗铁山唤醒他心中的血性,让齐新文生出决死之心,无数次生死磨砺才换来今日大将军之位,多少兄弟倒在沙场之上,无论输赢,身为主将,都要替昨夜死在苍狼军刀下的袍泽报仇。

    歼灭被困的乃仆部是措手可得的大功,齐新文将北伐以来最大的战查让给了苗铁山,他要带着身后的轻骑拦截苍狼军,只为袍泽二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是当年在太子府学过的词句,这些年齐新文渐渐明白,这两个字写来简单,却是用战场上的生与死铸就。

    头顶处的白幡烈烈飘舞,就像女子衣袖上长长的飘带,这些死去的将士妻儿老小还在等他们回归。多数的袍泽彼此间都是陌生的,但同住在一座军营,有了袍泽这两个字的缘份,就有了兄弟般的情义。当兵吃粮打仗,免不了伤亡,刀箭无眼,谁也说不定自己哪天会倒下,但知道身旁的袍泽会替自己报仇,九泉之下大概可以瞑目了。三座京观,压在齐新文的心头,同样也压在每一个郑骑的心头。

    看到苍狼军开始缓缓加速,齐新文高举起手中马刀,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将士,脑中闪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催住座骑,率先向着苍狼军迎去。无声的洪流化成滚滚的惊雷,与苍狼军猛 撞在一起,溅起血肉的浪花,刀斧入骨的沉闷声相伴萧萧马鸣,在蓝天绿草间奏响一曲生死之歌。

    南北相向的两只骑军对换了位置,利漫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郑骑的数量是苍狼军的两倍,可是倒在草地上的郑骑却是苍狼军的七八倍。身边的千骑长高查何讥诽地笑道:“大王,这些郑人也叫骑军,咱们草原上七八岁的娃儿也比他们厉害。大王,再冲杀一阵,这伙郑人就要逃命了。”

    利漫笑着指着郑军的纛旗道:“高查何,你如果能砍倒那杆纛旗,我赏百匹马,千头牛羊给你。”高查何怪叫一声,催马向前驰去,其他的苍狼军不甘示弱,旋风般地向着对面的郑骑刮去。

    刚才的对冲有五六百名郑骑永远地倒在了地上,齐新文的脸上木然,心中却在滴血,撕下左手被砍破的肩甲,齐新文没有回望,朝着冲来的苍狼军再次迎去。身后,蹄声滚滚,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次又有五百多名郑骑倒下,可是苍狼军也有二百多人死在郑骑的刀下,利漫的脸色凝重起来,对面的郑骑虽然骑射不是苍狼军的对手,但那股斗志丝毫不下于苍狼军。

    “杀胡虏”,一骑从郑军的队列中飞奔而出,明光铠沾满血腥,在阳光下依旧闪亮耀眼,黑沉沉的矛尖前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刚经过两次对冲,人马皆有些疲惫,齐新文准备喘息片刻,但麾下有人如此豪勇,激得众骑纷纷追随高喊“杀胡虏”,跟着这位勇将向着苍狼骑再次冲去。

    苍狼骑激起凶性,不待利漫下令,无数胡骑急箭般地迎向郑骑,高查何挥舞着马刀,死盯着率先冲来的郑将,那身盔甲亮的耀眼,穿着他回部落一定会被众人当成英雄,娜格尔一定会愿意嫁给我。

    廖建辉手拿着铁矛冲在最前,心中却一片平静,感觉着跨下座骑肌肉有节奏地收放着,他知道银风宝马正处在兴奋之中。黄沙关一战他杀将冒功,虽被苗都督护卫却仍被削爵贬为致果校尉,继续在军前效力。

    身上背着劣绩,在军营中被人看不起,曾经受过他欺压的人想尽办法报负,苗都督虽然与他有旧,但不可能时时刻刻看顾他,这几年廖建辉在军中过得很不如意。为了中落的家门,廖建辉咬牙硬挺着,苦练着骑射武艺,他知道要想从起站起来,只要靠实打实的军功,有了军功才有可能重新让廖家回到将门之中。

    天子决意北伐让廖建辉看到了希望,凭借着娴熟的骑射,他被选入镇北大营,并在数次比武中有上好的表现,被王大帅从致果校尉提拔为昭武校尉,算起来连升了四级。可是,廖建辉暗自苦笑,想当年自己是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原来的职位。

    廖建辉想得清楚,要想重振家声只有靠这次北伐,如果能立下大功,得天子赏赐,廖家重兴不难。功劳要靠搏命拿,家族中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了其他拿得出手的人物,不成功便死在草原上吧,身死之后,廖家的兴衰自己也便管不着了。

    高查何想着迎娶娜格尔,兴奋得脸上密密麻麻的胡须似乎都要放出红光来,手中的马刀舞出刀花向着廖建辉的脖项飘去。廖建辉早就注意到了迎面而来的胡骑,牛皮甲、毡帽两侧垂着貂尾,至少是千骑长,斩苍狼千骑长属上阵上获,离定远将军应该不远了。

    看到刀花如雪片飘落,廖建辉左手长矛刺向高查何的前心,高查何一惊,这郑将怎么拼上命了,我还要娶娜格尔呢,无奈之下,只得弯刀下压,推开廖建辉的长矛。廖建辉的右手抽出腰间宝剑,两马相错之机,宝剑横侧,从高查何的腰间划过。等高查何查觉腰间剧痛,鲜血已经喷涌而出,最后闪过的念头,好奸诈的郑人,我的娜格尔啊……

    第三次对冲后两军跑开一段距离遥看。战场上新增了近千名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两军阵前,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草原上空,残肢紧握着钢刀依旧闪着寒光,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被濒死的战马无力地嘶鸣代替,风卷动斜插的旗帜,无力地飘摇着。

    利漫的脸色变得铁青,战至现在,苍狼军虽然占据着上风,但折损近千人,千骑长高查何也死在郑人的刀下。仗还要不要打下去,利漫眼中闪过犹豫,要把眼前这只郑骑杀光,苍狼骑至少要折损半数,他可不想把苍狼骑折损在这里,不然用什么来和昆波争锋。

    齐新文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仗打得虽然不顺利,但士气正旺,而且与苍狼骑的拼斗中将士们正在迅速的成长,再多打几次仗,剩下的轻骑就真正不会比苍狼骑差多少了。

    苗铁山攻击乃仆部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担心齐新文的安危,苗铁山留下二万队伍打扫战场,带着剩下的两万人匆匆赶来,在苍狼军的身后两里列阵,步履沉重地向前推进。

    利漫心头升起焦躁,看来乃仆部落已经完了,师傅带的部众最快要晚间才能到来,巴岱和萨蛮等部落的援军还没有看到人影,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如果陷在郑人的包围中,苍狼军拼光了只会让昆波得了好处,利漫低吼一声,“撤”。

    苍狼军像流水般从缺口处泻 出,朝着西北的方向遁走。齐新文有心追击,刚经过三轮对冲,郑骑已是精疲力尽,全靠一股子不服输劲气支撑着,见到苍狼军退走,一个个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坐都坐不住了。齐新文暗叹,差距不是一两天就能弥补的,好在经过这次锤练,儿郎们能迅速成长,再等几年,便真有可能平定北方的威胁。

    苗铁山与齐新文会合,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赞道:“老齐,真不错,能和苍狼军对冲不败,真是了不起。”身为安北大都督,苗铁山对北漠人的骑射很了解,对苍狼军的本领更是清楚,两万轻骑与苍狼军毫不示弱的对冲,虽然战亡率接近一比三,在苗铁山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刚刚斥侯来报,巴岱等部落有十万人左右正往这里赶来,看样子是要同利漫这小子会合。老齐,赶紧打扫战场,咱们扎稳营寨,等候中军到来。”

第五百四十章北漠征战(七)

    沟底铺满了尸体,草地被血水浸润得泥泞不堪,踩上去粘乎乎地粘鞋,近两万人死在箭雨之下,被俘的乃仆部众有一万多人,还有无数的牛羊。

    齐新文在打扫刚才与苍狼骑交战的战场,袍泽的尸体被放在一起,等记下名字后会烧化成灰,装在陶罐中送给他们的家人。齐新文砍下一个苍狼骑的脑袋,摆放在京观之上。近千枚人头堆成的京观巍为壮观,在京观的顶端齐新文亲手插上了面苍狼军的旗帜。

    辅兵在原本的营寨基础上加紧布置着,壕沟加宽加深、陷马坑遍布营寨之外,铁蒺?密密麻麻地撒上,箭塔、?望塔树起,虽然没有栅栏,但左右两个军寨都防御森严。

    利漫带着苍狼军退回到昨夜宿营之地,清醒过来的闾牙支收拢了三千多名失散的部众找寻了过来,跪在利漫面前号啕大哭,发誓效忠利漫汗王,请利漫汗王出兵为乃仆部落报仇。

    整个乃仆部落只剩下不足万人,在草原上连小部落都算不上,随时可能被其他部落吞并,这样的乃仆部利漫还真看不上眼,只是当下用人之际,利漫拉起闾牙支,好言安慰。

    说话间,外面人声鼎沸,巴岱和萨蛮部落率人来到,这才是利漫要拉拢的对象。顾不上闾牙支,利漫亲自出帐迎接,闾牙支厚着脸皮,紧跟在利漫身后,此刻只有紧跟着利漫汗王方有乃仆部的一线生机。

    半夜时分,巴岱部和萨蛮部对郑军营寨发动偷袭,挨了一通弩箭丢下数百具尸体,漠人退却了。第二天风平浪静,大家都在等待中平静地度过。第三天,渠逆道带着利漫部的九万战士赶到了乌额纳河,二十万漠骑聚在一起,声势浩大。傍晚时分,郑军的中军到达,夕阳下,两军燃起的炊烟在草原上空缭绕,一场决定草原命运的大战即将爆发。

    利漫的汗帐内,利漫意得志满地举着金杯,对着两旁十多个小汗王道:“今日痛饮美酒,明日我等合力将郑人赶出草原,顺便到中原走一趟,抢些女人和财物回来。”

    大帐内气氛热烈,大家轰然应和,郑国的女子、丝绸、美酒、茶叶是北漠人最喜欢的,如果能抓住郑人皇帝,这些东西应有尽有。渠逆道孤单地坐在帐蓬的角落里,烛光的阴影遮住他的身形,他在冷冷地打量着帐中的众人。

    欢宴结束,利漫送走众人,回到帐中问渠逆道:“师傅,你看这些人能否为我所用?”

    渠逆道冷笑道:“草原上的规矩以实力说话,以勇力说话,你有十万战士万名苍狼军,闾牙支竭力宣扬你与郑骑交战的成果,这些人中有一些确有投靠之意,不过要收伏巴岱和萨蛮两个大部落还差点火候。”

    “明日与郑军交战,我率苍狼骑冲杀一阵,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

    大队人马到来,利漫从其中挑选精壮之士补足了苍狼骑,想到收伏巴岱等部落后,自己手下的控弦之士将达到二十多万,实力超过昆波,利漫感到意气丰发,豪情满胸。

    渠逆道泼来盆冷水,“你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郑人杀败,到时恐怕巴岱和萨蛮部还等着吞并你呢。”

    利漫冷静下来,道:“师傅说的是,我有些得意忘形了。我仔细问过闾牙支,郑军的弓弩确实利害,不过能冲到郑军近前就不用怕了。明日我让罗巴这样的小部落先行冲击,巴岱和萨蛮两部居左右翼,苍狼骑隐在后面,等靠近郑军再杀出,应该能给郑军一个教训。”

    “郑军胆敢北上伐漠,一定有倚仗的东西”,渠逆道沉吟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绞车弩、连弩、火箭,这些东西都已经用过了,还有什么东西?居然没有一点消息泄露。利漫,你要多加小心,别把苍狼骑折了,失了立身之本,明日之战最好不要动用苍狼骑。”

    郑营金銮帐,灯火通明。天子一脸振奋地听苗铁山和齐新文汇报军情,得知斩死苍狼骑千人,阵斩苍狼军千骑长,杀死乃仆部两万余人,俘虏万余人,夺得牛羊无数,石方真大笑道:“此乃大胜,北伐第一大功,苗卿、齐卿功不可没,待回师之后朕重重有赏。”

    苗铁山和齐新文起身谢恩,石方真道:“明日与漠人决战,朕要亲临战场,为将士们擂鼓助威。”

    王克明心中发苦,天子此举看似鼓励士气,可是战场上刀箭无眼,万一伤着天子,谁也担不起这罪责。可是看石方真满脸兴奋,谁也不敢拦着他的兴致,只得到时多派高手保护。从金銮宝帐出来,王克明、苗铁山和齐新文又到帅帐商议了半宿,考虑了种种应变的措施,这才散去。

    七月初五,乌额纳河上空艳阳高照,战鼓和号角声响彻天地,十余万人马将绿色的草原铺上黑、灰、褐、黄等斑驳的色彩,刀枪闪耀寒光,旌旗飘舞如林,杀气冲散云朵。

    石方真在众将的护卫下向对面望去,漠骑排成三里多宽的队伍,有如一道铁墙,森森的压力隔空传来让人窒息。下意识地向左右张望,身旁的郑骑身着明光铠手持马刀,一个个雄姿英发,气宇轩昂,丝毫不输于对面的漠骑,石方真心中安定了不少,高声喊道:“众将士,望尔等奋勇杀敌,朕当亲自擂鼓助威。”

    王克明率先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呼之声由近及远,近十万人的高喊惊天动地,听在石方真的耳中热血沸腾,这高喊声比起金殿之上文武大臣的要动听得多,这才是天子应该听到的呼喊声。

    石方真高高举起手中马鞭,向众军示意,高喊声越发震耳欲袭,对面的利漫又是羡慕又是讥讽地道:“郑人皇帝真是好笑,把草原当成了他的金殿,就让大漠的铁骑让他清醒清醒吧。吉图,带着你部落的勇士给郑人皇帝一个教训。”

    吉图高声答应,抽出弯刀催马来到自己的部落前,他的部落在左侧,随着一声令下,萨蛮部两万骑兵呼啸着向着郑军杀去。

    石方真被万岁的呼喊声鼓动得热血澎湃,看到对面漠骑杀出,高声喊道:“朕要亲自擂鼓,为将士们助威。”

    昨晚天子说过擂鼓助威的话,天子无戏言,不管是真是假,王克明等人都做了准备。半丈方圆的红边牛皮大鼓被四名战士抬到石方真面前,石方真跳下马,拿起鼓槌在大鼓上奋力敲击。石方真哪会击鼓,“咚咚”几声响声后,郑军阵中响起“隆隆”的战鼓声,真正的进攻命令响起了。

    听到鼓声,郑军右翼的齐新文以马刀代替军令,马刀高举前指,郑骑向洪水般地向着漠骑迎去。人未接战,箭雨先起,无数箭只在晴空下交织,织出一张死亡的大网。

    羽箭“嗖嗖”划破长空声越来越近,一只流箭从石方真的身旁飞过,石方真心中一惊,眼见流箭变得密集,石方真硬着头皮硬撑着。王克明恭身道:“万岁,请您移驾到观战台上,众将士看到万岁亲自观战,自然精神百倍奋勇杀敌。”

    阵中搭起了座两丈高的木台,石方真在王克明的陪同下登上高台,平台顶有两丈方圆,四周站着龙卫的高手持盾护卫,木台之下护卫森严。石方真登台观看,战场上的情形尽收眼底,齐新文所率的轻骑与漠人的马队战在一处,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利漫看到郑人军中竖起高台,一身明黄服饰的郑帝站在高台上观战,笑道:“师傅,郑人皇帝这是找死,站在高台之上无处躲避,我想率苍狼骑冲到高台之下将郑人皇帝抓住,这场仗就不用再打了。便是抓不住狗皇帝,只要他下台躲避,郑军军心必敌,此战必胜。”

    渠逆道眼中闪着幽光,利漫说的不错,郑帝登上高台显露目标怎么看也是失策,苍狼骑骁勇无比,是有可能一鼓作气冲至高台之下,如果真能抓住郑皇,灭门之仇今日或可得报。

    “你让巴岱部也发动冲击,我猜郑人会先用弩箭射击,等弩箭停息后,你让两万人部众试着攻击,苍狼军隐在后面,寻找机会冲向高台,切忌强攻。”渠逆道叮嘱道。

    利漫点头,下令苏鲁漫率部冲锋。巴岱部居右,他面对的是苗铁山所部。看到漠骑冲来,苗铁山不动如山,看漠骑进入百步范围,下令道:“绞车弩射击。”

    粗大的弩箭带着利啸穿刺而出,将飞奔的战马射得倒退而回,重重地撞在后面的马匹上,十根弩前将前行的漠骑射出十个缺口来。漠骑的攻势一滞,苏鲁漫喝道:“郑人的弩箭击发不易,大伙向前,只要接近就不怕了。”

    漠骑重整旗鼓,潮水般地向前涌去,果然,五十步弩箭再次发射一次,对漠骑造成的伤亡很小。看到漠骑进入三十步,苗铁山喝道:“连弩射击。”

    五千只连弩,被苗铁山分成五排,每排千人。千人击弩,每部连弩至少有三只弩箭,一万五千只弩箭让巴岱部千余人倒下。

    剩下的漠骑离郑军阵线不过十余步,苗铁山喝道:“竖盾,立枪,迎击。”

    大战来临。

第五百四十章北漠征战(八)

    站得高看得远,高台之上石方真看到左右两侧的郑军与漠骑缠斗在一起,刀光枪影催动血肉磨盘转动,每一刻都有人惨叫倒地。梦里无数次想过自己亲持戈纵横沙场建立功业,但当血色似乎要将天空染红,惨叫声盖过鼓号,石方真的脸色变得惨白,御驾亲征不过是一时血勇,真正置身于战场之上,石方真不知道自己能否挥动刀剑,在沙场上能支撑多长的时间,心中慨叹,高祖的英武遥不可追。

    正对面的漠骑开始冲锋,王克明语气焦灼地道:“万岁,敌骑逼近,恐冲撞龙体,请万岁移驾。”

    石方真原想发散发散王霸之气,沙场之上谈笑用兵,可是刺鼻的血腥味让他有些受不了,顺坡下驴道:“朕在此尔等顾忌太多,朕便不防碍你了,这就回营。”

    盾牌掩护下,石方真在一众高手的护持下回归营寨之中。两军对战,不可能所有的兵马都摆在阵前,郑军此次出动四万轻骑,六万步兵,大营中还有八万人马防御,而漠人拔都部出动四万人马,包括苍狼骑万人,巴岱等部共出动六万人,还有近十万人在后方营寨休整,随时准备进入战场。

    石方真回营,高台上早准备好了替身,盾牌分开,明黄服饰再次进入众人视线,一切仿如未变。变化的是王克明的心情,一块石头总算搬开了,手脚举动都变轻松了许多。看着漠骑乌丫丫地逼近,王克明嘴角露出冷笑,今日一战要让漠人伤筋动骨,不敢轻易南下。

    旗帜舞动,并排二十架绞车弩射出弩箭,刚才巴岱部冲锋的时候漠骑已经领教过弩箭的厉害,听到弦响,四散避开弩箭,冲锋势头虽然一滞,但伤亡的人数不多。王克明道:“绞车弩用于沙场滞敌,效果不佳。”

    旁边的书令奋笔疾书记下,这些战场上的记录会带回到太尉府、兵部和工部供研究,研发出改进的方法用于下一次征战。

    连弩发威,密织的弩箭放倒一片漠骑。

    “连弩杀敌效果不错,与漠骑交战时连弩应对准马匹。”战场上中箭的战马倒在地上,将上面的骑士摔出老远,重重叠叠的战马阻塞了后面前行的步伐,漠骑陷入一阵慌乱之中。

    王克明注视战场继续道:“连弩的发射间隔要针对性调整,敌骑陷入混乱时可用弓箭漫射加强战果,力争拖延敌骑冲阵的时间,让连弩有机会发射第二轮。”

    利漫带着苍狼军缓缓地跟在冲锋的部众之后,前面嘈乱的声音传来丝毫没有影响利漫心头的火热,三里开外的高台上那个黄色的身影还在,这点距离苍狼骑发动冲锋,估计郑人皇帝还来不及下台。

    沉住气,再近些,利漫仿佛看到整个草原部落的大小汗王都拜伏在自己的脚下,昆波满脸畏惧地跪地求饶,郑人皇帝吓瘫在自己的脚下,或许自己可以到郑人的京城那皇宫的龙椅上坐一坐。

    连弩射完,漠骑迅速地调整队型,战马轻巧地从倒地的马尸间穿过,尽显漠人高明的骑术。

    “漠人骑术高明,此战之后当抓拿漠人中骑术精良者,以其为师训练轻骑,避让障碍、整束队型等皆是我军不足之处。”王克明紧盯着二十步开外的漠骑,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漠骑脸上的胡须了。郑军已经竖起盾墙,一只只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前指,等待着血肉横飞的冲撞。

    漠人的弓箭漫天飞舞,不少朝着高台上射来,谁都知道高台之上那个穿黄色衣服的郑人皇帝,能射死他是最大的功劳,站在郑人皇帝身边的多半是郑朝的高官大将,随便顺上一个也是赏赐无数。

    盾牌在台前竖起,“笃笃”的声音不绝于耳,王克明一甩大氅,对身旁的赵伟道:“老三,该咱们上场了。”

    下了木台向后走,百步远盾牌密布,看到大帅来到,盾牌分开道路,王克明带着赵伟踏入盾墙之中。盾墙之内安静地站立着三千人和马,这三千人和马给人的感觉是马高大稳健,人瘦小精神,这些人马是郑国北伐的底气所在。

    王克明眼中闪过一线精亮,声音高亢地吩咐道:“披甲。”

    从旁边走来无数辅兵,帮着将士穿着盔甲,甲是清一色的玄铁鱼鳞甲,连主帅王克明也不例外,奇怪的是不光将士着甲,连马匹也在披甲。马面帘将马匹的正面遮住,只露出两只马 眼,鸡颈、当胸和马身甲连缀在一起,细密的甲片将马身遮盖的严严实实在,只露出奔跑的四蹄,下缘处包着朱红色的宽边,饰以彩纹,既华丽又不会割伤马匹。

    一柱香的功夫,杀气腾腾的铁甲骑出现的阵中。三千铁甲骑,手持钢矛,像一座铁打的堡垒,即使一动不动,也透出不可抵挡的杀气。这三千铁甲骑耗费郑国二十年国库积蓄才勉强凑起,也是石方真念念不忘北伐建功的底气所在。

    前方杀声震天,漠骑已经冲开盾墙,郑军的纵深杀开。利漫看着二十丈外的木台上郑人皇帝惊惶失措的样子,心中一阵快意,说什么御驾亲征,其实是到草原上送命来了。

    看到弓箭如雨点般向高台着射去,利漫高声吩咐道:“别伤了郑人皇帝,抓活的。”活着的郑皇可以向郑国索要无数的好处,这个明黄衣饰的男人比聚宝盆还要聚宝。

    苍狼骑已经接近战场,利漫喝令道:“向两旁压制,让出道路给苍狼军冲锋。”

    漠骑听令将木台前的郑军向两边推去,把最核心的部位让给了苍狼军。利漫见到郑军渐渐像剥去了衣服的姑娘失去了抵抗,狞笑地舞动砍刀,高呼道:“杀光郑人,抓住狗皇帝,我带大家去中原耍耍。”

    苍狼军发出欢声长啸,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向郑军的内部。

    正当苍狼军肆意杀戮,逐渐接近高台之时,不少人都感觉到了地面轻微的颤动。利漫勒住马,这颤动带着不祥,郑军不过四万轻骑,出现在战场上的已近三万,剩下的一万轻骑怎么会有如此声势,再说这震动像是什么重物在移动,轻骑策动的声音不是这样。

    师傅说过郑人有胆北伐,可能有什么凭仗,莫非这就是郑人的凭仗,自己要小心点,不要让苍狼骑折在里面。正想下令暂缓攻击,从郑军营中传来整齐的鼓声,郑军听到鼓声向左右闪开,利漫看到五十步外出现了一只黑乎乎的队伍。

    揉揉眼睛,利漫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铁甲军,马上的骑士黑甲铁矛,座下的马匹也穿着马铠,浑身就像包在铁甲之中,那地面的颤动声就是这只铁甲骑奔跑时发出的颤动。

    末连何是苍狼骑的百夫长,他对郑骑满是蔑视,在他眼中郑骑就像刚学会骑马的孩童,这样的水平居然也敢到草原上送死,真是可笑。眼前出现古怪的郑骑,末连何讥讽地想着,郑人无论打什么鬼主意也掩盖不了无能的事实。

    不管三七二十一,末连阿挥动手中马刀向眼前的郑骑砍去,“叮”的一声,马刀晃过长矛,落在郑人的左臂上,末连阿心中冷笑,此人的胳膊保不住了。马刀在铁甲上划出一串火星,那郑骑仿若无事地收回胳膊,也没有回击,而是直直地朝末连阿撞来。

    两匹马撞在一起,末连阿感觉自己腾空而起,重重地落在地上,战马痛苦地嘶鸣倒地。还没等他翻身跃起,马蹄重重地踏在他身上,片刻功夫被不断涌来的马蹄踏成肉泥。

    苍狼骑被铁甲骑撞个正着,如同汹涌的浪花被礁石击成粉碎,片刻功夫,苍狼骑已有数百人倒在长矛和冲撞之下。利漫目眦尽裂,心如刀割,每一个苍狼骑都是他的心头肉,狂吼道:“退,快退。”

    苍狼骑如潮水般地向后退却。好在铁甲骑的速度不快,负着将士披着马铠的战马只能小跑着前进,沿路之上所向披靡,王克明心中无比的畅意,三千铁甲纵横大漠,谁人能挡。

    随着铁甲骑的突进,漠骑如同潮水般地从战场上撤离,郑军调整队型,尾随在铁甲骑的身后向前杀去。

    利漫跑回阵中,喘息地对着渠逆道道:“师傅,你猜对了,郑人有一只披着马铠的骑兵,横冲直撞无法抵挡,怎么办?”

    渠逆着望着五十步外徐徐逼近的铁甲骑,惊呼道:“具装骑,郑国居然把具装骑弄出来了。快,快往高处撤,具装骑负重太沉,难以上坡,快走。”

    苍狼骑的旗帜向后退却,巴岱、萨蛮等部落不明所以,明明刚才占据上风为何要撤走,有漠骑驰来增援或者看个究竟,被卷在铁甲骑的洪流中化为齑粉,浪潮向着漠人的营寨涌去。

    营寨内都是控弦的战士,看到前方潮水般退却的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片刻功夫,铁甲骑冲撞过来,简易的防御被撞开,帐蓬被踏倒,大败之势已经无可挽回。

    一气冲杀了三十里,胜局已经锁定,王克明感觉战马已经吃不消了,传令铁甲骑下马休息,有辅兵赶来替战马卸铠,不少马腿在打颤,王克明心中暗叹,不少马已经不能再上战场了。

    赵伟兴奋地抹了一把汗,笑道:“大哥,这铁甲骑真是所向无敌,咱们干脆直接杀到王庭去。”

    “一物降一物,铁甲骑初上镇漠人没有提防,等下次说不定对手就想到了克制的办法。”王克明取下头盔端在手中,看着远处轻骑还在追逐着漠人,轻声道:“此次从漠人处夺取了数万匹战马,我朝军力大增,等过几年再次北伐,漠人便不足惧矣。”

    此战,郑军击溃漠骑二十万人,杀死杀伤四万多人,其中苍狼军千余人,俘虏漠人一万七千多人,牛羊不计其数,大胜。

第五百四十一章化州狼烟

    七月初七道德腊日,苍柱山金霞洞朝元观设醮祭天,前来祭拜、观礼、游玩的人将小小的朝元观堵得水泄不通。三清画像前,香烟燎绕,云丹元子一般道装,一脸肃容地念诵经文,云蒸雾蔚配上鹤发童颜,真有如神仙一般,引得那些叩拜的百姓虔诚下跪,布施香火。临近举人试,许多襦衫的士子前来求功名、拜魁星,殿角处的魁星像前人头涌动,偏生那些跪拜完的士子还要念诵祝祷几句,惹得身后等待的人怨声大起。

    秦子炎一身便装,带着两名随从,随着人流的涌动进入朝元观。随缘敬香跪拜,秦子炎借机扫了一眼丹元子,心中暗道,这老道士装神弄鬼,但看上去像有些道行。自打朝元观建成之后,秦子炎的疑心越重,朝元朝元,是不是朝元天教的意思,从暗探口中得知,山上的几个道士都身手敏捷,特别是丹元子施药救人时动用了真气,非寻常人也。

    在朝元观转了一圈,秦子炎试着想进金霞洞中看看,被守洞的道士劝回,秦子炎越发肯定洞中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回到州统府,秦子炎找来两名供奉,要他们想办法进入洞中查探。

    今年的化州风调雨顺,屯田再获丰收,屯粮开始入库。经过整顿后的屯军老实了许多,特别是屯军归为地方政务,连屯军长都归刺史任命,让不少屯兵认清了形势,屯田衙门的差使变得顺手了许多。

    屯粮太多,粮仓告急。屯田令宁清政急得睡不着觉,屯田丰收身为屯田令有功,但如果耽误了屯粮入库致使屯粮有失,那恐怕就要被观风御史弹劾了。来自泽昌书院的金书判出了个主意,“宁大人,屯粮主要是供军需,大人不妨与边关商议,直接运送粮食过去,省得到时从粮库调粮,耽误时日又浪费人工。”

    宁清政闻言大喜,立刻送出公文与三个边关的镇将商议,很快有了回复,每个边关可以收纳屯粮二万石,也就六万石,可以空出十五个粮窖,今年的屯粮可以全部入库了。

    送粮就近,合城县距井门关三十七里,运送屯粮至井门关的差使就落在了冯定忠肩上。人逢喜事精神爽,升任屯军长后的冯定忠神采飞扬,妻儿老小都接到了身边,小儿子进了私塾,日子越过越美,巴清镇越扩越大,手下的弟兄对他敬佩有加,冯定忠一天到晚笑得合不拢嘴,肚子明显比以前大了一圈。

    七月七日,太阳还没有露面,百余车粮队便排成长队向井门关出发,三十七里路不短,要赶到井门关吃午饭。井门关到合城县的道路扩宽了一倍,可以并行四辆马车,即使这样,道路还是时不时发生拥堵,往来的客商太多,只要哪里发生点事,便能堵上半天。前面有匹马崴了腿,拉的香料洒了出来,贩货的胡商正在清扫,把道路堵住,来往的车队只能单排通过,功夫不大便排成了长队。

    冯定忠有些着急,这批粮食是送往井门关的最后一批,他和井门关的副镇张道宗是好友,前天送粮时说好,送完粮两人好好地喝上一杯。屯军送粮可以强行通行,不过冯定忠不打算扰民,用江大人的话来说,化州的好局面要军民共同维护,合城县一天一个变化,靠的就是往来的商贩,和气生财嘛。带着十几名汉子上前帮忙,很赢得了几声过往的客商的喝采,现场很快收拾好,在众人的礼让下,运粮队畅通无阻,到达井门关下时居然还提前了一刻钟。

    冯平仲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熙熙攘攘的商队从城门处进出,一切如旧。冯平仲是西域联军破关后新任的镇将,四年时间井门关重新修缮了一番,加高、加厚了城墙,安西都护府新增了二百匹战马,增加了五架绞车弩和不少连弩,将士们的饷银也增长了近倍,这些都和江刺史不无关系。

    从西面戈壁刮来的狂风毫无遮拦地直卷向城头,风中带着细小的砂粒打在脸上发麻,冯平仲眯起眼睛,掩饰住眼中的寒意。虽然江刺史给井门关带来了好的改变,但冯平仲不喜欢他,这种不喜欢来自劳军那次江刺史带着亲卫出关救援商贩,以少敌众还胜得漂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堪,让他感觉自己在将士们眼中成了“胆小鬼”。

    冯平仲想大声告诉每一个人,自己从军十余年,参加的大小战役超过二十次,亲手斩杀的西域人超过十个,这井门关镇将的职位是凭借战功实打实地得来,左颊上那道长长的伤疤就是与戎弥人争斗时留下的。要不是朝庭有不可轻启边衅的旨意,自己怎么会约束将士不出关呢?难道遵守朝庭旨意也让人看轻?

    关内道路上出现长长的车队,那是屯田所送来的军粮,自打朝庭在化州设立屯田,军粮供给就再不是问题,屯田衙门的粮窖挖到二百多口,依旧不够储藏今年的新粮,这么多的粮食足够支撑安西大营的军粮。

    虽然自己不喜欢江刺史,但江刺史给化州带来的改变是有目共睹的,冯平仲的手重重地拍在垛口上,暗下决心,等安西都护府移镇化州之后,自己去找大都督杨祥亮,这守关的肥差还是让给别人吧,还是回到军营里带兵简单些。

    关城下一队兵马驰出前去迎接粮队,冯平仲看清最前面的是副镇张道宗,嘴角露出笑意,送粮的该是安西屯田所的冯定忠了,他和张道宗是酒友,难怪张道宗早些时候说要亲去迎候。

    冯平仲知道冯定忠的名字,当年在安西都护府这位同姓的本家是朱大帅的亲信,风光过一段时间,后来受伤去了辎重营任尉官,自己领取?重时还同他打过交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杨大帅任大都督后,这个油水足的位置自然要换人,冯定忠被排挤来化州屯田,没想到因祸得福得了江刺史的赏识,在屯田所混得风声水起,去年还升任了屯田军长。

    说实话,同为袍泽,他对冯定忠的遭遇也心感不平,毕竟冯定忠为国流过血不应受到这样的待遇。不过冯定忠是朱大帅的人,他是杨大帅的人,彼此间相互敬重却各为其主,见面也无话可说,接待冯定忠的就让张道宗出面,自己懒得去惹嫌。转身望着空荡荡戈壁滩,冯平仲心中生出自嘲,说不定哪天自己受了伤,就是下一个冯定忠,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好运像冯定忠那样遇上江安义。

    杨思齐和赵良铁坐在道旁的茶棚里喝水,两人装扮成护卫的模样。井门关是进出西域的三大关卡之一,作为出塞的补给点,这里有许多雇佣护卫、搬运货物、临时短工的活,元天教二百多人分散在关下,丝毫也不显眼。

    约定进攻的时间是午正,看看日头应该还有一会,杨思齐气定神贤地喝着茶,赵良铁却有些不安,不断地向四周张望,找寻他带来的人。

    “怎么,怕了?”杨思齐淡淡地道。

    赵良铁摇摇头道:“不怕。就是想到自己是郑人,替戎弥人打开关门,身边这些郑人免不了遭殃,我不知道对与错?”

    杨思齐沉默片刻,道:“你我是郑人,可是亲人同样死在郑人手中,想想你死去的哥哥,要报仇就要舍弃一些东西。”

    赵良铁不再做声,安静地开始喝茶。

    瓮城内,粮车停放在一边,屯丁从马车上卸下粮食,送往山体挖出的粮仓中,路过的兵丁纷纷过来帮忙,屯丁屯丁,当年跟自己一样是兵丁,算起来都是袍泽。

    冯定忠站在阴凉处,看着年轻小伙光着膀子轻松地将二百斤的粮包扛起,豆大的汗珠在泛着油光的皮肤上滚动,抚着鼓起来的肚子感叹道:“老了,当年我老冯也是健壮身材,二百斤的粮包一手夹一个,如今……”

    “如今剩下了酒囊饭袋”,张道宗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走,别在这杵着了,前天说请你喝一顿,我老张特意交待了饭馆的老板,留着好酒好菜呢。”

    “这还没卸完车呢。”冯定忠有些犹豫地道。

    张道宗笑道:“还会少算了你的数目,走吧,你的那些手下有人招呼,今天我老张专门对付你,够朋友吧。”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开瓮城,朝关下的集市走去。茶棚内,杨思齐和赵良铁站起身,时候差不多了,两人跟着路过的一支商队,朝关卡走去。身后,陆陆续续地钻出百余条汉子,默不作声地朝城门行去。

    一道狼烟出现在西北方向,紧接着沿着泰阿山脉传递过来,无数道狼烟像绳索般缠上天空,露出不祥的黑色。敌袭,号角声凄利地响起,西域人又来入侵了。关内关外一片忙乱,兵丁们忙着驱赶开堵在城门处的商队要关闭城门,而那些刚出城的商队拼命地往关门处挤,谁都知道留在城门外就是一个死字。

    城墙之上,冯平仲眯着眼睛远眺着狼烟起处,黄沙滚滚,离井门关还有十余里的距离,西域人的入侵越来越频繁了,估计是怕安西大营移镇后没有了机会。来的好,冯平仲握紧腰间的钢刀,就用这些西域人的血来洗刷我胆小的耻辱吧。

第五百四十二章城门争夺

    狼烟起,井门关告急。

    张道宗听到号角声停住脚,回望但见狼烟如柱,直冲云宵。张道宗苦笑道:“老哥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改天我上合城县请你去。西域人又来了,你快些走吧。”

    冯定忠笑道:“到了合城县还用你请,你老小子就抠吧。走,一起瞧瞧去,看看能否帮上忙,别看老哥我胖了点,还抡得动刀,砍几个胡人像劈柴似的。”

    两人快步向城门处跑去,身后十余丈处杨思齐等人也急步向关门走去,更远处有井门关休假的将士看到狼烟,拼命地从四面八方赶来。

    城门处乱成一团,几只商队堵在城门前,马嘶货翻狼籍一地,城门根本无法关闭。守门的董校尉发觉不对,已经能隐约听到奔腾的马蹄声了,曾经有过西域军化妆成胡商故意阻挡城门关闭,这伙人该不是西域军的奸细吧。

    董校尉向身旁的士兵示意,挥舞着手中钢刀吼道:“立刻让开道路,否则格杀勿论。”

    那伙胡商见兵丁逼近,从货物袋中抽出藏刀来,嚎叫着扑上前,不准郑军关闭城门。果然是奸细,董校尉心中一紧,下令道:“长枪推近,调二十名弓箭手来。”

    城门洞宽约二丈,士兵五个一组,五把长枪并排向前刺去。那些奸细是戎弥军中的好手,手中的拿的弯刀也是百练好刀,刀锋在枪杆上一扫,立时削断三杆枪身。郑军也是身经百战,并不慌乱,断枪依旧前指,断口处锋利如刃,对面的胡人一时大意,被断枪狠狠地扎进体内,被挑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后面的胡兵嚎叫着扑上前,与郑军缠斗在一起,刀光枪影,血光四溅,城门一时间是关不上了。

    张道宗顾不上冯定忠,沿着马道飞跑上城墙,城墙上士兵正将绞车弩推出上弦,弓箭手进入箭塔,冯平仲站在城头,死死地盯着前方。远处尘土飞扬,一条长长的黑线向着井门关而来。

    “冯将军,城门还未关闭,快放千斤闸。”张道宗喘息地道。

    千斤闸,设在城门后丈五处,闸门高约二丈三尺,宽约二丈,五寸厚,重达四千斤。百年以上的乌木为心,外面包裹数层铁皮,密密麻麻的铁钉加固。收放要通过两具设在箭楼中的绞盘柱,四兵军士推动绞盘柱拉动绞绳升降闸门,闸门在城门两侧和地面上有五寸厚的石槽中平稳升降。

    冯平仲当即传令:“放下千斤闸。”箭楼中时刻有军士等候在千斤闸旁,闻令取下支撑石,四人一组推动绞盘柱,闸门缓缓地往下落去。

    城门处的兵丁发现千斤闸往下落,本能地往闸门跑去,如果被千斤闸封在外面,西域人一来肯定没命。那些胡兵跟追进去,闸门放下,被封在瓮城内。前有郑兵,后退无路,这伙胡兵只有搏命。

    董校尉看着眼前三十多个胡人,冷笑道:“兄弟们,这才真叫瓮中捉鳖,弄死这些狗东西。”

    蓦然,身后响起喊杀声,杨思齐带着元天教的人来了。赵良铁看到郑兵,想起被害死的两个哥哥,“嗷”的一声,挥动铁棒不容分说就向身边的郑军砸去。

    杨思齐进入瓮城后首先往城门处看去,正好看到千斤闸落下,不禁心中一沉。元天教和戎弥人约定,只要戎弥军到达井门关时城门未闭,就按约定把垣猗县交给元天教。垣猗县虽然是个荒凉之地,但杨思齐知道刘叔对这块荒地有多看重,数十年来元天教不断受到朝庭追杀,当年的老辈已经凋零殆尽,就连丹元子老叔都动了归隐之意,元天教已是风中残烛。

    长刀随手一挥,将一个郑兵砍倒在地,杨思齐眼神坚毅起来,前路艰难,更当无所畏惧,先辈虽老,正是吾等效命之时。步履坚定地向前,手中长刀随手斩出,如同摧枯拉朽般地杀向被围的胡兵。

    董校尉见来人凶猛,高声喝道:“用枪阵围住。”

    两组枪手十根长枪,按照平时训练,上三下二左右封紧,朝着中间的杨思齐捅去。杨思齐哪会把这阵仗放在眼中,脚尖点地轻身纵起,人在空中手握钢刀向着董校尉砍去。董校尉暗惊,来人是高手,两脚稳扎双手持刀向上封去。杨思齐手中钢刀贯注真气,轻而易举地将董校尉手中刀切断,径直将董校尉的头颅劈成两半。

    身形落地,杨思齐旋身挥刀,一道匹练奔着身后的枪兵袭去,劲气到处,枪断血溅,十名郑兵尽皆倒地。郑军见杨思齐如此神勇,四散奔逃,胡兵脱困。杨思齐用戎弥语吼道:“随我杀上城头,开启千斤闸,放大军入城。”

    数百名不明身份的人在瓮城内作乱,冯平仲看得清楚,冷笑道:“鸣号,弓箭手,准备。”

    号角声中,瓮城内的郑军向马道撤去,杨思齐发觉不妙,等郑军撤走,瓮城内只剩下元天教人,那就成了箭靶子。

    “大伙缠上去,别让郑军跑了,当心弓箭。”杨思齐话音刚落,头顶上箭如雨落,立时十多名元天教人中箭倒地。

    杨思齐暗叫不好,这样下去别说打开城门,自己这些人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要知道井门关驻军有三千多,耗也能将自己这些人耗死。只有升起千斤闸放戎弥人入关,才能化险为夷。

    城墙之上,马道两边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郑军,要想杀上城去几无可能。杨思齐估算了一下,从马道杀到城头,估计要遭遇三四百名郑军,等上了城头,真气消耗的也就差不多了,到时被围困住性命难保。

    钢刀在头顶舞出匹练,将射来的箭只拨开,杨思齐想起信中刘子维交待要竭尽全力开启城门,为元天教争一线生机。罢了,便豁出性命一搏。抬头看城墙高有四丈,直接蹦是蹦不上去的,杨思齐目光落在地上的长枪上,伏身拣起五根长枪,吼道:“赵良铁,替我挡住箭。”

    赵良铁不知从哪里拣到块盾牌,站在杨思齐身旁替他遮挡着箭只,杨思齐运气一掷,长枪贯注真气扎进墙内近尺,枪身颤巍巍在颤动着。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五根长枪在城体上形成一个简易的阶梯。

    杨思齐长啸一声,飞身而起,踏在第一根枪身上,紧接着脚尖一点,纵身飞上第二根长枪,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光中,杨思齐像一只轻巧的云雀直飞冲天。

    “别让他上来,快射箭。”冯平仲从惊愕中醒来,高声下令道。

    飞箭如蝗叮咬在杨思齐身上,虽然有真气护体,但箭只太密太急杨思齐感觉到深身刺痛,衣襟早已被箭只穿得残破。城头就在头顶,杨思齐憋住真气,重重地踏上第五根枪身,借助枪杆的弹力,身形已然高过城头,向着雉堞踩去。

    冯平仲见来敌冒着箭雨从瓮城内飞上城头,哪会不知此人是武功高手,长刀在手,狠狠地劈向仍在空中的杨思齐,张道宗大喝一声,夺过一把长枪直扎杨思齐的小腹,两人都知道如果让杨思齐站稳脚步,城墙之上无人能挡。

    空中没有借力之处,杨思齐双袖鼓胀往下一拂,劲气撞在垛口之上,身形往上一窜,避开了冯平仲的刀和张道宗的枪,斜着身子往丈许外落去。城头之上站满了人,冯平仲和张道宗想要追击,却被众军挡住道路,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思齐击倒数人,落在城墙之上。

    吐出胸中浊气,杨思齐暗道好险,刚才真气用尽已是强弩之末,哪怕一只暗箭也能将自己射死,不过现在站稳脚跟,已经赢得一线胜机。

    井门关外,马蹄声急,尘土飞扬,戎弥国的旗帜在尘埃中时隐时现,离井门关只有三四里路程了。

    看着四周紧围过来的郑军,杨思齐微微一笑,伸手将破烂的外衣撕下,脚步闪动身形如同鬼魅,突前突后,突左突右,杀得郑军滚爬一片。城头之上满是人,弓箭手不敢放箭,杨思齐如入无人之境。

    “闪开”,冯平仲怒喝一声,挡在身前的郑军往左右分开,冯平仲向着杨思齐直冲过去。杨思齐哪把他放在眼中,抬手一掌,冯平仲被劈倒在地。没料到,冯平仲倒地手中钢刀不撒,恶狠狠地向杨思齐的双腿剁去。

    杨思齐身形跃起,张道宗挺枪扎来,杨思齐出手如电,左手搭在枪头,轻轻一用力,“啪”的一声将枪头折下,手中的枪头顺手一掷,扎透冯平仲的前胸。冯平仲口吐鲜血,眼中却流露出解脱之意,这下该没谁说我是个胆小鬼了吧。

    主将身亡,城头上的郑军一滞,然后发狂似地涌上杨思齐,刀枪并举,要把他剁成肉酱。可是人头太多,手腿施展不开,杨思齐真气一扬便倒下一片,张道宗被他一拳击中,向后摔去。

    陷入黑暗之前,张道宗闪过江刺史杀敌的情形,或许刺史大人会替自己报仇的。

    (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很累,有点力不从心)

第五百四十三章合城被困

    元天教中不乏高手,丹元子的徒弟云清、云月相继通过枪梯跃上城头,杨思齐有了两人相助,越发如鱼得水,城头上挤了太多人,郑军反而施展不开手脚,反被逼得郑军节节后退。

    井门关外戎弥骑兵已至,城头上两名主将皆死,郑军乱成一团不知所措,杨思齐冲云清和云月道:“进箭楼,升起千斤闸。”

    千斤闸的绞盘就在箭楼的底层,云清和云月抢进楼中,杀散看守的郑军,杨思齐手横长刀,把守在门前,无数郑军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

    “轧轧轧”,云清和云月转动绞盘,千斤闸缓缓升起,关外的戎弥军一拥而入。戎弥军入关了,郑军主将已死军无战心,不知是谁率先转身逃走,三千郑军四散奔逃,戎弥轻骑长驱直入,尾随追杀,片刻之间井门关变成人间地狱。

    冯定忠带着屯丁沿着山道跑着,大战初起时,他召集起屯丁找到管军械的兵曹,要求换身盔甲发放兵器帮着守城。冯定忠到过数次井门关,他和张道宗是好友不少人知道,管军械的兵曹认识他是安西都护府的屯军长,二话没说,打开仓库让他带着三百来名屯丁换装。

    哪知外面情况突变,等冯定忠等人换好装,见城头上不断往下落人,杨思齐纵横无敌,紧接着千斤闸升起,戎弥人入关了。一切仿如恶梦,转瞬间井门关就失守了,冯定忠看到戎弥轻骑挥舞砍刀追杀郑兵,他与戎弥人打过仗,知道没有组织的步兵面对轻骑就是被屠杀的命运,当即招呼手下沿着内侧的台阶登上城墙,沿着山体小道突围,戎弥人多是骑兵,顾不上追杀他们。

    山道崎岖,挤满了逃亡的郑兵,冯定忠跑到一处烽燧,回望井门关,城头上的郑军军旗已经换成了戎弥人的弯月旗,那滚滚的狼烟还未消失,雄关已失,生灵涂炭。

    才过上两年好日子,该死的戎弥人又来了,想起巴清镇的家人,冯定忠心如刀绞。手中钢刀握紧,冯定忠高声道:“弟兄们,戎弥人破关了,马上就会杀到合城县,咱们的妻儿老小都在那里,咱们要赶回去,守住家园。”

    身旁的众人一脸悲凄迷茫,显然对合城县能挡住戎弥人不抱希望。冯定忠稳了稳心神道:“弟兄们,合城县重新修建过,戎弥人一时半会攻不进县城,江将军在合城县周围训练骑兵,他们能抵挡一阵。再说咱们屯军也不是吃素的,冬天练兵的时候大伙都不错,有数万屯兵兄弟在,只要能挡住戎弥人一天到两天,管将军的队伍就会来援,再过几天,安西都护府的大军就会到来。弟兄们,今时不同往日,朝庭让咱们到化州屯田,就是防着西域人,现在是咱们保家卫国的时候了。”

    听完冯定忠的话,众人稍微安定了些。冯定忠一路上召集溃兵,从一处小径下了山,身后已经汇聚起近千人。不敢走官道,沿着小道往合城县方向走去。冯定忠暗暗祈祷,合城县千万要守住,巴清镇的亲人才有可能逃过此难。

    此次出征,戎弥国未邀盟友,悄无声息地调动军队屯于边境,郑国的细作事先毫无消息。虎敢让大王子虎锐监国,二王子虎利随行,十大金护将军中的伊采多、?乐达、赤扣哲、希帕各率领一万轻骑,与元天教约好七月七日午时进攻井门关。这一次元天教人没有让他失望,大军到达之时,关门大开,大军轻而易举地进了城。

    在二王子虎利和一众将领的陪同下,虎敢登上井门关城楼,雄关巍峨,井门关内的大好河山尽收眼底。城头之上,十部绞车弩一字摆开,弩箭已经上弦,可惜一箭未发。虎敢笑道:“此乃郑国守城利器,让人小心运回国中。除了这些,郑人还给我们留了什么宝贝?”

    ?乐达所部的万骑是先锋,闻言笑道:“大王,井门关内有新粮二万余石,刀枪盔甲等军械近千,还有连弩千张。”

    虎敢大喜,道:“居然缴获千张连弩,好,好,光能缴获这些绞车弩和连弩就不虚此行。”

    郑国对军械控制得很严,虽然偶有绞车弩和连弩流出,但制造的工艺十分精细,难以仿制,虎敢对郑国的绞车弩和连弩早就垂涎三尺,以往攻入关内郑军会事先将器械损毁,这次得元天教为内应出其不意入关,收获甚丰。

    手抚虬髯,虎敢面向关内纵声笑道:“如此美景,正宜奋马扬鞭,合城县离此不远,众卿随本王一起前去猎取郑国江山,岂不快哉。”

    伊采多站在虎利身旁,轻轻地用脚一踢他,进关之前,伊采多告诉虎利要借此次攻郑的机会多立战功,归国后才有与大王子虎锐相争的资本。虎利抚胸道:“父王,此刻正是午饭之时,父王和众位将军不妨暂在井门关中吃饭,孩儿愿先行一步,替父王取下合城县,等父王和众位将军吃过饭后,再进合城县休息。”

    虎敢看了虎利一眼,儿子的心思他十分清楚,两子相争互相磨砺是他所愿看到的,刀越磨越快,他自信能牢牢地把控好。虎敢嘉许地点头道:“利儿勇气可嘉,便让飞虎军随你前去。伊采多,你随虎利一起前去。”

    虎利大喜,戎弥国四大亲卫军飞虎、飞彪、飞狮、飞鹰各有万人,此次出征四大亲卫各出五千人,合城县不过是个小县城,随便二三千轻骑走马可取,父王居然派给他五千飞虎亲卫,还让娘舅伊采多随行,这是摆明送自己一场功劳,看来在父王的心中,自己并不比虎锐差。

    井门关升起狼烟,合城县很快就得到了通报,范师本派出衙役往四村八乡报信,通知屯兵向县城集结,下令关闭城门,只留东门让百姓进入避难,并派遣驿骑,往府衙送信。

    江安勇和思雨在合城县十里外的草原上训练轻骑,听到西域人入侵的消息,江安勇带着千名轻骑迅速地回了合城县,他准备探听清楚情况后再前往井门关增援。

    此时井门关丢失的噩耗已经传来,城内一片慌乱,有人要进城暂避,有人要逃出城去,范师本也慌了手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与城俱亡。哆哆嗦嗦地提笔给妻儿写信,往日养气的镇静 功夫早抛到了脑后。

    二堂外响起脚步声,江安勇和思雨直接闯了进来,高声问道:“范大哥,听说井门关丢了,怎么回事?”

    看到江安勇,范师本的心中安定了不少,放下笔,将颤抖的手隐入袍袖中,道:“我听说井门关有元天教的人为内应,杀了冯将军和张将军,替西域人打开了关门,戎弥人进了城,守军便散了。”

    范师本简短说完,站起身拿起放在桌旁的官印,道:“安勇,我是个文人不懂得打仗,井门关既失,戎弥人马上就要来了,这守城之事就拜托你了。这是大印,你带着它接管合城县的防御,合城县上下皆听从你的指挥。”

    这个时候不容客气,江安勇接过大印道:“范大人,你也别闲着,出衙到外面去安抚百姓,让衙役组织青壮上城头协助,还有,四周的屯军来了让他们来西城向我报道。”

    思雨笑着安慰道:“合城县刚修的城墙牢得很,范大哥放心,咱们准叫戎弥人碰个头破血流。”

    范师本暗叫惭愧,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女子镇定,枉读了那么多养气的书。夫子说“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看来自己修身养性还远远不够。

    冯定忠带着屯丁和溃兵下了山,到村中找到匹马,让赵大良骑着赶往合城县送信,他手下有千余名兵丁,关键时候说不定能起到大作用。

    赵大良接近合城县的时候,看到官道上尘烟大起,马蹄隆隆,心知戎弥人的骑兵已经来了。不敢直接走官道,远远地绕了个大弯,想从东门进城。

    此刻,合城县四门关闭,西城之上江安勇夫妇并肩而立,看着滚滚烟尘向着合城县漫来,扑天盖地。城中已有两千名屯兵到来,加上一千轻骑,守御的人手暂时不缺。城中的青壮正在用石块堵塞城门,可是合城县没有多少防御的军械,绞车弩、连弩之类的东西一概皆无,弓箭也仅有五十张,江安勇眉头紧锁,靠这些如何守城。

    飞虎骑在城外飘扬,江安勇越发心情沉重,他知道飞虎军是戎弥国的亲卫军,是戎弥轻骑中的精锐,城下的飞虎轻骑数量有四五千,合城县要守住很难。转头看向身旁的思雨,江安勇道:“合城县怕是难守,城破之时你护着范大哥先走,我抵挡一阵就来追你们。”

    思雨知道丈夫心意,伸手握住江安勇的手,轻声道:“让马国良(亲卫)他们护着范大哥走,你在哪我便在哪?”

    箭如飞蝗,向着合城县城头射来,江安勇夫妻手握着手,傲然无惧。

第五百四十四章诈降诱敌

    箭雨倾盆,流敞的却是鲜血。城墙之上,众人紧贴在垛口背后避箭,盾牌不够,县尉李加贵想到个法子,让人收集了厚木桌,侧倒在地当大盾。

    思雨和江安勇避在一张桐木桌后,听着箭只“笃笃”地落在桌面上,突然笑道:“这声音倒有几分像击打琵琶。”想当年,思雨跟在欣菲身边,不光学习武艺,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嫁给江安勇之后便荒废了,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勾起思雨的雅兴。

    箭雨下了一刻钟停了下来,城外有人在高声喊叫,江安勇站起身向外张望,只见一个郑军打扮的人在几名戎弥兵的押送下走到城外二十步远的地方。“合城县城里面的弟兄们,投降吧。戎弥人答应只要开城门投降,绝不枉杀一人,要是不投降,城破之后鸡犬不留,弟兄们,父老乡亲们,大家降了吧,保住性命要紧。”

    凄利的喊声在城外飘荡,城头上的众人沉默不语。县尉李加贵吼道:“戎弥人的话也能信,就算他们不杀咱们也要把咱们掳去做牛做马,前段时间从西域回来的人的惨状大伙都看到了,我宁死也不给戎弥人做奴隶。”

    李加贵的话让城头的人猛然一醒,有人附和地叫道:“不错,宁死也不当戎弥人的奴隶。”低沉的士气逐渐高涨起来,众人紧握着手中的兵刃,杀气腾腾地盯着城下的戎弥军。

    百步外飞虎军旗下,虎利有些不解地问道:“娘舅,合城这样的小县城有个把时辰就能取下,你为何让人招降?”

    “取下合城不难,但多少要折损人马,而且守城青壮会被杀死大半。”伊采多苦口婆心地教导外甥道:“如果合城县能献城投降,不说能得多少物资,光城内的数万人口就是场大功劳,这是郑人兵书上提过的‘不战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招降得到的好处最多。”

    虎利点头受教,道:“父王喜欢郑学,大哥附庸风雅,我跟着也学过几句,看来郑人的东西还是有不少有用的。”

    “中原立国数千年,文化博大精深,不容小?,你父王英明神武,与他青年时曾游历郑国开阔眼界分不开。”伊采多语重心长地道:“此次你父王东进有立足之意,如果能抢占郑国的几座县城,打退郑国的援军,你父王极有可能派军驻守。”

    伊采多看了一眼虎利,道:“你父王只有你和虎锐两个儿子,将来的王位八成是要传给虎锐。”

    听到伊采多的话,虎利感觉梦想的泡泡被无情地戳破,娘舅都这样说了,看来自己是毫无希望了。

    “此次东征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如果能在化州站住脚,你不妨让你父王将化州的地盘封赏给你,将来背倚戎弥、裂土分疆,东望郑国岂不胜过在戎弥国受你大哥约束。”

    虎利眼中露出喜意,笑道:“娘舅说的是,接下来攻打化州县城也尽可能保合下来,这些都是我将来的基业。”

    城墙之上,思雨眼珠灵动,轻声对江安勇道:“你让人回话,就说要与县令商量,让戎弥人等半个时辰。”

    江安勇不明所以,让李加贵向下喊话,半个时辰决定战与降。虎利感觉城中锐气已失,让飞虎军退后半里,等候城中消息。

    李加贵满是疑虑地道:“江将军,半个时辰有什么用,届时戎弥人发现我们在拖延,恐怕凶性大发,城中百姓越发要遭殃。”

    思雨笑道:“李县尉,戎弥轻骑关于奔袭打野战,我等与他硬拼肯定打不过,如果能想办法将其引入城中,出其不意斩杀带队的将官,说不定能暂解合城之围。”

    范师本在几名衙役的保护上登上城墙,张望了一眼城外的戎弥军,倒吸口凉气,虽是外行也能看出那些戎弥轻骑是精锐之师,一匹匹战马安静地屹立,马上的骑士挺立如山,弯刀如雪,让人望而心寒。

    江安勇等人来到僻静处,思雨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过半个时辰向戎弥军诈降,引戎弥人入城后,由江安勇带着轻骑斩杀戎弥将领,暂解合城之围。

    范师本想了想道:“这个主意不错,我是县令,届时我亲自出城诈降,引戎弥人上勾。”

    李加贵当即反对道:“范大人,你不可轻易冒险,我替你去诈降。”

    范思本很感动,出城诈降是把大半条命交了出去,李县尉这是替自己送死,摆手道:“李大人的好意范某心领了,戎弥人不是傻瓜,他抓住的郑国百姓有认识范某的,届时发现出城投降的人不是范某反而误事。”

    看李加贵还要劝说,范师本笑道:“范某是无用的书生,李大人替我在城内多杀几个戎弥人算是替我报仇了。”

    江安勇不满地道:“谁说范大哥出城就死定了,要是注定要范大哥送死,我可不会同意,要不然见了我哥,我哥非打死我不可。”

    谁人愿意送死,听说不用死范师本黯淡的目光生出希望,紧紧地盯着江安勇。

    “范大哥出城诈降,思雨会化妆成随从前去保护,我让马国良他们化妆成衙役跟在旁边,有他们保护范大哥应该没事。”江安勇边说边看向妻子,出城诈降面对数千戎弥飞虎军,可谓九死一生,只是危难关头,范大哥是个文人都敢轻身赴险,自己夫妻又怎能今生怕死。

    东门,赵大良艰难地挤进城,来到县衙得知范县令去了西门,赶到西门的时候看到众人正在街道上杂乱地堆放石块木料,看样子是想阻拦马匹冲锋。向一名衙役道明身份,有人引他见到了范县令,赵大良首先看到范县令身旁一身戎装的江安勇,他知道江将军带着千名轻骑在合城县训练,有他们在合城县应该能多坚守一阵。

    得知冯定忠带着千余名屯丁和溃兵隐在戎弥军的身后,江安勇思忖道:“冯将军是沙场老将,麻烦你带话让他见机行事,保全自己为上。”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合城县西城门打开,一竿白旗高高挑起,率先出城来。看到城中举着白旗,虎利笑道:“看来合城县还算识趣,能兵不血刃取下合城,父王一定高兴。”

    伊采多也笑道:“合城县只有几十名衙役,顶多还有些屯丁,这些乌合之众连守城的器械也没有,刚才将士们攻城射箭,我见城头连桌子都抬出来了,真是可笑。算他们识像,要不然非得杀一儆百不可。”

    白旗之下,范师本穿着浅绿官袍,手捧着大印,步行出城高声喊道:“合城县县令范师本愿率全城百姓归顺戎弥天军,望天军垂怜,勿伤我合城百姓。”

    虎利哈哈大笑,就要催马入城,伊采多拉住他道:“且慢,小心为上。”

    叫过几名降卒,指着城门处的范师本问道:“此是何人?”

    那几名降卒见过范县令,齐声道:“正是合城县县令范大人。”

    伊采多打量了一下范师本,见他身后跟着三十向名皂衣衙役,想来这狗官怕死把城中的衙役都笼到身边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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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内空荡荡没有几个人,街道之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石块木料,道路变得狭窄难行。?芸芍疽恢迕迹?任实溃骸叭硕妓滥娜チ耍空庑┒?髟趺椿厥拢俊?/p>

    道旁等候的县尉李加贵装出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恭声道:“禀将军,百姓听说天军入城,吓得都躲到家中不敢出门,这些东西是准备运上城头抗击天军的,县令大人决定投降,这些东西便堆放在地上没人管了。这位将军,小人这就引你前去县衙,钱粮都在县衙的仓库之中,还请天军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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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利得意洋洋地一挥手,道:“进城。”

    飞虎军排行四人一行,马匹踩着碎步,摆出得胜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踏进合城县。伊采多经过范师本身边时,勒住战马,讥笑道:“范县令,劳您大驾前面带路吧。”

    “是”,范师本谦恭地低下头,小跑着来到戎弥轻骑前面引路,带着飞虎军往县衙方向行去。

    县衙前的广场空无一人,四周静得可怕,戎弥人整齐的马蹄声如同踏在江安勇的心头,他所部的千名轻骑分散在县衙四周的小巷、院落、商铺中,他不知道这场突袭能不能取胜,会不会误伤到思雨、范大哥还有马国良他们。

    深吸一口气,明玉真功在体内运转,浮躁的情绪安定了许多,江安义静静地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上苍安排吧。

第五百四十五章合城灭敌

    县衙门口八字墙两边都用竹篙树着鞭炮,范师本转身冲着虎利弯腰道:“王子殿下,您亲临合城县,卑职让人准备了几挂鞭炮以示庆祝。”

    虎利喜欢热闹,更喜欢这种仪式感,欣然道:“贵县有心了,小王一定会在父王面前替你多多美言,说不定仍让你做这个合城县令。”

    一路进城,虽然道路两旁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招牌林立,虎利知道合城县三年前曾毁于战火,如今有这等规模,这个县令功不可没。人才难得啊,虎利动了惜才之心,想着父王真能把抢占的化州之地封赏给自己的话,这个合城县令倒不妨重用。

    看到虎利点头答应,范师本按捺住忐忑的心情,冲着身旁的思雨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去点燃鞭炮,欢迎天师降临。”

    虎利心中暗暗发笑,郑人就是虚伪,明明是入侵反倒成了他们口中的天师,拍马屁的本事了得,不过听到耳中确实舒服。

    思雨等人会意,护着范思本快步向前走去,伊采多有些警惕,点个炮仗要几十个人吗,别是想生什么花样?还没等他喝问,鞭炮已经点燃,爆竹的炸响声惊得战马乱窜,有人猝不及防被掀下马来。伊采多座下的马匹惊得扬起蹄来,仗着骑术精良,伊采多一勒战马,战马人立而起,短嘶不安。等伊采多轻拍马脖安抚好战马,却见范师本等人已经跑进了大门,正奋力将大门掩上。

    “不好,有埋伏,众军戒备。”伊采多大声叫道。话音刚落,杀声四起,从四面八方的小巷、院落甚至店铺中闯出无数郑人轻骑,江安勇跃马挺枪,向着飞虎骑下一身黄金盔甲的虎利杀去。

    战场上穿着显目的盔甲容易成为猎杀对象,可是虎利认为攻打合城县这样的小地方,有五千飞虎军护卫他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危险,所以有意地将参加庆典的盔甲穿戴出来,以示威武。伊采多也认为在合城县这样的小水洼翻不起风浪,便随他心意,不料偏生小水洼生出风浪,虎利成了江安勇的目标。

    身为金护将军伊采多身经百战、应变机敏,短瞬之间便做出决定,拔出弯刀高喊道:“保护王子,杀出城去,血洗合城。”

    西城门通往县衙的西大街零乱地堆放着木料和石块,这些东西阻挡了戎弥人的马步,飞虎军根本无法催开马步,而从胡同、小巷中冲出的郑骑像一只只射出的利箭将排成长列的飞虎军截成无数小段,飞虎军人数上的优势无法体现。

    不过飞虎军是戎弥军的精锐,面对突现的郑骑并不慌乱,旋转马头面对郑骑,握紧百练弯刀,准备将驰来的郑骑斩杀。飞虎军东侵过郑国,与郑军有过多次交手经历,在他们的印象中郑骑软弱可欺,连一般的戎弥轻骑都无法抵挡,何况飞虎军,就算他们设下埋伏,还不是一样鸡蛋碰石头。

    然而,事实给了飞虎军一记响亮的耳光。郑军手握长枪,借助马力向着飞虎军突刺而来,飞虎军用弯刀往外推挡,出乎意料长枪并未被削断或荡开,而是直直地扎进来,穿透身上的盔甲,甚至余威不减地透体而过。

    大半年的苦练,江安义手下的轻骑已经脱胎换骨,从体能上来说要超过飞虎军,而飞虎军骑术精良的长处被地上的石块和木料所限制,此消彼长之下,飞虎军吃了大亏,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身陷险地,伊采多最先想到护着虎利脱险,只要能安全出了城,哪怕剩下一半人马也要将合城县化为灰烬。

    身为王子虎利并非娇生惯养,自小同虎锐一起习文习武,虎敢雄才大略,东征西讨之际总会带着其中一个在沙场上厉练,所以虎利虽然身陷埋伏,并没有惊惶失惜。看到江安勇奔他而来,虎利毫不示弱地抽刀准备迎击。

    虎利不怕伊采多却担心,除了轻骑外,还有无数青壮从两旁的屋中冒出,朝着中间的飞虎军夹击过来,一旦陷入包围,骑兵的优势无法展开,就会被围殴致死。

    “虎利,速走。”伊采多大喝一声,抽刀迎上江安勇。弯刀在长枪上一碰,伊采多感觉手心发麻,暗道不好,对面的郑将年纪虽轻,却是个棘手人物。

    江安勇对自己的手中枪很自信,他师从洪信大师,兼得兄嫂指点,修习明玉心经后武技突飞猛进,在京城比武中进入二十二位,大郑将官数以万计,能进入前百便是有数的勇将。从京师比武回来,江安勇一头扑在轻骑的训练中,思雨来到之后,夫妻两个经常切磋,江安勇自觉武艺比以前大有长进,换成现在去比武,说不定能挤进前十之列。

    伊采多挑开长枪,弯刀虚劈,命身旁的轻骑上前挡住江安勇,自己圈转马向外杀去。飞虎军已经乱成一团,不光要应付正面的郑骑攻击,还要当心地上屯丁们对马腿的刀砍棒扫,马匹中招后倒在地面,原本拥堵的路面越发难行。

    虎利在数十名亲卫的保护下竭力向城门冲去,谁也没注意到一道身影跃上县衙的围墙,然后晃身跳上屋脊,在屋顶上窜来跳去,追逐着飞虎军中那身黄色的闪亮。不得不说虎利的那身黄金盔甲太亮眼,思雨和江安勇的心思一样,擒贼擒王,要击败飞虎军,先拿下“黄金甲”。

    江安勇击落身前的几名戎弥轻骑,发现刚才的那名戎弥将领离自己已有十多步远了,而那个穿黄金盔甲的已经离自己将近五十步了。绝不能让他们逃出合城县,江安勇心中发急,手中长枪往下一垂,挑起块比人头还大的石块向前砸去。

    戎弥军被挤压在一起,石块飞来,顿时数人被砸落。江安勇见此法有效,手中长枪不断挑起路旁的石头,砸得前面的戎弥军不断落马。伊采多听到身后“扑通扑通”声不断,回头恰见一块石头向马臀飞来,用刀背往后一磕,石块偏开却砸在了身旁另一匹马的腿上,马儿吃痛,猛地一跳,将马背上的骑士掀落下来。

    看来一味想着出城也不对,伊采多高声下令道:“散开杀敌,别挤在一处。”他自己旋转马,又奔着江安勇而去,两人“乒乒乓乓”地战在一处。江安勇已经看清来将胸前的盔甲有块金色,这是戎弥金护将军的标志,飞虎军应该是此人统率,如果能杀了此人,戎弥军自然溃败。

    思雨站在瓦面上,看到底下的戎弥军逐渐从慌乱中恢复过来,驱使着战马跳过障碍,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戎弥军数量上的优势便显露了出来。郑骑仅有千人,而入城的戎弥军近三千(队伍太长,还有二千左右没进城门),除了与郑骑捉对厮杀的飞虎骑外,其他的戎弥骑对着那些屯兵和前来帮忙的青壮下开了刀。

    屯兵多是从军中淘汰的老弱病残,战力逊于正规部队,而那些青壮更为不堪,有的甚至从未拿过刀枪受过训练,只是凭着胸中血勇前来抗击入侵者,面对飞虎骑的屠刀,这些人没有还手之力,片刻之间便倒下一大片,剩下的人节节后退,借助地形躲避。

    虎利见转机出现,不再想着出城,而是向着郑骑杀去。躲开刺来的长枪,虎利的弯刀顺着枪杆往前一推,那名郑骑惨叫一声,几根手指被弯刀削断,长枪掉落。虎利身旁的亲卫趁机补刀,那名郑骑被杀倒地。

    思雨隐在屋顶,悄然地向虎利接近,虎利杀得兴起,没有注意到头顶有个杀神正在紧密地注视着他。弯刀削断两柄刺来的长枪,两名屯兵往后一退,身后是家绸缎店,没等两人退入店门,虎利在马上探长身子,弯刀横扫而过,两颗人头冲天而起,虎利得意地狞笑。

    “王子小心!”身后传来亲卫的惊叫,虎利立知不好,凭借本能催马向前窜去,连人带人撞开虚掩的店门,直窜入绸缎店内。

    思雨从屋顶飘身落下,算好正落在虎利的身后,长剑一刺便能结果虎利的性命,不料虎利闻警窜进店内,思雨扑了个空。虎利身后的亲卫纵马向思雨砍来,思雨脚尖一点,身形后跃,紧跟着进入店中。

    虎利骑马入店,哪知店门五尺外便是柜台,那马又快又急,一头撞进来,马腿正磕在柜台上,马儿吃痛立起,虎利被掀落在地,弯刀也撒了手。思雨跃入,见状娇笑道:“老天有眼,阎王要你三更死,哪个敢留到五更。”手起剑落,将虎利的人头斩落,打掉头盔,抓住头发将人头拿到手中。

    那些亲卫想抢进店来,可惜店门太小,人多反而挤在一处。眼见王子被杀,那杀手轻身上了柜台,一翻身上了梁柱,然后冲开屋瓦上到屋面之上,毫无办法。

    思雨高举着虎利的人头娇声喊道:“戎弥王子的人头在此。”

    一声娇喝有如霹雳,震得众人目瞪口呆。伊采多面如死灰,二王子身死,自己罪责难逃,连带着家族受累,真没想到此次东征会是这个结果,早知如此自己说什么也不会鼓动二王子前来夺取合城县。

    伊采多魂不附体,江安勇良机难得,长枪一振,轻松地从伊采多前心扎入,一压腕,将伊采多的尸体高高挑起,喝道:“金护将军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王子被杀,将军已死,戎弥军军无战心,向着城门处溃退,江安勇带着轻骑在后掩杀,等杀到西城门,城中留下了一千多具飞虎军的尸体。那些逃出城的飞虎军在一名银护将军的命令下陆续下集结,飞虎军都知道如果败回井门关,不少人要掉脑袋,还不如行险一搏,夺下合城县。

    江安勇冲出城外,见飞虎军并未败逃,知道危机尚存。也不顾身后有多少人跟随,一马当先向着飞虎军杀去,那名银护将军见江安勇杀来,率众正要迎击,身后突然传来喊杀声,冯定忠带着人从后夹击而来。

    新败之下,前后皆敌,飞虎军再难约束,四散奔逃。

第五百四十六章艰难守城

    井门关,戎弥王虎敢和众臣悠闲地享用着午餐,此次入关几乎兵不血刃,而且夺了许多的军械物资粮草,虎敢十分满意,看来在化州立足的打算很可能实现。

    吃罢饭,虎敢没有立即动身前往合城县,他想给虎利一些时间,想着动身之前虎利便能将合城夺下,这样他就有理由把郑国夺来的疆土分封给次子。伊采多猜想的不错,此次东侵,除了威慑西域境内的小国,虎敢还有意在化州立足,作为将来继续东侵的据点。而这个据点,自然要有信得过的人防守,次子虎利就是最好的人选。

    两个儿子相争虎敢心中清楚,他甚至有意让两个儿子相互竞争,在他看来居安思危,有竞争压力两个儿子才能成长得更加优秀。现在他年纪大了,该着手安排身后之事了,否则一旦逝去两个儿子相互争斗,中原史书上有很多为了王位兄弟相残的记载。

    在虎敢的心中,长子虎锐聪慧机敏,目光深远,可继承大业,可惜虎锐更喜文治,武功略次,兼之气度稍窄,继位后次子虎利恐怕要郁郁一生。次子虎利喜武好勇,勇于任事,却为人冲动,做事不够谨慎,正好让他前去化州开疆拓土,两兄弟一东一西,一内一外,戎弥国更能昌盛壮大,至于将来谁会成为最后的王者,子孙自有子孙福,反正都是自家孩子。

    虎敢喜欢中原之学,他二十几岁的时候曾在郑国游历过两年,丹元子就是那时结识的。回归戎弥,虎敢带去了两大车中原的书籍,正是凭着这些书中智慧,戎弥国在他手中逐渐壮大,成为五霸之首。

    轻拍着井门关的城墙,虎敢心中闪过中原战国史上的一句话,“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此次东征,要让利儿多些为国立功的机会,这样自己才有借口多派兵马、重臣辅佐他。将来利儿孤身在化州,面临的困难要比锐儿大,自己临终前尽力多帮帮他吧。

    太阳已经西向,虎敢站在井门关头东望,身影被阳光长长地伸进关内。身旁陪侍的众将没有做声,刚才午餐时虎敢借着敬酒已经把心意透露了几分,自己这些人将来可能留在化州辅佐二王子,大王迟迟不动身前往合城,是在等二王子报喜的消息,便一同陪着看风景等消息吧。

    申时已过,虎敢的脸上现出不悦,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五千飞虎军居然还没有取下合城县吗?重重地一拍城墙,虎敢沉声道:“时辰不早,众军随我前往合城县。”

    正说着,大道远处烟尘大起,有大量战马驰来,金护将军希帕笑道:“大王,二王子派人报信,恭迎大王入城了。”

    虎敢抹须笑道:“传令三军,准备进军合城。”

    腾益格是飞虎军银护将军,随同二王子出征合城县,虎利和伊采多带军进了城,他在后面押阵,城内大战起时腾益格尚未进城。看到溃兵出城,腾益格约束溃军列阵在城外等候二王子和大将军出城,结果传来二王子和伊大将军皆阵亡的消息。腾益格见溃兵尚有三千,仍堪一战,准备率众再次出征,可是身后伏兵出现,新败之下飞虎军没有战心,三千人四散奔逃,腾益格只得向井门关逃亡。

    一路上聚拢了千余溃兵,腾益格硬着头皮带着他们来到井门关,井门关前数万轻骑已经上马等候出征消息。腾益格进入瓮城,有人引他来到原来的镇将府,大王虎敢和众将正在等他的消息。

    腾益格胆颤心惊地跨进堂中,不敢往上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虎敢一愣,他认识腾益格,喝道:“腾益格,怎么了?虎利在哪?”

    “大王,二王子和伊大将军都郑人诈降诱入城内,中了埋伏都战死了。”

    “什么?”虎锐猛地站起身,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合城县,戎弥军退走,江安勇与冯定忠汇合,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进了城,范思本将几人迎进县衙。众人的欢天喜地,冯定忠却眉头紧皱,道:“我在井门关看到入侵的戎弥军有四五万之多,恐怕戎弥人马上又要到来,合城县难以守住,让百姓快点逃吧。”

    江安勇刚战胜五千飞虎军,而且杀了戎弥国二王子和一名金护将军,心气正高,听冯定忠要撤,不高兴地道:“冯老哥,要走你走,我可不多。朝庭养将士不就为了保家卫国嘛,我们撤了其他县就要遭殃,逃到哪戎弥人就要追到哪,还不如在合城县跟戎弥国干几仗,我看戎弥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再说,只要支撑过明天,管将军的援军就会到来,再有三四天,安西都护府的大军就会来,届时戎弥人只有退走了,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冯定忠苦笑,江刺史的这位弟弟光看到功劳了,抵挡戎弥人一天,拿什么挡,合城县缺兵少将,连盾牌都要靠木桌,戎弥大军呼啸而来,不用半个时辰合城县就完了。戎弥二王子和一名金护将军死在合城县,戎弥人还不要把合城县踏成齑粉。

    范师本叹道:“安勇,冯将军是老成之言,以一千轻骑和数千屯丁要抵挡数万戎弥轻骑是以卵击石,你还是带人走吧。李县尉,你带衙役去通知百姓,就说戎弥人马上就要再次攻城,让他们赶紧逃命去吧。”

    江安勇想了想道:“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范大哥,我护着你咱们先撤吧。”

    范师本摇摇头,道:“我是一县之长,岂能擅留职守,我要与合城县俱存亡。”

    江安勇急了,道:“范大哥,你不走我也不走,你都不怕我更不怕。”

    一旁的思雨支持丈夫道:“不错,戎弥人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可怕的,实在打不过再逃便是。”

    冯定忠心想这位姑奶奶是没打过仗,打不过再逃,逃哪去,漫山遍野都是敌军,逃得掉吗?不过堂中多数人都不愿逃走,倒是激起冯定忠的血性,合城县不远便是巴清镇,合城县守不住巴清镇同样在劫难逃,想到镇上的家人、房屋,屋后的果树、山上的羊群,还有小儿的私塾,跟自己一起前来屯田的兄弟姐妹,逃,能逃到哪里去,家毁了就算保住性命又有什么意思。

    “既然大家都认为要战,冯某自然不能缩后。”冯定忠站起身道:“趁戎弥人还未来之前,赶紧召集屯丁、青壮在城外挖壕沟、陷马坑,通往四乡八村的道路要挖断;城中老弱妇女让他们先行离开,省得到还要分心照顾他们……”

    冯定忠是沙场宿将,一条条指令发出,合城县变成热闹的工地。近万名屯丁和青壮在城外开挖壕沟、陷马坑,道路也被挖断,挖出的泥土高高堆起,形成马匹无法跨越的土坡,冯定忠和江安勇带人挖沟,范师本和李加贵组织百姓转移,得到消息的屯丁从四面八方汇来,等到太阳西沉之时,合城县除了江安勇的千名轻骑外,聚拢了一万六千名屯丁,还有四千多名青壮。

    原以为马上要来的戎弥军不知为何未至,这对合城县的军民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众人不敢懈怠,天色虽暗,挖沟挖路的行动却没有停止,每个人都知道多挖一条壕沟,多挖深挖宽一尺,戎弥人要攻陷合城县的时间就要多一分。

    数个时辰,围绕合城县四门外,已经挖出大大小小的壕沟百余条,陷马坑将近千个,里面密布竹签。西城门外,是戎弥人必经之地,五里范围内几无两丈宽的平地,戎弥战马要来,恐怕要叫苦连天,据冯定忠估计,要埋平这些沟坑,戎弥人至少要耽误半天时间。

    井门关,戌末,虎敢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耳边听到压抑的欢呼声:“好了,大王醒了。”

    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呼吸变得困难,虎敢挣扎地想坐起身,身旁有人掺扶他,后面塞上柔软的垫子,虎敢这时才看清自己躲在床上,看四周的装饰应该是井门关镇将的住处。

    “利儿”,想起利儿的死,虎敢老泪纵横,轻声痛呼道:“利儿,痛杀父王了。”对于两个儿子,虎敢倾注了深厚的感情,费尽心力培育,为他们的将来谋划。老来丧子,人之大不幸,虽然贵为国主,痛楚却并不比普通人少半分。

    “发军,血洗合城县,为利儿报仇。”虎敢挣扎着要起床,身子一晃,又险些摔倒。

    ?乐达是虎敢的心腹,轻声相劝道:“大王,保重身体,医官刚才说了大王你伤及内腑,要注意休养。此时天色已晚,我等地形不熟,冒然出兵怕中了郑人的埋伏,大王放心,明日一早,末将便带着飞彪骑去平了合城县,杀光郑人为王子报仇。”

    虎敢点点头,软弱地瘫在背垫之上,原本满面的红光化成了灰败,丧子的打击让虎敢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此次东征,利儿身死,便是夺下整个化州也难解丧之痛。

    子时,合城县外火把照亮夜空,无数军民仍在奋力挖掘,数匹战马从后方驰来,小心地绕过壕沟,短短的三四里路居然走了两柱香的功夫。东门外,范思本一脸兴奋地对着来人道:“安义,你赶来合城,合城有救了。”

    烛光映照在年青的脸庞上,正是刺史江安义。得知井门关丢失的消息,江安义马不停蹄从玛台工地上赶来。

第五百四十七章合城危局

    刺史大人亲临合城县让合城军民精神大振,低沉的士气高涨起来,对于这位刺史每个人都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原本沉闷的空气开始变得轻松,欢笑声开始在夜风中飘扬。

    江安义在范师本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防御工事,冯定忠在一旁介绍井门关丢失的情况,当听到戎弥轻骑的数量在四万左右,而且飞虎、飞彪、飞狮、飞鹰戎弥四大亲军旗帜俱都出现的时候,江安义神情凝重,实力相差悬殊,光凭合城县的这些人马不只能否支撑到管平仲援军的到来。

    戎弥人意外没有到来,让合城县获得了一线生机,眼见快到半夜,江安义让众人回城休息,攒足力气应对明天的大战。合城县大堂,江安义与江安勇、思雨、范师本、冯定忠等人商议如何御敌。

    冯定忠率先道:“江大人,敌众我寡,而且我军缺乏弓箭,难以抵挡戎弥大军,不如先行让屯丁和百姓撤退,只留轻骑在此滞留敌军,一旦城破,轻骑能迅速逃脱,而屯丁和百姓难免遭了毒手。”

    江安义在莎宿与居须和尉车大军交过战,战居须军时靠的是出其不易的奇袭,而闯尉车大营的时候却有点靠运气,如果不是箭伤了尉车大帅拔科汉胜负就要逆转。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仅凭现在手中的人马,江安义便是再骁勇也不敢说能打败戎弥军。

    范师本身为县令,自然替治下百姓着想的多一些,闻言道:“两军交战,普通百姓助力不大,要不然现在就让他们连夜出城,免得县城被围,想走也走不了了。”

    朴天豪陪同江安义一同到过莎宿,与居须、尉车以及后来戎弥人的征战中出谋献策,逐渐树立起信心,他将自己在江安义身边的定位从亲卫长调整为佐臣,与敌征战正是他显露才能之时,朴天豪不想放过机会。

    心中思忖着,合城县与会野府相距三百余里,井门关丢失的消息今夜应该能传到会野府,管平仲明晨出兵。三百里地轻骑能在一天一夜内赶到,步兵却要三天时间,管平仲手下有一万五千名驻军,除去江安勇所部的千名轻骑,还有二千轻骑,最快后日能赶至战场。有三千轻骑,配合万名屯兵,勉强能与戎弥人一战。如能拖到管平仲的一万多人进入战场,戎弥人东进的希望几乎就被粉碎了,就算他们能击溃合城守军,也要耽误几天时间,到时抢掠屯田衙门中的屯粮,算算时日,安西都护府的援军也差不多该到了。

    朝庭对军功的封赏向来大度,以一县之力阻挡戎弥东侵之师,这场功劳足以让在座的众人升上几级,朴天豪的眼中露出希冀,只要指挥得当,江大人绝不会隐匿自己的功劳,或许这一次能从仁勇校尉直升到宣节校尉,甚至翊麾校尉也未可知。

    深吸一口气,朴天豪让自己火热的心思降降温,功劳谁都想要,越大的功劳意味着面对的风险越大,这场大战的关键是时间,最重要的是前三天,对合城县来说最艰难的是明日。冯定忠挖掘壕沟、陷马坑、挖断道路的做法很聪明,能延滞戎弥人两至三个时辰的时间,但戎弥人铺平道路后,合城县危险了。

    江安义沉吟片刻后道:“两军交战,百姓何辜,范兄,你让人通知城中百姓向后撤退,再派人通知附近各县像合城县一样挖断道路,挖出壕沟和陷马坑。”

    想到刚入化州的时候经过石河镇,通往镇子的道路上树着栅栏,垒着沙土袋,挖着壕沟,用木板搭路方便通行,一旦遇敌抽去木板便可阻敌,这个法子不错。江安义把这个办法一说,众人皆称好,这样一来,戎弥人来去如风的轻骑就被无数的壕沟限制,难以在化州境内展开,而郑军通过壕沟上的木板能迅速地通过,几乎不影响增援的速度。

    “要利用河流”,朴天豪灵机一动道:“沿途如果有河,不妨将河水引入壕沟之中,形成烂泥沟,这样戎弥人的马就更难以通行了。”

    范师本一拍手,赞道:“这个法子妙,合城县西北五里就是毕斯河,我这就让人将毕斯河水引入壕沟之中,明日戎弥人见到合城县外一片泥泞,定然束手无策。”

    天蒙蒙亮,?乐达就带着一万五千名戎弥军从井门关奔向合城县,小半个时辰后,合城县就出现在戎弥军的眼前。?乐达虽然是猎户出身,但外粗内细,从军后跟在戎弥王虎敢身边,少说多看多做,甚得虎敢喜欢。虎敢出征,?乐达偶显身手,引得虎敢注意,让他指挥作战,屡有建树,虎敢一看原来?乐达不光是个勇将还有勇有谋,甚以自己慧眼识人自得。在戎弥王的期许下,?乐达屡建战功,不到二十年便成了十大金护将军之一。

    从猎护到金护将军,?乐达对虎敢是死心塌地的忠诚,眼见大王心伤王子之死病倒,?乐达心如刀绞,他读书不多,不知道什么君辱臣死的说法,但心思却是一样的。

    前面的侦骑飞驰过来禀报:“将军,合城县外一片泥泞,五里范围布满壕沟、陷马坑,请将军定夺。”?乐达默不作声地催马上前,果然大大小小的壕沟、陷马坑布满合城县前,壕沟内引入河水,沟中浑浊不堪,不知深浅。

    “穆赫、噶里,你们两人各领三千人到附近村落抓拿郑人,让他们拆除房屋,运送木料石头前来。”?乐达面无表情地下令道。

    大战起时,范师本已经派衙役到四村八乡通知百姓避祸,可是总有些人故土难离、带着钱物食物躲进山中,被戎弥人抓住。太阳初升之时,戎弥军陆续抓到了近千余名郑人,拖曳着百余辆大军装载着木板、石块到来。

    ?乐达一挥手,戎弥军逼着抓到的郑人填埋壕沟,有人不支倒支,戎弥人上前一刀杀死,尸体便丢进沟中,血水混和着泥水越发污浊不堪。随着被抓的郑人越来越多,填沟的速度越来越快,看来不用到中午,合城西门外的壕沟和陷马坑就会被填平。

    江安义站在西城之上,看着不远处哭嚎的百姓,生出无力感。不是他不想营救,只是手中这些人马出城就要被围住,他已经知道就算武功再高,面对千军万军最终的结果也是一个死字。

    江安勇在一旁道:“哥,等壕沟填平,我带轻骑冲杀一阵,挫挫戎弥人的锐气。”

    江安义瞪了他一眼,骂道:“匹夫之勇,千名轻骑冲杀上万戎弥军,你以为戎弥军是泥捏的吗?”

    朴天豪的脑袋一直在想着御敌之策,他原以为加水后的壕沟能把戎弥军拖延到傍晚,只要太阳下山,戎弥军趁夜攻城的可能性不大,就能挨过这一天,说不定半夜时分会野府的二千轻骑就会到来。可是戎弥军折屋填沟,甚至把郑人杀死丢进沟中,使填沟的进度加快,眼见填沟的队伍已经接近城外二里,午时就能填平壕沟了。

    江安义皱着眉头也在想着退敌之策,猛然眼神一亮,还真被他想到个办法。战国史中有记载,“……收城中牛千余,束兵刃于其角,灌脂束苇于尾,烧其端,夜纵牛,牛尾热,怒而向前,后随壮士衔枚击之,敌败走”。江安义知道合城县内有运送粮草的牛千头,虽然眼下是白天,似乎也可以用一用火牛计。

    一人计短,江安义召来冯定忠、范师本等人,把自己想用牛冲乱戎弥军的阵形,趁机冲杀一阵的想法说了出来。范师本显然看过这段记载,笑道:“妙,古人用火牛破敌,安义不让古人专美于前,妙哉。”

    朴天豪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主公,自己想破头也没有办法,主公却能从书中得到启示想出妙招,看来自己要成为名将还得多多读书。

    江安勇有些为难地道:“合城县到哪找芦苇去?”

    思雨气得一拍江安勇的头,骂道:“你这个榆林脑壳,没有芦苇,田里的麦杆不是多的是,还怕找不到引火的东西。”

    “还有鞭炮”,朴天豪补充道:“我听范县令说当日燃放鞭炮引得戎弥人战马发惊,可见戎弥人的战马害怕鞭炮的炸响,不妨在牛身上多缠些鞭炮,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马上就是上元节,上元节后就是中秋节,合城县内不少店铺买入了鞭炮和烟火,百姓已经送走,范师本让衙役径自破店而入,至于损失等退敌之后再行补偿。

    城外戎弥人加紧填沟,城内众人开始装扮牛,两只角上绑上利刃,麦杆浸透豆油绑在牛尾,再在牛身上披挂着鞭炮,只等着戎弥人来攻城。

    午时刚到,一条宽约七丈的道路铺就,?乐达举起战刀,传令道:“让剩下的郑人在前,冲车在后,弓箭手准备,攻进合城县后再吃午饭。”

第五百四十八章火牛冲阵

    号角声起,近千名郑人被戎弥人的钢刀逼着,哭哭啼啼地向合城县走来。西城内,牛队已经准备妥当,准备着刺史大人一声令下便打开城门,点燃牛尾冲击敌阵。再远些,江安勇带着千名轻骑准备跟在牛后冲锋。

    江安义站在城头,看着号哭而来的郑人,载愣城下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难怪加特诉苦说面对攻城的百姓无论如何抉择都是错。

    冯定忠看出江安义的为难,低声劝道:“大人,两害取其轻,下令冲阵吧。”

    随着江安义一声令下,合城县城门打开,数十条奔牛窜出,角上明晃晃的短刀,尾巴燃着火,向前拼命地奔跑。城外的百姓离城还有二三十步远,被奔牛吓得四散避让,奔牛不管不顾地往前窜,身上的鞭炮这时燃响,一路“劈劈啪啪”地响个不停。

    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无数头角上带刀、尾巴燃火、身上挂鞭的牛从城中奔出,撞翻冲车、撞倒人群,朝着戎弥人的轻骑冲去。?乐达命令放箭,箭只挂在牛身上越发地激起牛的野性,不管不顾地朝着马匹扎去。

    弯刀砍在牛的身上留下深深的伤口,得到的回应是牛角上的短刀捅破马的肚皮,鞭炮声吓得战马嘶鸣乱窜,千头牛向前猛冲,将戎弥人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不少马匹落在没有填埋的壕沟和陷马坑中。

    ?乐达的座骑被裹胁在退避的洪流中,眼看着奔牛在他的队伍中横冲直撞地肆虐,这些奔牛刀砍不死箭射不透,像一只只冲车般粉碎着戎弥军的士气,一万五千轻骑被奔牛分割的零零碎碎,溃不成军。

    江安义下了城,上马提刀,带着江安勇等人冲了出去。自打元天教劫杀过他之后,江安义已经养成兵器随身的习惯,长枪、弯刀、弓箭、盔甲等出行时交由亲卫们保管,要用时随时可以取用。

    “主公,尽量驱赶牛群冲阵,我等在后见机行事。”朴天豪建议道。

    江安义从善如流,带着千余轻骑闻着牛尾巴散发出的焦香味,一路高歌猛进,沿途落单或者阻挡的戎弥军被轻易地斩杀。

    向后退出七八里,?乐达总算甩脱奔牛的威胁,再看身边的将士,不过两三千人,其他一万多人如同一盘散沙散布在四面八方。找到军中号角手,?乐达下令道:“吹响号角,命令诸军向我集结。”号角声响起,看出戎弥军的素质,散落的戎弥军就像铁屑般向磁石聚去。

    江安义眉头一皱,虽然奔牛将戎弥军冲散,但真正死伤的戎弥军不过数百人,相较一万多戎弥军几可忽略不计,若让戎弥军整军再来,怕是要前功尽弃。一鼓作气,趁着戎弥军散乱之际,不让其组成队型,唯有冒险一搏。

    号角声离江安义有百丈远的距离,江安义挂刀摘弓,毫不犹豫地朝着号角声响起的地方冲去。朴天豪知道主公的心意,与江安勇一左一右护在江安义身侧,不让戎弥散兵影响江安义出手。

    五十丈距离转瞬即过,江安义的心随着木炭的奔腾而起伏着,就像一叶小舟在微波的湖面上荡漾,呼吸动静之间暗合玄意,正合明玉心经所述的圆融无碍之状。

    元神腾空而起,箭意锁定四十丈外的那名号角手,那个号角手鼓着腮帮,正憋得满面通红地吹着号角,丝毫没有意识到死神正在向他狞笑。一箭飞出,在空中划出灼热的白光,?乐达意识到危险,手中特大号的弯刀护住要害,目光如电落在射来的破甲箭上。

    “噗”的一声,利箭从号角手的咽喉穿过,号角发出一声鸣咽,随着号角手摔落马下,号角声止歇。聚集的号角停了,发生什么事了,不少戎弥军勒住战马张望。

    ?乐达的目光落在江安义身上,这股郑军想要趁自己立足未稳斩将夺旗,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他们想得美。?乐达冷笑一声,对着身旁的将士道:“郑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大猖狂,千余人居然敢向我万余人冲阵。儿郎们,随我将他们斩于马下,替二王子报仇。”

    说完,?乐达纵马向江安义迎来,身后的戎弥轻骑紧随其后,而远处的戎弥军看到军旗前指,纷纷策马跟随,万马奔腾,气势滔天。

    江安义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不能斩敌将于马下,那么身后的千名轻骑便会被戎弥人吃得干干净净,合城县也必然不保。杀月刀感觉到主人心中的杀意,泛起淡淡的黄光在江安义手中兴奋地轻颤着,仿佛在传递着对鲜血的渴望。

    ?乐达很冷静,无论是身为猎户是成为将军,他都明白面对猎物或者敌人时要冷静,这样才能找出对手的弱点,一刀制命。相隔三丈,?乐达横起手中的弯刀。

    普通戎弥将士手中的弯刀长四尺,重五斤,他手中的弯刀是大师所制,长有五尺半,重有十二斤,刀名斩风,这把刀是他斩杀田韦国大将柯萨后夺得,近十年来斩风刀下不知砍杀过多少头颅。

    轻骑冲锋,并不用挥舞弯刀砍杀,只要利用马儿奔腾的速度,轻巧地把弯刀抹过,刀锋所向无不披靡。斩风刀比一般刀长,在冲锋时更占优势,?乐达曾经一刀削落过两匹马头。

    江安义注意到对面戎弥将军手中的弯刀比起杀月还要长上几分,两马交错之时对手的弯刀所控的范围近丈,这样的对手就算自己避过身后的伙伴铁定要吃亏,绝不能让他逃脱。

    脑中闪过念头,身形已从木炭身上腾空而起,借着前冲之势向着?乐达的头顶踩去。?乐达微惊,大王身边有些身手敏捷的护卫,较技之时曾经像来敌般腾空来袭,而最重要的是他自身就是这样的高手。生裂狮虎,?乐达凭借的可不光光是勇力。

    斩风刀竖起,像一面旗帜朝着江安义斩去,?乐达冷喝道:“受死。”一道淡白的刀芒带着森然的寒气朝着丈许外的江安义激射而去。

    江安义真没想到戎弥将领居然也是内家高手,危急关头身形急扭,刀风贴着胳膊掠过,江安义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就被劈成两断。?乐达见没有伤到江安义,脚踏马镫立起,左手握拳,朝着空中飘落而下的江安义捣去。

    钵大的拳头曾经击碎过熊头,暗蓄着内劲曾经震死过狮虎,江安义差点被?乐达斩中,有些恼羞成怒,不闪不避,左拳迎着左拳相撞而去。“砰”的一声,?乐达被震得坐回马鞍。江安义含怒出手,借助从上往下的势头,?乐达抵挡不住,身子重重地落在马背上,马背向下一蹋,压断了背梁,惨嘶着倒在地上。

    江安义身形下落,用脚尖点向?乐达的头颅,?乐达暗道不好,自己低估了对手的功力,如果被踩中脑袋,估计这一下就要脑浆崩裂,万般无奈,?乐达向侧旁滚地,“懒驴打滚”翻出江安义的控制范围。

    木炭冲到江安义的身边,江安义纵身而起,不再理睬?乐达,挥刀向戎弥军杀去,长刀所向,血浪滚滚。江安勇落后哥哥一个马身,见敌将在地上翻滚,催马向?乐达踩去,手中长枪狠狠地朝他扎去。

    ?乐达挥刀拨开江安勇的长枪,心知不好,自己站在轻骑冲锋的路上,面对郑军排山倒海的攻击,很容易被马匹撞倒踩成肉泥。斩风刀拨开长枪,让过江安勇,双脚站定,手持斩风刀,丝毫不退。不等郑骑冲进,手中刀先将马腿削断,片刻之前便有十余匹战马倒在他身前,形成了高高的屏碍,后面的郑骑不得不避让开,?乐达得到片刻的喘息,别看只出手了几十刀,体内的真气却消耗近半。

    他身后的亲卫见主将落马,拼死冲来保护,两军混战在一起。等亲卫冲到近前,有人让出座骑,?乐达翻身上马,看着从身旁掠过的郑骑,?乐达狞笑道:“给我杀光这些兔崽子。”

    江安义并没有冲远,绕着弧形又兜了回来,他知道千名轻骑在一万多戎弥军中唯有快刀斩乱麻才有一线取胜之机,而这快刀所向正是那落马的戎弥将领。刚才两马相错,江安义看清对方胸前的金色,知道敌将是戎弥国的金护将军,他知道戎弥国共有十位金护大将,这次带队前来攻城的应该就是此人。

    戎弥军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郑军被挤压在中间,江安义和江安勇等人会合后,千余轻骑已经折损三成,江安义道:“不宜久战,随我冲回城去。”

    江安勇浑身是血,吐了口唾沫骂道:“该死的戎弥人,杀之不尽。”

    催动坐骑,江安义朝着?乐达落马的方向驰去,?乐达带着手下追杀着郑军,听到背后马蹄响,回头正看到江安义。斩风刀在空中一旋,劲风飞扬,?乐达高喝着向江安义冲去。

    此人是劲敌,江安义没有信心将其斩落。挂刀摘弓搭箭,江安义瞄准十余丈外的?乐达。?乐达刚才看到江安义四十丈外一箭封喉,斩风刀竖起,挡住全身要害,沙场厮杀,大意不得,那些用刀斩箭头的人是唯恐死得不快,?乐达放缓马步,让身旁的亲卫先驰向前,替他遮挡住箭只射来的方向。

第五百四十九章浴火求生

    一向以武勇示人的?乐达其实很谨慎,他知道对面郑将的箭法了得,所以让亲卫在前面掩护,十几丈的距离,以战马的速度只要两三个呼吸就能接近,只需缠住对手片刻,等四周的轻骑赶到便是郑军的死期。

    ?乐达的打算没有错,但他错估了江安义的箭术。年初在莎宿国江安义屡次以箭术建功,让他深感两军阵前取上将人头最捷径的方法就是弓箭。回归化州后,他花了不少功夫钻研箭术,在精、准、快的基础上生出花样来,一手多箭、追星箭、连珠箭、子母箭等配合特制的箭只出人意料地击中目标。

    江安义知道他顶多只有拉两弓的机会,如果在两弓之间不能解决掉戎弥大将,接下来的情形恐怕大大不妙,四周有追兵,前面有阻敌,江安义也不知道能带多少人回归城内。

    对面的戎弥大将隐在人墙之后,显然是想让身前的人替他挡箭,江安义心中暗喜,机会因对方的谨慎到来。?乐达不知江安义已经踏入炼神还虚之境,元神能透体而出,他隐在人墙后的举动江安义“看”得一清二楚,反倒他被人墙挡住了视线,少了应对的时间,而这正是江安义所要的机会。

    箭去如虹,迎面奔来的戎弥护卫来不及躲闪应弦倒地。江安义迅速地从箭囊中抽出两只箭,朝着?乐达身前的护卫射去。那名护卫有前车之鉴,身子下意识地向旁边一闪,避开飞箭,但他闪身却把身后的?乐达露了出来。

    要说以?乐达的身手劈落或者闪开来箭不难,可是?乐达躲在护卫之后,等发现箭射来离他不过七尺远的距离,再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两只箭,皆奔前胸,利风刀竭力往外封挡,“叮”的一声轻响,手中弯刀一震,一只箭射在刀面上。另一只箭却擦过刀背,斜斜地上挑,“噗”一声透过肩甲钻入右肩之中。

    ?乐达感觉肩膀像被烧红的铁条穿过,身形被利箭带得往后一晃,巨痛传来,焦臭味盈鼻。“哎呀”,?乐达痛呼出声,看郑将挂弓挥刀而来,哪敢应战,左腿一磕马肚,座骑斜着向右旁避去。身旁的亲卫见将军受伤,拼死上前保护,等江安义斩杀数人,?乐达已在亲卫的护佑下跑出十余丈远。

    戎弥军的数量太多了,江安义理智地没有追赶,带着身后的轻骑回了合城县,千名轻骑出城,已经有二百多人再也没有回来。城外,?乐达退兵十里,军医替他取下肩头的箭只,肩膀血肉模糊,疼痛难忍,无法再战。

    清点人数,损失人马一千三百多,近半伤亡是落在陷马坑和壕沟造成的。?乐达脸色铁青,没想到合城县如此难取,二王子和伊采多丧身于城内,自己也受了伤,关键是在合城县耽误的时间久了,郑国的援军陆续到来,这场东侵便只能失败告终。

    无论如何今日之内都要拿下合城县,不然自己无脸前去见大王。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个多时辰,?乐达想了想道:“将郑人的尸体和死马都推进坑中,下山前把壕沟和陷马坑填平,打造攻城器械,我要连夜攻城。”

    ?乐达看得明白,合城县出战的仅有千名轻骑,相比自己所率的一万多名轻骑可以忽略不计,据逃回井门关的腾益格禀报,城中并没有什么防御器械,连盾牌都不足。这样力量相差悬殊的对比,只需堂堂正正地辗压过去就能取胜,自己求功心切,不等壕沟填平,仅开出七丈宽的道路,给了郑人可乘之机,等壕沟全部填平,马匹可以纵横自如,看郑人还有什么办法对付自己。

    合城县县衙大堂,众人神情凝重,火牛阵出敌不易胜了一场,但对戎弥人来说根本没有伤及筋骨,正如?乐达所料,等戎弥人填平外面的壕沟和陷马坑便是合城县陷落之时,城内巷战,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冯定忠打破沉寞道:“眼下戎弥人在西城外填坑,不如趁此机会撤走,留下空城给他们。”

    “城中还有六千石粮食,银库中有钱五千四百多两,还有这许多的商铺、物资,都是百姓的血汗,就这样白白送给戎弥人了,实在让人痛心。”范师本叹道。刺史亲临合城县,或战或退自有江安义作主,范师本便不再提与城俱亡了,蝼蚁尚且贪生,有活下去的机会范师本当然不会迂腐到一心求死。

    江安勇愤愤不平地道:“烧了也不给戎弥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安义眼中一闪,似要捕捉到什么灵机。身后的朴天豪笑道:“二将军说的好,索性一把火烧火,只是这把火烧到好处,总要让戎弥人付出点代价。”

    “你是说在城中布置引火之物,等戎弥人进城后点燃大火,烧死他们。”江安义目光炯炯地盯着朴天豪道。

    “不错。”朴天豪从容不迫地道:“离天黑不过一个时辰,戎弥人填平壕沟差不多就要天黑了,看这架式戎弥人打算连夜攻城,咱们尽量拖延时间,天黑对我们有利。趁这段时间在城中四处搜集易燃之物,倒上豆油,等到城门攻破戎弥人入城后,射出火箭或者派人点燃易燃之物,将戎弥人烧死在城内。”

    人多好办事,城外戎弥军填沟,城内屯丁拆房,拆下来的门窗木料堆在麦杆和绸缎、布匹等易燃之物上。有胡商贩运百余瓮豆油留在客栈,被拆房的屯丁找到,朴天豪指挥众人将豆油搬到隐蔽的要害处,只等出城前捣破陶瓮让豆油流出遇火而燃。

    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外戎弥人已经填平壕沟,正在休整吃饭。城内,江安义让范师本和冯定忠带着剩下的轻骑和万余屯丁悄然从东门撤离,整个城内只剩下两百名精壮的屯丁守城。合城县四门都被石块木料堵住,只余东门余下二尺宽的道路,方便城破时撤走,整个合城县黑沉沉、静悄悄的,轻声的咳嗽都被空旷的县城扩放得惨人。

    天暗下来,刮起了南风,江安义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戎弥人的火把连成一片,把夜空都照得通红。戎弥人的火把开始朝着城门移动,像长长的火龙逼来,城上的众人呼吸都被火光迫得艰难起来。

    冲车在前,十多架云梯搭上城头,屯丁们朝城下丢着石头,戎弥人还以箭雨。江安义瞅准机会灭了几名将领,很快有戎弥兵从云梯爬上城头,城守不住了。江安义示意屯丁们撤走,按计划这些人会沿路击破油瓮,江安义则带着江安勇和思雨悄然隐在黑暗中,他们三个要点燃起冲天大火。

    半个时辰不到,合城县便破了,先入城的戎弥军清扫开城门处石块,放戎弥大军入城。?乐达没有入城,派遣侦骑入内打探,片刻之后侦骑回禀,整个合城县空无一人,郑人全都逃走了。

    ?乐达率军从井门关并没有带扎营的帐蓬,大军忙累了半天,都巴不得能早点入城休息。?乐达肩头受伤流了不少血,脑袋昏昏沉沉有些支持不住,强打精神道:“穆赫、噶里、喀弥可,你们三人辛苦些,各带两千人到四周转转,今晚就驻扎在城外,郑人狡诈,小心别中了他们的计。”

    三人领命而去,?乐达觉得伤痛难忍,肩膀上像有条火蛇在燃烧、舔食,太阳穴崩崩直跳,知道伤得不清,明日伤痛不退的话就要向大王报信,换一个人来统军。

    剩下的七千余人进城,道路上被东一堆西一堆的石块木料挡住,又是黑暗,只能牵马而行。?乐达想到二王子和伊采多,连忙吩咐道:“看看四周店铺人家,是否有郑军躲藏?”大军四散搜寻,并没有发现郑军,?乐达松懈下来,在护卫的簇拥下进了县衙,准备在县衙休息。

    江安义、江安勇和思雨分别藏在东、南、北门处,看着合城县乱糟糟地吵闹,那些堆放的易燃物在黑夜里如同道旁的石块、木料般并没有引起戎弥军的注意,征战了一天,这些戎弥军留下些巡逻,其他人纷纷找寻房屋睡觉。

    合城县安静了下来,江安义悄然从暗处现身,找到油瓮处将瓮扳倒,空气中很快弥散着豆油的轻香。鼾声此起彼伏,那些巡逻的兵丁也东倒西歪打着哈欠,没有人注意到空气的异常。

    晃着火捻,江安义点燃麦杆,看着火苗窜起,变大,江安义奔向下一处,片刻功夫他便点燃了二十余处火苗。按照计划,他们三人到东门处汇合,从城墙上直接翻下城找寻隐在城外的轻骑。

    站在城头,江安义看着火苗越烧越旺,沿着城四周火苗熊熊窜起,向着中间卷去。夜风之中,火光带着烈烈的呼啸声,让人闻之胆寒。

    “着火了,着火了。”仓皇的喊叫声四起,惊醒戎弥军的美梦。火光中,战马慌乱地逃窜,人影在火光中乱舞,整个合城县陷入地狱之中。

    远远地站在城头,仍能感觉迫人的热意,火中的戎弥军怕是再劫难逃。江安勇和思雨奔来,江安义带着他们跳下城墙,把地狱留给了身后的戎弥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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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