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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六章会试风云

    回到住处已近戌正,书房内亮着灯,江安义进门一看,范师本正与田守楼在手谈。

    听到声响,范师本抬起头,顺手将棋局搅乱,笑道:“安义怎么现在才回来,田主事已经等了你一天了。”

    田守楼站起身,躬身礼道:“守楼见过主公。”

    三年不见,田守楼气度大异,原本苍白尖瘦的脸颊变得红润光泽,精心蓄起的三缕墨须看上去儒雅从容,衣着看似朴素却十分贴适,细看之下会发现做工细腻讲究,出自益祥恒布庄的手艺,这套长衫的售价便要十两。

    江安义远在化州,京中信息多靠田守楼打听,这三年来田守楼尽心尽力,每月三封书信从未间断,京中大小事情不管有用无用都会报来,江安义对田守楼的作为甚是肯定。

    范师本知道田守楼有话要跟江安义谈,站起身道:“安义,守楼兄,你们聊,我回后宅了。对了,安义,李府来了个客人,说是你让他来的,我让他在前院住下,此刻正与志昌在一起论文呢。对了,今天有不少试子前来行卷,我都放在书桌上了。”

    “不错,是彤儿的族兄李东晟,也参加今科会试,我让他与志昌一起做个伴。”江安义应道,“你跟志昌说一声,今日讲文要晚一些。”

    范师本点头出门,江安义让田守楼坐下,听他讲述京中发生的事情。田守楼虽然消息灵通,层面却比余知节低了许多,街谈巷议捕风捉影的事居多,江安义却听得仔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有些看似无稽之谈却隐藏着深层意味,值得仔细思索推敲。从细微处看事情是江安义从张克济处学来的本领,让他受益匪浅,在看待问题时眼光精准,让方仕书都十分佩服。

    余知节这样的高层知道朝堂会有大变动,而在田守楼这样的低层官员眼中京中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即将到来的会试,文会、行卷,卖考官录、猜策论等盛行,各路神仙各显神通,走动门路,磨刀霍霍瓜分着科举的名额。

    江安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九年前他参加会试也曾听说权贵世家暗中把持科举的传闻,但他高中状元,前三甲除了他外,还有韦?成和张志诚,都有真材实学,及第的人中有泽昌书院的刘玉善、林义真和?明德,还有范师本,都是才学出众之人,所以对流言并未放在心上。

    听田守楼讲得绘声绘色,江安义不禁问道:“守楼,你说太子、楚安王以及京中诸多权贵都插手科举,可有实据?当年我参加会试时也听闻有人在会试中做手脚,从及第的榜单上看似乎问题不大,我认识的及第之人多是有真才实学的。”

    田守楼笑道:“主公是丰乐九年的状元郎,取士三百一十六名,事后有传言称至少有六七十名进士是打通关系及第的。”

    “怎么可能?”江安义惊叫起来,连连摇头不信。

    田守楼笑道:“主公在京中的时间少,田某在礼部当差二十余年,自然知道这些内幕,主公那年的金榜相对公正些,因为副主考是段次宗段大人为人公正无私,他所取的名额较为公允,而李主考和其他同考官却夹带了不少名额。据我所知,十个世家分走了三十个名额,王公贵戚夹带了三十人,剩下至少还有二三十人是通过李主考和同考官录取的。每科会试约有半数被暗中分走,这几乎是科举惯例。”

    “这样做难道不怕天子查觉吗?”

    “天子多数情况下只会审阅殿试前十的考卷,只要这十人不做假,天子很难查觉。”

    “怎么会这样?”江安义喃喃地叹道。想起自己在化州乡试之时也曾徇私让刘逸兴取中,刘逸兴确实有才只是命运不济,为国取真正的有用之才江安义并不没有负罪感,但为了刘逸兴取中默许了邱安庆的夹带。后来私下与方仕书谈及,方别驾也概叹每次科举都有徇私之事,能取中六七成真正的人才就算无愧于心。

    田守楼喝了口茶,让江安义从震惊中缓缓神,然后继续道:“主公进京朝觐,最好是与化州试子少接触,以免旁人闲话。特别是那位狂生马远翔,在京中毁誉各半,我听说有人放话要让他名落孙山。”

    一般说来各州的解元都会取中,算是对各州取士的肯定,而让马远翔名落孙山不光是针对他隐隐也有羞躁江安义的意思。

    “是什么人说的?”江安义问道。

    “前几日我与礼部的几位同僚喝酒时听他们提及,我一再追问他们也不肯说,只是让我见到主公之后提一句,让主公加点小心。”田守楼有些歉意的地道:“后来我又从别的人口中听到这件事,估计八成是真。”

    刚来京城两天,就听了满耳朵马远翔的事,特别是此子还无意中间入太子和楚安王的争斗中,江安义暗叹了口气,马远翔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怕是也帮不了你了。

    谈了半个时辰,田守楼起身告辞,江安义叮嘱他听到什么消息尽管来找他,这段时间他都住在此。

    四月一日,礼部呈上来的主考官人选,天子石方真圈定中书郎马遂真为主考官、集贤殿大学士何英杰为副主考,一个时辰后,正副主考的名字,连同二十名同考官的名字一起变成一两银子的考官告知在酒楼、客栈变卖。二十名同考官中周处存赫然在列,还有政事堂右丞韦?成的名字。

    延康坊朋归客栈,陈翰海欢喜异常,主考官与副主考的名字都出自考官录,这段时日他专心研究考官录六人的文章诗赋,对马遂真和何英杰的文风喜好熟知在心,原本渺茫的希望变得清晰起来。

    乔天桐间或也看过这两人的文章,但比起陈翰海的专攻就差得远,见陈翰海笑的合不拢嘴,忍不住泼冷水道:“陈兄不要过于欢喜,既然考官录猜中考官,京城万余名试子中肯定有不少人像陈兄专攻六人文章,还是竞争激烈。”

    陈翰海不以为意地道:“至少比起未猜中强上数倍,先机在手,胜算大增。”

    考官名录既出,参试的举子再无心参加文会,一个个到书铺找寻这些人的文章诗赋钻研,多数人失望而归,书铺里这些人的文章早已卖光。马远翔笑道:“陈兄收集了不少马主考和何学士的文章,这几日借来一观如何?”

    乔天桐早已眼热不已,连连在旁边附和道:“陈兄,我买的不全,有几本也借我看看。”

    陈翰海真不愿借书,这分明是给自己增加对手,可是这段时间吃住都是马远翔支付,抹不开面子,只得咬牙道:“每日只能借一本,你们轮换着看,其他的我还要细看。”

    马远翔心中不悦,站起身道:“算了,我还是到丰乐坊的书局转转,听说墨香斋在加紧印刷,指不定能买回来。”

    乔天桐也看不惯陈翰海的做态,有心离开,但却没有马远翔那般有钱,只得陪着笑脸对着陈翰海讨好着,让他进屋拿本马遂真的文集观看。

    四月初一宣布主考与同考的名单,却不要求他们立刻进贡院,但那些得了消息的主考和同考们纷纷闭门谢客,不再接见外人,以避嫌疑,当然会有不知深浅的士子上门求见,无一不被劝离。因为这些人都知道从得知名单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被龙卫盯上了,门前屋后时刻都有暗探盯着,说不定此刻书房的屋顶也有人蹲着,连家中人出门买菜都有人盯着。自有龙卫以来,有不少不信邪的考官都被送进了监狱之中,如今既有龙卫又有暗卫,谁也不想试试他们的办事能力。

    韦?成回到住处,对妻子安寿公主道:“你父皇点了我同考官,六日入闺,要到二十五号左右才能归家,这段时日你在家注意身体,轻易不要出门。”

    安寿一扁嘴,道:“一入贡院就要二十多天,像坐牢似的,父皇真是的,让你去吃这样的苦。”

    韦?成笑道:“别人求尚且求不到,你还抱怨,要让父皇知道了还不得说你不识好歹,连我也要落个教妻不严之过。”

    “好啊,你是在暗讽我蛮不讲理,我要向父皇告你去。”

    夫妻俩在屋内说说笑笑,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声,韦义深来了。安寿一吐舌头,忙和韦?成一起迎了出来。韦义深白发苍苍,走路颤抖,韦?成和安寿一边一个将他扶进屋中坐下。安寿亲手奉茶,然后敛身一礼,带着丫环退下,把屋中留给爷孙叙话。

    韦义深撩起白色的寿眉,微笑地道:“成儿,天子点了你的同考官。”

    “正是,孙儿正想过府向爷爷禀报。”韦?成习惯地站在老人身后,轻轻地替爷爷拿捏着肩膀。

    韦义深说笑道:“按律点了考官后是不能出外的,爷爷索性自己前来,天子总不能拿我老头子怎样吧。”

    看着爷爷头上雪白的发丝,韦?成想起自打记事起就跟在他身边,是爷爷教自己读书,指点自己接人待物,如今爷爷老了。

    屋内安静下来,韦义深查觉到孙儿的心思,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爷爷已经七十有二,无憾矣。成儿无须做儿女之状,我此来有些话要交待你。”

    韦?成强忍伤感,笑道:“请韦相吩咐。”

第五百七十七章布局将来

    韦义深眼中射出一道光芒,仿佛又回到叱咤风云的当年,随即目光黯淡下去,露出缅怀和迷茫之色,最后化成柔和。伸手拍拍肩头上孙儿的手,韦义深笑道:“爷爷已经成为过去了,韦家是否能再出位韦相就要看?成你了。”

    韦?成揉捏肩膀的手一顿,道:“?成定不会让爷爷失望。”

    “好好好,这才是我韦家好儿郎。”韦义深欣慰地道:“我这次过来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不要捏了,一旁坐下。”

    韦义深致仕已有四年,逐渐被朝堂文武和百姓淡忘,门生故吏渐不来往。虎老雄威在,这位深居府中少有出外的老人通过家人的讲述,对朝堂内外发生的事情了解得清楚,凭借多年与天子石方真相处的经验,韦义深感觉到朝堂会有大的变动。

    闲居在家的日子,韦义深感到自己老的特别快,手脚迟钝,易忘事,易昏睡。明普寺方丈广平大师让他多走动、少思虑、少食油腻,韦义深却从广平大师的话语中听出一丝不祥之意,惊恐之后逐渐归于平静,这世间放不开的只有家族的昌盛繁衍。精心思虑后,韦义深要把自己发现的东西告诉家族的希望,自己的孙儿韦?成。

    微闭着眼睛组织了一下言辞,韦义深缓缓开口道:“天子即位以来,就有意启用年轻的臣子取代老臣,结果因为我和世家的缘故,难以如意。如今天子即位已有十八年,不用取代,老臣们都到了致仕的年纪,六部九卿中多半已过花甲之年,就连户部尚书余知节也年近六旬,朝堂上的高官多是老者了。”

    韦?成多少明白爷爷要说的意思,笑道:“卢尚书是要走的,听闻接替他的是宁侍郎,我估计潘尚书、郭尚书、严大夫、宋寺卿等人也陆续会致仕,姐夫这次被调回京中,不知是否有希望接待其中的职位。”

    “叔纶资历不够,我估计天子会先让他担任六部中的侍郎,倒是段次宗极可能接替潘临风的位置成为吏部尚书。”韦义深猜测道。

    韦?成笑道:“段大人为人忠正清廉,他任六部之首朝堂风气必为之一正。”

    韦义深没有答话,径自道:“此次会试,是建武元年的开试,天子十分重视。建武之意,是以武建功业,天子北伐建功之意昭然,我知天子素有与高祖齐肩之志,今年天子四十六岁,十年之内应该会有再次北伐之举。”

    韦?成叹道:“可惜孙儿不会武艺,要不然一定追随万岁去看看大漠风光。”

    “前方打仗靠的是后方钱粮,天子经过一次大战,对这点应该认识得很清楚,大刘国高祖皇帝不是说过功人与功狗的区别吗,建功立业不一定就要上前线打仗,你要答应爷爷,绝不准上前线。”韦义深有点着急,孙儿是韦家繁衍昌盛的希望,绝不能让他轻易涉险。

    韦?成笑道:“爷爷放心,孙儿知道轻重,只是一时感慨罢了。”

    韦义深松了口气,道:“这是我今日要说的第一层意思,天子将来会以北伐为目标,朝堂上会出现武将的声音,太尉的职位会与丞相并重,兵部和工部的作用会逐渐凸显,说不定以后还会兴起武科。”

    “武科”,韦?成一愣,郑国在高祖、顺帝、武帝年间都曾设过武试,后来因为以文治国停了武试,只保留下了将门,难道天子真的会如爷爷所说重启武科吗?

    韦义深见孙儿不信,微笑道:“天下比武都能举办,继承先祖之志重兴武科有什么难处,天子在朝堂上威仪日重,相信没有人敢反对。”

    韦?成懒得多想,道:“朱老太尉年岁渐大,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朱大将军不为天子所喜,朱家的太尉之职怕是要让与别人了。”韦?成与朱易锋虽然文武不同却是知交好友,言语中替朱家担着心。

    韦义深“呵呵”笑道:“朱家没有大碍,就算朱质朴没办法坐上太尉之位,朱易锋这小子也会重新夺回太尉之职。石家只要不傻,朱家只要不反,这太尉之位定然是他朱家的。?成与易锋是好友,不妨勤走动些,如果朱太尉身故后太尉之位不定,你不妨向天子进言,太尉之职事关国本,朱家之忠无人能及,天子自然知道如何选择,而朱家必然感激于你。”

    韦?成点头记下。

    端起茶喝了一口,韦义深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从窗外射入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多好的春光啊。韦?成默默地看着爷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看着那双曾经充满睿智光芒的眼睛变得迷茫,屋内安静了下来。

    良久,韦义深自失地笑道:“老了,想事情容易分神,我刚才说到哪了?”

    韦?成强忍心中悲伤,强笑道:“爷爷精神着呢,霖儿还要爷爷你教他呢,还有安寿肚中的孩子也要爷爷您受累。”

    韦义深笑了笑,忆起刚才自己所讲的内容,接着道:“等老臣退尽,朝堂便会呈现出新的面貌。陈成济是过渡性的人物,顶多两年他就会致仕,左相的位置孔省会接任,孔省这个人为人机敏、博学多才,品行却不如陈成济,天子有错不会力谏。今科会试天子用马遂真为主考官,表明天子有意让他接任右相,当初我去相之时,天子便在这三人之中选择,马遂真因过于急切,反不为用。马遂真才学是有,用于六部为尚书可,作为丞相却显气量不足,将来必与孔省相争。”

    “爷爷你说两相相争,谁会胜出?”韦?成问道。

    韦义深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

    想了想,韦义深道:“我估摸孔省的胜算在六成以上,孔省善长揣测天子心意,马遂真不如他,但如果两人闹得太厉害,恐怕就是两败俱伤,结果只能是双双罢相。”

    韦?成想起京中所传的风言风语,不无担心地请教道:“马遂真是楚安王的王傅,他任右相会不会暗中偏助楚安王。楚安王在京中有贤王之誉,将来怕会太子构成威胁。”因为安寿的关系,韦?成甚至韦家是铁定的太子党。

    韦义深摇了摇头,道:“无妨,天子和王皇后都是明白人,不会容许楚安王威胁到太子的储位。楚安王的声誉是天子默许存在的,一来天子对次子有怜爱之意,让他有贤王之名将来可以晋封为亲王,二来对太子也有磨砺的意思,我看等楚安王成婚后,王皇后便会让楚安王回封地就任。”

    韦?成想到太子近年来的作为,心中隐然不安,对着爷爷无需隐瞒,问道:“太子近来好游冶,喜逸乐,恐怕将来多事。特别是太子身边周处存、崔元护、柳逸尘等人逢君之恶,我数次规劝,太子反而不喜,我让安寿到宫中向皇后暗禀,皇后反说安寿误信传言,气得安寿说不想再管。”

    “此事急不得。”韦义深显然对太子的行为有些了解,道:“等会试之后天子便会替太子选妃,选妃之后太子有了约束应该会好些。我韦家因为安寿的缘故站在太子一边,却也不能胡乱出手,寻找机会除去周处存等人便是。”

    韦?成把前不久江安义送来一百万两银票,并出谋利用王皇后来除去周处存等人,后来阴差阳错,太子得到了雁山庄园,周处存等人却丝毫无伤的事说了一遍。

    “我要说的第二层意思便是交好几人,江安义便是头一个,此人文武全才,治政带兵皆是好手,天子许以国士;还有就是张志诚,将来你和他,还有张志诚,恐怕就是今日的陈成济、孔省和马遂真。”

    韦?成眼神一亮,爷爷的意思将来朝堂之上能为相的可能就是他们三人,能登堂拜相是他最大的愿望,也是韦义深最大的期望,怎让他不心潮澎湃。韦义深看着面露喜色的孙儿,笑道:“你是皇亲,韦家之后,才德兼得,政务娴熟,天子有意在栽培你,比起江安义和张志诚你已然领先一步,朝中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及。”

    “不过,张志诚和江安义的能力皆不在你之下。张志诚治黔,苗寨归顺,天下再无东南之忧,税赋增长数倍;江安义治化州,政通人和,年赋在二百万以上,天下大州不过如此,而且此人能征善战,领三千轻骑能退戎弥数万大军,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说到江安义,韦义深也露出赞叹之色,韦?成道:“此人之能,孙儿自愧不如。”

    韦义深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成儿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待人处事胜过江安义百倍,须知身为宰相调和百官,从这一点上讲江安义远不如你,如果天子要在你和江安义之间选择一人,九成是你而非江安义。你、张志诚和江安义三人之间,希望最大的是你,其次张志诚,江安义能力最强,希望反而最小。如果是太子即位,恐怕江安义永无入相之时。”

第五百七十八章处世之道

    “为何?”韦?成惊诧地问道。手中握着的茶盅猛地一震,袅袅的茶烟散乱起来。

    韦义深?阶虐仔耄??跛估淼氐溃骸敖?惨宄錾砥逗??罄纯肯闼?炔?当涞酶豢傻泄??墒撬?母?尤允鞘?牛??钍茉?蟛?樵荷匠さ撕颇系挠跋欤?诟宦尴卮窗旎蒲蚴樵骸16诨?菪私?妹袷樵憾即罅ψ手??叛e樱??诨?葜握?髡攀颗┕ど滩18兀?恍奈??衲崩??蜗掳僖捣笔?傩瞻簿永忠怠!?/p>

    “这不是好事吗?”韦?成不解地问道:“孙儿在并州平春县为令之时,见县中不少寒门学子为生活所迫,难以维系学业,也曾资助过不少人。治理县政,大力发展农桑,造福百姓,与江安义所为相同。往长远讲,宰相之职也在于治理天下,使民富国强。”

    韦义深意味深长地笑道:“看似相同其实不同。朝堂上有世家的说法,除了我等十大世家外,还有官宦世家、将门世家,乃至书香门第,你可曾听说过寒门家族的说法。”

    韦?成想了想道:“那些寒门子弟中举及第之后,处境随之改变,成为官宦人家和书香门第,连带着家人也脱离了贫寒之苦,这也是朝庭开科取士的诱惑所在。”

    “这些曾经的寒门学子一旦身居官位,身享荣华富贵,有几人还会愿意回到贫寒之态,所谓世家无非是富贵延续几代或十几代而已。”韦义深道:“天下财富有数,天子、世家、官宦掌握着绝大多数财富,天下百姓手中有多少财力?财富越来越集中,百姓越来越贫困,矛盾便越来越凸显,动荡必起,天下大乱,朝代更替。新的王朝取而代之,重新分配财富,新的世家又出现,周而复始的循环,这便是所谓的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

    韦义深的话语越来越低沉,韦?成的脸色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捏住茶盅,下意识地道:“如何是好?”

    “昭帝、宣帝贪图享乐,横征暴敛,致使元天之乱。当今天子是个明君,即位后励精图治,薄徭轻役,大力打压世家,推行‘合税为一’,目的就是将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的财富分摊些到百姓手中,只有百姓富足江山才会稳固,天下呈现中兴之状,江安义等人正是顺应了天子这种需求才趁势而起的。”

    韦?成不解地问道:“既是顺应天子意,那为何江安义不可能成为宰相?”

    “哈哈哈哈”,韦义深爆发出一阵笑声,道:“成儿你是当局者迷,这天下最大的世家便是天子。世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即使是天子也难以理顺关系,所以要借人之力出手。”

    韦?成幡然醒悟道:“爷爷是说天子有意借助江安义来削弱其他世家,又要顾忌朝庭的稳固平衡好关系,所以不可能将他放在百官之首,这样朝堂之上便永无宁日。”

    “不错。”韦义深道:“天子削弱世家之心不减,接下来几年世家会进一步被削弱,新人取代旧人,成儿你是驸马,又是世家,才具秀拔,将来天子极可能让你成为左相稳定朝局,张玉诚济事之才,多半会用做右相辅佐,而江安义有如宝剑,用之伤敌亦要防之伤己,天下不到危难关头,天子用他为相的可能性不大,我估计天子多半会让他在外任历转。至于太子及位,更不会把他召在身边,江安义被官场上称为‘二愣子’,太子怕是受不了直谏,只会让他在外为朝庭揽财。”

    韦?成叹道:“可惜江安义天纵其才,文才武略样样精通,实是无双国士,用之为相天下之福,难道就这样被浪费掉了吗。”

    韦义深道:“究其根本,还是出身贫庶的原因,不忘出身原是长处,但欲改变现状便要与天下为敌,江安义如看不破这点,终其一生不过上州刺史而已。如若与我等和光同尘,天下不过多出个词臣,无非经营几代多出个官宦之家罢了。”

    韦?成摇摇头,道:“我与他是道义之交,将来难道要成为敌手?”

    “政见不同不算为敌,私下未尝不可为友,我刚才说过江安义此人是双面剑,用其锋防其反伤,抛开朝堂之争,诗文唱和亦为文坛佳话,这期间的尺度就要靠你自己把握。至于为相之道,只需记住站在君主的立场上为天下谋,是为良相也。”

    祖孙交谈了近半个时辰,韦义深的精神有些萎靡,韦?成心痛地站起身道:“爷爷,说了这么多孙儿要好好细思一番,我送您回去休息吧,等有空我再向爷爷请教。”

    韦义深摆摆手,将杯中茶饮尽,示意韦?成倒满,道:“我老了,思绪不如以前,趁着今日清醒,多交待几句,要不然将来想说都可能记不起了。”

    “我方才说了要交好江安义、张志诚、朱易锋等人,还有你姐夫赵叔纶,他们会是你将来执政的助力。今科你是会试同考官,不妨多发现些有用之才,将来以为臂膀。至于余知节、段次宗这些老臣是你的前辈,都是正直之人,你只须秉直而行,他们定然会相助于你。”

    韦?成瞪大眼睛,静听着。

    “有些人你却要留神提防,小心在意,头一个便是楚安王。”韦义深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惊恐,他是两朝丞相,熟读史书,深知皇位之下尸骸累累,一个不慎便是其中一员,偏偏韦家事先站在太子一边,太子易位韦家必然势衰。

    韦义深的语调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眼下看来楚安王还不能动摇太子之位,不过太子行事荒唐,久而久之说不定生出变化来。楚安王的母族是黄家,黄家在世家之中势力并不强大,给楚安王的助力不大。倒是有一人要留神,暗卫副督统黄喜,听说此人是楚安王的启蒙老师,受过黄淑妃的救命之恩,此人如果相助楚安王,倒不可不防。”

    韦?成听过黄喜的名字,但从未把一个宫中太监放在心上,听爷爷郑重提起,暗暗记在心上。

    “对于楚安王,尊之敬之,绝不可亲之。”韦义深交待道:“不要想着两面讨好,那是取死之道。”虽然知道孙儿不至于那么蠢,韦义深还是重声强调。

    “太子身边的周处存等人不过是疥藓之疾不足为患,真到了紧要时分,不妨向天子直言明谏,万岁怎会处置他们。只是柳逸尘、崔元护等人与你同为世家子弟,能顾及一二还是照顾几分,天子虽然在削弱世家,但这些家族的影响犹在,他们如果肯帮你做起事来少了许多阻碍。”

    “我为相二十年,多少有些门生故吏,有些人……”

    苍老的声音在幽深的院落里飘荡,有如长长的叹息声。同样的春光下,太平坊江安义的书房,江安义背着手,在屋中踱着步,指点着坐在书桌旁的范志昌和李东晟。

    接下来的日子,江安义按照田守楼列出的名单逐一拜访了京中官员,又与泽昌书院的同窗欢聚了一场,礼节做完后,江安义便闭门不出,上门求见或行卷一律不见。人红是非多,此次进京,从宋思礼无意流露出的话中,从田守楼有意识的提醒中,江安义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比起九年前无畏的“二愣子”,江安义选择了沉默和回避,他只想着能早些回去,家中妻儿和化州的百姓都在等着自己。

    四月六日,天子依律在紫辰殿召见主考官马遂真和副主考何英杰,勉励他们为国取才。然后天子拿来四书五经挑选出几道题目,亲笔抄录下来,分别装进三个锦囊之中,让刘维国放进密匣,贴上封条,交给主考官马遂真。

    马遂真与何英杰带着二十名同试官一同前往贡院,贡院中监门、提调、受卷、弥封、对读等近五六十名官员早已在里面等候,来到明远楼,将密匣先放在金盆之中供奉在香案上,众人参拜。接着正副主考分左右落座,两边各十个同试官,鞭炮声中贡院落锁,建武元年的会试正式开始了。

    九日,士子入场,江安义总算得了清闲,正想着去趟余师家,宫有来人传旨,着他前去晋见。前次天子召见之时,屯田之法还未细说,以士为首,以农要基,工商并重的想法也没有讲透,江安义一路走一路盘算着该怎么向天子禀奏。

    御书房见驾,却见石方真头上束着飘带,身着青布儒衫,刘维国也换了身有钱人的锦服,江安义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文章。石方真笑道:“今日叫江卿来是护驾,朕久不出宫,趁春光正好四处走走,访查一下民情。”

    江安义大惊,白龙鱼服,恐有不测之虞,自己可担不起这责任。正要劝谏,石方真笑道:“江卿无须慌张,宫中供奉会护卫在暗处,出不了事。朕静极思动,不要碍了朕的兴头。”

    一旁刘维国苦笑道:“江大人,万岁心意已决,您就随行吧。对了万岁化名姓郑,江大人扮成万岁之侄,我便是管家,不要出了漏子。听闻江大人身手敏捷,万岁的安危便有劳大人了,几位供奉离得远,我怕他们来不及救援。”

    事已至此,江安义只得脱去官袍,也换上身儒衫,不敢走正门,从景风门离开皇城,来到坊间。

第五百七十九章雁山庄园

    出了景风门便是永兴坊和崇仁坊间的兴仁大道,热闹的声浪涌来,让江安义和刘维国直冒汗,石方真却笑簇颜开,道:“好生热闹,随意逛逛去。”

    郑朝建都永昌城历经一百六十七年,据前两年京兆府统计的户口数为四十四万八千七百三十三户,一百六十六万余人,这个数字相当于整个化州的人口,会野府在江安义治下变得繁盛,也不过才八万户,三十余万人,与帝都相比不值一提。再加上京中十六卫、宫中人口、寺庙僧侣以及流动人口,实际接近两百万人分布在近万顷土地上,吃喝用度汇聚成天下最为繁华之所。

    石方真即位后少有出皇城的机会,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感兴趣,店铺的招牌、挑担的商贩、往来的马车,行人的服饰,一朝天子化身为好奇宝宝,问个不停。陪天子逛街可不是件好差事,刘维国还好一些,江安义早已汗湿后襟了。

    逛完东市,日头西转,石方真道:“管家,找个地方吃饭去。”

    刘维国虽然在宫外有住处,但一年住不了几天,所以把求助的眼光看上江安义。江安义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比起刘维国更熟些,西侧是平康坊,江安义记得余庆乐带他一家醇香楼,里面菜的味道不错。

    已经接近午末,醇香楼生意依旧火爆,江安义花了百文钱,小二引着三人来到间内侧靠窗的雅座,这里应该是接待贵客的地方,布置的雅洁,窗外是酒楼的花园,吵闹声被挡在珠帘外。

    石方真笑道:“伙计,有什么好吃食只管送上来,我这侄儿是有钱人,不差钱。”

    江安义掏出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小二,吩咐道:“脱骨鸡、大虾扒白菜、干煸鳝片、卤鹅肝、松鼠桂鱼、南肉春笋,再加上三脆羹,明月香来一坛,各色干果送些上来。”

    小二知道来了豪客,脆声答应一声,转身离开。片刻功夫有侍女托了各色果脯上来,从白瓷罐中倒出新榨的蔗汁,笑着解说道:“这是从黔州苗寨送来的甘蔗,榨成汁请客官尝个鲜。”

    石方真端起碗喝了一口,赞道:“清香可口,不错。”

    等侍女退下,石方真道:“安义,志诚在黔州做的不错,苗人臣服让朕解开个心结,你和他都是朕的左膀右臂。等过几年东南和西北安定下来,朝中老臣致仕,朕便把你们都调回京来,有你们这样的能臣辅佐,朕有信心达成治世。”

    说话间,菜肴流水般地端上,石方真吃得味口大开,笑骂道:“宫中御膳还不如街坊的酒楼,唐文忠这奴才怎么当的差。”

    刘维国连忙掩饰道:“郑老爷,宫中饮食讲究精细营养,与民间大火重味有别,各有千秋,无法相较。”

    外面脚步起响,有来了群客人,被小二让到了旁边,江安义等人言语谨慎起来,默默吃菜不作声。旁边的客人不知隔墙有耳,大声谈笑,声音清楚地传过来。

    “明扬兄,我敬你一杯,预祝令郎今科高中。”

    “这还用说,明扬兄与原国公府上是姻亲,少公子有原国公照应及第还有说吗?”

    石方真放下筷子,露出不悦之色,科举中的弊端他多少知道些,不过隔壁这些人肆无忌惮地在酒楼之中谈论,岂不是在打他的耳光。

    江安义低头吃菜,这样的事情不好搭嘴,刘维国暗暗心急,恼怒隔壁的那些人找死,触了万岁的霉头怕没有好下场。

    话音再起,那个明扬兄带着几分得意,道:“我那亲家公出面找了何学士,何学士应该会给他几分面子。”

    “这么说令郎要高中状元了,恭喜恭喜。”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显然是跟这位明扬兄唱唱反调。

    “状元小儿是不敢想的,京中水太深,我张家算不上什么角色,倒是唐兄,我听说你跟太子搭上了交情,你那二小子今科前三甲是跑不掉了。”明扬兄冷冷地回应道。

    刘维国心中一动,他想起这位明扬兄是谁了,是京中有名的绸缎商张明扬,他家拥有江南三成的桑田,所出产的丝绸占了大郑丝绸的五分之一还多,他的儿子张可杰与原国公的孙女成亲,连摆七天流水席,只要说起恭喜就能去喝酒,听说送给原国公府的嫁妆用牛车整整拉了一百零八车,光金银就上百万两,还有数不清的珍宝珠玉等贵重物品。

    石方真怒哼一声,显然也想起这位张明扬是谁,张家每年纳税近百万,因为一个进士,石方真也懒得发作他,不过从他刚才说的话听到那个姓唐的跟伟儿有关连,倒是让石方真神情一动。江安义和刘维国对视一眼,都放下筷子,屏住呼吸静听隔壁的言语。

    “我哪有本事与太子搭上交情,只不过跟东宫洗马周大人有几分交情,周大人此次被选为同考官,小儿如不出意外,二甲还是有望的。”唐姓人洋洋得意地道。

    说到太子,隔壁的话题转到了太子选妃上,言语间透露出太子喜好游冶,在雁山庄园内蓄养歌妓的事来。石方真气得脸色发青,轻声问刘维国道:“太子游冶之事你可知晓?”

    刘维国吓得脸色苍白,竭力想站起身,两腿发软跪在地上,江安义在一旁也坐不住,挨着刘维国跪下。刘维国深吸了几口气,知道自己的回话极为重要,稍不留意便要起滔天大祸。

    “万岁,太子出宫游玩是偶有的,但多为打猎练习骑射,太子多次说过他要学万岁雄武狩猎北漠,游冶的谣言怕是有人在暗中诋毁,老奴不敢有丝毫欺瞒万岁。”刘维国颤声道。

    江安义也劝道:“万岁让余师变卖雁山庄园不过数月,太子命周处存写信给臣替万岁分忧更是年后之事,算算时日不过两个来月,何来太子游冶无度之说,再说万岁对太子的学业时常过问,太子哪有时间到雁山庄园玩乐,依臣看来,必是流言。”

    石方真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朕要命龙卫查探谣言出处,看看什么人在中伤太子。”

    江安义心中一动,此时正是除去周处存的良机,虽然行事手段有些欠光明,但自问立心为正。于是江安义轻声道:“空穴来风并非无因,臣冒死进谏要留意太子身边的人是不是在败坏太子的名声。”

    石方真盯着江安义看了一会,江安义神色不变。石方真道:“都起来吧,这里不是宫中,让人看到多有不便。”

    虽然没有回应江安义,但石方真显然被江安义说动了心,方才就听到周处存的名字,看来是要查一查太子身边的人了,亲贤臣远小人,如果太子被一群小人簇拥着,岂不糟糕,有空要把韦?成召来,他是伟儿的姐夫,又是崇文馆直学士,应该知道点什么。

    隔壁依旧在欢声笑语,丝毫不知大祸临头。石方真推开碗筷,好好的一顿饭被这群人搅得兴致全无。来到酒楼外,石方真动了心思去太子的雁山庄园查看一番,刘维国差点没吓死,还不想劝,他知道天子疑心重,如果他劝的话止不定天子认为他知道些什么瞒着他,那他这个秉礼太监也就做到头了。

    退后半步,轻扯了一下江安义的衣袖,目光相求。江安义也怕出事,一旦太子出事,他也要受牵累,何况今日之事只有他和刘维国在天子身边。

    江安义笑道:“雁山庄园离京城有二十余里,骑马来回要一个多时辰,如果雇马车的话恐怕赶不及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万岁出宫私游已不合体,如果晚膳之时万岁不回宫,怕宫中生出乱来,万岁切不可因小失大。天子无家事,万岁要查探太子在雁山庄园的住处,可派人正大光明去验看,要是觉得不便,派遣暗卫前去便是。”

    “江大人说的极是,万岁以江山为重,切不可轻易冒险。”刘维国也低声相劝。

    阳光将醇香楼的暗影投出老长,太阳已经西下。石方真站在暗影中犹豫了片刻,最后闷声道:“回宫。”

    悄然从景风门返回御书房,石方真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生了会闷气,刘维国和江安义侍立在一侧,心中忐忑,不知天子想些什么,今日听到的事情足以引发一场惊天大案,说不定无数人头因此落地。

    “今日之事,你们俩人谁也不要说出去,连太子也不要告诉。”石方真冷然道。江安义和刘维国赶紧跪倒,发誓绝不外传。江安义心中暗凛,说一千道一万,天子对太子还是起了疑心,但愿太子能顺利过关。

    “江卿,你且先回去,这些时日在家中候旨,不要外出。”石方真吩咐道。

    江安义应是,从御书房出来,穿上官服,走在回廊之上,一阵风吹来,遍体生寒,才发现全身都被汗透了。

    “来人,让冯忠见驾。”

    一刻钟后,冯忠带着数十名暗卫,出芳林门直奔雁山太子的庄园处。同时,一道旨意传到韦府,着安寿公主宫中叙话。

第五百八十章是非谣言

    从芳林门前往雁山的官道两旁种满了垂柳,春风数十里,杨柳尽依依,大道上满是踏青游春的车马。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冯忠的心里却在酝酿着一场阴雨。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一匹白的似雪、一匹黑得如炭,是天子北伐大漠那些投降部落进献的贡品。这黑白双马在京中成了冯忠的标志,连普通百姓都知道马车内坐的是暗卫督统冯太监。

    这辆马车是工部为冯忠特制,两层铁桦木,中间夹层置百练钢板,即使是绞车弩射在上面也不能撕开车厢。内设机关,可以升上档板封住车窗,即使落入河中水也不能渗入。车轴和车轮都是铜制,轴轮连接之处用伏兔国、当兔相接,系以皮革,轮外包以皮革,走动起来相当平稳。

    车内空间很大,足可以让四人盘膝而座,中间还能放张小桌。底部垫着莎宿国出产的厚毡,踩上去半只脚掌陷入其中,桌上的茶水漾着细细的波纹,感觉不到什么震动。冯忠肘撑在桌上手扶额头,天子命他前去查探太子在雁山的庄园让他感到十分为难。身为暗卫督统,太子在雁山游乐之事瞒不过他,他听闻庄园中有不少南北佳丽,太子经常在里面与近臣饮酒作乐。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告知天子,据实禀报得罪太子,将来太子即位,自己准没有好下场;替太子隐瞒,一旦天子得知实情,那自己的暗卫督统甚至掌印大监也就做到头了。

    端起微温的茶,冯忠喝了一口。茶是今年新摘的甘露茶,清香扑鼻,冯忠却饮出几分安龙茶特有的苦味来,眼下的难处还是要找人商量一下。轻声叹了口气,冯忠想起黄喜来,这小子若在肯定能想出个好主意来,可惜半个月前自己派他去了灵州,龙卫在那里发现了元天教人的踪迹。

    轻轻在侧板上敲了敲,车旁的冯安听见,高声传令道:“督公有令,车马暂停。”

    马车在道旁停下,那些护卫散开不准行人接近,冯安来到马车前问安道:“干爹,有什么事吩咐孩儿?”

    “去请严先生上车叙话。”车内传出冯忠的声音。

    严先生严青泽,方州人,今科应试的举子。冯忠有感于黄喜渐渐势大难抑,自己身边的谋士不足,借着会试之机在京中找寻谋士,这位严先生便是他千方百计寻来的智囊。

    无论龙卫还是暗卫给世人的感觉都不好,严青泽起初并没有接受冯忠的招纳。冯忠深知人才难得,三番五次请严青泽饮宴,以师礼待之,并在布政坊买下一套三进的宅院送给他。严青泽被冯忠打动,答应投入暗卫,冯忠大喜,当即任命严青泽为七品司吏,并允诺三年后提升他为六品典史。

    状元及第也不过七品编修,严青泽深为感动,竭尽心力替冯忠驱驰,上任二十天来,出谋划策整顿了暗卫体制,将副督统黄喜的势力打散,向冯忠暗中建言,让黄副督统多出外勤与龙卫争锋,少在天子面前出现。

    严青泽登上马车,对着冯忠一礼,在他对面盘腿坐下。车厢很大,坐两个人根本不觉得局促,冯忠替严青泽倒上杯茶,敲了敲车厢,冯安会意,车队重新向前。

    先品了品茶,严青泽笑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好茶,是甘露茶吧。”

    “先生喜欢的话,我派人送些到先生府上。”冯忠道。他对严青泽颇具好感,这个读书人没有酸腐味,为人洒脱,眸子中流露出清正,不像旁人看自己时流露出谄媚或者惧怕。

    “多谢大人”,严青泽拱了拱手,道:“严某派人把家眷接到了京中,贱内做得一手好菜,督公何时有空赏光到舍下吃顿便饭,严某表表谢意。”

    冯忠吃过无数宴请,不客气地说皇宫的御膳也吃厌了,偏偏严青泽相邀的家宴让他生出暖意,笑着应允道:“等过几日再说吧,你家人刚到京,家中需要打理一番,不急。”

    “督公可是为太子雁山庄园之事烦恼?”严青泽问道。

    “还望先生教我?”冯忠将车帘拉开,一缕阳光透窗而入,照在淡黄的茶水上,那缥渺的茶雾在无形地向上生长着。

    严青泽已过而立之年,蓄着三寸长的黑须,思考时习惯性地伸手拈须。冯忠有些羡慕地看着严青泽那黑中透亮的胡须,他七岁入宫,胡须这东西便与他绝了缘,越是没有越是渴望,只要外出公干冯忠总喜欢粘上假须。

    “此事确有些棘手”,严青泽沉吟道:“天子既然让督公来查,必然是听到了些风声,只不知天子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督公,可是有人向天子禀报了太子的事?”

    冯忠想了想道:“天子这段忙于会试之事,应该没谁向他提及。今日化州刺史江安义朝觐,莫非是他说了些什么?”

    “江大人,应该不是他。江大人是崇文馆直学士,我听说他与太子之间有师生情谊,即便要谏言也会直接向太子谏言,不会私下向天子奏报。”严青泽摇头道:“事起突然,督公这段时日多留意下宫中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方好应变。眼下的情形,卑职认为应该七实三虚向天子禀报。”、冯忠见严青泽片刻间便有了主意,笑问道:“何谓七实三虚?”

    “天子既然下旨,太子庄园中的事已经隐瞒不过去了,但督公需把牵连到太子的部分淡化,事情不妨多推到太子身边人的身上,毕竟太子才十六岁,容易受人引诱。为太子讳,为尊者讳,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天子就算以后知道实情也不会怪罪督公的。”

    马车在雁山脚下停住,冯忠从沉思中抬起头道:“就依先生之言。”

    冯忠和严青泽商议对策之时,安寿公主带着儿子韦云霖进了宫,原以为是母后思念外孙,却意外地发现石方真也在,不觉一愣,现在不过酉时,按说父皇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才对,看这气氛,莫非有事。

    韦云霖见到石方真十分开心,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人小鬼大地道:“外公,每次来你都在忙,爹爹说你日吃万鸡,那么多鸡您吃得下吗,霖儿吃两只鸡腿就饱了。”

    石方真被韦云霖说的一愣,什么日吃万鸡,安寿在一旁笑道:“霖儿不得无礼。父皇,?成是说您日理万机,被这小子记成日吃万鸡了。”

    众人皆笑,石方真抱起外孙坐在膝上,问道:“霖儿喜不喜欢吃鸡,今天晚上咱们就吃脱骨鸡好不好?”刘维国暗笑,万岁爷念念不忘中午那顿饭,看样子没有吃好,等下传膳的时候要对御厨交待几句,要不然味道不合口非得失了饭碗不可。

    这几年宫中又新添了几位皇子公主,却不如安寿、太子和楚安王几个与石方真亲近,韦云霖作为头一个孙辈,隔代亲分外得宠,且不说出世便被封为福康伯,逢年过节的封赏也是比照皇子甚至还有过之。

    有韦云霖这个宝贝在,一家人说说笑笑,刘维国抽空去了趟司膳司,嘱咐了几句御厨,能在宫中掌勺的御厨自然都是大师,听了刘公公的交待自然知道如何烹饪,传膳的时候一桌香味扑鼻的菜端了上来。

    大火煎炒出来的菜肴自然香脆,韦云霖手里抓着鸡腿,嘴中含着虾丸,眼睛盯着羊排直叫好吃,连王皇后也郁闷道:“今日膳食似乎比往日更鲜美些。”

    石方真知道原因,笑道:“今日朕微服到街坊酒楼,酒楼厨师手法与宫中有别,大火重味别有一番滋味,只是不宜多食,偶尔换换口味倒无妨。”

    转过脸看向正在喝汤的安寿,石方真冷不丁地道:“酒楼之中,朕听到几句关于太子的流言,不知安寿可曾听过。”

    一语兴出轩然波,安寿手中的汤勺一抖,鱼汤泼洒在桌上,王皇后筷子上夹着的猴头蘑一滑,掉在黄焖肉上,母女对视,惊恐万分。

    石方真一看妻女的神情就知她们知道实情,不由大怒,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你们好大胆,居然敢欺瞒朕。”

    天子发怒,即使身为妻女也吓得赶紧跪地求饶,韦云霖不知原由,见皇外公发火,吓得“哇哇”大哭。石方真忙道:“霖儿莫哭,你们还不坐回去,将霖儿都吓哭了。”

    王皇后和安寿依言站起,事涉太子,两人不敢有丝毫大意,安寿斟酌着开口道:“女儿前些时日听?成提起,太子身旁的近臣以习练骑射为由邀弟弟出城打猎,有时会将猎物带到庄园内烹食饮宴。女儿想弟弟已经成人,这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敢惊动父皇,在进宫时跟母后提了提,让母后提醒弟弟。”

    王皇后接过话茬道:“臣妾专门问过伟儿,伟儿说只是偶尔到庄园中歇脚。庄园无人打扫,东宫属臣便进献了些女子洒扫,蓄养歌妓之事纯属谣言。万岁要是不信,不妨召伟儿前来查问。”

    石方真心中已经信了八分,儿子还是自家的好,伟儿是自己亲自教育的,只是近两年忙于北伐,把太子的培育之责交给了崇文馆诸人,而江安义、张志诚被自己委以外任,留在太子身边的柳逸尘、王知行、崔元护等人多是世家子弟,难免引着太子喜好奢靡,等太子成婚之后,要重新选用一批东宫佐官,王、崔等人不宜辅佐太子。

    晚间,冯忠禀报了查探雁山庄园的情况,得知太子很少前去庄园,庄园中的女子都是太子身边的近臣所送,石方真松了口气,看来太子是清白的,谣言着实可恶。

    “冯忠,你派人去查一查,那些说太子喜好游冶,蓄养歌妓的谣言从何而起,看来朕过于宽宏了,这些人连太子的谣言都敢编造了。”石方真想起今日酒楼中听到的那些话,怒容满面地吩咐道。

第五百八十一章科举翻风

    奉旨候命,江安义呆在家中哪里也不敢去,外面的应酬一律推却,只在家中与范师本下棋打发时光。

    范师本奇怪,问了几句原由,江安义摇头道:“范兄还是不知道的好。”

    对外的信息由田守楼每三日一次带来,让江安义颇为奇怪的是外面风平浪静,看不到丝毫异常。

    四月十五日会试结束,江安义看过范志昌和李东晟的文章,笑道:“志昌的诗策都极佳,应该会高中的,东晟的《兰赋》略逊些,不过其他还好,取中的希望应该很大。”

    贡院内开始阅卷,二十名同考官在自己所阅的试卷上作好标志,其标志有“ ○”、“△”、“、”、“|”、“x”(即圈、尖、点、直、叉)五种,代表五等,圈是最好,以此类推叉是最差。试卷阅完后加上评点,在末尾背面注明读卷官的姓氏,取前两等向主考官推荐。

    今年会试阅卷在五月九日完成,明远楼内主考马遂真召集众人到集,道:“今科会试得诸位同心协力总算圆满结束,今科是建武开科,又逢科举之年,取士较往年略多些,共取士三百八十八人。”

    周处存坐在右首第三的位置,一个多月吃住在贡院,着实有些疲惫。不过周处存心中得意,自己夹带的六人都顺利进入了名单,辛苦一个月换回六万两银子还是挺划算的。

    扫了一眼身旁诸人,个个面带喜色,周处存明白这些人夹带的私货不比自己少,早知道自己应该再多加两个,逸香楼的钱掌柜愿意以两万两的银子替他小儿子打点,自己跟他不是太熟,一时胆小居然没敢答应,唉,两万两到手的银子飞了。

    副主考何英杰笑道:“诸位辛苦了一个多月,索性再辛苦一天,明日等老夫与马中书见过圣驾,将皇榜贴出,各位大人就可以回家团聚了。”

    五月十日,马遂真和何英杰带着录取的贡士名录来见驾,天子在紫辰殿召见,按例会试的试卷天子是不会看的,只在殿试时看前三或前十的文章。会元是国子监监生杜秋良,石方真听闻过他的才名,再往下看是范志昌。

    石方真指着名字问道:“这个范志昌是谁?”

    马遂真笑道:“这个范志昌是范夫子范炎中的孙子,听说此子先就学于江安义,后师从张志诚,张大人就任黔州后又随学于国子监司业、原泽昌书院山长邓浩南,算起来是多位明师培育,此子今年才十八岁,年少多才,一如当年的江安义。”

    贡士的前十人选马遂真和何英杰都不敢疏忽,挑选出字如珠玑、文如簇锦之人,所以天子问起对答如流。

    石方真心头一动,这个范志昌得这么多良师境培育,应该是个可造之才,假以时日又是江安义、张志诚之流。石方真想起王皇后曾经戏言,如果多有一个女儿便招江安义为驸马,他的次女新乐公主今年十五岁,正是及笄年华,前几日刘贵妃还对他言起,让他留意在新科进士中找寻才貌双全之人,不知这个范志昌长像如何,等殿试之时朕要仔细看看。如果长像合意,不妨就招他为驸马,这样不见新乐得了良婿,还笼络住了范家、江安义、张志诚等人。

    马遂真和何英杰见天子微笑出神,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天子心情不错,这次会试就能顺利过关了。两人心里都捏着把汗,三百八十八人中半数都是夹带之人,有些文章实在是看不过眼,只希望殿试时能蒙混过关。

    密密麻麻的名字石方真看得眼花,他注意查找着张可杰和唐语轩的名字。冯忠已经将那日酒楼中妄言之人查得清楚,石方真隐忍不发,准备顺藤摸瓜看看究竟是谁在中伤太子。张可杰取在二百九十三名,唐语轩取在三百二十六名,名字靠后,石方真知道每届科举免不了有夹带之事,多是王公贵戚在后面操纵,只要不是太过份,石方真也就只当不知道。

    提取笔在名录上批下“准”字,马遂真和何英杰都暗松了口气,张榜的事有礼部操办,天子温言抚慰几句,今科会试就算结束了,准了三天假,让正副主考和同考官回家与家人团聚。从紫辰殿出来,马遂真和何英杰相视而笑,拱手而别。皇榜公布后,今年及第的贡士便要拜座师,送银子上门了。

    礼部南院东墙,洒金黄纸书写的名字熠熠生辉,少数人欢喜多数人愁。

    马远翔瞪大双眼,第五次从头到尾仔细再看,还是找不到他的名字,落榜了。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满怀豪情而来不料失意而归,马远翔愤懑地想狂吼出声,凭什么他身为解元取不中而陈翰海仅靠钻研正副主考的文章反倒取在了二百二十一位。

    晕沉沉回到客栈,见屋中摆了桌酒,陈翰海喜气洋洋地居中而坐,乔天桐在一旁满面笑容地讨好恭维着。看到马远翔,陈翰海眼皮一撩,只当没有看到,倒是乔天桐见马远翔脸色发青,关切地道:“马兄,你不要紧吧,今科不中再等三年,以马兄的才学必中的,莫要过于悲伤,我置了桌酒席替陈兄贺喜,马兄不妨也喝两杯。”

    陈翰海得意洋洋地道:“马兄,别看你是解元,要论会试文章比起我还是差了点,不过也不要太过灰心,将来陈某一定会照看你的。”

    马远翔怒不可遏,指着陈翰海的鼻子骂道:“小人得志,看你有得意多久。”

    陈翰海沉下脸道:“马远翔,你要猖狂也要看对谁,我陈翰海是你能随意骂的吗?不识好歹,乔兄,我们俩喝,不要理他,他这是眼红我得中,妒忌。”

    乔天桐歉意地看了一眼马远翔,举杯笑道:“陈兄高中,鹏程万里,将来可不要忘了乔某。来,乔某敬陈兄一杯。”

    马远翔忍无可忍,伸手将桌子兜起,满桌酒菜洒了陈翰海一身。

    陈翰海狼狈地站起,骂道:“马远翔,你发什么疯?”

    马远翔冲着大门一指,道:“滚,都给我滚,马某人不伺候您陈大人,您自己找地方住去吧。”

    陈翰海脸一白,怒哼道:“乔兄,咱们走,不受嗟来之食。”

    乔天桐叹了口气,对着马远翔施了一礼,跟在陈翰海身后离去。看着满地狼籍,马远翔跌坐在地上,酒坛倒在身侧,里面还有半坛酒,拿起酒坛,马远翔举头痛饮,很快醉倒在地上。

    永昌城,一股不安在涌动。

    济和客栈,十几个落榜的士子在一起喝酒,方州士子叶孜举着酒杯,醉熏熏地道:“会试不公,榜上多是王孙,我等寒窗数十年敌不过白花花的银子啊。”

    “叶兄说的不错,那黄哲和、王志祥、崔正权……都是权贵子弟,会文时我遇到过崔正权,那诗写得狗屁不通,这样的人居然能得中九十六位,老天瞎了眼。”这位一口气点了十多个名字,将屋中的愤懑挑得高涨。

    “不行,我不甘心,我明日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叶孜已有七分醉意,嘶吼着叫道。

    “对,告御状,让万岁为我们作主。”屋中一片呼和声。

    屋内有老成的,忙道:“小声,御状岂是随便告的,就我们这十几个人,恐怕见不到天子,明日大伙四处串连一下,找些同样落榜之人,大伙商量着一起去才好,法不责众,要不然敲登闻鼓就算打赢了官司也免不了发配的下场。”

    “这个办法好,我今日在榜下看到那个化州狂生马远翔也落了榜,还有晃州景德文也是有名的才子……”

    众人七嘴八舌,片刻之间居然说出了五六十人之多。众人越说越激愤,酒也不喝了,当即四散出门,前去找寻落榜的士子,大伙商议一同前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一瓢凉水泼在脸上,马远翔惊醒过来,眼前密麻麻仿佛有不少人。

    耳边听到呼唤,“马兄,醒来,醒来。”

    马远翔被人从地上扶起,坐在椅子上,有人用毛巾替他抹了抹脸,马远翔清醒了不少,看到呼喊他的人是冯志才,冯志才身后还有五六个人,并不认识。

    “原来是冯兄,让冯兄见笑了。”马远翔苦笑道,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冯志才按住他道:“马兄不要难过,今科会试不公,我等落榜之人准备前去皇城敲登闻鼓,告御状。马兄是化州解元,才学得江大人赞赏,按说不应该考不中,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告御状。”

    马远翔一股热血上涌,吼道:“马某愿誓死相随。”

    “好”,冯志才从怀中取出一叠纸,道:“这是众生联名书,马兄不妨在上面签名,明日辰正大伙一同前去皇城前跪谏。”

    前面是叶孜所写的《告天子会试不公疏》,马远翔扫看了一眼,主要是说今科取士不公,王公贵戚暗中贿赂考官,致使有学之士落选,而蠢才却名列榜上。马远翔越看越觉得有理,提起纸在文章后添上自己的名字,粗粗翻看了一下,已经有三百多人提名其上。

第五百八十二章惊天大案

    五月的帝都,绿叶成荫繁花似锦,皇城门的春明大道两旁槐树开花了,一簇簇白色的小花点缀在绿叶间,香味让人陶醉。

    朱雀门前,一队盔明甲亮的武士手持长戟守卫在入口前,今日轮到左监门卫值守。甘庆丰是领队,身为六品的振武校尉不必像这些普通的将士一样立“木桩”,扶着腰间宝剑,甘庆丰在朱雀门前来回走动,身上的明光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他自觉威武雄壮。

    甘家也是将门中的一员,祖先跟着高祖打天下,也被封过侯,经过十多代爵位早已递减没了,好在多年积下的交情还在,二十岁那年荫补进左监门卫任执戟(正九品下),混了二十年混到了从六品上的振武校尉。虽说出身将门,甘庆丰吃不得苦,武艺稀松,好在生得一副好模样,用来殿前执守倒是仪表堂堂。

    甘庆丰站在荫凉处看了一眼那些被太阳正晒的武士,心中暗自得意,等午时换了差,找几位营中好友一起聚聚,自己的大儿子也二十出头了,成天游荡不是个事,想办法让他也补进十六卫来,拿一份安生银子养家。

    春明大道上出现不少穿着青衫的试子,甘庆丰没有在意,昨天刚放的皇榜,估计这些人都是应试的举子,返乡前看一看皇城巍峨回去后好向乡人吹嘘。甘庆丰威严地扶着剑,走在阳光之下,站成一道威武的风景。

    人群向朱雀门前聚拢,大片的青衫在阳光下显得悲壮,马远翔跟随在人群之中,既兴奋、不安、愤怒、焦虑着,叶孜手持着亲笔所书的《告天子会试不公疏》,短短的一个夜晚就集到了一千多个签名。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青衫,叶孜心中满是“敢为天下先”的豪壮。

    甘庆丰发觉不对,这么多士子到皇城前干什么,不要说他二十年未曾见过这般景象,脑中闪过前辈们说的传言,这些人是准备叩阍吗。甘庆丰吓出一身冷汗,大声传令道:“拦住他们,不准再往前走了。”

    众武士形成一道人墙,挡在众士子的身前,叶孜当即跪倒,双手高高捧起《告天子会试不公疏》,高声喊道:“方州士子叶孜,率天下举子向天子献疏,诉考官徇私会试不公,请将军将此疏文呈于天子。”

    甘庆丰傻了,他不知该如何处理那高高举着的疏文,嘴里慌乱地道:“你们好生大胆,要告状前去大理寺,或者京兆府,这里是皇城,如有冲撞,便是造反,我劝你们赶紧退去,以免不可收拾。”

    叶孜见眼前的守门官不肯替他通传,返身急道:“哪位前去敲响登闻鼓,让天子知晓。”

    马远翔跪在叶孜身后不远,闻言站起身来,高喊道:“我去。”大踏步向着左旁的登闻鼓行去。甘庆丰大急,登闻鼓响预示着大事发生,天子不管在干什么都要上朝,这登闻鼓除了元天教造反时响过,近五十多年来形如虚设,没想到今日要敲响。

    甘庆丰刷地抽出宝剑拦在马远翔身前,喝道:“大胆狂生,居然敢乱敲登闻鼓,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还不速速退去。”

    马远翔此刻已是热血上涌,高声回应道:“高祖曾言:‘有抱屈人斋鼓于朝堂诉’,记于《大郑律》中,你难道要抗旨吗?”

    声嘶目眦,甘庆丰被马远翔的气势吓得退后一步,让开道路。马远翔大踏步走到登闻鼓前,拿起鼓槌,用尽全身力气朝大鼓敲去。“咚咚”声响彻天地,回荡在森严的皇宫上空。

    看到无数惊惶的将士从皇城中涌出,马远翔丢掉手中鼓槌,自嘲地想道:“便是身死也算得上惊天动地了。”

    鼓声响起时,石方真正在紫辰殿跟几位重臣商议政事,闻声一愣,问身边的刘维国道:“这是哪里的鼓声?”

    刘维国吓得脸色苍白,跪倒奏道:“是登闻鼓。”

    登闻鼓轻易不响,每响必有大事发生,或太子身故,或外敌围城,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有极大的冤情得不到伸张,只有向天子陈述。不过陈冤这种从未有人用过,因为要选打三十棍杀威棍,如果能到大理寺伸冤绝不会上这来敲鼓。

    石方真慌慌张张带着两位丞相、六部尚书以及九卿卿正赶往宣政殿,听到鼓声的各衙门官员也惊惶地赶来,大伙乱轰轰地站在朝堂上议论着。天子临朝,众人在殿中御史的指挥下排列好,跪倒山呼万岁。

    “何事敲登闻鼓?”石方真惊恐地问道。

    此时甘庆丰已经被带到了殿外,听到天子发问,殿中御史示意他上前答话。甘庆丰在金殿外巡逻、侍立过无数个日夜,却从未进过金殿,走进大殿中似乎有一股沉重的压力压得他直不起腰来,跪在地上向前爬行来到阶下,颤声奏道:“启禀万岁,朱雀门外有数百名士子叩阍,说是会试不公,请万岁您作主。”

    一旁有御史将叶孜所写的《告天子会试不公疏》呈给走下阶来的刘维国,刘维国双手捧着奉在书案之上。石方真长松了口气,心中暗恼,这个守门官怎么当的,直接接过疏文呈报自己便是,哪用得着敲响登闻鼓虚惊一场。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趴伏在地的甘庆丰,心中骂了句“草包”,展开疏文细读,“……塞天子取材之路,变朝庭公器为谋利私物,寒庶子弟上进无门,假以时日,朝堂充斥世家子弟,天子旨意不出皇城……”

    看到这里,石方真的心被刺了一下,他全力打压世家就是因为世家势大左右朝政,天子权威受到挑战,这份《告天子会试不公疏》描述的情形他绝不能接受。重重地拍桌案,石方真下旨道:“将叩阍士子选十个带头之人上殿,传旨召今科会试正副主考及同考官晋见,其他官员一律在殿外候旨。着礼部将今科得中的贡士试卷抬到殿外备查,其他士子的考卷也准备妥当。”

    一连串的旨意传下,跪在朱雀门外的士子最先得到消息,以叶孜、马元翔为首的十人随着传旨的太监进入宣政殿,这些人都是举人,在地方上算是识多见广,但走进大殿,以叶孜、马元翔之胆大也无不颤颤兢兢,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石方真看着阶下跪着的士子,半晌没有作声,他心中有些不悦,读书人应该讲规矩,即使遇到不公也要依律行事,如此大张旗鼓地敲登闻鼓、宫门叩阍,都不是些谦谦君子。

    向身旁的刘维国示意,刘维国高声宣道:“尔等士子一一报上籍贯姓名来,有何冤屈由带头之人叙说。”

    叶孜等人一一报上籍贯姓名,石方真听到“化州马远翔”时眉头一皱,这个狂生果然是个惹祸精,哪里都少不得他。

    登闻鼓响起之时,宣阳坊周府,周处存正在接待及第的贡士,他推荐了二十份试卷取中十八人,这十八人相约一同来拜见他这位房师。六万两银票昨夜便已经收入怀中,今日这些人来凑了二千两银子和一些礼物,这是应有之义,御史知道出不会责怪。周处存摆着房师的架子,温言抚慰这些门生要为国效力,忠君报国,预祝他们在殿试上取得好成绩。

    鼓声“咚咚”响起,众人都是一愣,这鼓声与晚间的闭坊鼓不同,而且现在是巳初,外面敲得什么鼓?周处存摆出万事从容之态,依旧春风和熙地与门生相谈,心中却有些忐忑,片刻功夫,管家周强匆匆奔了进来,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周处存惊“啊”出声,茶盅泼洒,茶水落在前襟滚滚流动。众门生不明所以,惊地站起身来,周处存强自镇静,站起身道:“诸位请回吧,朝中有点事,周某恐怕要上朝,等殿试过后周某再为诸位庆功。”

    等送走那些门生,周处存惊恐地问周强道:“有多少人叩阍,万岁是如何处断的?”

    周强也只是打听了个大概,含糊地应道:“朱雀门外有三四百人,听说向天子递了什么请愿书,鼓声响后四处的试子闻声赶去,此刻应该人会更多。”

    周处存真慌了,科举舞弊如被天子查实,保不准人头落地,就算性命保住恐怕官身也难保,这可怎么办?先把钱藏起来?先让父母妻儿避祸?还是找会试的同僚商议?或是前去找寻太子?

    在屋中像要生蛋的母鸡般团团转,还没下定决心门外传旨的公公已至,周处存心一横,事到如今,只得见机行事,好在还有正副主考在前面,自己仅夹带了六人,比起那些夹带十人的罪要轻些,但愿到时太子能出面保全自己。

    来到宣政殿外,有殿中御史引周处存入内,马遂真、何英杰以及多数同考官已经到了,大伙挤在殿角候命。也顾不上行礼,周处存听大殿上叶孜正在痛诉考官营私舞弊,“……收受贿赂,权高者得、价高者得,小民听闻夹带一个贡士考官可得银万两以上,甚至有三、五万两者,这三百八十八名贡士不知被考官换了多少银两……”

    周处存脑袋轰轰直响,事发了,如何收场?

第五百八十三章金殿问案

    叶孜越说越兴奋,马遂真和何英杰面如土色、魂惊胆颤,身为本次的会试的正副主考,无论他们是否夹带舞弊,首先这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马遂真满嘴苦涩,他知道陈成济年迈将致仕,天子有意让人接任右相,此次会试任他为主考官便是有意为他提升名望,现在别说右相,能不被罢黜就算幸运。

    说起来马遂真真是一肚子委屈,他本意是要秉公取材,天子重用他升官在即,何必多生是非。可是世家权贵接二连三前来打招呼,恳求他在选用之时照看一二,想到世家王公在朝堂上的势力,将来自己任右相时少不了这些人帮附,于是马遂真便默许了同考官选送的试卷,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马遂真心中满是悔恨,唯一能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夹带任何一名考生,但愿天子能念在往日的功劳上从轻处理自己,至于右相,怕只是美梦一场。

    何英杰早已筛做一团,他和马遂真各自审阅十位同考官选送的试卷,所辖的七位同考官暗中与他通过气,许以三千两一位的好处费。散闺回家之后,何英杰美滋滋地算了一下自己能分到的好处费,四十六人计十三万八千两争。有了这些钱,可以在老家买下数百顷良田,可以纳几房小妾,可以在京城边购套庄园,可以买进喜欢的名人字画……

    这四十六人还只是明面上的人数,何英杰愤愤地想着,恐怕还有数十人没有跟他打招呼,自己至少吃了五六万两的亏。只是何英杰忘记了,银子可以买到想要的一切,也可以把他送进监牢,抖做一团的何英杰现在唯恐银子太多,人头要落地了。

    等叶孜说完,石方真冷冷地道:“马遂真、何英杰,你们有何话说?”

    听到天子召唤,马遂真和何英杰领着二十位同考官上前见驾,呼拉拉在阶前跪倒一片。不用看,马遂真也知道天子此刻怒不可遏,自己的生死就在一线间。

    身为中书令,马遂真与天子经常打交道,对石方真的脾性十分了解,脑海中迅速地拟定言辞,重重地叩首道:“臣死罪,有负万岁重托。臣怀有私心,不愿得罪同僚,对部分试卷把关不严,以致酿成事端,令万岁蒙羞,臣万死有余。臣自请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唯请万岁念在臣并未夹带营私的份上,让我儿将臣的尸体带回老家安葬,臣纵在九泉之下也感念万岁圣恩。”

    说罢,马遂真重重叩头,泣不成声。坐在御阶之上石方真能清楚地听见金砖发出的“梆梆”声,片刻马遂真的额头便血糊糊一片。

    石方真心里好受了些,如果他任命的正副主考都如叶孜所说辜负圣恩、徇私舞弊的话,那岂不是满朝奸佞,识人不明的耳光便重重地扇到了脸上,让他颜面无存,只能用血来清洗了。马遂真自承把关不严,却申明并未夹带徇私让石方真略保颜面,火气也降了些,没有理马遂真,转而问何英杰道:“何英杰,你有何话说?”

    何英杰是集贤殿大学士,曾在国子监任过司业,做得都是清贵官,与天子打交道的机会却少得可怜。历科任命副主考都会选士林中深具名望之人,何英杰正符合要求。清贵了一辈子得到机会免不了要伸伸手,也是何英杰倒霉,以前那些人都没事,为什么偏偏自己被抓了。

    何英杰低着头自怨自艾,慨叹命运不济,猛听天子问他,先是张口结舌了半天,然后道:“臣……臣冤枉,臣并未……舞弊,这些人诬告臣,请万岁作主。”

    周处存跪在他身后不远,暗想这位何学士现在还妄想死撑过关,恐怕离死字真不远了。

    果然,石方真冷笑道:“何英杰,不要急着辩解,朕将今科录取的三百八十八人的试卷都取了来,等下会一一派人验看,是不是冤枉你到时便知。”

    何英杰瘫在地上,晕了过去。石方真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人群中的韦?成身上,怒喝道:“韦?成,你夹带了几人?”

    韦?成大声应道:“启奏万岁,臣未曾夹带一人,举荐的试卷背后有臣的署名,万岁如果查出臣有徇私之事,臣自当以死谢罪。”

    女婿斩钉截铁地应答让石方真舒畅了些,依旧绷着脸道:“但愿你言语属实,要不然查出来朕绝不轻饶。尔等同考官还有谁自问清白的,不妨站起来给朕瞧瞧。”

    韦?成率先站起,国子监国子博士庞斌、侍御史张洪欣、光禄寺少卿贾楠等十二人相继站起身来。这十二人多数都或多或少地夹带了私货,不过相比其他人,他们推荐的试卷经得住查验,有的是事先收到行卷,被行卷之人的文才折服,怀着为国举才的目的推荐的。石方真心中好受了些,此刻敢站起身来的人大概是真的未曾徇私,看来多数人还是清廉的。

    周处存知道其中的玄妙,几次想站起身来,想到自己夹带的唐语轩、崔正权委实瞒不过去,只得垂头丧气地依旧跪在地上,其他跪着的人大都和他一样,夹带的人实在是太差无法过关。

    “哪个是化州马远翔?”石方真问道。

    马远翔听见天子喊他的名字,也不知是福是祸,赶紧叩头道:“小民马远翔见过万岁。”

    “抬起头来。”

    马远翔依言抬头,快速地扫了一眼高阶上的天子,心想此生得见天子龙颜,也算不枉此生了。石方真见马远翔很年轻,面白微须,是个青年才俊,并无传言中的狂狷之气,心中生出几分好感来。

    “马远翔,朕听江安义说过你的赋文堪称一时之选。”

    马远翔心中狂喜,原本江刺史在天子面前举荐过自己,声名闻于天子,这是莫大的荣耀。身旁的叶孜等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这个化州狂生能得江大人这个贵人相助,着实是好运。

    只听石方真继续道:“朕记得第一场考题是《兰赋》,你是如何写的,不妨吟诵出来让朕听听。”

    马远翔精神大振,天子的话正搔到他的痒处,此次应试他自问最出彩的就是那篇《兰赋》。清了清喉咙,马远翔拖长音调吟诵道:“

    ……人握称美,未遭时主之恩,纳佩为华,空载骚人之什,光阴向晚,岁月将终,芬芳十步之内,繁华九畹之中,乱群峰兮上下  ,杂百卉兮横丛,况荏苒于光阴,将衰败于秋风……”

    吟罢,满殿皆赞,马远翔暗暗自得。

    石方真道:“韦?成,你十六岁写《京都赋》,永昌为之纸贵,你来评评这篇《兰赋》写得如何?能不能取中?”

    “此赋对仗匀称,音韵谐畅,文词清丽而优美,取譬自然而精切,刻画生动而传神,诚为不可多得的佳作,如果被微臣看到,定当取中。”韦?成应道。

    “如此好赋,不知是哪位爱卿替朕否掉的,朕倒想听听他的高见,顺便请这位爱卿也做篇《兰赋》给朕听听。”石方真讥讽地嘲道。

    周处存脑袋“嗡嗡”作响,马远翔的考卷正是他所看。马远翔在京中参加文会、雅聚,有不少佳作传出,他当时看到这篇《兰赋》时感到文风与马远翔相似,想也不想就在上面加了个点,取在第三等,放在落卷之中。

    等三百八十八名贡士名单拟定后,周处存还特意地从落卷中找到这份试卷,撕开封弥后发现果然是化州马远翔,他还暗自得意,自己为“众”除害,狠狠地惩治了这个狂生,顺带打了江安义一耳光,哪知那记耳光反化做砍头刀向着自己砍来。

    “是谁?要朕让人查看吗?”石方真见阶下一片沉默,没有人承认,怒道。

    躲是躲不过去了,周处存硬着头皮禀道:“微臣一时眼拙,以为此赋虽言辞华丽,却暗怀幽怨之心。万岁,赋中有‘虽无人而见赏’、‘未遭时主之恩’,皆是狂悖之言,请万岁明察。”

    石方真对周处存的印象不错,此人是丰乐五年的榜眼,称得上才学过人,所以将他放在太子身边任崇文馆直学士,实际是在替太子选批可用之臣。丰乐十二年上元灯节,周处存以两盏柚灯分别讨了太子和天子的欢喜,其母被加封为六品安人,周处存也踏上晋升的青云坦途,迅速地晋升为东宫洗马,成为太子身边的红人。

    在石方真的心里,周处存虽然比不上江安义和张志诚出色,但也算是个能臣,太子身边多是世家子弟,有周处存、何子英这样老成之人平衡一下才不失偏颇。哪知在酒楼听到太子好游冶,那个姓唐的更是通过周处存与太子相交,经冯忠查明唐姓人为东市珍宝斋商人唐瑜,其子唐可轩的名字出现在今科贡士的名单中。

    难怪民间传出太子好游冶的谣言,都是周处存这样的佞臣引诱太子,石方真心中想着,对周处存的观感一落千丈。听周处存犹自狡辩,石方真怒极反笑道:“周爱卿真是能说会道,朕还一直以为你是忠厚之人,看来朕识人不明啊。朕想问问你取中的那个唐语轩比马远翔如何?”

    周处存如被雷殛,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石方真冷冷地下旨道:“将这些营私舞弊的官员先押在一旁,朕已命礼部将所有取中的试卷拿来,众卿都帮朕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名不副实。”

第五百八十四章开科再试

    登闻鼓响,闻讯赶来的文武大臣将大殿挤得满满当当,天子下旨重审会试试卷,三百八十八份试卷刨去武将,每人两套都不够分。当庭审阅谁敢徇私,很快七十二套有问题的试卷被挑了出来,礼部官员统计好名字及推荐的同考官后呈于天子石重伟。

    同考官二十人,自问没问题的有十三人,满朝文武都看在眼中,挑作弊的试卷当然找仍跪在地上的七人,如果将站着的十三人拉下马,那便是生死大仇了,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虽然数量不少,但不足二成,石方真还勉强能接受,脸上依旧怒容满面,心情却平和了许多。一旁侍立的刘维国见天子下意识地摩挲龙椅上的扶枕,知道这场天大的官司八成要以雷声大雨点小收场。

    在名册上找到唐语轩和张可杰的名字,石方真看了一下涉嫌徇私的官员,一共六人。刚才跪在地上的同考官就有七人,加上何英杰搜落卷取中了两人,分明还有人未被查出,当着朕的面文武官员居然敢公然官官相护应付自己。

    石方真看了一下金殿上的众人,一个个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如此看来除了这七十二人还指不定有多少徇私之人隐在其中。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名册一丢,石方真起身出了大殿。

    金殿上众人傻了眼,乱糟糟不知所措,陈成济身为左相是朝堂上最大的官员,资历也够,转身轻喝道:“乱糟糟成何体统,殿中御史何在,将胡乱走动讲话之人记下。”

    立时如冰入沸水安静下来,陈成济看着重新归队的众人道:“静心稍等片刻,万岁定然有旨意颁下。”

    说话间刘维国甩着拂尘出现,高声宣道:“万岁有旨,将马遂真、何英杰、周处存等七名同考官以及告状的十名举子暂押大理寺监牢,着左右相、六部尚书、九卿卿正紫辰殿议事,其余文武百官散朝,驱散朱雀门外试子,让他们等待朝庭旨意。”

    紫辰殿,石方真看着鱼贯而入的重臣,不知道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与此次科举弊案有牵连,刚才金殿上分明有七人徇私,查验考卷却只见五人,这分明是满朝文武合起伙来欺君。

    等行礼毕,石方真怒道:“科举舞弊,举子敲登闻鼓鸣冤,天下震动,朕威严扫地,君辱臣死,尔等该如何自处?更可恨的是金殿验卷,居然还漏掉一人,那卢家谷都自认有罪,你们还在替他遮掩什么,莫非卢家势大,你们合起伙来欺君吗?

    语重如山,压得众人站立不住,纷纷跪倒请罪。

    “尔等有何罪,罪在朕恭,朕不该错信尔等,所以满朝文武联合起来糊弄朕,真当朕老糊涂了吗?”石方真杀气腾腾地吼道。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一个应答不对,便是无数人头落地。孔省叩首道:“万岁慎言,臣等虽然不肖,却不敢有欺君罔上之心,请万岁暂息雷霆之怒,臣有下情回禀。”

    石方真压了压怒火,余怒未息地道:“孔省,朕知道你伶牙俐齿,如果你想用言辞掩饰,别怪朕想拿你问罪。”

    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为强出头,孔省硬起头皮道:“自万岁即位以来,励精图治,扭正前朝奢靡之风,政治为之一新,天下开泰,百姓安乐,众称盛世。”

    刘维国暗赞,孔大人着实了得,几句话便说得万岁转怒为喜,脸上有了笑模样。

    “大魏朝废除九品中正制采取科举取士以来,寒门子弟得到机会位列朝堂,但世家望族势力交织错杂、盘据朝野,寒门子弟又被家境所迫难以安心读书,真正能高中者寥寥无几。我大郑自高祖以来,建立锁院、搜检、糊名等新制防止舞弊,陛下更是下旨誊录考卷,大大地减少了徇私舞弊的可能。”

    石方真心中舒坦,嘴中却冷哼道:“那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胆敢徇私夹带,莫非嫌朕的刀不快吗?你们不要跪着了,都站起来回话吧。”

    众人站起身,松了口气,暗自佩服孔右相辩才无碍,让大伙渡过难关。

    孔省越发胸有成竹,从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科举舞弊的弊端一时难以削除,究其原因无非是权势在背后做怪。万岁颁行‘合税为一’清仗田亩,约束世家权力,其实已在釜里抽薪,只是积弊难以短时消除,方才仍有徇私之事发生。方才金殿重审,挑出七十二套考卷有舞弊之嫌,臣以为有几种可能。”

    “一是考官受贿,徇私舞弊,这类官员需要重惩,彰明法纪,安抚举子之心;二是碍于情面,随波逐流,默许权贵徇私,此类官员亦要依法惩处,以儆效尤;三是虽有徇私却立心为公,此类官员多为事先看过行卷,对参试之人有所了解,读到其文时有熟悉感,纵有小误亦本着为国取才之念将其取中,此类不妨薄惩便是;四是同考官对某些文章个人有所偏好,或者才具不足,致使在旁人有失公允,这类人不宜担任考官,以免贻误考生。臣以为,此次科举弊案显露出的弊端不少,万岁不妨区别对待,分别处置,借机整顿科举,令天下信伏。”

    对于孔省说的四类情况,石方真分别在心中对号入座,受贿徇私者何英杰、周处存等人,碍于情面有马遂真,立心为公的大概真有几个,估计不在那七人之列,才具不足有所偏好的不知指谁。

    “臣等自知才疏德浅,但绝不敢生出欺君罔上之心,便是那些徇私受贿之人也多是被外物迷失了本心,并非胆敢蔑视皇权法纪,请万岁明察。”

    紫辰殿十七位重臣齐齐躬身道:“请万岁明察。”

    石方真有些发窘,干咳一声道:“朕方才失言了,诸卿莫要放在心上。事情已然发生,诸卿想想该如何善后吧。”

    孔省往后一步,方才风头出过了,该让别人谏言了,风头出得太过当心招祸。孔省退后陈成济就不能退了,略思片刻,陈成济道:“举子集聚朱雀门敲登闻鼓,此事已经无法掩盖,应让举子代表向大理寺举报弊案,着大理寺审理此案,明告天下以示公正。”

    礼部尚书郭从史道:“万岁,科举弊案爆发,今科会试不知该如何处断?”

    石方真犯了难,皇榜已经贴出,上面盖着玉玺,君无戏言,如何收回。如果此次科举成绩不作废,必然伤了其他落榜举子的心,近而在无数读书人心中造成科举不公的印象。

    此次弊案中牵扯到的卢家谷是工部尚书的族弟,官居从五品著作郎,是卢家的后起之秀,如果因此事将他罢免,卢家在朝堂上将受到重创,比起李家尚且不如。

    卢家林知道自己不能不开腔,即使引得天子不快也要说话:“万岁,科举乃国家大事,朝庭向有严制,岂可随意变更。臣以为此次会试虽有弊情,依律处断便是,如果开科再试,让那些凭真本事取中的举子怎么想,而且事情闹大,朝庭的颜面何在,万岁的尊严何在?臣以为严惩徇私者,取消作弊者的功名便是。”

    刑部尚书吴化仁、大理寺卿黄胜、太仆寺卿李明行、太常寺卿周化常躬身附议。石方真一皱眉,吴化仁是崔氏女之婿、周化常是林氏之婿、李明行是李家之人,黄胜据说跟黄氏拉上了关系,这五个人站在世家的立场上不愿意朕深查下去。

    余知节道:“会试出现弊案,理应重新再试,给天下举子一个交待。知错能改乃为君子,天子能不掩自失,是为圣君。”

    这句话中听,石方真点点头,道:“朕倒不在乎那点虚名,只是不能冷了天下举子的心。传旨,四月十五日重新开考。”

    听到天子颁旨,孔省笑道:“万岁,今年是建武元年开科,又恰逢三年会试之期,莫非是上天预示当合二为一,二次会试方能取得良才。臣以为卢尚书和余尚书说的都有理,这次重新开考不妨只考一次,与前次会试结合起来,择优而取。”

    石方真暗笑,孔省又在和稀泥,两不得罪,不过宰相之责有辅助帝王调和众臣间的矛盾,孔省做的不错。

    陈成济问道:“既然十五日便要重试,此次会试以何人为考官今日便要定下。”

    石方真想了想,道:“宋爱卿,此次你任主考官。”

    光禄卿正宋思礼既高兴又有些担心,心愿得偿高兴,但在这个节点上任主考官如坐在针毡之上,既引人注目又得罪人。再怎么说这主考官还是要做的,宋思礼躬身道:“臣遵旨。只是臣年岁已大,望万岁为臣配个得力的副主考。”

    石方真想了想人选,都不是很合适,突然想到江安义和赵叔纶进京朝觐,这两人正好。石方真笑道:“就让赵叔纶和江安义任副主考吧,同考官就从上次筛落的名单中选二十个,此次由郭爱卿负责,午时后报给朕。”

    陈成济道:“此次举子在朱雀门前聚焦击登闻鼓,虽有理却于制不合,臣以为那十个为首的举子当黜免其重试资格,就让他们在大理寺鸣冤好了,等大理寺结案后再行处置。”

    “准奏。”

第五百八十五章千年老二

    四月十五开科再试的消息传来,举城欢庆,至于那十个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带头鸣冤人,少有人提起。人心大抵如此,心善的念声好,嘀咕两句好人没有好报,多数人想着这十个人不能考,自己及第的机会岂不是多了几分。

    消息传到江府,江安义既喜又烦。喜的是能成为会试副主考,自己的声望会大大提高,对将来的仕途也是好事;烦的是会试刚揭出弊案,自己此时一头扎进去与深陷泥潭相仿,本想着早早离开是非之地,哪知反倒越限越深。

    范志昌有些郁闷,凭着真本事夺得第二名,如今又要重试,一鼓作气再而竭,不免有些气馁,好在恩师作为副主考,是个好消息(大郑没有别头试的规矩)。

    范师本笑安慰道:“大概是老天见昌儿未得第一,有意成全,昌儿不可辜负上天给的机会。”范师本真是如是想,他对范志昌期望极大,会元和第二虽然只差一位,但名气却相差万里。做父亲的当然希望儿子好上加好,至于别人担心的能否取中则不是他要担心的了。

    江安义接旨后收拾一下即刻进了贡院,在贡院中意外地见到了赵叔纶,与这位曾经的上官相见,两人都分感亲切。从赵叔纶嘴中得知富罗县如今是丽州有名的富县,黄羊书院人材辈出,两次乡试均有五六人中举,上科会试有两人及第,已经成为远近数州学士们向往的圣地;黄羊寺香火鼎盛,是东南最有名的禅寺,连带着黄羊观的香火也兴旺起来,只是观主至明真人时常云游四方不在观中。

    “洪信大师已经离开黄羊寺,回德州安龙寺清修了一阵之后听说最近返回了明普寺,不知安义是否见过?”赵叔纶问道。他知道江安义与洪信大师的渊源极深,先是安龙寺,后有黄羊寺,都是江安义为洪信大师弘扬佛法所筹建,他不知道江安义身上还有佛门护法的木牌,要不然更要刮目相看。

    江安义喜道:“洪信大师回京了吗?”这段时间他奉天子旨意呆在家中哪里也没有去,自然不知道洪信大师归来的消息。每次归京江安义必去明普寺,过往种种让他深信自己与佛有缘,离京之前一定要去拜见广明大师和洪信大师,顺便请他们指点迷津。

    四月十五开科重试,天子亲选试题,一诗一论,诗为《咏夏》,策为“育才造士,国之根本,该如何选拔、考查、任用人才?”

    一天考完,剩下的工作交给了同考官们。经过前次的教训,这次的同考官谁敢造次,一个个鼓足精神审卷,唯恐误取了庸才被认为徇私舞弊。重试的机会难得,举子们大多超常发挥,以致于考官们挑得眼花,举目皆是好文章,吹毛求疵优中选优,取中了三百七十七份,再与上次取中的人相综合,重试取士三百四十五名。

    抄录姓名,范志昌赫然列在第一,而原本的会元杜秋良取在第八,两次综合范志昌取中会元。金殿之上天子问过范志昌的名字,宋思礼知道他是范夫子的孙子,江安义、张志成和邓浩南三人合教出来的弟子,看到范志昌高中会元后笑道:“安义,你三元及第,弟子又高中会元,真乃士林佳话。”

    江安义却摇头道:“我身为副主考,弟子高中会元,即便没有私情也难挡天下人议论,依江某之见,不能将范志昌取在第一。”

    赵叔纶叹道:“赵某赞同安义的说法,只是有些委屈范志昌了。”

    宋思礼见两位副主考都同意将范志昌拿下,大笔一挥将原来的第二名丽州俞德坤幸运地成为会元,而范志昌再次成为第二。

    呈报天子御览后,张贴皇榜,第一次取中的贡士中保留了近二百人,被刷下的多是作弊之人,而新增的一百五十七人自然欣喜若狂,对天子感恩戴德,至于叶孜、马远翔这些原本有希望取中的人在大理寺中正与何英杰、周处存等人接受盘查审讯。

    三天后殿试,石方真亲自驾临含元殿,三百四十五名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入殿,拜见天子后依次跪座,殿试时间从巳初始酉正结束,殿试要求严格,不准说话随意走动,但允许在礼官的引导下如厕、饮水和进食。含元殿外两侧,左侧摆放着五口茶缸,右侧则是五筐大饼,还有咸菜,供贡士们取用。

    殿试只考一策论,是天子石方真亲自出的题,“国之四民,士农工商,孰为轻重,请论之?”

    (请稍候五分钟)

    四月十五开科再试的消息传来,举城欢庆,至于那十个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带头鸣冤人,少有人提起。人心大抵如此,心善的念声好,嘀咕两句好人没有好报,多数人想着这十个人不能考,自己及第的机会岂不是多了几分。

    消息传到江府,江安义既喜又烦。喜的是能成为会试副主考,自己的声望会大大提高,对将来的仕途也是好事;烦的是会试刚揭出弊案,自己此时一头扎进去与深陷泥潭相仿,本想着早早离开是非之地,哪知反倒越限越深。

    范志昌有些郁闷,凭着真本事夺得第二名,如今又要重试,一鼓作气再而竭,不免有些气馁,好在恩师作为副主考,是个好消息(大郑没有别头试的规矩)。

    范师本笑安慰道:“大概是老天见昌儿未得第一,有意成全,昌儿不可辜负上天给的机会。”范师本真是如是想,他对范志昌期望极大,会元和第二虽然只差一位,但名气却相差万里。做父亲的当然希望儿子好上加好,至于别人担心的能否取中则不是他要担心的了。

    江安义接旨后收拾一下即刻进了贡院,在贡院中意外地见到了赵叔纶,与这位曾经的上官相见,两人都分感亲切。从赵叔纶嘴中得知富罗县如今是丽州有名的富县,黄羊书院人材辈出,两次乡试均有五六人中举,上科会试有两人及第,已经成为远近数州学士们向往的圣地;黄羊寺香火鼎盛,是东南最有名的禅寺,连带着黄羊观的香火也兴旺起来,只是观主至明真人时常云游四方不在观中。

    “洪信大师已经离开黄羊寺,回德州安龙寺清修了一阵之后听说最近返回了明普寺,不知安义是否见过?”赵叔纶问道。他知道江安义与洪信大师的渊源极深,先是安龙寺,后有黄羊寺,都是江安义为洪信大师弘扬佛法所筹建,他不知道江安义身上还有佛门护法的木牌,要不然更要刮目相看。

    江安义喜道:“洪信大师回京了吗?”这段时间他奉天子旨意呆在家中哪里也没有去,自然不知道洪信大师归来的消息。每次归京江安义必去明普寺,过往种种让他深信自己与佛有缘,离京之前一定要去拜见广明大师和洪信大师,顺便请他们指点迷津。

    四月十五开科重试,天子亲选试题,一诗一论,诗为《咏夏》,策为“育才造士,国之根本,该如何选拔、考查、任用人才?”

    一天考完,剩下的工作交给了同考官们。经过前次的教训,这次的同考官谁敢造次,一个个鼓足精神审卷,唯恐误取了庸才被认为徇私舞弊。重试的机会难得,举子们大多超常发挥,以致于考官们挑得眼花,举目皆是好文章,吹毛求疵优中选优,取中了三百七十七份,再与上次取中的人相综合,重试取士三百四十五名。

    抄录姓名,范志昌赫然列在第一,而原本的会元杜秋良取在第八,两次综合范志昌取中会元。金殿之上天子问过范志昌的名字,宋思礼知道他是范夫子的孙子,江安义、张志成和邓浩南三人合教出来的弟子,看到范志昌高中会元后笑道:“安义,你三元及第,弟子又高中会元,真乃士林佳话。”

    江安义却摇头道:“我身为副主考,弟子高中会元,即便没有私情也难挡天下人议论,依江某之见,不能将范志昌取在第一。”

    赵叔纶叹道:“赵某赞同安义的说法,只是有些委屈范志昌了。”

    宋思礼见两位副主考都同意将范志昌拿下,大笔一挥将原来的第二名丽州俞德坤幸运地成为会元,而范志昌再次成为第二。

    呈报天子御览后,张贴皇榜,第一次取中的贡士中保留了近二百人,被刷下的多是作弊之人,而新增的一百五十七人自然欣喜若狂,对天子感恩戴德,至于叶孜、马远翔这些原本有希望取中的人在大理寺中正与何英杰、周处存等人接受盘查审讯。

    三天后殿试,石方真亲自驾临含元殿,三百四十五名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入殿,拜见天子后依次跪座,殿试时间从巳初始酉正结束,殿试要求严格,不准说话随意走动,但允许在礼官的引导下如厕、饮水和进食。

第五百八十六章招揽人才

    新科进士披红骑马游街,是永昌帝都三年一次的热闹场景,万人空巷看状元,鞭炮声和欢叫声响成一片。五月正是百花斗艳之时,五颜六色的花瓣从高楼仕女们手中洒向街道中间的新科进士,将道路染成斑斓的颜色,香味经久不散。

    状元包立铭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红绸花走在最前面,人生得意大登科,望着两旁窗户后含羞带怯、半隐半现的粉脸,包立铭心中懊恼,可惜自己早已成亲,要不然趋着高中之机迎娶权贵之女岂不是人间美事,说不定天子看重要招自己为驸马,那才人生真正大赢家。

    真正有望成为驸马的范志昌在他的左侧,马身落后半截,得中榜眼既让他欣喜又有些遗憾,特别是有传言说他原本是状元,因为年纪的关系才被取为第二,即使父亲和江师再如何宽慰,范志昌总感觉心中郁郁,老二的滋味不好过。

    三百多名新科进士们喜气洋洋,能从近万名举子中脱颖而出,迎接他们的是光明的前程,从此真正踏上青云之路。化州士子占了十九位,是历科中及第人数最多的,一时间化州风物再次成为京中热议。

    引导官领着马队从晋安坊边走过,没有让喧闹进入坊内。晋安坊在永安城的东南角,明普寺占据半座晋安坊,是大郑皇家禅院。江安义在寺院前的广场下马,随着人流进入大雄宝殿,烧香礼佛,诚心布施。

    叫住一个小沙弥,江安义报上姓名,求见洪信大师。小沙弥显然听过江安义的名字,合掌一礼道:“江施主请随贫僧来。”

    越往里走越显清静,钟声清幽涤去轻尘,江安义觉得自己尘心尽去,烦忧顿忘。行到藏经阁右侧,走进角门是处安静的小院,江安义笑道:“小师傅,此处不是广明大师的禅房所在吗?”

    “正是”,小沙弥回首应道:“洪信大师现在也住在此处。”

    禅门敞开,屋内洪信大师和广明大师相对而坐,正在品茗。看到门前合十行礼的江安义,洪信大师微笑道:“安义来了,且坐。”

    春风自然,如同老友。等江安义在蒲团上坐定,洪信大师替他斟茶,茶色黄绿透亮,正是安龙茶。

    “这是今年的新茶,贫僧从德州带来,安义奔波劳碌,恐怕有段时间没有吃过此茶了,不妨细品。”洪信大师颇具深意地道。

    茶微苦而后回甘,熟悉的味道,在嘴中慢慢回味着滋味。屋中三人谁也没有作声,线香袅袅,轻香盈鼻,屋外有轻风鸟语,心安静下来,所视所听都是美景,便是眼前未刷油漆的小榆木几,在江安义的眼中也变得古朴可爱起来。

    广明大师慢慢地捻动佛珠打量着江安义,三年不见,江安义留起了短须,多了几分持重,眉宇间透着华彩,寓兆着喜事加身;细看眉梢带煞,主争端不断,煞气直侵右眉梢伤疤处,隐现红光,主有血光之灾,还是那个枯木逢春之兆,险中寓吉。

    看破不能说破,否则反生波折,广明大师缓缓开口道:“安义这段时间喜事连连,但也要谨防泰极生否,小心小心。”

    江安义追问,广明大师合上双眼,不再作声。江安义只得望向洪信大师,数年不见,洪信大师的额头上添了几道皱纹,端坐如钟宝相庄严,目光明睿。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只要秉心持正,何必执着外物虚幻。”洪信大师合十念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江安义熟读《金刚经》和《般若心经》,自然知道洪信大师所念的经文出自《金刚经》,是劝他不必执着于相术,一切随缘。合十回了一句:“不住于相,如如不动。”

    洪信大师点点头,江安义所说的经文亦来自《金刚经》,表明面对世间境相时心中不产生执着之心。

    三人依旧静坐品茶,轻风再来,花香如故。

    大街上欢喜热闹,寺院中安祥宁和,大理寺内却是一片凄风冷雨。科举弊案在大理寺审理,天子命龙卫和暗卫进行协办,黄胜愁白了几根头发。案情很简单,告状的十个举子把风闻到的弊情一五一十地在大堂上陈述出来,这些人没有在官场上厮混过,不知道事情轻重,也不知有些话不该在公堂之上直说。

    黄胜越听脸越苦,科场弊案是块炙手的热炭,审得好不能升官,审不好既得罪天子又得罪众臣,何况龙卫和暗卫奉旨各派了名镇抚前来听堂,话落进这些鹰犬的耳中,恐怕要生出无数事端来。

    马遂真咬定自己审核不严并未徇私;何英杰是纯粹的文人,看到公堂早已吓得脚发软,稍一恐吓便招了,暗卫派人查抄他的家,收取的银票和四十六个人的名单放在一起,一锅端了。有了名单顺藤摸瓜,不光收监的七个人个个难逃,还牵出两个胆大站起的人,包括何英杰在内一共查出徇私的官员十人,舞弊的试子一百二十三人,还查出贡院中封弥、誊抄、搜检的官员八人,查抄收受的贿银一百七十六万两,案情明了。

    五月初六,黄胜在紫辰殿禀报此案,天子石方真下旨传两相、六尚书、九卿正、龙卫和暗卫督统前来议事。敲着黄胜的奏报,石方真吼道:“十八个官员徇私,舞弊的试子超过百人,一百七十六万两银子,这就是你们说的盛世。朕的国库空空,要靠卖庄园度日,而这些有钱人二百万的庄园唯恐买不到,打点考官出手便是数万两银子,国库的银子都被这些蠹虫贪了去。韩志、冯忠,你们拿了这名单,给我去查一查,这些人还有没有其他违法乱纪之事,问一问他们的银子都是怎么来的?”

    陈成济和孔省对视一眼,齐齐站出来道:“万岁三思,查抄家产、恐兴起大狱,天下难安,民心浮动。”

    其他臣子纷纷附和。大郑立国一百六十余年,肃宗年间因党争之祸兴起大狱,先后诛杀大臣五十七人,查抄家产,引得朝堂震动,政局不稳,昭帝继位后贪图享乐,引发元天教之乱,动摇了大郑根基,究其前因便在兴大狱诛大臣。前车之鉴,朝堂臣子对天子的做法惊恐莫名,好不容易有中兴之象又因科举弊案兴起大狱,大郑恐怕真要元气大伤再难恢复了。

    看到众臣纷纷反对,石方真冷静了些,道:“贪贿之臣必要重处以儆效尤,那些舞弊的考生革去举人功名,十年之内不许参试,查抄的贿银交入国库。至于具体如何处置,政事堂议后报朕吧。”

    科举落下帷幕,江安义进宫向天子辞行,家中两位娇妻快要生产,得赶紧回去,京中风云变幻,还是早些离开为妙。天子正在御书房内陈成济和孔省等人奏报处置科场弊案的情况,听闻江安义求见便让人入内一起旁听。

    “……马遂真身为主考官有失察怠政之责,降一级罚俸两年。”陈成济对着拟定的章程念道。

    石方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马遂真为楚安王傅费心教导石重杰,自己本要提拔他为相,结果因这场弊案给耽误了,这个处分虽略轻却合了心意,石方真点头道:“可。”

    “何英杰身为副主考,收受贿赂十三万八千两,放任四十六名舞弊举子及第,罪责深重,贬官为民,抄没家产。”

    石方真怒道:“今科会试就坏在他的手中,处置太轻,除贬官为民外,杖责四十,举家流放至黔州,三代不许返乡。”

    这个处分不轻,陈成济心中一沉,何英杰如此处分,接下来的官员怕难以过关了。

    “孙光明身为同考官,收受贿银二十四万两,徇私录取考生十八名,拟贬官为民、重责八十杖,流放军前效力。”

    陈成济刚念完,石方真道:“太轻,尔等过于放纵,封弥、誊抄、搜检的官员一律处斩,徇私录用考生十人以上者处斩,其他考官依照徇私人数依次贬官、杖责、罚银处治,徇私五人以上者处罚后发配至镇北城军前效力;舞弊举子一律革去功名,永不录用。以后再有科举弊案发生,一律照此例罪加三等处分。”

    陈成济看了看手中的章程,天子盛怒之下难以规劝,只得躬身领旨。江安义心中暗凛,看来今后自己要注意少插手乡试事宜,要不然惹上麻烦罪责不轻。

    孔省问道:“万岁,那十名出首的举子该如何处分?”

    石方真有些犹豫,这十个人出于义愤为天下举子鸣不平,并无大过,但他们跪宫门、敲登闻鼓的作法有逼迫天子之嫌,又为百姓做了坏榜样,以后其他人都跟着学样,那登闻鼓岂不要被敲烂了,天子和众臣岂不要疲于奔命。

    孔省对这些举子很同情,见天子没有开声,婉声道:“这十人激于义愤,行事虽然莽撞却情有可原,今科会试将他们摒之门外,算是给他们的一个教训,还望万岁从轻发落,略加训斥便是。”

    此次处分卢家谷被查出夹带两人,估计降级罚俸是免不了的,耽误两年事小关键是在天子心中落下不良印象,再要起复重用已是万难。卢家林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在被罢职之前畅所欲言,听到孔右相想轻易放过告状的举子,当即出声反对道:“臣以为不妥。朝庭设大理寺、铜匦投书甚至京兆府都可受理冤情,而这些举子偏偏要跪宫门,敲登闻鼓弄得天下皆知,分明有意营造舆论胁迫天子,其心可诛。万岁对贪贿之臣处于重罚,不可厚此薄彼轻纵这些狂生。”

    陈成济道:“臣附议,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可轻纵这些举子让他们生出侥幸之心。臣以为可治他们疏狂之罪,流于边陲三年,并且十年之内不许参加科举。”

    “准奏。”

    京中十狂生的名字众所周知,尤其马远翔是化州的解元,文赋优美不次于韦?成。江安义与他有过交谈,知道此人不光文才好,见识也过人,虽有傲气但是个人才,瑕不掩瑜,想来其他九人也差不多。

    天子要将这十人发放边陲,不如揽到化州,化州最缺人才,江安义躬身道:“万岁,化州用边陲之地,不如将这些狂生发配到化州,臣想用他们为国效力,也不枉他们所学一场。”

    “准奏。”

第五百八十七章小镇逢敌

    对于江安义来说,一场说走就走的行程已成奢望。

    先到吏部领了考评,“才守俱优,堪称卓异”。原本应该擢升一阶,但江安义下州刺史正四品下的职官难以升迁,便由通议大夫升为正议大夫,散官上迁一阶。

    江安义今年二十七岁,已经开始面临升无可升的难关。大郑官员二年一考,评在上等方才能迁升,一般的进士从从八品下的官阶做起,做到正四品上一共有二十阶,每两年考绩都要评在上等,需要四十年时间才能任到正四品上,这对九成以上的官员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当然有政绩卓异擢升的,这样的人少之又少,比如段次宗、韦?成、张志诚之类,要背后有靠山、本身有政绩能力才有可能,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要不然朝堂上的那些三品以上的大官岂不是没有人了。

    至于江安义这种纯属异类,起点高(从从六品上的礼部员外郎做起)、功劳大(清仗田亩,合税为一,以文官身份数次立下战功,治理地方政绩卓异),最主要的是合了天子的意,这样官员纵观整个王朝史也没有几个,所以余知节才会多次阻拦江安义升官的机会,就是要留给他成长的空间。

    去了吏部后按例要去光禄寺辞行,拜见光禄寺卿。宋思礼如愿当成会试主考,这段时间坐在家中收门生,顺带拿红包,既有了面子又有了底子,老脸上满是红光。看到江安义分外亲切,请到官廨叙话,寒喧几句说到重点,宋思礼压低声音道:“老夫已经同吏部打过招呼,犬子宋仁海六月之后会去化州任职,届时还望江老弟多多照看。”

    官场之上互相照看子弟是寻常事,何况江安义进京时得到过宋思礼的照应,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在官场上厮混想要一尘不染,难。在不违背大义的情况下,江安义开始学着变通,反正宋思礼明言宋仁海只要挂个外任的名头,不想管实务,过几年会调回京城。

    接下来是向亲朋故旧辞行,参加各种送别的酒宴,一连忙了五天总算各方面的礼数都尽到,江安义决定起程赶往化州。又到大理寺领出叶孜、马远翔等人,这些人已经知道要发配化州三年,十年之内不准参加科举的消息,走出大理寺的大门,一个个垂头丧气,一脸晦气。

    一起坐过牢,交情那是过硬的,马远翔身为化州人算是地主,边走边安慰其他人道:“化州风物下次于江南,诸君只当是场远游。江刺史从天子处邀来诸君,必然不会薄待,化州百业兴盛,定能让诸君一展才华,胜过在官场上苟且偷安。”

    押运粮草的府兵已经回去,江安义身边除了朴天豪外还有二名亲卫,这几个人手显然照应不过来。除了马远翔外,其他人都未曾到过化州,江安义生怕他们水土不服生病,从振威镖局请来十名镖师、五辆大车护送,这些人才是宝贝,不得不小心些。

    看到停在道旁的一溜乌蓬马车,叶孜率先向站在马车旁的江安义走来。他听说过这位年纪与他相同的江刺史,算得上如雷贯耳,三元及第状元郎,词仙,化州刺史,无论哪一个都需仰望,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罪民见过江大人。”叶孜满怀苦涩地躬身施礼。其他人醒悟过来,自己将来三年要在这位刺史大人手下讨生活,纷纷上前行礼。

    江安义用手虚扶道:“江某前来接诸位前往化州,今后还需多多倚仗,请上马车,有话咱们路上再聊。”

    大理寺门前耳目众多,指不定刚才擦身而过的行人就是龙卫或暗卫的密探,江安义怕生出事端来。十人上了五辆马车,在众镖师的护卫下出延平门前往化州。五里长亭,田守楼、余家兄弟、李世成等人摆酒送别,李世成免不了又叮嘱妹夫把他的事放在心上。

    出永昌过福州、灵州、孟州前往化州,路长一千六百余里。一路之上江安义与叶孜等人谈诗论赋,都是读书人很容易找到共同话题拉近关系,慢慢地江安义问及治政之策,十人在他心中也逐渐分出高下。

    叶孜让江安义刮目相看,此子为人胆大心细,言辞切中要害,奇思妙想出人意料,多次触动江安义的灵机,江安义有意让他在府衙任事。其次便是姜州人陆树锋,此人沉稳机敏有主见,可任一方,等宋仁海到任县令后任其为幕僚,实际负起县令之责。接下来便是马元翔,豪放疏狂,才华横溢,江安义觉得把他放在府学任教谕或放在书院任讲师一定能胜任。其他人各有千秋,都有才学,化州那么大总会找到适合他们的职位。

    行出十天,车马在灵州边的一个小镇停下,再往前二十里便是孟州境了。锦溪镇是连接灵、孟两州的交通要道,小镇十分繁华,光接待行商的客栈就多达十数家,比起县城丝毫不差。

    镇西设有驿站,依山傍水,环境清幽。江安义来时曾在这里落过脚,驿吏忙前忙后的唯恐执行不周,惹了大人物生气吃罪不起。江安义所住的上房打扫得干净,换上新的被褥,小镇古木参天,流水潺潺,虽是盛夏却凉爽宜人。

    天近二更,江安义盘腿调息,明玉心经安神静心,滋养内腑,强壮心脉,能使身手敏捷,灵窍扩展,同时温润元玄心法的燥意,对江安义来说明玉心经不亚于一剂补药。

    “啪啪啪”,后窗三记轻响,有人在屋外击掌。江安义立时从静坐中醒来,他在调息时方圆十丈的动静了然于胸,居然有人在窗外击掌,来人身手极为高明。

    外屋睡着朴天豪和两名亲卫,江安义想了想没有叫醒他们,推开窗户,月光清淡,两丈外一个黑影站在古柏之下。江安义飘身钻出窗外,那身影转身向不远处的山头掠去。

    身形飘忽如风,脚尖点过的枝头轻轻颤动,江安义心头大震,对方是顶尖的高手。猛然忆起进京时宋思礼向自己透露,紫辰门掌门何文琴进了京,住进了温国侯府。

    杨宇动死在自己手中,当年之事程希全肯定告诉了何文琴,自己怕她对家人下手,特意从苗寨请来了田少秋,结果何文琴没有去会野府,而是选择了在这里替师兄报仇。

    事到临头需放胆,自战败杨思齐之后他悟出真气聚散、分化、寻隙、炸裂诸多用法,妻子欣菲已不是对手,与田少秋切磋,田少秋大为赞叹,认为他可以与灵香谷谷主卓灿一较高下。

    卓灿是公认的江湖前十高手,何文琴又能强到哪里去,江安义心中涌起豪情,双臂一振,身形如雄鹰般跃起,借着枝叶的弹力,轻巧地追在黑影身后。

    山顶有棵大槐树,那身影在树下停住,转过身等着江安义在她身前落下。江安义见来人灰衫白发,皱纹满面,双眼如电般射来,有如实质,片刻之后恢复平常,如同普通一老妪。

    神光自晦,江安义心中暗凛,这老太婆功力深厚,深藏不露,功力恐怕在自己之上,难怪侵近丈余外自己仍没有查觉。

    “老身何文琴见过江大人。”何文琴冲着江安义微微颔首道。

    该来的总要来,面对这位武林前辈,江安义不敢大意,抱拳拱手道:“见过何掌门。”

    “江大人,老身此来前来是为了我那师兄杨宇动,他的生死还望江大人赐告。”

    江安义知道无法隐瞒,索性实话实说,把杨宇动受程希全之托与自己为难,多次要取自己性命,后来被自己射死在德州平山镇西的野杏沟中。

    虽然早知师兄身亡,但从江安义口中得知确切的消息,何文琴仍忍不住身形一颤,数十年前的记忆一齐涌来,有欢笑、有争斗、有情意,最后都化成一声深深地叹息。

    江安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闪过悲伤,心中却没有丝毫悔意,生死面前无让步,何况杨宇动要来杀自己,哪怕再经历百次,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射杀。

    何文琴郑重地拱手谢道:“多谢江大人告知实情,此事是我师兄有错在先,身死你手咎由自取。不过身为同门,何某不能不替师兄讨个公道。老身年岁老大,不便以大欺小,便以三掌为限吧,只要江安义接下三掌,这场恩怨便作罢。”

    虽然面对顶端高手,江安义依旧信心十足,纵声笑道:“请赐教。”

    何文琴淡淡地道了声:“后生可畏。江大人,小心了。”手掌抬起,轻飘飘地向江安义拍来。风不吹,树不摇,毫无威势,如同寻常老太太伸出巴掌拍打空中的蚊虫。

    江安义当然不会认为这个老太婆半夜三晚把自己引到山头,准备轻飘飘地放过自己。他知道这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巴掌,其实将真气凝成实质,只等吐出时便如锋如刃,利不可挡。

    双手划圆,在身前布起一个气球,那巴掌击在真气球上一涩,江安义转动真气,将何文琴击来的掌风引向旁侧。掌风擦身而过,并没有飞砂走石,只是身后传来“咔嚓”声,一棵碗口大的杂树被斩断。江安义小时常和弟弟上山砍柴,知道这种杂树十分坚硬,镰刀用力砍上去不过留下道白印,要一刀将这么大的杂树砍断,除非自己用杀月刀方能做到。

    何文琴淡淡地道:“江大人,好身手,留神这第二掌。”

    巴掌依旧轻飘飘地向前递出,只是这一次江安义借着月光能看清掌心处那抹浓浓的紫色。

第五百八十八章一晃三年(一)

    江安义感觉四周的空气被抽空,向着那只紫色的巴掌聚拢,就连清冷的月光都有些扭曲,让那只枯瘦的手掌放出淡淡的光来。

    不敢再让何文琴蓄势,江安义体内真气滚滚奔腾如潮,从双掌间喷博而出,在身前形成一个赤红的光球。地面上的落叶灰尘被真气鼓胀而起震成粉末,被无形的真气体逼出丈许外,缠绕飞旋、声势吓人。

    何文琴冷哼一声,手掌有如举着重物,慢慢地向前探出,触及光球时,有如热刀划入油中,轻轻松松地刺入。江安义大惊,真气有如狂涛般迸发,凝成柱状,迎着手掌重重地撞去。

    “迸”的一声巨响,飞砂乱舞,树枝摇曳,落叶如雪。脚下的地面都在轻轻地颤动,漫空的烟尘将四周化为蒙蒙一片,江安义感觉巨力从正面猛 撞而来,双臂剧痛难忍,几乎要骨断筋折,不得不身形后撤,稍避其锋。

    等尘埃稍净,何文琴冷漠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容,叹道:“江山代有英雄出,江大人让老身刮目相看。以江大人的身手足以纵横江湖、开宗立派,可惜,可惜了。”

    江安义不知她话中的可惜是什么意思,见何文琴凝神聚气,一改前两掌闲散的模样,知道第三掌必然石破天惊。略退一步,真气起于丹田,在经脉内回旋运转,双掌间隐现云雾之状,红光在云雾中透出,有如朝阳欲出。

    “看拳。”何文琴脚尖用力一踏,身形前冲,这一次击来的却是拳头。声如霹雳,江安义耳边有如焦雷炸响,心神几乎失守。

    瘦小的拳头带着紫色的光芒,有如流星般势不可挡袭来,江安义知道绝不能退,狂吼一声双拳并起,冲着“紫拳”毫不示弱地碰去。

    紫光与红光在暗夜里交错,闪烁不断,江安义感觉身处怒浪之中,几乎难以稳住身形,压力从四面挤压而来,窒息得难以呼吸,喉头腥甜,江安义知道自己在这次硬碰硬中受了内伤。

    随着狂涛向后飘落,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江安义心中涌出狂喜,虽然受了点内伤,但自己却稳稳地接下了何文琴的二掌一拳,传扬出去必然江湖震动。

    何文琴站在五尺外,那只枯瘦的右拳依旧平举着,似乎不相信江安义能接下她运足十二分功力的一拳。山脚下的驿馆已经亮起了灯,打斗声惊动了朴天豪等人。朴天豪带着几分保镖寻声找来,能听到“江大人,你在哪里?”的喊声。

    调息将胸中翻腾的血气理顺,江安义真想纵起长笑,这场相斗对他来说不亚于三无及第的欢喜。满面喜色地冲着何文琴笑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三掌已罢,恩怨了了,就此别过。”

    (请稍候)

    江安义感觉四周的空气被抽空,向着那只紫色的巴掌聚拢,就连清冷的月光都有些扭曲,让那只枯瘦的手掌放出淡淡的光来。

    不敢再让何文琴蓄势,江安义体内真气滚滚奔腾如潮,从双掌间喷博而出,在身前形成一个赤红的光球。地面上的落叶灰尘被真气鼓胀而起震成粉末,被无形的真气体逼出丈许外,缠绕飞旋、声势吓人。

    何文琴冷哼一声,手掌有如举着重物,慢慢地向前探出,触及光球时,有如热刀划入油中,轻轻松松地刺入。江安义大惊,真气有如狂涛般迸发,凝成柱状,迎着手掌重重地撞去。

    “迸”的一声巨响,飞砂乱舞,树枝摇曳,落叶如雪。脚下的地面都在轻轻地颤动,漫空的烟尘将四周化为蒙蒙一片,江安义感觉巨力从正面猛 撞而来,双臂剧痛难忍,几乎要骨断筋折,不得不身形后撤,稍避其锋。

    等尘埃稍净,何文琴冷漠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容,叹道:“江山代有英雄出,江大人让老身刮目相看。以江大人的身手足以纵横江湖、开宗立派,可惜,可惜了。”

    江安义不知她话中的可惜是什么意思,见何文琴凝神聚气,一改前两掌闲散的模样,知道第三掌必然石破天惊。略退一步,真气起于丹田,在经脉内回旋运转,双掌间隐现云雾之状,红光在云雾中透出,有如朝阳欲出。

    “看拳。”何文琴脚尖用力一踏,身形前冲,这一次击来的却是拳头。声如霹雳,江安义耳边有如焦雷炸响,心神几乎失守。

    瘦小的拳头带着紫色的光芒,有如流星般势不可挡袭来,江安义知道绝不能退,狂吼一声双拳并起,冲着“紫拳”毫不示弱地碰去。

    紫光与红光在暗夜里交错,闪烁不断,江安义感觉身处怒浪之中,几乎难以稳住身形,压力从四面挤压而来,窒息得难以呼吸,喉头腥甜,江安义知道自己在这次硬碰硬中受了内伤。

    随着狂涛向后飘落,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江安义心中涌出狂喜,虽然受了点内伤,但自己却稳稳地接下了何文琴的二掌一拳,传扬出去必然江湖震动。

    何文琴站在五尺外,那只枯瘦的右拳依旧平举着,似乎不相信江安义能接下她运足十二分功力的一拳。山脚下的驿馆已经亮起了灯,打斗声惊动了朴天豪等人。朴天豪带着几分保镖寻声找来,能听到“江大人,你在哪里?”的喊声。

    调息将胸中翻腾的血气理顺,江安义真想纵起长笑,这场相斗对他来说不亚于三无及第的欢喜。满面喜色地冲着何文琴笑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三掌已罢,恩怨了了,就此别过。”

    江安义感觉四周的空气被抽空,向着那只紫色的巴掌聚拢,就连清冷的月光都有些扭曲,让那只枯瘦的手掌放出淡淡的光来。

    不敢再让何文琴蓄势,江安义体内真气滚滚奔腾如潮,从双掌间喷博而出,在身前形成一个赤红的光球。地面上的落叶灰尘被真气鼓胀而起震成粉末,被无形的真气体逼出丈许外,缠绕飞旋、声势吓人。

    何文琴冷哼一声,手掌有如举着重物,慢慢地向前探出,触及光球时,有如热刀划入油中,轻轻松松地刺入。江安义大惊,真气有如狂涛般迸发,凝成柱状,迎着手掌重重地撞去。

    “迸”的一声巨响,飞砂乱舞,树枝摇曳,落叶如雪。脚下的地面都在轻轻地颤动,漫空的烟尘将四周化为蒙蒙一片,江安义感觉巨力从正面猛 撞而来,双臂剧痛难忍,几乎要骨断筋折,不得不身形后撤,稍避其锋。

    等尘埃稍净,何文琴冷漠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容,叹道:“江山代有英雄出,江大人让老身刮目相看。以江大人的身手足以纵横江湖、开宗立派,可惜,可惜了。”

    江安义不知她话中的可惜是什么意思,见何文琴凝神聚气,一改前两掌闲散的模样,知道第三掌必然石破天惊。略退一步,真气起于丹田,在经脉内回旋运转,双掌间隐现云雾之状,红光在云雾中透出,有如朝阳欲出。

    “看拳。”何文琴脚尖用力一踏,身形前冲,这一次击来的却是拳头。声如霹雳,江安义耳边有如焦雷炸响,心神几乎失守。

    瘦小的拳头带着紫色的光芒,有如流星般势不可挡袭来,江安义知道绝不能退,狂吼一声双拳并起,冲着“紫拳”毫不示弱地碰去。

    紫光与红光在暗夜里交错,闪烁不断,江安义感觉身处怒浪之中,几乎难以稳住身形,压力从四面挤压而来,窒息得难以呼吸,喉头腥甜,江安义知道自己在这次硬碰硬中受了内伤。

    随着狂涛向后飘落,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江安义心中涌出狂喜,虽然受了点内伤,但自己却稳稳地接下了何文琴的二掌一拳,传扬出去必然江湖震动。

    何文琴站在五尺外,那只枯瘦的右拳依旧平举着,似乎不相信江安义能接下她运足十二分功力的一拳。山脚下的驿馆已经亮起了灯,打斗声惊动了朴天豪等人。朴天豪带着几分保镖寻声找来,能听到“江大人,你在哪里?”的喊声。

    调息将胸中翻腾的血气理顺,江安义真想纵起长笑,这场相斗对他来说不亚于三无及第的欢喜。满面喜色地冲着何文琴笑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三掌已罢,恩怨了了,就此别过。”

    何文琴站在五尺外,那只枯瘦的右拳依旧平举着,似乎不相信江安义能接下她运足十二分功力的一拳。山脚下的驿馆已经亮起了灯,打斗声惊动了朴天豪等人。朴天豪带着几分保镖寻声找来,能听到“江大人,你在哪里?”的喊声。

    调息将胸中翻腾的血气理顺,江安义真想纵起长笑,这场相斗对他来说不亚于三无及第的欢喜。满面喜色地冲着何文琴笑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三掌已罢,恩怨了了,就此别过。”满面喜色地冲着何文琴笑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三掌已罢,恩怨了了,就此别过。”

第五百八十八章一晃三年(二)

    府衙的待遇好,属县的日子也过得红火,不光因为府衙的分成丰厚,更要得益于三年前马远翔对化州的宣扬。

    当年马远翔在碧漪园夸耀化州的雪山、草原、林海、湖泊、大漠、戈壁,借着醉意而出的景色分外壮美,闻之令人心动。建安十子发配到化州后,他们的诗文在士林中传诵,诗文再次印证了大漠孤烟的凄美,隐现牛羊的壮观,不少人被诗文中描述的美景打动。

    心动便有行动,与化州相邻的并州、青州、孟州等州的士子怀着猎奇之心前往化州游历,等看过山山水水后陶醉其中,化成篇篇好诗赋,无形中掀起到化州去看风景的风潮。

    香雪居在建武二年三月正式开张,经过工部大匠精心设计的香雪居或宏大或精巧,或富丽堂皇或清雅秀丽,建筑各具特色,天南海北甚至域外的特色都被曲径回廊巧妙地串连在一起。每年三月至六月,香雪居隐现在漫山的杏花、桃花、李花之中,仙境也难比拟。

    在郭怀理的巧手布置下,香雪居分成酒楼、茶庄、赌场以及花坊。酒楼云集名厨,烹调制作精良的各色菜系,郭怀理请出栖仙楼的汤老板打理;茶庄布置清雅,搜罗天下名茶,有绮丽少女素手点茶,供文人雅士吟风诵月,也能让商铺客商静谈生意;田少秋亲自坐镇赌场,重外孙陈知源出生让这位曾祖重新燃起斗志,要为重外孙挣点花销,田少秋是赌场高手,江安义都曾败在其手,有他坐镇让天南海北的老千束手无策,保障了赌场的名声;至于花坊的叫法是欣菲所提,为的是要与青楼有所区别,花坊中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有南国佳丽、北国胭脂,还有西域的美貌胡娘,可以听歌舞,也有扫眉才子陪伴弹琴吟诗,当然最后也可有意卖身的女子春风一度,只是在香雪居中不许强迫。

    就算你不爱赌博,不喜欢歌舞,口袋空空也没钱喝酒和品尝佳肴美味,大北田沟的美景也值得前来赏玩一番。郭怀理在香雪居周围修建了石板路,临峰建亭靠水修轩,楼台亭榭遍布山间,供游人玩耍。几枚铜钱有专门的大车往来州府、县城与香雪居之间,车马铺的生意已经被振威镖局做大,逐渐扩展到化州的各个角落,正向陆续向各州铺展,小数大算,镖局一年从车马铺收益就达数万两。

    一年时间,香雪居的声誉传遍大江南北,“平生不到香雪居,踏遍花丛也枉然”的说法甚嚣尘上,生意场上祥宣斋郭老板的名头响当当地可以当金子使,与李家(彤儿)联手,郭怀理将生意做往西域各国,一年缴纳的税赋就不下百万。

    香雪居的成功让许多人认识到风景也可以拿来卖钱,化州从来不缺好景致,被触动的商人纷纷向身边的山水出手,才惊觉上等的风景早已被郭老板购置了六七分,剩下的被达官贵人分去,便是那次一等小一些的好山水也见风涨价,原本白送都无人问津的戈壁滩都要一两银子一亩,靠近水源的沙漠也能换回银子来。

    化州的面积够大,原本上等良田的价格也不过四两一亩,如今涨到十二两,那些有山有水的好景致价格比同良田,还要出手早。各县的县令都知道手中的土地是好东西,税库里的钱财够用便不急着变卖,坐等起价,不缺钱。官场上流传着在化州任知县两年,胜过别处七载的传言,化州成为官员眼中的香饽饽,再不是边陲蛮荒之地。

    这种发财的机会,安西都护府当然要分一杯羹,江安义也乐意看到军队插手其中,原有驻军多达十六万,加上管平仲的人马并入以及三关的驻军,共有十八万之多,这是举足轻重的力量。饼够大,江安义不介意分出些油水来维系局面的稳定。与杨大帅谈定,安西都护府以维护各地安定为理由,每年分润二十万两。

    香雪居运营后日进斗金,引得无数人妒恨觊觎,郭怀理找到江安义,两人细谈后决定以地为本招引投资,打造利益同盟。建武三年二月,郭怀理在香雪居雅心轩招待八方来客,拿出手中的三块地联合众人一起开发。郭家(江郭余李)以地为本,占据二成利润,军方(杨祥亮)以人力为本取走一成,宁家认下一成,韩家吃下半成,林、卢、黄、柳四大世家联合要下三成,剩下的二成半被大大小小乡绅富商分走。

    (请稍候)

    府衙的待遇好,属县的日子也过得红火,不光因为府衙的分成丰厚,更要得益于三年前马远翔对化州的宣扬。

    当年马远翔在碧漪园夸耀化州的雪山、草原、林海、湖泊、大漠、戈壁,借着醉意而出的景色分外壮美,闻之令人心动。建安十子发配到化州后,他们的诗文在士林中传诵,诗文再次印证了大漠孤烟的凄美,隐现牛羊的壮观,不少人被诗文中描述的美景打动。

    心动便有行动,与化州相邻的并州、青州、孟州等州的士子怀着猎奇之心前往化州游历,等看过山山水水后陶醉其中,化成篇篇好诗赋,无形中掀起到化州去看风景的风潮。

    香雪居在建武二年三月正式开张,经过工部大匠精心设计的香雪居或宏大或精巧,或富丽堂皇或清雅秀丽,建筑各具特色,天南海北甚至域外的特色都被曲径回廊巧妙地串连在一起。每年三月至六月,香雪居隐现在漫山的杏花、桃花、李花之中,仙境也难比拟。

    在郭怀理的巧手布置下,香雪居分成酒楼、茶庄、赌场以及花坊。酒楼云集名厨,烹调制作精良的各色菜系,郭怀理请出栖仙楼的汤老板打理;茶庄布置清雅,搜罗天下名茶,有绮丽少女素手点茶,供文人雅士吟风诵月,也能让商铺客商静谈生意;田少秋亲自坐镇赌场,重外孙陈知源出生让这位曾祖重新燃起斗志,要为重外孙挣点花销,田少秋是赌场高手,江安义都曾败在其手,有他坐镇让天南海北的老千束手无策,保障了赌场的名声;至于花坊的叫法是欣菲所提,为的是要与青楼有所区别,花坊中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有南国佳丽、北国胭脂,还有西域的美貌胡娘,可以听歌舞,也有扫眉才子陪伴弹琴吟诗,当然最后也可有意卖身的女子春风一度,只是在香雪居中不许强迫。

    就算你不爱赌博,不喜欢歌舞,口袋空空也没钱喝酒和品尝佳肴美味,大北田沟的美景也值得前来赏玩一番。郭怀理在香雪居周围修建了石板路,临峰建亭靠水修轩,楼台亭榭遍布山间,供游人玩耍。几枚铜钱有专门的大车往来州府、县城与香雪居之间,车马铺的生意已经被振威镖局做大,逐渐扩展到化州的各个角落,正向陆续向各州铺展,小数大算,镖局一年从车马铺收益就达数万两。

    一年时间,香雪居的声誉传遍大江南北,“平生不到香雪居,踏遍花丛也枉然”的说法甚嚣尘上,生意场上祥宣斋郭老板的名头响当当地可以当金子使,与李家(彤儿)联手,郭怀理将生意做往西域各国,一年缴纳的税赋就不下百万。

    香雪居的成功让许多人认识到风景也可以拿来卖钱,化州从来不缺好景致,被触动的商人纷纷向身边的山水出手,才惊觉上等的风景早已被郭老板购置了六七分,剩下的被达官贵人分去,便是那次一等小一些的好山水也见风涨价,原本白送都无人问津的戈壁滩都要一两银子一亩,靠近水源的沙漠也能换回银子来。

    化州的面积够大,原本上等良田的价格也不过四两一亩,如今涨到十二两,那些有山有水的好景致价格比同良田,还要出手早。各县的县令都知道手中的土地是好东西,税库里的钱财够用便不急着变卖,坐等起价,不缺钱。官场上流传着在化州任知县两年,胜过别处七载的传言,化州成为官员眼中的香饽饽,再不是边陲蛮荒之地。

    这种发财的机会,安西都护府当然要分一杯羹,江安义也乐意看到军队插手其中,原有驻军多达十六万,加上管平仲的人马并入以及三关的驻军,共有十八万之多,这是举足轻重的力量。饼够大,江安义不介意分出些油水来维系局面的稳定。与杨大帅谈定,安西都护府以维护各地安定为理由,每年分润二十万两。

    香雪居运营后日进斗金,引得无数人妒恨觊觎,郭怀理找到江安义,两人细谈后决定以地为本招引投资,打造利益同盟。建武三年二月,郭怀理在香雪居雅心轩招待八方来客,拿出手中的三块地联合众人一起开发。郭家(江郭余李)以地为本,占据二成利润,军方(杨祥亮)以人力为本取走一成,宁家认下一成,韩家吃下半成,林、卢、黄、柳四大世家联合要下三成,剩下的二成半被大大小小乡绅富商分走。

第五百八十八章一晃三年(三)

    三年时间那枚紫阳钉已经被磨灭得差不多,只是行气之时总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隐碍存在,偏偏这种若有若无的状态最让人恼火,江安义可不想与人争斗的时候突然一下真气不畅,糊里糊涂地丧命。

    感觉着元玄真气散发出赤红的气流与明玉真气银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缠绕飞旋,经络鼓胀欲裂,炽热感沿十二经络,穿奇经八脉,直过三田三关,抵达识海再直落而下。

    江安义看似平静地站着,任由真气有如烈焰般地在体内焚烧,经过心脉处时那股剧痛提醒着他紫阳钉的隐碍依旧存在。不疯魔不成活,江安义在那股思亲的惆怅思绪下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真气,感受着近乎走火入魔的淋漓快意,身如腾空,元神直欲飞升离去,院子里孩子们的欢笑声忽远忽近,痛并快乐着。

    欣菲推开门进屋,感觉到炙浪扑面而来,惊见江安义身上一**地荡漾着红色的银色的光芒。“江郎”,欣菲惊呼出声,这种情形是走火入魔之兆。

    江安义被惊醒,元神往下一落,神情清醒过来,元神从识海来到胸口处,真气往上一冲,两者在紫阳钉的位置相逢,那丝剧痛一闪而逝,紧接着真气畅行欢快,那丝附骨之疽终于被清除干净。

    欣菲看到丈夫瞬间迸发出的气机有如新硎的宝剑般锐不可挡,紧接着锐气收敛,恢复成普通的锦裘书生,那熟悉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深情地望着自己。

    “江郎,麻烦解决了?”欣菲上前几步,轻柔地握住江安义的手,感觉掌心处传来的温暖。江安义张开臂,将欣菲揽入怀中,夫妻两人默然无语,依偎在一起看着院中孩子们嬉戏。

    建武四年的上元灯节过后,热闹归于平静,江安义开始准备再次进京朝觐。

    此次一同进京的人不少,十名发配到化州的举子要到刑部消案。在江安义极力挽留下,除了马元翔外,叶孜、陆树锋还有两名在化州成家的举子(娄州费清、晃州何建柱)愿意留下,其他人还是选择了归家。

    押运税银的换成了安西都护府的一万五千名轻骑和两万五千步军,这四万人马要到镇北大营汇合。领队的副都督马辰光,一万五千名轻骑一分为二,两名统将分别是杨怀忠和江安勇。虽然杨怀武对江安义芥蒂未消,但杨怀忠和江安勇却是知交好友,当然这背后杨祥亮和江安义都在暗中助力。

    大郑朝建武年以来风调雨顺,粮食丰产,百姓富足,国库在余知节的打理下已经积下了五千万两的税赋,新任的工部尚书宁泽为了给天子好印象,与少府军器监通力合作,生产出大量的军用器械。

    镇北城在建武二年十月修筑完成,常驻两万兵马,每年从镇北大营派遣三万将士前去练兵,熟习草原环境和气候。镇北城与百胜关,归降的漠人部落中修建了驰道,四百里路程快马一天就能到达,逼得北漠游民不得不后撤近千里。

    申国公王克明没有返京,这些年来一直在边关效力,在他的精心打造下,将镇北城这个楔子牢牢插入漠土,兵马每日操练不断,较之以前有显著的提高。朝庭这三年来年年征兵,如今镇北大营与安北都护府的兵马加起来多达四十万。化州屯田取得成功,天子在建武元年开始在登州、恒州、辰州相继开展军屯,开垦的新田开始产粮,已能满足四十万大军八成所需。从北漠降伏的部落中买来军马,加上从西域购进的马匹,镇北大营有轻骑八万,重骑一万,此次天子下诏从安西都护府征调一万五千轻骑,从军中十六卫调拨二万轻骑,大郑参战的骑军突破十万之数。

    三万人马移动,沿途所需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虽然朝庭有旨意让地方供给粮草,但江安义与杨大帅商议还是自己带些粮草和辎重,都有亲人在军中,谁也不敢马虎,为了自家亲人安全怎么谋划都是应该。

    为了江安勇,江安义将黑龙细甲给了他,又派包括朴天豪在内的五十名精锐亲卫保护他。朴天豪前次莎宿国带回来的三副居须轻骑甲,给了副给江安勇,江安勇得到后如获宝,他听说莎宿大战共缴获了近二千副居须骑甲,存在莎宿军库中,哥哥跟莎宿女王的关系江安勇清楚,他甚至知道有个侄儿将来是莎宿王,有这层关系在,江安勇央着江安义替他买些居须轻甲来。

    “居须轻甲亮银色,在军中十分显眼,你不想死得太快就别做梦了。”江安勇骚包想显耀的心态遭了哥哥喝斥。

    思雨也在一旁骂道:“居须轻甲一副要价八百两,还有市无价,平常都被将门作为收藏,你拿它列装亲卫,显摆有钱还罢了,你想没想过别人如果问起这么多轻甲从何而来,你怎么回答?你要陷大伯于难言之境。你也是两个孩子的爹爹了,怎么做事还是一点脑筋都不动,你要是这样还是呆在家里,不要去北边了,省得我提心吊胆。”

    被老婆一通骂,江安勇垂头丧气低头不语。欣菲笑道:“安勇这个张扬的性子是要改改,要不然容易被人算计。你哥早替你想好了,年前就从莎宿国购进了二百副细鳞甲,细鳞甲虽然比不上居须轻甲,但做工上乘防御力也不差。最重要的是细鳞甲安西都护府也有不少,这样穿戴起来就不会显眼,战场上也更安全些。”

    此次进京朝觐江安义另一个目的就是将化州从下州升为中州,化州的人口和税赋都已经达到条件,建武三年年底吏部已经派员前来验看,这次进京江安义想把这件事敲定。吏部尚书已经换成了段次宗,江安义对于这位座师的人品还是信得过,只需正常办理即可。

    朝堂上变化不小,建武二年陈成济致仕,孔省升为左相,马遂真以中书丞的身份兼理右相;吏部尚书换成段次宗、赵叔纶任了左侍郎,工部尚书变为宁泽,侯州刺史黄平升任御史大夫,填补世家在朝堂上的空缺,无形中黄家的势力大增;光禄寺由辰州刺史方林宾执掌,这位泽昌出身的大佬总算进身京中,执掌泽党大旗;相应的章党魁首原吏部尚书潘临风致仕后,石方真升任了出身章义书院的雷州刺史马艺为少府军器监监正,值得一提的是光禄寺右少卿贾楠去了兵部任左侍郎,明眼人都知道天子对其重用,等过几年丁大为退下便是新的兵部尚书了。

    太子在建武元年八月成亲,娶得不是世家女,而是国子监左司业熊执仁之女,熊执仁被天子封为诚意侯,虽然是乡侯却也是一步登天成为皇亲国戚,让京中无数官员羡慕不已。天子借太子大婚之机,将太子身边的王知行、柳逸尘、崔元护等人外任县令、别驾等职,算是把世家的人从太子身边挪走。

    一辈新人换旧人是必然的规律,朝堂在石方真的精心调动下达成新的平衡,新的官员年纪更轻,用得更为顺手,加上战力军储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石方真雄心勃勃准备着再次北伐。

    韦义深在建武二年十二月过世,天子亲到韦府吊奠,为之辍朝三日,举国哀悼,追谥“文贞”。谥号分文武两种,文字后面跟正、贞、成、忠、端、定、简、懿、肃、毅、宪、庄等,文贞列在第二,石方真对韦义深的评价极高。(顺便说一句,武谥后面跟宁、毅、敏、惠、襄、顺、肃、靖等字,还有文武双全的忠武、忠文等字)

    老太尉朱文南却精精神神地活着,看样子准备活成“人瑞”,这让望着太尉位置的将门中人脖子有点变长,幽怨有点加深。另一位老人是七十四岁的范炎中,老爷子拄着黎杖整日游山玩水,到处讲学,活得有滋有味。孙儿范志昌在建武二年与新乐公主成亲,成为二驸马,石方真参照韦?成的做法,把范志昌送到方州康善县任县令,范志昌表现不错,治县一年被百姓许以清正。范师本父因子贵,在户部做员外郎,有尚书大人关照,范师本事事顺手,可是他在给江安义的信中每每说京中衙门乏味,想念在合城县的种种,让江安义不知该如何劝慰。

    西域戎弥国的雄主虎敢死了,新任国主虎锐忙着安抚国内,无心东进,安西都护府移镇化州后其他各国也没有了碰石头的心思,反正做生意能赚钱,不如先友好着。

    元天教在垣猗县匆匆建国,恢复大齐国,刘子维等元天教老臣立当年太子吴元振(就是当年江安义在仁州牢中见到的老头,后在韩府被周少锋带到西域)为大齐王,由杨思齐带着残兵败将在沙漠中招揽、打劫沙盗,壮大队伍,而戎弥国主虎锐支援了不少马匹器械,经过三年发展,大齐国也有了五千兵马,因为身处异域,石方真也懒得理会他。

    此次进京江安义还有点私事,他任化州刺史已经六年,按制应该挪动了。化州如今是钱仓,再不是人人畏惧的百战之地,眼红化州刺史位置的人一大把,如果此次能升为中州,恐怕京中的侍郎都会心动。

    江家的产业有半数已经落在化州,江安义当然希望熟悉的人来接任,方仕书是江安义心目中最好的人选,资历够、名望高、能服众,与自家的关系也好,还跟安西大都督杨祥亮是好友,如果方公接替刺史之位,江安义便能放心大胆地离开。

    江安义有些不舍得离开化州,六年时间化州在自己手中变得富庶,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旺发达,江安义有时走在会野府的街头,与普通百姓打着招呼,听他们诉说家中的酸甜苦辣,会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幸福。洪信大师赠他的护法牌上“众善奉行、护国佑民”八个字,江安义自问做到了。

    离开化州后有几种可能性,正常情况是升任中州刺史,江安义想到江南仁州、晃州、魏州这几个靠近德州的地方任职,那里离家中近,可以把母亲接到任上一家人团聚。可是田守楼来信说京中有传言天子想将他留在京中任职东宫辅佐太子,说心里话江安义对这位太子有点想敬而远之了,还是外任没有约束自在些。

    建武四年三月二十七日,江安义进京住进光禄寺,新的历程要开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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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