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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章林中夜战

    官道两旁坐满了疲惫的百姓,惊恐地看着这只打着火把的队伍。有些人向远处逃去,有些人逃不动,就坐在地上麻木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是铁柱吗?”道旁传来一声惊呼。

    顺着声音看去,是名白发老者,铁头陀(铁柱)认出是南门卖早点的王老汉,自己没少在他那里吃东西。

    江安义跳下马,跟着铁头陀一起走过去。码头帮在兴凌县的名声不错,不少人聚过来跟铁头陀打招呼,向他询问兴凌县的情况。

    得了江安义的示意,铁头陀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兴凌县已经没有了贼人,周主簿带人灭了火,大伙不要再走了,回家吧。”

    压抑的欢呼声响起,夹杂着哭泣声,江安义让铁头陀带人燃起篝火,收拢逃难的百姓。从王老汉等人的嘴中得知钟山寨的贼人带着千余精壮汉子,抛下百姓加快速度走了,江安义判断出这伙贼人会将攻打林华县的时间提早,也不知林华县收没收到自己送去的消息。

    江安义决定及早追上去,铁头陀等人没有马匹,又是夜晚行动不便,再说百余人面对数千贼人就是送死,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行动自如,没有牵挂。

    交待铁头陀等人沿路收拢逃难的百姓,带着他们回兴凌县,江安义决定独自上路追赶贼人。夜晚安静,马蹄声容易被查觉,江安义把木炭交给铁头陀保管,步行前进,以他的脚力半个时辰就走出二十多里,已经能看见前面火把的亮光。

    假做从林中拉尿后归队,没有人多看江安义一眼。这只乌合之众人员混杂,有钟山寨的贼人,有余驼子的手下,有路上收编的流民,最多的便是被裹胁的兴凌县百姓。一夜未休息,这只队伍疲惫不堪,江安义看到道旁有人躺在草地上、靠在大树旁酣然入梦,有的人走着走着一头撞到道旁的树上才清醒过来,有的人有意无意地从队伍中消失了……

    江安义加快脚步往前赶,他要找到饶强锋、叶彦光、郭德这些匪首的所在,如果能顺手将他们除去的话,一场大祸可免。

    两刻钟后江安义看到了车队和马匹,路上的贼人精悍了许多,身上带着兵刃,应该是钟山寨的喽??g懊胬镄泶σ?伎杉?砥ィ?堆骞狻4那糠娴热擞Ω没崞锫恚??惨逅闼闶奔溆Ω玫搅艘?保?朊敲胖挥幸桓龆嗍背剑?饫锢肓只?夭还蠢锏木嗬耄?蠢丛羧耸亲急冈诔敲趴?攀鄙苯?侨ァ?/p>

    前面传来喧闹声,队伍停下,时间不长命令传来,让大家就地休息。江安义进了道旁的树林,悄无声息地向前潜去,不一会,就看到前面升起了一堆篝火,一群人坐在火边说话。

    饶强锋、叶彦光、郭德、杨国华,江安义目光一缩,他看见个老熟人-杨思齐。所有的意外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行刺袁德成、挑动灾民、赈灾粮被焚都是杨思齐所为,江安义还不知道大堤决口也是杨思齐的手笔。

    杨思齐从林华县出来,顺着官道与钟山寨的队伍相遇,直接道明自己的身份,与饶强锋等人相见。得知元天教派人前来,叶彦光等人大喜,他们这只刚加入造反大军的队伍如果能得到老前辈的指点,无疑能多出几分胜算来。

    确认来人的身份成了难题,无论是饶强锋还是叶彦光都没有听过杨思齐的名声,也不知道他是否真是元天教的人。围坐在火堆旁,郭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饶强锋等人如临大敌,丝毫不敢大意,毕竟刚出了冯国安(江安义)的事,谁知道这位自称杨思齐的人是不是又一个官府的密探。

    杨思齐告知钟山寨的人官府知道他们到来,城门不会再开启,官府发动城中青壮上城防守等等消息,最后道:“此刻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不如带着精锐潜到林华城下,我带人入城打开城门,大伙强行夺取林华县。赈灾粮已经被我焚毁,江南一带缺粮,诸位在林华县举起义旗必然一呼百应,江南数州可定,届时我元天教潜伏势力会在江南一带顺势而起,响应钟山寨的义举。”

    叶彦光得知官府已有防备,怯意早生,一心只想着怎样逃命,而饶强锋和郭德且信且疑,他们更为在意城下的那些灾民,只要队伍能像滚雪球般地壮大,能不能攻占林华县并不重要。

    好说歹说了半天,杨思齐发现这伙钟山寨的人各怀心思,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心中暗叹这伙人成事不足,离天亮已经没有多久了,时间耽误得越久,官府的胜算就越大。看着火光中那些阴晴莫测的脸,杨思齐洒然地笑起来,成固可喜败亦无忧,对于他,对于元天教来说,无论什么结局都是可喜的。

    杨思齐拦路自报家门时,龙卫供奉宁清明就在不远的林中,夹杂着真气的话语在夜空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钟山寨的人有眼不识泰山,作为龙卫的高层供奉,宁清明却知道杨思齐的名字,此人是海天阁阁主,元天教新一代的领军人物。

    原本打算返回的宁清明停了下来,他要听一听杨思齐与钟山寨的人说些什么,知此知彼方能制胜,自己如能带回有用的情报事后论功行赏,少不了真金白银的好处。

    风是逆向,声音飘忽不定,宁清明听不真切,只得悄悄地前挪,藏身在离篝火不远的大树上。

    树上的宿鸟被惊,“喳”的一声振翅乱飞,杨思齐立刻查觉,振衣而起,朝着声响处掠去。人在空中,高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在偷听,给杨某留下来。”

    身形暴露,宁清明并不慌张,冷哼一声朝着杨思齐迎去,双掌鼓足真气准备挫挫杨思齐的威风。掌风碰在一处,劲风激得枝断叶飞,宁清明被高高掀起,心中惊诧,自己以上击下占着三分便宜,依旧被杨思齐震飞,这杨思齐的功夫胜过自己不止一筹。

    杨思齐身形略顿,脚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形重新跃起,朝着宁清明追去。宁清明心生怯意,并不应战,向暗处闪去。

    居然有人暗伏在侧,饶强锋等人纷纷抽出兵刃戒备,夜黑林深,这些人没有杨思齐的本事,只能呆在原地等候,郭德命喽??堑闫鸹鸢阉拇Σ榭础?/p>

    江安义在官道的另一侧,刚才的激变看在眼中,杨思齐被人引走,江安义打算趁乱下去大杀四方。刚靠近官道旁,就见一队喽??蜃呕鸢蜒彩庸?矗??惨寮?员哂胁簧倥3担?辽碜耆肷砼缘某抵小?/p>

    等进得车内发现不对,里面居然有个人,借着缝隙中透来的光亮,江安义发现那绑着的人正是卢声远。喽??谴蜃呕鸢阎鸶黾觳樽懦迪幔??讨?缶突崂吹秸饫铮??惨逭?急父盍殉迪嵘系奈п4恿硪徊嗬肟叽?绰??陡裳频纳?簦?昂煤海?任摇!?/p>

    卢声远被丢在车中滴水未进,他的小妾早被人带走了,下场不问可知。一路上卢声远吓晕过好几次,自觉离死不远了。迷迷糊糊中发现车中多了个人,看那人用匕首割开车幔,看样子要想钻出去。这一刹那卢声远的头脑分外清晰,这人不是钟山寨的贼人,生死关头出声求救。

    江安义原不打算理会卢声远,可是卢声远出了声就不能装作没听见,算这小子命大,自己已经救他两回了。江安义来不及给他松绑,直接提起卢声远钻出了车棚,借着暗影悄然向林中行去。

    走出两步,便被发现,那些喽??吆白拧罢咀 弊饭?础b??队挚?监狙溃??惨逅媸纸诘厣希?疟哂锌槭?罚?溲?捌穑??圃似?缓希??榛?上感〉乃榭椤=?惨迨忠谎铮?切┧樾〉氖?槌?帕秸赏獾泥??魅ィ?液羯?钠穑?切┼??芯蹙拖癖焕??渲校?逶谧钋暗哪歉鲂∽颖淮虺闪松缸樱?樯硎茄?诘厣险踉??/p>

    江安义作势再扬手,那些喽??诺梅追着康降厣希?阍谝?未Γ?母以偕锨啊=?惨逄崞鹇??叮?锍ざ?ァ?/p>

    饶强锋闻声带人赶到,一看喽??纳丝诎肷挝抻铮?⌒∈?坊髟谏砩先肴饨?纾?绕鸺?渌亢敛徊睿?朽??辞褰?惨宓拿嫒荩?铣鍪窃??焦?秸?姆胍?h那糠姘底缘ê??绻?牍?惨?愿蹲约海?峙伦约旱男悦?驯!?/p>

    杨思齐追丢了宁清明,重回到篝火处,闻听又出现高手赶过来看究竟,待查验过喽??纳耸坪螅?钏计刖?实溃骸罢飧龇牍?渤さ檬裁囱?樱俊?/p>

    等众人将江安义的样貌描述一遍,杨思齐肯定地道:“此人不是冯国安,他是化州刺史江安义,与杨某数次交过手,他的右眉梢是不是有道浅疤。”

    江安义的名头连钟山寨的贼人也听说过,这位传奇般的状元、诗仙、刺史是父母教育子女的榜样,此人是天子的亲信,他来到林华县肯定是为了元华江决堤一事,叶彦光满脸愁容,心中哀叹: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既无退路,只能勇往直前,江安义的身份揭穿,反激得众人生出破釜沉舟之心。

第六百三十一章兵临城下

    队伍很快重新行动起来,这次的速度明显加快,杨思齐与饶强锋并辔行在最前面,没想到江安义让事情有了转机,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离开大道几里许外找到个山涧,江安义 解开卢声远的绑绳,把这位倒霉的县令大人放开。卢声远趴在涧边痛饮了一气,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江安义致谢,感谢救命之恩。

    夜色阴暗,卢声远只看到江安义模糊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面目。火光一亮,江安义用随身的火折点燃枯枝,燃起篝火。看清江安义的脸后,卢声远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不是那……怎么会救我?”

    “卢大人莫怕,我是龙卫中人,乔装在贼人身边见机行事,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大人的性命。”江安义不打算告诉卢声远实情,假做是龙卫的身份。

    卢声远安定下来,如果江安义是钟山寨的贼人就不用麻烦救自己了,在二堂上也是此人出声救的自己,看来不是假话。只是自己的丑态被此人看在眼中,心中不免羞愤,讷讷地靠近火堆取暖,眼睛盯着火光不说话。

    江安义见卢声远身上还穿着浅绿色的官服,道:“卢大人,匪人已经前往林华县,我不能久呆,大人你自行回兴凌县去吧,这身官服还是脱下来为好,省得被贼人注意。”

    听江安义说要走,卢声远惊惶起来,道:“这位大人,卢某是河东卢氏子弟,如果你能护送我回兴凌县,卢某定然通过家族为大人请功……”

    话没说完,江安义厌烦地站起身,道:“卢大人,林华县城下有十万百姓,他们的性命不比卢大人你的命低贱,大人的好意心领,你好自为之吧。”

    看到江安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卢声远眼中满是怨毒,这个龙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等脱险后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回报一番。卢声远想着自己的丑态被江安义看见,绝不能让他传扬出去,此人要想办法除去,自己便能编织出奋勇反抗,威武不屈,最终趁机逃脱的谎言。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自己没有投降钟山寨的匪人无疑为将来的仕途添上浓重的一笔,朝庭定然会重赏,家族再出力帮忙,官升三级亦有可能。

    跃动的火苗映在卢声远的眼中,像地府中跳动的鬼火,卢声远已经想好到时就说这个龙卫与钟山寨的贼人勾结杀死衙门的衙役,强行绑架了自己,此时的卢声远忘记了救命之恩,有些人就像中山狼,救下它反而害了自己。只是他不知道,狼有的时候也会遇上猎人,最后落后剥皮抽筋的下场。

    寅末时分,宁清明出现在林华县西城门。扶着城墙喘息了片刻,体内血气翻涌,宁清明知道自己内伤不轻,与杨思齐几次对掌震伤了经脉,没有半个月的休养调息休想复原。这个杨思齐果然名不虚传,自己在龙卫供奉中排名靠前,仍然不是他的对手,此人与钟山寨的匪人联手,林华城平添几分险意。

    从怀中掏出烟火点燃,烟火“吱”的一声升空,在空中炸响,绽出美丽的花朵。城头上的守兵惊动,有人探头喝问,得知宁清明的身份后,一个箩筐放下,将宁清明提上城头。

    纪大涛没有去睡,就在西城的箭楼里打盹等候宁清明的消息。烟花炸响惊动纪大涛,来到外面见到宁清明,问道:“宁供奉,情况如何?”

    “不妙,钟山寨的贼人有近两千人,离林华县不过二十里的路程,最糟糕的是元天教杨思齐与他们勾连在一起,那杨思齐十分了得,我被他发现,与他交手吃了点小亏。”宁清明简短地道。

    元天教出现了,而且还是杨思齐,纪大涛心情沉重,道:“宁供奉,再支撑一下,向刺史大人禀明后你再去休息。”

    县衙寅宾馆,艾伟和衣而卧,钟山寨的反叛就要到来,艾伟怎么也睡不着,听到外面轻敲门扉,知道龙卫有了回报,打开门果然看到纪大涛一脸沉重地站在门口。

    听宁清明禀报钟山寨的匪人有两千之多,而且与元天教勾结在一起,艾伟变了脸色,这场叛乱有元天教的人出现性质便严重了许多,他从朝庭的密报中知道元天教重新在西域一隅建立大齐国,这个杨思齐是伪大齐国的重要人物,他出现在林华县,是不是意味着元天教将会在林华县大举发动,如果端州大乱,身为刺史恐怕要落个丢官罢职的下场。

    “立刻敲锣,通知城中青壮上城防守,绝不能让匪人杀进城来。”艾伟有些乱了方寸,急忙吩咐道。

    锣声打破暗夜的沉寂,林华城内不少人一夜难眠,惶恐不安的百姓从千家万户中走出,身后是担心的家人哭啼的妻儿,大战在即,不知多少人要性命不保,手足不全。

    卯初,东方出现鱼肚白,晨曦的薄雾中带着丝丝凉意。杂乱的脚步声将城下窝棚中的灾民惊醒,一只队伍出现在官道之上。

    杨国华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前面的马车上,一路颠簸他只稍微眯了一下,按照事先商议,来到林华县后由他出面招揽灾民。杨国华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能跟着钟山寨的人一条道跑到黑。

    叶彦光等人对他许诺,将来钟山寨成就大事他便是开国元勋,至少能做六部尚书,努把力当个副相也有可能,至于金银美女,更是由他挑选,郭德更是将卢县令的小妾塞到了他的车中,算是事先支付的甜头。

    当初卢声远纳彩凤楼的清倌人玉菲为妾时,杨国华没少流口水,彩凤楼为了讨好县令大人将玉菲姑娘半卖半送也花了卢声远五百两白银,身份着实不菲,这让杨国华更为妒忌世家子弟的豪阔,哀叹自己出身寒微,命不如人。

    得了玉菲姑娘后,杨国华恨不得在路上就成事,只是钟山寨的人经常请他议事,没有上手,不过手瘾过了个饱,那玉菲原是青楼中人,半推半就撩得杨国华心火大旺,一路上搂在怀中没放开过。打了个哈欠,杨国华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车厢内的温玉,等夺了林华城,自己要好好与玉菲温存一番。

    城下的灾民被喽??呛涓掀鹄矗?亦朽械匚г谘罟??5淼穆沓蹬浴q罟??读顺渡砩洗┳徘嗌?倥郏?稣?飞虾卺ッ保?辶饲迳ぷ樱?懦龊桶?纳?舻溃骸爸钗幌缜撞灰?拢?竟偈切肆柘氐南刎┭罟??!彼底牛?罟??阉?南刎┯【僭诳罩校?蛑谌苏故尽?/p>

    人群中有兴凌县的灾民,有人认出他来,低声议论道:“不错,是杨大人,他怎么到了林华县?”

    “杨某奉刺史艾大人之命前来接众位回兴凌县。大伙放心,刺史大人答应给兴凌县三千石粮食,帮着大伙度过难关。”杨国华的话引得兴凌县的灾民兴奋起来,其他县的灾民哄乱起来,有人高声问道:“杨大人,我是阳全县的,不知阳全县有没有粮食?”

    杨国华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高声道:“杨某接到刺史发来的公文,公文中说根据县城大小,下县三千石,中县四千石,上县五千石,每个县都有。”

    欢呼声惊天动地,连城墙上都能听到。艾伟等人已经来到了西城墙,看着远处欢天喜地的灾民,虽然不知道灾民为何欢喜,但隐隐觉得不是好事。

    杨国华继续鼓动道:“马上就要开城门了,到时我领着大伙到县衙去领粮。衙门那些胥吏狡猾,雁过拔毛,大伙得早些去,省得他们做手脚。”

    “不错,大人说的有理。”

    “唉,不知道我们县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到,咱们县的那些官老爷没把咱们百姓放在心上啊,粮食领回去,不知要被他们黑去多少。”

    “谢天谢地,总算有救了。”

    “孩子他娘,等领到粮咱们就跟着粮车回家。”

    …………

    杨思齐、饶强锋、郭德等人冷冷地注视着欢喜的人群,这些人注定空欢喜一场,接下来受到欺骗产生愤怒的灾民们将把他们的怒火发泄向林华县,将林华县化为一片废墟。

    卯正到了,城门没有丝毫打开的意思,灾民们鼓噪起来,无数双手用力地击打着城门,叫嚷着开门。灾民中有人发觉情形不对,这伙子新来的队伍似乎不像官人,有人机警地想离开城下,却发现道路上站满了手拿刀枪的汉子。

    城墙上有人高声喊话,“乡亲们,那些人是钟山寨的匪徒,不要听信他们的谎话,大伙赶紧逃命吧。”

    人群看向杨国华,杨国华指着身上的衣服道:“你们中间有人认识我,知道杨某是兴凌县的县丞,这身官服是朝庭发给我的,我手中的大印总不是假的,我这里有卢大人写给刺史大人的公文,你们谁认识字不妨看看,上面盖着兴凌县的官印。”

    那封伪造的公文被人读出后,两边都是官人,灾民们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杨国华摆出一副悲愤的样子,道:“朝庭的赈灾粮已经运到了林华县,足足有六万石,可是杨某听说有人打这批粮食的主意,准备卖给城中的粮商,让他们卖高价发财。杨某就是怕传言是真,所以才连夜带人前来取粮,看来传言是真的了。为了活命大伙冲去城去,杨某会为大家禀明天子,替大伙讨个公道。”

    被饿昏了头的灾民们纷纷挤向城门,郭德让人抬着一棵粗大的树杆当成冲木,向着城门猛 撞过去。

第六百三十二章各自挣命

    城门是半尺厚的榆木所制,外面包着铜皮,径尺粗的树杆重重地撞在城门之上,城门受力往后一凹,粗大的门栓发出涩耳的“惨声”,城墙上的沙土“簌簌”下落。

    站在城头能清晰地感受城墙的颤动,艾伟差点没坐在地上,虽然他说的豪壮,要与守城百姓一起共存亡,但当真实的战斗打响,还是变了脸色。袁德成等人与他差不多,个个脸色苍白,站立不稳,县丞向全洪尤为不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要不是刺史就是身旁,估计要惨叫出声了。纪大涛暗中鄙夷,这伙文官吹起牛来一个比一个响亮,真动起手来一个个慌了手脚。

    又是一声巨响,城墙再次震动起来,纪大涛见情形危急,指望艾伟下令指挥是不现实的,索性道:“艾大人,你带了诸位大人到箭楼中坐镇,外面有我。”

    艾伟脸上闪过愧色,忙不迭地道:“好好,有劳纪大人,陈校尉你听纪州统的指挥,老夫就在箭楼之中坐镇,有什么事速报我知。”

    纪大涛不再理会艾伟等人,径自向身边的府兵和百姓下令道:“往下投石。”城墙之上堆放着不少石块和木材,是连夜搬运的守城物资,整个林华县仅有三十张弓,长期未用,腐朽大半,箭杆也多数朽烂,能用的不过百余只,根本派不上大用,只能靠石块和木料守城。

    众人一阵迟疑,城下都是普通百姓,何忍相伤。纪大涛大怒,弯腰抬起一块?大的石块,用力往城下砸去。城下密密麻麻都是人,石块落下,正落在一人的头上,砸得脑浆崩裂,死尸摔倒。

    “死人了。”城下的百姓扔了手中的木头,惊恐地向后面逃去。

    纪大涛怒视着身边的众人,吼道:“下面的人敢攻城便是逆贼,你们对逆贼心慈手软,那些逆贼若攻进城来,不知道你们家人能不能活命。谁要再敢违命,别怪纪某先拿你开刀。”

    众人唯唯,不敢做声。纪大涛继续下令道:“将准备好的土袋将城门抵住。陈校尉,你带一百府兵去北门,王捕头你带城中衙役去守南门,林县尉,你带了一百府兵去守西门,绝不能放贼人入城。”

    城下,百姓们四散奔逃,却被持刀拿枪的喽??亲枳。?腥讼攵崧范?樱?缓敛涣羟榈乜车埂t置衩墙?肆侥眩?ㄐ≌呦诺每奁鹄矗?奚?斐梢黄??只?乔捌喾绮矣辍l旖ソチ亮耍??舻勺叛?斓难劬ψ6幼湃思涞牟揖场?/p>

    此时,钟山寨的后续人马陆续赶到,已经汇聚了一千四五百人。郭德分派人手前往其他城门,杨思齐道:“郭军师,光靠冲击城门恐怕难以破城,还需让人做梯子攀上城去。”

    城下的灾民被驱使着上山砍树,人多好办事,辰正时分,大量的木材堆放在离城不远的空地上。郭德已经让人升火做饭,从兴凌县抢来的大大小小的铁锅二十六口并排煮饭,将腊肉、腊鱼等腊味切成块,直接丢在锅中一起熬煮,香味浓郁,隔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引得那些喽??蓖炭谒?t置衩歉?硬豢埃?疵?匚?疟亲樱?侵小肮竟尽钡叵熳牛沁汉茸牛?案辖舾苫睿??梦迨?芴葑泳涂梢猿苑沽恕!?/p>

    从兴凌县抢来的粮食不过百余石,郭德下令全部煮掉,吃饱饭才有力气攻城,如果攻不进林华县,那也就不用想下一餐的事了。喽??呛湍切┦章@吹那嘧诚瘸苑梗?瘸ぬ荻ず煤螅?コ潜憧?剂恕?/p>

    先让灾民抬着长梯往城下送,城头上乱石崩飞,不断有人被砸中倒地,灾民们哭喊着,在喽??堑男财认拢?白攀?晖雒?靶小3窍碌呐镂荼辉业孟±茫?景迳18湓诘厣希?冻鑫菽诘钠埔吕貌荩?竽呀迪拢??蚵?钠苌碇??参薹ㄐ掖妗?/p>

    纪大涛在城头奔走,高声地喝喊着,“对准长梯”、“别乱丢,石头有限”、“贼人登城时用竹杖对准了捅”。第一块石头砸落,接下来便顺畅了许多,守城的百姓地将手中石头对着城下的同类砸落,惨叫声、呻吟声不绝于耳,黑色的大地被鲜血染成红色。

    长梯终于搭到了城墙上,登梯攻城的任务交给了钟山寨的喽??p轮频某ぬ莼股719攀髂镜那逑悖?壬先ビ惺??母芯酰?h?宥哉庵制?妒?质煜ぃ??郧笆歉鲩苑颍?驮谛≈由揭淮?巢裎罄锤?懦h羲山?松剑?闪松缴系囊幻s氤u?魇潜炯遥?钟邪炎恿ζ芸斐闪松缴系男⊥纺浚?窒鹿茏盼迨?耍?崭?返氖帜闷鹆说肚梗?苡幸恢植惶な档母芯酢?/p>

    山中的日子过得安逸,没有官差来追逼交税,常三峰渐渐喜欢上了山中的生活。操练完毕在自家的梯田中劳作,妻儿会来帮忙,比起以前一家人能吃饱穿暖,这样的日子常三峰感到很满足。官府几次派人来清剿,常三峰亲手刺死了个官兵,那人临死前的样子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的梦中出现,后来大当家跟他说,“都是挣命啊,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

    小儿子是在山里出生的,聪明好玩,山中教认字的先生说可惜了,要是在外面将来指不定能考上个功名。常三峰没想让儿子去做官,那些官老爷没有一个好东西,就像妻子念叨的那样,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了。

    可是,那个姓叶的煞星来了,郭军师杀死了大当家,四当家也死了,山寨变了天。反抗的人都被杀死了,常三峰想着家中妻儿,扔了手中刀降了,然后跟着大伙一起下了山,再后来进了兴凌城,看到了郭军师,却没有看到妻儿。郭军师说已经安顿好了,让他们放心,这心怎么放得下,只是不敢去多想,大当家当年开解他的那句“都是挣命啊”的叹息声在耳边响着,一报还一报,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官兵要来索命了。

    木然地踏着横梁往上蹬,旁边不时有人惨叫着落下,常三峰的头顶是他的手下黑子,这小子种田是把好手,插秧的时候一天能插近亩,没少给自家帮忙。常三峰感到黑子身子一僵,然后向旁边歪倒掉落,常三峰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衣服,看到黑子的脖子被砍了一下,鲜血像泉水般喷涌出来,张着嘴艰难地喘息着,常三峰知道他活不成了。松开手,黑子“怦”然落地,常三峰将手中刀咬在嘴中,双手扶梯用力向前,反正都是个死字,各自挣命啊。

    城墙上,丁先明奋力地用手中铡刀向冒出头来的常三峰砍去,他是县城顺风车行的车把式,手中的铡刀是平日铡草喂马用的。铡草的刀变成砍人的凶器,刚才砍在一个家伙的脖子上,那双挥舞马鞭丝毫不乱的手抖得厉害,但丁先明双手握住刀把,毫不犹豫地向再次冒出头的贼人砍去。

    常三峰冒出头后身形往下一缩,他知道刚才砍杀黑子的那把刀会再次砍来。铡刀狠狠地剁在墙砖上,火星四溅。常三峰伸出左手,抓住铡刀的刀背,死命往下一拽,丁先明被拉得向前一倾,差点没从城头掉下去,赶紧松开手,刀被常三峰夺下。

    借着夺刀的劲,常三峰猛地往上一起,手搭到了城墙上,半个身子已经探过了城墙。丁先明“哎呀”一声,抹头就跑,旁边有数人拿了削尖的竹竿,朝着常三峰捅来。

    常三峰的左脚已经踩上城墙,左手拿着铡刀,右手握住刀把松开口,砍刀划出一道寒光,“嚓”的一下将捅过来的竹尖砍断。双脚踩实,常三峰跳下垛口护住长梯,掩护身后之人登城。

    城墙之上多是普通百姓,平日根本没有拿过刀枪,怎会是常三峰的对手,眨眼间被常三峰放倒三人,其他人胆怯地围着,离他有近丈远。长梯上又登上两人,李思齐在城下看得清楚,喜道:“登城了,饶当家,该你我动身了。”

    常三峰登城时,纪大涛在五丈外,听到“不好,有贼登城”的呼声后急忙赶来,等他近前,常三峰与其他两人已经呈锥形站立,牢牢地护住身后长梯,有一人又从长梯后冒出头来,马上就要登城。

    纪大涛知道情形危急,身如旋风般冲至,手中刀如匹练呼啸,朝着常三峰右侧的汉子斩去。那汉子是饶强锋收编的流民,十分凶悍,城下开饭时他抢先吃饱,原想寻机逃走,却被高水田注意到,逼着他登城厮杀。

    那汉子身后是城墙垛,后退无路,只得硬着头皮大吼一声,手中刀劈头盖脸地朝纪大涛剁去,准备以攻对攻吓退纪大涛。

    纪大涛急怒之下,刀身绽出刀芒,白光如狂飚横扫,那汉子上半身与下身脱开,鲜血冲天飞洒,惨不忍睹。

    狂飚稍顿,继续向着常三峰袭来,常三峰脱手将手中铡刀掷出,身子往后一退,后背靠在垛口之上。纪大涛让开铡刀,随手劈翻右侧的汉子,向常三峰逼来。

    刚才纪大涛将人拦腰砍断的威势着实吓人,常三峰自忖不是对手,索性往后一倒,从城墙上翻落下去,与其被砍死,不如赌一把摔不死。

第六百三十三章林华攻防

    人如蚁,命如草,攻城者像下饺子般不断掉落,血色在城下郁积,渐流成河。

    离城三里外的山岗上,长满了松树,阳光照在枝头,越发青翠欲滴,江安义站在高高的枝头,俯视着远处的林华城。

    西城门外聚拢了三万多人,乌丫丫地布满城前,西门有粮吃的消息传开,灾民从其他三门源源不断地赶来。百石粮所剩不多,郭德下令剩下的粮食煮成稀粥,挑选身强力壮的人入内喝粥,一碗粥喝罢,便被押着去攻城,消耗城内的防御物资。

    郭德的毒计得逞,大半个时辰后,西城上的石头和木料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消息报到箭楼内,艾伟当机立断下令道:“就近拆除房屋,发动百姓将石块和木料运上城去,告诉那些老百姓,事后朝庭会替他们重建房屋。”

    熊以安也在箭楼内“守城”,为了将来有一份守城的功劳,他“抱恙”前来。熊以以安心中有数,光靠钟山寨的那些匪人想攻进林华县的可能性不大,江安义在外,紧急时可以用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调动安东都护府的大军,城中无粮,那些贼人要裹胁灾民更是无粮,要能坚守一到两天,贼人不战自退。

    西门住的多是有钱人,熊以安的私宅就在西城,听到艾刺史说拆房,熊以安忙站起身道:“艾大人,下官就住在此不远,不妨先拆下官的屋子,也好向百姓做个示范。”

    得知江安义间中来到林华县的消息后,艾伟认定熊以安与江安义有勾连,不然那封报警的信不会由熊以安送来。艾伟自知来到林华县后明里暗里帮了常玉超不少忙,如今李玉波被熊以安接到府上安置,不问说熊以安站在了李玉波一边,也就是说江安义站在了李玉波一边,那常玉超这伙转运司衙门的人还有好吗,自己得赶紧摆明态度,与常玉超划清关系。

    熊以安是个关键人物,这场大祸能否安然避过还得倚仗他,想到这里艾伟?叫胄Φ溃骸靶艽笕松峒椅倚目杉危?靖?潞蠖嵯蛱熳幼嗝餍艽笕说囊寰伲?贸?ズ窦蛹谓薄!?/p>

    熊以安恭声道:“艾大人临危不惧,指挥有方,天子定然也会下旨嘉许。”

    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袁德成没有注意到两人打的小算盘,他想起江南转运司衙门就在西城,按说衙门内储存着不少物资,这个时候正可以派上大用场,道:“转运司衙门内应该有料物,锄头、铁锹这些铁器总强过竹竿,艾大人不妨让转运司衙门先拿出来,若有损耗,本县愿意赔偿。”

    熊以安心中暗笑,转运使衙门内哪存得下料物,仓库里早被变卖一空,那些烂锄头、破铁锹早已锈迹斑斑,真的还不如竹竿好用。艾伟不明情况,心想对转运使衙门来说是个好机会,领出多少东西来不好计数,正好让常玉超他们减轻些罪责,自己也算帮了常玉超的忙,当即点头答应,让袁德成带人去搬东西。

    辰时将过,攻城战从卯正开始到现在,已经一个半时辰了。城外,漠然望着攻城的郭德开口身道:“城中守军已疲,现在是时候发起总攻了。叶爷,你带人去攻北门,杨大人你带人去东门,郭某带人去南门,西门这里就交给饶当家和杨爷。一刻钟后,四门同时发动进攻,其他三门牵制住城中的力量,不让城内增援,成败与否就看饶爷和杨爷的,大家的生死就拜托两位了。”

    江安义下了山,路上遇到几个逃走的难民,找了个身材相仿的将衣服换过,一身褴褛脸上擦着黄泥,混迹在灾民之中谁也不会注意。江安义悄悄地向杨思齐靠近,想找机会暗中给杨思齐一下,只要杨思齐完了,叶彦光等人就是囊中之物。

    没等江安义靠近,持刀的喽??吖?矗?艉茸湃弥谌丝钙鸪ぬ菰俅蜗虺乔焦トァ=?惨灏蛋敌募保?行牟惶囟岜秽??欠11郑?约菏遣叫校?闹芙缘校?晃w笤羧酥灰?欢舷?粒?约壕陀辛?u送龅奈o铡n弈沃?拢?坏谜移鸪ぬ荩?卩葡鲁?懦乔脚踩ァ?/p>

    十丈外,饶强锋紧了紧腰间板带,拎起短斧,看了一眼身侧的杨思齐,一语不发地带着手下弟兄向城墙跑去。任强站在杨思齐身旁,问道:“杨爷,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杨思齐眯着眼看着城墙,道:“让他们先打一会。”

    郭德判断得很准,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防御,守城的百姓已经疲惫不堪,纪大涛将原先守城的百姓换下去,让他们去吃东西。城下,向县丞带人送来了黍米糕,热气腾腾的米粥,关键时候谁也不敢克刻,守不住城万事皆休。

    喊杀声几乎同时从四门响起,大战再起。乱石飞舞,却没有最初密集,临时拆屋的进度赶不上掷石的速度。纪大涛三口二口将嘴中的米糕咽下,高声喝道:“大伙不要乱,对准了贼人扔石头,看到贼人要爬上来,三个人一组,对准了捅。”

    江安义来到了城下,浓烈的血腥味让人作呕,脚边到处都是倒地的灾民,不知生死,低低的呻吟声传出,却没有谁在意。

    佯做扶梯江安义打量着四周情况,看到饶强锋健步如飞带着人来到城下,他身后跟着钟山寨的喽绕鸨恍财鹊脑置瘢?庑┼??种卸寄米鸥值叮?腥耸种谢鼓米偶蚵?哪九啤?/p>

    纪大涛注意到这股子贼人不同寻常,取了根长枪跳上垛口,在垛口来回奔走,随着长枪递出,不断将贼人刺落。其他的龙卫有样学样,十多个人各守一段,那些喽??歉?久话旆ㄕ旧铣乔健?/p>

    饶强锋没有等待,直接踏上长梯往上冲,石头向他砸来,饶强锋用右手的斧子拨打掉,眼看就要冲到城墙垛口。长枪从头顶刺来,饶强锋右手斧一?#?贡槐揽??智沟哪敲??莱榍乖俅蹋?那糠嬉丫?锨耙徊剑?辽碚疟劢?股砑性谛蚕拢?橇?烙昧?爻椋?那糠娼派嫌昧ν?鹨淮埽?枳懦で够爻橹?Ω吒咴酒稹?/p>

    旁边的龙卫一看不妙,这贼人是高手,枪做棍扫朝饶强锋的腰间打来。饶强锋左手斧斧刃向外,枪杆扫在斧刃上断成两截,右脚踏上城墙上的垛口。那名被夹住枪的舍了手中枪,拔出腰间刀朝饶强锋的右腿砍去,准备趁饶强锋立足未稳将他逼下城去。

    饶强锋左脚在空中由下往上朝着刀身踢去,左脚尖正踢中砍来的刀身,将刀身荡回,双脚落到了实处。断枪的龙卫也抽出刀来,和刚才那人一左一右夹击过来,饶强锋怪笑一声,手中短斧迎着刀锋劈出,斧刃丝毫不差地劈中刀身三寸处,两名龙卫气血翻滚,各自闷哼向后退了一步。

    得势不饶人,饶强锋从垛口上高高跃起,手中双斧划出两道寒光,向着左侧的龙卫劈去。刚才接招已知饶强锋力猛斧沉,那名龙卫不敢硬接,手中钢刀斜挑卸劲,脚步往后移,暂避其锋。右侧的龙卫为救同伴,箭步上前,用刀直刺饶强锋的右肋。

    饶强锋低叱一声,双脚互踩身形扭动,原本扑向左侧的身形转向右侧,声东击西。上前的龙卫知道中计,只得竭力向着饶强锋的双斧架去,双斧落在刀身之上,那名龙卫感觉一股大力压来,膝盖受力不住,身子忍不住往下跪去。

    左侧的龙卫刚才往后撤步,与饶强锋拉开距离,现在再想援手已然不及,眼睁睁看着饶强锋手起斧落,将队友的人头砍下。痛呼一声,那龙卫像疯了般,亡命向饶强锋杀来,饶强锋一脸轻蔑,手中斧左挡右劈,寸步不退地守住身后长梯。

    纪大涛发现贼人正沿着饶强锋身后的长梯延延不断地登上城来,招呼姓洪的供奉,两人齐齐向饶强锋杀来。饶强锋顿感吃力,与上城的喽??岢稍舱螅?咀藕酚掠爰痛筇握?贰d敲?┓钍悄诩腋呤郑?那糠孀萆?ばィ?疽庋钏计肭袄窗锩Α?/p>

    杨思齐听到饶强锋的啸声后,脚尖点地,长袖翻飞,如同仙人般飘飘向前,转瞬间就来到城墙之下。手扶长梯一抖,梯上的人都被他甩落,杨思齐微微一笑,身形纵起,踩着横梯直升而上。

    江安义离杨思齐所踩的长梯有三丈远,见片刻之间杨思齐已经蹬高两丈,再有个呼吸就能踏上城墙,以杨思齐的身手,自己若不出手恐怕没有人能制住他。

    危急关头,江安义弯腰拣起块石头,朝着长梯的中间砸去,“啪”的一声,长梯一边被石头砸断,侧着倒下。杨思齐离城头不过两尺,脚下长梯却被石头砸断,人在空中无着力之处,只能随着长梯一起下落。

    甩脸向石头飞出处看去,虽然江安义脸上涂抹了黄泥,杨思齐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长笑一声,杨思齐左掌在城墙上一按,借力向着江安义袭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水火难容

    凌厉的杀气破空而来,劲气过处众人东倒西歪,有人立足不住踉跄地撞到城墙之上,头破血流。江安义暗凛,这声势比起四年前在会野府中秋夜强了不少,看来不光自己功力有增进,杨思齐也有长进。

    海潮真气怒浪排空,威不可挡,江安义短啸一声,冲天而起,朝着杨思齐迎去。棋逢对手乃人生快事,四掌在空中一碰,“嗡”的一声炸响,两人衣袖同时化成细蝶,在空中纷纷扬扬飘舞。

    数丈范围内的人随着劲风抛飞,落叶般散开,身形不由自主偏又感觉巨石压身,喘气艰难,耳畔嗡嗡震鸣,七窍中都渗出血来。等气浪威势稍衰,众人哪敢多停,连滚带爬地离开,将城下留给江安义和杨思齐两人。

    城墙上,饶强锋啸声连连,又急又怒。杨思齐对着赶过来的任强等人道:“你们不用管我,上城助饶当家一臂之力。”

    “杨爷小心。”任强瞪了江安义一眼,带着元天教的人开始登梯。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里又与江大人遇上了。”杨思齐感叹道:“要不是各为其主,杨某倒想邀江大人煮酒论英雄,可惜可惜。”

    江安义笑道:“能与杨兄为敌,亦不失为快事,请。”

    立场不同,无所谓对错,交给胜负去评定。

    杨思齐随意用脚踢起地上的石块,试探性地向江安义砸去。没有了衣袖遮挡,光秃秃的双臂看上去有点滑稽,从双掌间吐出淡淡的青浪,朝江安义的胸口袭去。杨思齐知道江安义的厉害,抢战先机出手,并不客气。

    真气像把圆铲,潮水般一波一波涌来,江安义从护体真气传回的感应得知这股真气轻重变幻、玄妙莫测。江安义不敢大意,出手如电,双掌快速地连切十数下,精准地切在真气的“低潮”处,如十数块礁石矗立岸边,将巨浪击碎。

    杨思齐左手一引,右手划出半道圆弧,立掌推出,看似轻描淡写,却是使出了这几年苦思创出的新招“雾起浪涌”。海潮真气由刚化柔,大海生雾,轻柔中带着杀机,遍布在四周,寻找着江安义气息薄弱处,苍龙海中隐,准备着腾空之时。

    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杀机,一时间找不到还击的办法,江安义恐怕冒然出手陷入困境,身形向后暂避,杨思齐携着凄风冷雾紧紧相逼。

    任强已经登上城楼,看见饶强锋舞动双斧在身前布起一道道斧山,与之对敌的黄须老者却空着双手,如同有无数条胳膊围绕着饶强锋打转,旁侧一名身穿火云彪服的龙卫面带冷笑,时不时地递出冷刀,逼得饶强锋怒吼连连,不断地向后撤步。

    元天教与龙卫是世仇,彼此手上都浸满了对方的鲜血。任强从垛口上跃起,毫不停顿地挥刀向纪大涛砍去。眼看就要将饶强锋擒下,半路杀出个搅局者,纪大涛怒不可遏,双手捧刀,真气透过刀尖再次绽出寸许的锋芒,由下往上向着任强的小腹。

    元天教中高手如林,任强自幼跟他们学艺,一身武功出类拔萃,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踏入先天之境,手中刀气势如虹,刀芒对刀芒碰在一起,一触之下分开,不分胜负。

    等到元天教朱雷等人上得城来,龙卫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纪大涛将龙卫聚焦在一处,相互照应,勉强敌住攻势。

    钟山寨的喽??郎鲜??耍?氤锹ド系氖鼐??痹谝黄穑?诔窍鲁苑沟那嘧车昧讼??嶙胖窀汀20竟鳌9??2说冻辶松侠矗?淙槐?鞑蝗缛耍??ぴ谌硕啵?切┼??车挂蝗耍?陨硪惨?ど衔奘?拢??骄啦?谝黄穑?乔缴仙鄙?黄ツ诘闹谌说u?木??/p>

    阳光洒在城墙上,血红一片,城墙下江安义退出阴影,阳光入眼禁不住一眯。杨思齐查觉到江安义的气机出现缝隙,海潮真气由柔转刚,月破雾散,潮汐冲天。徇着那缝隙,青龙腾空飞舞,张开獠牙撕扯着江安义护身真气,水之善下无所不在,四面八方向着江安义挤压过去。

    江安义暗道不好,一个不留意便落入下风,杨思齐果是劲敌。耳边风声呼啸,海浪汹涌奔腾,狂风带着发梢向后扬起,体内真气运转都受到了压制。

    飓风滔滔,衣襟怒舞,江安义知道再不能后退,要不然被杨思齐锁定气机,只怕要落个惨败的下场。元玄真气由丹田而起,有如烈焰卷过经脉,江安义感觉经脉如焚,隐然灼痛,掌心处光华大盛,元玄真气怒泻而出,像一条火龙迎上张牙舞爪的青龙。水火相争,勇者胜。

    “轰”,有如炸雷响起,真气在空中乱窜,尘土被卷得高高飞扬,近处的长梯应声折断,被真气扫中的人骨断筋折。城墙表面的青砖炸裂开来,和着粘土簌簌下落,出现尺许见方的坑洞。

    江安义向后连退三步,气血翻涌,浑身酸痛,双手发麻,再看杨思齐也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运气调息,占据的上风在刚才的硬碰中化为乌有。

    弹身而起,杨思齐双掌交错,真气兜头向江安义压来,江安义多次领教过杨思齐这招“潮涌不息”,知道这招借助反弹之力,不断加重海潮真气,最后有如潮汐一波强似一波,直到将敌压垮。

    江安义早有破招,将真气聚成锋锐,如同尖锥刺破皮球,让潮汐无处借力,反而漏气,并指如剑,江安义信心满满地朝着压近的杨思齐刺去。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江安义感觉原本韧意十足的真气突然变成重锤,威猛地朝自己的指剑砸来。江安义暗道不好,杨思齐针对自己的破招生出对策,如果让重锤砸在指剑上,定然将指剑砸成粉碎,然后趁势下压,自己只能退让,再次将上风拱手相让。

    与杨思齐交战以来,再次要被杨思齐逼入下风,江安义哪甘被戏弄,手指尽数张开,元玄真气瞬间转换成明玉真气,以柔克刚交织成网,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重锤落入网中,江安义的双脚被砸得入地近寸,却成功将杨思齐砸来的重锤兜住。杨思齐没想到江安义刚柔变化如此之速,刚想向侧旁闪开,江安义的手指做拈状,提着气网向城墙甩去,杨思齐身不由己向着丈许外的城墙狠撞而去。江安义提气纵起,紧跟其后伸掌拍击。

    前面是城墙,后面有追兵,杨思齐临危不乱,身形蜷起,在空中快速掉转,脚踩在城墙之上,借力弹出,如同激射的弩箭般反向江安义迎去。

    电光火石之间,江安义来不及变化,被杨思齐的双拳击得倒退而回,落地不稳,体内真气翻涌,眼前金星直冒,已经受了内伤。好在杨思齐仓促出手也不好受,被江安义的真气震得再次撞向城墙,双脚膝盖处如同骨裂,受伤不浅。

    相对而立,两人都脸色凝重,不再轻易出手,城墙下安静下来,城墙上喊杀声却越来越响亮。其他三门是佯攻,北门是叶彦光带队,一连发起三次冲锋都被击退,他所率的流民和灾民渐不听指挥,四散逃命。

    叶彦光泄了气,对身边的手下道:“大伙歇一下,等等西门的消息,如果午时还拿不下林华城,咱们就逃命去吧。”

    叶彦光打起了逃跑的主意,东门的杨国华更为不堪,他摆起官架子吆三喝四,连跟着他的喽??嵌枷悠??貌蝗菀鬃橹?鹨淮喂コ牵?ぬ荽罟?ィ?峭肥?吩蚁拢?谌肆6碧幼撸?膊煌?嘏埽??讲嘧杲?搅郑?罟??肀咧皇o氯??该?獬腔构ジ銎ā?/p>

    郭德带人攻南门,他身边跟了二百名钟山寨的喽簧?钕拢?置衩悄ツゲ洳洌??潞敛挥淘サ叵铝畹溃骸胺殖鑫迨?硕秸剑??湓诙秸蕉又?螅?17恫蝗摹!?/p>

    督战队杀了十数人,灾民们的速度明显快了,哭喊着扛着梯子飞跑,向前没命落后也没命,不如赌回命,看看能不能攻进城去,做个饱死鬼。

    守南门的是王捕头,他手下的主力是县衙七十几个衙役,王齐辰为人不错,手下衙役听从安排,分配守南门的百姓也听指挥,郭德发起的几次冲锋都被击退。

    裹胁的万余名灾民死伤三成,城墙下死尸累累,断手断脚的灾民在地上无力的挣扎呻吟着。郭德的眼中再次泛起血色,冷森森地吩咐道:“不准停下来,继续往上冲,城上的石头不多了,再死个两三千人就能把南门拿下了。谁敢后退,立斩不饶。”

    疯狂的言语让身边守卫他的喽??膊唤?蚋龊桓鍪背剿懒私嘶共还唬k亲急赴颜馔蛴嗳巳?吭崴偷匠窍隆?/p>

    人死的多了,自然生出戾气,那些灾民恐惧到忘记了恐惧,只知道架起长梯,登上长梯,登上城墙,与守城的人拼命,要不然拉着他们跳城,一起死。

    王齐辰的头上冒了汗,刀刃都砍得发卷,城下的灾民依旧亡命地上来,城头上险像四生,再有一会南门就要守不住了。

    十里外的堤岸,百余艘大大小小的船被缆绳拴在一处靠了北岸,身穿牛皮盔甲,手持利刃的援兵到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分崩离析

    赈灾粮被烧,押运的官兵难辞其咎?担?胀u谋?购靡坏悖?薹鞘欠hピ?旧俚每闪?拟靡源?拥挠纹锝??蛟普吕此滴抟墒敲鸲ブ?帧n逋蚴?庠至副簧盏弥皇o露?蚴??然鸬谋?股送隽思父觯?乇鹗瞧鸹鸬哪且梗攀窒碌募该?n居ν统窍亓钪??匠侵幸?疲?衷诨肷硎亲煲菜挡磺辶恕?/p>

    事体兹大,万云章不敢隐瞒,派人飞报安东副都督安杰,同时捎信给军中好友,让他们替为求情减轻罪责。身为将军万云章熟知军纪知道自己犯了懈军之罪,加上赈灾粮被焚,难逃一个“斩”字。有心畏罪潜逃,但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跑了家人要受牵累,只得硬着头皮挨着。

    端州刺史艾伟发来的求救公文有如救命稻草飘到他面前,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万云章当即找到屯城县令汪华年,让他征用船只渡江前往林华县平叛。赈灾粮在屯城县驻地被焚,汪县令也受到牵累,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县令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这个挽回仕途的机会汪县令当然不会放过。

    屯城县有码头,因为元华江泛滥码头上滞留着二十多条商船,被万云章带兵征用了下来。汪县令则将衙门中的衙役派到四村八乡征集渔船和船夫,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小小渔般也能运送物资,送几袋粮过江。为了保命保官,万云章和汪华年都使出吃奶的劲,忙了个通宵,共征用了大船二十二条,小船五十条,船夫一百五十三人。

    元华江上的洪水虽然消退了近丈,但江流依旧湍急,大船还稍微稳当些,小渔船要渡江凶险万分。万云章自觉死罪难逃,当然不会顾及他人的死活,下令将剩下的二万石粮食装上船,用刀枪逼着船夫撑船渡江。

    被砍倒两人后,其他的船工只得听命,一个老船夫提议用缆绳将大小船只联成一片,这样风浪的威胁会少一些。只要能渡江,万云章从善如流,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万云章心中祈求,船只居然有惊无险在林华县一侧靠了岸。

    脚踏上实地,万云章双膝跪地,实心实意地向知道的神灵磕了三个头。站起身,万云章意气丰发地吩咐道:“兄弟们,立功得赏的机会来了,随我前去平叛。”

    四大都护府,安北和安西都与外域接壤,打仗的机会不少,安南都护府镇守苗疆,时不时也能捞点功劳,只有安东都护府最为尴尬,面对的是茫茫大海,以前还能借剿灭元天教的名头报点功劳,经过五十多年的清洗后,到哪再找元天教的遗孽去。

    茫茫大海中倒是有元天教占据的岛屿,不过以往的经验却告诉安东都护府的官兵们,战舰出海只有一个命运-喂鱼虾。升官发财人人想要,可是得留下命来才行。

    说实话,听说兴凌县钟山寨的贼人下山,万云章感觉这是老天帮忙送功劳来了,山匪在山上官兵拿他没办法,一旦下了山就是鱼腩,至于被裹胁的老百姓那是越多越好,两颗人头便是战功一转,普通士们升为伍长,十颗人头便是陪戎副尉(从九品下),成为官身,带兵五十。平时不敢杀良冒功,在战场上那些被裹胁攻城的灾民可要算做叛逆,砍不尽的人头分明就是升官发财的捷径。

    兵丁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在将官们的带领下快速前进。十里路,对训练有素的官兵来说不算事,当看到南门下成群结队的叛逆,不用将官催促,兵丁一个个亢奋异常、跑得飞快,唯恐功劳被别人抢去。

    屠杀开始了,跪地救饶被杀,撒腿逃跑被杀,负隅顽抗被杀,对于官兵来说灾民只是一颗颗用来换取功劳的人头,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死亡。

    当二千官兵冲入战场时,郭德面无表情,他率领的万余灾民已经死了近半,剩下的就交给官兵吧。用万人血染就的嫁衣,够红够艳了吧。死对他来说并不可怕,五年前他早就死了,恨只恨不能破城抓住姓艾的狗官,用他的血洗刷自己的羞耻。

    从怀中掏出匕首,这柄曾经穿透常若松心脏的短刃轮到自己用了,看着蜂拥过来的官兵,郭德毫不迟疑地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胸口,面向西方倒下时,口中喃喃轻念道:“愿来生再不相负。”

    安东都护府的援兵到来,城墙上欢呼雀跃,“援兵来了”、“官兵到了”、“得救了”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沿着城墙迅速传了个来回。

    东门,杨国华面如死灰。这场心存侥幸的赌博输了,输了便是性命不保,踉跄转身要奔向身后的牛车,却发现牛车被人驾着逃出了老远。

    怆然而笑,杨国华这时候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妻儿,想起自己二十余年辛苦读书考取功名,想起自己渴望着官封刺史坐镇一方,这一切都化做泡影。

    不甘、不愤、不平、不愿,杨国华木然地向着半里外的小河走去,留恋地看了一眼蓝天绿地,“扑通”一声如石沉底,冒出一串水泡后归于平静。

    北门,叶彦光听到了欢呼声,二话不说拨马就跑,高水田等人催马相随,岔路口不断有人分道扬镳,等一气跑出二十余里,叶彦光回头再望,十几名亲信只剩下高水田一人相随。

    “水田,好兄弟,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兄弟,但凡我有口干的绝不让兄弟你喝稀的。”叶彦光感激地道。

    高水田微笑道:“多谢大哥,兄弟还真有件事求哥哥帮忙。”

    叶彦光心头闪过一丝不安,道:“尽管说,哥哥什么都答应你。”

    “我想请哥哥跟我一起去打官司,哥哥身份尊贵,说不定能替兄弟换点荣华富贵。兄弟绝不敢忘记哥哥的大恩大德,到时候一定替哥哥收尸,每年祭日香烛供品绝不会少。”高水田嬉笑道。

    “兄弟,这玩笑可开不得。”叶彦光强笑着,猛地一夹马,夺路而逃。

    高水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他跟随叶彦光近十年,对他的脾性了解得十分透彻,那匹黑马看似神骏其实跑个四十里就不行了,到时自己再把他拿下。

    看着拼命打马的叶彦光,高水田心中暗哂,此时的叶彦光就是丧家之犬,身上的钱财散得一干二净,自己怎么会跟着他亡命天涯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讨饭恐怕都要自己的出手。最大的油水便是捉住他到官府领赏,这白痴名义上是此次反叛的首脑,朝庭给的赏赐一定不少,说不定自己还能换身官袍穿穿。

    官兵来援的消息传到西门,节节败退的守城方精神大振,纪大涛刷刷两刀逼退任强,高声喊道:“大伙再坚持片刻,援军一到就将这伙贼人斩尽杀绝。”

    饶强锋、任强等人还能坚持,那些喽??蔷吐伊耸纸牛?追渍页ぬ菹胍?酉鲁侨ィ?皇爻堑陌傩沾雍竺娲趟溃?腥烁纱嘀苯哟映峭吠?绿啥喔叩某乔剑?嗍?怂ざ狭送鹊乖诔窍露??坏谩?/p>

    与江安义激斗的杨思齐自然也听到了欢呼声,知道良机已失,不能久呆,该逃走了,纵声长啸,示意任强等人下城汇合。任强等人会意,边战边退,纪大涛哪肯放元天教的匪人离开,抓住一名元天教匪徒便是大功,这城头上十多个人足以让他升任镇抚。

    江安义见杨思齐萌生退意,近身缠斗,元玄真气变换着花样,或刺或扫或裂,杨思齐不得不用心应付,城墙上任强等人也被纪大涛缠住,根本没有办法找长梯下城。杨思齐暗道不好,他已经听到援军的喊杀声渐近,再耽误一刻钟,任强等人怕就难以脱身,看来不来点狠招是不行了。

    海潮真气怒卷而出,两道磅礴的真气汇在一起,在身前形成深不见底的涡旋,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江安义冲去。江安义握拳击向涡旋的中心,元玄真气在身前布起一道气墙,阻挡涡旋来袭。

    海潮真气形成的涡旋前端化为钻头,在江安义的气墙上钻得“??辍弊飨欤??惨甯芯跗?娇煲?蛔晖福?坏貌蛔萆砗笤颈苋谩=枳耪飧龌?幔?钏计攵宰耪驹诙饪谏系娜吻康热撕暗溃骸翱焱?绿?!?/p>

    任强等人对杨思齐十分信任,想也不想纵身跃下城墙,等离地面还在丈许外,杨思齐运真气有如海浪轻拍沙滩,将任强等人轻轻送落地面。

    “强子,你们先缠住江安义,我接其他人下来。”杨思齐吩咐道,任强与方才一同跳下的三人向江安义迎去。

    有杨思齐在下面出手,元天教的十余人全都安全落地,饶强锋和他剩下的七名手下也被杨思齐接下城来,数十人汇合在一起,杨思齐在后边断后,众人朝着远处逃去。

    江安义感觉人单势孤,冲着城头嚷道:“龙卫的兄弟们,快跳下来,我在下面托着。”

    纪大涛不认识江安义,但江安义与杨思齐为敌,自然是自己这边的,大功就在眼前实在不甘错失,纪大涛一咬牙纵身从城头跳落。

第六百三十六章身份显露

    依葫芦画瓢,江安义学着杨思齐的样,等纪大涛离地还有丈许时,明玉真气往上一托,纪大涛感觉置身于牛皮垫中,颤悠悠着了地。

    纪大涛是少数知道江安义来到林华县的人,试探地问了一声:“江大人?”

    江安义点点头,没有作声,纪大涛识趣没有再问。接着宁清明等人接连跳下城来,与江安义一道朝杨思齐等人逃走的方向追去。城下只是些小鱼小虾,逃走的那二十多人才是大人物,随便抓住一个就是大功,如果能将杨思齐拿住,直接封侯亦有可能。

    里许外,杨思齐等人骑上早准备好的马扬长而去,江安义等人立足长叹,追之不及。江安义有马,寄存在兴凌县,纪大涛等人有马,圈养在城中,等到开城取马,杨思齐等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东都护府的官兵已经冲到西门外,屠刀再次向灾民头上砍去,江安义一皱眉,道:“多是平常百姓,被胁迫才不得以从贼,如此大肆杀戮,岂不伤了朝庭爱民之心。”

    身旁的纪大涛立刻对龙卫道:“你们去喝止安西都护府的人,不准他们残害百姓。”

    那些龙卫一呆,有些诧异地望向江安义,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随便说一句居然能让州统大人冒着得罪安西都护府的风险救人。

    江安义冲纪大涛点头谢道:“多谢纪大人。”

    纪大涛心知肚明江安义身上带着“如朕亲临”的金牌,那就是钦差大臣替天巡狩,比起明面上的钦差来这种暗中查访的钦差权力更大,更得天子信任。再说了,江安义是什么人,天子近臣,太子之师,而立之后就从化州刺史的高位调任京官。下州刺史是正四品下,此次暗查平定叛乱立下大功,估计天子要重加封赏,六部尚书也不过才正三品,这位爷妥妥地要入阁拜相,自己拉上关系将来受益不尽。

    几个龙卫上前制止官兵乱杀无辜,不料却被杀的兴起的万云章驳了回来,等纪大涛和江安义冷着脸上前时,听到万云章道:“……龙卫巡察缉捕不法之徒监察百官,却管不到官兵剿匪平叛,赶紧让开,别妨碍某家杀敌立功。”

    龙卫向来横惯了,纪大涛哪会把万云章放在眼中,冷哼一声道:“这位将军好大的威风,好杀气,你睁开眼睛看看,你们杀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分明是杀良冒功。”

    要在正常情况下,万云章不敢与龙卫相争,可是他失职在先估计性命不保,一心想借着多杀反贼立功将功赎罪,纪大涛出面阻止岂不是要他性命。当即冷笑道:“什么百姓,分明附逆的贼人,兄弟们,给我杀。”

    让过纪大涛,万云章提刀又冲着不远处的一伙百姓冲去。龙卫虽然权势极大,但历代天子都限制他们插手军权,一旦发现干涉军务,惩处十分严厉。纪大涛气得脸色铁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万云章离开。

    江安义看到那些百姓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拼命磕头叫喊“饶命”,那些官兵杀红了眼,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然后哄抢上前割下耳朵。江安义看到身前不远的那个官兵腰间系着一串耳朵,有两只分明是小孩的。

    实在看不过眼,江安义飞身而起,将身前的那名官兵踹出老远,然后跳到万云章的身边。万云章喝道:“好胆,居然敢袭击官兵,你要造反吗?”说着挥刀砍向江安义的左臂。

    万云章以为江安义是龙卫,倒没敢下死手,江安义身形侧转,轮起手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他的脸上。一声脆响,万云章惨叫着飞出丈许远,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左脸肿起老高,从嘴中吐出几颗断牙来。

    “唉呀,你敢打我,兄弟们杀了他。”万云章含糊不清地冲着围拢过来的官兵们道。当兵的当然听将官吩咐,拿着刀枪就冲江安义冲来,江安义本不想暴露身份,但此情此景不得不从怀中掏出金牌,高高亮起,喝道:“我是天子派来的暗使,谁敢放肆。”

    那些官兵一愣,转过头来看万云章,万云章也愣了,哪来的天子暗使。纪大涛见江安义亮明身份,率先跪拜下去,恭声道:“臣,端州龙卫州统纪大涛向万岁请安。”

    那些龙卫醒悟过来,原来这位是天子暗使,难怪纪州统跟前跟后,恨不得笑成一朵花,看来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州统大人都下跪了,肯定是没错了,龙卫们纷纷跪倒,学样道:“臣等向万岁请安。”

    现在轮到万云章傻眼了,原以为上天开眼帮忙,自己能平安渡过此劫,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立点功劳,没想到碰到了煞星,冲撞了暗使大人。扔了手中刀,万云章跪倒在地,含糊地道:“臣,游骑将军万云章向万岁请安。”

    那些兵丁扔了兵器,乱糟糟地跪了一地,灾民不知原因,只是感觉那些杀人的官兵扔了刀枪,大概性命能保全了。远处的人不明所以,见大伙跪了不敢站着,一个个也都跟着跪下,很快,整个林华县周围除了江安义全都跪倒在地。

    江安义收起金牌,纵声高叫道:“天子圣明,怜惜百姓,知尔等被贼人所迫并非有心附逆,除首恶严惩外,其余人等一概不予追究。”

    真气送出的话语传出老远,赢得欢声一片,有人喜极而泣,不知是谁先高呼“万岁圣明”,最后变成齐声称诵,“万岁圣明”之声响遏行云。

    江安义冷声对万云章道:“万将军,约束好你的手下,不许再乱杀百姓,便是山贼也尽量活捉,交于官府处置,若再有差迟,唯你是问。”

    万云章又痛又怕,连声答应。

    扶起纪大涛,示意众人站起,江安义温声道:“此次平乱,纪大人功不可没,江某会在给天子的奏折中替大人表功,不过眼下还不是庆功的时候,还有诸多扫尾的事要烦劳纪大人。”

    纪大涛强忍心头喜悦,竭力用平稳的声音道:“多谢江大人提携,纪某定当尽竭力。”

    一旁的万云章心中酸楚,同人不同命,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个时候,城门打开,以刺史艾伟为首的大小官员从西门走了出来。江安义不想与端州的官员见面,交待了纪大涛几句,匆匆转身离开。他的身法极快,等艾伟等人来到纪大涛身边,江安义已经消失在官道的尽处。

    艾伟与袁德成等人一直坐在箭楼之中,外面的厮杀声声声入耳,惨叫声、呻吟声,刀斧入肉的钝响都清晰入耳,无论是艾伟还是袁德成都吓得面色惨白,坐在椅中双腿情不自禁的抖动,方才还觉得向县丞不堪,到了自己方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安东都护府的官兵到来,城墙上传来的欢呼声传到耳中,艾伟等人镇定了些,听喊杀声似乎远了些,小了些,站在门口观望的胥吏进来禀报道,贼人赶下城去了。

    艾伟长出了口气,伸手去拿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手一个劲直抖,将茶水泼洒出来。艾伟自嘲地笑道:“老夫自许有静气,临危能不乱,真的放到战场上,才知自己如此不堪。”

    袁德成后背早已汗湿,此刻感觉到阵阵凉意,接口道:“大人还算好,袁某早已吓得浑身湿透,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周围的胥吏少不了说些奉承安慰话,知道已经平安,箭楼内恢复了欢声笑语,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重回到艾刺史身上。

    突然听到外面高叫“万岁圣明”,艾伟站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飞跑进来禀道:“城下的官兵和百姓突然跪倒,欢呼‘万岁圣明’,城头离得太远,不知缘故。”

    艾伟猜出几分缘由,笑道:“叛乱即平,我等也不用在此呆坐,出城去慰问前来援救的官兵们,不知是否从屯城县运来了粮食,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民心。”

    出了城,却看到江安义远去,艾伟有几分不快,就算江安义是天子暗使,同为官场同僚,自己是上州刺史(从三品)又是前辈,这个江安义怎么如此倨傲,连面都不见就扬长而去。

    江安义既不想见面艾伟也便不多事道破,冲纪大涛点点头,看向万云章,这位安东都护府的将军怎么肿着半边脸,也不好问,笑道:“老夫端州刺史艾伟,多谢将军解林华县城下之围,阖城百姓赖将军得存,感激不尽。”

    袁德成等人纷纷上前见礼,谢过救命之恩。万云章想笑笑,脸肿痛得厉害,笑意变成苦容,道:“此乃末将应尽之责,不敢劳艾大人夸奖,末将此行带来两万石赈灾粮,就存放在岸边,还请大人派人去取。”

    艾伟大喜,有了两万石粮食,这场危机才算真正地过去。

    众人正准备进城,从官道上摇摇晃晃走来一人,边走边喊道:“救命,快来救我,本官是兴凌县县令卢声远,救命啊。”

    卢声远到了,要上演一场好戏。

第六百三十七章恶人告状

    从江安义救他的地方到林华县差不多二十里地,卢声远花了将近三个时辰走到,脚起了泡,眼前饿得直冒金星,每往前挨一步,卢声远就要骂几句该死的贼人,千刀万剐的叛逆,最该死的就是那个不肯送他的龙卫。

    遵照江安义的提醒,卢声远将身上的官服脱了下来,穿着里面的中衣前行。去哪里颇让卢声远踌躇了一番,贼人要去林华县,按说他应该回兴凌县,可是兴凌县离此有六十多里,卢声远估算了一下,等走到了自己差不多也就饿死了。

    硬着头皮往林华县方向来,不敢走大道,在道旁的林中艰难地行进,稍有风吹草动就赶紧藏好。没走走半个时辰,身上的衣服就被道旁的荆棘划得破烂不堪,卢声远素有洁癖,白色的中衣向来一尘不染,现在黑一块、青一块、紫一块可以与乞丐相比,脚上的鞋也露了趾,狼狈不堪。

    卢声远自知走不到兴凌县而转向林华县的决定是对的,不对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走出六里地,卢声远脚一软,摔倒在道旁,实在走不动了。从被叶彦光抓住到现在天色渐亮,将近十个时辰只喝了一肚子水,他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生世家娇生惯养,出门便是车马,哪吃过这个苦头,靠着滔天恨意的支撑才勉强走出这么远来。

    心中暗恨救他的那个龙卫,诸多不顺都因他而起,假如在县衙他能挺身而出敌住贼人,自己就能抓住钟山寨的匪首立下大功;假如他肯护送自己回兴凌县,自己哪用吃这样的苦头;假如他不救我,我至少能坐着牛车到林华县去,到时见机行事说不定能顺利脱身,哪用在这里呼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等死;假如……

    诸多不满,卢声远倚在道旁的石头边等死,反正要死了,躲什么躲。昏昏沉沉中,听到人声,“唉,造孽啊,这人饿晕过去了。”

    卢声远一机灵,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七八个人,有老有小,看样子是一家子。卢声远立时来了精神,开口哀求道:“诸位大爷,救命啊,给口吃的。”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卢声远读书时读到此句,坚定地认为自己遇到困境时定然能坚持操守,哪知饿了不到一天向人乞食便说得无比顺溜。

    那几个人商议了一下,有个妇人从腰间的布囊里掏出块青黄色的团子来,掰成两半,略一迟疑,将略大些的那块递给卢声远。卢声远连声道谢,心中卑鄙,乡野小民真是小气,一块小孩拳头大的团子还只肯给半边,有心摔回去不吃,手却递到嘴边,咬了下去。

    又苦又涩又粗,卢声远下意识地想往外吐,赶紧低下头掩饰,涩声道:“几位,可有清水?我嘴中干苦,咽不下去。”

    一个老者看出卢声远的身上的衣服虽然脏破却是丝绸,脚上的鞋更是小牛皮所制,寻常人哪穿得起。出声讥道:“原来是有钱的老爷,前面走半里就有山泉,老爷您自己去喝水吧。”

    说完,老者招呼众人离开。等这些人走后,卢声远将口中的吃食咽下,骂道:“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看看手中的团子,大概能分辨出黄的是黍米、绿的是野菜,还有树皮草根之状的东西,卢声远真想扔掉。吃了点东西下肚,肚子越发地饿,“咕咕”响个不停,卢声远苦着脸一点点将手中的团子吃下,肚子有食,脚上便有了几丝力气,挣扎着起身继续前行,一点一点地总算磨到了林华县。

    来到林华县时大战正酣,喊杀声震天,卢声远连张望都没敢张望一眼,找了处小沟,猫在里面哆嗦成一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万岁圣明”的呼声惊醒了他,卢声远壮着胆子走出林子,听到一声接一声欢呼“万岁圣明”,心中安定下来,应该是官兵得胜了。

    不断有人从他身旁逃走,没有一个人向他看一眼,卢声远看逃走的人身上穿着山贼的青衣或者百姓的布衣,越发笃定是官兵赢了,总算得救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卢声远的脚步也变得快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林华县奔,远远看到前面旗帜飘扬,是安东都护府的旗,卢声远放声大叫“救命”。

    众人听见他喊“兴凌县县令卢声远”,艾伟奇怪,兴凌县被贼人所破,卢声远怎么跑到这里喊救命,他到过兴凌县认识卢声远,知道此人是河东卢家子弟,与原工部尚书卢家林是叔侄,不敢怠慢,忙让人上前扶卢声远过来。

    看到刺史艾伟,卢声远是放声大哭,哽咽地道:“艾大人,下官……九死一生,从逆贼手中逃脱……前来送信……”

    艾伟心想,等你来送信,林华县早就落到贼人的手中了。见卢声远脸上挂泪,衣服脏破,身上一股子躁味汗味,靠近了实在冲鼻。悄然后退一步,艾伟道:“卢大人一路辛苦,先进城洗漱,吃点东西再细谈吧。”

    留下人手打扫战场,艾伟带着众人回了县衙。等卢声远恢复世家子弟的装束,随着差人来到大堂,听到林县尉正在禀报大战的情况,“……钟山寨匪首饶强锋逃脱,军师郭德自杀身亡,元天教匪人逃走,抓住不少钟山寨的山贼,还有,在小河中捞到具尸身,穿着官服,身上有官印,是兴凌县县丞之印……”

    卢声远咬牙切齿地道:“死的好,便宜杨国华这个逆贼了,这个逆贼毫无气节,投降钟山寨的匪人,引着这伙山贼在兴凌县烧杀抢掠,最后将兴凌县付之一炬,可怜我兴凌县无数百姓,呜呜呜。”

    艾伟见卢声远伸袖拭泪,心想这位卢县令怎么这么爱哭,开口劝慰道:“卢大人,贼人已破,不幸中万幸,等日后回兴凌县重建家园就是,本府还想问问钟山寨的贼人是如何攻破兴凌县的。”

    江安义送来的信中语焉不祥,作为端州刺史,兴凌县是他治下的县,艾伟当然要了解清楚,到时好向朝庭奏报。

    “钟山寨的匪首在兴凌县乡绅余光仕的引领下求见本官……”,卢声远添油加醋地将钟山寨夺取兴凌县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当然免不了突出他如何英勇抗争,被贼人抓住后怎样威武不屈,而杨国华怎样卖身于贼,贼人在城中烧杀抢掠,最后提到贼人当中有龙卫的卧底。

    “这名龙卫十分可疑,下官率众与贼人相搏时他袖手旁观,以至甘捕头和几名衙役惨烈在贼人刀下。贼人押着下官离开兴凌县时,卢某见此人助纣为虐,放火烧毁房屋,实属奇怪。后来此人莫明其妙地把下官从牛车中放出,说他是龙卫,让下官逃命,下官想到林华县危在旦夕,不顾自身安危小跑着前来送信。”

    大恩似仇,卢声远打定主意要陷害江安义,要不然自己在县衙中吓尿、在林中求饶的丑态被说出,今后还怎样在官场立足。

    纪大涛心中疑虑,自己并未派龙卫前往兴凌县,莫百是哪个出外差的手下正好恰逢其事混了进去。卢声远口口声声暗指龙卫办事不力,让纪大涛十分不快,沉声道:“卢大人,龙卫办差向来以大局为重,纪某相信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卢大人,那个救你的龙卫长得什么模样?”

    方才大战,纪大涛一身是血,将身上的火云彪服换下,穿了身青色的常服,所以卢声远不知道端州龙卫州统也在座。等艾伟开口介绍,卢声远暗道倒霉,当着人家头领的面污蔑他的手下,这下子将纪州统得罪了。

    卢声远硬着头皮解释道:“纪州统,下官只是据实陈述,言语不妥之处还请见谅,并非针对龙卫弟兄。”

    纪大涛冷笑一声,道:“是非曲直等纪某的手下到来一问便知,敢问卢大人,我那名没用的手下长得什么模样?纪某想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得罪了卢大人。”

    话语中带着怨气,卢声远只得含糊其词地道:“那名龙卫比下官高出寸许,样貌端正,肤色较黑,身材健硕。”

    纪大涛在心中将手下挨个对照了一下,好像没有此人,突然心中一动,卢声远所说的龙卫形象和江安义正相仿,莫非那个救他之人是江安义。看着卢声远,纪大涛“嘿嘿”冷笑两声,如果真是江安义的话,这个卢家子想污陷他是自寻死路。

    艾伟与卢家林有交情,有心相帮卢声远,见纪大涛不再开声,连忙岔开话题打圆场道:“叛乱初定,还有许多事情要善后。抚恤灾民安抚百姓就烦劳袁大人,维护秩序保护林华县的安全就交给万将军你了,匪首叶彦光和元天教的贼人在逃,还需纪州统费心捉拿。此次抓拿了不少逆贼,要劳烦纪州统分清良善,问明罪责后本府好上奏朝庭得知。”

    众人恭声应是,至于天子暗使江安义是个禁忌,艾伟不想多提起此人。

第六百三十八章各行其是

    一场大乱总算平息,能够坐在大堂的人都面带喜色,朝庭向来对亲临一线平定叛乱的官员不吝封赏,不出意外在座的众人人人有赏,就连万云章只要艾伟在奏章中替他说几句好话也能过不掩功,至少性命无忧。至于城外在钟山寨裹胁下身死的百姓,数量过万,却被大人物们直接无视了,一将成名万骨枯,红色的官袍里怎么会少了鲜血的颜色。

    正当大堂上欢声笑语,众人矜持的互相吹捧着,一名差役连滚带爬地闯了起来,跪在公案前喊道:“启禀刺史大人、诸位大人,大事不好。贼人混入城中,闯进江南转运使衙门杀人放火,请艾大人赶紧派兵前去抓拿贼人。”

    众人大惊失色,艾伟手扶公案探着身子问道:“有多少贼人,常大人可有事?”

    那差役吱唔着道:“有二十多名贼人,常大人和诸位大人都在大堂上议事,听到消息后躲开了,常大人派小的走后门前来报信。”

    艾伟暗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对着纪大涛道:“纪大人,劳烦你带人前去捉拿贼人。德成,除了安抚灾民继续赈灾外,城中秩序也要派人维持,不可疏忽大意;万将军,这几日要借重你的兵威坐镇林华县,确保万无一失。”

    熊以安认识这个报信的差役,此人是常玉超的亲随,为人机敏,说话时眼光乱转,神情紧张,让熊以安起了疑心。熊以安已经决定将江南转运司衙门的同僚当作自己立功的垫脚石,他与李玉波商量过多次,见到钦差时应该如何揭发陈述,谋求最大的功劳。

    李玉波因为常玉超等人派人暗杀,又在大堂上污陷他有狂躁之症,对这些同僚心灰意冷,你等既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李玉波准备将所知的江南转运司衙门的弊情全部讲出来。

    熊以安的谋划正合其意,两人这几日在一起商量着将衙门的弊情写在纸上,厚达寸许,加上有江安义的帮忙、李玉波私下记的帐册、刺客余树森的供词,只可惜城破时关键人物叶彦光逃走了,要不然这场官司稳赢不输。

    转运司衙门遭贼,熊以安立时想到是常玉超在毁灭证据,站起身道:“艾大人,下官多日未回衙门,同僚有险于情于理都应回去看看,请大人准下官同纪大人一同前往。”

    艾伟眉头一凝,他醒悟过来转运司衙门遇贼这件事有蹊跷,熊以安与暗使江安义相勾连,他回转运使衙门铁定是查探实情。江南转运司衙门的事败局已定,艾伟绝不肯掺和进去,至于熊以安要怎么做随他去吧,给他方便便是与己方便,将来熊以安也不会把自己扯进去。

    于是,艾伟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劳熊大人了。”那名差役听熊以安要一同前去,眼中闪过慌乱。纪大涛常年查案问难,熊以安要同他一起前去转运司衙门时他便想到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此刻那报信的差役神情不对,越发笃定其中有明堂。

    来到衙门外,纪大涛冲着熊以安诈道:“熊大人,江大人临行前告诉纪某,如果熊大人有什么事要纪某帮忙,让纪某不要推脱。熊大人,江大人既然开了口,纪某定然会全力相助。”

    熊以安一愣,他不知道江安义是否说过这话,如果真说过那就是表明要分功给纪大涛了。转念一想,就算分功给纪大涛自己该得的一点也不会少,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既给了江安义面子,又拉拢了龙卫州统,一举数得的好事何乐不为。

    “哈哈哈,下官多谢纪大人了。”熊以安春风满面地笑道:“等抓住转使司衙门的贼人后,请纪大人到下官府中略坐,下官家中有几瓶好酒,正好请纪大人品尝。”

    纪大涛心中暗喜,看来熊以安与江安义确有交易,自己能置身其中,傍上两位背景深厚的人物,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转运司衙门,纪大涛看到了凶伤现场,十几名小官、胥吏装扮的人倒在地上,库房和帐房着了火,帐本和存料烧得乌黑一团。纪大涛心中冷笑,这摆明是销毁证据,安在贼人身上让你无法追查。

    常玉超带着万怀杰、段爽等大小官员出现,熊以安上前施礼,一脸诚挚地道:“看到常大人安然无恙,下官着实松了口气,诸位大人都还好吧。”

    “有劳熊参军你惦记了,常某命大,一时还死不了。”常玉超皮笑肉不笑地应道。城头攻防时他收到了不明身份之人送来的消息,告诉他朝庭派出了暗使前来查探元华江溃堤一事,暗使与都水参军熊以安暗通声气,要置衙门的众人于死地。

    得知消息后常玉超如雷轰顶,其他人也如丧考妣,万怀杰哭丧着脸喃喃自语着“完了,全完了,大家都完了。”

    邱光明强自镇定,道:“诸位,事情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切不可自暴自弃。常公,你经多历广,拿个主意啊。”

    常玉超被邱光明提醒,虽然暗使与熊以安勾连,但自己也派邹素洁带着银子去疏通明面上的钦差大臣鲁从茗,案子怎么断还得看鲁从茗的。常玉超镇定了些,对着慌乱的众人道:“光明说的不错,事情还有转机,眼下切不可乱了手脚,遇大事要有静气,我等一起想想应对之策。”

    关上门,大堂内变得森冷,几个人的脸阴晦沉郁。段爽开口说话,声音低沉飘忽,像鬼魂在大堂上空游荡。

    “当务之急是不留把柄,那些明面上的帐总会露出马脚来,不可留;料库中的东西早被卖了,剩下的都是些腐朽不能用的东西,上次袁县令来借东西被我找借口挡了回去,如果钦差来查看,我等便说不清楚。因此,放把火,把这些证物都要烧掉,还有些知情人,也不能留,谁知道会不会又出现熊以安这样的内贼。”

    “不错”,常玉超道:“此事要趁早,就借贼人的名头行事,邱光明,你是河渠署令,管着渠兵,我知道你塞了不少亲戚在里面,现在用得上了,让他们蒙了脸化装成贼人进衙门杀人放火,大伙的性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的了。”

    邱光明脸色惨白,如同九幽冒出来的野鬼,“??辍钡乩渖?溃骸按笕朔判模?凑?际且凰溃?戳恕!?/p>

    几人低低地商议了该死之人的名字,邱光明出门,半个时辰后,二十几名蒙面的汉子进了衙门,常玉超等人事先将衙门中不少人派了出去,只留下些该死之人。

    等纪大涛等人来到,贼人早已找个僻静地换去衣服,又成了衙门的渠丁,衙门里杀了该杀的人,点了该点的火,那位与李玉波有隙的魏守泉魏主簿很不幸在名单之上,死在了地上。眼前的场景是不是让人生疑,已经顾不上了。

    纪大涛心中有数,这个案子无从查起,安慰了常玉超等人几句,便与熊以安出了衙门。熊以安笑道:“纪大人,前面不远便是鄙宅,请赏光吧。”

    等来到自家宅前,熊以安禁不住哑然失笑,围墙不见了踪迹,门前的石阶也不见了,还好,大门没被拿走,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从大门旁入宅,照壁不见了,估计也化成守城的石料,园中的花花草草被踩得零乱不堪,熊以安不好意思地笑道:“纪大人,一时忘了家宅被拆,这种情形实在是失礼得很。”

    “熊大人客套,大人舍家为国,天子得知定然嘉奖,纪某又怎敢嫌弃。”

    看着零乱的家宅,熊以安笑容满面,伸手让客道:“但愿里面的大厅没被拆走,要不然只有请纪大人席地而坐了。”

    申时刚到,城门就准备关闭了,刚刚经历大战,刺史大人下令提前半个时辰关门,以防贼人混入城来。高水田跟在长长的队伍后等待入城,叶彦光已经落入他的手中,不过高水田并没有直接将叶彦光带来,他知道叶彦光是个宝贝,准备把他卖出个大价钱来。

    将叶彦光绑好藏在一处山洞中,高水田准备混进林华县,县城门前的盘查十分严密,高水田躲在一旁没敢动身。听守门的兵丁喊要关城门了,高水田硬着头皮排在队尾,此时门前检查的速度快了许多,守门的兵丁见高水田空着双手,问了两句就放了进了城。

    天光还亮,高水田不敢在大街上溜达,他是叶彦光的亲信,城中有不少人认识他。奇货可居,当然要卖个好价钱,高水田在心中盘算着该将叶彦光卖给谁。县衙首先否定,对于官府的行径他很清楚,把叶彦光送到官府,自己的功劳被吞没不说,指不定还要被安个附逆的罪名来;送给龙卫倒不错,只是自己上哪找龙卫去?

    高水田突然想到,江安义前往兴凌县是为了抓拿叶彦光,如果能把叶彦光送到他手上是最好不过了,可是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找不到。高水田有些泄气,手持珍宝而无处可售,看样子要找个熟人打听清楚情况再做决定。

第六百三十九章货卖谁家

    昔日叶彦光是林华县的地头蛇,手下聚拢着一伙牛鬼蛇神,逃往兴凌县时并没有带走他们。高水田作为叶彦光的头号打手兼亲信,平时多是他出面处理事情,经常跟这些小喽??蚪坏溃?绕鹨堆骞饫椿挂?煜ぁ?/p>

    前面不远的小胡同住着一个破落户孙强,因为赌博输光了家产,弄得妻离子散,在叶府帮闲混口饭吃,此人长袖善舞、善长逢迎,高水田出外应酬喜欢带上他,算起来是酒肉朋友。

    推开半歪的柴门,高水田冲屋中叫道:“强子,在家没?吱一声。”

    “谁啊?”屋门打开一道缝,孙强在门后张望。见是高水田,孙强心里一哆嗦,这位跟着叶爷造反可是朝庭的要犯,怎么找到自己这来了。有心不开门,已经露了声,那高水田可不是善类,心狠手辣,死在他手中的人可不在少数,自己可别成了他手下的冤魂。

    忐忑不安地打开门,孙强强笑道:“原来是高爷,快进屋说话。”

    进得屋来,一股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高水田攻城前吃的那点东西早消化完了,香味刺激得肚子“咕咕”直叫,笑道:“强子,弄啥好东西呢,我正好饿了,端上来一起吃吧。”

    今日攻城,大伙忙着守城,孙强摸进别人家中,将生蛋的老母鸡偷了两只,炖在锅中,正准备打牙祭时高水田来了。心中暗骂,却不敢不从,用两只大钵连汤带水的端上来,一人一钵,孙强暗地将鸡心鸡肝这些盛在自家?中。

    高水田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孙强唯恐高水田吃完又来要自己的,有样学样也用手撕扯着吃起来。两人吃得汁水淋漓,一只三斤重的老母鸡连汤带水的下肚,高水田打了个饱膈,抚着肚子笑道:“他娘的,好酒好菜吃了不算少,这只鸡却觉得最美味。”

    孙强将骨头的肉濯嘬食干净,讨好地笑道:“能让高爷吃得开心,小的深感荣幸。”

    “不错,强子。”高水田道:“看在你小子识趣的份上,高爷赏一份富贵给你。”

    孙强手中的鸡骨头拿不稳,“啪”的一下掉在桌上,哭丧着脸道:“高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胆小,怕死,还是留小的一条狗命,小的每天偷只鸡来孝敬高爷。”

    高水田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用只鸡就把高爷打发了。放心,不是让你提刀砍人,高爷是的的确确有场富贵给你。我把叶彦光抓了,准备交给官府。”

    “啊?”孙强惊得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张望。高水田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没带进城来,藏在城外,准备卖个好价钱。你小子是林华县的‘半仙’,什么大事小情的都清楚,爷想问问你,卖给谁好?”

    孙强狂喜,原本高水田要卖了叶彦光,这还真是天降富贵,官府的通告中此次叛逆的匪首就是叶彦光,虽然还没有贴出赏额,但估计升官发财哪样也跑不了,自己跟着跑跑腿真能捞些好处。

    想到这里,孙强把椅子拖近高水田的身旁,兴高采烈地道:“小的谢过高爷提携。官府把叶彦光定为叛逆的匪首,他的人头值钱,不过不能直接送到官府去,官府的那些人够黑,八成要见财起意,高爷您落不到什么好处。”

    高水田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所以我才来接你小子,你给爷出个主意吧。”

    炖鸡的时候孙强在街上转了转,那个时候贼人已经被打退,到处都是欢喜庆祝的人。官府的胥吏奉命四处抚民,讲了几层意思:一是贼人已经打退,百姓继续安居乐业,四门继续赈灾;二是百姓抗击贼人有功,届时朝庭有嘉奖,有可能会减免税赋,普通灾民被贼人肋迫,官府概不追究;三是希望百姓与官府合作,抓拿逃走的贼人,官府重重有赏。叶彦光的名字“光荣”地列在第一位,后面还有饶强锋等人,高水田列在七八的位置。

    “他妈的,这是哪个小子告的密,把老子也供出去了。”得知自己排位在前,高水田有些烦心,愤愤地骂道。

    孙强笑道:“我特意到衙门边转了转,遇到程胥吏,私下问了几句,您可能是被兴凌县的余驼子供出来的,那小子让官兵抓住了,听说没抽几鞭就全招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告诉爷龙卫府的人在哪,干脆把叶彦光送给他们算了。这些龙卫府的鹰爪子出手虽然狠毒,不过倒有几分信用。”高水田寻思着,是不是顺便投身入龙卫,那谁还敢惹自己。

    “高爷,您先别急啊。”孙强笑嬉嬉地道:“我正准备从衙门回家吃鸡的时候看到龙卫府的人和转运司衙门的熊大人一起从县衙出来,听说是去转运司衙门抓拿漏网的贼人。”

    “熊以安,玉公子?”高水田问道:“嗤,这个兔子掺和在里面做什么?”

    孙强来了精神,冷笑道:“高爷,你可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位玉公子可是了不起的人物,程胥吏对他佩服得不得了,夸他是整个林华县最聪明的人物,这次平息叛乱功列第一。”

    “什么?怎么可能?”高水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强从程胥吏那里听了满耳朵玉公子的“英雄事迹”,对这位公子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视为心中的偶像。提起玉公子,孙强禁不住眉飞色舞,双目放光,高水田差点以为孙强就是那位玉公子了。

    “元华江溃堤,朝庭派了钦差前来查案,高爷应该知道。”废话,高水田心想,就是因为钦差来查案,转运司衙门的人才会暗中让叶彦光派人刺杀李玉波,失手后叶彦光逃往兴凌县才有了后来这场叛乱。

    “可是高爷知不知道,朝庭除了派了明面上的钦差外还派来了暗使。”孙强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道。

    “什么?消息可是真的,暗使是谁?”高水田问道。

    孙强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道:“我也是听程胥吏说的,应该是真的吧。程胥吏告诉我,你们从兴凌县前来攻打林华县的消息就是暗使送来的。”

    高水田惊呆了,想起元天教的杨思齐提到冯国安是化州刺史江安义所扮,如此说来朝庭派出的暗使极可能是这位江刺史了。

    “这位暗使派人送信给了玉公子,玉公子拿了信通知的艾刺史。您说,玉公子是不是事先与暗使通过气,难怪李典作告完状被他接了去,可笑转运司衙门的那些人还想着拉拢玉公子,真是被人卖了还在帮数钱。”孙强口中“啧啧”称赞,继续道:“城头攻防,守城的石料不足,这位玉公子抢先站出来让人拆他家的院墙、房屋去御敌,这买卖做得多好,押中宝赚大发了。”

    孙强说的唾沫横飞,高水田低头思量,这样看来这位玉公子倒是最好的人选。他与玉公子见过几面,知道这位玉公子住在哪里,看看屋外天色已经暗下来,这个时候出门应该不会引人注意,高水田站起身招呼孙强道:“强子,给我换身衣服,咱们一起去拜见那位玉公子。”

    …………

    差不多同样的时分,江安义赶到了兴凌县,城门开着,没有人看守。从东门进了城,到处一片苍夷,被焚过后留下的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从东门前往县衙一路上没见到几栋完整的房屋。街道上两旁的商铺在清理货物,成堆黑乎乎的物品堆在铺前,没有笑声,不见孩子玩耍的身影,整个兴凌县沉浸在悲痛之中。

    县衙的粉白墙面被烟熏出一道道乌痕,像写意的水墨画,只是涂写的都是苍桑悲凉。县衙门前点着火把,有人看到江安义急忙迎了上来躬身施礼:“江爷,您回来了,林华县怎么样了?”

    应该是码头帮的人,江安义随口应道:“官兵来了,钟山寨的贼人被抓了,只逃走了几个为头的。铁爷在哪?”

    那汉子笑道:“老天保佑。铁爷在里面跟周大人议事呢,您快请进吧。”

    县衙前面的腾馆、寅宾馆、六房官廨以及大堂都被烧塌了,二堂和后面的房屋保全了下来,周主簿和铁头陀听到江安义到来的消息,急急地迎了出来,在戒石坊下相遇,连忙施礼。

    来到二堂,江安义简短地把林华县破贼的情况说了一下,两人都欣喜万分,江安义让周臻派人去告诉兴凌县的百姓。想起不少百姓丧身在林华县,江安义不免心头压抑,这场大祸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周臻见江安义脸色不愉,忙问道:“大人可曾用过晚饭,下官让人准备点吃的,码头帮的兄弟在江中捕到几条大鱼,山上猎到一头野猪,还剩了些,与大人下饭。”

    江安义道:“安东都护府的官兵到了林华县,应该押运了些赈灾粮来,明天一早你派人去林华县取些粮食,安顿百姓,顺便帮我带封信给刺史艾大人。”

    门外,井娃的声音响起:“可是江爷回来了,井娃求见。”

    兴凌县大乱时江安义曾交待铁头陀照顾好井娃一家,铁头陀哪敢怠慢,城中不安全,铁头陀干脆将井娃一家送进了县衙中,周臻听说井娃一家与江安义有旧,自然好吃好喝好招待,铁头陀还专门派了四名手下保护井娃一家。

    井娃进门,恭恭敬敬地先向江安义施了一礼,又向周臻和铁头陀见礼,他年岁不大却举止从容、彬彬有礼,像个小大人,很讨人喜欢。

    江安义回兴凌县是想取回木炭,然后回家探母,接下来的事情他不便再多掺和,至于转运司衙门的案子有熊以安在,不用他多操心,倒是眼前的井娃让他动了爱才之心。

    说起来江安义收了一文一武两个弟子,却都没有用心教过几天,井娃这孩子与他幼时有几分相似,孝母爱妹懂事,是个可造之材,如果他愿意的话,江安义有意把他带回平山镇去。

第六百四十章存心叵测

    林华县寅宾馆十二间客房挤得满满当当,刺史大人及其带来的属员就占了四间,龙卫府占了四间,腾出三间安置安东都护府的将军们,最后一间给了卢声远。虽然细心清扫过,桌上摆放着薰香,床上是崭新的被褥,卢声远还是感觉空气中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霉腐味。

    世家公子的洁癖又重新回到身上,卢声远躺在床上觉得浑身刺痒,总感觉床上有臭虫叮咬,身上起了不少红包,索性起了床,点亮灯拿了本书坐在桌边。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如同一场恶梦般。

    总算是死里逃生,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卢声远安慰着自己,细细地在心中构思了些被贼人拿住后如何大义凛然、痛骂逆贼的场景,改天到刺史大人、其他官吏面前好好说说,最好是能传到天子耳中去,天子如果知道自己忠君爱国、坚贞不屈的光辉形象一定会大加封赏,破格擢迁。

    这样想着,卢声远兴奋起来,掷了手中书,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着。猛然想起那个龙卫来,此人如果现身戳穿自己的谎言,把自己不堪的真像讲出来,恐怕别说升官,能保住现职就不错了。

    颓然地重回椅中坐好,卢声远苦恼地拈着胡须,白天看纪大涛有意护短,到时看到那龙卫要先稳住他,花钱消灾,给些银子让他不要乱说。还有,自己的官印被叶彦光拿走了是个大麻烦,要想办法尽快找回来才是。

    卢声远一会高兴一会烦恼,一会兴奋一会沮丧,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折腾,一夜无眠。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熊以安,这位是纯粹的高兴。

    宅院的外墙和照壁被拆了,里面的宅院还保留着,熊以安招呼纪大涛在花园的凉亭中落坐,吩咐家人准备酒宴,普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可不耽误熊府山珍海味地上桌。碧罗春、黄酥醉、琼州液、明月香加上新近挤入名酒之列的金玉液,每样两坛堆在亭边,两人边喝酒边互相试探,彼此的底线逐渐明晰,这顿饭越吃越开心。

    家仆熊强过来道:“公子,门外有两人求见,说有大事禀告。”

    熊以安斥道:“没看到我在陪贵客吗?还不退下。”

    纪大涛笑道:“不妨见见,说不定真有什么大事。”

    熊以安道:“纪大人不是外人,将来人直接带到这来。”

    功夫不大,两个破衣烂衫的汉子出现,熊强喝住来人,让他们在亭前三尺外回话。高水田撩起故意披挡在脸前的散发,笑道:“玉公子,好久不见。”

    熊以安觉得来人有些面熟,他与高水田见过的次数不多,对这等打手性质的小人物从没有放在心上,迟疑地问道:“你是何人?”

    “玉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人是叶彦光身边的高水田。”

    高水田,逃走的逆贼,纪大涛手扶刀柄站起身来,虎视耽耽地看着高水田。熊以安心中一动,道:“高水田,你是朝庭缉拿的要犯,找熊某有何事,莫不是想投安自首。”

    高水田不敢??拢?蹲缘溃骸靶u私?堆骞馇芟拢?急赶赘?艽笕恕!?/p>

    “喔,你拿住叶彦光了,他现在何处?”熊以安惊喜地道。生擒叛逆贼首,功当封爵,虽然其父熊执仁因为妹妹成为太子妃被天子封为诚意侯,将来他能继承爵位,但按制要降等为诚意伯,不过承袭来的爵位怎比自己因功得来的光彩,何况多出的爵位可以抵消降等,保留下侯爵的封爵。再有转运司衙门的案子有了叶彦光便证据齐全,常玉超等人再怎样抵赖也难逃罪责,加上贼人攻城里自己首倡拆屋救城,率先垂范,这数重功劳累加在一起,官升三级应该不难。

    纪大涛同样大喜,高水田虽是将叶彦光卖给了熊以安,自己恰逢其会便要分去一半功劳。听高水田说将叶彦光暂藏在城外,纪大涛立即道:“你现在就带本官出城拿人,以免夜长梦多。”

    高水田低头不语,孙强壮着胆子替他道:“两位大人,高爷是想将功赎罪,向两位大人讨些好处。”

    纪大涛与熊以安对视一眼,笑道:“如果真的是叶彦光,本官和熊大人都可为你担保脱罪,不仅不追究附逆的罪名,事后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得了纪大涛的保证,高水田和孙强跪倒在地磕头,谢道:“多谢大人。”

    城门关闭难不住龙卫的州统,纪大涛以龙卫办差的名义打开西门,带着高水田出城,半个时辰后回来,纪大涛的马鞍前横放着五花大绑的叶彦光,一群人又回了熊府。

    熊以安喝着浓茶在等候,院墙拆了,马蹄声毫无遮碍地传来,顾不上矜持,带着家人匆匆地迎了出来。纪大涛跳下马,提着一个背绑的叶彦光。借着火把的光,熊以安一眼认出正是叶彦光。

    趁热打铁连夜审讯,熊以安让人请来李玉波,让他与叶彦光对质。叶彦光已是万念俱灰,对于纪大涛的喝问充耳不闻,低着头只求速死。纪大涛冷笑道:“落到龙卫手中,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你若能尝遍龙卫府的十八般刑法后还能不开口,纪某便佩服你是条汉子。来人,去准备火盆。”

    熊以安不易查察地皱了一下眉,准备火盆,这是准备烧烙犯人了。这处宅院他住了两年,宅中的装饰很用了点心思,想到以后屋中会散发出的焦臭味,熊以安实在是忍受不了,他可不想换处宅院。

    摇着折扇想了想,熊以安开口道:“叶彦光,我知你自知死罪难逃,所以一心想死,可是你有没有替你的妻儿想过,熊某记得你有三个儿子二个女儿,都尚未成年,我记得去年你长子考中童生还请我到赴过宴。

    话语如同巨石投在死水般的心湖中,叶彦光抬起头来看向熊以安,这位玉公子在灯光风神玉立,温润如玉,脸上的笑容依旧有如春风。

    “熊大人,你如能保全叶某的妻儿,你让叶某说什么都行。”叶彦光自知必死,他的妻儿肯定逃不脱朝庭的追捕,如果能用自己的性命保全家人,叶彦光当然愿意。

    熊以安轻轻地摇动手中折扇,淡然道:“叶彦光,你我也算是旧识,我也不用虚言瞒你。要让你家人什么事都没有,熊某做不到,但是保全他们的性命熊某可以答应你,你的妻女肯定要官卖,届时熊某派人将她们买下好生安顿,至于你的三个儿子按律要充军发配,熊某可以替你打点,让他们从轻发落。”

    如今悔之晚矣,叶彦光的手死死地抠着地砖缝隙,眼泪一滴滴滴落在青砖之上,很快润湿一片。熊以安的话透着几分可信,叶彦光思虑再三,最后咬牙道:“熊大人,叶某相信你的承诺,愿意从实招认。如果熊大人骗了我,叶某纵在九泉之下也要变成厉鬼前来索命。”

    “好说,好说”,熊以安轻描淡写地摇着折扇,心想有钱能使鬼推磨,真要是自己失言,自会请高僧超度他的亡魂,怎么会让他变成恶鬼作祟。

    先交待造反之事,叶彦光把罪责推到了饶强锋、齐知图和郭德身上,他只是被逼无奈的协从,纪大涛懒得驳斥,反正都是个死字。然后交待转运司衙门与他联手以次充好、以少充多的事,李玉波执笔,问得详细,足足记了寸许厚的口供。等所有的事情都问完,已经是四更天了。

    纪大涛打了个哈欠,拿了口供在手中随意地翻看了一下,笑道:“有了这些东西,算得上是铁证如山了。那饶强锋原是平州银岭山的匪首,曾经劫过方州的税银,银岭山被平定后居然跑到了小钟山又企图造反,真是贼心不死。元天教死灰复燃,插手此次叛乱要迅速奏明朝庭,让朝庭下旨在交通关卡画影图形捉拿这些叛逆。”

    李玉波关注的是如何扳倒转运司衙门的官员,道:“熊大人,有了叶彦光的口供,常玉超这些人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证据确凿,明日请大人将口供呈于刺史艾大人,捉拿常玉超等人归案。”

    熊以安笑道:“李大人,稍安勿躁,艾刺史已经说过,转运司衙门的案子等钦差鲁大人来问,李兄暂且在府上安心住着,等钦差来了之后,咱们不妨看看鲁大人是怎样问案的。”

    转过脸熊以安对纪大涛道:“我府上多有空房,纪大人不妨带了手下来这里落脚,我与大人一见如故,住在一起饮酒畅谈实在快事。再说有大人住在此,也好顺便看押叶彦光。”

    纪大涛听熊以安的话颇含深意,听话中之意叶彦光落网之事不想告诉别人,这位玉公子想暗中对付谁。心中疑惑,脸上笑道:“县衙的寅宾馆确实有些拥挤,再说吃食也远比不上府上,纪某就厚颜叨扰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算计钦差

    城中鸡鸣,天快亮了。熊以安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巨大的喜悦充斥着心间,这次元华江决堤对某些人来说是灭顶之灾,于他而言却是天大的机遇,他已经能预见随之而来的加官进爵。

    作为太子大舅兄,被人羡慕的同时难免被视为二世祖,熊以安着实有些无奈,他也曾寒窗苦读,在国子监中素有才名;也曾少年得中,弱冠年纪便进士出身;也曾为官清廉,在周宁县任县丞时埋头实干,如果不出意外,二十余年苦熬也有可能牧守一州,或者朝中主政一方,熊以安雄心勃勃要做一个青史留名的贤臣。

    一切皆因妹子改变,兄以妹荣,从从八品下的县丞擢迁到从七品下的江南转运使参军,连升了四级,从好友、同年们写来的祝贺信中,熊以安能读出深深的羡慕,可是他也从青年才干变成了皇亲外戚,无论做什么别人看到的都只是他太子大舅兄的身份。

    父亲熊执仁写信告诫他,身为太子大舅兄要谨言慎行,以防别人利用他的身份做文章,多做多错不如哼哼哈哈度日。这让年仅二十六岁、有心建功立业的熊以安苦闷不已,索性放浪形骸,把精力放在风花雪月之上,成为众人艳慕的玉公子。

    温柔乡里梦回,熊以安有太多的不甘,外戚难道就不能出英才吗,大魏朝的卫霍身为国舅,率兵抗击胡骑,将化州纳入版图;大秦国令尹子威是秦恒公的外公,当年恒公七岁登基,子威辅佐幼主重兴大秦,成就不朽功业,这些外戚皆为后人景仰,我熊以安自问才学过人、权谋在胸,为何就要醇酒美人消磨一生?

    元天江决堤,常玉超等人意图利用他的身份来抵难,引得熊以安十分不满。接到父亲的来信得知江安义作为暗使前来查探,熊以安立时感觉机会来了。李玉波到县衙状告常玉超等人,熊以安猜测后面是不是有江安义在支持,如果是这样的话,转运使衙门的大小贪官们绳索已经套在了脖项上。

    当机立断,熊以安将李玉波请进府中表明立场,果然见到了暗使江安义,熊以安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成功地站在了胜利者的一方。江安义前往兴凌县追拿叶彦光,引发钟山寨叛乱之事,收到江安义派人送来的报警信,熊以安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过来,欣喜地发现一场天大的机遇到来。

    功高莫过救驾,次之便是平乱。林华县事先得知消息,这场由数百人引发的叛乱注定没有下场,作为报信的人,除了江安义首功就是自己。由于元天教匪人的加入让随之而来的攻防战充满风险,不过总算平安渡过,自己主动要求拆宅供应城防所需又捞取了功劳;福星高照,高水田绑了匪首叶彦光来献,运气来了真的连墙都挡不住。

    (请稍等五分钟)

    城中鸡鸣,天快亮了。熊以安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巨大的喜悦充斥着心间,这次元华江决堤对某些人来说是灭顶之灾,于他而言却是天大的机遇,他已经能预见随之而来的加官进爵。

    作为太子大舅兄,被人羡慕的同时难免被视为二世祖,熊以安着实有些无奈,他也曾寒窗苦读,在国子监中素有才名;也曾少年得中,弱冠年纪便进士出身;也曾为官清廉,在周宁县任县丞时埋头实干,如果不出意外,二十余年苦熬也有可能牧守一州,或者朝中主政一方,熊以安雄心勃勃要做一个青史留名的贤臣。

    一切皆因妹子改变,兄以妹荣,从从八品下的县丞擢迁到从七品下的江南转运使参军,连升了四级,从好友、同年们写来的祝贺信中,熊以安能读出深深的羡慕,可是他也从青年才干变成了皇亲外戚,无论做什么别人看到的都只是他太子大舅兄的身份。

    父亲熊执仁写信告诫他,身为太子大舅兄要谨言慎行,以防别人利用他的身份做文章,多做多错不如哼哼哈哈度日。这让年仅二十六岁、有心建功立业的熊以安苦闷不已,索性放浪形骸,把精力放在风花雪月之上,成为众人艳慕的玉公子。

    温柔乡里梦回,熊以安有太多的不甘,外戚难道就不能出英才吗,大魏朝的卫霍身为国舅,率兵抗击胡骑,将化州纳入版图;大秦国令尹子威是秦恒公的外公,当年恒公七岁登基,子威辅佐幼主重兴大秦,成就不朽功业,这些外戚皆为后人景仰,我熊以安自问才学过人、权谋在胸,为何就要醇酒美人消磨一生?

    元天江决堤,常玉超等人意图利用他的身份来抵难,引得熊以安十分不满。接到父亲的来信得知江安义作为暗使前来查探,熊以安立时感觉机会来了。李玉波到县衙状告常玉超等人,熊以安猜测后面是不是有江安义在支持,如果是这样的话,转运使衙门的大小贪官们绳索已经套在了脖项上。

    当机立断,熊以安将李玉波请进府中表明立场,果然见到了暗使江安义,熊以安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成功地站在了胜利者的一方。江安义前往兴凌县追拿叶彦光,引发钟山寨叛乱之事,收到江安义派人送来的报警信,熊以安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过来,欣喜地发现一场天大的机遇到来。

    功高莫过救驾,次之便是平乱。林华县事先得知消息,这场由数百人引发的叛乱注定没有下场,作为报信的人,除了江安义首功就是自己。由于元天教匪人的加入让随之而来的攻防战充满风险,不过总算平安渡过,自己主动要求拆宅供应城防所需又捞取了功劳;福星高照,高水田绑了匪首叶彦光来献,运气来了真的连墙都挡不住。

    (请稍等五分钟)

    城中鸡鸣,天快亮了。熊以安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巨大的喜悦充斥着心间,这次元华江决堤对某些人来说是灭顶之灾,于他而言却是天大的机遇,他已经能预见随之而来的加官进爵。

    作为太子大舅兄,被人羡慕的同时难免被视为二世祖,熊以安着实有些无奈,他也曾寒窗苦读,在国子监中素有才名;也曾少年得中,弱冠年纪便进士出身;也曾为官清廉,在周宁县任县丞时埋头实干,如果不出意外,二十余年苦熬也有可能牧守一州,或者朝中主政一方,熊以安雄心勃勃要做一个青史留名的贤臣。

    一切皆因妹子改变,兄以妹荣,从从八品下的县丞擢迁到从七品下的江南转运使参军,连升了四级,从好友、同年们写来的祝贺信中,熊以安能读出深深的羡慕,可是他也从青年才干变成了皇亲外戚,无论做什么别人看到的都只是他太子大舅兄的身份。

    父亲熊执仁写信告诫他,身为太子大舅兄要谨言慎行,以防别人利用他的身份做文章,多做多错不如哼哼哈哈度日。这让年仅二十六岁、有心建功立业的熊以安苦闷不已,索性放浪形骸,把精力放在风花雪月之上,成为众人艳慕的玉公子。

    温柔乡里梦回,熊以安有太多的不甘,外戚难道就不能出英才吗,大魏朝的卫霍身为国舅,率兵抗击胡骑,将化州纳入版图;大秦国令尹子威是秦恒公的外公,当年恒公七岁登基,子威辅佐幼主重兴大秦,成就不朽功业,这些外戚皆为后人景仰,我熊以安自问才学过人、权谋在胸,为何就要醇酒美人消磨一生?

    元天江决堤,常玉超等人意图利用他的身份来抵难,引得熊以安十分不满。接到父亲的来信得知江安义作为暗使前来查探,熊以安立时感觉机会来了。李玉波到县衙状告常玉超等人,熊以安猜测后面是不是有江安义在支持,如果是这样的话,转运使衙门的大小贪官们绳索已经套在了脖项上。

    当机立断,熊以安将李玉波请进府中表明立场,果然见到了暗使江安义,熊以安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成功地站在了胜利者的一方。江安义前往兴凌县追拿叶彦光,引发钟山寨叛乱之事,收到江安义派人送来的报警信,熊以安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过来,欣喜地发现一场天大的机遇到来。

    功高莫过救驾,次之便是平乱。林华县事先得知消息,这场由数百人引发的叛乱注定没有下场,作为报信的人,除了江安义首功就是自己。由于元天教匪人的加入让随之而来的攻防战充满风险,不过总算平安渡过,自己主动要求拆宅供应城防所需又捞取了功劳;福星高照,高水田绑了匪首叶彦光来献,运气来了真的连墙都挡不住。

    (请稍等五分钟)

    由于元天教匪人的加入让随之而来的攻防战充满风险,不过总算平安渡过,自己主动要求拆宅供应城防所需又捞取了功劳;福星高照,高水田绑了匪首叶彦光来献,运气来了真的连墙都挡不住。

第六百四十二章趋利避害

    性命攸关,眼见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希望就要断去,邹素洁再顾不上颜面,拉住郭亮的衣袖,“扑通”一下跪倒,哀告道:“这位大人,邹某求你了。”

    天色已黑,从驿馆到府衙这段道路上没有什么行人,郭亮被邹素洁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拉他起来。邹素洁耍起了无赖,道:“大人如果不答应我,邹某就不起来。”

    郭亮大急,这般拉拉扯扯被人看见如何是好,如果让鲁从茗知道,一定不分青红皂白地发作,自己这从九品的小官还不说撸就撸了,自己到哪说理去。无奈之下,郭亮只得道:“邹大人快起来,有话站起来说。”

    邹素洁收了哭脸站起身来,先从怀中掏出张银票塞了过去。郭亮接到手,借着道旁的灯光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千两的银票。郭亮是从九品的令史,在京官中属于最末等的存在,一年的俸银不过十六两,加上俸料、职田、仆役的费用,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五十两。有的衙门是肥水衙门,地方官员的各种孝敬一年四季不断,即使是令史也能分到百把来两的好处,御史台是什么所在,没有人敢触霉头往这里送礼,六部九卿衙门里是最清水的所在。

    京都居大不易,靠着郭亮的俸禄要养活一家老小着实困难,所以妻子免不了替人浆洗衣物、做些女红换些铜钱补贴家用。女儿渐大,许配给了兵部陈主事的儿子,年底便要出嫁,一向不抱怨的妻子难得向他嘀咕了几句嫁妆太薄,女儿嫁过去怕要吃苦;儿子已经启蒙,给先生的束?要丰厚,孩子的前程可不敢耽误。钱啊钱,郭亮的额上多添了几道愁纹。

    这一千两银子能解决所有的难题,可是郭亮知道这钱不是白白给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对方出大价钱所求必然也大,死死地攥着银票,如同拿着块烫手的山芋,拿着烫手丢了不舍。

    邹素洁看出郭亮的犹豫,又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又是千两。郭亮不再犹豫,快速地收起银票,揣入怀中,道:“邹大人,烦你在此等一下,我先去府衙递个名贴,有话回来说。”

    门子告诉郭亮艾刺史去了林华县,钦差大人的名贴不敢收,退了回来。郭亮哪有心在此磨蹭,客套两句收了名贴转身回来,邹素洁眼巴巴地站在那里等候。郭亮道:“邹大人,站在路边说话不便,旁边可有茶楼,咱们上那细说。”

    邹素洁来了两天,对这一带的环境熟悉,道:“前面不远就有,请郭大人跟我来。”

    来到茶楼,这个时分茶楼内十分安静,两人找了屋角僻静处坐下。郭亮既然收了银子,邹素洁便不隐瞒,把自己想送银子给鲁从茗让他相帮转运司衙门,边说边从怀中拿出厚厚的一叠银票,道:“这是六万两。”

    六万两,郭亮脑袋“嗡”的一下,自己这辈子从未见过百两以上的银子,方才的两千两银票是他见过最多的钱,这个转运司衙门的邹司丞出手便是六万两,简直让人震惊。随之而来的是刺痛,自己辛劳一年不过几十两银子,转运司的官员出手便是六万两,难怪官场上传言“河工银子多得像江水”,给鲁中丞六万两,给自己才两千两,分明是狗眼看人低。

    邹素洁见郭亮沉着脸盯着银票不语,知道郭亮心生不满,心中暗哂此人贪心不足,给了两千两让他递个话还不满足,难道他还想像鲁中丞一样拿六万两才开心。只是眼下要求到此人,邹素洁又从怀中拿出张千两的银票递给郭亮,笑道:“有劳郭大人把这六万两银票送给鲁中丞,也不必说什么,只要送到就行。这三千两银子算是给郭大人的辛苦费,事成之后邹某会再送上三千两。”

    (请稍候五分钟)

    性命攸关,眼见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希望就要断去,邹素洁再顾不上颜面,拉住郭亮的衣袖,“扑通”一下跪倒,哀告道:“这位大人,邹某求你了。”

    天色已黑,从驿馆到府衙这段道路上没有什么行人,郭亮被邹素洁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拉他起来。邹素洁耍起了无赖,道:“大人如果不答应我,邹某就不起来。”

    郭亮大急,这般拉拉扯扯被人看见如何是好,如果让鲁从茗知道,一定不分青红皂白地发作,自己这从九品的小官还不说撸就撸了,自己到哪说理去。无奈之下,郭亮只得道:“邹大人快起来,有话站起来说。”

    邹素洁收了哭脸站起身来,先从怀中掏出张银票塞了过去。郭亮接到手,借着道旁的灯光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千两的银票。郭亮是从九品的令史,在京官中属于最末等的存在,一年的俸银不过十六两,加上俸料、职田、仆役的费用,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五十两。有的衙门是肥水衙门,地方官员的各种孝敬一年四季不断,即使是令史也能分到百把来两的好处,御史台是什么所在,没有人敢触霉头往这里送礼,六部九卿衙门里是最清水的所在。

    京都居大不易,靠着郭亮的俸禄要养活一家老小着实困难,所以妻子免不了替人浆洗衣物、做些女红换些铜钱补贴家用。女儿渐大,许配给了兵部陈主事的儿子,年底便要出嫁,一向不抱怨的妻子难得向他嘀咕了几句嫁妆太薄,女儿嫁过去怕要吃苦;儿子已经启蒙,给先生的束?要丰厚,孩子的前程可不敢耽误。钱啊钱,郭亮的额上多添了几道愁纹。

    这一千两银子能解决所有的难题,可是郭亮知道这钱不是白白给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对方出大价钱所求必然也大,死死地攥着银票,如同拿着块烫手的山芋,拿着烫手丢了不舍。

    邹素洁看出郭亮的犹豫,又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又是千两。郭亮不再犹豫,快速地收起银票,揣入怀中,道:“邹大人,烦你在此等一下,我先去府衙递个名贴,有话回来说。”

    门子告诉郭亮艾刺史去了林华县,钦差大人的名贴不敢收,退了回来。郭亮哪有心在此磨蹭,客套两句收了名贴转身回来,邹素洁眼巴巴地站在那里等候。郭亮道:“邹大人,站在路边说话不便,旁边可有茶楼,咱们上那细说。”

    邹素洁来了两天,对这一带的环境熟悉,道:“前面不远就有,请郭大人跟我来。”

    来到茶楼,这个时分茶楼内十分安静,两人找了屋角僻静处坐下。郭亮既然收了银子,邹素洁便不隐瞒,把自己想送银子给鲁从茗让他相帮转运司衙门,边说边从怀中拿出厚厚的一叠银票,道:“这是六万两。”

    六万两,郭亮脑袋“嗡”的一下,自己这辈子从未见过百两以上的银子,方才的两千两银票是他见过最多的钱,这个转运司衙门的邹司丞出手便是六万两,简直让人震惊。随之而来的是刺痛,自己辛劳一年不过几十两银子,转运司的官员出手便是六万两,难怪官场上传言“河工银子多得像江水”,给鲁中丞六万两,给自己才两千两,分明是狗眼看人低。

    邹素洁见郭亮沉着脸盯着银票不语,知道郭亮心生不满,心中暗哂此人贪心不足,给了两千两让他递个话还不满足,难道他还想像鲁中丞一样拿六万两才开心。只是眼下要求到此人,邹素洁又从怀中拿出张千两的银票递给郭亮,笑道:“有劳郭大人把这六万两银票送给鲁中丞,也不必说什么,只要送到就行。这三千两银子算是给郭大人的辛苦费,事成之后邹某会再送上三千两。”

    (请稍候五分钟)

    性命攸关,眼见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希望就要断去,邹素洁再顾不上颜面,拉住郭亮的衣袖,“扑通”一下跪倒,哀告道:“这位大人,邹某求你了。”

    天色已黑,从驿馆到府衙这段道路上没有什么行人,郭亮被邹素洁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拉他起来。邹素洁耍起了无赖,道:“大人如果不答应我,邹某就不起来。”

    郭亮大急,这般拉拉扯扯被人看见如何是好,如果让鲁从茗知道,一定不分青红皂白地发作,自己这从九品的小官还不说撸就撸了,自己到哪说理去。无奈之下,郭亮只得道:“邹大人快起来,有话站起来说。”

    邹素洁收了哭脸站起身来,先从怀中掏出张银票塞了过去。郭亮接到手,借着道旁的灯光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千两的银票。郭亮是从九品的令史,在京官中属于最末等的存在,一年的俸银不过十六两,加上俸料、职田、仆役的费用,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五十两。有的衙门是肥水衙门,地方官员的各种孝敬一年四季不断,即使是令史也能分到百把来两的好处,御史台是什么所在,没有人敢触霉头往这里送礼,六部九卿衙门里是最清水的所在。

    京都居大不易,靠着郭亮的俸禄要养活一家老小着实困难,所以妻子免不了替人浆洗衣物、做些女红换些铜钱补贴家用。女儿渐大,许配给了兵部陈主事的儿子,年底便要出嫁,一向不抱怨的妻子难得向他嘀咕了几句嫁妆太薄,女儿嫁过去怕要吃苦;儿子已经启蒙,给先生的束?要丰厚,孩子的前程可不敢耽误。钱啊钱,郭亮的额上多添了几道愁纹。

    这一千两银子能解决所有的难题,可是郭亮知道这钱不是白白给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对方出大价钱所求必然也大,死死地攥着银票,如同拿着块烫手的山芋,拿着烫手丢了不舍。

    邹素洁看出郭亮的犹豫,又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又是千两。郭亮不再犹豫,快速地收起银票,揣入怀中,道:“邹大人,烦你在此等一下,我先去府衙递个名贴,有话回来说。”

第六百四十三间阴风怒号

    次日一早,众人刚准备吃早饭,驿卒进来禀报,雷别驾前来拜访。

    鲁从茗一愣,端州别驾雷正梁与自己素无交情,他并非官场新手,应该知道这个时候要避嫌,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找自己有什么事?上州别驾是从四品下的高官,鲁从茗不敢怠慢,吩咐一声“请”,自己整理衣冠来到阶前相迎。

    雷正梁正负手站在院中,看到鲁从茗上前施礼,口称“臣、端州别驾恭请圣安”。鲁从茗是钦差,代天巡狩,这是应有之礼,受了雷正梁一拜,口中应道:“圣躬安。”侧转身,避开正面,向雷正梁见礼,雷正梁还礼一揖,鲁从茗把雷正梁让入大厅。

    寒喧了几句,雷正梁道明来意:“鲁大人,昨夜接到艾刺史送来的急报,钟山寨的贼人攻破兴凌县,正欲攻打林华县,让怀兴府速派兵前往救援。鲁大人前往林华县公干,怕是要耽误几日行程,等贼人平定之后再前往不迟。”

    鲁从茗一惊,问道:“有多少贼人?”

    “艾大人的信中言之不详,钟山寨的山贼有五六百人,加上裹胁的百姓数目估计过万。花司马正在调集府兵,准备前往林华县增援。”雷正梁一脸忧色地道,治下出现叛乱,身为府官也有干系。

    上州驻有八千府兵,鲁从茗估计至少出动三千人,攻打林华县的贼人不过五六百,那些裹胁的百姓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府兵一到贼人必败。转动着眼珠,鲁从茗思量着随军前行的危险性,如果跟着大军一同前往,平叛之功就少不了自己那份,而且自己身为钦差,届时出面抚慰百姓,又是大功一件。

    这样一件危险小利益大的事是上天给的好机会,鲁从茗当即慨然道:“林华遇险,本钦差不能坐视,鲁某要随花司马一同动身,及早赶往林华县安民,鲁某是钦差代天巡狩,出面抚民亦能让百姓感受到万岁圣恩。”

    冠冕堂皇的帽子戴上头,雷正梁自然不会反对,随意劝了几句又叮嘱几句,便告辞离开。端州司马花建勇率四千府兵出发时,鲁从茗的车队便跟在大队之后,朝着林华县进发。

    一路急行,鲁从茗坐在马车中也被颠簸得浑身酸痛,午时休息吃饭时得知一个上午走了五十里路,路边都是东倒西歪的府兵,刀枪扔了一地,用盔歪甲斜来形容一点都不过份,鲁从茗感觉自己冒然跟着这样一只队伍前去林华县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吃罢饭继续前行,速度明显放慢,马车后出现掉队的兵丁,鲁从茗撩起车窗帘不时地打量,估算着至少要两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林华县,而到了林华县四千人能剩下一半就算不错了,而且等这伙疲兵到了林华县还拿得动刀枪吗,别是赶着去送死。

    心中惊惶,鲁从茗暗中吩咐车夫放慢速度与府兵拉开距离,届时有时间应变,胜则同喜败则先逃。太阳落在西山头,花司马下令安营扎寨,骑着马来队尾找鲁钦差一起吃饭,他们的膳食当然不像普通府兵那样饭菜一锅煮成糊。

    有鱼有肉有菜,专门从路过的村镇买来,两荤两素,行军不能饮酒,花建勇却笑嬉嬉地拿出一罐“蜜水果”来,倒是碗中酒香扑鼻,分明是上好的村酿。鲁从茗今天一路被颠簸得骨头都快散了架,想着喝点酒解解乏,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也有精神赶路。

    正在开怀大吃时,一匹快马驰来,带来林华大捷的消息。普通府兵欢声雷动,鲁从茗和花建勇都感到怅然若失,平叛的大功从眼皮底下飞走了,这样的机会可是数十年难遇。

    前途已无危险,鲁从茗一行加快了行程,赶在二十四日申时来到了林华县,入城时他有意留意了一番,见城门口仍有灾民滞留,不过秩序井然,市面上也很平静,丝毫看不出大乱的痕迹。

    钦差来了,满城皆惊,大小官员齐聚林华县大堂拜见钦差。邹素洁已经先行赶到了林华县,得知六万两银子已经送出的消息,常玉超等人稍微安心了些,熊以安和李玉波两人也站在转运使衙门的队列中,只是位置稍后,与前面几人泾渭分明。

    一套礼节演罢,众人将公案后的位置留给了鲁从茗,居中而坐鲁从茗荣光焕发,扫视了一眼左右落坐的官员,清了清嗓音,开口道:“奉万岁所差,鲁某前来查问元华江溃堤一事,圣意大家都已明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鲁某从京城来林华县,在路上就耽误了近半月,万岁还在急等消息,不能再往下拖了,该来的人都来了,鲁某准备现在就开始查问。”

    众人皆是一愣,艾伟劝道:“鲁大人,一路奔波辛苦,眼下离入夜不过一个半时辰,今天还是好生休息一下,明日再问吧。”

    “多谢艾大人关爱,些许劳烦不算什么,明日本官想到大堤上实地看看,早一日问明实情也好早些回奏天子。”鲁从茗道。

    艾伟不再做声,鲁钦差雷厉风行是好事,且看他如何问案吧。熊以安表面平静,心中冷笑,鲁从茗看来想快刀斩乱麻尽快了结此事,以免问的越细问题越多,自己岂能让他如意。

    见鲁从茗伸手拿公案上的惊堂木,艾伟殊为不喜,这位鲁中丞得意忘形,看来把堂下众人都当成罪犯了。艾伟不动身色地站起身道:“本府就不在此打搅钦差大人办案了,如果有事尽管派人叫本府到场,告辞了。”

    艾伟是从三品的大员,鲁从茗巴不得这尊大佛离开,欠了欠身道:“艾大人慢走。”艾伟心中暗怒,此子如此张狂,居然不起身相送,一抖衣袖扬长而去。

    艾刺史走了,袁德成这些林华县的官员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告辞,鲁从茗摆出上官的架式,道:“袁县令,江南转运司衙门在林华县城内,怕事情多有牵连,还望袁大人多多配合。”

    袁德成不像艾伟那般修练到风雨不动,听到鲁从茗的话愤色一闪,躬身应是,带着属官鱼贯离开。主官能走,大堂伺候的胥吏衙役们不能离开,都觉得这位钦差大人难侍候,一个个打起精神唯恐触了霉头。众人噤若寒蝉,鲁从茗很满意这种威压的氛围,手握生杀大权的快感从眉角的皱纹中渗出来。

    “夸”的一声脆响,打破公堂上的压抑,鲁从茗火旺旺的兴头有如被浇了盆冷水,勃然大怒地望向发声处,却是熊以安打开折扇,风度翩翩地轻摇着。

    鲁从茗不认识熊以安,但看此人的样貌、仪表、神态与熊执仁有几分相似,当即明白此人便是熊执仁之子熊以安,那个流连花丛的玉公子。

    轻蔑地一笑,鲁从茗冷声故意问道:“你是谁,可是对本钦差的话有意见?”

    熊以安将折扇一合抓在手中,不慌不忙地起身施礼道:“下官就是鲁大人去年弹劾过的二世祖熊以安,下官哪敢对大人有意见,敬畏还来不及呢,只是羡慕大人好威风、好煞气。”

    这两年鲁从茗在金殿上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朝堂上多少大官对他畏惧三分,养成他一股舍我其谁的锐气。熊以安这个二世祖仗着妹子是太子妃居然敢出来讥讽自己,鲁从茗心中冷笑,此次不借机刁难刁难他,枉自己出京一场。当即出声喝道:“既然无话可说,一旁安静坐着,没有问你不准发声,否则本钦差治你个搅乱公堂之罪。”

    熊以安当然不会被他吓住,别看姓鲁的挂着钦差的名头,只要自己不出格,他能奈我何,不咸不淡地讥道:“鲁大人发了话下官焉敢不从,只是这搅乱公堂之罪不是大人想治就治的,国家的律法在,大人是御史中丞想来比下官更知晓律法,总不至于公报私仇,徇私枉法吧。”

    说罢,熊以安拱了拱手,施施然地落坐,鲁从茗被他噎得干睁眼,换了别人早拖了出去,可是鲁从茗内心悲哀地发现,自己确实拿熊以安没办法,上次当殿弹劾万岁不置可否,事后听闻天子一笑了之,皇亲国戚向人被人诟病,偏偏他们的特权难以撼动,有这小子在自己还真的加点小心,别让他抓到了错处反将自己一军。

    深吸一口气,鲁从茗轻敲惊堂木,道:“常大人,你身为转运使元华江溃堤一事最为清楚,把事情原委向本钦差说一遍。”

    这是事先准备过无数次的功课,常玉超从接连暴雨,元华江遭遇百年不遇的洪讯说起,讲到转运司衙门上下一心极力抢护,但因洪水过大才造成决堤说了一遍,期间声泪俱下地讲述了李典作在大堤之上连续奋战近月,无数百姓日夜辛劳,最后自陈失职有罪,甘愿听从钦差大人处治。

    万怀兴、段爽等转运司的大小官员纷纷跪地自请处分,只有熊以安和李玉波两人安坐不动。鲁从茗冷笑道:“你们二人为何安坐,难道元华江溃堤与尔等无关,你们丝毫无罪吗?”

第六百四十四章浊浪排空

    见钦差大人责问,李玉波有点心慌,起身禀道:“下官转运司衙门典作李玉波,有下情回禀。”

    鲁从茗刚才听常玉超夸赞李玉波尽忠职守,以为李玉波是常玉超一伙的,心中不悦,这个典作不通世故,上官把你夸成一朵花你就真把自己当成花了,也不知道替上官一起担责,居然和那个熊以安一样坐着,好不晓事。用鼻子哼了声,冷冰冰地道:“讲。”

    “禀钦差大人,元华江溃堤,天灾是小,**为大。”李玉波慨然道。

    几句话差点没把鲁从茗从椅子上惊得站起身来,他收了六万两银子,自然想着从轻发落江南转运司衙门的官员,这个典作李玉波怎么胳膊往外拐,这分明是想干架的架式。

    只听李玉波一桩桩、一件件将转运司衙门上下联手贪污河工银两、克扣民?腹で?14源纬浜靡陨俪涠嗟鹊缺浊槌滤狄槐椋?炒榆?哪源?丫?凇拔宋恕弊飨欤??芩忝靼孜?巫匏亟嗷??蛄揭?又磺蟊c??夥置魇窃诼蜃约旱拿??绻?约菏孪戎?雷?怂狙妹拍诓坎缓停?凳裁匆膊换峤幽切┮?保?缃衿锘20严拢?荒苡沧磐菲ね?录绦?省?/p>

    等李玉波说完,鲁从茗一拍公案,喝道:“常玉超,李玉波所说可是实情?”

    事到如今,常玉超等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常玉超道:“禀大人,李玉波犯有狂躁之症,近月来在大堤上辛劳致使病症发作,所以才会信口胡说。衙门的银两、工钱、料物每一笔都有帐目可查,李玉波身为典作交接料物时亦有签字,怎么可能做假。”

    鲁从茗一听有帐,问道:“可曾将帐本带来,本钦差要验看。”

    “禀大人,昨日贼人攻打林华县,有贼人混入城中,闯入转运司衙门杀人放火,转运司衙门的账房和库房被烧,账房的几名胥吏都被贼人所杀。”常玉超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查无实据,顶多丢官罢职,只要能何住命就行。

    鲁从茗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么拙劣的手法都使出来了,不过还真有用,查无对证吗,让谁来也治不了常玉超等人的死罪,看来这六万两银子不难到手。佯做大怒道:“常玉超,是不是你派人将账房和库房烧毁的,你好生大胆。”

    常玉超满口叫屈道:“下官当时正与衙门的众位大人在大堂中议事,阖府上下都可以做证,真的是钟山寨的贼人,要不是下官躲的快,差点就被杀了。”

    “常玉超,如果李玉波所说是实,本钦差自然有的是办法来查验真情,明日一早本钦差便亲自到大堤决口处查看,询问真像,一旦被本钦差查出弊处,定严惩不怠。”

    熊以安站起身道:“钦差大人,下官熊以安有事禀报。”

    鲁从茗的眼中熊以安就是颗老鼠屎,说不出的腻味,冷声道:“讲。”

    “下官建武二年到转运司衙门任都水参军,每月衙门按例分给下官五十两伙房结余,下官不过是七品的小官,朝庭每年的俸禄也不过才五十余两,家父曾告诫我为官戒一‘贪’字,所以下官不敢动用这些银子,至今已积下一千二百五十两,全部登记封存。”

    熊以安目视鲁从茗,戒贪二字意有所指,常玉超等人心中大骂,分银子的时候你笑容满面,现在翻出来告状,真是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

    鲁从茗没有在意熊以安所说的戒贪,暗自盘算难怪邹素洁出手就是六万两银子,这伙房结余放在明面上都都能一年分到六七百两,加上其他的进项少说也有二三千两一年,难怪都说河工肥得流油,确实是放屁都油裤裆的差使。如若能替常玉超等人将此事摆平,少不了让他们再出点血。

    熊以安继续道:“这银子按品阶发放,下官记得常转运使是一百二十两一个月,两个副转运使大人是百两一个月,衙门上下二百余人,连门房都能分到五两的份例,下官粗粗算了一下,这一个月的伙房结余大概是四千两左右。一年便是四万八千两,不知这银两从何而来?”

    常玉超等人早已料到这件事会被翻出来,早已议定对策,常玉超不慌不忙地道:“钦差大人,河务辛苦,风吹日晒披雪淋雨,成月不着家。常某心疼下属,于是想办法利用河工之便做些营生补助衙门官吏的用度,朝庭每年四月将银两拨付到衙门,转运司衙门却按工程实际拨付银两,因而有巨额的银两存积在衙门内。常某便让下属利用这些银两在元华江上下做些货运生意,一年下来也便有五万两左右的收入,常某不敢私用,按照职阶大小以伙房结存的名义发放给了大家,熊参军虽然任职两年,但平日难得来衙门,所以对此情不了解。常某违背朝庭律法,与民争利,甘愿受罚。”

    既然撕破脸,常玉超也不准备留余地,反过来告了熊以安一状。鲁从茗如获至宝,喝问道:“熊以安你身为转运司衙门的官员,为何难得去衙门,为官不为,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辜负圣恩枉领俸禄。”

    熊以安道:“大人,下官体弱多病,偶尔是有过告假,不过下官告假常大人可都批准了。”

    邱光明冷不丁地出声讥道:“熊大人,你生病都生到青楼中听歌舞喝花酒去了吧,青楼玉公子的美名林华县可是人人皆知啊。”

    鲁从茗勃然大怒道:“身为朝庭命官,不务正业流连青楼,实在有失体统,本钦差要奏明天子免去你的官职。熊以安,你有何话可说?”

    熊以安心中暗怒,这个鲁从茗河工弊案不问,反倒纠结于自己逛青楼的事,看样子是得了常玉超等人的好处,有意将水搅浑,好替他们脱罪,自己不但不能让他如愿,还要想法将他拖下水来。

    “大人,一面之辞焉能取信,你真要籍此向天子弹劾下官的罪,下官等着便是。不过下官流连青楼是小事,元华江河工一案才是大人应该问的大事,鲁大人可不要因小失大。”

    鲁从茗迅速地应道:“方才你说一面之辞不足为信,现在转运司衙门的其他官员异口同声否认贪腐之事,你和李玉波两人的话反倒是一面之辞,让本钦差如何相信?”

    李玉波道:“大人,下官任典作以来,每有营建工程都记下了衙门报送的物料数和实际的物料数,大人一看便知。”

    “喔,速速取来。”

    段爽开口道:“钦差大人,李玉波的假账不足为凭,物料派送是下官经手,每次的数目李玉波都签字画押认可,如今拿出本帐本来,说是物料数有假,下官以为是李玉波从中克扣物料,然后做假帐冤枉我等,请大人明察。”

    “唔,说的有理,本钦差自会细察。”

    李玉波有些急了,道:“大人,转运司衙门的物料以少充多、以次充好之事,河堤上的河工都知道,大人只要一问便知。正因为下官记了这本帐,衙门中才有人暗派刺客来刺杀下官,想夺走这本帐,那刺客已经拿住,招认是城中物料商人叶彦光所派,那叶彦光便是此次叛乱的匪首。”

    常玉超等人冷汗涔涔,原来侥幸地以为刺客逃走了,没想到被李玉波抓住了,不过听李玉波的话语只是推测叶彦光是受转运司衙门的指使,只要叶彦光一日不落网,自己这些人便还有一线生机。

    林华县的大堂上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电闪雷鸣。河工案牵出刺杀案,鲁从茗感觉到深陷泥潭之中,一个不小心自己便可能有灭顶之灾,叛乱的匪首叶彦光居然是与转运使衙门勾结的物料商人,常玉超等人嫌死得不快吗。后悔,那六万两银子就藏在身上,此刻如同六块烧红的铁块揣在怀中,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鲁从茗强自收摄心神,问道:“那名刺客现在何处?”

    “禀大人,由端州龙卫州统纪大人带人看押着。”

    这句话一出,鲁从茗、常玉超等人的心凉了一截,人由龙卫看着,几乎没办法想了,鲁从茗就是想用钦差的身份去要人恐怕龙卫也不见得买账。

    龙卫怎么会出现在林华县,鲁从茗查觉自己有些急切了,快刀斩断麻固然是个好办法,但如果不是乱麻是堆石头,那刀就要卷了。鲁从茗有些沮丧起来,方才自己一时得意,以为身负皇命又是京官,与地方的官员没有什么交集,言辞中得罪了艾刺史和林华县的官员,现在要找他们找听事情恐怕面子上不好看。

    看看天色已晚,鲁从茗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你们双方各执一辞,本钦差初来乍到情况不明不好做出判断,明日待本钦差到河堤过查看过,再找些河工询问后再做决定,大家都散了吧。”

    寅宾馆已经没有了住处,袁德成在县衙旁包了个客栈专门安顿鲁从茗一行,又从衙门派了十六个机灵的胥吏和衙役和店中的伙计一起侍候这位难侍候的钦差大人。

    鲁从茗吃罢饭,正寻思着去拜访艾刺史缓和一下关系,守门的衙役来报:“兴凌县县令卢声远求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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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