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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五章明暗钦差

    鲁从茗认识这位卢家俊秀,卢声远是国子监的监生,算起来是他的学生,鲁从茗通过这位学生求见过工部尚书卢家林,应该算是旧识了。虽然卢家林从工部尚书的位置默然退出,但卢家作为十大世家之一,三院六部九卿中卢氏子弟遍布,建武三年卢家秀从宿州刺史转任黄门侍郎,卢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并未受到大挫。

    在京城做官,如果不能将自身织入进盘根错节的网中是难以持久的,君不见许多官员在六部中混到致仕也才是六七品的郎官,鲁从茗靠着楚安王起家,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虽然不想见这个卢声远,还是极不情愿地说了声“请”。

    卢声远是来套交情的,鲁从茗是钦差,自己的英雄壮举能够通过他直接上达天听,哪怕官升一阶也不枉自己受的惊吓。

    鲁从茗漫不经心地听着卢声远吹嘘自己,心中腻烦透了,偏生卢声远不识趣,茶水凉了没有更换也不自知。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这两天赶路着实累了,鲁从茗打了个哈欠道:“声远落入贼手能忠君爱国、大义凛然,着实让鲁某佩服,我回京后定当把声远的壮举禀明天子,替声远你请功。”

    卢声远见此行的目的达到,欣然起身道:“鲁大人,一切拜托你了,我卢氏将来定当还报。”

    送卢声远离开,鲁从茗撇撇嘴,空口说白话谁不会,不过替卢声远扬名是顺手之劳,积些香火人情也好。回到屋中哈欠连连,实在是熬不住了,鲁从茗上床睡觉,错过了机会。

    林华县的阴风浊浪刮不到兴凌县,江安义第二天并没有离开,天子派他来暗中查访的任务已经完成,江安义将他所知的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奏折中表彰了袁德成、李玉波、熊以安、纪大涛、周臻等人尽忠职守,谈到了捕头王齐辰、役?刚愿纭18胪钒锾??绕胀o傩盏淖魑??擦俗?怂狙妹诺拇笮倮羧绾翁拔酆庸ひ?健9偕坦唇嵋源纬浜谩14陨俪涠唷1贪??福?堆骞庥胱?怂狙妹殴唇帷6芡信扇税瞪崩钣癫ā8幼吆蠊唇嶂由秸?脑羧朔磁眩?枋隽寺??兜牟豢昂脱罟??母侥妫?岬搅嗽?旖膛涯娴耐撇ㄖ?剑?詈蟛晃奚烁械亟驳狡胀o傩彰娑源笤质甭舳?襞?钠嗖遥?辉羧斯?彩钡奈弈危?话捕?蓟じ?俦?彼赖牟易础?/p>

    这份奏章从辰初写到午正,江安义时而愤慨、时而欢欣、时而伤痛,多次掷笔起身 徘徊,待情绪稳定后才继续往下写。周臻走进来请他吃饭,看了一眼高高堆起的奏章,心中暗喜,这份奏章送到天子手中,自己就要升官了。

    陆续有兴凌县的百姓返乡,粮食成了问题。江安义一面派人四处买粮,一面让周主簿组织清理烧毁的房屋,注意搜搜有无隐藏的粮食。铁头陀被江安义派去了钟山寨,匪窝要清剿,不过江安义吩咐铁头陀最好不要杀人,山上的青壮都下了山,留下的多是老幼女人,不准欺凌,将他们带下山来安置。

    周臻面带喜色地道:“大人真是神算,今日清理废墟时找到数次粮窖,里面的粮食约有六七十石,够大伙支撑两天了。下官已经派人前往林华县告急,粮车最迟后天就会到来。”

    傍晚时分,铁头陀带着六百多钟山寨的老幼回了城,向江安义禀报道:“山寨的房屋已经被郭德这小子烧了,这些人躲在山上不肯出来,我告诉他们朝庭不追究他们的罪责,可是这些人不信,没办法只能强迫他们下山。”

    江安义让人先给他们准备吃食,等这些人吃饱了后江安义亮明身份,把那块金牌也展示过,让这些人放心朝庭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责,以后安心做个良善百姓便是。看着那些凄惶的眼神,江安义心中不好过,他们的丈夫、儿子可能再也不回来了,这场大祸要怪谁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江安义长声叹息。

    井娃得知江安义要带他去德州新齐县,这个早慧的孩子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初为了救娘他便将自己卖给了江安义,虽然江安义无意但这个读过两年私塾的娃儿却死守着信义。只是事到临头,井娃又有些不舍,自己走了娘和妹子怎么办?

    江安义看出他的顾虑,笑道:“如果你娘愿意,你们一家三口便都随我去平山镇,我家中小有产业,饿不到你们。”

    井娃欢呼一声,磕了个头跑去跟娘商量。周臻羡慕地看着这个娃儿,感叹道:“大人宅心仁愿,这孩子也算福缘深厚,能遇到大人,将来这小子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士林中传说这位江状元不光在理财上是“点金手”,便是育人方面也是点石成金。驸马爷范志昌且不说,李家子弟李东晟高中在三十二位,事后曾说若无江安义半个月的指点实难得中。这个井娃周臻看在眼中,是个可造之材,如果能跟在江状元身边,一个进士出身妥妥地跑不了,说不定得中前三四,那真是祖坟都冒了青烟了。

    江安义在兴凌县没有立即动身,除了要写这封奏折外,他还在等亲卫黄柱的到来,林华县城下他与纪大涛交待了几件事,其中一件便是让他告知熊以安,让黄柱到兴凌县与他会合,然后一同前往德州。

    黄柱却带着一群小丫头来到兴凌县,这让江安义有些哭笑不得。黄柱是化州人,小时遭遇兵乱妹子曾被爹娘卖掉,这成为黄柱永远抹不去的痛。成为江安义的亲卫后,黄柱曾多次找寻过妹子,却没有下落。这让他对客栈里的那个平州张姓商人怨念极深,那些小姑娘让黄柱想起自家妹子,所以黄柱假借江安义的意思要救出这些被卖的小丫头。

    熊以安以为江安义怜香惜玉,这是同道中人,有他出面,纪大涛再派了两名龙卫,吓得那张姓商人屁滚尿流,二话不敢多说,一分钱不敢要,赶紧出了城。黄柱将卖身契发还给这些小丫头,只是多数人已经找不到父母亲人了,没办法黄柱只好雇了五辆大车,带着这二十多个无处可去的小姑娘来兴凌县找江安义。

    四月二十五日一早,鲁钦差在转运使常玉超以及袁县令的陪同下视察了元华江大堤,洪水差不多退却,站在大堤上仍能看到身后大片的淤泥,就像大地上的伤口,渗出的水便是流着的血。

    鲁从茗没有让熊以安和李玉波一同前来,在常玉超的带领下看了几处溃口的情况,又查看了料物库,随意地挑选了几个精心准备好的役?肝柿宋是榭觥t?鲁梢挥锊环?闹邪底蕴媛炒榆??В?馕磺詹畲笕丝此频嗡?宦┑南钢拢?涫道胩拙钡纳?髟嚼丛浇??/p>

    回到县衙,鲁从茗重新审案,面对李玉波的指控,转运司衙门官吏众口一辞地否认

    ,众口铄金,李玉波成了捏造事实污陷同僚的小人。看着李玉波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熊以安轻笑劝道:“李大人,勿急勿躁,让这些人尽情蹦哒,有他们哭的时候。”

    传唤了几名料物商人,事先得到吩咐这些人知道如何应答,看着钦差大人频频点头,常玉超等人松了口气,看来情况没有事先想像的那般危急,说不定罚点银子就能过关。常玉超等人知道暗使的存在对他们极为不利,但只要鲁从茗做出裁定,朝庭顾及情面只能大事化小,从轻发落,这也正是常玉超等人的目的。

    有一件事无论如何躲不开,就是刺杀李玉波的案子。纪大涛奉命将余树森提到县衙过堂,事到如今余树森有啥说啥,常玉超等人暗自庆幸,这个刺客只知是叶彦光派人去杀李玉波,并不清楚叶彦光是受邹素洁所托,这个时候常玉超等人在心中求神拜佛,让叶彦光从此消失吧。

    鲁从茗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不过他不急着结案,他还要多敲打敲打常玉超等人,这样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再出血,奏报天子的时候也好显示自己的辛劳。

    四月二十六日,江安义和黄喜带着六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兴凌县往西,随行的有井娃一家三口,还有二十七个小姑娘。

    终于得知暗使存在的鲁从茗坐不住了,二十六日渡江去了天庆县,在天庆县查出克扣役夫工钱之事,当场拿下胥吏四人;二十七日到永洞县,发现河堤偷工减料,拿下监津吏及所属胥吏七人;下午到屯城县,屯城县令汪华年因赈灾不力受责;二十八日至安栗县有百姓告状,称河渠署令邱光明强抢民女,邱光明去职待参,常玉超等人受责。

    一连串的举动让转运司衙门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邹素洁又通过郭亮递进去两万两银票,银票收下了没有回话,常玉超等人的心却安定了几分,钦差大人还敢拿银子至少会保全他们性命。

    一个人在屋中,将八张银票铺在桌面上,鲁从茗有些醉意,八万两银足够在京城买下数十栋宅院,自己下半辈子称得上有钱人了。将银票收好,鲁从茗的眼中放出光来,自己不是守财奴,有了钱就可以做很多事,御史中丞不过才是五品官,这八万两银子都花出去不知能升几阶。

    眼前的境况鲁从茗心中有数,天子派他前来查案,常玉超等人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要不然他在天子那里也交待不过去。这三天随随便便地走访了一下,就搜罗出一大堆罪证来。常玉超反正年纪大了,钱也捞够了,免官应该能接受;邹素洁与自己是同乡,不妨从轻处治,罚他点钱便是;邱光明被百姓告状是不能轻易放过了,将他流放到黔州去;熊以安这小子虽然自己拿他没办法,但也要想个罪名恶心恶心他;李玉波一个办事不力是逃不脱的,至于万怀兴、段爽等人随便安个什么罪名,江南转运使衙门人人受罚才公平。

第六百四十六章艳红若血

    (停电刚来,才写了千字不到,下面是重复粘贴的,先占位,书友们明天再看吧,抱歉!)

    眉月当空,竹影婆娑,两人对坐,杯中有酒,桌上有菜。

    李玉波愁眉不展,钦差大人是准备有理无理各打五十大板了,今日大堂上转运司衙门的官员一个不拉都挨了训斥,就连袁县令都遭了无妄之灾,被斥组织民?覆涣Α0?淌范??呷毡慊亓嘶承烁??鄄患??唬?斡陕炒榆?厶冢?还??靶闹杏斜菊耍?锤?熳拥陌底嗖环撂媛炒榆?诩父隹印?/p>

    熊以安被鲁从茗骂是最惨,说他尸餐素位、辜负圣恩,熊以安气得脸色铁青,越发坚定要置鲁从茗于死地,想到鲁从茗背后的楚安王,熊以安将事情的原委、鲁从茗的做法、自己应对的办法详细地写成家信,让熊平即刻起身返京,让父亲熊执仁早做准备。

    替李玉波斟满一杯酒,熊以安笑道:“李兄何必愁眉苦脸,熊某被钦差大人严斥都未放在心上,佛劝世人凡事莫执着。来,且尽杯中酒,有江大人在出不了事。”

    李玉波执杯与熊以安一碰,将杯中美酒饮下,心想,你身为太子舅兄当然不用怕钦差,我一个小小的八品典作在钦差眼中还不是如同蝼蚁一般,叶彦安被龙卫暗中押走,也不知纪大涛和熊以安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只能寄希望江大人能据实陈奏上达天听。

    纪大涛与熊以安商量过后,押着叶彦光离开了林华县,龙卫有龙卫奏事的渠道,熊以安的杀手锏就是叶彦光,叶彦光的证词将揭穿转运司衙门同流合污贪腐、窜供欺瞒钦差、合谋刺杀李玉波,甚至诱发钟山寨贼人下山,哪一件都够掉脑袋的,至于事后杀人放火烧毁证据都是小事了。至于鲁从茗,熊以安森森冷笑,只要他收了贿赂放纵常玉超等人,那做自己将绳索套在脖项上,到时楚安王也救不了他。

    鲁从茗开始静心写奏章,他曾用心揣摩过天子喜欢的文风,石方真务实不喜奏折中浮华堆砌之辞,所以鲁从茗将这几日查出的河工弊情分条列款详陈于上,最后写道:“元华江岁修五十万两,实用仅有五成,其余被转运司衙门上下以各种名目瓜分,河务积弊重重,河工诸员以欺罔为能事,以侵冒为故常,非严惩难以厘剔弊端。”

    鲁从茗不傻,天子派他为钦差来查问元华江溃堤之事便是存心严惩转运司衙门的官吏,更何况还有暗使在,他如果过于包弊便是与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八万两银子虽多,但不足买断他的前程。

    搁笔盘算了一下,决定加重处罚。提笔继续写道:“常玉超身为转运使,河工弊端从生责无旁贷,拟革职查抄家产;万怀兴、段爽身为副使,现常玉超串通一气、营私舞弊、从中渔利,拟革职罚银;邹素洁贪腐肥私,拟降级三阶、罚俸;邱光明偷工减料、克扣工钱、累民扰民,拟革职抄家、发配边疆效力。”

    (停电刚来,才写了千字不到,下面是重复粘贴的,先占位,书友们明天再看吧)

    眉月当空,竹影婆娑,两人对坐,杯中有酒,桌上有菜。

    李玉波愁眉不展,钦差大人是准备有理无理各打五十大板了,今日大堂上转运司衙门的官员一个不拉都挨了训斥,就连袁县令都遭了无妄之灾,被斥组织民?覆涣Α0?淌范??呷毡慊亓嘶承烁??鄄患??唬?斡陕炒榆?厶冢?还??靶闹杏斜菊耍?锤?熳拥陌底嗖环撂媛炒榆?诩父隹印?/p>

    熊以安被鲁从茗骂是最惨,说他尸餐素位、辜负圣恩,熊以安气得脸色铁青,越发坚定要置鲁从茗于死地,想到鲁从茗背后的楚安王,熊以安将事情的原委、鲁从茗的做法、自己应对的办法详细地写成家信,让熊平即刻起身返京,让父亲熊执仁早做准备。

    替李玉波斟满一杯酒,熊以安笑道:“李兄何必愁眉苦脸,熊某被钦差大人严斥都未放在心上,佛劝世人凡事莫执着。来,且尽杯中酒,有江大人在出不了事。”

    李玉波执杯与熊以安一碰,将杯中美酒饮下,心想,你身为太子舅兄当然不用怕钦差,我一个小小的八品典作在钦差眼中还不是如同蝼蚁一般,叶彦安被龙卫暗中押走,也不知纪大涛和熊以安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只能寄希望江大人能据实陈奏上达天听。

    纪大涛与熊以安商量过后,押着叶彦光离开了林华县,龙卫有龙卫奏事的渠道,熊以安的杀手锏就是叶彦光,叶彦光的证词将揭穿转运司衙门同流合污贪腐、窜供欺瞒钦差、合谋刺杀李玉波,甚至诱发钟山寨贼人下山,哪一件都够掉脑袋的,至于事后杀人放火烧毁证据都是小事了。至于鲁从茗,熊以安森森冷笑,只要他收了贿赂放纵常玉超等人,那做自己将绳索套在脖项上,到时楚安王也救不了他。

    鲁从茗开始静心写奏章,他曾用心揣摩过天子喜欢的文风,石方真务实不喜奏折中浮华堆砌之辞,所以鲁从茗将这几日查出的河工弊情分条列款详陈于上,最后写道:“元华江岁修五十万两,实用仅有五成,其余被转运司衙门上下以各种名目瓜分,河务积弊重重,河工诸员以欺罔为能事,以侵冒为故常,非严惩难以厘剔弊端。”

    鲁从茗不傻,天子派他为钦差来查问元华江溃堤之事便是存心严惩转运司衙门的官吏,更何况还有暗使在,他如果过于包弊便是与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八万两银子虽多,但不足买断他的前程。

    搁笔盘算了一下,决定加重处罚。提笔继续写道:“常玉超身为转运使,河工弊端从生责无旁贷,拟革职查抄家产;万怀兴、段爽身为副使,现常玉超串通一气、营私舞弊、从中渔利,拟革职罚银;邹素洁贪腐肥私,拟降级三阶、罚俸;邱光明偷工减料、克扣工钱、累民扰民,拟革职抄家、发配边疆效力。”

    (停电刚来,才写了千字不到,下面是重复粘贴的,先占位,书友们明天再看吧)

    眉月当空,竹影婆娑,两人对坐,杯中有酒,桌上有菜。

    李玉波愁眉不展,钦差大人是准备有理无理各打五十大板了,今日大堂上转运司衙门的官员一个不拉都挨了训斥,就连袁县令都遭了无妄之灾,被斥组织民?覆涣Α0?淌范??呷毡慊亓嘶承烁??鄄患??唬?斡陕炒榆?厶冢?还??靶闹杏斜菊耍?锤?熳拥陌底嗖环撂媛炒榆?诩父隹印?/p>

    熊以安被鲁从茗骂是最惨,说他尸餐素位、辜负圣恩,熊以安气得脸色铁青,越发坚定要置鲁从茗于死地,想到鲁从茗背后的楚安王,熊以安将事情的原委、鲁从茗的做法、自己应对的办法详细地写成家信,让熊平即刻起身返京,让父亲熊执仁早做准备。

    替李玉波斟满一杯酒,熊以安笑道:“李兄何必愁眉苦脸,熊某被钦差大人严斥都未放在心上,佛劝世人凡事莫执着。来,且尽杯中酒,有江大人在出不了事。”

    李玉波执杯与熊以安一碰,将杯中美酒饮下,心想,你身为太子舅兄当然不用怕钦差,我一个小小的八品典作在钦差眼中还不是如同蝼蚁一般,叶彦安被龙卫暗中押走,也不知纪大涛和熊以安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只能寄希望江大人能据实陈奏上达天听。

    纪大涛与熊以安商量过后,押着叶彦光离开了林华县,龙卫有龙卫奏事的渠道,熊以安的杀手锏就是叶彦光,叶彦光的证词将揭穿转运司衙门同流合污贪腐、窜供欺瞒钦差、合谋刺杀李玉波,甚至诱发钟山寨贼人下山,哪一件都够掉脑袋的,至于事后杀人放火烧毁证据都是小事了。至于鲁从茗,熊以安森森冷笑,只要他收了贿赂放纵常玉超等人,那做自己将绳索套在脖项上,到时楚安王也救不了他。

    鲁从茗开始静心写奏章,他曾用心揣摩过天子喜欢的文风,石方真务实不喜奏折中浮华堆砌之辞,所以鲁从茗将这几日查出的河工弊情分条列款详陈于上,最后写道:“元华江岁修五十万两,实用仅有五成,其余被转运司衙门上下以各种名目瓜分,河务积弊重重,河工诸员以欺罔为能事,以侵冒为故常,非严惩难以厘剔弊端。”

    鲁从茗不傻,天子派他为钦差来查问元华江溃堤之事便是存心严惩转运司衙门的官吏,更何况还有暗使在,他如果过于包弊便是与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八万两银子虽多,但不足买断他的前程。

    搁笔盘算了一下,决定加重处罚。提笔继续写道:“常玉超身为转运使,河工弊端从生责无旁贷,拟革职查抄家产;万怀兴、段爽身为副使,现常玉超串通一气、营私舞弊、从中渔利,拟革职罚银。

第六百四十七章平山巨变

    一晃六年了,看着眼前热闹的情形,江安义不免有些恍惚,记忆中的场景似是而非,近乡情怯,心中忐忑。

    漫山遍野都是花,空气中弥漫着泌人的香味,引得马车上小丫头们一阵阵欢呼惊叫,恨不得立时跳下马车来跑到花丛中戏耍一番。张毅也丢了书本,和妹妹一起挤在车窗边往外看,连张秦氏也忍不住掀开车帘,打量着远处满山的云霞。

    比起六年前,镇子又扩展了许多,商铺林立,大道上车水马龙,四车并行的道路时不时还会堵塞,黄柱感叹道:“这平山镇可比新齐县城热闹多了。”

    旁边经过的老者笑道:“年轻人,第一次来平山镇吧,没听说过‘小小新齐县,大大平山镇’吗,这平山镇自打出了江状元,一天一个样,你看看这天南海北的客商多是来买酒的,要不是香水不外卖,恐怕还要热闹数倍。”

    金玉液成为第五名酒、烧刀子远销塞外,平山兑酒的分店遍布大江南北,平山镇是平山竹艺的发源之地,如今折扇到处都在仿制,但一把正宗平山镇所产的折扇依旧是文人墨客心头好,若是上面再写上江词仙的词句便更为风雅了。

    香水的产量每年六万瓶,永昌帝都三万瓶,会野府三万瓶,除此之外别无他径。仿冒者不少,因为不知道关键在于多次蒸馏过的酒而调制不出那种效果,加之香水产业的后台够硬,无数饕?只能看着江家大把地往回搂银子吞口水。

    香水一瓶难求,价钱昂贵,小姐太太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当初江花妍的游戏之作用花渣制成的胭脂成了抢手货,这胭脂不光色彩浓艳,而且散发出的香味与香水无异,限于产量不多,每罐十两银子还有价无市。有些心眼活的人收了花渣精制而成的胭脂浸化成香水,香味淡了许多。市面上不知何时开始流行起这种淡香水来,居然也能卖到四十两银子一瓶。

    妍儿私奔后,胭脂产业被卢珍接手了下来,卢珍心细,对胭脂的销量严格控制起来,让市面上的假香水少了许多。卢珍已是桃李年华,四年前与石头(何希桂)成亲,建武二年生了个儿子,张克济替外孙取名何怀德,想到当年的小娃儿小丫头都已经为人父母,不由得江安义感叹时光如电。

    虽然远在化州,江安义还是时常从振远镖局的人口中得知家乡的消息,新齐县已经从下县升到了中县,原来的王县令已经升任他处,现在的县老爷俞铭是丽州人。

    小小新齐县名声在外,出了两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户部尚书余知节和化州刺史江安义,建武四年新任德州刺史童浩玮专程到新齐县拜访余家兄弟,又到平山镇探望江黄氏。新齐县税赋甲德州,德州税赋要上台阶,刺史大人想着学化州升等,总得指望着点平山镇。

    余、江、郭三家联手做生意,三家自然成为新齐县乃至德州举足轻重的人物,余、江两家且不去说,郭家没有权势却富可敌国,谁都知道郭家三爷与江刺史亲如兄弟,江刺史又是余尚书的学生,三家盘根错节牵一而动全身。郭海清郭老爷越发地胖了,成天笑嬉嬉有如弥勒下凡,走在哪里也让人眼红羡慕,那些曾经和江安义在县学读过书的同窗,没少被家人痛骂,要是当年能结下香火情,江家随便漏点指缝出来也够几辈人衣服无忧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黄家要算新齐县的第四大家族,黄三爷酒醉后曾放豪言,他在新齐县能够呼风唤雨,跺跺腿整个新齐县都要颤三颤,听者皆以为然。至于亲连亲,牵连成一张大网来,整个新齐县都被罩在其中。

    张克济隐在幕后,每年近二十万两的开销,悄然地将江家后寨打造成铁桶一般的所在,后寨按照他的构想在不断地拓展,站在高处能发现渐成九宫八卦之状,不熟之人进入其中必定迷路,而那些看似普通的建筑暗藏着杀机,不到用时自然不知。

    这些年张克济陆续招收了不少孤儿,交给女婿何希桂按军法操练,这些无父无母亲的孤儿从衣食不饱到大鱼大肉,张克济时常让他们忆苦思甜,使得这些改姓为江的孩子对江家忠诚无比,不亚于汪伯这些老人。江黄氏不知道张先生要做什么,不过她相信张先生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义儿在信中说过,让张先生放手去做。

    平山镇的美景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前来买宅建屋,以前七百人的小镇如今已经突破了二千户,要不是购地不易,这个数字还要往上窜,看趋势不用十年平山镇就会和邻近的数村联成一片,让平山镇升为平山县的呼声时有传出。

    那些卖了老宅搬到县城住的人后悔不迭,当初三间小茅屋能换回四十两银,看起来像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美事,可是如今五百两银也休想换到,哪怕将自家的茅屋租给游客,一年也能攒下二三十两的房钱。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有了钱就是买地建宅,可是平山镇附近的荒地、山林早让江家买了去,再想买就得到别的村上了,关键是别的村的地价也不便宜了,原本二百文一亩的荒地都翻了五十倍,十两一亩了。那些留下来的人眼见着自家的宅院从棚屋变成砖木房,娃儿不用再砍柴放牛,而是进了私塾读书上进,处处书声琅琅、时见儒衫飘飘,让镇上的老人真切地感受变化。

    平山镇有两处圣地,一处是三十里外的安龙寺,江南最大的禅寺,佛门圣地。虽然洪信大师已经回返了明普寺,人走声名在,何况还有后山那四棵神奇的安龙茶树。这四棵茶树四分之一成为供品,四分之一供明普寺,四分之一给了江家,剩下的四分之一成为安龙寺的宝物,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洪平大师可舍不得拿出来,其实多数人尝到的安龙茶是种在后山上的新茶。

    还有一处便是三元及第的状元牌坊,一年四季都少不了读书人前来观赏、赞叹,激励自己也好、沾点运道也好,让离牌坊不远的状元小店中的状元酒卖得火热。当年那个路边的小酒店已经变成了青砖红柱的大酒楼,店小二明子成了明掌柜,每到饭点,明掌柜总要现身讲一段当年江状元醉酒吟诗的往事,说一说状元之弟江安勇江将军喝醉后施展醉拳,要是碰到明掌柜自己喝到五分醉,还能听他口中听到三两句关于山神之赐的故事。

    漫步平山镇找寻状元郎的故事成了文人墨客茶余饭后的兴致,有不少人准备编写一本《平山志异》出来,借着江词仙在士林中的名气,一定能够大卖,只是怕惹了江 仙不喜,马屁拍到马腿反为不美。

    镇中心的小广场保持了原状,以往的圩市早不复存在,那些江黄氏编的竹篮被精心保管着,有人会悄声告诉你江状元后山竹林有灵气,他们曾经偷偷挖过山上的竹笋吃,比别处的要清甜许多。

    镇上的老人信誓旦旦地说当年状元郎就站在广场风雨下,金光护体让人睁不开眼来,绝对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了,难怪雷公爷爷都拿他没有办法。偶尔有妇人会唉声叹气,当年状元郎差点就成了她家女婿,可惜女儿福薄,自己有眼无珠。

    江安义随着人流往里走,远远看见青石状元牌坊才暗暗松了口气,走到这里记忆便重新回来了,那两棵被石栏围起的大槐树就是以前村头的大树,此时已经缩在了镇中。

    越往前走人越多,江安义跳下木炭牵着马前行,老马识途,木炭显然记起这里,兴奋地打着响鼻,牵着江安义不远处的宅门走去。六年时光,当初唇上微须如今颔下已有寸许长的青丝,乡音未改乡人已然不识,只有那股熟悉的棕香味依旧熟悉。

    随着官位的改变,宅门也相应的变化,江安义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家按四品官重新修缮的大门,按《大郑律》,四品官“门三间、三架、黑油、锡环、阶五、抱鼓石”,已经完全变了样,只有当年得中举人时沿墙栽种的小榆树已有碗口粗细,亭亭如盖了。

    站在门前,江安义想起第一次看到余府门前的八字门楼、硬山顶一字式山墙、正门石雕、墙上花砖、斗拱木雕时羡慕不已,他还清晰地记得当时脑中闪过的是“光大门楣”四个字。十几年过去了,自己算是做到了这个四个字,有余师在前自家还算不上新齐第一家,但终有一天自己会让江家成为新齐乃至德州的第一家。

    守门人显然不认识江家大爷,看着一排车马在宅前停下,几十个小丫头闹喳喳的从车中跳出来,有些奇怪,这伙人不像是生意场上的商人,也不像慕名前来拜访的客人。看着江安义迈步上来,守门人不敢造次,客气地拱手道:“这位先生,不知有何贵干?”

    江安义既感好笑又觉心酸,父母在不远游,哪个娘不希望孩子在身边,自己亏欠娘的太多,这一次回家,要好好陪陪娘亲。

第六百四十八章端午枭羹

    五月初五端午节,按照惯例天子要赏赐群臣,三品以上的大员赏夏服、五毒袋、百寿缕、艾虎、折扇等物,然后依官阶减等减数量,到最末的九品官便只有五毒袋一个、百寿缕一件、折扇一把。粽子自是人人有份,不是文武大臣有,衙门的小吏、差役,宫中的太监、宫女人人有份。

    这么多的粽子光靠御膳房肯定忙不过来,从四月二十开始,各衙门的后厨都加入到帮厨行列,日夜包煮才能满足所需。大魏朝时“京百司至于天下郡府,有曹署者,则有公厨”,这个规矩大郑朝也继承了下来,每逢节庆时便是各大衙门后厨比拼手艺的时候,拿粽子的形状来说,你包成锥形我便扎成菱状他偏裹成筒状,馅料更是千变万变,枣粽、豆粽、肉粽,豆沙、八宝、火腿、冬菇、蛋黄都可以往稻米中塞,咸、甜口味迥异,却同样糯香可口,整个帝都都飘荡着粽叶的清香味。

    身为尚食监的大厨,傅福英是世传的御厨,从他高祖起便在宫中当御厨,到了他这辈青出于蓝成了尚食监十六主食之一,虽只是流外三品,但从厨子晋到官身,也算是厨子中的“状元”了。宫中尚食监御厨有七百八十四人,每个主食手下有四十九名厨子,他主攻糕点、甜食,端午的粽子自然归他打理。

    傅福英不缺钱,他家世代是御厨,叔伯兄弟在京城中开了数家大酒楼,日进斗金,他身为家中长子,偶尔不当差的时候到酒楼中炒两个菜,钱便如流水般地来了,那些五六品的京官一年的俸禄还抵不上他一个月忙上几天。每次傅福英去帮厨炒菜,酒楼的生意便要事先预订,傅福英心知肚明,自己的手艺和叔伯兄弟们差不多,之所以能这么火爆,来吃饭的人无非冲着他御厨两个字,这块金字招牌比真实的手艺还要值钱。

    去年端午节粽艺大比拼,宫中御膳房的粽子居然排在礼部和光禄寺之后,大失宫中颜面。今年从四月份开始傅福英就开始绞尽脑汁、精心策划该如何出彩,将粽首的美誉重新夺回。参照九子棕的做法,傅福英研发出“六六顺心粽”,分别用豆沙、八宝、火腿、冬菇、蛋黄、板粟为馅六只粽子一组,每六组再彩线扎成一只大粽,总共用六六三十六只粽子合成,寓意“六六大顺”、“顺心如意”。新粽制出后送到后宫试尝受到王皇后、刘贵妃、黄淑妃的赞誉,自然没有其他人说不好,这让傅福英对重夺粽首充满信心。

    端午节临近,宫内宫外都在棕香中弥散着喜气,秉礼太监刘维国却发现天子石方真脸上的严霜越来越重。身为随侍太监刘维国多少知道些原因,万岁爷是为元华江溃堤的事情忧心,前两日龙卫奏报,因为溃堤还引发了一场叛乱,钟山寨的山贼下山攻占了兴凌县城,元天教趁机兴风作浪,烧毁了赈灾粮,虽然这伙叛逆在林华县被击溃,但死了一万多百姓。

    这几日不断地有奏章送来,刘维国注意到天子脸上的乌云越积越重,心中满是忧虑。天子已经年过半百,已经显露出头晕、手腿发木之状,尚医监的太医建议天子饮食清淡、心境平和,勿大喜大悲,特别是别动怒。刘维国试着分散天子的注意力,让天子到御苑中散心,总算将石方真开解过去。刘维国想着五月初五端午节万岁要赐宴群臣,届时君臣同乐,这件事或许就过去了。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五月初四,一封暗奏放在了御书房的桌案上。刘维国将奏折从盒中取中时腹中嘀咕,这是哪个不要脸的臣子逮到机会写了这么多,少说也有百余页,万岁爷这要看到什么时候去。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了,王皇后派人告诉他安寿公主来了,让天子中午回坤安宫吃饭。

    天气已热,石方真换了身轻绸衫,净了脸挽着袖子坐在桌前,刘维国将王皇后的话告诉了天子,石方真唔了一声,开始看那份厚厚的奏章。刘维国悄然后退,站在右侧半丈外伺候,暗中打量着天子的神色。

    不一会,刘维国的心便提了起来,他看到天子紧皱起双眉,脸色开始转青。刘维国

    暗道不好,紧张地注意着天子的神态,准备随时上前提醒。石方真一目十行越看越快,时而点头露出喜色,刘维国刚松了口气,石方真又重重地一拍桌子将他的心提了起来,刘维国也不知道这份奏折究竟写了些什么,怎么弄得万岁时喜时忧。

    差不多看到一半的时候,刘维国看到天子脸色胀 红,太阳穴“突突”跳动,知道天子发怒了,赶紧上前要替天子按摩,只见石方真将手中的奏折重重地拍在桌上,从嘴中蹦出四个字来:“气杀朕了。”

    刘维国不敢怠慢,站在天子身后,伸出手轻柔地替石方真按捏着太阳穴,嘴中忧虑地劝道:“万岁,不是老奴多嘴,太医说了您千万不能动气,气大伤身,您是一国之君,主忧臣辱,自有文武大臣替您解忧,要不然金殿之上养那么多文武做什么?”

    一席话倒将石方真逗乐了,坐正身子,石方真笑骂道:“你这个老奴,现在快成精了,我看你可以做个御史大夫了,孔省都要比不上你了。”

    见天子气色好转,刘维国让小太监送上药,等石方真吞水服下,刘维国小意地道:“奴才只想着再多活二三十年,能看着万岁爷成为千古一帝。”

    这句话如果细究起来有些逾越放肆,但石方真深为感动,叹道:“刘维国,朕借你的吉言,你也好生活着,等朕死了你陪朕一起进陵墓。”

    刘维国泣不成声,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石方真重新拿起江安义的奏折,忍着性子看完,总算没有当场发作。等刘维国陪着他前往坤安宫,注意到天子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着。

    五月初五,天子赐宴含元殿,京中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有资格参加,这等机会谁也不会错过,偌大的金殿被四五百人挤得满满当当。因为是赐宴,不像朝会那么多规矩,众人三五成群聚在一处闲聊,桌上有点心和茶水,供他们食用。

    等石方真带着三名皇子驾到,粽席宴正式开始。三品大员一人一张桌,四品二人一桌,五品就四人一桌了,桌上六个菜一壶酒,算不上丰盛,天子尚俭,群臣都知道。每张桌正中都放着个硕大的粽子--六六顺心粽,吃不了可以兜着走的。

    既是饮宴,自然少不了歌舞,歌舞罢天子让众人随意,自己起身去给几名老者敬酒,命三个皇子替自己给群臣敬酒。太子石重伟已是弱冠之年,身为杏黄龙袍神采飞扬、春风和煦;楚安王石重杰已经十六岁,英姿勃发,和熟悉的大臣谈笑风声,丝毫不顾忌太子渐渐僵硬的笑脸;洛怀王石重仁今年十四岁,丰乐十七年建衙开府,这位还带着稚气的王爷明显对敬酒这件差事不上心,随着两个哥哥举杯,眼神却落在殿边的射粽戏上。

    等一圈酒敬完,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了,大伙重新坐好,端午赐宴的一项重头戏要上演了--吃枭羹。枭,恶鸟也,古书曾记载枭鸟食母,自古便有端午食枭羹的习俗。齐文帝首次在端午节赐群臣枭羹,谓之驱除不仁不义的奸恶之徒,这个习俗便在朝堂上流传至今。

    等待宫女传送枭羹的时候,石方真朗声道:“端午食粽,乃纪念战国贤臣楚原,‘深思高举洁白清忠,汨罗江上万古悲风’,楚原是国之忠良,可惜被昏君所误,朕自问不算昏庸,只要诸公竭心王事,定不会让你们落个悲风下场。”

    在座的众臣不知石方真意欲何指,茫然不知如何应对。孔省作为众官之首,站起身来道:“万岁自是明君,臣等有幸追随,敢不尽忠竭力。”

    其他众臣都坐不住了,齐齐起身道:“臣等自当鞠躬尽瘁。”

    石方真示意众人坐下,指了指桌上的枭羹道:“朕算不上明君,都说食枭羹能驱逐奸恶之臣,但金殿之上朕看衮衮诸公都是国之栋梁,哪有奸恶之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二十七州,朕不可能亲自去治理,朕要依靠你们这些贤臣。”

    金殿之上鸦雀无声,只听到宫女们传送枭羹挪动细碎的脚步声,只要不傻都能听出天子语气中的怒意,众人只能缩着脖听着,生恐雷霆落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化成齑粉。

    “刘维国说的好,主忧臣辱,这天下事靠朕一个是做不完的,元华江溃堤引发钟山寨贼人叛乱,元天教死灰复燃,林华城下万余百姓丧身。朕总听诸公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诸如此类的好话,朕着实有些飘飘然,私下想朕也算是明君了。今天,朕想问诸公一句,分不清忠奸的皇帝算是明君吗?”

    乌云终于化作雷霆震落,不知是谁腿一软跪倒在地,整个金殿群臣都匍匐跪倒。

第六百四十九章乘虚可惊

    端午粽宴不欢而散,天子连一口枭羹也没喝,就起身回了御书房。

    大殿上并非所有的人都心情沉重,照样有人事不关己,喝上两口枭羹,然后提了粽子回家过节去了。身为丞相,孔省和马遂真可不能走,两人略一商量,召集了六部尚书、九卿卿正前去谢罪。

    御书房,石方真怒气未消,孔省等人跪倒谢罪,他并没有立即叫起身,而是目光阴沉地逐个扫量着地上的大臣,人心隔肚皮,如果喝了枭羹真能明辨忠奸的话朕不妨餐餐都喝它,冷冷地吩咐一声“都起来吧”,众臣站起身。

    孔省斟酌正准备开口,石方真径自下旨道:“元华江溃堤牵出江南转运司衙门弊案,朕已差鲁从茗前往查探,可是朕收到奏报案情复杂,而且涉及到钟山寨的叛逆一事,朕决意将有关人员押到京城,交由大理寺审讯。”

    马遂真道:“万岁,元华江犹在讯期,如果将转运司的官员押进京来,由谁来维缮江堤?”

    石方真冷笑道:“由林华县县令袁德成暂理转运使之责,转运使衙门典作李玉波留下,常玉波、万怀兴、段爽、邹素洁、邱光明还有熊以安都押进京来。传旨给艾伟,让他暂时派干员到转运使衙门帮忙,今科出榜后吏部派人前去任职,官位空出来还怕没人去接。”

    石方真收到江安义、艾伟、纪大涛、鲁从茗以及两份暗奏,江安义的奏折写得详细,将前因后果介绍得十分详细,转运司衙门的人物个个介绍得清清楚楚,所以石方真如数家珍。这些奏折中石方真无疑最相信江安义所写的,但身为天子石方真明白兼听则明的道理,所以他才要把常玉超等人押进京来再审审。

    孔省心中一沉,他对天下官员的名录烂熟于胸,江南转运司衙门除了一个典作外全部被端了,看来天子对河工动手。果然,石方真继续道:“江南转运司烂到了根上,估计洹阳转运司也好不到哪里去。黄平,御史台派遣人手前去洹阳转运司查探,你替朕传旨,若是查不出问题就不用回京见朕。”

    天子的话充满杀气,黄平打了个哆嗦,连忙低头应道:“遵旨。”

    “看来朕对有些人太过宽容,所以一个个胆敢欺瞒朕,着龙卫和暗卫介入侦查,将转运司衙门官员的家底给朕查个清清楚楚。朕记得常玉超数次被弹劾,最后无事过关,给朕的奏报说他家中不过薄有资产,不像贪赃之人。放屁,光每个月的伙食结余就领了一百二十两,这也是清官?冯忠,你派人仔细替朕查查,常玉超的家产都藏在何处,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清官?”

    隐立在柱旁的冯忠连忙恭声应“是”。殿中诸人心中发寒,看来天子不光想杀人立威了,还要将人绑在耻辱柱上,受士林唾骂。京官中有不少人得过河工衙门的好处,宁泽收的好处就不少,此刻心中七上八下,生恐被牵连到,要不然才做了不久的工部尚书就要撸了。孔省盘算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出言相劝,天子正在火头上,等气消了些自己再酌情进言吧。

    ……  ……

    东宫,石重伟对熊执仁笑道:“岳父果然料事如神,父皇果然大发雷霆,让人把江南转运司的官员押进京来,舅兄也在此列,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熊执仁?叫胄Φ溃骸拔薹粒?獯嗡?x饲桑?孪扔虢?笕巳〉昧?担?闶橇17说愎?停?潞蟮褂蟹馍汀r园驳男盘?右部垂?耍?舜问嵌愿堵炒榆?牧蓟??箍梢源蚧骰破降钠?妫?潮憬柰蛩曛?执蜓挂幌鲁?餐酢3?餐踅?词窃嚼丛椒潘亮耍?袢赵诖蟮钪?虾廖奚舷伦鸨埃??硬豢刹环馈!?/p>

    石重伟眼中流露出阴翳之色,道:“母后说等他年满十八便会向父皇建言让他就蕃,不过孤王看父皇对他恩宠有加,恐怕会将他留在京中。我有一次听父皇提起过,他有意让重杰接替王叔掌管龙卫暗卫。”

    “万万不能让楚安王接手”,熊执仁一惊,拽下两根胡须来,顾不上疼痛,急道:“龙卫暗卫是天子的爪牙,如果掌握在楚安王手中,必然要伤害太子您。”

    “唉,孤王自然知道,只是重杰很会讨父皇的喜欢,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孝子这模样,加上黄淑妃看似不争,其实变着相讨父亲的欢心。黄平接任御史大夫,黄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大增,父皇又有意打压我的势力,此消彼长,孤王也很无奈。”石重伟叹道。

    熊执仁沉思了片刻道:“你与楚安王不和估计天子也知晓,太子不妨交好洛怀王,将他引为臂助,将来万岁转意将龙卫暗卫交给洛怀王,那便如宁王之于天子了。即使不行也可退而求其次,龙卫暗卫分别交于楚安王和洛怀王手中,太子一旦即位,则可收回权柄自行安排。”

    “朝堂上的那些争斗太子不必在意,你身为太子天然占据着上风,朝中大臣一个个精明得很,绝不会弃太子而向着楚安王,太子应该多多招揽像江安义这样的有识之士,顺应天子的心思便是。至于楚安王的小动作,随他去,如果遇到像此次这样的机会,不妨借天子之刀斩去他的枝杈。”

    熊执仁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碗,里面盛着一只洁白如玉的粽子,用用玉箸夹开,露出里面红色的火腿肉,一股浓郁的肉香散出。浅尝了一口,熊执仁赞道:“咸香可口,糯而不腻,御膳房的手艺着实好,比起国子监包的粽子高明了许多。”

    “岳丈喜欢不妨多拿些回去,御膳房送了许多给孤王。”石重伟道。

    熊执仁道:“此次江安义送给太子一份大礼,太子不妨送些节礼到他的府中去,虽然他不在京城,但他府中的人总会将太子的美意告诉他。还有范郎中府上也不妨送去一份,范家三代在士林中的清名显赫,范榜眼又是新成公主的夫婿,算起来也是太子的妹婿,这份关系不妨常打理,还有……”

    ……  ……

    京城的端午节生出许多是非来,远在平山镇的江安义却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娘亲手做的粽子,江黄氏看着儿子一脸满足的样子,心底乐开了花。

    从化州回家又有两年多没见到儿子了,江安义留得胡须再长在江黄氏的眼中也只是当年灯下苦读的儿子。油灯换成蜡烛,茅屋变成华舍,母子俩闹着嗑,江黄氏一会儿问着孙子孙女的情况,一会儿念叨安勇打仗危险,对于江安义要带她进京住的打算江黄氏有些迟疑,在家中住惯了哪也不想去,但又想着儿子和孙子孙女,江黄氏幸福地犯着愁。

    江刺史回家探亲的消息很快传开,第二天是五月初六,卯时门外就来了拜访的客人。昨夜跟娘闹嗑将近到四更,江安义原本准备在睡个懒觉,结果不得不匆匆洗漱见客。

    客人一拨一拨地来,大厅中都坐满了人,俞县令来了,余家两位大爷带着三位小爷也来了,郭老爷带着两个儿子来了,还有许多乡绅、住在镇上的文人、远道的学子,后面来的人根本找不到位置了。还好黄三爷及时赶到救驾,来客分成几伙,分别由黄三爷、黄东江等人招待,黄家兄弟经过这些年的磨砺,用江黄氏的话形容个个总算混得人模狗样了。

    江安义微笑着寒喧着,破家县令在江安义面前显得十分谦卑,看在余家两位大爷和郭海清眼中自有一番感慨,他们可是看着江安义长大的,那个当年有些谨慎腼腆的少年郎一晃眼长成了参天大树,要人仰望了。

    家中客常满,杯中酒不空,酒香从江宅散出去,整个镇子都能感受到江宅的喜悦。镇西的雁来客栈,离江宅不远,欢笑声这里都能隐约听见,幽镇的小院中杨思齐背手而立,若有所思。

    在端州和仁州的交界处,杨思齐等人与龙卫不期而遇,为掩护手下逃走,杨思齐下重手杀死龙卫两人,引着龙卫追击自己。东奔西走带着龙卫绕大弯,身后的追击的人越来越多,杨思齐再向南,重新来到元华江边,凭借着超人的水性,杨思齐跃入江中,摆脱了追踪的龙卫。

    过江便是德州,杨思齐想起江安义是德州人,而天下闻名的安龙寺就在江安义的家乡平山镇附近,杨思齐动了游兴,索性到平山镇看看,早就听人说平山镇是有名的花镇,不妨前去看看,再访访安龙寺,佛道相争也不妨互补长短。他比江安义早到了两天,领略了花都的美景,又到安龙寺喝了杯安龙茶,回到平山镇恰巧听到镇上人纷纷扬扬地说江状元回家了。

    对于这个宿敌杨思齐其实很佩服,他自问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可是江安义身居高官,年纪又比他小,功夫比他只高不低,数次交手,虽然生死一线,但彼此磨砺,其实收获不小。

    面对着江宅方向,杨思齐轻声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走到哪咱们都得遇上,今天晚上杨某便是过门拜望。”

第六百五十章热闹人间

    江家大院摆开二十六桌酒席,招待亲朋好友、乡亲故旧以及前来拜望的访客,大厅内摆下五桌,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正中的位置江安义让给了三舅黄开林,他的两侧分别坐着郭海清和余知仁、余知和两兄弟,江安义则谦让地坐在了郭海清的下首。

    郭海清很快就醉了,能坐进大厅内饮酒的都是明眼人,不一会就看出江刺史对郭海清比余氏兄弟还要亲近,于是纷纷借着由头向郭海清敬酒。郭海清既满足又骄傲,来者不拒,开怀畅饮,醉眼朦胧中念起那个远在化州的小儿子,想起当年用二百两银子换下折扇的方子,今天的一切都是当年的回报。青出于蓝而用于蓝,怀理这臭小子读书勉强,眼光可比自己强多了,现在更是远远将自己抛在身后,做老子的被儿子超过能说什么,就是一个字“爽”。

    余氏兄弟有些沉默,余家和江家自是关系密切,当年余知节与江安义结下师徒的名份,对江安义有知遇之恩,与江安义后来真正的老师范炎中相比,一个是雪中送炭、一个是锦上添花,算起来余知节对江安义的助力更大。

    这些年三家(黄家算在江家名下)在一起做生意彼此关系密切,但是余家子侄辈跟江安义的关系并不算密切。当年自家四个不省心的子侄对江安义暗中使?将他逐出了余府结下了私怨,虽说江安义看在余知节的面子上没有计较,但私怨结下再想消除便不易,从今天酒宴的情形来看,江安义明显厚郭薄余,未尝不是当年种下的因果。

    “余家四秀”中余庆山去了化州,在江安义的照看下中了举人,已经做到七品的边市市丞了,他已经在化州成家立业,算是开枝散叶,单立出去了。余庆良在丰乐十一年中了举,连接两次进京赴考不中,如今年近四旬,不想再吃苦,在家中悠游度日;余庆飞和余庆云都止步于秀才,两人逐渐在接手家族生意,都已经无心再科举了,当年的“余家四秀”只剩下余庆山一枝独秀了。

    有点食不知味,余知仁的目光瞥向身旁那桌,庆良、应飞和庆云都被安排在那里,由黄东水、黄东湖相陪,黄家子弟与余家子弟坐在一处,衣着华丽,举止从容,丝毫不显局促。余知仁不无酸味地想着,当年种田的汉子如今也像世家子弟了,如果在二十年前,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余家子怎么可能与黄家子坐在一桌喝酒,谈笑甚欢,再过二十年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余知仁有想不敢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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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章热闹人间

    江家大院摆开二十六桌酒席,招待亲朋好友、乡亲故旧以及前来拜望的访客,大厅内摆下五桌,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正中的位置江安义让给了三舅黄开林,他的两侧分别坐着郭海清和余知仁、余知和两兄弟,江安义则谦让地坐在了郭海清的下首。

    郭海清很快就醉了,能坐进大厅内饮酒的都是明眼人,不一会就看出江刺史对郭海清比余氏兄弟还要亲近,于是纷纷借着由头向郭海清敬酒。郭海清既满足又骄傲,来者不拒,开怀畅饮,醉眼朦胧中念起那个远在化州的小儿子,想起当年用二百两银子换下折扇的方子,今天的一切都是当年的回报。青出于蓝而用于蓝,怀理这臭小子读书勉强,眼光可比自己强多了,现在更是远远将自己抛在身后,做老子的被儿子超过能说什么,就是一个字“爽”。

    余氏兄弟有些沉默,余家和江家自是关系密切,当年余知节与江安义结下师徒的名份,对江安义有知遇之恩,与江安义后来真正的老师范炎中相比,一个是雪中送炭、一个是锦上添花,算起来余知节对江安义的助力更大。

    这些年三家(黄家算在江家名下)在一起做生意彼此关系密切,但是余家子侄辈跟江安义的关系并不算密切。当年自家四个不省心的子侄对江安义暗中使?将他逐出了余府结下了私怨,虽说江安义看在余知节的面子上没有计较,但私怨结下再想消除便不易,从今天酒宴的情形来看,江安义明显厚郭薄余,未尝不是当年种下的因果。

    “余家四秀”中余庆山去了化州,在江安义的照看下中了举人,已经做到七品的边市市丞了,他已经在化州成家立业,算是开枝散叶,单立出去了。余庆良在丰乐十一年中了举,连接两次进京赴考不中,如今年近四旬,不想再吃苦,在家中悠游度日;余庆飞和余庆云都止步于秀才,两人逐渐在接手家族生意,都已经无心再科举了,当年的“余家四秀”只剩下余庆山一枝独秀了。

    有点食不知味,余知仁的目光瞥向身旁那桌,庆良、应飞和庆云都被安排在那里,由黄东水、黄东湖相陪,黄家子弟与余家子弟坐在一处,衣着华丽,举止从容,丝毫不显局促。余知仁不无酸味地想着,当年种田的汉子如今也像世家子弟了,如果在二十年前,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余家子怎么可能与黄家子坐在一桌喝酒,谈笑甚欢,再过二十年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余知仁有想不敢想像。

    第六百五十章热闹人间

    江家大院摆开二十六桌酒席,招待亲朋好友、乡亲故旧以及前来拜望的访客,大厅内摆下五桌,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正中的位置江安义让给了三舅黄开林,他的两侧分别坐着郭海清和余知仁、余知和两兄弟,江安义则谦让地坐在了郭海清的下首。

    郭海清很快就醉了,能坐进大厅内饮酒的都是明眼人,不一会就看出江刺史对郭海清比余氏兄弟还要亲近,于是纷纷借着由头向郭海清敬酒。郭海清既满足又骄傲,来者不拒,开怀畅饮,醉眼朦胧中念起那个远在化州的小儿子,想起当年用二百两银子换下折扇的方子,今天的一切都是当年的回报。青出于蓝而用于蓝,怀理这臭小子读书勉强,眼光可比自己强多了,现在更是远远将自己抛在身后,做老子的被儿子超过能说什么,就是一个字“爽”。

    余氏兄弟有些沉默,余家和江家自是关系密切,当年余知节与江安义结下师徒的名份,对江安义有知遇之恩,与江安义后来真正的老师范炎中相比,一个是雪中送炭、一个是锦上添花,算起来余知节对江安义的助力更大。

    这些年三家(黄家算在江家名下)在一起做生意彼此关系密切,但是余家子侄辈跟江安义的关系并不算密切。当年自家四个不省心的子侄对江安义暗中使?将他逐出了余府结下了私怨,虽说江安义看在余知节的面子上没有计较,但私怨结下再想消除便不易,从今天酒宴的情形来看,江安义明显厚郭薄余,未尝不是当年种下的因果。

    “余家四秀”中余庆山去了化州,在江安义的照看下中了举人,已经做到七品的边市市丞了,他已经在化州成家立业,算是开枝散叶,单立出去了。余庆良在丰乐十一年中了举,连接两次进京赴考不中,如今年近四旬,不想再吃苦,在家中悠游度日;余庆飞和余庆云都止步于秀才,两人逐渐在接手家族生意,都已经无心再科举了,当年的“余家四秀”只剩下余庆山一枝独秀了。

    有点食不知味,余知仁的目光瞥向身旁那桌,庆良、应飞和庆云都被安排在那里,由黄东水、黄东湖相陪,黄家子弟与余家子弟坐在一处,衣着华丽,举止从容,丝毫不显局促。余知仁不无酸味地想着,当年种田的汉子如今也像世家子弟了,如果在二十年前,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余家子怎么可能与黄家子坐在一桌喝酒,谈笑甚欢,再过二十年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余知仁有想不敢想像。

    第六百五十章热闹人间

    江家大院摆开二十六桌酒席,招待亲朋好友、乡亲故旧以及前来拜望的访客,大厅内摆下五桌,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正中的位置江安义让给了三舅黄开林,他的两侧分别坐着郭海清和余知仁、余知和两兄弟,江安义则谦让地坐在了郭海清的下首。

    郭海清很快就醉了,能坐进大厅内饮酒的都是明眼人,不一会就看出江刺史对郭海清比余氏兄弟还要亲近,于是纷纷借着由头向郭海清敬酒。郭海清既满足又骄傲,来者不拒,开怀畅饮,醉眼朦胧中念起那个远在化州的小儿子,想起当年用二百两银子换下折扇的方子,今天的一切都是当年的回报。青出于蓝而用于蓝,怀理这臭小子读书勉强,眼光可比自己强多了,现在更是远远将自己抛在身后,做老子的被儿子超过能说什么,就是一个字“爽”。

    余氏兄弟有些沉默,余家和江家自是关系密切,当年余知节与江安义结下师徒的名份,对江安义有知遇之恩,与江安义后来真正的老师范炎中相比,一个是雪中送炭、一个是锦上添花,算起来余知节对江安义的助力更大。

第六百五十一章不速之客

    江府一直在扩建,临街的门庭在变,里面的宅院逐渐往后扩深,形成了前窄后宽的格局,按照张克济的设想最终要与后寨连接起来,让江家人的真正住处要后挪,不为旁人所知。

    江黄氏有些不乐意,她在前宅住惯了,三个哥哥常往城中跑、不着家,可三个嫂子就住在旁边,平日没事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马吊,日子好打发。

    杨思齐没有换夜行服,一身青色劲装来到江府门前,客人已经离开,大门关闭,门前两盏大红的灯笼透着喜庆。院门高约丈许,杨思齐踏上抱鼓石,脚尖用力,身形跃取,轻轻松松地落在了屋顶之上。

    来到屋脊挺身而立,杨思齐打量着江宅内部的情形,他并没有隐藏身形。杨思齐心中以为自己与江安义虽是生死之敌,但彼此敬重惺惺相惜,也算是另一种朋友了。晚来登门,就像前次中秋节时在会野府,来一场君子之战也好,来一场煮酒论英雄也罢,指不定将来数十年在武林中都算场佳话。

    江府之中看似平常,其实经过张克济这些年的精心打造,处处暗藏玄机,比起当年江安义夜探的李府只强不弱。杨思齐刚在门前屋脊现身,早已被人发现,消息便悄然传送出去。供奉张乐康和王飞玄先后老去,欣菲又从龙卫中请了几名致仕的老供奉,有张、王两人做马骨,平山镇在龙卫致仕圈中颇有声誉,涨至一年二千两的薪俸让多数人愿意前来。安朋举、周振发、屈泽明、白秋声、凌至强等王人欣然来到平山镇,五人约定互相轮换坐镇江家、余家、郭家和黄家。

    龙卫致仕的供奉很抢手,名门世家争先邀请,三千两的薪俸也有人请,不过那些豪门并不把他们当回事,往往被看成打手、保镖之类,有些人家还保持着表面的客套,有些人干脆就把他们当成狗腿子使了。能够成为供奉都是江湖中的好手,算起来也是六品昭武校尉衔,不到逼不得已,谁愿意去受那份气。

    张乐康和王飞玄在平山镇的待遇传到他们耳中,除了背井离乡这一点外,其他的都让人向往,谁不希望老来享受平静的田园生活,过着悠闲的日子。除了保护宅院安全外,江家对供奉们并没有什么约束,张、王两人靠着教授振远镖局的镖师武艺每年得到的酬劳也不下两千两,而且那些徒弟们行走江湖又替他们扬了名声。

    今天江宅值守的是周振发,晚上江府欢宴,周老爷子喝了两杯酒就早早地回了自家住的小院指点两个弟子功夫。这两个弟子都是江府买来的孤儿,天资不错,跟着周振发习艺三年,有踏入炼精化气的迹象,而且这两人都只是十八岁的年纪,周振发知道能在二十岁之前踏入先天之境,将来的成就便不可限量,他自己是二十四岁才晋身内家高手,此生止步于炼气化神之境,算是个不高不低的高手,因而不免对两名弟子寄以了厚望。

    坐在廊中的凉椅上见两名弟子掌风之风隐现气感,地上掉落的竹叶时而跟着身形旋起,周振声满意地点点头,手中蒲扇摇得欢快起来。白秋声这老匹夫去年有个弟子晋入炼精化气境界,在自己面前好生得意,吹嘘他那个弟子年仅二十岁,将来一定会在武林中声名大噪,他白家的三十六路松风剑当再度名扬天下,在十年一次的天下比武中大放异彩。

    这老匹夫,爱吹牛的毛病到老也改不了,他那徒弟算什么,自家两个徒弟才十八岁,等这两小子晋身后,自己非得好好气气这个老匹夫。上一次比武是七年前,再过三年这两小子应该能稳定下来,是不是带着他们去开开眼界,自己要求不高,能跻身百名之内就行,周家的天云掌太久没人提及了。

    都在龙卫当差,周振声和安朋举、凌至强是朋友,而白秋生和屈泽明是至交,虽然同在一个锅里吃饭,往日就曾因争功起过龌龊,如今又在一起,明争暗斗自是不断。周振声来平山镇之前,龙卫派人跟他讲过要他暗中监视江府,有什么异常要及时禀报,有一次白秋生这老小子喝醉了酒,说漏嘴透露出龙卫府让他监视江府的事,周振声这才醒悟自己五人恐怕都受了龙卫府的暗令。

    当时周振声以为江府会找借口辞退白秋生,让这老小子贪杯误事,哪知江府丝毫没有发应,一切如旧,等大半年都过去了,周振声这才相信,江府是真的不在意,周振声很佩服江家的大气,对江府多了几分亲近之心。

    后来张先生让供奉们抽空教教府中护院和孩子们习武,每年每人增加千两的辛苦费,着实让五人都怦然心动。要知道当年他们的俸禄也才不过五六百两,如今致仕还得减半,为了这些家中的仆佣江家舍得花如此大的价钱,虽说是家大业大有钱,但这种做法还是让人叹服。

    百余名孩子中有十人脱颖而出,成为了五人的亲传弟子,周振声此生除了教过家人外并没有教过旁人武艺,可惜儿孙都不是习武的料,原以为自家祖传的天云掌要黯然从武林中消失,没想到临老收了两名佳徒-汪豪和饶安思。他听个读书人掉过文,说什么得英才而育之乃人生快事,当时曾嗤之以鼻,如今却深有感触。

    为了跟白秋生相较,周振声对两名弟子抓得极严,早晚练习一个时辰雷打不动,让周振声满意的是这两名弟子从不叫苦叫累,甚至做的比他要求的还要好。没有比较没有伤害,周振声感叹自家儿孙衣食无忧才不愿受苦,而这两个孩子从小受过苦,知道眼下的一切来之不易,不用催促自知努力。

    消息传来,有人夜探江府。周振声长身而起,对两名弟子道:“好了,随为师出去看看,学武不能闭门造车,要多跟人交手,方能眼界开阔、随机应变,经验甚至能让你们以弱胜强。”汪豪和饶安思恭声应是,跟在周振声身后往前院行去。

    世人皆知江家有钱,觊觎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当然也少不了江洋大盗、绿林飞贼,甚或小偷小摸们打主意,不过十余年从未有人得过手,江府内金玉满屋,但却胜过龙潭虎穴的说法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但总有人怀着侥幸心理想着能进了江府随便找间房屋摸点东西就走,传言有人偷了个花瓶换了几十两银子。

    三年多来周振声出手的机会屈指可数,那些蠢贼往往进院内就被护院拿住送交官府,今天暗哨发来消息说来人是高手,久不与人交手的周振声有些技痒了,今夜喝了两杯酒,让他生出聊发少年狂的冲动,他要在两名弟子面前显显身手。

    杨思齐屹立在大门屋顶之上,晚风吹动衣袂,飘飘一派高手形象,难怪暗哨会惊动周振声。看着逐渐向脚下汇聚过来的灯火,杨思齐豪兴大发,纵声长啸起来。啸声凝而不散,像面旗帜在江府上空迎风飘荡,又如潮水般汹涌滂湃,周振声心中一紧,来人果然是高手。

    周振声低声吩咐身边的两个徒弟道:“你们两个快去请白供奉和凌供奉前来迎敌,顺便让人告诉江大人躲不躲,此人来意不明,多半是冲江大人而来。”听来人的啸声,周振声感觉自己不是对手,合白秋生和凌至强三人之力就能将来人留下,至于事后白秋生会怎样冷嘲热讽他已经顾不上了。

    “是哪位朋友夜探江府,可否报个万儿?”周振声来到前院纵声道。周振声没想对方回答,只是打主意拖些时间,等白秋生和凌至强到来。

    杨思齐冷笑道:“你是何人?让江安义出来见我。”

    周振声心道果然是冲江大人而来,他们五人奉命监视江府但也有保护江府的责任,如果江安义出了事,恐怕他们也难逃干系。想到这里,周振声朗声道:“老朽是江宅的护院,你要见江大人不妨先问过老夫。”

    杨思齐纵声笑道:“什么时候江安义要阿猫阿狗们保护了,既然你找死,那杨某就先拿你开刀。”

    话音一落,杨思齐有如苍鹰扑兔般朝着周振声袭去,周振声毫不示弱,纵身跃起,双掌吐出狂飙,向着杨思齐迎去。

    劲风四溢,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周振声被震退,心中却大定,来敌也不过如此,声势大威力小。等周振声站定,发现来敌刚才被自己的掌风高高掀起,此刻在空中划出弧形,有如苍鹰展翅般扑来。

    周振声一皱眉,他依稀记得江湖上有这种功夫,时代久远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四掌再次相接,周振声往后退了两步,比起刚才对方的掌力强了一分。

    等杨思齐接二连三地扑来,周振声已经招架不住,身形不断往后退,他猛然忆起这是海潮功,来人莫非是近年来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海天阁阁主杨思齐,周振声暗暗叫苦,心中祈祷白秋生等人快些到来。

第六百五十二章逆鳞之战

    一连五次叠击,周振声已经感到双臂胀痛,胸口发闷。眼见杨思齐的身影再次袭来,周振声退无可退,知道这次自己再难抵御。

    “杨思齐”,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一个身影从他身旁掠过,直直地迎上杨思齐。随着“蓬”然巨响,周振声感觉衣服紧贴在身上,劲风吹得脚步都有些浮动,地上的落叶、灰尘打着旋儿往上升,飞砂走石气势摄人。

    杨思齐被震得跃回屋顶,周振声惊讶地发现,震退杨思齐的高手居然是江安义。他有过耳闻说江安义文武双全,文的方面不用去说,至于武功没事的时候众人议论到,一致认为江安义应该是踏入了内家之境,身手大概在炼气化神的初境,毕竟岁数在那里摆着,就算江安义再天才,又是习文又是练武,能有多少时间。

    不待周振声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江安义已经拔身而起,带着决然之势,像离弦之箭射向杨思齐。杨思齐双掌连摆,瞬间在身前布出五层气墙,江安义一连冲破四道气墙,被第五道气墙挡住,那气墙被他挤得往里一凹,然后往外出弹,江安义去势已经尽被反弹开。

    江安义双脚刚落地,杨思齐如影随形而至,巨石压顶般向着江安义砸来。江安义借势微蹲,再猛然挺起,淡红色的真气像把烧红的利刃朝着杨思齐斩去。

    杨思齐心中凛然,数次和江安义两人都都留有几分余地,此次江安义怎么如同疯魔了一般。杨思齐不敢有丝毫大意,真气狂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一柄气锤,与江安义的气刃重重地磕在一处。

    气锤被热刃剥开,热刃也化于无形,只有散乱的真气再次肆虐,院中的火把被吹得烈烈作响,近处的终于抗不过劲风,呼地被吹灭。院中廊下聚了些观战的人,劲风刮在脸上有如刀割,身上的衣服随风后摆,不少人惊骇失色,此等声威的争斗还从未见过。

    龙有逆鳞,江安义的逆鳞便是家人,杨思齐的到来让江安义以为他要对自己的家人不利,此刻的江安义杀机滔天,心中想着哪怕以伤换伤也要将杨思齐留下。

    脚在地面上蹬出一道深痕,江安义止住退势,杨思齐在在空中飞舞,借着反震之力在空中竭力稳住身形。江安义知道他这招借力打力的功夫了得,冷叱一声平地拔起,不给杨思齐机会。

    此时白秋生和凌至强已经赶到,得知来敌是元天教的匪首杨思齐,两人先惊后喜,杨思齐是朝庭悬赏的匪首,如果能将他擒住,后辈子孙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三人互视一眼,心意相通,跟在江安义身后呈扇形向杨思齐围去。

    杨思齐憋闷至极,原想着和江安义来一场“友情赛”,不料江安义有如疯魔附体,而他身后之人更是不讲规矩想以多打少,看身法步伐都是高手,自己一旦被围住恐怕脱身不易。杨思齐不再迟疑,在空中一个转向,落在屋顶之上,转身向着远处的山林逃去。

    江安义铁了心要将杨思齐留下,紧追不舍,俗语说的话,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万一杨思齐抽冷子来家中杀人放火,岂不让他后悔不及。周振声等人为了子孙后人的富贵,也紧紧地跟着追来。

    往西跑出半个多时辰,杨思齐和江安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周振声等人停下脚步,都是面红耳赤汗流、汗流浃背。白秋生喘着粗气道:“妈的,真是老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老子能再一口气追上半个时辰。”

    周振声讥讽道:“就算你白猴子能再跑半个时辰,也不见得追得到人,就算你追到人也不过是去送死罢了,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白秋生桀桀怪笑道:“总比你周烂泥强,要不是江大人及时赶到,我看你就要被杨思齐揍成一滩烂泥了。”

    凌至强见两人又要互掐,连忙开口打岔道:“这杨思齐不愧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这身手在龙卫恐怕没人能及,真没想不到江大人的功夫这么好,比起杨思齐只强不弱,我等井底之蛙当初还笑话他名不副实。”

    周振声和白秋生都默然无语,两人几乎同时出声长叹,江湖代有新人出,一辈新人换旧人,自己这些人真是老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江府养老吧。

    杨思齐往西一口气跑出个把时辰,在一处光秃秃的山冈上站住,片刻之后江安义便在他身旁不远落下,另外三人不见了踪影。杨思齐已经醒悟过来江安义之所以会疯魔恐怕是误会自己想对他的家人下手,正要开口解释几句,哪知江安义喘息未定,手臂再度扬起,一股热浪向他涌去。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何况杨思齐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见江安义不容分说就动手,冷喝一声“来的好”,海潮应掌而生,水火再次竞威。

    飞砂走石,狂风怪啸,好在身处荒郊野外没人查觉,一直战到东方发白,两人都觉精疲力尽,碰撞之后各自分开休息。此战凶险异常,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劲风割得七零八落,江安义左腿被杨思齐的脚尖扫中,半边身子酸麻,杨思齐也没有讨到好处,他的右臂被江安义拍中一掌,此时感觉火烧火燎,胳膊都抬不起来。

    两人均打出真火,杨思齐恶狠狠地瞪了江安义一眼,飞身向山下掠去。江安义冷笑一声,脚尖用力就要追下去,猛觉左脚乏力,身形滞重,看来伤得不轻。撕开裤腿验看伤处,发觉左大腿处侧青淤了一大片,气血流通不畅。江安义运起明玉真气在伤处反复揉搓,方才感觉经脉舒畅了许多。太阳从东山头探出头来,江安义朝着杨思齐下山的方向追去。

    下山前江安义发现五里外有炊烟升起,应该是村镇,打斗了一夜,江安义感觉腹饥,想吃点东西再跟杨思齐缠斗。等来到近前发现大道上人来人往,原来今天是镇上的圩日,四里八村的人都拿着自家的东西来赶圩,这场景让江安义分感亲切。

    圩市上自然少不了吃食,有稀饭、饮饼、米粉、?子、肉包等,带着几分熟悉的乡音伴着热气腾腾升起,着实勾人馋肠。

    江安义在棚屋的板凳上坐下,叫上一碗米粉两个肉包吃得欢畅,杨思齐出现在道边,看到江安义后大大方方地在他对面坐下,江安义扫了他一眼,顾自吃着。杨思齐也点了米粉肉包,两人斗了一夜消耗很大,三下五除二便将东西吃完。江安义伸手入兜,却愣住了,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杨思齐冷笑道:“江大人,没钱吧,堂堂的化州刺史居然要吃白食,真是可笑。”边说杨思齐边掏出钱袋,摆出五枚铜钱,用下巴指着江安义,对着摊主提醒道:“老板,小本生意不易,可别让人吃了白食。”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憨厚地笑道:“没事,这位大爷看上去不像吃白食的人,身上要是不方便没关系,下次补上就行。”

    江安义心中一暖,想起中衣是冬儿替他缝制的,冬儿知他时常出门在外,怕他遇到没带钱的情形,便用金子作盘扣缝在衣服之上。探手果然摸到中衣上的硬物,略一用力挣断丝线,江安义的手中多了个金晃晃的盘扣,递给摊主道:“多谢摊主美意,这东西就算饭钱了。

    摊主忙摆手道:“我可找不开,五文钱的东西方便的时候给就行了,快收起来。”财不露白,圩市上人多眼杂,这个金盘扣有两颗豆粒大小,能值不少钱,看来这位是不经事的公子哥儿,摊主替他着急,旁边吃粉的几个后生瞪着眼正往这看呢。

    “啧啧,真是有钱人,别吓坏了人。”杨思齐讥道:“这金豆子给了摊主反而替他惹祸,不如给了我换几文钱给他更实在。”

    小处见人心,江安义略一思索便交金豆子丢给杨思齐,金光一闪惹得许多人眼神一亮,看向杨思齐的目光中多了丝贪婪。杨思齐只当不知,把金豆子捏着手中高高举起,生恐别人不知道般照了照,然后才收入钱袋中,又从袋中掏出五文钱,递给了摊主。

    四周围了一圈人,交头接耳地轻声议论,无非是摊主是傻瓜,江安义和杨思齐是肥羊,看着杨思齐一脸冷笑,江安义也懒得管这些人的生死,淡淡地道:“吃饱了就动手吧,这里人多,咱们找个僻静处。”

    出了镇往林中走,后面跟来十多个汉子,行至无人处,这十几人快步上前,将江安义和杨思齐围在中间,为首的喝道:“把钱交出来。”

    杨思齐笑容满面,眼中杀意凛然,江安义暗叹一声,这些人敢向阎王爷抢钱真是胆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遇上,自己还是救一救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傻瓜吧。

    身旁是棵碗口大小的松树,江安义冲着这些人道:“你们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这树硬。”出掌如刃,一掌切在树身之上,“咔嚓”一声,树身如被利刃斩断,向着侧旁倒去,那伙汉子惊得目瞪口呆,等醒悟过来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开。

    杨思齐冷笑道:“江大人倒是慈悲得很,连这样该死之人都要救吗?”

    “该死不该死自有国家律法审定,自恃武功断人生死与这些人恃强凌弱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江安义道。

    “国家律法不是欺压良善的工具,那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人处处皆是。”杨思齐愤然道:“我有钢刀在手,斩尽世间不平。”

第六百五十三章深林杀机

    话不投机只有用拳脚讲道理,两人重新战在一起。激愤过后两人的招式都变得收敛而凝重,少了飞砂走石的声势却暗波汹涌,两人身旁的大树不时地砰然倒地,地上的青草在被余波悄无声息地震为粉末,比起昨夜来,看上去声势不大的争斗却凶险了数倍。

    此时的江安义恢复了冷静,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杨思齐,杨思齐不太可能对自己的家人下手,因为在化州时这样的机会很多,冬儿和彤儿不会武功,她们时常外出,也常带孩子们出门玩耍,并没有遭到过刺杀。田少秋和欣菲都曾说过江湖恩怨祸不及家人是千百年来流传来规矩,谁若逾矩便是江湖公敌。

    以江安义对杨思齐的认知,感觉杨思齐为人高傲,行事还算磊落,昨夜应该是来找自己切磋的。对手难求,杨思齐的心思江安义能理解,可是江安义不想在别人眼中产生丝毫的误会,就算再与杨思齐惺惺相惜,也是道不同。而且林华县城下血流成河,这其中就有杨思齐在推波助澜,元天教为了它所谓的复国大计,必定让无辜百姓遭殃,杀一人而救百人是为仁,江安义下定决心请杨思齐赴死。

    杨思齐暗暗叫苦,他伤在右臂,虽然也运气疗过伤,但再次与江安义动手,伤处感觉牵痛,真气运转不灵,出手的威力减弱了几分。江安义的步伐受到影响,杨思齐借助灵变的身法多次闪开江安义的猛击,两人在林中窜蹦跳绕,杨思齐带着江安义渐渐离开小镇,向着大山深处进发。

    在一处山涧前,杨思齐将头埋入水中痛饮了一阵,然后找了块阴凉处歇息。太阳当头照,应该是正午时分,他与江安义又斗了近两个时辰,半个时辰前杨思齐摆脱江安义,先行离开。江安义的腿有伤,速度受了影响,此刻应该在身后三四里处。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杨思齐的脸色阴沉下来,江安义有如附骨之疽紧追不舍,看样子是决心置自己于死地。自己身后还有一群龙卫的追堵,如果被江安义缠住,只要一天时间这些人就能闻风而至,到时自己恐怕真的逃不了了。既然是生死相争,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对敌仁慈便是枉送自己性命,杨思齐念头电转,想着该如何出手杀死江安义。

    江安义的身形落在水潭边,看了一眼坐在树下的杨思齐,也蹲在潭边喝水,然后在杨思齐的三丈外找了棵大树坐下歇息,打斗了一上午,两人都乏累至极。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杨思齐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一眼江安义,纵身上树,向西离开。江安义暗暗叫苦,他的腿伤越发严重,如果杨思齐避而不战的话,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

    飞身上树,看到十丈外杨思齐在树间轻盈地跃动,江安义不敢多停,连忙紧跟在后,一刻钟后,杨思齐消失在江安义的视线中。江安义找到棵高树,找寻杨思齐前行的方向,在西南里许外看到杨思齐的身影,再远处是地势渐高,是连绵不断的山峰。

    等江安义来到山脚下发现此处林深草密,阳光透过重重树叶洒在地面厚厚的积叶上,蒸发出一股**的气味,从林间的缝隙看不到道路,应该是很少有人走动的老林。

    没有急着进林,江安义绕着林边走了走,果然发现了杨思齐进林的踪迹。来自妖师记忆中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他身上的本能,林边那棵树上苔藓上留下的擦痕、地面那片被脚步带翻的叶片还残留着湿意、还有那条垂下的藤萝挪到了一边,这些蛛丝马迹无不表明杨思齐刚刚从这里经过。江安义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相信能将杨思齐留在这片山林之中。

    跟在杨思齐身后进入林中,林深树密根本没有道路,光线幽暗,老根像巨蟒般地凸起缠绕,藤萝有如蛛网密布,地面积着厚厚一层枯枝腐叶,好处在于能看到杨思齐走过的脚印,坏处却是一不小心就脚面就可能陷在腐泥之中。

    灵觉散发开来,数丈范围内的风吹草动尽入耳中,有清脆的鸟鸣,有动物在林中穿行发出的“籁籁”声,还有脚下的“滋滋”响,蚂蚁蜈蚣之类的爬虫到处乱窜,江安义有真气护体,虽然不怕这些虫蚁,但刚见一只半尺长放着黑光的蜈蚣从面前爬过,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前面出现一条丈许宽的河流,杨思齐的脚印消失在河水之中,江安义暗叹,如此一来自己想要追上他就难了。河水只有膝深,江安义卷起裤腿也下了河,猜想杨思齐应该往西而去,便沿着河水一路往西。

    河水渐渐往上,从山间溅落,江安义顺着水流方向登上一处突岩,站在高处放眼望去,莽莽群山宛如青龙在脚下蜿蜒,胸怀一畅,忍不住纵声长啸,群山回应,惊得鸟飞兽走,一片慌乱。

    杨思齐在离江安义五里处的一处山涧,四周被高大的树木遮挡,不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凹处。啸声清晰地传来,杨思齐侧耳细听,江安义啸声高亢清越,气息绵长,看来他的真气耗费并不多,而自己右臂的伤越来越重,再不治疗恐怕遇上江安义难以一战。

    思索片刻,杨思齐决定不再往前走,找了块大石头盘膝坐好,准备静心疗伤。情况危急,他不得不赌上一把,赌江安义找不到自己,赌江安义找到自己也不至于暗中下手。太阳西斜,林中变得幽暗,杨思齐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阳光斜照在突岩之上,江安义站在高处欣赏了一下四周的风景,看看天色不早,一眼看不到从林的边际,今夜要宿在林中了。下了山岩往下走,行出里许便看到一处深潭,潭水清彻流动,里面有鱼在游动,江安义喝了几口,清凉甘甜。

    潭边不远是石壁,正好挡风,江安义决定晚上便在这里歇息。钻木取火,燃起篝火,江安义转身进林,功夫不大便背了只野羊出来,在水边剥皮去脏架在火上,功夫不大肉香弥漫。

    在四周布下几处简单的陷井,防止杨思齐晚上暗袭,江安义盘坐在篝火旁调息。四周虫鸣啾啾,偶尔一两声怪啼,越发显得林中幽静。气息在经脉平和地流动着,从丹田到识海循环不已,林中弥散着天地灵气,江安义感觉丝丝缕缕的灵气围着他流转,体内的元玄真气和明玉真气缠绕旋转,逐渐形成玄奥的轨迹。

    山涧处,杨思齐缓缓睁开眼睛,丹田有如平静的大海波涛起伏,识海之中却像星光璀璨两下,周围的一切清晰地显现在脑海中,杨思齐知道自己在重压之力突破了。抬起右臂,已经毫无妨碍,伤完全好了。

    站起身,全身的筋骨都舒畅的发出轻脆的“啪啪”炸响,杨思齐握拳向前击出,地面上鹅蛋大小的卵石被拳风带动,“骨碌碌”向前滚去,劲气后撤,海潮心法圆转如潮水退去,只见卵石又朝后滚来。

    杨思齐得意的仰天大笑,此时也再不用顾忌江安义,是时候找江安义报仇了。天空眉月弯弯,淡淡的光芒洒落在林间,对于杨思齐来说已经足够,他像一只猿猴攀援着树枝,朝着突岩的方向奔去。

    站在突岩四望,杨思齐很快看到不远处的红光,那是江安义燃起的篝火。杨思齐冷笑一声,江安义还真是胆大,丝毫不怕自己寻过去,莫非以为吃定自己了,那自己就遂他的意,给他一个惊喜。

    树林中弯下的枝条弹起,江安义从入定中醒来,灵识清晰地分辨出杨思齐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江安义长身而起。杨思齐从林中现身,脚尖挑起块拳头的卵石,“嗖”的一声射向江安义。江安义侧身避过,杨思齐已经来到他身前,月光下江安义发现杨思齐体外散发出青色的光芒,心中暗惊,看来杨思齐功力大进。

    等到四拳相碰发出“蓬”声闷响,两人同时后退数步,江安义感到双拳剧痛,臂膀酸麻,胳膊经脉内的真气都有些不受控地乱窜,急忙气沉丹田,静心调息,缓缓理顺真气,这才感觉手上的不适减轻了几分。

    杨思齐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胳膊内的经脉有如火炙,急运真气救火,炙热感退去,经脉却仍残留着炙痛感。杨思齐得意的心情被泼了瓢冷水,原以为压过江安义一头,没想到还是势均力敌。

    深吸一口气,刚才的交手提醒江安义眼前的杨思齐比起白日时要强上一分,看他双拳猛 撞的架式右臂的伤势应该已好,接下来一战将会是自己此生最凶险的一次。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人竭尽心力、招式尽出,潭中水被海潮真气带动掀起波澜,化成水练向江安义浇来,每一滴水珠都被灌注了真气,落在身上便像鞭扫、箭击。明玉真气护体,元玄真气破敌,水火相交雾气弥漫,半个时辰深潭四周已经伸手难见人。

    这点雾气难不住江安义和杨思齐,凭着灵觉两人都能清晰地判断出对方的举动,又一次撞击分开,江安义决定用天黑前设下的几处简易陷井来对付杨思齐。

第六百五十四章张庄查酒

    江安义有意将杨思齐朝着潭边的杂木林引去,有如儿戏般的几处枝条弯折,在经过时猛然弹出。杨思齐的灵觉能审微查细,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大影响。然而高手相争,微不足道的分神也被江安义牢牢抓住,元玄真气击在海潮气浪上,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有如锋刃般的元玄劲气在不起眼的层层荡漾中逐渐变弱衰退,化于无形。

    这是杨思齐想出来的对付元玄真气的方法,以柔克刚,可是今夜江安义同样有所突破,悟出元玄真气与明玉真气融合进击之法。两股真气螺旋般拧合在一起,像只高速钻动的钻头,破开柔韧的海潮气浪向前。杨思齐急退,身前的海潮真气有如浪花飞溅,而江安义的真气有如一叶轻舟破浪而进,浪再汹涌也不能阻止船行。

    情急之下,杨思齐边退边用双掌快速地身前连连挥击,有如铁匠打铁,无数下重击落在钻头之上,终于险而又险地在身前半尺处将江安义袭来的真气击溃。可是不等他喘息,江安义单臂前探,右掌如刀直劈,炙热的气流直扑面门。身后被一棵大树挡住退路,杨思齐无奈之下,只得双掌一合,夹击江安义伸来的手掌。

    双掌仿如夹住块火炭,炙得手心发烫,逸出的劲风击在护体真气上,杨思齐感觉被一把巨大的铁铲拍中。牢牢夹住江安义的手掌,杨思齐抬腿朝江安义的小腹踢去。江安义左手握拳,直击杨思齐的脚心。

    脚拳碰在一起,杨思齐右脚上的牛皮靴炸裂开来,杨思齐感觉脚心处如被尖锥扎透,痛哼出声。江安义也没讨好,胳膊处像被撕裂开,一股真气顺着经脉逆袭而上,有如刀刮。

    两人向后退开,杨思齐单脚立定,另一只光脚虚点地面,无数根钢针在足心扎着,疼痛难忍。江安义用右手一摸左肩,肿胀起老高,脱了臼,退后几步,将左臂按在树上,用力一压,“啪”的一声脆响,脱臼处合上,痛感稍减。

    杨思齐不敢再留,转身跃起,右腿不能用力,便用双手抓住空出探出的枝条和藤蔓,三悠两荡消失在密林之中。体内气血翻涌,江安义不敢追赶,退回刚才调息处运功疗伤。杨思齐奔出五六里,找到处平地,也开始调息治伤,这一战让他信心大挫,已经决定不再与江安义纠缠,等伤好后便起身回归西域。

    (请稍等五分钟)

    第六百五十四章张庄查酒

    江安义有意将杨思齐朝着潭边的杂木林引去,有如儿戏般的几处枝条弯折,在经过时猛然弹出。杨思齐的灵觉能审微查细,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大影响。然而高手相争,微不足道的分神也被江安义牢牢抓住,元玄真气击在海潮气浪上,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有如锋刃般的元玄劲气在不起眼的层层荡漾中逐渐变弱衰退,化于无形。

    这是杨思齐想出来的对付元玄真气的方法,以柔克刚,可是今夜江安义同样有所突破,悟出元玄真气与明玉真气融合进击之法。两股真气螺旋般拧合在一起,像只高速钻动的钻头,破开柔韧的海潮气浪向前。杨思齐急退,身前的海潮真气有如浪花飞溅,而江安义的真气有如一叶轻舟破浪而进,浪再汹涌也不能阻止船行。

    情急之下,杨思齐边退边用双掌快速地身前连连挥击,有如铁匠打铁,无数下重击落在钻头之上,终于险而又险地在身前半尺处将江安义袭来的真气击溃。可是不等他喘息,江安义单臂前探,右掌如刀直劈,炙热的气流直扑面门。身后被一棵大树挡住退路,杨思齐无奈之下,只得双掌一合,夹击江安义伸来的手掌。

    双掌仿如夹住块火炭,炙得手心发烫,逸出的劲风击在护体真气上,杨思齐感觉被一把巨大的铁铲拍中。牢牢夹住江安义的手掌,杨思齐抬腿朝江安义的小腹踢去。江安义左手握拳,直击杨思齐的脚心。

    脚拳碰在一起,杨思齐右脚上的牛皮靴炸裂开来,杨思齐感觉脚心处如被尖锥扎透,痛哼出声。江安义也没讨好,胳膊处像被撕裂开,一股真气顺着经脉逆袭而上,有如刀刮。

    两人向后退开,杨思齐单脚立定,另一只光脚虚点地面,无数根钢针在足心扎着,疼痛难忍。江安义用右手一摸左肩,肿胀起老高,脱了臼,退后几步,将左臂按在树上,用力一压,“啪”的一声脆响,脱臼处合上,痛感稍减。

    杨思齐不敢再留,转身跃起,右腿不能用力,便用双手抓住空出探出的枝条和藤蔓,三悠两荡消失在密林之中。体内气血翻涌,江安义不敢追赶,退回刚才调息处运功疗伤。杨思齐奔出五六里,找到处平地,也开始调息治伤,这一战让他信心大挫,已经决定不再与江安义纠缠,等伤好后便起身回归西域。

    第六百五十四章张庄查酒

    江安义有意将杨思齐朝着潭边的杂木林引去,有如儿戏般的几处枝条弯折,在经过时猛然弹出。杨思齐的灵觉能审微查细,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大影响。然而高手相争,微不足道的分神也被江安义牢牢抓住,元玄真气击在海潮气浪上,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有如锋刃般的元玄劲气在不起眼的层层荡漾中逐渐变弱衰退,化于无形。

    这是杨思齐想出来的对付元玄真气的方法,以柔克刚,可是今夜江安义同样有所突破,悟出元玄真气与明玉真气融合进击之法。两股真气螺旋般拧合在一起,像只高速钻动的钻头,破开柔韧的海潮气浪向前。杨思齐急退,身前的海潮真气有如浪花飞溅,而江安义的真气有如一叶轻舟破浪而进,浪再汹涌也不能阻止船行。

    情急之下,杨思齐边退边用双掌快速地身前连连挥击,有如铁匠打铁,无数下重击落在钻头之上,终于险而又险地在身前半尺处将江安义袭来的真气击溃。可是不等他喘息,江安义单臂前探,右掌如刀直劈,炙热的气流直扑面门。身后被一棵大树挡住退路,杨思齐无奈之下,只得双掌一合,夹击江安义伸来的手掌。

    双掌仿如夹住块火炭,炙得手心发烫,逸出的劲风击在护体真气上,杨思齐感觉被一把巨大的铁铲拍中。牢牢夹住江安义的手掌,杨思齐抬腿朝江安义的小腹踢去。江安义左手握拳,直击杨思齐的脚心。

    脚拳碰在一起,杨思齐右脚上的牛皮靴炸裂开来,杨思齐感觉脚心处如被尖锥扎透,痛哼出声。江安义也没讨好,胳膊处像被撕裂开,一股真气顺着经脉逆袭而上,有如刀刮。

    两人向后退开,杨思齐单脚立定,另一只光脚虚点地面,无数根钢针在足心扎着,疼痛难忍。江安义用右手一摸左肩,肿胀起老高,脱了臼,退后几步,将左臂按在树上,用力一压,“啪”的一声脆响,脱臼处合上,痛感稍减。

    杨思齐不敢再留,转身跃起,右腿不能用力,便用双手抓住空出探出的枝条和藤蔓,三悠两荡消失在密林之中。体内气血翻涌,江安义不敢追赶,退回刚才调息处运功疗伤。杨思齐奔出五六里,找到处平地,也开始调息治伤,这一战让他信心大挫,已经决定不再与江安义纠缠,等伤好后便起身回归西域。

    情急之下,杨思齐边退边用双掌快速地身前连连挥击,有如铁匠打铁,无数下重击落在钻头之上,终于险而又险地在身前半尺处将江安义袭来的真气击溃。可是不等他喘息,江安义单臂前探,右掌如刀直劈,炙热的气流直扑面门。身后被一棵大树挡住退路,杨思齐无奈之下,只得双掌一合,夹击江安义伸来的手掌。

    双掌仿如夹住块火炭,炙得手心发烫,逸出的劲风击在护体真气上,杨思齐感觉被一把巨大的铁铲拍中。牢牢夹住江安义的手掌,杨思齐抬腿朝江安义的小腹踢去。江安义左手握拳,直击杨思齐的脚心。

    脚拳碰在一起,杨思齐右脚上的牛皮靴炸裂开来,杨思齐感觉脚心处如被尖锥扎透,痛哼出声。江安义也没讨好,胳膊处像被撕裂开,一股真气顺着经脉逆袭而上,有如刀刮。

    两人向后退开,杨思齐单脚立定,另一只光脚虚点地面,无数根钢针在足心扎着,疼痛难忍。江安义用右手一摸左肩,肿胀起老高,脱了臼,退后几步,将左臂按在树上,用力一压,“啪”的一声脆响,脱臼处合上,痛感稍减。

    杨思齐不敢再留,转身跃起,右腿不能用力,便用双手抓住空出探出的枝条和藤蔓,三悠两荡消失在密林之中。体内气血翻涌,江安义不敢追赶,退回刚才调息处运功疗伤。杨思齐奔出五六里,找到处平地,也开始调息治伤,这一战让他信心大挫,已经决定不再与江安义纠缠,等伤好后便起身回归西域。

第六百五十五章步步进逼

    赶牛的汉子停稳车,笑嘻嘻地走到街对面看热闹,嘴里不咸不淡冲着江安义嚷道:“好汉子,真有种,居然敢到张庄打人,一会我拉你回县城,不过得收你二十文的搭车钱。”

    这汉子是本地人,知道张庄的厉害。张庄出好酒,不愁销路而且价高,有心人粗粗估算一下,万斤酒至少有二万两的纯利,放在武清县算是天大的买卖。想从中分杯羹的人自然不少,最先是城里的衙役上门来要过好处,结果被县令得知,严斥他们不准生事。官差们知道这位张爷打通了县太爷的关系,明面上不敢再来骚扰,暗地里怂恿地痞青皮前去勒索保护费。青皮遭拒后便在庄上捣乱,稻田踩得乱七八糟,菜地被踩得稀烂,惹恼了庄主张天生,带着庄丁打这伙青皮打得半死,并告诫他们敢再来,打折双腿。

    自有不信邪的人,夜间暗中前去破坏,结果带队的头子迷迷糊糊地倒在地上,等被同伙抬回去,半边身子动弹不得,瘫了。求医问药不成,那青皮知道得罪了张天生,让手下抬着来到张庄,趴在地上求饶,张天生在他身上捏了几下,说来也怪,不药而愈。经此一事,张庄再没有青皮敢去捣乱。

    张庄的酒有个规矩,不远卖只卖与熟人,城里的各大酒楼纷纷到张庄进货,无形中便抢了其他酒庄和酒铺的生意。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花了二百两银子请了位江湖高手前去教训张天生,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高手骑着马趾高气昂地进了庄,半个时辰不到,灰头土脸地退了银子,一声不吭地溜了。

    接下来一年里,张庄往衙门送来几个盗贼,都是刑部悬赏抓拿的大盗,陈县尉沾光发达了,不久后迁升到别县。喝水不忘挖井人,陈县尉在迁升前在张庄醉了好几回,吩咐手下的捕快谁敢为难张兄弟就是不给他陈某人面子。身为捕快怎能不心明眼亮,张庄能拿下那些大盗,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事情,谁还敢大胆摸老虎屁股。在武清县呆了两年后,张庄主变得识情识趣,花钱交结衙门上下的官吏,衙门征税、派役都积极配合,修桥补路的事更没少干,张爷的名声在武清县叫得响亮,这两年再没听说过有人敢到张庄上闹事。

    看热闹不怕事大,赶车人这下不急着回去了,有人在张庄闹事,回了酒楼可有的说道了。十几个持棍的庄客围殴江安义,片刻功夫,棍子折了一地,人都下到了河里。赶车人瞪直了眼睛,以一敌十,传说中的高手有幸被我尚二碰到了,对了,我还跟高手搭几句讪呢,这要传扬开去我尚二可要惹人注目了。

    看热闹的人群傻了眼,原来不是围殴而是集体被揍,有人撒腿送信,江安义老神在在的守在入桥口,他就是要引出庄主,问问他的酒是怎样酿成的。

    张宅是个五进的院落,院落后面是大片的草地,张天生(李鸣锋)正带着儿子张书仪(李书仪)玩耍,妻子陈大花(江花妍)抱着去年十月出生的小女儿(张书卉)坐在树荫下,笑嘻嘻地逗弄着。一名庄客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庄主,外面来了个买酒的,好生霸道,买不到酒便占了桥头不让人走,姜头带人过去结果都被他打落了河中,庄主你快去看看吧。”

    张书仪今年六岁,正是爱动爱跑的时候,张天生带着孩子玩了大半个时辰,正感觉无趣,听到禀报精神一振,高声道:“谁这么大胆,我去看看。”

    陈大花洞悉丈夫不想带孩子的心思,不过看破不说破,叮嘱一句:“小心点,带上剑,快去快回,快要吃晚饭了。”对于丈夫的武功,陈大花是信得过的,这段时间把丈夫憋闷坏了,让他放放风也好。

    张天生兴冲冲地带人找场子,离着桥头还有二十多丈远,便一眼认出站在桥头的居然是大舅兄江安义。在化州时李鸣锋曾随师傅刘子维一起劫杀过江安义,所以他认识江安义,而江安义却不认识他。李鸣锋脑袋“嗡”的一下,第一感觉就是江安义得知妍儿躲在这里,上门找人来了,妍儿当年跟着自己私奔,他心中有愧,着实怕见江家人,何况他最初的目的还不可告人,越发感觉心虚。

    身旁的人诧异地发现庄主猛地停住脚步,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心中奇怪莫非来人是了不起的高手,连庄主都怕了。稍稍平稳了一下心情,张天生问道:“此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就他一个人吗,详细说与我听。”

    那个最先落水的庄客被找来,把经过述说了一遍,李鸣锋的心安定了些,这样看来江安义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冲着酒来的。自家知道自家事,张庄的酒是妍儿根据江家的办法所制,江安义肯定是在外面吃过发觉不对才追查至此。当初妍儿跟他从江家出来,身上带着一万多两私房钱,还有一些珠宝,江安义给她的宝石就有七八块,随便拿出一块来都值六七千两银子。

    在京城遇上江安勇后赶紧离开,两人四处游山玩水,一年时间便花了二千多两银子。妍儿感觉玩够了,两人便选择了晃州武清县定居下来,买宅买田,雇仆佣买丫环,一万多两银子花的差不多了,两人大手大脚惯了,日子便觉得窘迫起来。

    江花妍有了孩子,家中的花销越大,于是想到卖掉两块宝石,李鸣锋看出妻子的不舍,坚决不同意,暗中筹划到外面做上一票,不料被妍儿发现。妍儿又急又气,流泪痛斥李鸣锋要断送全家,让未出世的孩子蒙羞,在妻子的泪水面前,李鸣锋化为绕指柔,只得唉声叹气、发誓许愿绝不重出江湖。

    化名为张天生的李鸣锋变身为农夫,成天带着人在田间劳作,关心着地里的收成,功夫不负有心人,家中二十顷良田丰收,交完田税后剩余十多万石粮食,江南一带风调雨顺,粮价大降,粮食堆在庄上无人问津,眼见粮食换不来银子,李鸣锋愁眉不展。

    此时李书仪已经出世,妍儿母性大发,要替孩子归置家业。丈夫烦恼粮食难卖,妍儿灵机一动,正好用来酿酒。李鸣锋在江府做过护卫,没少喝过江家的酒,上好的金玉液妍儿也不知偷了多少给他喝。不过江家的酒作坊看守严密,可不是他能进去的,要不然那么多人眼红,也从没见谁偷师成功。女生外向,妻子主动把江家的酿酒法拿出来谋利,他当然欢喜。

    不过妍儿事先约定,自家酿酒只为解决生活所需,每年以酿酒两万斤为限,只卖给附近的熟客,绝不许四处贩卖。在妍儿想来,自己这样做不算太过份,就当是哥哥给外甥的押岁钱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舅兄徇着酒寻上门来了,李鸣锋就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江安义发现妍儿,要不然一家人就要妻离子散了。李鸣锋知道妍儿和家人感情深厚,这些年经常念叨,好几次都想带了儿子回家看看,被李鸣锋劝住。虽然和妍儿有了两个孩子,李鸣锋还是怕妍儿发觉自己元天教的身份,发现自己当初是怀着不良的目的接近她,真像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打了个寒颤,李鸣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交待身边的尤管事道:“他要买酒就卖给他,赶紧把他要打发走。”

    这几年尤管事看惯了庄主的强势,在武清县一亩三分地还没有庄主摆不平的事,今天被人欺上门来,庄主居然要息事宁人?尤管事掏了掏耳朵,惊疑地问道:“庄主,你说啥?”

    李鸣锋真想给尤管事一巴掌,失颜面的事还一再追问,莫非想看自己的笑话,闷着声道:“他要酒,便给他,赶紧打发他走人。”说完,李鸣锋转身回了家。

    尤管事这下听得真切,望着庄主离去的背影再看向桥头傲立的江安义,眼中多了敬畏之意,不用问庄主肯定认识这个拦路之人,极可能还在他手下吃过亏,要不然以庄主的心高气傲怎么肯打落牙齿和血吞。

    稳了稳心神,尤管事走上前冲着江安义恭身礼道:“这位客官,您要买多少酒,请随我来。”

    那些**从河中爬起来的庄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带队的姜头喝道:“尤管事,你没喝多吧。”

    尤管事苦笑道:“这是庄主爷的吩咐。”

    事情急转直下,江安义越发感觉有鬼,信口道:“我要五百斤。”

    酒铺在庄子的最西面,与粮仓靠在一处,走近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江安义看似无意地问身旁的尤管事,“你们家的酒是请得哪家师傅制的,味道真不错,能不能花钱请一个回去。”

    尤管事笑道:“这是我们庄主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手艺,旁人不会。庄上学会制酒的都是信得过的老人,受过老爷、夫人的大恩,别说用钱收买,就是刀架脖子也不会说的。”

    娘家的手艺,江安义心中一动,莫不是妍儿。

    (休了几天假,白天有空写完,晚上可以去看看电影)

第六百五十六章兄妹重逢

    “你家夫人贵姓,哪里人氏,多大年纪?”江安义追问道。

    尤管事一皱眉,这客人好生无礼,夫人的名字和年纪岂是可以乱打听的。联想起庄主反常的行为,尤管事胸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各种臆想涌上心头:会不会是庄主当年拐了夫人逃到这里,现在夫人的家人追来了;要不就是当年庄主与眼前这位争夺夫人,结果一家得意一家失意,或许庄主当年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所以躲着这位;再不……

    不得不说尤管事的猜测很准,不过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将心中的猜测宣诸于口,帮亲不帮理,对于江安义的发问含糊其词、吱唔应对,按照庄主的吩咐,早些把酒卖给他、让他走人了事。

    李鸣锋回到后院,神情有些恍然,儿子扑到他身上也没查觉,妍儿立时发现不对,问道:“阿锋,有麻烦?”

    “没事”,李鸣锋醒悟过来,弯腰抱起儿子,笑道:“那客人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我让尤管事卖他点酒,打发他走人。”

    以妍儿对丈夫的了解,立刻发现李鸣锋言不由衷,只是此刻有不少仆人在,不好细问,想着等吃罢饭回到寝房再细细盘问。

    李欲静而江不止,酒铺里江安义百般挑剔,一会嫌酒太烈,一会嫌坛太大,一会又说价太高,酒铺的掌柜实在被他磨得火起,冷声道:“这位爷,您要是嫌酒不好就别买,说句不中听的话,别人想买还买不到呢,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挑三拣四的人。”

    江安义正等着这句,抬手一拳将桌上五斤装的酒坛击碎,酒水洒了一桌,酒香四溢。尤管事心中慨叹,这位是存心找事,庄主不出面恐怕是消停不了。

    江安义砸了酒坛的消息被报信的庄客自动上升上客人砸了酒铺,大伙都巴望着庄主出手教训这个狂徒。妍儿一听先火了,对着李鸣锋喝道:“这是你的什么鬼朋友,你还不去将他打发了回来吃饭,快点。”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性,江安义一再进逼惹出李鸣锋的怒火,再要忍让下去肯定人心焕散,这庄主不用做了。李鸣锋怒气冲冲来到酒铺,江安义搬了条板凳坐在铺子门口,学着街上的青皮斜坐着,一只腿架起踩在板凳的另一头,那姿势别提多招人恨了。四周站立的庄客咬牙切齿,待会等庄主将他拿下大伙要狠狠地收拾他一顿。

    江安义不认识李鸣锋,他从庄客嘴中知道此人姓张,拐走妍儿的人姓李,不知道是不是改换了姓名。他从弟弟安勇的描述中得知李鸣锋长得一表人才,身手不错,江安义还记得安勇当时说起此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应该是输在他手中,后来有一阵子天天磨着自己教他。眼前这位张庄主符合安勇描述的情况,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鼻直口正眼亮,让人看上去心生好感。

    三分猜疑变成五分,江安义缓缓地站起身,沉着脸看着李鸣锋。李鸣锋十分怒意见到江安义后变成了六分,如同女婿见到丈人总有几分胆怯,这位大舅兄声名赫赫,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妹子总是心虚。

    装出一副怒火冲冲的样子,李鸣锋举着手中剑喝道:“兀那汉子,你好生无理,张某一再忍让,你真当我可欺不成,还不给我滚出庄去,要不然休怪张某不客气。”四周的庄客听得那个泄气,这还是咱们那位庄主吗,怎么看上去比秋天熟透了的?{子还要软几分。

    江安义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李鸣锋,看着李鸣锋浑身不自在,只有鼓着眼睛与江安义互瞪。一旁的姜头实在是忍不住了,提醒道:“庄主,跟这样的人讲什么道理,动手吧。”

    “不错,打过了再说。”江安义毫不客气地道,无论眼前这人是不是妍儿的夫婿,江安义都准备拿他撒撒气。

    李鸣锋见躲不过,纵身而起,用手中连鞘剑划向江安义的前胸,江安义出手如电,抓向剑鞘。李鸣锋见江安义如此托大,心中暗恼,记起当年的仇恨,真气贯注剑身,狠狠地向江安义张开的掌心刺去。

    江安义真气运于掌上,整只手掌有如铁铸,连鞘剑尖点在手掌之上发出一声闷响,江安义感觉剑尖处传来的锋意直扎掌心,当即五指扣住剑鞘用力一夺,李鸣锋往回一扯,五指在剑鞘上划出深痕,“喳喳”刺耳的磨擦声让人发渗。

    江安义活动着手指,明玉真气消除着掌心的不适,刚才让击让他对李鸣锋的功力有所了解,确实比安勇要强,要说以此人的才貌倒也配得上妍儿,不过此人如此高强的武功怎么会在江府做一个小小的护院,莫非是冲着江府后寨的秘密去的?

    这样一想,原本生出的几分好感立时化为乌有,江安义冷笑道:“好身手,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可惜此人不学好还是可惜此人一身本领蜗居在乡间。

    “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我一掌”,江安义遥遥一掌击出,热浪带着破空利啸袭向李鸣锋,李鸣锋手中剑舞成圆盾,气盾向着掌刃迎去。劲风四溢,观战的人立足不稳,向后退去,道旁檐上的瓦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有几个躲闪不及被砸中。

    李鸣锋皱眉道:“此处不方便动手,你我到晒场上比试。”庄中晒谷场,平整宽敞,四周没有房屋,平日没有晒东西就有年轻人在上面舞弄拳腿,李鸣锋也常在上面练武,庄中有不少人受过他的指点。

    江安义冷声道:“不必。”箭步上前,拳舞长虹,砸向李鸣锋的腰间。李鸣锋真没想到作为状元郎的大舅兄居然如此不讲理,比见过一面的二舅兄可蛮横多了,不过这样也好,用不到心怀愧疚。

    李鸣锋放下心头包袱,出手迅捷了许多,右手长剑再次扬起,点向江安义的面门,身子右侧,顺势扬起右腿,踹向江安义的肋下。江安义身子一顿,止住前扑之势,手中拳砸向李鸣锋踢来的膝盖。李鸣锋蜷起膝盖,用最坚硬的膝撞回应江安义的拳头。

    两硬相撞,劲风激荡,又是一阵“噼啪”声响,这下众人学乖了,远远避开。江安义揉着酸麻的手腕,李鸣锋则弯腰摸膝盖,两败俱伤。接连被压着打,李鸣锋怒火中烧,脚上的痛感稍减便朝江安义扑去,江安义纵身迎上,看在周围人的眼中,无数拳腿浮现,地上的尘土飞扬,近旁根本无法站立,巨响不断响起,可怜周围的屋檐,再找不到一片瓦。

    “住手,不要打了。”一声凄利的叫声响起。

    声音如此熟悉,江安义不用看也能分辩出正是妍儿,不用问眼前这人便是拐走自家妹子的李炎鹏了(江安义只知道李鸣锋当时所用的化名)。想到此次回家娘提起妍儿时眼泪不断,江安义怒不可遏,元玄真气喷勃而出,化作滔天炙浪向李鸣锋涌去。李鸣锋脸色一变,抛了手中剑,身形向后避去,双掌竖起,推出一道气墙挡在身前。

    “哥,快住手。”妍儿看出丈夫不敌,尖声叫起来。江安义听到妹子的急叫声,真气一转,收回三分。炙浪和气墙相撞,激起尘土飙卷,酒铺门前的招牌被摇得脱落,“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

    落地后李鸣锋被余波推得站立不稳,身后便是土墙,不得不伸手支撑一下,“轰”的一声,土墙倒塌,尘土飞扬。

    一个小孩飞跑过来,冲着江安义张牙舞爪。江安义看向抱着孩子跑过来的妹妹,七年不见,当年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人妇,长高了也长胖了,看脸色红润,倒不像吃苦的样子。

    “哥”,妍儿怯生生地来到江安义身旁,喊了声“哥”,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你还认得我是你哥”,江安义喉头哽咽,又气又恼地道:“你可知道这些年娘流了多少眼泪,我托了多少人找寻你的下落?你长本事了,不认家了。”

    看热闹的人傻了眼,原来是夫人的哥哥找了来寻亲,尤管事暗自得意,看来自己猜得一点都不错,当年庄主拐走了夫人,现在大舅兄来教训便宜妹夫了。

    妍儿自知理亏,红着眼睛道:“哥,有话回家说。书仪,过来叫舅舅。”

    李书仪一扭头,倔强地道:“不,他打我爹爹,我才不要叫他舅舅。”

    李鸣锋将手搭在儿子肩膀上,无比欣慰,果然儿子是自家的好。

    妍儿有些尴尬地将手中抱着的女儿递向江安义,道:“哥,这是书卉,六月三日满周岁。乖囝囝,舅舅抱。”

    江安义原打算再端会架子,好好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妹子,眼光落在小小人儿的脸上,书卉正好露出甜甜的笑容。江安义的心一下子软了,想起二十年前,父亲抱着出生不久的妍儿和自己坐在院中晒太阳,安勇跟书仪差不多大小,骑着竹杖满院乱跑,自己伸出手去抱妹妹,妍儿也是这样冲着自己甜甜地笑着,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容,铭记在心。

    伸手接过书卉,江安义的泪水滴落在书卉的小脸上,要是爹还在,一家人说说笑笑该话多好啊。伸出食指轻轻地替书卉抹去泪水,还给她一个微笑。

第六百五十七章家长里短

    小孩子不记仇,江安义稍一逗弄李书仪便和他熟络起来,围着舅舅问长问短。在孩子心中老爹是最厉害的,现在来了个比爹还厉害的舅舅,居然知道看不到边的草原,到过要走好几天的沙漠,家里有好多玩具、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许多没见面的弟弟妹妹。

    李鸣锋吃味地坐在一旁,心想这些地方老子也到过,不过不能跟儿子说,要不然妍儿就要追问了。江安义故意不跟他说话,有意冷落他,谁让这小子拐走了自己的妹子,现在孩子都有了两个,熟饭都快消化了,自己这个便宜大舅子除了摆摆脸色还能做什么。

    妍儿欢快地进进出出,桌上摆满了瓜果,厨房里杀鸡宰牛,尽情地丰盛。江安义抱着李书卉不舍得放下,小小的人儿和他很投缘,在他怀中一点都不哭闹,瞪着乌溜溜的眼珠打量着陌生的舅舅,不时地笑出两个酒窝。

    发觉丈夫的郁闷,妍儿走近悄然地捅了捅李鸣锋,示意他跟哥哥套套近乎,李鸣锋干巴巴地道:“哥,等会多喝两杯,自家酿的酒不错。”

    话出口,李鸣锋就醒悟到自己说错话了,这酒是妍儿从娘家偷学来的,按说是不应该。妍儿轻轻拧了丈夫一下,嗔怪他不会说话,接过口来道:“哥,这酒是我学着你的法子酿出来的,我刚生仪儿的时候家里困难,田里的粮食卖不出去,才不得不这样做。哥,你不会怪我吧。”

    女生外向,江安义还能说什么,只得冷哼了一声。妍儿走到哥哥身旁,推着江安义的肩膀撒娇道:“哥,你就当是做舅舅的给外甥送的见面礼了。”

    好大的礼,江安义责怪道:“你一走就是六年多,娘时常念叨你,这次你跟我回去看看娘,娘见到书仪和书卉不知要有多开心。卉儿的周岁就在平山镇办,到时候估计你几个嫂子也会带你侄子、侄女回来。”

    妍儿对江安义的事不清楚,问道:“哥,你又新娶了嫂子吗?欣菲嫂子没拧你耳朵?嫂子不在化州吗,怎么有空回来?对了,哥,你怎么到了武清县,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江安义叹了口气,告诉妹妹自己已经调回京城,此次是追捕元天教的杨思齐路过此事,尝到张庄的酒动了疑心才顺藤摸瓜找到这里。久不知亲人的消息,妍儿不时地插嘴发问,当得知自己是八个孩子的姑姑时,眼眶有些发红,说这次回去要给侄子 侄女们多准备些礼物。

    一旁沉默的李鸣锋心头巨震,杨师兄来了,会不会是来找自己的。与妍儿成亲后,李鸣锋决定不再参与元天教之事,安心与妍儿过日子,可是自己无法选择出身,元天教有师傅、叔伯、兄弟,真能同元天教一刀两断吗?

    酒菜上桌,边吃边聊,刚才过招时输了半招,李鸣锋准备在酒桌上找回来,两斤装的酒坛一人一坛,大瓷碗一下能装上半斤。妍儿笑嘻嘻地看着丈夫和哥哥火拼,不时地替两人夹菜,李书仪有些人来疯,趁着大人不注意,把手伸到酒坛中沾了点酒水放嘴中,然后苦着脸连连吐口水,被妍儿瞧见,伸手轻轻地拧着他的耳朵。

    江安义笑道:“这小子真像安勇,长大了准是个酒鬼。”

    李鸣锋有点不乐意了,我的儿子将来要允文允武,听妍儿说二舅哥拿到书就想打嗑睡,在家学里没少挨先生的板子,书仪将来要像也得像……无论李鸣锋如何不服气,脑袋里出现的第一人选还是大舅兄江安义,要不然像自己也不错,李鸣锋暗自得意着。

    “哥,书仪长大了要像你,不要像二哥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不愧是夫妻同心,妍儿的想法与李鸣锋不谋而合。替哥哥夹了块红烧肉,妍儿嬉笑道:“这红烧肉的做法也是你教的,尝尝味道怎么样?哥,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我可想得流口水,要不有空你受累露一手,让鸣锋和书仪也尝尝。”

    显然妍儿没少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念叨,李书仪先叫嚷起来:“舅舅,娘老说你做的菜好吃的连舌头都会吞进去,舌头吞下去那还怎么说话啊。”

    江安义哈哈笑起来,摸着外甥的头道:“吞下去又会长出来的,等明天舅舅就做顿好吃的给你吃,你喜欢吃什么?”

    李书仪吱吱唔唔地说不清楚,妍儿毫不客气地在旁边开口道:“红烧肉、豆瓣鱼、脍羊肉、炒牛肉、焖蹄筋……可惜现在是五月,我做梦都想吃娘炒的冬笋了。”

    也不知道妍儿馋了多久,一口气说了十多个菜名,江安义放下筷子瞥了一眼李鸣锋,没好气地道:“瞧你把媳妇饿的。”李鸣锋呆呆地看着妍儿,没想到枕边人是个大吃货,这些菜以前见妍儿动手做过,也不是很好吃啊,怎么念念不忘。

    江安义道:“喜欢吃要自己会做,这次我回家有段时间,你跟我回平山镇,有空我把这些菜的做法都教给你,以后你可以常做给娘吃,也算是替我尽尽孝。我和安勇都不在家,平山镇以后就交给你了。”

    李鸣锋一愣,听江安义的意思是打算让妍儿长住在平山镇了,那这里怎么办?妍儿也听出江安义的意思,反驳道:“以后我有空会常回娘家,可是这里才是我自己的家,嫁鸡随鸡,我不能让鸣锋被人笑话。”

    李鸣锋感激地看了一眼妻子,这话他爱听,江家虽好那是江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好。

    江安义急了,道:“妍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们兄妹三人总要有一个人在家打理,难道让我和安勇呆在家中,就算你帮哥的忙行不行?你就不为哥着想,也替娘想一想。现在家中的庄子比以前扩大了好几倍,你随便选一处就是,你要是觉得别人会说闲话,让人另建处宅子也行。”

    妍儿沉默不语,江安义“呼呼”地喘着粗气,气氛沉闷了下来。婴儿天生敏感,李书卉扁着嘴大声哭起来,妍儿站起身,抱着女儿出了门,李书仪牵着娘的衣襟也走了出去,屋中只剩下江安义和李锋鸣。

    江安义端起酒,对着李鸣锋道:“我不管你叫张天生、李炎鹏还是李鸣锋,妍儿是我的妹子,既然她选了你,我这个做哥哥再不肯也得随她自己的意,这碗酒算是认下你这个妹夫,干了。”

    李鸣锋心中一宽,长兄如父,妍儿对江安义的感情如兄如父,他知道妍儿其实一直希望这段感情能得到家人的认可,如今江安义出言认可,妍儿一定很开心。举起碗,李鸣锋诚心实意地叫了声:“哥,我敬你。”

    两人都喝了一斤多酒下肚,有点头晕目眩,舌头有点打卷。江安义大着舌头道:“妹夫,你做事不地道,把妍儿拐走了,让我和娘伤心。我姓江的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妍儿既然看上了你,你就应该跟我娘提亲,让妍儿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出嫁,你这样算什么,委屈妍儿了。”

    李鸣锋不敢作声,心想当初妍儿跟我说你要把她嫁给你的好友,我一个护院怎么跟林家子相比,妍儿要不跟我走了,现在说不定就是林家妇了。不过,李鸣锋自觉对不起妻子,低着头不说话。

    “妹夫,你身手不错,妍儿嫁给你也不算委屈,你要是愿意,我想办法替你谋个出身,也替妍儿挣回套凤冠霞披来。”

    李鸣锋摇头苦笑道:“哥,人各有志,我只想跟家人平平静静地活着,不想抛头露面。”

    江安义打定主意劝妍儿归家,可是妍儿态度坚决,便想从李鸣锋处想想办法。于是想着法子打动李鸣锋,道:“妍儿这一走就是六年多,我娘时常念叨,给我写信就要说起让我找到她,如今总算遇到了,你们一定要回去好好住上一阵。妹夫你在家中呆过,知道平山镇不错,妍儿从小在那长大,肯定比这住得惯,何况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在,平日里说话的人也多些。”

    “你要是放心不下这里,不妨让人替你看着,这里离平山镇不过两天的路程,要不一半时间在这里,一半时间住在平山镇,两边照应着,要是我娘愿意,你们接他来你这里住上一阵也好。”江安义替李鸣锋倒上酒,徐徐地道。

    “书仪六岁了,过了年差不多该启蒙了,家里的张先生是大材,跟着他肯定耽误不了,家学也有几位好老师,小孩子读书要趁早。习武也有人教,家里有几个老供奉,何况还有你这个当爹的。书仪命好,将来的成就肯定比我高。”

    做父母的当然愿意孩子有出息,李鸣锋听江安义说儿子将来比他强,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江安义见李鸣锋有点被自己说动,趁势打铁道:“我父亲死得早,妍儿这丫头从小吃了不少苦,后来我在外读书为官,一直也没顾得上照看她,我这个做哥哥的有愧。”

    李鸣锋忙道:“哥,你别这样说,妍儿总是夸你聪明、孝顺、顾家、有担当,要是没有你江家人恐怕现在还衣食不饱,我跟她成亲后,家中事务多是妍儿在打理,她常说是你让她向先生识字知礼,放手让她管理家中事,她常常对仪儿说长大了要像舅舅,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江安义笑得合不拢嘴,很想听李鸣锋多说几句,可是李鸣锋端起了酒,只得举酒相和,把欢喜和酒一起吞入肚中。

    “妍儿性子好强,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多担待,有事跟我说。有句丑话说到前头,你如果辜负了妍儿,让她受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便是在千里万里之外也要赶回来替妹子出头。”江安义瞪着李鸣锋恐吓道。

    李鸣锋看着大舅兄装腔作势的面容,心中一暖,笑道:“哥,你放心,我不敢。”

    屋外,妍儿抱着女儿,牵着儿子站在门口,眼泪从笑容上滑落。

第六百五十八章积谷防饥(一)

    自打江安义回家探亲以来,江家的热闹不断。先是江安义带着远嫁他乡的妹子一家回乡探亲,接着是冬儿和思雨带着八个孩子回家,然后是外甥女李书卉的满周生日,接着是安勇的女儿江韵雪的两岁生日,这场热闹一直延续了二十多天。

    江黄氏无疑是最开心的,女儿终于回家了,还带来两个宝贝外孙,对女婿的怨气很快就消除了,应了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李鸣锋原本一表人才,看在江黄氏的眼中十分满意。

    李鸣锋最初的紧张不适很快消失了,他能感觉到江家的善意,丈母娘真心把他当半个儿子看,这让从小便失去爹娘的李鸣锋感到了温暖,渐渐得不觉得江家是别人家了。江家的几个小子、自家儿子、还有张先生的孩子、石头的孩子、黄家大院的孩子,一伙到少有二三十人, 恨不得晚上睡觉都窝在一起,睁开眼便吵闹要在一起,偶尔吵嘴打架,很快便又和好了,并没有谁欺生,看着儿子欢天喜地的样子,李鸣锋开始觉得住在江家其实也不错。

    江黄氏今年四十有九,即将踏入知天命之年,从未读过一天书的江黄氏从小倾慕读书人,嫁给了喜欢读书的江父,在家境困难的时候宁愿卖田也支持大儿子读书上进。在江安义的眼中,娘虽然没有读书识字,却比许多读书人更懂得书上的道理,对家人仁厚、对他人宽恕、对儿孙慈爱、对女婿、儿媳视为一家人,几个孩子喜欢奶奶、外婆,李鸣锋在跟娘说话的时候脸上时常露出孺慕的笑容。

    除了江晨智其他孩子都没有到过平山镇,这里的环境显然比他们原先住的地方好玩了许多,在江黄氏的纵容下,几个孩子像脱缰的野马,成天玩得不着家。李书仪跟表兄表弟表妹们很快打成一片,几个年岁相同的孩子在一起玩藏猫猫,到山间采花、摘野果,由大人带着去骑马,真是快乐无边。

    冬儿带来化州方面的消息,江安义调任京城卸任化州刺史的消息送到会野府后,欣菲便开始安排善后事项。这些年江家的生意重心转向化州,香水、酒水以及李家的买卖都通过化州远销到西域;香雪居建成后日进斗金,郭怀理和彤儿紧锣密鼓地又开始了另外二处山庄修建,预计三两年内便可营业。化州的生意是四家合伙,除了江郭余外还加上了李家,江家和李家都是由彤儿出面打理,所以虽然彤儿很想跟在丈夫身边,一时间也走不开,欣菲安慰她等明年四月,江安义安定下来一定把她接到京中团聚。

    方仕书由别驾升任刺史,只要依法经营纳税,官面上自然会照应;秦子炎仍是龙卫州统,其他方面他能照看到。江安义的幕僚亲信中,史家父子是化州人,不想跟着江安义进京;余庆山任化州边市市丞,也扎下根来开枝散叶;唯有刘逸兴明确表示辞去录事参军之职,先回家探亲,等候江安义的召唤;至于那十个因告御状发配到化州的举子,马远翔是当地人,如今在化州士林算是个人物,诗酒快活不想离开,当初朝庭处置叶孜等人是发配化州三年,如今年限已到各自返乡,会不会投奔江安义还要等他安定下来再说。

    江安义离任刺史,他身边的亲卫要回归军营,不过包括朴天豪在内有二十八人愿意解甲归田追随江安义,其他的人被管平仲招揽了去,他知道江安义的亲卫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这百余名亲卫能当千骑用。

    郭大老板在化州是风声水起,生意上的事要靠他掌舵,江安义调任了对他的影响不大,他在化州官场上已经建立起强大的人脉,更与西域诸国建立起牢固的贸易往来,根系牢牢地扎在化州各处,寻常风雨根本无法动摇。何况江安义不是贬官,调任京中是重用,动郭怀理便是动江安义。田少秋坐镇香雪居,感觉如鱼得水,有他和陈安凯在,郭怀理的安全不用担心。江安义在化州资助的那些孤儿,大多被吸纳进了郭怀理的生意中,这些人忠诚可靠,有这些逐渐长大的孩子帮忙,郭怀理不缺人手。

    人走茶不凉,江安义在化州的影响是巨大的,除了明面上的方刺史、华别驾(华思诚由司马升任别驾)、秦州统,还有安西都护府的副都督管平仲,以及权钱上交织在一起的乡绅、济民书院的学子、受过恩德的百姓等等,江安义已经在化州织就一张紧密的大网,动一发而牵全身。

    冬儿不无忧虑地道:“江郎,欣菲姐说她最迟九月会动身前往京城,化州便只留下彤儿妹子一人,欣菲姐说明年四月就派人接彤儿妹子返京团聚,化州那么大的生意没人照看怎么行?”

    抚着冬儿光滑的后背,江安义深感头痛,身入官场不得自由,安勇不是打理生意的料,孩子们还小,至少二十年指望不上,妹子能答应看护好平山镇就不错了。爹是独子,自己没有堂兄弟,族兄弟并不亲近,也没有信得过的人,看来只能让舅家派个人前去化州帮忙打理。

    …………

    竹山,凉亭,月清如水,江安义总算得闲和张克济相对而坐,品茗聊天。

    在平山镇家中自然要喝安龙茶,安龙寺后山的四棵老茶树每年谷雨前会送给江府几斤新茶。喝着微苦的茶汤,沐浴在月光之下,江安义感慨地叹道:“好茶,越喝越有滋味,坐在这竹山之上喝安龙茶,感觉人都轻灵了许我,心清气爽。”

    张克济闻着淡淡的茶香,轻笑道:“主公在外奔波劳累,我这个做谋士反在家中安享轻闲,着实有愧。”

    “先生何出此言”,江安义道:“江家上上下下都是先生打理,让我无后顾之忧。这两日随先生看过后寨,可谓固若金汤,百年基业在几年间便打造完成,先生何必过谦。”

    张克济站起身,手扶亭柱看着月光下的江府,深情地道:“张某是被弃之人,蒙主公收留委以重任,每年数十万两银子交于我手,此等信任何以为报。张某跟随主公已有十一年,珍儿都为人母,两个孩子也在府中长大,张某早将江府当成自家,只恨面容被毁,身份尴尬,不能追随在主公身侧。”

    江安义安慰道:“先生能运筹帷幄能决胜千里之外,安义在化州时得到先生不少指点,才能略有成就,以先生大才,何必在人前争强。”

    张克济坐回竹椅中,笑道:“主公现在妙语连珠,说得张某心花怒放。这两日主公看过后寨,不知有什么不满之处?”

    “江某是外行,哪敢指点先生。”外行看热闹,张克济规划的后寨源自乱国时期军神孔亮的八卦图,按“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布列,变幻莫测威力无穷。张克济让女婿何希桂领着府中百余名青壮在其中操练,已经初具威势。

    江安义有些不解地道:“先生,我知你是未雨绸缪,为江家奠定百家基业,不过是不是有点过于紧张了,江某到过李家,好像也没有这样严密。”

    张克济朗声笑道:“主公,须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江家香水暴利,每年得银数以百万计,虽然有皇后、太子为后盾,又有余家、郭家为倚助,不过钱是惹祸根苗,江家防守这样严密,还是不断有贼人前来骚扰。”压低声音,张克济继续道:“明面上的贼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官场上的衮衮诸公,甚至是主公引为后盾的人物。”

    江安义心中一沉,张克济的话不无道理,想当年自己被贬时,那个王县令不就马上来打主意了吗?

    “张某出身卢家,对卢家的一些情况还算了解,卢家族人聚居之地亦是高人布置,用的是六丁六甲阵图,卢家青壮族人多达六七百,加上护院、佣工加在一处超过千人,一旦有变,立时可以组织起千人的防卫队伍,保护家族安全。”张克济侃侃谈道:“族中有暗道五条,分别通往庄外,而在庄外有数处堡垒,皆是石块所垒,内藏弓弩,便是军队来攻,没有数个时辰也无法破开。”

    江安义本来有些担心,他已经听娘说过家中请来的供奉在保护江家的同时恐怕也替朝庭监视着江家,自家养了这么多青壮,会不会让朝庭生出不好的想法来。现在听张先生说卢家有千余青壮,自己这些人还真算不了什么大事。

    “李家也不简单,我估计主公到李家不过是走马观花,看得并不仔细,李家在江南经过数百家的经营,江家怎么可能与他相比。”张克济毫不客气地道。

    江安义回想起一些细节,李家的寨墙高达二丈多,有护城河、吊桥,分明就是一处坚固的城堡,现在的江府后寨无论从规模、寨墙的高度宽度等都无法跟他相比,再想到庄中遇到的陈洪明、姜健等高手,看来自己确实小瞧了李家,十大世家肯定藏龙卧虎,远不是自己粗粗看过去的表象。

第六百五十八章积谷防饥(二)

    轻风徐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亭中两人静品香茗,悠然忘忧。

    良久,张克济指点着山下灯火,道:“张某前半生受尽颠沛流离之苦,实不愿后人也像我这般,午夜梦回,总是想起当年城破被掳的情形,所以一心想着加固江家后寨,将它打造成铜墙铁壁。幸亏主公对张某信任,要不然这一百多万两银子不见了踪迹,换了旁人还不得找张某拼命。”

    江安义微笑,他从未对张克济有过丝毫怀疑,此人原是卢家玉树,只因出身旁支被一误再误,最后逼得背国弃家,性命难保,可谓身世凄凉,自己对他有再造之恩,而张克济也竭忠相报,府中的变化便是明证。

    “主公此次进京,让希桂(石头)随你一同前去。”张克济悠悠地道:“京中情形复杂,风云万变,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可不行。这些年石头成熟了许多,应该能替主公分担些事务,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也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

    江安义收过两个弟子,一文一武,何希桂(石头)是江安义的武弟子。如今文弟子范志昌高中榜眼,招为驸马,在方州康善县任县令,政绩卓越前途光明,而石头在化州时也是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从官阶上来讲比范志昌还要高,可是回家与珍儿成亲,被张克济留在平山镇帮着照看江府,他的昭武副尉之职虽然保留了下来,但也没有晋升,说起来确实被耽误了。

    江安义点头道:“石头是为了江家才被耽误,是我愧对于他,此次就让他随我一同进京,我自会替他安排。”

    “京城不比化州,天子脚下藏龙卧虎,稍有不慎便可致祸,主公不可不查。”张克济微皱眉头,有些担忧地道:“主公性情耿直,因为清仗田亩推行合税为一和化州边市之事树敌众多,此次奉旨到查探河工弊案,又引得官场大震。主公入京后怕要面对百马伐骥,处于四面皆敌之境,主公要多加小心。”

    江安义哂笑道:“群犬吠月,何足道哉。只要江某立身清正,忠君报国,天子自然会支持,群臣之中亦有同道中人,小心一些应该无妨。再说江某在朝中也并非孤立无援,有太子、有余师、有李家,还有泽党同窗,工部宁尚书、兵部贾侍郎等人也会锦上添花,如今江某算是根深叶茂,非是当年受人欺凌的礼部员外郎了。”

    月光下江安义的脸神采飞扬,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张克济暗中叹息,没有再相劝,江安义的仕途算得上一帆风顺,年少高官难免意气丰发,强行劝诫恐怕也听不进去,届时自己要对石头交待几句,让他时不时地提醒江安义。

    沉默片刻,张克济道:“张某远在德州,亦听闻太子与楚安王明争暗斗,天子意态不明,越发使暗波汹?ィ?鞴?砦??邮Γ?衙庖?痪砣肫渲小;饰恢??钗?紫眨?鞴?胁豢汕嵋妆硖??偎祷岸嘧鍪拢?髡鼙i怼!?/p>

    杯中茶已冷,江安义一口饮尽,叹道:“唉,此事最让我头痛。出京前太子岳丈熊执仁曾出言试探,要我摆明立场,我坦言告诉他太子是君亦是臣,我要先忠于天子而后忠于太子。”

    “主公这番说辞没错,至少传到天子耳中对你会大加赞赏。不过这话在太子耳中怕是不讨喜,将来太子即位,你这位太子师可就要靠边站了。旁人紧贴还来不及,主公倒是自动站开些。哈哈哈,诚意侯恐怕要脸色铁青了。”张克济调侃地笑道。

    江安义无奈地摇摇头,眼光透过竹叶,看着点点星空。天意难测,这种投机夺嫡的做法在史书上涂满鲜血,每一个字都用无数人头雕砌而成,为何总是有人妄图从中渔利,要知道巨大的利益背后是巨大的风险,荣华富贵真值得用身家性命、甚至家人的平安去赌吗?

    张克济拿起茶壶替江安义添水,笑道:“主公靠才华吃饭,不用学人谄媚,主公的做法很聪明,无论谁做天子都希望臣下是能臣干将,所以一时的得失主公不必放在心上。我听主公说过,两次进京朝觐天子都亲口 交待让你与太子多多亲近,依张某之见,只要太子不犯大错应该能顺利继位,楚安王只是天子用来磨砺太子的磨刀石,从现在收集的情报来看,很可能楚安王将来会替代宁王统领龙卫和暗卫。只是宁王与天子亲近,楚安王与太子两兄弟恐怕就要好事多磨了。利益面前没有父子兄弟,更何况天子的宝座,主公要时时留意,先忠于天子再忠于太子。”

    张克济没有戴面具,半张儒雅半张焦缩的脸露出讥讽的笑意,月光下有如幽神般地狞笑。江安义从笑容中查觉出不屑、嘲弄之意,显然对帝王之家没有丝毫好感,江安义暗叹了一声,知道张先生伤及身世,对这种兄弟相争深恶痛绝。

    “此次进京,主公除了带着希桂一家外,我替主公选了二十个家丁和二十名仆妇,这些人都受我救助才得以活命之人,我救助他们之时用了主公的名义,所以他们对主公感恩戴德。经过我的观察,这些人的忠心毋庸置疑,主公可以放心使用。”张克济转动着手中茶盅,道:“加上大夫人会从化州带一批人手进京,府中有百余人应该够用了,主公在京城的宅子倒是要换了。”

    “主远在京城明枪暗箭肯定少不了,没有人出谋划策、替你拾遗补漏可不行。这个谋士不单要熟悉官场、思虑周全,还要善于分析情报、能替主公排忧解难。”张克济话语一顿,语带惆怅地道:“张某自问能勉强胜任,但身份特殊不能随主公进京,憾甚。”

    江安义问道:“田守楼不知能否胜任?”

    “田守楼熟悉官场,收集情报是长处,但替主公出谋划策却非所长。”张克济摇头否认道。

    江安义脑中闪过李世成,随即连连摇头,自己这个大舅兄有点小聪明,但贪财忘义,不足以托以重任。对了,冬儿告诉自己刘逸兴已经辞官返回文平府探亲,要跟自己进京,自己怎么把他忘记了。刘逸兴是举人,七品录事参军,只要花些银子在吏部打点谋求起复,应该不难在京中找个官职。

    想到这里,江安义笑道:“刘逸兴如何?”

    张克济自然知道刘逸兴,低头用手指在桌面上轻划着思考。半晌,张克济抬起头道:“刘逸兴为人机敏,善于左右逢源,有他辅佐主公能省去许多应酬之苦。不过刘逸兴限于出身眼界有限,与朝堂大员打交道略有欠缺,平日应酬尚可,遇事则难为主公破局。”

    江安义有些泄气地道:“张先生,你的要求也太高了。既要机敏善谋,又要熟悉京城底蕴,这样的人怎么肯屈居谋士之位,就算有,江某一时间到何处寻来?再说,良臣择主而事,江某能得先生相助已是万幸,怎敢奢望再得到像先生这样的人物。”

    张克济道:“主公何必妄自菲薄,你在士林中声望卓著,无数读书人视你为榜样,居官清廉造福一方,化州百姓视你为万家生佛,官场有为之士以你为能臣干吏,天子视你为国士无双。纵观千年史,有几人而立之年便官居四品,入阁拜相指日可待,鸟随鸾凤品自高,无数才学之士希望能追随主公做一番事业。”

    “主公为臣忠、为官正、为友信、为人诚,所以刘逸兴毅然辞去化州录事参军追随主公,身边亲卫放弃军职愿为随从,听冬儿夫人说化州百姓得闻主公离任多有流泪不舍之人。就拿张某来说,原是心灰意冷之人,一心想着等珍儿嫁人后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但蒙主公不弃,张某愿为驱驰,除了报恩之念外未尝不是希望将来主公名垂青史时,史书在写到主公之时也能顺便为我写下一行文字。”

    江安义深为感动,道:“江某真能留名青史的话,先生之名定然也会留于其中,江某向先生保证。”

    张克济左边的脸闪过激动之色,手用力握住茶盅,平复了一下心情,建议道:“主公不妨让人寻访幕友的消息散出去,届时良臣谋士自会寻上门来。北上之时,主公不妨拜见一下范师,问问他是否有好人选国;泽昌书院也要去看看,邵仁福已经调任雷州别驾,继任者是国子监国子丞荀乐良,主公因为邵仁福之故久不支持泽昌书院,此次该送些银两去;还有李家,世家之中藏龙卧虎人才众多,主公说不定能从李家找到得用之人。”

    说实话,江安义对李家的印象不好,甚至有些仇怨,但冬儿、彤儿都是李家女,两者之间的关系难以撕掳开。在化州彤儿出面替李家张罗生意,李家得以从困境中逐渐走出,这场恩怨逐渐淡化,但李家人能真心实意替自己出谋划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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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