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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全文阅读

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四章攻防往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农为天下本,二月春耕、三月劳作,稼穑之事是重中之重。农人为衣食操劳,士人为功名驱动、工商则为利益奔走,整个大郑像蛰伏了一冬的蜂蝶,围着花朵嗡嗡地忙碌着。

    身为天子,石方真很勤政,每天寅末起床,朝会、与臣子商议朝政、批阅奏章,要忙到酉正才回后宫。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但也足够天子操劳的,刘维国看着天子因亢奋而泛出红光的脸颊,心中担忧,没少和御医商议进补的方子。

    朝庭的大事不断,农耕、团练、吏治、清田,石方真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北征之上,其他事先放在一边。兵部奏报各州县团练陆续组建,地方势力得到加强,石方真下旨再从镇东、镇西和镇南都护府各抽调三万兵马,与京中十六卫抽调出的六万兵马合在一处前往镇北大营操练。

    这样一来镇北大营的兵马达到了六十万之多,加上降伏漠人部落拼凑出五万轻骑作为先驱,镇北大营声势浩大,镇北城一带聚集着十六万大军,随时准备杀向北漠王庭。

    官道上一批批兵马、一车车粮草、无数的军械给养形成长龙,滚滚向北。数十万兵马的消耗是个天大的数字,明眼人都知道明年开春转暖,天子便会再次御驾亲征,一举拿下漠人王庭,将漠人赶向苦寒的更北方,解除中原千年以来北方的威胁。

    将门第一家朱家,除了朱易锋外,朱易光、朱易尘相继披甲前往军中效命,原国公之子李建昭、孙李敬玄随左骁卫大军前往镇北大营,宜城侯王克彦之子王知平随右威卫出发;宣武侯之子左武卫将军黄继飞三月初六率大军万人开拔,韩国侯三子魏猛刚、韦?成堂弟韦?航为随军记室……

    贵戚子弟在酒楼之上尽吐慷慨之语,青楼之内每有弹铗之声,谈论的话题也从女人、玩乐转到了今天又有谁被征召前往镇北大营,那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成为最热闹的话语,整个京城无论是官吏还是普通百姓,都在热切渴盼着能到北边去建功立业。

    群情激荡的情形通过暗卫的奏报被石方真得知,民心可用让他感到欣喜,二十二年励精图治,大郑国在他的手上凝聚力空前,虽然帝国还有各种弊病,但比起昭帝、宣帝时的民生凋敝已好上百倍。

    奏报是经冯忠之手整理收集,他当然知道天子在高兴什么,躬身贺道:“老奴恭喜万岁,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万岁北征必然势如破竹,一举获胜,成就千秋基业万载声名。”

    石方真很受用地道:“若能扫平北漠,朕这辈子便足以夸耀了。冯忠,派往北边的暗探最近可有什么回报?”

    丰乐十七年北征归来,申国公王克明建议对北漠进行封锁,严禁粮食、茶叶、铁器等物资运进漠境,并让镇北城派出官兵巡逻搜查商队,石方真准奏。四年时间,已见成效,漠人生活困窘,粮食缺少只能以牛羊肉为主,而缺乏茶砖让漠人易染疾病,战斗力下降。

    北漠感受到了大郑的威胁,知道大战随时可能暴发,生死存亡就在眼前。北漠部落在法王的号召下,逐渐聚焦在一起,昆波和利漫两兄弟暂时搁置争端,听命于圣女缇珠居次。

    面对郑国的禁运,缇珠派出商队越过贺牢山开通前往西域的商路,抛洒大量的金银从西域购买物资,戎弥王虎锐不仅让北漠人大量采购物资,还出售盔甲、连弩、攻城弩等器械给漠人。虎锐知道一旦让郑国驱逐了漠人,西域便要独自承受强大的郑国带来的威压,而帮助漠人战胜了郑国,则可趁机东进瓜分郑国领土。

    缇珠将漠人部落中的精锐组织起来,编进狼骑之中,配备最好的装备、座骑,法王的弟子加入到军队之中充任将军,渠逆道和从镇北城逃出投靠漠人的周处存等人给漠人讲解郑师的战法、军械的用途、应对的办法。

    周处存因科举舞弊被撸官发配到镇北城效力,他被安排到马厩喂马。从五品官变为阶下罪人,周处存万念俱灰,当同为贬官的罗跃飞悄然找到他,说有机会叛逃去北漠,他毫不犹豫地加入到叛逃的队伍中。漠人派出高手接应,罗跃飞被追军射死,他却幸运地进了漠人王庭,见到渠逆道。

    渠逆道曾随利漫王子前来娶亲,他见过渠逆道,看着渠逆道端坐在王庭侧座,漠人圣女及两位王子都对他尊敬有加,周处存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郑国是回不去了,要回去也只能像渠逆道那样双手染满郑人的血。咬咬牙,为了荣华福贵,周处存心甘情愿地成为了渠逆道第二。

    变成郑奸后的周处存就像条恶狼,他曾在太子身边任过东宫洗马,知道些郑国派往北漠的细作,在他的指认下,郑人的细作网被破坏迨尽。周处存尚不肯罢休,郑国的商队进入王庭后,他亲自带了漠骑前去侦查,被人找出不少暗藏在商队中暗探,因他而死的龙卫、暗卫多达三十多人。在他的建议下,漠人不准一匹马南下进入郑国,不准郑国商队进入到王庭五百里范围,每一个郑人都被当成奸细严查,连漠人都感觉周处存就像条疯了的狗。

    石方真得知周处存的事之后勃然大怒,下旨抄斩周家满门,孔省以渠逆道之事劝说天子,石方真方才传旨将周家老小发配到黔州,永不许回归。在过元华江的时候,押送的龙卫气愤同僚被周处存害死,有意弄翻船只,周家老小皆葬身江中。消息传到北漠,周处存剃发换衣,以漠人自居,发誓要报血仇。

    这种情形下,谍报要得到北漠的消息变得十分艰难,只能靠高手潜入打探,而萨都教也派遣高手追踪,龙卫和暗卫的高手损失很大。

    冯忠如实禀道:“漠人封锁得很严,二月份龙卫和暗卫损折十二人,有用的情报很少,只得漠人聚焦在王庭一带训练,应对我大军北上。”

    石方真的眉头皱了起来,知此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现在北漠的情况不明,冒然北上风险很大,可是大军集结,每日消耗巨大,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年无论如何也要开始北征。

    思索片刻,石方真道:“朕记得化州有一批暗探设在西域,漠人与西域通商密切,不妨让那些西域的暗探化身商队前去打探消息。龙卫、暗卫多招揽些江湖好手,只要他们能打探回来消息,重重封赏。”

    冯忠应是,看天子没有别的交待,躬身离开。回到暗卫衙门,冯忠在他的座椅上沉思了一会,吩咐道:“去把严先生来。”严先生,严青泽,已经是六品暗卫典史了。

    严清泽的官廨就在旁边,闻声赶到,看到冯忠一脸阴沉,问道:“督公,有何难事?”

    冯忠脸上绽出一丝笑容,道:“先生且坐。今日万岁命我多派人手前去北漠打探消息,暗卫中的人手损折近三分之一,人人谈漠色变,恐怕没谁愿意前往,咱家无计可施,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严青泽一旁坐下,前往北漠的暗谍损失严重他很清楚,只是天子催得急,明知是虎山仍要硬着头皮派人前去。冯忠把天子有意让潜伏在西域的暗探化身为商人前去北漠,又让向江湖招揽高手前去的两个办法说了说,严青泽道:“这两个方法都可行,西域的暗探多是龙卫,让韩督统去安排,招揽江湖高手这件事督公可以筹办。黄副都统身边有几个江湖高手,姜镇抚(姜健)就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

    姜健是黄喜忠实的走狗,此人在天下比武时被黄喜招揽,前年从北漠带回来周处存叛敌的消息,天子加封他为副镇抚,官阶还在严先生之上。黄喜得楚安王之助,眼下羽翼已丰,虽然表面上还对自己表现得恭顺,其实已然自行其事,可恨的是暗卫中居然有人对他俯首贴耳,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冯忠当然不是善茬,几次暗下手脚让听命于黄喜的人吃苦头,黄喜私下找到他说两人年纪相差二十岁,冯忠已老,天子有意让他顶替冯忠成为下一任暗卫督公。黄喜暗示,如果冯忠不找他的麻烦,将来他便会照应冯忠的家人,冯忠的兄弟侄子一大帮人在京城靠他吃饭,黄喜的话切中他的要害,从此冯忠对黄喜的冒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隐忍不等于放弃,在宫中大半生冯忠就像一条暗伏的毒蛇,突视他的下场只有死亡。

    “严先生的意思是让咱家也招几个像姜健这样的高手听用。”冯忠抚着光滑的下巴道:“姜健是特殊情况,他是参加天下比武被选中的,咱家若要招人手恐怕不易。嘿嘿,暗卫的名声不大好,江湖上的大侠们恐怕不愿意屈就。”

    严青泽笑道:“督公,你是替朝庭办事,大可明令十大门派选派高手前来听用。督公不妨启奏万岁,以圣旨的名义传檄武林,宣扬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许诺江湖人为国立功杀漠人立功将来按功行赏,官府为其扬名,修建大侠府,想来无数江湖人愿为督公效命。”

    冯忠嘿嘿笑道:“妙。”

第七百零五章江湖是非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八个字对重诺轻生的武林人来说简直有如魔咒,吸引着无数江湖豪杰辞别家人师友、背起刀剑前往京城赴英雄会,有白发苍苍的江湖名宿,有刚出师门的年少豪客,有开山立派的一代宗师,有隐居多年的武林高手,有名门大派的子弟,也有想借机扬名的少年侠士。

    这是一股洪流,向着京城汹涌而来,带着奔腾呼啸之势,激荡起人心。大道之上常见鲜衣怒马,酒楼之中每有豪气凌云,这种激扬奋进之意连深宫之中的天子都感觉振奋,情不自禁地高呼:“天下归心,谁能阻挡。”

    侠以武犯禁,数以千计的江湖人聚焦在京城,刀光剑影不断,京兆府尹李功昭奏报,半月之中便发生六十余起,亡七人,伤二十三人,京兆府的衙役疲于奔命,无力应付,奏请天子派龙卫、暗卫维持京中秩序。

    此次招揽江湖豪杰前往北漠刺探军情由暗卫府负责,冯忠听从严青泽之言,奏请天子开放芙蓉苑收纳江湖人,号称聚英会。芙蓉苑在京城右下角,是皇家园林,占地接近两个坊市,里面殿宇连绵、楼亭起伏、堂榭密布,二千多名武林人安置在其中绰绰有余。芙蓉苑四周有坊墙,八个门户出入,石方真派了三千右卫看守门户,方便约束武林人的行动。

    皇家园林的宫殿不可能开放,但供臣子、太监宫女居住的地方清理了出来,那些门派掌门、江湖名宿都安排了住处,有些武林人不愿受拘束,随便找个亭榭就能安身。酒菜由光禄寺供应,掌门、庄主、名宿等按七品级别供给酒食,一般的江湖人按九品供给食料,每天的花费都超过五百两。

    芙蓉苑开阔,处处都可作为比武之地,冯忠知道这些武林人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并没有制止他们拼斗,只是规定不许伤人。为了能从北漠打探到有用的情况,冯忠从龙卫、暗卫中选派了一些有经验的好手向武林人传授如何搜集有用的情报、刺杀漠人的将领,姜健也被派来授艺。

    这么多武林人聚在一起,是武林盛事,有些江湖宿老好为人师,升坛讲些武林逸事、江湖规矩,给年轻人增长见闻;有些门派掌门招揽门徒,传授武艺;还有些人趁机向高手请益,学习功夫;当然免不了有人借机了却恩怨……

    四月十二日,一场春雨悄无声息地降落。聚英馆的膳食不错,就是酒不够,这对好酒的江湖人来说是件难受事。天雨地湿,户外的活动取消了,于是呼朋唤友到外面喝酒去。

    申正时分,一队车马从启夏门进了城,何希桂和数名亲卫有说有笑地在前面引路,守城门的校尉识货,看到他们骑的马匹神骏不凡,忍不住出声赞道:“好马。”

    马上的汉子随着马步轻微地摇晃,身子如同长在马背上一般,这名刘校尉是军中好手,曾经在西域做过侦骑,知道这些汉子鞍马熟稔。这些汉子身侧跨着刀弓,自然流露了一股铁血杀气,刘校尉分感亲切,这是沙场上见过血的老兵,不知是哪位将军进京了。

    五辆马车紧随其后,拉车的马同样是良马,刘校尉暗暗嘀咕,这样的马都是西域产的良马,等闲难有一匹,谁家居然用这样的宝马来拉车,真是暴殄天物。马车车身很简朴,青榆木制成,胜在轻便牢固,比起檀香木、铁木来更适合跑长途。

    车尾还跟随着十多名汉子,同样剽悍勇猛,等车队离开,刘校尉忍不住叹道:“这二十多人都是军中好手,不知是哪位将军府的亲卫。啧啧,那么多好马,要是俺老刘能有一匹做梦都会笑醒。”

    第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撩开,一颗小脑袋探出车窗外张望,“娘亲,京城真热闹啊,好多人。娘,你快看,那有捏糖人的。”

    “韵婧,快坐好,马上就要见到你爹了,你开不开心。”彤儿搂着六岁的儿子江晨毅,对八岁的女儿笑道。江晨毅努力地想挣脱母亲的胳膊,想趴到另一边往外看。

    江韵婧依旧趴在车窗口往外看着,扁着嘴道:“爹都不来接我们,我才不要理他呢。”

    “你爹在忙朝庭大事,他不是让你们的石头哥来接我们了吧。”彤儿将女儿拉回车中,道:“你要乖些,京城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等你爹有空了让他带你们去玩。”

    江韵婧笑道:“我要吃糖人。”江晨毅跟着姐姐叫嚷起来,“我也要,我也要,我要两个,一个是大马,一个是猴子。”搂着一双儿女,彤儿的眼中满是温柔之色,一年多没见到江郎了,真是想啊。

    突然,从街旁的酒楼上传出一声厉喝,一个身形从二楼的木窗跌出,向着街心落下。那人武功不俗,人在空中竭力扳正身形,看到街心有队车马经过,凝身向车顶踩去,想在车顶处站住。

    楼上传出厉喝时何希桂便已警觉,见跌落之人要往车顶上踩,当即飞身而起,拔拳向那汉子的腰间擂去。那汉子一蜷腿,长笑一声向着石头的手踩去,准备借助石头的上冲之势重新翻回酒楼。

    “蓬”的一声,劲气四溢,石头的身形被踩得一滞,回身坐回马背。那汉子低估了石头拳头的威力,身形虽然跃起,嘴中惨呼出声。

    石头是江安义的弟子,实际上江安义教他的东西并不多,只是将元玄心法传授给了他。石头好武,跟着安勇、欣菲、思雨练过,在化州时向田少秋讨教过,又随安西都护府的大军操练过,回平山镇跟家中的供奉们认真学过,从所学的招式来说远远超过江安义这个师傅。

    恼怒那汉子无礼,石头出手时带出几丝元玄真气,他的内功已经小有成就,踏入练气化神之境,在江湖上算得上是高手了。那汉子觉得掌心像几根烧红的铁针扎入,痛彻心扉,气息一散,掉落在地,脚尖哪敢沾地,虚提在那里直打颤,身上的汗滴滚滚落下。

    “孙师弟,怎么了?”从楼中窜出几名劲装汉子,其中一个红脸汉扶住那汉子关切地问道。

    “陈师哥,我这条脚痛得厉害,怕是够呛,那小子出阴招暗算我,手中拿着暗青子。”

    红脸汉陈步宁抬头望向车队,亲卫们早已抽出刀,将中间五辆马车护卫起来。见车队防范严密,陈步宁心知遇到了硬茬,不过他们师兄弟出身风雷门,虽然比不上江湖十大门派声名显赫,但在西南一带也是响当当的门户。

    去年少掌门康千峰迎娶了落意门门主的孙女映霞仙子,前来祝贺的武林朋友多达千人,风雷门声名越显。风雷门掌门康宇志雄才大略,不甘心风雷门仅在西南一带称雄,丰乐十五年天下比武,星月阁、天行宗、云霄殿都没有人参与,康宇志把目光放在十大门派上。此次风雷门少掌门夫妇带了二十多名师兄弟来京赴英雄会,就是想与朝庭搞好关系,多立功劳,能像风清山庄那样借助朝庭认可成为十大门派之一。

    马车停下,几颗小脑袋争先恐后地挤出车窗看热闹,剑拔弩张的局面丝毫没有吓住车内的几位小童,乌溜溜的黑眼珠四处扫看。

    此处发生争斗,立时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不少江湖人氏闻讯赶到,见是风雷门与人发生了冲突,纷纷站在旁边助起阵来。开玩笑,风雷门在江湖上迅速崛起的大门派,与落意门联姻之后更是如日中天,行走江湖靠得是人脉广,背靠大树好乘凉,交好了风雷门将来行走江湖有诸多方便。

    陈步宁有些踌躇,他知道京中权贵众多,眼前这伙人有二十多个精悍的护卫,探头观望的孩子身上珠光宝气,铁定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家,要说起来是自家师弟有错在先,随便往人家车顶上踏。只是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羞刀难入鞘,要找个什么台阶息事宁人才好。

    不远处,姜健带着几名暗卫手下在看热闹,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道:“镇抚大人,是风雷门的人与江府发生了争执,我们要不要上前劝解开?”

    江府,朝中姓江的官员不多,能够有二十多名亲卫、数十匹好马的铁定是江安义。姜健眼中射出一道凶光,冷哼道:“督公只是让我们暗中看着,没出人命管他做什么。”

    何希桂催马上前,倨傲地道:“你们想干啥,还不散开,别挡住道,当心老子把你们全都抓到衙门去问罪。”

    奉师傅之命来接师娘,石头没想到会生出事来,这让他感觉很没面子。如今他已不是杏花岭下看马的农娃,而是东宫左卫率六品司阶,是朝庭的将官,在他眼中陈步宁等人就是惹是生非的乱民,万岁怎么会想着让这些乌合之众前去北漠打探军情,这些天京中乌七八糟的事不少,就是因为这伙子江湖人所起。

    石头的江湖经验不多,本来说两句软话互相给台阶就过去了,他这句话出口,所有的江湖人脸色都变了,性急的拔出兵刃,怒目相向。

第七百零六章争端暗起

    行走江湖,头可断血可流,脸面不能丢。陈步亭知道自己已无退路,要是认怂离开,从此再无颜面在江湖上走动,掌门也绝饶不过他。

    脸色铁青地看向石头,陈步亭道:“朋友,你出手伤人在先,口出狂言在后,我等奉天子之命不恤生死赶来京中效命,你便是这样对待义士的吗?莫非倚仗权势视我等江湖好汉为无物吗?今天不给我风雷门一个交待,休想离开。”

    “说得好”、“狗仗人势,想欺压我们江湖好汉,做梦”、“我等不如回去,省得受这鸟气,让朝庭自己去打探消息”……

    姜健带着人来到旁边的茶楼之上,居高临下看热闹,听陈步亭说的振振有词,挑动得江湖人同仇敌忾,笑道:“风雷门的这个陈步亭倒是个人才,等事后把他招进暗卫来。”

    石头冷笑一声,从马上跃下,来到陈步亭面前,道:“颠倒黑白,小爷懒得跟你废话,要什么交待,尽管划出道来,何某一一接下便是。”石头虽然学了一身武艺,但并没有多少用武之地,在化州时高手众多,轮不到他出手,到了平山镇也少有出手的机会,府中的供奉说他的武艺足可开山立派,与府中护卫交手每每获胜更坚定了他的信心。

    振远镖局的镖师来平山镇接货,石头最喜欢听他们说些走镖的经历,渴望着能像镖师们那样闯荡江湖,做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好汉。然而在军中任职,那些将军校尉们说到江湖好汉,大都不屑一顾,认为个人的武勇在千军万马的冲杀中作用甚微,这种态度同样也影响到石头。因此对于江湖石头心中满是矛盾,既期待能去闯荡一番又看不起江湖人物。

    陈步亭向他挑衅,亮出风雷门的招牌。石头听镖师们说过风雷门是西南一带的大门派,高手如云,不免技痒,借这个机会与武林高手较量一番,看看自己的武艺究竟如何?

    身为风雷门亲传弟子,陈步亭在江湖上有号“鸣雷掌”,行走江湖也算八面风光,没想到被石头视为无物。怒气勃发,陈步亭冷哼道:“欺人太甚,我陈步亭便要领教一下高明,请。”

    “陈爷,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陈兄威武,等陈兄为我等江湖人扬威后,大伙在寻风楼摆酒相贺”、“打死这狂妄的小子”,江湖人一个个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姜健笑眯眯地看着,巴不得事情越大越好,最好双方都死上些人,结下深仇不死不休才好,到时误了天子用江湖人打探北漠消息的大事江安义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石头,退下。”一声娇喝传来,石头应了声是,苦着脸退下,师娘发话,这场架打不成了。欣菲站在车辕之上,凤目含煞,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楼上的姜健,姜健面色一僵,缩进楼内。身在暗卫副镇抚,他自然知道欣菲,江安义的这位夫人是彩蝶门的圣女,更曾是龙卫、暗卫六州的都统,无论在身份还是官阶上都力压他,现在欣菲退出龙卫一心相夫教子,虎倒雄威在,姜健仍不敢轻易挑衅。

    那些江湖人物不知厉害,看到一个美貌的女子露面,不少人轻佻地吹起了口哨。有人口花花地叫嚷道:“师娘,还是回去奶孩子吧,小心擦破了粉脸,男人可要心痛了,哈哈哈。”

    在嫁给江安义之前,欣菲可是女煞星,这些年养儿育女温柔了许多,听到有人调笑她,欣菲柳眉一竖,抖手射出一枚铜丸。铜丸疾如利箭,那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收敛,铜丸便击在左脸颊之上,鲜血飞溅,四五颗牙齿随之喷出。

    陈步亭心中暗凛,刚才那小子就不是善茬,出来个师娘更是厉害,这一家人都是什么人?看这娘们出手疾如闪电,难怪师傅一再叮嘱江湖上老人、女人、僧道、侏儒不可轻惹。

    “好贱婢,居然敢暗箭伤人”,口花花的小子捂着腮帮,痛得直叫唤,含糊地骂道:“爷跟你不死不休,各位老少爷们可要替在下做主。”

    那小子跺着脚骂得凶,但是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铜丸来势迅捷,如果要取他的眼睛根本无处躲藏,他自忖不是对手,鼓躁着众人群斗。

    车窗探出的几个小脑袋鼓掌叫好,欢呼道:“娘(大娘)好厉害。”

    孙桐坐在地上,扒掉脚上的靴子,并没有看到鞋底的洞,再看看脚底并无损伤,立时醒悟过来伤及自己的是内气。孙桐脸刷的一下白了,风雷门也有内家心法-风雷劲,他曾见过康掌门一次酒后兴起在庭院中演武,双掌带动风雷,飞砂走石声势惊人,十步之内根本立身不住,据掌门得意地自称已达炼气化神至境,江湖上难寻对手。少掌门六岁起随其父习练风雷劲,二十二年小成踏入炼气化神之境,被江湖上誉为天才,人称“风郎君”,才能娶到落意门门主的孙女为妻。刚才那个小子化气成针,收控自如,一身功力只怕还在少掌门之上,看那妇人手挥铜丸赛过急箭,怕也是内家高手,眼前这伙人不好惹,稍有不慎恐怕要替师门惹祸。

    想到师傅的那张黑脸,孙桐再出一身冷汗,急叫道:“师兄,陈师兄。”

    陈步亭正骑虎难下,听到孙桐叫他返身问道:“什么事?”

    “师兄,近前说话。”孙桐挤眉弄眼地道。

    陈步亭心知有异,走到孙桐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师兄,这伙人厉害,刚才那小子不是用暗青子,是内劲,化气成针。”孙桐苦着脸道。陈步亭寒意立生,少掌门尚做不到化气成针,幸亏刚才没有动手,要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转过身来,陈步亭义正词严地道:“今日之事诸位英雄都看在眼中,是非对错大伙都知道,我会禀报少掌门上门去讨个公道。”

    抱拳作了个四方揖,陈步亭道:“还望诸位老少英雄到时能去做个见证。”

    欣菲冷冷地道:“太平坊,江府,一问便知。石头,赶紧回家。”

    车队缓缓离开,陈步亭沉着脸和周围的江湖人客套了几句,带着师弟们赶回芙蓉苑向少掌门禀报。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议论着这个太平坊江家是什么人物,怎么江湖上没有听闻过名声。

    有识货的默然无语,刚才孙桐无礼在先,被伤的那人出言轻佻,论起理来风雷门理亏在先,俗话说民不与官斗,看这伙人的架式并非软?{子,风雷门要去寻公道,怕是要踢到铁板上。

    茶楼,姜健面色阴沉地挥手让手下离开,他和两名同门留了下来喝茶。姜健在暗卫中立住足后,六华门的师兄弟纷纷前来投靠,黄喜知道姜健与江安义有杀师之仇,巴不得与江安义为敌的人多多益善,在他的默许下,六华门有二十多人加入进暗卫,姜健的师叔张实华也被礼聘为供奉。

    方才与欣菲隔空相望,姜健从欣菲的眼神中感觉两人功力相差无己,都是临门一脚就能踏入炼神还虚之境。当年姜健不是江安义的对手,欣菲不弱于自己,他们夫妻联手自己安能讨得好去,再看江安义的弟子都是炼气化神的境界,自己想凭武力替师傅报仇遥遥无期。

    “师兄,江家人如此骄狂,我们不妨利用今天这件事做些文章。”说话的是张实华的弟子金云城,此人是姜健的军师,鬼点子很多。

    姜健三人在茶楼密谋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各奔东西,姜健去见黄喜,金云城则前往芙蓉苑散播江家的谣言,一张针对江安义的罗网在暗中铺开。

    今天家人要来,江安义提早半个时辰回家,刚进宅门就听到院中儿女说笑的喧闹声。加快脚步迈过二门,六个儿女正在院中围着石头打闹,欣菲、彤儿、冬儿三女站在对面檐下,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江韵婧首先发现了江安义,欢叫了声“爹”,飞奔地向他扑来,早将马车内的小小怨念抛到了九霄云外,江韵思小心地牵着妹妹江韵亭站在原地,将近一年时间没见,她俩对爹爹多了分陌生感。

    江晨智已经九岁,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弟弟江晨益上前施礼,恭声道:“孩儿见过爹爹。”

    韵婧赖在江安义的怀中不肯撒手,江安义将她抱起,伸出右手慈爱地摸摸两个儿子的头,笑道:“快一年没见,晨智和晨益都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温文有礼,看来张先生教导得很用心。”

    扬起脸冲着韵思、韵亭和晨毅招手,江安义笑道:“你们快过来,让爹爹看看,爹做梦都想你们。”

    彤儿红着眼眶笑着催促道:“你们不是总说要见爹爹,还不快过去喊爹。”

    几声娇怯怯的呼唤“爹爹”,差点把江安义的眼泪唤了出来,蹲下身将六个儿女都揽进怀中,江安义感到无比的幸福。

    注:从前面找了一个江安义几个子女的情况,粘贴在此以供参考:老大江晨智(九岁,丰乐十四年)和次女江韵思(行四,五岁,建武元年)是冬儿所生,次子江晨益(行二,七岁,丰乐十六年)和小女江韵亭(行五,四岁,建武二年)是欣菲所生,长女江韵婧(行三,五岁,建武元年)和小儿子江晨毅(行六,三岁,建武三年)是彤儿所生。

第七百零七章众口铄金

    (祖国,生日快乐!)

    被翻红浪,云收雨歇。

    “……思雨说反正安勇在镇北大营,她就在家中陪陪娘;妍儿大半时间都住在平山镇,娘有时候也跟她到武清县住上段时日……晨智和晨益都跟张先生读书启蒙了,先生夸他们两个聪慧,嘻嘻,说是像你一样以后能做状元郎;还有韵婧、韵思她们也嚷着要识字,妍儿说你肯定同意,她小时候就是你让她识字的……”

    欣菲紧紧地搂着江安义的胳膊,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地絮叨着,虽然这些江安义都从家信中知道了,但听着妻子轻言述说,心中感到分外温馨,这才是家的气息,这才是家人的味道。

    将手从欣菲的怀抱中挣脱,将她揽紧,江安义舒适地吐气道:“前段时间奔波不定,总算一家人又团聚了,以后估计会在京中长住,如果娘愿意我想把她接进京来。晨智、晨益都开始启蒙了,学业可不能放松,当年我爹可是从六岁就让我识字读书,我江安义的儿子不说做状元郎,及第总应该吧。”

    欣菲笑啐道:“瞧把你得意的,好像会试你是主考官似的。”

    感觉到欣菲胸前的弹意,江安义兴致再起,蠢蠢欲动,欣菲还没从刚才的激动中缓过来,连忙按住他的胸膛道:“今天进城的时候,我看到姜健了。”

    吃饭的时候,石头将发生冲突的事告诉了江安义,江安义并没有放在心上,石头不认识姜健,没有留意茶楼上的观看者。

    欣菲的话让江安义一惊,停住做怪的手,问道:“姜健在哪?此事与他有关?”

    当年李家设计杀害江安义,江安义差点死在姜健师徒手中,后来陈洪明被江安义反杀,姜健矢志报仇。因为彤儿,江安义与李家已经和解,而跟姜健的仇恨却无法消除。

    姜健参加天下比武加入暗卫,江安义已经知晓,他甚至知道暗卫副督统黄喜也对他心怀敌意,只是江安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与黄喜结下的仇怨,莫非是因为黄家、或者自己帮着太子间接地得罪了楚安王?

    暗卫的特殊性让江安义有种芒刺在背的感受,以前有欣菲照应,不用太在意龙卫暗卫,如今欣菲在家相夫教子,他怎敢掉以轻心,姜健的出现让江安义生出不祥之感。

    欣菲查觉到丈夫的异状,柔声道:“江郎不必太在意,妾身虽然不在龙卫任差,但师门之中还有许多人在龙卫之中,改日妾身去拜见师门长辈,请他们留意一下,姜健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江安义摩挲着欣菲光滑的后背,心中盘算开来:龙卫有欣菲这层关系,应该不会来为难自己;听田守楼说过,暗卫督统冯忠与黄喜之间似乎有些不和,自己因为千金赌坊与冯公公有点小交情,听闻冯公公喜权好财,自己不妨送上些孝敬,有他关照姜健不足为虑。姜健,江安义在心头冷哼一声,当年之事自己没有赶尽杀绝,他反而敢冒头来挑衅,如果让自己找到机会,便送他与陈洪明黄泉团聚。

    欣菲被江安义摩挲得春心荡漾,翻身骑到江安义的身上,媚笑道:“江郎,**苦短,及时行乐才是。”

    芙蓉苑、彩云殿,人声鼎沸。

    五六十人分数行排坐在殿中,正中的主位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陈步亭正在殿中慷慨陈词,“……诸位英雄,陈某已经探听清楚,那个口出不逊之人是东宫左卫率的六品司阶何希桂,他是清田司使江安义的弟子,那个伤了杨兄的女人是江安义的妻子,太平坊江府,就是江安义的府邸。”

    江安义在江湖上没有名气,在座的众人交头接耳探听江安义的底细,结果只知道江安义是状元郎,曾经做过化州刺史,并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这样的人与江湖原本是两条不相交的线。

    那个被欣菲击落了牙齿的杨勇岩站起身来,高声道:“各位老少爷们,杨某请大伙看在江湖一脉的情面上,能一起前去江府替在下讨个公道,多谢了。”

    杨勇岩转着圈朝四周做着揖,不少人脸上现出鄙夷之色。杨勇岩在江湖上的名声不佳,虽然不是采花贼,却喜欢沾花惹草,与江湖上一些放荡的女人关系密切,江湖人背地称他为“杨花郎”。

    左侧第三个位置有个壮汉开声道:“击伤杨勇岩的那个女人我认识,是彩蝶门的圣女欣菲,这个女人做过龙卫的镇抚,苏鹞子和马大胆就折在她手中。”

    一阵吸凉气之声,苏鹞子和马大胆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绿林高手,雄霸一方、坐地分赃,手下弟兄众多,早些年听闻被龙卫剿了,没想到居然是死在这个女人手中。

    “后来这个欣菲嫁给了状元郎,随丈夫去了化州,被委为六州龙卫、暗卫的督监,杨花郎你好大的胆,居然敢对她口花花,她没有取你的性命就算心慈手软了。”

    杨勇岩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脚碰到椅子,就势坐了下去,摸着脸颊上的伤处,再不敢开腔。那壮汉是姜州大侠任辰光,江湖上声望甚隆,他说的话众人都十分相信,听到欣菲的威势,众人怯意立生,轻声议论起来。

    主座右侧的年轻女子尖声冷笑道:“彩蝶门有什么了不起,我落意门岂用怕它,彩蝶门孙门主可是我爷爷的手下败将。眼下落意门和风雷门联合起来,便是明普寺也要避让三分,区区彩蝶门的圣女,已经不再是龙卫中人,有什么好怕的,枉你们还是堂堂七尺男儿,连我这个女人都不如,可发一笑。”

    听到妻子口出狂言,康千峰暗暗苦笑,自己的妻子是落意门门主白崇峰宠爱的孙女,在他的纵容下行事向来张狂,自己娶她为妻真不知是福是祸。见座中众人脸色更变,康千峰连忙笑道:“贱内心直口快,她的意思是我辈江湖人义字当头,讲究快意恩仇,只问是非曲直,不怕什么权势威迫。江家人仗着官身,视我等为无物,这口气我们江湖好汉不能忍。”

    “不错,少掌门说得有理”、“我们是天子请时京来的,不用怕他江家”、“咱们一起上江家讨个公道,不信江家人能把咱们怎么样”……

    众人越说越激动,撸胳膊挽袖子巴不得立时动手,康千峰站起身拱手示意道:“各位英雄,我等虽不惧权势,但也不能鲁莽行事。康某有件事告诉大家,今日之事有位朝庭官员正好在场,他对我等的遭遇深表同情,愿意为我等做主向天子奏报江家仗势欺人之事。”康千峰有意地顿了顿,扫视了一眼振奋的众人,接着道:“有理行遍天下,江安义就算是朝庭的高官也不能不讲理,如果他不惩戒妻子和徒弟,咱们就去告御状,天子如果不为咱们做主,这个群英会咱们就不参加了。”

    “少掌门说得有理”,陈步亭高声道:“咱们江湖人凝聚起来,朝庭也不敢轻视咱们。”

    康千峰见众人纷纷点头,心中暗喜。他从陈步亭口中知道江家人不好惹,特别是江安义的妻子欣菲更是炼气化神的高手,估摸与他的父亲不相上下,如果风雷门自行前去讨要公道,铁定要被痛殴,但如果纠集众多同道前去,就用不着怕江家人出手。

    接下来要做的是多多说动武林同道一起前去,要让陈步亭多散布些江家的谣言,

    风雷门有过率众剿杀“武林恶魔”的经验,该如何做陈步亭是老手。康千峰转着眼睛,知道事情原委的人不多,会替江家说话的人更少,不过任辰光的话里话外向着江家,不能让他开口。

    想到暗卫的大人找到自己,许诺事成之后吸纳风雷门的弟子进暗卫,并全力支持风雷门成为十大门派之一,康千峰的心头火热,爹爹交待自己进京的任务没想这么轻易就完成了,对付一个江家总比前去漠人王庭搏命容易万分。

    芙蓉苑中暗波汹涌,姜健得了黄喜的默许,派人推波助澜,舆论被扇动起来,关于江家的种种恶行在江湖人口中迅速地传播着,欣菲成了残害江湖的女魔头,而江安义则成了利用权势为非作歹的贪官。鼓动起来的怒潮淹没了几句分辨的声音,“倒江”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金云城把芙蓉苑的情形说与姜健听,姜健不方便出面,暗中联络康千峰的事交给了金云城。

    “师弟,辛苦你了。”姜健道:“黄大人已经答应年后升任你为典史。”

    金云城大喜,笑道:“多谢师兄帮忙,小弟定当竭力相报。”

    等金云城喜孜孜地离开,姜健抚着下巴思忖着,倒江的声势已经造下,接下的事情的发展已经不重要的了。无论是江家人痛打江湖人,还是江湖人围殴江家人,对他来说都是好事。江家人打了江湖人,天子如何的英雄会大概要泡汤;江湖人围殴江家人,稍解自己心头之恨。

    “嘿嘿嘿嘿”,姜健发出阵阵冷笑,轻声道:“真是期待啊。”

第七百零八章堵门闹事

    芙蓉苑的风声雨声叫骂声传不到江府,江安义沉浸在与家人团聚的喜悦中。孩子们消除了开始时的生疏,整天粘在他的身旁不肯离开,江安义很享受和儿女们呆在一起的时光,听着稚嫩的声音喊自己“爹爹”,江安义感觉心都要萌化了。

    石方真准了他三天假,让江安义陪陪家人,带着妻儿老小在京中四处游玩。明普寺进香、雁塔观景、东西市购物、永安坊东街品尝各式小吃、升平坊南市看杂耍猴戏,江安义看着儿女们开心的笑脸,再苦再累也值了。

    一家人在寻风楼吃罢午饭,几个孩子呵欠连天,一连疯了三天,便是大人也有些盯不住了,车厢内冬儿抱着韵思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江安义抱着韵亭骑着木炭在最先开路,木炭仿如知道主人的心意,脚步轻盈,小小的颠簸让韵亭倚在父亲的怀中睡得更香了。

    拐进年丰巷往前十余丈便到家了,木炭刚探身想入巷,江安义立时发觉家门前堵着一大帮人,看样子有七八十号之多。江安义轻轻一点镫,木炭立刻停住脚步,倒退着退了几步。后面的三辆马车跟着停住,欣菲惊觉,掀开车帘。江安义轻轻纵下马,将手中的女儿交给欣菲,柔声道:“那些江湖人前来闹事,我去看看,你护住他们。”

    欣菲接过女儿,柳眉竖起,煞气十足地道:“这些江湖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围攻朝庭大员的宅子,龙卫和暗卫都死哪去了,京兆府也没人管吗?风雷门莫非想谋反不成?”

    自家妻子在龙卫呆得久了,动不动就给人扣上顶谋反的帽子,江安义有些哭笑不得,温和地笑了笑,道:“娘子且放宽心,为夫前去看看。”

    对于丈夫的武功欣菲十分了解,放眼天下能伤到他的人屈指可数,这伙江湖人看上去人多势众,真要动起手来,不见得能困住江安义。

    下了马,江安义快步来到自家宅门,一群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将府门围得水泄不通,从化州跟随而来的那些亲卫手扶刀把,半弧形护住大门,面对气势汹汹的江湖人,镇定自若。

    李东鸿满头大汗地正在道:“……江爷真的不在府中,你们有事等酉时派三两人前来商谈,再要围在宅前我可要报官了。”

    “江家以官府压咱们,仗势欺人。”

    “我到清田司打听过了,那狗官没去当值,八成就躲咱们。”

    “大伙闯进去,把那狗官找出来。”

    …………

    江安义大怒,这伙江湖人无法无天惯了,居然想闯自己的家宅,虽说家人此时不在,如果放在别的时候、甚至夜晚闯宅,惊拢了自家儿女怎么办?

    人群挤得很紧,江安义一晃身,像只涂油的泥鳅从人群中滑过,周遭的汉子身子情不自禁地向两旁闪开,还没查觉出怎么回事,高阶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那些亲卫看到江安义出现,抱拳恭身,齐齐道:“见过主公。”

    李东鸿长出一口气,喜形于色地道:“安义,你总算回来了,这伙人半个时辰前就围住府门,吵嚷着要见你……”

    江安义心中暗叹,李东鸿虽然文章写得好,但是处事能力却欠缺,半个时辰早就该一面让人给自己报信一面前去通知京兆府,要不是自己这些亲卫镇住场面,事情怕难以善了。与李来高相比,李东鸿差了些。

    “东鸿,辛苦你了,你且回府中歇息,这里有我。”江安义微笑地道。这半个时辰李东鸿是如履薄冰,听到江安义这般说松了口气,拱手施礼退进府中。

    江安义转身面向阶下的江湖汉,目光在为首的两名老者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扫了一眼围住府门的江湖人。自打踏入炼神还虚之境后,江安义逐渐领悟到返璞归真的道理,广明大师也向他传授了一些收敛气息的经验,站在台阶之上,江安义就像个精神点的书生,双眼清亮,并无凌利的光芒。

    江安义在江湖上几无声名,几个知道他身怀绝世武功的人大都败在他的手中,自然不会出自己的丑。姜健与江安义有杀师之仇,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所以他不会告诉江湖人江安义有多厉害,他巴不得江安义能多杀了几个闹事的江湖人,到时候天子降罪才好。

    带队的两名老者是江湖上的名宿,一个是雷州人云中客高威,另一个是登州人聚义庄庄主焦空羽,两人在江湖上颇有声望,又好管闲事,被康千峰鼓动着率众来向江安义讨个公道。

    焦空羽与官府常打交道,知道官字两张口和官官相护的道理,一个不慎就要惹来无穷的麻烦。昨天被康千峰多敬了两杯酒,一时兴起答应和云中客前来江府讨说法,等真到了江府门前,看到那些散发出冷厉之气的护卫便心虚了几分,万一冲突起来出了人命,自己这个带队的两面不讨好,难怪康千峰夫妇没有露面,光派了门下的陈步亭等人,自己上了小狐狸的当了。

    听说江安义不在家,焦空羽便有去意,无奈陈步亭煽风点火鼓动身边的那些无知汉子闹事,要不是焦空羽极力压着,与江府出来的那名先生磨叽时间,恐怕早已是刀光血影。见到正主出现,焦空羽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看到江安义望向他,焦空羽脸上露出丝微笑,抱拳道:“江大人,老朽焦空羽,受众位好汉之托,前来贵府就三日前令徒和令夫人折辱江湖豪杰之事讨个说法,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江大人见谅。”

    江安义很奇怪,江湖人不是一语不合就该拔刀相向吗,这么多人堵在府中前半天了,居然和李东鸿扯了半天,看这个带队的老头不笑不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位和善的乡绅呢。

    陈步亭站在高威的侧旁,对焦空羽的示弱极为不满,若不闹出点事回去少掌门怎么向背后的官爷交待。想到这里,陈步亭轻声对高威道:“高爷,焦爷家大业大,怕是不敢与姓江的硬扛,这场面还得老爷子您来扛。”

    高威眯缝着的眼瞪圆,高声嚷道:“姓江的,欠债还钱,你的婆娘和徒弟打了人,把他们交出来当众抽二十鞭子,这场恩怨就算化解。不然的话,激怒了前来参加英雄会的好汉们,你江家鸡犬难留。”

    江安义的笑脸顿时冷了下来,焦空羽暗暗叫苦,高威是独行侠,无牵无挂,好面子又死要面子,让陈步亭稍一激便口出狂言,让江府鸡犬不留,怕是你死了一百遍江家也没有事。

    “这位是?”江安义冷着脸问道。

    高威梳理了一下胡须,得意地道:“老夫江湖人称‘云中客’,小子,你记住了。”

    “云中客,高威,你这只云中雀什么时候改名了。”随着一声娇喝,欣菲从府门中迈步出来。她从侧门把家人送回,让人前往京兆府送信,有些不放心江安义,前来助阵,正好听见高威在自吹自擂。欣菲在雷州办案时曾会过这位云中客,是个侠盗,做些劫富济贫的勾当,被龙卫抓住后,向欣菲自称云中雀求放过,欣菲见他没有劣迹又一把年岁,心一软真放过了他,没想到今天这老头居然带着人来堵自家的门。

    欣菲怒冲冲地站在江安义身旁,瞪着高威,高威心怯,头一低不再开腔。陈步亭一看不妙,上门讨公道要虎头蛇尾,当即叫道:“众位英雄,就是这个女人用铜丸打伤杨壮士,大伙看她可有半分后悔的样子。”

    阶下的江湖人立时哄叫起来,“揍她”、“这婆娘好嚣张,居然叫高爷云中雀”、“咱们这么多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让一个娘们给吓住了,传到江湖上去有何面目见人”、“闪开,让我来教训她”……

    人群往上涌,有人已经踏上台阶,那些亲卫刷地一下抽出刀,护在江安义和欣菲面前。眼看要刀剑相向,从巷口传来呼喝声,“你们堵在这里干什么,想聚众闹事吗?”

    “是鹰爪孙来了,大伙快闪。”

    “慌什么,咱们是来为朝庭卖力的,是万岁下旨请咱们进京的,那些狗腿子能拿咱们怎样。”

    “大伙不用怕,咱们又做什么,只是来江府讨要公道,到了衙门也不怕。”

    京兆府的衙役赶来了,带队的孙捕头分开江湖人,来到阶前向江安义行礼道:“江大人,您受惊了,这伙江湖人可是想闹事?”

    焦空羽知道,只要进了衙门有理也成了无礼,聚众闹事、围攻朝庭官员足够大伙吃一壶的了,赶紧向江安义拱手道:“江大人,我等只是前来说理,并无冒犯之意,还望大人给众位官爷解释一下。”

    江安义想了想道:“这位捕爷,这伙江湖人并未闹事,江某是看他们人多,生怕惊扰了家人,才让你带队辛苦一趟。焦爷,你既然是来说理的,就请选两个人进府一叙,其他人都散了吧,省得官爷误会。”

    孙捕头收了欣菲给的二十两银票,开心地带着手下走了。那些江湖人推举了焦空羽、陈步亭和前来看热闹的任辰光随江安义进府商议,至于高威,自觉无颜,和着众人回了芙蓉苑等消息。

第七百零九章以战论理(一)

    “啪”,康千峰一掌拍在身旁的桌上,乌木桌发出酸涩的“吱呀”声,一股劲气汹涌推来,陈步亭吓得一缩脖,往后退了两步,闭上嘴不敢做声。

    “废物”,康千峰可不管陈步亭是他的师兄,毫不客气地训斥道:“让你前去把事情闹大,见见血,你给我带回了个三战定输赢。呵呵,以战论理,我风雷门啥时开始以德服人了?”

    “禀少掌门,入江府商谈,焦空羽生怕得罪了江安义,而任辰光也偏向江家,我孤掌难鸣,力争之下才决定三战论输赢,输家摆酒认错。”

    映霞仙子白芊凝娇笑道:“千峰,这说不定是件好事,正好借此良机在天下英雄面前扬威立万,想那区区江府岂是咱们风雷门的对手。”

    康千峰脸色凝重地道:“不可大意,我看过杨勇岩的伤,那个叫欣菲的女人身手十分高明,我恐怕也不是对手,孙桐的脚被火属性的内劲所伤,江湖中真气属火的门派不多,莫非是云霄殿所传,不过我看那内劲十分强悍,与云霄殿的火神功不太像,若是爹爹在此一定能分辨得出。”

    这几日康千峰已经派人打探过江家的底细,欣菲出身彩蝶门,江安义是个读书人,即使会武功也高强不到哪去,何希桂是江安义的弟子,估计和江安义另一个弟子范志昌一样是跟江安义习文,何希桂常年不在江安义身边,推测他的武艺是平山镇江府所请的那些供奉所教。

    白芊凝粉脸嘟了起来,骄狂地道:“枉你还是风雷门的少掌门,一点担当也没有。那个叫欣菲的老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我亲自去会她,彩蝶门的圣女,呵呵,落意门若有圣女肯定是我,圣女对圣女,我会让她知道落意门的流水诀胜过彩蝶门的姹女经百倍。”

    康千峰眼底闪过一丝怒意,笑道:“夫人家学渊源,康某甘拜下风,不过此战关系风雷门的颜面,上场三个人选还须仔细斟酌。”

    “你就是思前虑后想的太多,有什么好斟酌的,我对付那个欣菲,你若不肯出手对付江安义的徒弟就让丰师叔上,至于最后一场估计用不上,万一要打就让华爷爷出手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丰师叔丰乐清,是风雷门门主康宇志的师弟,一身功夫仅次于他。以丰师叔出手对付何希桂,那是牛刀杀鸡,不成问题,康千峰默然想着,斜撇了眼身旁挥舞着右手的妻子。自己娶白芊凝为妻,自是想借助落意门的势力,可是白芊凝过于骄狂,时常让自己下不来台,爹爹让自己忍耐,暗中偷学落意门的流水诀,以图将来。

    妻子的功夫与自己不相上下,要与欣菲交手恐怕逊了一筹,不过她争强好胜,自己硬阻了她反为不美,就让她去对付欣菲,胜了固然可喜,败了也挫挫她的狂傲之气,反正第三场有华圣伟出手,稳胜。

    华圣伟是落意门门中白崇峰的师兄,是个武痴,一生沉淫于武学,据说功夫尤在白崇峰之上。华圣伟终身未娶,白芊凝最讨他的欢心,视之为孙女,白芊凝嫁到康家便跟到康家做供奉,有这位爷继续护着白芊凝,映霞仙子几乎成了风雷门的太上掌门,稍有不如意便摔杯子打碗,无人敢惹。此次白芊凝随他进京赴英雄会,华圣伟自然也来了。华圣伟已经进了康家,已经不算是落意门的人了,有这样一个强力保镖在手,康千峰悠然端起茶喝了一口。

    比试的地点就设在芙蓉苑,日子定在四月二十休沐日,还有几天时间,姜健命人在紫云楼前的空旷处搭起擂台,届时紫云楼可供重要人物观战。江府与风雷门的相斗被越传越远,传得越来越邪乎,什么江府欺压武林人、风雷门实际在邀斗彩霞门、落意门助力风雷门居为江湖十大门派、朝庭有意借助此次入北漠打探军情重新排定江湖十大门派等等,各种小道消息甚嚣尘上,无数江湖人被吸引的前来观战。短短三天,芙蓉苑中的江湖人便突破了三千之数,京城之中风云激荡,万人睹目即将到来的这场争斗。

    冯忠的心情很复杂,此次英雄会是他一手操办,来的江湖人越多他的面子上越有光,天子过问过数次,夸他办事得力。可是江湖人聚在一处,是非随之增多,虽然将他们集在芙蓉苑中,但打斗之事难以杜绝,有不少人家遭了贼,京兆尹李功昭跑到暗卫衙门诉苦,让他赶紧打发走这伙江湖人。

    摩挲着光滑的下额,想着风雷门与江家的那场争斗,冯忠的八字眉快要蹙成剑眉了。事情的起因他已经清楚,这件事怪不了江安义,可是朝庭正在用人之计,自己也不能得罪这伙江湖人,万一这些江湖人起了牛脾气,真的各自归家,那这场英雄会就成了笑话。

    严清泽抱着整理好的谍报进来,略一躬身将册子放在桌上,天下各处的消息汇总删减后仍有十余页之多,这些是经严清泽看过认为需要告知天子的。

    冯忠扫看完谍报,点点头,示意他装入黑木盒中。严清泽见冯忠愁眉不展,笑道:“督公可是为明日江家与风雷门比武之事发愁?”

    “不错,咱家左右为难,哪一边有事都不好向万岁交待。”冯忠叹道。

    “督公何必为难,江湖事江湖了,此事仅限于江湖恩怨便是。”严清泽道:“不过属下听闻黄副督手下的姜镇抚很热衷此事,似乎有所图谋。”

    “喔”,冯忠眉头一挑,恢复八字形状,他知道姜健与江安义有杀师之仇,这件比斗莫不是姜健在背后操纵,黄喜这小子又是什么打算。

    严清泽见冯忠沉吟不语,建议道:“督公面见天子时不妨将此事奏知,请天子示下,督公依照圣意行事便立于不败之地,至于黄副督和姜镇抚要耍弄什么手脚,只会弄巧成拙。”

    “哈哈哈,严先生真是咱家的子房,咱家这就进宫面圣。”

    御书房,石方真听完冯忠的禀奏也感到为难,手指轻轻扣击着桌面,思忖片刻道:“此事朝庭不宜介入,只要不伤了江安义谁输谁赢都无所谓,你请些高手坐镇以防万一。等比斗之后,将这些江湖人遣往北漠,各地清理官田的奏章陆续报来,朕会让江安义去外地清查官田,两相错开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万岁深谋远虑,老奴遵旨。”冯忠恭声应道。

    “明日休沐,朕想微服去看看江湖人比武是什么样子,你安排几个人护驾,不可声张。”石方真兴致勃勃地道。

    “是。”冯忠心中叫苦不迭,白龙鱼服,又是身在众多的武林人之间,万一有个差迟自己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回去之后要详加安排,不能有丝毫懈怠。

    东宫丽华园,太子石重伟正在观赏歌舞。

    一曲歌罢,石重伟笑道:“不错,歌如黄莺啼叫,舞如飞燕轻盈,舞美人也漂亮。”

    亭中仅有少詹事程明道陪侍在一旁,闻言笑道:“这队歌伎是福州刺史杨大人精心所选,献于殿下以供消遣,还有二万两银票臣已经交给了石家令。”

    石重伟端起酒小饮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道:“你收了杨全栋多少好处,他让你传什么话。”

    程明道正色地道:“臣安敢以殿下之名谋私,杨大人送给臣两块印章石,殿下若是认为不妥,臣回去便退还给他。”

    福州产易印章石,有一两福石十两金之说,杨全栋送给杨全栋的印章石足有二十斤,折银近五千两。

    石重伟懒散地挥了挥手,道:“罢了,说说什么事吧。”

    “杨大人托臣向殿下转达忠诚之意,他请太子能在清田一事上替为延缓,能不被首次抽中。”程明道轻声语道。天子有意在今年抽两个州先行为试点清理官田,此事众人皆知,福州刺吏杨全栋想缓上几年,好将帐本做好从容应对朝庭的检查。

    程明道道:“殿下只需吩咐一声江大人,让他禀奏天子的时候将福州放在后列便是,殿下您开口,江大人定然答应。”

    石重伟轻笑起来,道:“眼下清田司可是三弟在督办,孤得空向江师说说吧。唉,孤的这个江师可不安生,最近与江湖人又闹在了一起,明日要在芙蓉苑比斗,你说孤是不是该前去替江师助助阵。”

    程明道连忙劝阻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身为储君岂可轻涉险境。不是臣说江大人的坏话,江大人所到之处无不争端四起,这种好斗的个性恐怕要牵累太子。就拿此次的事来说,江湖人进京为国效力是万岁所下的旨意,江大人偏偏在违逆圣旨,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就算万岁再宠信于他,他如此作为也终于宠尽之时,太子要及早与他疏离,以防将来为他所累。臣以为,熊大人、何大人所说等清田之事结束后将江安义召回东宫,极为不妥,还望殿下三思。”

    石重伟摆摆手道:“此事不急,美景当前,且听歌舞。”

第七百零九章以战论理(二)

    永安帝都西南方向十余里有座伏龙寺,伏龙寺的规模、名气都远及不上明普寺,但它建造的年代比明普寺还早三十年。前往伏龙寺的山路逶迤,十分难行,所以前来此处烧香礼佛的人不多,古寺隐在满山青翠之中,流水鸟鸣相伴,让人悠然忘尘,深合寺院安宁清幽之意。如果江安义来此会惊讶地发现,伏龙寺与他初见的安龙寺十分相似,简陋的山寺、寺外的田地、身着粗布纳衣的僧人,透着古朴、庄严。

    寺院左侧百丈处有处草亭,是僧人劳作之余休憩之所,亭中坐着两人,悠然品茗。一位青衫文士,一个锦衣公子,伏龙寺虽然偏僻,这样的组合却常见到,富家公子带着家中清客前来寻幽访胜,在此稍坐歇息。

    “康少侠,王爷对你们这些为国效命的侠士十分钦佩,只要你们听命行事,万岁和王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青衫文士沈文清架着二郎腿,轻轻地摇晃着。

    康千峰恭敬地道:“请吴先生转告王爷,风雷门愿为王爷效劳。”

    “王爷雄才大略,深得万岁器重,将来肯定要大用的。风雷门能审时度势跟在王爷身边,乘势而起是注定的事。彩蝶门、六华门能为国效力,风雷门自然也有机会。”沈文清悠然自得地打理着周围的景色,从容不迫地道。

    康千峰道:“吴先生,明日风雷门与江家相斗,算是送给王爷的见面礼。”

    沈文清微微一笑,低头饮茶,两人默坐片刻,起身离开。走出三四里山路,沈文清冲康千峰拱拱手,上了等候在路旁的马车,康千峰抱拳目送马车远去,陈步亭和孙桐牵着马从林中出来。

    康千峰吩咐道:“孙桐,你远远跟住,看看马车是不是进了楚安王府,咱们不要替人卖命还被耍了。”

    …………

    洛怀王府,石重仁听完下人禀报比斗之事,笑着对庄松伟道:“庄先生,小王到时可要去看看热闹。对了,最近府中有了些钱,是不是该到赌场押上一把。你说押谁好?按说孤和江安义是同僚,应该押他,可是押他明摆着要输,要不各押一半,输赢差不多,也不好,赌场要抽头,最后银子都让这些该挨刀的赢了去……”

    庄松伟微笑地看着石重仁,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着。

    …………

    朝庭请了明普寺伏魔堂广方大师、彩蝶门副门主杜一伊、六华门高手张实华作为比武的仲裁,让这场私人性质的比斗蒙上官方的色彩,广方大师等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等闲人只闻其名未识金身,有这样认识的机会武林人趋之若鹜,能得前辈片言指点受用不尽,若能得句称许更是扬眉吐气。

    杜一伊五年前成为彩蝶门的副门主,得益于其教导的几名女弟子出色。欣菲自不必说,思雨的丈夫江安勇是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到镇北大营后立功升了一阶),思风成为龙卫的镇抚,思晴、思晨跟在她身边,也是龙卫的七品典史了,杜一伊一脉的势力大增,成为副门主自是水到渠成之事,这位杜副门主当年竭力反对欣菲和江安义的婚事,如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江安义十分满意。

    这场比斗因为朝庭的介入越发引人注目,连普通百姓茶余饭后也要议论几声,看好江家的人不多,特别是不知哪传出的消息,风雷门准备派雷霆手丰乐清和供奉华圣伟出手,常乐坊大小赌坊押江家胜的赔率再次猛升,从一赔三增至一赔六,无隙手华圣伟可是威镇江湖数十年的高高手,江家根本无人可以抗衡。

    杜一伊带着思风三人前来江府叙旧,欣菲和三个师妹多年未见,聚在一处说起往事哭一回笑一回,可惜思雨不在,要不然更加热闹。欣菲把儿女叫来拜见师祖和师姨,杜一伊等人早有准备,把礼物拿出来塞给两个孩子,思风等人都已经二十五六,看着师姐的儿女都这么大了,同在一起玩耍的思雨也有了一儿一女,难免有些眼热。

    欣菲得知三个师妹因为行踪不定都还没有嫁人,不免替她们着急,大包大揽地承诺要替她们找寻夫婿。杜一伊有些难堪,她是师傅按说这些事应该她来操心,可是她知道徒弟一旦成亲定然像欣菲、思雨那般退出龙卫,若是择的夫婿能像江安义兄弟还好,若是普通的小官自家的实力岂不大减,门中可有不少人对自己做这个副门主深表不服。

    清咳一声,杜一伊打断欣菲等人的叙旧,带着几分自得地炫耀道:“欣菲,江家与风雷门比斗之事惊动了天子,为师这次被朝庭委为仲裁,身为仲裁责任重大,到时怕不能有过多的偏袒,以免被江湖人耻笑。”

    “师傅只管秉公裁断就是。”欣菲淡然地应道。成婚时杜一伊大力阻挠,让师徒的感情淡了许多,此时看到三个师妹为师门奔走耽误至今,欣菲不免有些怨念。

    思晴道:“师姐,你可不能大意。风雷门派出丰乐清和华圣伟,你们要胜的机率可不大,依我看还不如干脆认输,不过是摆几桌酒席,你们又不在江湖上行走,要这点虚名做什么。”

    欣菲抚着思晴的头发,有些心酸地道:“你的头发都有些发枯了,常往外边跑?你老大不小了,该学学思雨了。你放心,这场比斗我们会量力而行,实在不行我们会认输。除了艳乐清和华圣伟,风雷门还有谁要参斗?”

    思晨笑道:“师姐,我听说映霞仙子对你很不服气,准备跟你较量较量。”

    “映霞仙子?是谁?”欣菲久不在江湖走动,没有听闻过白芊凝的名号。

    等思晴等人七嘴八舌地把映霞仙子是谁说清楚,欣菲不屑地道:“一个仗着家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也敢跟我较劲,到时候我会教会她做人。”

    欣菲的话说得霸气十足,也信心十足,嫁给江安义以后,夫妻两人没少切磋,她得江安义的元玄真气相助,阴阳相济,脱离了姹女心经阴柔的束缚,后又以明玉真气为辅,功力突飞猛进,就算面对落意门门主,欣菲自信也能抵挡一阵,岂会怕初出茅庐的白芊凝。

    杜一伊原本想着借自己是比斗仲裁的机会示好,发现欣菲并不领情有些索然无味,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连晚饭也推辞不吃,欣菲也不强留,送她们出门。临出门前拉住思晨,轻声耳语道:“你们姐妹三个若有闲钱,不妨押江家取胜,师姐不会害你们。”

    思晨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回到住处,思晨三人嘀咕了一会,凑了两万两银子在常乐坊的赌场押了江家胜,如果押中的话两万两就变成了十二万两,除去二十抽一的抽头,仍可得银十一万四千两。

    云水坊是赌场的龙头,金字招牌信誉卓著,这几日接下的盘口将近三十万两,九成都是押风雷门胜,云水坊的管事专程来宁陵王府向世子石方?禀报此事,问是不是该再降低点押风雷门胜的赔率。

    石方?先问过自家赌坊的情况,又问了问其他赌坊的情况,管事说碧玉坊、长乐天等赌场来通过气,想一致将赔率提升一赔八。石方?笑道:“既是大伙都有意,云水坊当然随大众,这件事你做主便是。”

    等管事走后,石方?静坐了片刻,起身往内殿见父王石庆光,把赌坊的事说了说。石庆光眯着眼道:“?儿,你可是想赌一把江家能赢?”

    “知儿莫若父,父王说的极是。”石方?笑道:“程希全那小子曾跟江安义做对,暗中派他府中的供奉杨宇动刺杀江安义,结果江安义没事,杨宇动却消失不见了,八成是死在江安义手中。”

    石庆光睁大了眼睛,讶声道:“杨宇动被江安义杀了,江安义如此了得?”石庆光知道杨宇动的厉害,温国公程普阳曾数次被北漠高手刺杀,都是杨宇动救下。

    “我听程希全说,后来紫辰门掌门何文琴曾到他府中寻找杨宇动,程希全把杨宇动可能被江安义所杀的消息告诉了何文琴。何文琴与杨宇动是师兄妹,听说还曾有过一段情,得知这个消息何文琴肯定要替师兄报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安义依旧活蹦乱跳,反倒是何文琴多年未下山走动了。儿子猜想何文琴极可能与江安义有过一番较量,怕是奈何不得江安义。”石方?沉声道。

    石庆光倒吸口凉气,肥胖的身子坐直,眼睛瞪得溜圆道:“江安义这么厉害吗?”

    “有六成的可能。”

    石方?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转了两圈,道:“六成的把握不算小了,值得一试。你让人带了银子到别的场子去押江家胜,咱们把送出去的钱先赢回来再说。”

    常乐坊突然间大笔的银子涌入押江家获胜,让赔率从一赔七降到了一赔四,而押风雷门胜的赔率增加又让不少人心动,加大了投注,等到二十日卯时收盘时赔率固定在一赔四上。

    天公做美,阳光洒满大地,前往芙蓉苑的街道被得拥堵起来,辰末,这场万众睹目的比斗就要开始了。

第七百一十章虽败犹荣

    辰时,擂台四周就围满了观战之人,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互相探听着对方在赌坊中押了多少银子。

    紫云楼上三位仲裁在辰正来到,居高临下看得最为清楚,广方大师坐在正中,杜一伊一身紫裳坐在他的左侧,身后侍立着思风等人。

    除了三名仲裁,紫云楼上还坐着十多位掌门、江湖名宿,焦空羽和高威敬忝末座,却一脸按捺不住的喜色。最为高兴的还是那些侍立在长辈身后的弟子们,不敢大声喧哗,相互以目示意,这场盛会能在紫云楼上观看,足以让他们吹嘘好一阵子了。

    除了紫云楼,擂台四周的山楼、凉亭、高树都成了观战的好去处,连凉亭顶上都坐满了人。离擂台十余丈远有处观风楼,楼上稀疏地或站或立着几个人,不少江湖汉想跻身其上,结果离着数丈远就被劝了回去,有人伺强想硬闯,看到护卫亮出的暗卫身份牌后默然离开。

    擂台东西两侧搭着棚子,供江家和风雷门落腿,风雷门康千峰夫妇早早就到来与四处的江湖人寒喧着,紫云楼上的仲裁和宿老到达后,康千峰专程上楼拜见,执礼甚恭,一副江湖后学拜见前辈的恣态,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观风楼上石方真身着一袭青衫,站在栏杆处四处张望,笑道:“这个风雷门的少掌门倒是长袖善舞,江卿倒是沉得住气,比朕来得还晚,是不把这些江湖人放在眼里了,等下恐怕要人人喊打。”

    刘维国听出石方真话语中的欣赏之意,站在天子的角度上巴不得臣子不结党营私,只忠心他一人。江安义出身泽昌书院,却很少参与泽党的聚会,与其他官员也少有交际,一副不会做官的模样,就任清田司使后一天到晚呆在衙门里办差。天子任命洛怀王为清田司督办,石重仁做撒手掌柜,江安义也不去王府套近乎,这让原本有些疑心的石方真彻底放心,对江安义的嘉许自然大增。

    站得高看得远,石方真一眼瞥见人群中钻来钻去的石重仁,笑骂道:“老三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去个人把他叫到朕这里来。”

    片刻功夫,石重仁被引上楼来,苦着脸行礼道:“孩儿见过父皇。父皇,你怎么微服出宫了,这里乱糟糟的,万一有事怎么办?儿臣恭请父皇起驾回宫。”

    “你能来看热闹朕就不能”,石方真板起脸道:“朕身边有诸多护卫,不用你操心,倒是你一个人到处乱窜,怎么不带上护卫,出了事怎么办?冯忠,从暗卫中选六名高手保护洛怀王。”

    冯忠躬身应是,心中嘀咕,宫中传闻刘贵妃重获天子恩宠,看来不假,以前不被看重的洛怀王,天子居然派出六名高手保护,加上已派的两名龙卫高手,与楚安王的规格相同,黄喜是楚安王的蒙师,自己再怎么讨好也比不过他,倒是洛怀王值得亲近。

    辰正二刻,十余匹骏马出现在芙蓉苑西门,江安义带着欣菲、石头和亲卫来到,京兆尹的衙役疏通道路,让江安义等人入内。

    “好马”、“摆什么架子”、“江家今日出战的是谁?”、“管他是谁都输定了”……

    江安义一行在东棚下马,京兆府维持秩序的孙捕头让手下衙役接过马缰绳,讨好地笑道:“江大人,离开战还有一刻钟,小的准备了茶水,你喝点茶歇歇。”

    康千峰在西棚看到江安义到来,唇角微微一翘,起身道:“芊凝,随我一起去拜会这位江大人。”

    白芊凝冷哼道:“要去你去,我才懒得装模作样。”

    康千峰也不生气,径自了带了风雷门的弟子来到东棚,对着端坐的江安义抱拳行礼道:“江湖草?康千峰见过江大人。”

    “不敢,江某还礼,康少侠请坐。”江安义放下茶杯起身还礼,他丝毫不敢轻视这位风雷门的少掌门,能将自己逼得如此被动的人岂是易与之辈。

    康千峰的话说得很客气,先是替门下致歉,自承错处,然后客气地说这场比斗情非得已,请江安义一方手下留情,大家以武会友,点到为止。江安义自然不会被迷惑,说着场面话,双方言笑晏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多年老友重逢。

    一通锣响,比斗正式开始。

    何希桂早已经跃跃欲试,听到锣声向着江安义和欣菲施礼,信心满满地道:“弟子准备上场教训教训风雷门的屑小之辈,师傅、师娘有何吩咐。”

    江安义沉着脸教训道:“擂台比斗与沙场厮杀一样凶险莫测,你尚未上场就口出狂言,掉以轻心,让我怎么放心。”

    欣菲也在一旁道:“石头,江湖上高手众多,不可小觑天下英雄。你与风雷门争斗要多加小心,事有不妙先行认输,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此时,丰乐清已经来到擂台之下,五尺高的擂台轻轻一跃便纵了上来。丰乐清身材高大,脸色红润,冲着四周做了罗圈揖,引得彩声四起,“雷霆手”的欢呼声有如山呼海啸般。石方真问一旁的冯忠道:“这个雷霆手是谁?”

    冯忠事先做足功夫,将丰乐清的来历细细说给天子听。另一边,何希桂也飘身上了擂台,刚刚挨了师傅师娘的训斥,石头有些气闷,憋着口气准备让师傅师娘刮目相看。

    相比丰乐清的彩声雷动,何希桂的上场悄无声息,众人交头接耳地打听台上的年轻人是谁,反倒是观风楼上的石方真知道何希桂的来历,笑道:“这是江安义的徒弟?听说江安义一文一武两大弟子,文是朕的女婿范志昌,榜眼出身,不知道这个武弟子怎样?听伟儿说过他在东宫任司阶,朕要看看他的本事如何?”

    石方真不是外行,他从小习练骑射武艺,虽然限于天资无法成为内家高手,但等闲三五个壮汉还真敌不住他。

    擂台之上已经交上了手,何希桂双拳如锤,舞动风云向着丰乐清砸去。

    丰乐清嘎声笑道:“好小子,气势十足,不过中看不中用。”双掌一分,向着何希桂的双拳迎去,何希桂感觉双拳砸在铁板之上,震得肩膀酸麻,元玄真气有倒窜之像。

    急忙撤步后闪,何希桂心中暗凛,难怪师傅和师娘告诫自己不可大意轻敌,眼前这老头好生厉害。丰乐清也不追赶,不丁不八地站定,摆出一副前辈指点的架式,?阶藕?胄Φ溃骸靶∽樱?械闱幔?倮矗?纯茨芊窈扯?戏蛞贫?挪健!?/p>

    何希桂收了骄狂之意,心中战意愈胜,双脚错动绕着丰乐清转动,拳脚并举,狂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向他袭去。丰乐清表面上好整以暇,心中却加了小心,感觉到空气中的炙热之意,暗自咋舌,这小子年纪轻轻一身功力却不弱,若被他扫中一拳,自己可是八十岁老娘绷倒孩儿为天下人所笑。

    想到这里,丰乐清长笑一声,高声道:“好小子,着实不赖,接老夫几掌试试。”身形冲起,十指如箕张开,十道劲气构成气风,将何希桂罩在指风之下。何希桂感觉退路被封,只能力拼,双拳化成两把掌刃,左右分劈,向着气网撕裂开去。

    “撕天排云,这是飞虹刀王飞玄的绝学,王飞玄被江家请去做了供奉,姓何的小子是他的徒弟。”有名老者认出何希桂所使的招式,兴致勃勃地高声嚷道,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眼光高明。

    劲气交击,“砰”然声大作,何希桂踉跄后退两步站稳,左手衣袖已经碎裂,嘴角逸出血丝。丰乐清得理不饶人,“嘎嘎”笑道:“小子,十招之内束手就擒。”

    说罢,丰乐清不顾前辈身份,不等何希桂调息出手抢攻。丰乐清成名多年,双掌配合身法隐藏着无数变化,擂台上隐隐传来风雷之声,正是风雷门的绝学风雷劲。何希桂在擂台上身形灵动,避开锋芒找准机会出手,精彩的招数层出不穷,全力抵挡着丰乐清雷霆万顷的出手。

    靠近擂台的人不仅能听到台上尖锐的啸声,甚至能感觉到劲风扑面,观战之人喝彩声四起,不光是为丰乐清也为何希桂,丰乐清在江湖上成名四十余年,何希桂不过弱冠年纪,在丰乐清的全力出手之下居然能支撑这么久。

    机会难得,长辈指点着门人弟子,评点着比斗。有些老江湖炫耀着自己见多识广,滔滔不绝地对身旁之人卖弄着,“这招‘风回路转’是风雷门的绝学,看似容易闪开,却要小心劲气倒袭;那后生应对得十分妙,凌空翻身下扑,应该是天云掌周振声的‘朗月破云’,这后生已经使出四五人的绝学,江湖上又多一个青年高手。”

    紫云楼上,广方大师频频点头,道:“后生可畏。这个年轻人所学甚杂,难得的是并未生硬使用,这招‘朗月破云’起式,看到丰乐清应招‘风伴流云’立刻就势转为‘风卷残荷’,用得十分巧妙。假以时日,此子成就不可限量。”

    杜一伊笑道:“大师评点的极是,刚才那式‘风卷残荷’是我彩蝶门的招式,想来是小徒欣菲传授给他的。此子得大师赞许,在江湖上立时会名声雀起,一战成名。”

    擂台上,兔起凫举,令人目不?接,十招早过。观风楼上石方真频频点头,道:“冯忠,你说那雷霆手是江湖上有数的好汉,何希桂能与他相持这么久也算得上高手了,在东宫做个六品司阶有些屈材了,等征北漠之时让他随朕出征,沙场建功立业为国效命才是正途。人称江卿是‘点金手’,不但是理财好手,还能教导弟子,文有范志昌武有何希桂,江卿不愧此称。”

    方才丰乐清口出狂言十招之内取胜,不少人听在耳中,此时三十招已过,何希桂依然有攻有守,观战之人免不了议论纷纷,有与风雷门不对付的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冷言嘲讽。

    西棚,白芊凝娇喝道:“丰师叔,你准备玩到什么时候,还不速速取胜。”

    丰乐清脸色铁青,感觉脸面无光。双睛凶光暴射,丰乐清怒叱一声拔空而起,有如飞鹰般向着何希桂扑去,双掌幻出无数虚影,将来势去路全都罩在掌影之下。

    何希桂感觉到劲气汹涌如浪,如再闪移便会陷入无孔不入的狂攻之中。既无退路唯有迎难而上,何希桂不看万千掌影,双拳奋力朝丰乐清的头颅击去。

    “蓬”,何希桂内劲不如丰乐清,再次踉跄后退,丰乐清双臂暴伸,双掌朝何希桂的胸膛印去。何希桂脚步不稳,仓促间举拳相迎,被丰乐清击得身形再退。身形已经退到擂台南侧边缘,脚踩空,往后倒去,掉下擂台。

    丰乐清凶光一闪,再次窜步上前,朝着何希桂的脑袋劈去。何希桂临危不乱,双腿奋力在擂台边缘一蹬,向后激射脱开丰乐清的进击。欣菲看到石头后退便站起身,见他掉落忙转向南侧接应,石头激射而来,欣菲伸手一拔,止住石头头向下冲的势头,抬手向丰乐清遥遥劈去。丰乐清顿住腿,随手化开攻势,而石头借着师娘的拔劲,脚尖一点轻巧地落在地上。

    “卑鄙”、“不要脸”的骂声四起,丰乐清充耳不闻地站在擂台之上。张实华纵声宣布:“第一场,风雷门获胜。”

第七百一十一章双雌争雄

    在一片骂声中丰乐清纵下擂台,风雷门门下齐齐躬身相迎,道:“师叔(伯、爷)大展神威,扬我风雷门声誉,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康千峰笑吟吟地端起事先准备好的酒,贺道:“师叔首战得胜,可喜可贺,小侄敬师叔一杯。”

    丰乐清接过酒一饮而尽,得意地?叫氤ばΓ?i?跃15辛Γ?腥缌?鳌b钌恢停?谌税蛋敌木??做?止?抢说眯槊??馍?ばa?嗖痪?慵?诰5詈瘢?庋?娜宋锘故巧俚米镂?睢?/p>

    石重仁一皱眉,掏了掏耳朵,嘟囔道:“这老头子好足的中气,叫得我耳朵嗡嗡直响,扮上妆上台演铜锤定然红火。”

    白芊凝鄙夷地撇了撇嘴,闪去外面的长衣,抽出长剑,活动着手脚。康千峰关切地道:“芊凝,要不还是我上吧,我皮糙肉厚的受点伤不要紧,你要是碰到哪里还不是我心痛。”

    甜丝丝地瞅了康千峰一眼,白芊凝嘴中娇嗔道:“你一个大老爷们跟女人争什么,江家派的也是女人,你胜之不武。放心,没事,把酒准备好,等我获胜归来。”

    说罢,白芊凝飞身上了擂台,用剑点指着东棚道:“听说彩蝶门的圣女嫁到了江家,那就请上台来比划比划吧,让天下英雄看看,是彩蝶门的圣女厉害还是风雷门的少掌门夫人了得。”

    江安义将手从何希桂胸前收回,淡淡地道:“现在知道天高地厚了吧,你那两下子差得还远,江湖上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水深着呢。”

    经过师傅帮自己调息,何希桂感觉胸口的淤闷化解了许多,受伤的经脉也修复得七七八八,听到师傅教训自己,垂头丧气地应了声“是”。

    “吃一堑长一智,石头你也不用灰心。雷霆手丰乐清成名数十年,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你才出师几年,能与他相斗这么久十分了不起,待过几年功力增长,定然胜过他。你师傅是怕你骄傲自满,你千万不可失了锐气。”欣菲在一旁劝慰道。

    此刻台上白芊凝点将,言语之中带出彩蝶门和风雷门来。不等欣菲应答,紫云楼上的杜一伊先按捺不住,冷哼一声道:“欣菲吾徒,替彩蝶门好好教训教训狂徒。”

    欣菲自幼被师门收留,对师门感情深重,听到白芊凝的挑衅,言语殃及师门,心中大怒,飞身上了擂台,先冲紫云楼施了一礼,道:“徒儿遵命。”

    广方大师环眼一扫,对着身旁的杜一伊笑道:“杜师妹,你这个徒弟功力不在你之下了。”

    杜一伊得意地道:“老身在她身上花费了近二十年心血,总算略有所成,不负师门所托。”思晴和思晨对视一眼,扁了扁嘴没做声。

    擂台上,白芊凝打量着欣菲,她以为欣菲年过而立,生儿育女,是个半老徐娘,不料见到眼前人容光艳丽,犹如花信年华,杏眼妩媚、红唇娇艳、柳眉含煞,频添几分英气,身姿婀娜、楚楚动人,不愧为彩蝶门的圣女。

    “你就是‘素刹手’?”白芊凝自愧容貌不如,语气酸厉地喝道。

    欣菲在龙卫时缉拿过不少江湖好汉,闯下“素刹手”的名号,白芊凝比欣菲小八岁,算是听着欣菲的声名长大的,江湖上女侠并不多,长得既美貌功夫又高的女侠更是凤毛麟角,江湖人没事喜欢把江湖上的女侠们拿到一起来比较谈笑一番。

    白芊凝作为落意门门主的孙女,白芊凝得到门中真传,十七岁会修练出真气。她深得无隙手华圣伟的喜欢,华圣伟不恤功力替她打通经络,让她在二十岁之前便进境到炼气化神之境,这在江湖中是十分罕见的。出道江湖不久,很快便闯出“映霞仙子”的美誉。

    家世显赫,武功高强,白芊凝在华圣伟的保护下闯荡江湖无往不利,白芊凝有一个梦想,就是打遍江湖上所有成名的侠女,成为江湖第一女侠。什么俏红裳、玉蝴蝶、芙蓉仙子这些与她齐名的女侠纷纷落败在她的手中,白芊凝把目光瞧向早些年成名的女子,“素刹手”欣菲自然成为显著的目标。

    那时欣菲已随江安义去了化州,生儿育女退出江湖,但她留在江湖上的威名却仍时常传到白芊凝耳中。欣菲不光江湖名号响亮,而且曾是彩蝶门的圣女,在白芊 看来,打赢欣菲胜过打赢百十个徒有虚名的女侠。今日站在擂台之上,白芊凝摩拳擦掌,技痒难抑。

    欣菲看出白芊凝的心思,江湖上无数后辈想踏着前人倒地的身子前行,自己恐怕成为了白芊凝眼中的垫脚石。微微一笑,欣菲道:“小姑娘,我已经退出江湖多年,‘素刹手’的名号早已弃之不用,现在只是个相夫教子的无用妇人。”

    欣菲的语气让白芊凝听得很不舒服,怒哼一声道:“你既已成为无用的妇人,还上擂台来做什么,换个有用的上来。”

    “我夫君常说物尽其用,我这个无用之人自然用在无关紧要之处。”欣菲笑吟吟地道。

    用在无关紧要之处,等白芊凝回过味来,气得七窍生烟,娇叱一声,莲足轻点纵身跃起,摆剑斜劈向欣菲。

    欣菲微微一笑,几句言语便说得白芊凝心浮气躁,这个映霞仙子不过如此。身形往后飞退,避开剑势,待剑势将尽,白芊凝准备变招之时,欣菲伸出迈步探指,有如迎风花朵,劲气从两根手指射出,轻盈地往剑脊上一搭一旋,白芊凝立足不稳,身形往前抢去,眼见就要抢下擂台,白芊凝急忙沉气于脚,剑尖下指在擂台上划出一道深痕,才将身形止住。

    身后传来欣菲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嘲弄,杜一伊在紫云楼上高声叫“好”,思风几人也娇声为师姐喝彩。观战的江湖人彩声四起,刚一伸手,映霞仙子就被素刹手压制,那些曾败在白芊凝手下的女侠叫好之声更是尖利穿云,恨不得这一下能把白芊凝摔到台下。

    白芊凝粉脸羞得通红,自打出道以来还没有吃过这个亏,有如疯魔般摆剑再次冲向欣菲,欣菲在剑光中左躲右闪,有如蝴蝶起舞在花丛之中,瞅准白芊凝一个错处,拈住白芊凝的衣襟轻轻一扯,“嘶啦”一声,左边衣袖被抽落下来,露出粉白的胳膊。

    “小姑娘,舞刀弄剑不如拿针弄线,要不要我教你缝衣服。”欣菲娇笑道。叫好声、口哨声此起彼伏,白芊凝羞愤难当,恨不能将欣菲砍成肉泥,手中宝剑越发没有了章法。

    “芊凝,沉住气,小心上当。”康千峰见势不妙,沉声喝道。

    华圣伟轻轻一咳,传声喝道:“丫头,心浮气躁,对敌大忌。”

    白芊凝耳边有如响起一声轻雷,往后退了几步,与欣菲隔开丈许。白芊凝深深呼吸几次,眼中恢复了清明。看看衣袖,白芊凝索性伸手将右袖也扯落,这下子方便了许多。

    “‘素刹手’不愧为江湖前辈,不过小计量难登大雅之堂,就让白某领教一下彩蝶门的姹女功。”说罢,白芊凝再抖宝剑,有如一湾清泓向着欣菲涌去,流水汤汤,无处不在。

    欣菲娇笑如故,脚步飞快地挪动衣裙飘舞有如飞舞,白芊凝感到那银铃般的声音带着一股勾魂夺魄的魔力,引得自己忍不住要随着笑声、衣裙起舞。难怪江湖上有人说姹女经是魔功,白芊凝在心中骂了声魔女,将真气护住两耳,静心沉气施展开流水落花剑法。

    剑如流水轻快,花落却要伤人,欣菲不敢大意,双袖飘飞不断地将近身的“剑花”拍飞,她从未与落意门的人交过手,动了好奇之心,留意查看流水诀的精妙之处。

    水无定型,时而潺潺如山间小溪,时而翻涌滔天巨浪,变幻莫测,白芊凝竭尽全力想将欣菲困在流水之中,可是欣菲就像一片落花、一叶小舟,随波,轻盈飘荡。

    擂台上两名女子追逐缠绕,有如两只花蝴蝶翩翩对舞,动作曼妙、柳腰花态,惹得观战的人喝采起四起,掌声不断。

    欣菲觉得差不多了,脚尖点地从流水的纠缠中跳脱开来,双袖舞动,手掌在袖中张开,射出十道真气,有如飘带般向着白芊凝缠去。

    白芊凝见欣菲跳开,抢步上前进攻,待查觉到暗藏的劲气,已经被无形的真气网住。

    欣菲十指不断弹动,动作微妙到极致,真气柔韧有如飘带,随着白芊凝左突右闪的身形缠绕,渐渐地压缩着白芊凝的护体真气,暗藏杀机。嘴中同时发出轻啸,听在观战的人耳中并不出奇,白芊凝却感觉尖啸声有如刀剑相擦,摄人心魄。

    白芊凝暗道不好,不及时破网结果只能被困死。手中剑翻狂浪,剑身将阳光反射向欣菲的双眼,白芊凝厉叱出声,带着一往无前的狂涛撞向欣菲,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欣菲一双玉掌从袖中伸出,真气由阴化阳,硬生生地击在狂涛之上。狂涛惊起千堆雪,礁石巍然不动。白芊凝的身形被震得向后倒去,人在空气鲜血已然喷出。

    “凝丫头。”一声痛呼,一道身影腾空而起,接住白芊凝。紫云楼上,杜一伊欢声宣布:“第二场,欣菲胜。”

第七百一十二章巅峰对决

    华圣伟接住白芊凝,将她带到西棚,道:“凝丫头,快盘腿坐好,我替你疗伤。”白芊凝功力不如欣菲,硬碰硬之下伤了内腑,胸中气血翻涌,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往外淌血。

    “华爷爷,你先替我出气,杀了江府比武的人。”白芊凝怒气冲冲地嚷道:“我的伤不打紧,只是这口气憋得难受。”

    说着,逆血翻涌,“哇”的一声吐出口淤血来。华圣伟一皱眉,白芊凝向来执拗,强不过她,反正自己上台也用不了一刻钟,就让康千峰护住凝儿的心脉,等自己获胜后再来疗伤也不迟。

    “凝丫头,你且等我片刻,爷爷这就去替你出气。”

    华圣伟不敢耽误,飞身上了台,冲着东棚冷喝道:“第三场是谁,还不快上来受死。”鼻孔望天,骄狂之意喷勃而出。

    “这老头就是无隙手,瘦巴巴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人不可貌相,刚才欣菲击伤了映霞仙子,接下来上场的人要倒霉了,江湖上谁不知道映霞仙子是华圣伟的干孙女。啧啧,龙争虎斗,好看,不知江家要派谁上场?”

    “管他是谁,反正输定了,我押的八十两银子可以赢回二十两,可以去回春意阁了。”

    “这老头真够狂的,让人看得想揍他一顿。”观风楼上,石重仁愤愤地道。

    石方真笑道:“恃才傲物,人之通病。仁儿,身为上位都要兼容并蓄,收揽不同的人才为己所用……”

    这样的情形常发生在太子和楚安王身上,刘维国知道观风楼上发生的事不用多久就会传遍京城,洛怀王为天子所重的消息会变成一股暗流,让京中形势多出几分微妙来。

    冯忠面带微笑,回去之后自己要精心挑选六名高手,亲自送到洛怀王府去。洛怀王喜好花鸟虫鱼一类的玩物,暗卫中不少人是行家,自己让人准备些东西送去定然讨洛怀王的喜欢。

    东棚,江安义一身淡青色劲装准备上场,欣菲关切地道:“江郎,加点小心,无隙手十多年前便跻身炼神返虚之境,落意门当时还宣告江湖,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贺会,听闻华圣伟在宴会之上与到访的星月阁副阁主彭清昊较技,五招之时彭清昊拱手认输……”

    擂台之上,华圣伟又在不耐地催促道:“江家人磨蹭什么,要是不敢上场就干脆认输,省得爷爷出手。”

    江安义眉头一扬,转身纵上擂台,忍着怒意冲华圣伟拱手道:“末学后 进江安义见过前辈。”

    华圣伟昂着头,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江安义,见江安义虽然身着劲装却透着儒雅之气,更像是个读书人,眼光温和并不凌利,举手投足却干净利落。倒退半步,华圣伟手拈胡须仔细打量江安义,他踏入炼神还虚之境多年,稍加留意便看出江安义也是同境界的高手,心中一沉,今日之战恐怕胜负难料。

    紫云楼上广方大师也在注目江安义,他听师兄广明和师侄洪信提起过江安义,盛赞此人身具慧根,与佛有缘,师侄更将佛门护法牌赠于他。这些年江安义对佛门的助益很大,富罗县创建黄羊寺,在化州也大力弘扬佛法,特别是他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深合护法牌上“众善奉行、护国佑民”八个字,所以广方大师虽然从未见过江安义,对他却颇具好感。

    广方大师是伏魔堂堂主,伏魔堂取“金刚怒目、伏魔四方”之意,他的武功在明普寺自然是数一数二的。紫云楼与擂台相拒七八丈的距离,广方大师看得真切,江安义已达返璞归真之境,比起华圣伟丝毫不弱,今天这场争斗有看头。广方大师虽是佛门中人,但生性好武,这样的高手相较他也难得一见。

    观战的江湖人不认识江安义,交头结耳地议论擂台上的年劲人是谁,观风楼上石方真轻轻地拍打着围栏,笑道:“朕久闻江卿武功高强,今日方得一见。远征北漠之时,江卿可是朕钦点的护驾,朕的安危可要交到他的手上。”

    天子无戏言,石方真的玩笑话听在楼上众人的耳朵中可是大为震惊,黄喜侍立在右下角,心中暗暗犯苦,江安义的圣眷如此隆厚,自己要想扳倒他绝非易事。姜健在背后帮着风雷门暗中对付江家,恐怕已经露出马脚,江安义取胜还好说,若是江安义伤在华圣伟手中,天子追究起来,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生平第一次,黄喜欣盼江安义能获胜。

    擂台上华圣伟?阶藕?胭撇蛔魃惨宕瓜滤?郑?闹信?飧?m蝗唬??ノ?叫氲挠沂智疤剑?恋绨阆?蚪?惨宓那靶兀?班汀钡囊簧?裣欤?嫫?缱对?蚪?惨濉?/p>

    江安义没想到华圣伟身为前辈高人如此不堪,居然一言不发偷袭自己。脚步横移,身形侧转向后,“嚓”的一声,江安义的前襟被气锥划破,华圣伟左掌紧跟着劈出,横斫江安义的腰间。怒哼一声,江安义右拳砸向华圣伟的掌刀,左拳一晃直奔华圣伟的面门,阻住华圣伟连绵的进攻之势。“蓬”,劲气四溢,江安义和华圣伟齐齐后退,两人隔开两丈距离。

    “无耻小人”、“江湖败类”,骂声四起。江湖人多半性情刚烈,虽然华圣伟凶名赫赫,还是有许多江湖人愤然骂出声来。

    紫云楼上杜一伊气得一拍桌子,骂道:“华圣伟真是越活越回去,连老脸都不要了。广方大师,你是主裁,要出言警告。”

    观风楼上石方真也一皱眉,道:“此人成名多年,怎么还如此不堪,用人最好是德才兼备,像这种有才无德的小人当慎为使用。”

    江安义伸手一拂前襟的破裂处,对着华圣伟冷笑道:“无隙手果然是见缝插针,只是有失前辈的颜面,小心了。”

    随着喝声,江安义出手如电,元玄真气像两条炙蟒,张着獠牙向华圣伟咬去。华圣伟暗叫可惜,要是刚才那一下能让江安义受点内伤,这场比斗便赢定了,至于颜面值几文钱,江湖上那些讲究颜面的大侠倒下的不在少数,胜者为王。

    华圣伟双掌平推,狞笑着往外推出一道狂澜,这道狂澜凝而不散,在他身前形成浪涛,迎着江安义扑去。火蟒和狂涛相遇,劲气四溢雾气陡生,淡淡的薄雾内仿如有无数怪兽在奔腾冲突,蔚为壮观。

    “水火相逢,互为克制,精彩。”广方大师兴奋地道:“华圣伟所使的是落意门的流水诀,不知江安义施展的是何心法,霸道尤胜流水诀三分,丝毫不弱于明普寺的伏魔功,有机会老衲要向他讨教一二。”

    张实华心中骇然,江安义的功力已经不在华圣伟之下,龚门主踏入炼虚之境还在华圣伟之后,六华门中恐怕没人是江安义的对手,看江安义的心法阳刚猛炙,与六华门的寒玉功正好相克,这样一来功力不如的一方大为吃亏。健儿要替师父报仇曾花功夫打探江安义的师承,结果一无所获。据江安义的弟弟江安勇道他的心法来自一本古书,这种没有师传自行学得至深内功近乎不可能,如果是真只能说江安义天纵其资、气运所钟,与这样的人物为敌怕是凶多吉少。

    阳光照在擂台上,云蒸雾绕,两道身影盘旋往来、兔起鹘落,衣裳烈烈。华圣伟感觉自己被烈火所围,流水真气被炙烤得要沸腾起来,体内真气欲焚。

    华圣伟惊骇莫名,他一生遇敌无数,从未有过如此狼狈,像误入热水中的鱼一样左冲右突想脱离江安义的真气范围。江安义如影随行,气机锁定华圣伟,两道真气更是有如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怒浪狂涛。

    台下观战的白芊凝发现不妙,以往华爷爷对敌会发出得意的尖笑,此刻传出的却是凄厉的狂嚎,声音中满是焦躁不安。白芊凝对着身旁的康千峰急道:“千峰,华爷爷形势不妙,你快认输,以免伤了华爷爷。”

    康千峰早白芊凝一步发觉擂台上的异状,华圣伟分明被江安义逼得四处乱窜,可是此刻认输,风雷门便两败一胜输了,自己信誓旦旦要给楚安王一个见面礼,见到吴先生该如何开口,更重要的是在楚安王心中留下浮夸的印象,将来王爷还肯不肯助风雷门一臂之力。

    咬咬牙,康千峰安慰白芊凝道:“此刻还不到危急关头,华爷爷经验丰富,一定有什么绝招未使出来,咱们再看一刻钟,如果情况危急我自然会喊停认输。”紧张地盯着擂台,康千峰真的希望华圣伟能有什么绝招反败为胜,就算不胜能两败俱伤也行,不胜不负的局面也能交待。

    擂台上,华圣伟知道唯有竭力硬拼脱开江安义的束缚方能重整旗鼓,厉啸一声,双掌卷起狂风,气浪重重叠叠,低沉的闪爆声不断,流水真气层层叠加起来,有如泄堤的洪流,携着雷霆奔腾之势,向着江安义汹涌而去。

第七百一十三章祸福得失

    观风楼上石重仁屏住呼吸,双手紧紧地抓住围栏,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之上,整个比斗场除了擂台上发出的爆裂声、劲风呼啸声、华圣伟的嚎声,再无其他声响。

    心神凝静如镜,华圣伟推出的狂涛映照在识海之中,江安义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狂涛狰狞而来华圣伟的元神,须发飞舞、张牙舞爪有如怒龙。

    瞬间元玄真气与明玉真气合成一股,螺旋状激射而出,元神附在真气之上,有如利箭向着怒龙射去。这种元神相斗十分凶险,轻则元气大伤,经脉受损,重则元神难以归体,走火入魔成为疯子。

    怒龙吐息,扫荡敢于阻挡在眼前的一切,利箭无回,直刺怒龙吐息的大口。强强相遇,唯有搏死一拼,江安义感到附在真气上的元神被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震荡得魂体飘忽,稍不留情就可能魂魄飘散。

    华圣伟惊恐地查觉江安义的真气像高速旋转地钻头,破开自己的真气朝着怒龙的腹心袭来,若是被利箭射中要害,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华圣伟控制真气高度聚拢,凝结成一条坚不可摧的气柱与利箭相抵。

    利箭到处,气柱破裂,化成尖啸的气蛇四散逃窜,气蛇击在擂台的木板上,木屑飞溅。气柱迅速地土崩瓦解,华圣伟怒啸连连,一退再退,在身前不断地生出新的气柱,希望能将江安义的气箭消耗尽。此刻他已经不想着取胜,只想着能缓过一口气来跳下擂台。

    旧气未竭新气又生,江安义嘴角露出微笑,这几日与欣菲阴阳交济让元玄真气韧性有所增长,真气利箭保持着旋转的力度和速度,再有片刻华圣伟便会被逼下擂台。

    华圣伟已年过七旬,二十四岁出师闯荡江湖至今将近五十年,一生经历过的大小战斗数以千计,生死存亡之际也有数十次之多,危急关头要豁得出去,险中求活。华圣伟不再迟疑,身子竭力左挪,双掌分开露出空档,江安义的利箭直刺向他的右胸。脸上泛出狠厉之色,华圣伟双掌左右夹击,拍向江安义的两肋,以命搏命。

    江安义的气箭触及华圣伟的右胸,左右两侧有如重锤夹击而至。可惜,江安义心中轻叹,收回元神,撤步后退。

    “蓬”,重锤将气箭夹断,可是气箭的前端却重重地射在华圣伟的右胸。虽然竭力往后撤步,气箭仍带出一串脆响,华圣伟的右侧肋骨尽折,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怨恨地瞪视着垂手而立的江安义,华圣伟支撑不住,软绵绵地向擂台倒下。

    “华爷爷”,白芊凝不顾伤势,抢身飞上擂台,跪在地上将华圣伟抱入怀中。只见华圣伟七窍溢血,面容扭曲,脸上的肌肉都在不自主的颤动着。

    “华爷爷”,白芊凝痛呼出声,眼泪滴落在华圣伟脸上的血迹上,一片斑驳。华圣伟艰难地咧了咧嘴,道:“凝丫头,爷……没事,咳咳……”一大口鲜血又随着咳声喷出。

    康千峰跳上台,来到白芊凝的身旁,劝道:“芊凝,快些抱华爷爷下去疗伤。”

    白芊凝恶狠狠地瞪了康千峰一眼,抬头对着江安义咬牙道:“姓江的,血债血还,我落意门誓要替华爷爷报仇血恨。”

    青云楼上广方大师高声宣布:“第三场,江安义胜。三场比试,江家二胜一负,胜。”

    无数声哀叹响起,替自家押输的银子叹息。当然也有少数押江安义赢的人眉开眼笑起来,思风等人笑成了一朵花,她们押注时的赔率是一赔六,两万两银子变成了十二万两。

    各大赌坊中派来观战的管事大多面色苍白,虽然押风雷门胜的人占大多数,但押江家胜的赔率过高,这场赌斗算下来赌坊怕要亏上不少银子,欣菲笑容满面,她在一赔六的时候在各大赌坊分散押注了二十万两,这一把江家进账一百多万两,这无本生意比卖香水还来钱快。

    观风楼上石重仁喜形于色,要不是石方真在一旁都快要鼓而舞之,他押注了三千两江安义获胜,赔率一赔五,收益一万多。石方真憋了他一眼,道:“江安义获胜,仁儿怎么如此开心,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如此密切,据朕所知,任你做清田督办后你还未曾去过衙门,江安义也没到你府中拜见。”

    石重仁心中一寒,天家无私情,父皇这段时日对自己宠爱有加,可是自己稍露出些许逾矩的表现父皇便起了疑心,在父皇的心中自己仍及不上两个哥哥。

    表面上嬉笑如故,石重仁道:“孩儿不敢欺瞒父皇,前段时日父皇任命孩儿做清田督办,府中来了不少送礼的,孩子大胆收了不少礼物,手头略为宽裕了些。这次江家与风雷门赌斗,孩子在碧玉坊押了三千两银子赌江安义获胜,赔率一赔五,赢了一万多两,有些得意忘形,请父皇恕罪。”

    石方真斥道:“荒唐,堂堂三皇子洛怀王居然学人赌博,成合体统。”

    “父皇教训得是。”石重仁恭声应道,眉眼间的喜色不减。看到石重仁难抑的欢色,石方真心中一软,自己对仁儿确实有些亏欠,太子除了明面上的花销外,皇后暗中的补贴都数以十万计;杰儿身为楚安王,自己不时有赏赐,黄家给他资助也在十万两以上;只有仁儿除了两万两俸禄和赐田收益外,没有其他进项,刘贵妃生性清冷,也没有银两补贴他,十岁出宫,仁儿吃了不少苦头。至于刘家,石方真在心中冷哼了一声,一群趋炎附势的短视之辈,朕的皇子岂能被尔等用银子收买,当即传旨道:“洛怀王忠孝机敏、体识明允,朕嘉其勤敛,特赐银两万两,太监宫女各六名。”

    石重仁呆呆地看着父皇,这份皇恩来得突然,他有些受宠若惊,忘了跪倒谢恩。刘维国轻声提醒道:“洛怀王,还不叩谢圣恩。”石重仁这才跪倒在地,说了声“谢父皇”,眼泪便止不住落下来,感激、委屈、心酸诸般滋味陈杂心头,哽咽地说不也话来。

    石方真示意刘维国上前扶起儿子,看着仁儿满面孺慕之情,心中满意,看来仁儿和自己还是很亲,只是平时少了接触的机会,父子间才会有些生疏。想到石重仁方才说到押赌,石方真歪过头问冯忠道:“冯忠,你不是也开了间赌坊吗?有多少人押注?”

    千金坊是冯忠的产业,石方真一清二楚,冯忠不敢隐瞒,躬身禀道:“老奴的坊子接了三十余万两的赌注,八成五是赌江大人输的,一成半差不多有六万两,平均下来以一赔五,老奴这次怕是连二十抽一的抽头都要赔出去了。洛怀王爷独具慧眼,赢了一万多两银子,在京城中算是佼佼者。”

    石方真来了兴致,笑道:“冯忠,你掌着暗卫,都有什么人押了江安义获胜?”

    这些是赌坊的机密,冯忠略做踌躇应道:“据老奴所知,京中押江大人获胜的银子大概在八十万两左右,其中江大人自家押了二十万两,分散在各家赌坊,老奴的千金坊江大人给面子,没有押注,江家所押的赔率是一赔六,也就是说江大人除了本金赚回一百万两,除去二十抽一的抽头净得银九十五万两。”

    石方真道:“九十五万两,抵得上下州一年的年赋了,重仁,比起江卿来你赢的那点银子微不足道了。”

    石重仁笑道:“父皇,谁不知道江大人是点金手,孩儿只是小打小闹,不过父皇赏赐孩儿的东西可是再多银子也换不到的。”

    “冯忠,还有六十万两都有谁?”石方真追问道。

    “禀万岁,宁陵王府暗中派人押注了四十万两左右,赔率约在一赔四,其他二十万两则是零散押注,一时间无法查明是谁。”同行是冤家,此次常乐坊只有云水坊一家大吃四方,冯忠趁机上上一份眼药。

    石方真沉吟不语,宁陵郡王富可敌国,每年光孝敬宫中的各种财物就有七八十万两之多,皇孙出世,石庆光出手阔绰,累计花费不下于五十万两。虽然自己默许王叔聚财,以示天家和睦之意,但王叔毕意是王叔,太多钱财掌握在他的手中恐怕并非幸事。

    看了一眼身旁的石重仁,石方真念头闪过,仁儿不喜政务朕不妨让他取宁陵郡王而代之。藏富于王府,伟儿性喜奢华,将来也不至于要从国库中支取用度,而仁儿能给伟儿提供用度,兄弟之间也能和睦相处,政事上有杰儿相助,用度上有仁儿相帮,朕替伟儿打下坚实的基业,足以传之子孙。

    白芊凝抱着华圣伟下了擂台,康千峰替他运气疗伤。内劲进入华圣伟体内,康千峰大吃一惊,华圣伟的右侧经脉如被烈火焚过,枯焦萎缩,真气根本无法疏通。

    看到康千峰满面凝重地收回手,白芊凝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经脉焦枯,真气无法疏通,华爷爷恐怕……”

    “快准备马车,我要带华爷爷去落意门,让爷爷替他疗伤。”白芊凝大声地吩咐道。

    康千峰一皱眉,他奉父命进京为风雷门造势,此次比试虽然输给江家但风雷门的名声已经闯出,而且自己已和楚安王府搭上关系,如能在查探军情上立下功劳,楚安王会全力支助风雷门成为十大门派,此时若撤回人手保护华圣伟回落意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落了空,而且无形中还得罪了楚安王。

    “芊凝,你不要急,先回住处再说。”康千峰想稳住白芊凝再想办法。

    白芊凝抱起华圣伟,冷冷地看了一眼康千峰,道:“康千峰,你不要讲大道理,我不想阻你风雷门的千秋大业,你如果不肯派人送我回落意门,我自去镖局找人护送,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派不派人送我回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康千峰哪里不知轻重,风雷门要借助楚安王上位,但更需要落意门的全力相助。当即吩咐道:“赶紧套三辆马车,分出十二人护送少夫人前往落意门。”

    此次进京康千峰带了二十二人进京,一下子分出多半,康千峰自觉做得不错,京中大事也不能耽搁。正想对白芊凝说几句,白芊凝已经抱着华圣伟不顾而去,康千峰只得苦笑地叮嘱了陈步亭几句,让他陪同少夫人回落意门,做好沟通工作。

    风雷门苦雨凄风,东棚却挤满了前来向江家道贺的江湖人。江家一战成名,特别是江安义在江湖上的地位一下子提升到与十大掌门平齐的地位,有江安义、欣菲、何希桂这三大高手在,江家一门就能算得上一个强力门派,再加上江家的官府背影,这样的人物谁不想结识一番。

    杜一伊带着思风等人满面春风的到来,摆出一副丈母娘的架式嘘寒问暖,欣菲见情形有些乱,冲着四周的江湖汉说了几句场面话,骑上马匆匆归家。

    注:关于赔率是按押注时的计算还是按最终的赔率计算有不同的说法,个人认为较为公平的做法是按押注时的计算,此处采用。

第七百一十四章捧贬双杀

    江安义一战成名,杜一伊带着思风等人跟着欣菲一起回了江家,她已经打定主意傍紧这棵大树,将来肯定吃用不尽。

    前来江家道贺的江湖人络绎不绝,江安义无意与江湖人打交道,叫来十余桌酒席摆在前宅,江安义出面敬了两杯酒,就将接待应酬之事交给何希桂。那些江湖人也感觉江安义武功过高、官位太重,不是寻常人可以打交道的,可是何希桂不同,小伙子虽然稍逊于雷霆手,在江湖上绝对属于高手,并且年纪青青,又有江安义这样的师傅,将来绝对是名震江湖的人物。

    江湖人纷纷上前敬酒,奉承话说得让人脸红心热,何希桂很快将擂台上的失利抛在了脑后,振威镖局京师分局的总镖头王明涛是平山镇供奉王飞玄的长子,与何希桂有过数面之缘,而且何希桂也跟王飞玄学过武艺。这样机会王明涛当然不会错过,拉着何希桂替他介绍江湖人物。一圈下来,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楚安王府的一个小跨院,康千峰焦虑不安地等着吴先生的出现,身旁的茶水已经换了两次,他酉初便从侧门进了王府,半个时辰过去了,吴先生还没出现。端起冷茶喝了一口,康千峰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沉住气,自己办砸了事,此趟来是陪礼致歉的,切不可意气用事,断送了风雷门的前程。

    屋外已经暗了下来,小厮点亮蜡烛,门外总算响起脚步声,吴先生不紧不慢地来了。康千峰急忙迎上前,抱拳施礼道:“吴先生,康某惭愧,有负先生之托。”

    沈文清(吴先生)笑道:“有劳康少侠久等了,王爷吩咐吴某一些事情耽误了时间,对不住。康少侠还没用餐吧,来人,摆下酒席,咱们边吃边谈。”

    酒菜很丰盛,康千峰却无心品尝,敬了吴先生一杯后,试探地问道:“风雷门与江府赌斗失利,还请王爷责罚。”

    沈文清轻笑道:“康少侠多虑了,王爷并未生气,一时胜负得失少侠不用挂怀。只要风雷门在打探北漠军情上立下功劳,当初吴某替王爷做出的许诺不变。”

    康千峰松了口气,笑道:“请吴先生转告王爷,风雷门绝不会再令王爷失望。康某谢过吴先生美言之义。”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上,康千峰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先生笑纳。”

    沈文清接过锦盒放在一旁,问道:“令夫人和华供奉的伤势不要紧吧。”

    “不碍事,我已经派人送他们前往落意门,请白门主为他们疗伤。”康千峰强笑道。白芊凝含怒离开,如果他能陪同妻子一同前往落意门夫妻感情不至于出现嫌隙,可是他身为风雷门的少掌门,在这关键时候,怎能脱身而去,但愿妻子能体谅自己的难处。

    沈文清随口问过,随即道:“胜有胜的打算,败亦有败的做法。此次风雷门惜败,康少侠不妨四处宣扬江家的厉害。”

    看到康千峰满面不解,沈文清微微一笑,道:“杀人可用拳脚兵刃亦可用口舌,口舌既可诋毁亦能赞誉……”

    康千峰频频点头,脸上写满叹服,烛光下,沈文清温和的笑意被映得阴阳不定,风摇烛动,两个暗影张牙舞爪,像地府中冒出的鬼魂。

    送走康千峰,沈文清踏进楚安王的书房,屋内烛光明亮,石重杰在书桌后看书。沈文清冲他拱拱手,石重杰放下手中书,笑道:“先生辛苦,康千峰走了。”

    沈文清在桌前的椅中坐下,把相谈的经过说了说,叹道:“江安义文武全才,实乃国士无双,可惜不能为王爷所用,实在是可惜。”

    石重杰笑道:“孤亦有先生和黄师傅等人,何憾之有。泰极否来,江安义声誉过高,妒恨之人就越多,将来暗中阻其成事的人也越多。皇兄身边的那些人,恐怕不愿意这样一位国士重回他的身边,只要江安义不帮着太子,孤又何惧他为国效力。”

    “王爷料事明晰,心胸宽广,太子远不如王爷。今日观风楼洛怀王得天子赏赐,天子称其‘忠孝机敏、体识明允’,王爷不妨多加交好。”沈文清捻着黑须道:“清田之事极可能是洛怀王崛起之机,王爷当慎之。”

    石重杰笑道:“父皇重新恩宠刘贵妃,因乌及屋,觉得这些年对三弟有所亏欠,所以有所补偿。三弟是聪明人,绝不会掺和到我和皇兄的较力之中,若论亲疏,三弟跟我之间更为亲近。”

    …………

    第二日,康千峰带着十个门人敲锣打鼓地到江府致歉,诚恳地邀江安义赴宴,赔礼认错。江安义去了清田司当差,欣菲出面请康千峰进宅,谢过他的好意,将此事揭过。

    康千峰及其门人四处宣扬江安义武功高强,他输得心服口服,认为江安义是天下第一高手,没有人比得过他。民间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但整个武林谁敢自称天下第一,明眼人都知道康千峰这是将江安义树成靶子,让天下武林人都与之为敌。

    这招很有效果,江府门前每天都有人前来讨教比试,找不到江安义,便找欣菲和何希桂,弄得一家人不胜其烦。白天找不到人,晚上宅中不得安宁,夜行人像耗子般在宅中穿行,惹得江安义发怒,抓住了几个送去了京兆尹衙门,李府尹趁机发作,问了个“夜入民宅”之罪,打了二十大板,枷在衙门前示众。

    结果适得其反,激怒了江湖人,那些押赔了银子的江湖人更是大骂江家仗势欺人,实是武林中的败类,一伙伙江湖人从早到晚在江宅附近徘徊出没,像苍蝇般惹厌。欣菲没办法,通过师傅请了彩蝶门的师兄妹帮着护卫宅院,思风更是以龙卫的身份警告江湖人不可逾矩,否则严惩不贷。还是龙卫的招牌管用,江府总算消停了些。

    武风下去文风又起,官场之上不知从何涌出一种说法,江安义文武全才、国士无双,可比兴周的尚子牙和扶汉重兴的周亮公,眼下的官位实是屈才。李世成上窜下跳,在泽昌同党中鼓动众人上书天子,替江安义谋取更高的官位。

    正如石重杰所料,钦佩之人是少数,妒忌的人却是多数,谁不想登堂拜相,按资排辈哪轮得到江安义。各种风言风语、无中生有的谣言四起,有说江安义的诗作是得自一本古籍,并非其所做;有传江安义在化州时任人唯亲、搜刮民脂民膏;有道江安义贪色好赌,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其实是个衣冠禽兽……

    东宫奉承宫,太子与东宫臣属议事。谈到这几日京中之事,石重伟道:“江师斗胜风雷门,惹来一堆麻烦,朝中风议不断,我听说御史台的御史们准备弹劾江师行事放荡,招惹是非。”

    熊执安道:“殿下,此是有人在施捧杀之计,有意把江大人推向风口浪尖。殿下应该向万岁奏请,及早将江湖人派往北漠查探军情,再让龙卫暗卫查探这股邪风从何而起,保全江大人。”

    程明道这几日过得很不爽,江安义出风头已经让他腹中泛酸,而有次如厕时无意中听到属僚们拿他与江安义相比较,说他除了会耍威风行事远不如江安义。程明道气得手足发软,想当场发作又恐被人笑话,回到官廨越想越怕,江安义任少詹事不过数月就如此得众人之心,如果他回归东宫,自己铁定要被他压得死死的。

    听熊执仁出主意让太子保全江安义,程明道赶紧开口道:“熊公此言差矣。圣明莫过天子,万岁早有定计,殿下如果冒然提出遣走江湖人,说不定打乱了万岁的部署,程某以为宜静不宜动。”

    石重伟点头道:“明道说的在理,京城情形冯忠每日会奏报给父皇,父皇既然没有开口,便是有他的打算。”

    程明道得了太子的赞许,越发振奋地道:“江大人文武全才,这点小风浪自然不放在眼中。程某听说江大人每天按时到清田司当差,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成大事者有静气,程某十分佩服。听说洛怀王对江大人赞赏有加,比武那天万岁与洛怀王在一起观斗,还赏赐了洛怀王银两和宫人。”

    石重伟一皱眉,熊执安也把注意力转移到洛怀王身上。熊执安道:“殿下,近来洛怀王很得万岁赏识,殿下当引为臂助。”

    “明日派人把三弟请来东宫,孤要与他叙谈兄弟之情。”

    这股邪风江府诸人亦有所耳闻,晚饭后,刘逸兴、李来高和李东鸿等人联袂来到江安义的书房。刘逸兴把这几日听到的风言风语简单地说了说,提醒道:“安义,风潮来势汹汹,不可等闲视之,要及早应变。”

    李东鸿也担心地道:“这捧杀之计有人在暗中操纵,此计凶险狠辣、用心歹毒,安义不可不防。”

    江安义把目光看向把玩折扇的李来高,李来高笑道:“这等小伎量何足道哉,江兄只需向天子讨个主意便是。”

第七百一十五章公卿论战

    朝庭有制,五品以上京官有奏可以直接面奏。江安义到清田司将近几日各州的呈报清田的情况整理成册,然后带着册子到紫辰殿面圣。他特意选了巳末时分,这个时候天子应该议完了朝政,有些话私下更好说。江安义料得不错,天子已经移驾御书房,通禀进去后,天子赐见。

    四月将过,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御书房东西两侧的棂窗被推开,阳光洒落在石方真的锦袍上,袍上的团花惟妙惟肖,随着衣服的拂动花枝摇曳,仿佛要从衣服上绽放开来。

    江安义将奏册呈上,口中将各地奏报的官田情况陈报了一番。石方真随意地翻看着,道:“朕这段时日忙于北伐之事,对清田有所疏突,江卿能够毫不懈怠,朕甚感欣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臣的本份,不敢当万岁的夸奖。”江安义恭声道。

    石方真看着江安义,感慨地道:“本份二字说来轻飘,要做到却不易,满朝文武能谨守本份的有几人。江卿是丰乐九年的状元,一晃十四年了,岁月催人老,朕当初还年富力强,如今华发已生,常感时不待我。”

    江安义没有出言安慰,略思片刻,正容道:“万岁英姿盖世、立业宏达,致治之美比肩高祖,正是统率臣等武定四方、布德天下、成就千秋伟业之时,何以语出颓唐,感怀岁月,自失雄心。”

    石方真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好你个江安义,朕一时失言让你抓个正着,你就不怕朕治你个犯君之罪。”

    “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江安义从容答道:“臣受圣恩深重,此生愿为谏诤之臣。”

    石方真感叹道:“江卿愿为诤臣,朕愿做明君,愿你我君臣共创大郑盛世。”

    感慨几句,江安义躬身道:“万岁,近日京中针对微臣的谣言四起,臣不胜惶恐,特意写下条陈表明心迹,请万岁明察。”

    说着江安义把事先准备好的条陈双手奉起,石方真纵声大笑,道:“江卿可是天下第一高手,更兼文武全才、国士无双,不少人盼着江卿入阁拜相,怎么让区区流言吓坏了。”

    有龙卫、暗卫为耳目,京中的风吹草动石方真一清二楚,针对江安义的褒贬甚嚣尘上,石方真怎么可能不知,他甚至知道天下第一高手的赞誉出自风雷门少掌门康千峰之口,江安义的大舅子李世成在四处宣传江安义国士无双,而那些贬低江安义的人也是各怀居心。在石方真看来,无论褒贬,来说是非者皆是是非人,当整个风潮的中心隐隐指向楚安王府时,石方真感到些许不安。

    刘维国接过江安义的条陈,石方真看了看,江安义在条陈中讲述了争端的起由,表示无意在江湖上争强好胜,只想平静地为国效忠,与家人相守,至于入阁拜相的妄言不值一辩等等。

    这些东西石方真其实心中有数,放下条陈安慰江安义道:“江卿的难处朕已然知道,朕会想办法平息谣言,江卿且放宽心,多等几日。”

    第二天,紫辰殿商议完朝政,石方真把江安义的事提了出来,让大伙议议该如何平息京中这股邪风。

    御史大夫黄平率先道:“万岁,臣早有意弹劾江安义,他身为国家大臣,不顾体统与江湖人物争雄,惹出这些是非来,臣以为当责罚江安义平息风潮。”

    太子石重伟反驳道:“父皇,儿臣问过江师事情原委,此事因风雷门孙桐踩踏江师家眷进京的马车所引发,期间又有江湖人对江师之妻欣菲口出轻薄,惹得欣菲施以薄惩。风雷门倚仗父皇诏江湖人时京为国效力的旨意,居然纠结江湖人前往江府堵门要胁,江师不得以才与江湖人约定三战论理。从整件事情来看,江师只是被动应战,以黄大人的之意是要江师忍气吞声、自承失败才好?江家战胜风雷门,有人别有用心诋毁江师,望父皇明察,黄大人提议责罚江师的提议是是非不分的无稽之谈,还望父皇明察。”

    石重伟毫不客气地指责黄平,是因为御史台在朝堂上多次弹劾忠于太子的官员,而黄平是宣武侯黄永盛的义子,摆明车马是楚安王一脉的人物,石重伟哪会对他客气。

    黄平被石重伟的话说的满面通红,跪倒叩头道:“万岁,臣身为御史大夫,刚才的话是出于一片公心,并非有意针对江大人,太子对臣颇有成见,臣请辞去御史大夫一职,请万岁恩准。”

    石方真一皱眉,道:“黄平,朝堂议事各抒己见,太子的言辞虽然有些过激,你也不用动不动就致仕,且站在一旁听听别的人怎么说。”

    黄平讪讪地起身回归朝班,太子得意地弯了弯嘴角,却看到石方真板着脸瞪了他一眼,心中一虚,连忙垂下眼睑做虚心状。

    石方真的目光从石重伟的身上掠过,落在另一旁的石重杰身上,道:“楚安王,你以为如何?”

    石重杰胸有成竹地道:“儿臣跟江大人不熟,却喜欢诵读江大人的诗词,尤喜江大人所写的那篇《松昌楼记》,由文知人,可见江大人忠君爱国、胸襟旷达,不是谣言中所传的自大自狂的浮浅之人,父皇对江大人有知遇之恩,想来早已了然于胸。”

    石方真微笑点头,杰儿见识深远,不为表象迷惑,读书有成。石重杰面向石方真继续侃侃而谈,道:“不过,儿臣赞成黄大人的说法,为平息此事不妨对江大人稍加惩处。”

    “喔,是何道理?”

    “对北漠用兵是朝庭当前最大的事。”石重杰加重语气,转向站立两旁的众臣,道:“北漠人对我朝动向已有警觉,前去打探消息的暗探损失严重,父皇才下诏召集江湖人为国效力,前往北漠打探军情。”

    “江湖人难以驾驭,江大人此时与江湖人发生冲突,定然会对父皇利用江湖人探听军情的决策造成影响。因此,儿臣以为事有缓急,应先以安抚江湖人为急,所以不妨先委屈一下江大人,给他一个小小的惩处,等北漠平定之后再行平反。江大人赤胆忠心,父皇只要向他说明缘由,儿臣相信江大人定会欣然答应。”

    “万岁,不可。”段次宗急声道:“楚安王的办法看似有理,其实却有伤大臣之心。臣以为执政以正,何须用什么权衡之策,既然理在江安义这边,万岁就应该支持他,下旨彻查造谣生事之人,而江湖忠义之士知朝庭公正,更能明辩是非为国效力,至于那些心怀叵测之徒,当以朝庭律法治之。”

    李明行恭声道:“臣以为段尚书说得有理,江安义并无错处如加惩处,恐怕凉了忠臣义士之心,而正中了那些造谣生事的人诡计。”

    兵部尚书丁大为高声道:“万岁,臣赞成楚安王之见,对北漠用兵近在眉前,而北漠的军情越来越少,届时会给北征的将士造成巨大的损耗,以一人委屈换千万将士的性命,臣以为有利于国家。等北伐功成之日,臣愿向江大人跪地敬酒谢罪。”

    朝堂之上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边争论起来,石方真感觉心神恍惚,摇了摇手道:“众卿且退,容朕三思。”

    回到御书房,石方真叹道:“朕真的老了,精力不济,连决断也变得犹豫起来,唉,老矣。”

    刘维国接过石方真换下的龙袍,小心地交给身旁的小太监,陪笑道:“万岁是变得深谋远虑,更为成熟老到。”

    “你这个老家伙,奉承话说得很溜。紫辰殿的争论你也听到了,朕想问问你,你觉得谁说得有理?”石方真道。

    刘维国恭声道:“万岁,老奴是个太监,不可谈及政事,请万岁收回圣命。”

    “刘维国,朕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并非让你议政。你跟在朕身边四十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朕不清楚。朕的两个儿子各执一词,朝中大臣公说公理婆说婆理,朕听得头都大了,你是朕的身边人,最明白朕的心思,朕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你这个老东西应该不会有私心。”

    刘维国感觉心中暖洋洋的,万岁爷说自己没有私心,这是对自己最高的评价。想了想,刘维国开口道:“老奴没什么见识,也说不出大道理,只是知道两边吵架,把他们隔开让他们见不到面就吵不起来了。”

    “不错”,石方真笑道:“话糙理不糙,此乃釜里抽薪之计。刘维国,你替朕解决了个难题。”

    两天后,石方真下旨,着暗卫副督统黄喜率领前来效力的江湖人赶往镇北大营,设军情司归暗卫统辖,有意为国效力的江湖人可直接前往镇北大营军情司效命。紧接着旨意又下,命清田司使江安义率人前往姜州清查官田。

    江府笼罩着离愁,一家人团聚不过十几天又要分离,妻儿老小都十分不舍,好在姜州离京城不过六百里,过两个月就能返京,天子之意是让江安义去避避风头,让京城的谣言止歇。

    石方真召见江安义勉励了一番,并命龙卫派人保护,谁也没料到,一场针对江安义的刺杀正在筹划之中。

    (状态不佳)

第七百一十六章鬼蜮伎俩

    康千峰沉浸在喜悦当中,吴先生没有食言,他被擢拔为暗卫军情司的司吏。司吏虽是正八品下的官阶,对于康千峰来说不异于平步青云,更难得的是他踏进了暗卫的行列,成为了官人。

    近两千名江湖人仅有十人被录用为司吏,百名成为卫士(正九品下),八百人成为力士(从九品下),其余近千人仅被收录名册,待立功后再行封赏。

    康千峰憧憬着将来成为典史、一州州统,甚至镇卫、镇抚,一呼百诺,在江湖上呼风唤雨,风雷门必将在他手中成为江湖十大门派中最为显赫的一个,可是陈步亭的归来让他的喜悦瞬间从峰顶跌至谷底。

    陈步亭被康千峰派去护送白芊凝、华圣伟回落意门疗伤,落意门座落在齐州,离京城有八百里,七天时间走个来回,陈步亭鬓有尘,脸有灰,神情憔悴。

    “少夫人让我转告少掌门,她在落意门中潜修,等江安义死讯传至,便是夫妻团聚之时。”陈步亭干涩地道。

    康千峰重重地一拍桌子,骂道:“欺人太甚。”

    对妻子的个性他很了解,刁蛮骄横,便却十分重感情,她与华圣伟之间不是爷孙胜过爷孙,此次华圣伟伤在江安义手中,半身经脉尽毁,落意门门主白崇峰也束手无策,华圣伟已成废人,苟延残喘。

    白芊凝恼怒康少峰当时观望不肯认输,以致华圣伟被江安义所伤,看着华圣伟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白芊凝下定决心要替华爷爷报仇,让康千峰想办法杀死江安义否则夫妻断绝关系。

    康千峰又气又恼,杀死朝庭四品大员,而且还是天子信宠的臣子,先不说事后风雷门要被满门抄斩,就说以江安义的身手,将风雷门上下百余人捆在一起恐怕也杀不死他。

    小厮端着茶水进来,放下茶的时候看似无意地用衣袖扫了一下桌面,康千峰知道这是王府的贵人有信给自己。让陈步亭下去休息,屋中只剩下他自己,康千峰端起茶盅,在茶盅之下压着个折好的小字条。展开字条,上面写着:戊正,梅花茶馆,丙丑号相见。

    康千峰将纸条浸在茶水中揉烂,朝庭旨意已下,暗卫副督统黄公公有令,四月三十日率众出发,留两天时间给大家告别亲友,打理个人事务,这个时候吴先生见自己不知有何交待。

    梅花茶馆座落在安兴坊,与长乐坊相邻,茶楼狭长,两面临街,馆内茶室隔成一个个小间,以天干地支排列,回廊四通八达,适合商谈密事。

    康千峰一身绸衫商人打扮,戊时三刻便在茶室中等候。功夫不大,吴先生(沈文清)一挑竹帘走了进来,笑吟吟地拱手道:“恭喜康少侠成为暗卫司吏,此去北漠建功立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饮水思源,康某谢过先生相助之恩,请先生转告王爷,风雷门上下感念大恩大德,定当为王爷效死。”康千峰抱拳正容道。沈文清暗暗点头,这个康千峰识大体有静气,是个可用之材,锤炼一番可为王府得用之人。

    一壶香茗,两袭?衫,磕着瓜子,笑意盈盈,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两个商家在谈生意,若是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未免有些惊世俗骇。

    “你们北上镇北大营,江安义也会南下姜州清查官田。”沈文清道。

    康千峰笑道:“看来这几日吹捧江安义有些效果,万岁爷是怕出事,急着将他与我们分开。”

    沈文清道:“这招釜底抽薪让人生叹,原本准备唱场大戏结果戏台子让万岁给拆了,一拳击在空处,实在难受。”

    康千峰低头饮茶,没有接口,从他内心来讲并不愿与江安义发生直接冲突,他心中清楚最终吃亏的只会是风雷门,这个结果让他很满意。

    沈文清抓起几枚瓜子在手中拿捏着,半晌开口道:“京中唱不成戏,那就到姜州接着唱。”

    康千峰想起妻子的传话,眉头一蹙,试探地问道:“王爷可是要在姜州对付江安义?”

    沈文清将手中的瓜子丢回碟中,淡淡地笑道:“聪明人不说糊涂话,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到。”

    康千峰陪笑道:“康某失言,请先生见谅。”

    沈文清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风雷门是江湖大派,有些事明面上不好做,江湖人反而更易行事。王爷向来赏罚分明,康少侠已经深有体会,区区司吏不过是微末小官,暗卫副督统黄公公是王爷的蒙师,少侠有他照应着立功的机会多得是,此次从北漠回来说不定就能变成六品典史了。”

    康千峰的脸在烛光下焕发出红光,握杯的手紧了紧,压低声音道:“康某明白了,我会让人把江安义永远留在姜州。”

    沈文清心中一颤,他没有料到康千峰起了杀心,都说江湖人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康千锋算得上心狠手辣。自嘲地笑了笑,沈文清心想,难怪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以权谋自许,以为胸中百万兵杀人不见血,其实千般算计敌不过江湖人一把快刀。

    放下茶盅,沈文清郑重地叮嘱道:“刚才的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用再提起,一旦走漏消息你知道后果。如何去做我不问,王爷不知,你也不要出面,风雷门的人不能露脸,行事之人事后要清除干净,不得有丝毫隐患,否则,呵呵。”

    沈文清的笑声在茶室内阴森恐怖,康千峰打了个寒颤,妻子白芊凝的传话他感到压力重重,恰巧沈文清暗示他在姜州对付江安义,一时嘴快将杀死江安义的打算说了出来,再想往回缩已不可能。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康千峰知道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要不然得罪了楚安王自己同样吃罪不起。两害取其轻,为了将来不妨冒险一搏。

    沈文清注意到康千峰的目光坚定起来,轻笑道:“少侠有勇有谋,吴某佩服。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把握好时机,吴某多句嘴再说一句,事后一定不能让人查出蛛丝马迹。”

    “先生放心,风雷门就算被灭门也不会牵累到旁人”,康千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抹着嘴巴道:“明日康某便随大队前往镇北大营,心无旁骛地为国效力、建业立功。姜州太远,发生点什么与我何干。”

    沈文清笑出声来,道:“如此甚好。吴某以茶代酒,敬少侠一杯,祝愿少侠心想事成。”

    两只茶盅碰在一处,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暗夜中分外清晰。

    江府,书房。江安义身边依偎着几个儿女,大半个月的时间,儿女们刚刚亲呢起来,自己就又要远行,真心不舍。

    彤儿撅着嘴巴埋怨道:“满朝文武这么多,万岁非得要江郎去姜州办差,这份恩宠还真不好受。”

    欣菲瞪了她一眼,道:“此次江郎前往姜州是万岁一番好意,妹子不要信口胡说。”

    冬儿恋恋不舍地望着江安义道:“我听姐姐说不少江湖人对夫君心怀不满,此去姜州要多加小心,把家中护卫都带上,要不,干脆让欣菲姐也随你一同前去,家中有我和彤儿妹子守着,出不了事。”

    彤儿眼神一亮,娇笑道:“要不咱们一家都跟着江郎去姜州,只当是去游山玩水了。姜州有名窑,出产瓷器,还有霞岭的红云香茶,都是好东西。”几个孩子欢喜地跳起来,纷纷叫道“好啊,好啊”。

    江安义苦笑道:“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样贪玩,我去姜州是办差的,可没时间陪你们玩耍。”

    “不用你陪,你办你的差,我们玩我们的。”彤儿笑道。

    欣菲板起脸来道:“彤儿妹子不要说笑了,江郎是奉天子之命前去姜州,我们如果跟去像成何体统,御史们还不得借机弹劾,岂不是替江郎招惹是非。”

    彤儿有点怕欣菲,轻声地嘟囔了两下,搂着女儿不再做声。

    “冬儿妹子说的不错,江郎此行要加点小心,虽然万岁让龙卫派人保护,江郎自己也要留意。要不将家中护卫带去一半,他们都是百战之士,确实能帮上江郎的忙。”欣菲道。

    江安义想了想道:“家中也要有人看着,我带六名护卫走,加上龙卫的人,应该足够了。此次去姜州,刘兄和来高随我一同前往,家中有事让东鸿出面处理,如果东鸿不便,便去找范兄,如果有什么大事便找余师。”

    欣菲白了江安义一眼,道:“不劳老爷吩咐,妾身知道怎么去做。你放心在外,早点归家,家中妻儿都等你回来。”

    四月三十日。光化门,暗卫副督统黄喜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北上;明德门,南下姜州的队伍人数却少得可怜,江安义惊喜地发现,龙卫派来的八名护卫居然有四个熟人,除了思晨、思晴外,还有曾在仁州清田时结识的项氏兄弟,项敬坚、项敬实。

    项氏兄弟见到江安义也分外亲切,抱拳笑道:“项敬坚(项敬实)见过大人。”当年的礼部员外郎已经成为清田司使,兄弟俩虽然忠厚,也知道此行跟着江安义定然有好处。

    思晨娇笑道:“姐夫,韩公派我们来保护你,项氏兄弟可是我特意找来的,你该怎么谢谢我。”

    “替你们俩找个好夫婿。”江安义调笑起来,欣菲在他耳边吹了不少枕头风,要替师妹谋个好夫君。思晨脸一红,白了江安义一眼,不再作声。

    出明德门不足半里,身后传来马蹄声响。“江大人,请等一等”,一哨马队急驰而来。

第七百一十七章击板而歌

    郑制规定,出宫皇子可在休沐之日入宫母子相聚,卯时入宫、午末离宫,规矩甚严。四月三十一早,洛怀王提着新买的一对白鹦哥兴冲冲地进了宫。

    玉明宫,刘贵妃正在伺候石方真吃早膳,去年染疾之后,太医替天子开具了一味药膳-参苓粥,刘贵妃用调羹轻轻地将粥搅伴变凉,送到石方真手中。

    石重仁将鸟笼放在地上,跪倒嗑了个头,笑道:“儿臣祝父皇、母妃体泰安康。”

    石方真撇了他一眼,道:“这次带了两只鸟孝敬你母妃吗,这是什么鸟,头上那络毛看上去像顶帽子,‘有学之士’嘛,哈哈哈哈。”石方真被自己的俏皮话逗得开心地笑起来。

    “禀父皇,这是黔州苗寨的玄凤鹦鹉,父皇你看,这鸟白羽、红睛、黄冠,眼下颊上有块圆形红斑,十分秀丽,母妃一定会喜欢的。”石重仁提起鸟笼,兴奋地指点着。

    刘贵妃爱怜地看了一眼儿子,嘴中却冷冷地道:“成天就知道逗鸟玩虫,不务正业,我不要你的鸟,你把你的宝贝提回去。”

    石方真看着一脸尴尬的儿子,笑道:“爱妃过苛了,仁儿也是一片孝心,怕你在宫中寂寞,来人,把鸟收下挂在长廊之下。仁儿起身吧,吃没吃东西,没吃的饭陪朕和你娘一起用膳。”

    石重仁麻利地站起身,笑道:“来的时候吃了两块点心,这会又饿了,父皇有命、儿臣遵旨。”说着在石方真的左侧坐下,刘贵妃替儿舀了碗梗米粥,叮嘱道:“还烫,等凉了再喝,要是饿了先剥个蛋吃。”

    石方真慢慢地喝着粥,随口问道:“今日江安义出城前去姜州清理官田,你可知晓?”

    “啊?”

    石方真有些不悦,放下调羹用毛巾擦了擦嘴,教训道:“你虽然无心朝政,但朕让你做清田司督办你就要用点心,朕可不想文武大臣们在背后议论说朕生了个只会玩乐的废物儿子。”

    石重仁嬉皮笑脸地道:“父皇,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说明您是真龙转世,儿臣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清田司有江大人就足够了,儿臣往里面掺和只会坏事。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该扛包的时候绝不往后缩。”

    刘贵妃没有插嘴,静静地喝着粥。石方真认真地看了一眼石重仁,点点头也专心喝起粥来。

    “父皇,江大人什么时辰离京?”石重仁将嘴中的蛋咽下,转着眼珠问道。

    “怎么,你这个督办大人想去送送?应该在辰时吧。”石方真浅笑着看向儿子。

    石重仁一脸正色地道:“父皇刚才教训得是,儿臣确实过于懈怠了,身为清田司督办对清理官田之事不闻不问,让群臣对父亲置疑,儿臣之罪。所以儿臣向父皇奏请跟随江大人一同前去姜州清查官田,顺便向江大人学些理政的手段,做些政绩出来为父皇争光。”

    石方真一脸玩味的笑意,刘贵妃沉下脸来斥道:“国家大事岂容儿戏,你还是老实呆在京里玩你的虫鸟吧,你跟着江大人去姜州不过是想四处玩乐,只会给江大人添麻烦,不行。”

    “读万卷收不如行万里路,仁儿去看看民间百态,是好事,朕准了。”石方真缓缓地道:“不过,朕丑话说在前面,你要跟在江安义身边不准离开,不准摆王爷的架子,不准影响江安义办差,回来后将此行经过详细写成奏章呈报给朕,朕要考察你此行的收获……”

    石方真说了一大堆不许和要求,石重仁的头点得像啄米的小鸡,只要能出京,一切都好说。刘贵妃轻笑道:“万岁,你看仁儿一颗心早就飞了宫去了,你说再多也没有用。”

    石方真没好气地挥挥手,道:“滚吧,刘维国,你让龙卫派几个高手时刻跟着他,不准他胡乱行动。”

    石重仁跳起身,冲着石方真和刘贵妃深施一礼,连蹦带跳的跑出来大殿,少年人的性子显露无疑。身后,刘贵妃的目光中满满地关切、疼爱,还有隐藏着的担忧。

    飞奔回府,石重仁让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囊,出门在外刘先生必带,府中带上两个龙卫高手,龙卫府又派来六个,十个人快马加鞭出明德门追江安义。

    当江安义得知洛怀王要跟着一起前往姜州清理官田时,头大如斗,愁肠百结。这位爷是什么样的货色他有所了解,跟着去姜州自己的任务就要变成陪小王爷玩耍了,万岁爷真会给自己出难题。可是圣命难违,江安义只能苦着脸接受。

    石重仁兴高采烈地笑道:“江大人,父皇让小王见识民间疾苦,回去后要详细奏报,这一路上可不能走得太快,走马观花小王可无法向父皇交差。”

    江安义看着手舞足蹈的洛怀王,沉声道:“万岁有旨,臣不敢不遵,不过王爷这一路之上要听从江某安排,要不然江某宁愿抗旨返京,也绝不敢带王爷前去姜州。”江安义知道别看万岁爷对自己十分恩宠,但若是洛怀王有个闪失,砍头的刀绝不会有丝毫迟疑。

    石重仁满不在乎地道:“行,行,一切都依你。江大人,再往前走该是长桥了吧,‘年年伤别、长桥风雪’,孤王早就神往不已,可惜是四月,看不到雪。江大人,你是词仙,要不也写首长桥诗句,让后人吟诵。”

    离了京城,石重仁变成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宣泄着快乐,庄松伟跟随在他身后,扬起衣袖遮挡飞扬起的尘土,眼睛红润欲泪,小王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可以想像十四岁的少年是多么的快乐。

    硬生生在长桥消磨了大半个时辰,队伍重新启程,江安义感到此行的艰难,小王爷见到行人的装束要问一问,看到村落要停一停,一会指着远山问是何山,一会看到路边小摊上的吃食要尝一尝。

    江安义不堪其苦,假装与项氏兄弟商议事情避开,很快庄先生也感受到江安义的痛苦。作为解惑的先生,洛怀王的问题改由他来回答,一路问答等申正时分住进驿站,庄松伟已经是嘴巴干裂声音嘶哑,看到桌上的凉茶顾不上斯文,一口气灌了个痛快。

    多了洛怀王,要保障安全,队伍行进得很慢,每日辰正出发、申正入住驿站,一天最多走八十里。江安义算了一下,按这个的速度往来要二十天,在姜州查看要一个月,估摸要到七月才能返京。六月二十二是彤儿的生日,离京时自己答应她赶回来为她贺寿,怕是要食言了。

    从京城到姜州,穿福州过洹阳河到达楚州,再从楚州的左上角划过便进入姜州境,再前行百余里便是此行终点姜州首府襄宁府了,全程六百余里。

    要保障洛怀王的安全每天辰正出发、申正入住驿站,一天只能走六七十里。江安义在心中计算着路程,往来到少要二十天,在姜州查看至少要一个月,韵婧的生日是七月初五,自己答应她赶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食言。

    五月初三,午时,渡恒阳河。站在船头看着滚滚浊流,石重仁罕见地沉默不语,船只在奔腾咆哮的河水中跌宕起伏,飞溅起来的浪花有如碎玉飞雪,打湿了石重仁的衣襟。江安义和庄松伟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庄松伟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雄景让人惊心动魄,看得他摇摇欲坠。一旁的江安义神色自若,注意力全都放在石重仁身上,生恐洛怀王一时不慎落下水去。

    颠簸中船只总算平安靠岸,庄松伟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念了声“阿弥陀佛”,两只腿都有些发抖,再不靠岸非得出丑坐下不可。石重仁像是从沉睡中醒来,冲着身后的洹阳河展颜一笑,侧转头对着江安义道:“诗曰:谁谓河广?一苇航之,今日方才领略。值此壮景怎能无诗,小王请江大人以诗为记,小王当击板为歌,鼓以咏怀。”

    阳光照在石重仁年轻的脸宠上,鬓边的长发在河风中歌舞,少年豪情飞扬,目光中清澈如水,满是期待。江安义被少年勃发地豪情感染,看着洹河岸边淘金人,高声吟道:“九曲洹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声音蕴含着元玄真气,高昂激越,巨大的涛声压不住,在洹阳河上空回荡。石重仁盘腿坐在船头,以手为槌,擂着船板高声唱道:“九曲洹河万里沙……”

    少年郎的声音清亮高亢,仿如云雀在浪涛中穿行飞越,无畏无惧,一往无前。庄松伟看着豪情万丈的洛怀王,心中有股激情在萌动。

    五月初五,楚州刺史胡立真(段次宗调任吏部尚书,灵州刺史胡立真接任)赶到洛怀王入驻的秀云县,与小王爷一起过端阳节,吃棕子、饮雄黄酒、拴五色丝线、佩香囊、放纸鸢、看赛龙舟,石重仁十分开心。

    就在石重仁等人欢度端阳节之季,一匹快马驰进齐州靖林县的雷神山,风雷门就座落在山峦之上。

    注:诗为唐刘禹锡所做的《浪淘沙》,“如今直上银河去”出自张骞为汉武帝寻找河源典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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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