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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全文阅读

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四十九章风潇雨晦

    石重杰走了,含元殿上一片死寂。石重伟重重地坐回宝座,呼呼喘着粗气,唱名赐第大典进行不下去了。

    礼部尚书薛授仁是主持,别人不说话他不能不吭声,硬着头皮奏道:“殿下,这唱名大典……”孔省打断他的话,道:“大典暂停,楚安王前往雁山别苑,殿下也需及早动身前去。”

    石重伟醒悟过来,起身道:“备车马,孔相,马相,你们两位也随孤一同前去。薛尚书,你也一起去,将此次科举前十的考卷带上,让父皇过目。”

    金殿上一片忙乱,礼部侍郎邓怀肃指挥着这批新科进士出殿前往礼部衙门等消息,周重瑞也被一并带去,只不过他被独自圈在一间官廨中。建武七年的科举从一开始便蒙着厚厚的阴影。

    巳正二刻,石重杰来到雁山别苑请觐天子。栖龙居,小太监将楚安王觐见的消息告诉了刘维国,刘维国有些犹豫,这段时日王皇后以天子需要静养为由,吩咐除了天子有旨召见的人之外,其他朝觐人员一律先禀报于她,等问明缘由再决定是否让觐见。

    楚安王贵为皇子,该守的规矩不能少,王皇后听到楚安王三个字眉头先皱,问道:“他来干什么?”

    “楚安王说前来问安。”刘维国恭声道。他知道太子和楚安王相争,作为天子身边的秉礼太监,刘维国不偏不倚,谨守本分。

    王皇后想了想道:“万岁服药睡下,让楚安王稍待,等万岁醒来后再说。”刘维国知道王皇后有意拖延,恭声应“是”,出来请楚安王到偏殿饮茶等候。

    两刻钟后,太子带着孔省、马遂真、薛授仁等一大帮大臣到来,刘维国一见这架式,立知不妙,朝堂上有大事发生。王皇后听说儿子来了,连忙先把他叫进去,母子俩商议了片刻,这件事闹大了,瞒不过去,好在石重伟选拔项凯捷为状元郎是看中他的文章,倒是不怕石重杰攻讦。

    这等大事刘维国也不敢耽误,略等了等便进寝宫禀报,石方真其实并未睡,歪在床上听宫谒太监路明理给他读书。

    这位路公公深居简出,四大太监中最为低调,见过他的朝臣不多。石方真在东宫之时,路明理伺候他读书,石方真尚未明白这位路公公便先行知晓,教太子读书的集贤殿大学士陈品希十分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太监,虽未明言收他为徒,却有意栽培他。路明理自求上进,闲暇时间都用来看书,连石方真都叹道,路明理的学问在他之上。石方真即位之后,让路明理做了宫谒太监,宫中宣旨和旨意归档之事的交给了他,有时遇到疑问也暗中询问于他。在别苑静养,少有娱乐,石方真便让路明理每日读书,说些书中故事趣闻打发时光。

    刘维国启奏太子、楚安王和朝中大臣前来觐见,石方真立知有大事发生,要不然不会一伙人都拥到别苑来。路明理收起书本,躬身欲退,石方真叫住他道:“刘维国,给朕更衣,抬朕到大殿去,路明理,你站在一旁听听。宣他们觐见。”

    一通忙乱,石

    方真被人抬到了外间的大殿居中而坐,石重伟等人进殿叩拜,山呼万岁。刘维国和路明理一左一右,站在天子身后,王皇后则隐在寝宫门内,侧耳静听。

    等众人起身,石方真目光威严地从众臣脸上扫过,虽然他瘦得皮包骨,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但目光凌利如刀,石重伟感觉脸皮发痛。

    石重杰抢先将科举舞弊、太子徇私的事禀奏了一遍,石重伟大喊冤枉,将项凯捷等人的考卷呈上让天子过目。石方真展开项凯捷的考卷看了两眼,只觉头晕目眩,卷上的黑字在眼前飞舞起来。闭上眼喘息了片刻,吩咐道:“路明理,你来读给朕听。”

    “……将帅严威,民心专一,阵士用命,兵之必胜也……”,路明理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石方真闭着眼睛频频点头,石重杰并没有读过项凯捷的这篇策论,听路明理读来确实针砭时弊,言之有物,不在周重瑞的文章之下。

    石重伟见天子频频点头,心中大定,等路明理读完,抢先道:“父皇,儿臣最喜开篇之句,‘君国之重器,莫重于令。令重则君尊,君尊则国安;令轻则君卑,君卑则国危’,此语发聋振聩,让人警醒,故而选项凯捷为状元郎。儿臣取士出于公心,却不知二弟听信了谁的谣言,以为儿臣徇私舞弊,在金殿之上当面斥责儿臣,说要来雁山别苑告状,儿臣生怕惊拢了父皇,可是二弟不听孔相和马相的劝阻,一意孤行,请父皇明察。”

    这状告得又刁又狠,石重杰已被逼到悬崖边,退一步则落入深渊再难有出头之日。当即跪倒嗑头道:“父皇,项凯捷的策论确实写得精妙,但他贿赂司务太监唐文忠也是事实,今科科举弊情颇多,权贵子弟占据前列,京中风议如潮,礼部衙门被千余举子包围,铜匦之中举报信塞之不下,御史台举告的举子络绎不绝,请父皇明察。”

    石方真一愣,他看过会试名单,知道今科科举徇私较为严重,也曾告诫过太子不可过于放纵得罪天下士子,没想到京中居然有围堵礼部、铜匦塞满的事,龙卫暗卫呈来的奏报多是些鸡毛蒜皮之事,为何这等大事不见奏报。石方真心中发慌,看来自己在雁山别苑养病,消息被人阻断,难道是太子在做手脚。

    石方真起了疑心,身前两个儿子似乎都变得陌生起来,喝道:“冯忠呢,让他来见我。”

    冯忠就在雁山别苑,闻讯匆匆赶来。石方真冷声道:“冯忠,朕让你掌管京中谍报,举子围堵礼部为何不见奏报,还有今科科举舞弊之事可有查明,唐文忠收授贿赂可是实情?”

    一连串的喝问下来,冯忠头上见了汗,这些奏报都有,黄喜每日都派人送来,只是王皇后让他在奏报之前先行拣择,以免坏消息影响了天子养病,所以呈给天子的奏报王皇后都事先看过,对太子不利的消息都被她吩咐先行暂放。天子病重,太子监国,自己如不听命,等到太子登基之时便是自己的死期,思之再三,冯忠为了自己的将来,决定听命行事。

    此刻天子责问,冯

    忠跪在地上无言以对,豆头的汗滴滚落地上,很快便润湿一片。一股恶寒由心而起,石方真没想到自己最为亲信的太监居然也在欺瞒自己,看来在雁山别苑养病自己成了聋子、瞎子。

    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石方真越发觉得不安,猛地站起身,吩咐道:“传旨,回京。”

    …………

    天子还驾京城,百姓沿途接驾,兴高采烈。天子北征归来便住进雁山别苑,京中谣言不断,有人说天子病体沉重,此番归京肯定是病体痊愈了。石方真即位以来与民生息,轻徭薄役,一改前朝奢华,百姓自然拥戴,天子还驾,闻讯前来接驾的百姓从金光门排到了朱雀门。

    坐在车辇之中,听着外面如潮般地欢呼“万岁”声,石方真既是欢喜又是伤感,自己励精图治、勤敛持政得到百姓拥戴,虽然北伐失利但史书上终不失为中兴明君,伤心地是时不我待,年仅五十三岁便重病缠身,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伟儿和杰儿势同水火,朝政不稳,隐患重重。石方真颓然地靠在软枕上,若是上苍垂怜再给朕十年寿命,朕一定能消除隐患,将一个国强民富的江山传给后人。

    仪仗进朱雀门,事先得了通知的百官等在含元殿前的广场上候驾,可是石方真并没有前往含元殿接受朝拜,径直回了书房。从雁山别苑到京城不过十五里,石方真却感觉疲惫不堪,御医紧张地替他号脉施针,缓了将近半个时辰,石方真才感觉恢复了体力。

    未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分,太阳直射在广场之上无遮无挡,有些年纪大的官员已经摇摇欲坠,头昏脑胀。这个时候刘维国出来传旨,万岁让众官回去,宣六部尚书及九卿卿正到御书房见驾。

    百官都是宦海多年的人物,消息灵通,自然知道天子此次回京并非是病体康复,恐怕跟含元殿唱名大典上楚安王发难有关,朝庭处于内忧外患之季,朝局不稳啊。

    御书房,石方真已经调来暗卫的存档,越看脸色越青,没想到有这么多事情被隐瞒。虽然冯忠只是嗑头请罪,并没有说受谁指使,石方真心中明白瞒着他的是王皇后,王皇后这样做的目的除了让自己安心静养外也在偏帮太子。

    原本听了项凯捷的策论后,石方真已经准备责骂楚安王几句,将此事和稀泥处理,水至清则无鱼,每届科举都有弊情,此事古难全。可是现在他的主意变了,暗卫的谍报将数十名贿赂的举子一一列明,涉及的银两多达百万两,唐文忠从项凯捷手中就得银四万二千两,还有艾鑫此次名列二甲,也送给他二万二千两。

    唐文忠贪财石方真有过耳闻,包括冯忠经营赌坊他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的亲近人,贪些财物对他而言只是小事,若是有人举报顶多罚些银两责骂几句便是。

    可是石方真起了疑心,猜疑身边人欺瞒自己,太子监国一年,自己被有意无意的架空,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绝不能容忍的。石方真下定决心,借科举弊案清理一下朝政,将权柄重新握回手中。

第八百五十章乱中取栗

    御书房的空间不算太大,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有些授课,石方真容颜消瘦、面沉似水,越发让身在其中的人感到压抑,喘息都变得沉重起来。

    好在石方真没有打算长篇大论,不容置疑地道:“今科科举榜单既已张布,便不容变更,否则朝庭威严何在。”

    听到这句话,多数人松了口气,太子更是暗自得意,看来父皇还是偏向自己。石重杰不动声色,目光却一黯。

    “朝堂不能乱”,石方真语气沉重地道:“朕回京坐镇,但朝堂上仍由太子监国,政事堂将每日政务摘要呈朕过目,若有瞒报,以欺君之罪论处。”

    众人躬身应是,天子起了猜忌之心,接下来大家都要小心谨慎,不然成了出头鸟下场就可悲了。

    石方真喘了喘,道:“今科科举朝野议论颇多,不能不查,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派员查清些事,不可妄纵也不要冤枉。”石方真顿了顿,继续道:“就从状元项凯捷是否贿赂唐文忠查起。”

    刑部尚书吴化仁、大理寺卿吕良真、御史大夫黄平都苦了脸,这是件棘手的差事,案情本身很容易问清,项凯捷是新科状元郎,唐文忠是天子近侍,更不用说此事关系到太子和楚安王相争,而天子态度不明,心存猜疑,这个度如何把握谁也没有底。

    石方真看到三人脸现难色,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此刻他心中充满猜忌,连皇后娘娘、两个儿子都不信任,这三人的脸色难免让他怒火中烧。脑袋里闪过江安义的影子,要是此人在肯定会迎难而上,为朕分忧,可惜朝堂之上这样的臣子不多,适合查问此案的人更少。

    心中烦恶,石方真口中冷冷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平日里一个个满口忠君爱国、仁义道德,怎么稍有难处便畏畏缩缩,若是北漠人打到城门口,朕还能指望你们去保家卫国吗?”

    这话说得很重,在场的众人谁也站不住,纷纷跪倒请罪。三法司是石重杰打理,石重杰叩头泣道:“父皇,此事因儿臣而起,惊搅父皇静养,儿臣死罪,儿臣自请贬为庶民、搬出王府赎罪。”

    石方真查觉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见诸臣诚惶诚恐,岔开话题问道:“老三呢,朕回京怎么不见他来接驾,可派人通知了他?”

    刘维国连忙应道:“回万岁,洛怀王今日一早便出西门到景叶山去游玩去了,已经派人前去送信召他回来。”

    石方真怒道:“朝堂上一团乱麻,事情繁杂,他倒是过得逍遥自在,一点也不知道替朕分忧。你们既然觉得棘手,就让石重仁去查,让龙卫暗卫协助,查明案情之后再移交三法司审问。”

    众人心中一凛,洛怀王随天子出征北漠后越发受到重视,查处科举弊案对臣子们来说是件棘手之事,对于洛怀王来说却是个机会,这位王爷不喜欢揽权,太子和楚安王相争也远远避开,奈何天子不肯放过,看意思越想躲越把权力往他的手中

    塞,天子心里在想什么,真让人琢磨不透。

    说了这一大通,石方真疲累了,强打精神道:“路明理,此次查案你到洛怀王身边协助,有什么情况速报朕知。”

    想到自己身边的四大太监唐文忠涉案、冯忠隐情不报,石方真心火又起,冷声道:“冯忠居然欺瞒朕,革去暗卫督统之职,回宫中伺候,暗卫督统一职暂由副督统黄喜接任,限一月之内查明此案。”

    楚安王心中狂喜,黄喜接掌暗卫,自己不光实力大增,而且可以借助查案将太子党羽清除掉一批。”

    …………

    石重伟垂头丧气地回到东宫文华殿,熊执仁、程明道、何子英等人已经等在殿中,熊执仁最为心切,问道:“殿下,万岁还宫说了什么?”

    将天子的意思讲了讲,石重伟道:“父皇命三弟负责查处科举弊案,派了路明理协助,让龙卫暗卫具体侦办。冯忠被召回宫,黄喜是石重杰的人,孤担心他会借机打压东宫势力。”石重伟还有层担心没有说出口,此次他开的口子过大,担心查明后奏明天子,天子会对他不满。

    何子英不满地扫了一眼程明道,道:“臣当初就劝过殿下,为国取士当秉公而行,可是殿下,唉。”

    程明道有些心虚,太子照顾的人多半是他经手,他也没白做传声筒,收了三万多两银子还有一些字画古玩,如果被查了出来恐怕太子也难保住了,说不定太子丢车保帅把自己当成替罪羊可就麻烦了。程明道赶紧道:“殿下,你与洛怀王亲近,不妨与他打个招呼,让他略加照顾,免得伤筋动骨。”

    熊执仁难得与程明道的意见一致,点头道:“不错,万岁有旨仍由殿下监国,殿下不妨私下与洛怀王说上几句。洛怀王聪慧,自然会明白殿下的心意,臣看洛怀王年纪虽然不大,但处事老到,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

    楚安王府书房,石重杰把面圣的经过告诉了沈文清等人,东阁祭酒孙朝锋鼓掌笑道:“此乃天赐良机,让黄师将那些徇私的官员全都查清,太子的羽翼至少剪除一半。”

    掾官井成利也道:“太子监国以来对王爷处处打压,不少原本支持王爷的臣子见势不妙,纷纷观望,王爷趁此良机发力,让那些观望之人坚定信心。天下举子知道王爷为他们仗义出头,自会对王爷感恩戴德。”

    沈文清默然沉思,石重杰问道:“沈先生你以为如何?”

    “王爷刚才说,万岁在召见时说‘朝堂不能乱’?”沈文清道。

    石重杰点头,有些醒悟过来,回忆道:“父皇说这句话时还扫了太子和我一眼,警告之意甚浓。”

    沈文清道:“王爷,你可明白万岁的心意了吗?”

    石重杰叹道:“看来父皇并不想彻查此事,而是要尽快平息风波,如果牵连过广,影响太大,引得朝堂动荡,反为父皇不喜。”

    “沈先生会不会看错了,万岁不是让洛怀王会同龙卫暗卫查明此事吗,还把路公公派了出来。”孙朝锋道。

    井成利叹道:“若如先生所言,岂不要白白放过良机了吗?”

    沈文清捻须道:“科举弊情自开科取士以来便未断绝过,每届的惯例几乎人所众知,此届科举太子开的口子较往来大些,万岁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举子们的反响太大,才不得不杀鸡儆猴,给举子们一个交代。”

    石重杰叹道:“这样做能迅速平息民怨,也就是父皇所说的朝堂不能乱,在父皇的心中,江山社稷的安稳永远放在第一位。”

    沈文清继续道:“万岁让洛怀王查处此案,耽置太子和王爷的争端,让朝臣和百姓们的注意力集中到科举弊案上,而不会联想到储位之争。洛怀王为人机敏,肯定能体会天子的心意,这场风波多半来势凶猛去时平淡。”

    石重杰咬牙道:“父皇和太子都希望能平静收场,但是孤在金殿之上怒斥太子,已经将脸面撒破,若是不弄出点声响来,岂不显得孤太无能了。”

    书房中众人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石重杰的话流露出违逆天子所命,公然与太子对抗之意。虽然平日众人行事便是与太子相争,但做归做从未宣诸于口,石重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也就是再无退路可走。

    沈文清率先道:“王爷说的不错,天子和太子要静,咱们却要乱中取胜,唯有乱起来才有机可趁,大家商议一下该如何行事。”

    …………

    申正将至,路明理已经在洛怀王府喝了半个时辰的茶,庄松伟在一旁相陪,两人志气相投,谈天说地倒不觉得沉闷。

    脚步声响,洛怀王石重仁一身灰尘地走了进来,老远便冲着路明理拱手躬身道:“路师傅,对不住,劳你久等了,小王到伏龙寺为父皇母妃祈福,所以来晚了。”路明理是宫中大儒,太子兄弟三人都曾向他请教过学问,所以石重仁称他为师傅。

    路明理微笑起身,对着石重仁施礼道:“无妨,万岁让老奴来传个口谕,并不着急,我与庄先生聊得正开心,倒是忘记了时间。”

    把天子让石重仁查明科举的口谕告诉了石重仁,闲话几句路明理告辞要还宫。石重仁拉住他道:“路师傅,烦你件事,捎件东西进宫。来人,把孤王拿回来的花搬过来。”

    路明理站住,微笑着看着王府仆人将六盆兰花搬了过来。这些兰花花苞呈绿色,花瓣很多,花色翠绿带黄,一葶双花出有三花,花大如鸡卵,散发出浓郁的幽香,沁人心脾。

    石重仁笑道:“孤王到伏龙寺进香祈愿,看到佛前供奉的兰花,便厚着脸皮向方丈央了几盆,想请路师傅送进宫去。这些花在佛前供奉,又日夜听高僧诵经,定能保佑父皇和母妃体泰安康,延年益寿。我知道路师傅也喜欢兰花,这两盆便赠给路师傅吧。”

第八百五十一章抄家获利

    天子返宫,没有住在坤安宫,也没有淑宁宫,而是住进了玉明宫。路明理前来复旨,石方真精神还算不错,正坐在圈椅中与刘贵妃说话。

    听路明理说石重仁送来几盆兰花,刘贵妃现出笑容,石方真也道:“难得他一片孝心,搬进来让朕瞧瞧。”

    花入殿中,幽香扑鼻,石方真感觉精神一振,笑道:“不愧是供奉在佛前、受高僧点化过的兰花,花香、色美。不错,把这几盆花都摆在殿中。”

    路明理笑道:“万岁,王爷可是送了两盆给老奴。”

    石方真难得精神不错,笑骂道:“你莫非也想学唐文忠索贿?”

    虽是玩笑话,路明理却当不住了,连忙跪倒嗑头道:“老奴不敢,请万岁爷息怒。老奴想请万岁收回这句话,唐文忠是否索贿,请万岁查明后再行发落,不可先行定罪。万岁爷是金口玉言,传到外面,唐文忠便是无罪也成了有罪。”

    石方真点点头,叹道:“你说的不错,朕不该戏言,你起来吧,既有两盆花是仁儿送你的,你搬走便是。你跟朕说说,此次见仁儿感觉如何?你觉得他是否能体察朕心,处理好此事?”

    石重仁开府出宫,路明理便极少见到洛怀王,此刻听天子问询,路明理应道:“洛怀王从小聪慧,老奴在传旨时已经将万岁之意隐约地告诉了他,王爷已然心领神会,定不会让万岁失望。”

    石方真点点头,道:“仁儿的小聪明是有的,你帮朕看着他,若有错处不妨直说,就说是朕的意思。”

    看着石方真闭上眼,路明理躬身退下。石方真心中想着,三个儿子各有所长,伟儿仁孝、杰儿信勇,仁儿聪慧,三人若能齐心朕的江山何忧。伟儿和杰儿相争,仁儿以游乐自污,只想做个富贵王爷。唉,清官难断家务事,朕已然无精力去管了。

    洛怀王府,石重仁洗漱换去脏衣服,坐下来喝茶。庄松伟进来道:“王爷,您的表兄刘安奇来了,送来了一些新茶,我让人收下了。刘爷还在书房等你,你是在这见他还是去书房?”

    石重仁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年我我表兄刘安清参加科举,殿试中在二甲十三位,不是送帖子来让我明日前去喝酒吗,今天金殿之上二哥闹了一通,我赶紧着出了城,还是没躲过去。我外公家八成是听说父皇让我主审科举弊案,让表兄来说情了。庄师,劳你叫他到大堂来吧。”

    刘安奇是石重仁亲舅刘书贤的长子,洛怀王主持清田司的时候从吏部调到了清田司,短短两年已经升了两级,已是从七品上的主事了。

    慢慢悠悠地喝着茶,庄松伟领着刘安奇来到,石重仁站起身道:“表兄,不好意思,孤刚回来就遇到路公公前来颁旨,怠慢了。庄师,准备桌酒席,我与表兄喝几杯。”

    如今石重仁风声水起,早非当年受冷落的皇子,刘家人再不敢像当初那般拿大,刘兴节时不时派人往王府送些东西,刘家几个表兄弟更是时常中王府串门,拉着石重仁一起走马斗狗。

    刘安奇比石重仁大十多岁,在宦海历练有年,知道石重仁虽然是自家表弟,但身份却不同,小处不可随便。刘安奇拱手礼道:“王爷客气了,万岁派路公公前来传旨,我原本应该等着。”

    石重仁笑道:“表兄太多礼了,自家兄弟随便些,这点你就不如安明、安显了。”刘安明、刘安显与石重仁的年纪差不多,平日里与石重仁耍在一处,互相之间随便得多。

    正如石重仁所料,刘安奇是为刘安清科举之事而来,石重仁满口答应帮忙,刘安奇满意而归。庄松伟一直在旁边陪着,等刘安奇走后,道:“王爷,万岁让你查案,你对案情尚且未知,怎么可以胡乱答应帮忙,要是万岁知道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石重仁笑道:“刚才路公公传达父皇的旨意先生也听到了,路公公接连说了两次‘稳定朝堂’,朝庭科举弊案乃是大案,建武元年可是不少考官、举子受到惩处,朝局为之不稳。孤从路公公的话中猜测父皇并不想兴师动众,随便查处几人交差便是。要是猜错了无非是让父皇责骂办事不力,孤原本只想做个闲散的王爷,可是父皇偏不让我偷懒,左一道圣旨右一道口谕,让我不得清闲。”

    这几句话半是得意半是烦恼,庄松伟细细品味路公公宣旨时说的话,看是随意却隐含深意,当时他忽略过去,看来洛怀王比自己更为敏锐。庄松伟有些惭愧,自己这个弟子在某些地方已经强过他这个师傅了。

    门外来报,有客来访。接下来的时间洛怀王府门庭若市,前来拜访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大堂上坐着一溜人,大伙都心知肚明彼此来这做什么,可是障于情面谁也不好当众开口。石重仁乐得装糊涂,礼物收下,含糊给句“放心”,至于送走的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放心就不关石重仁的事了。

    第二天辰初,龙卫督统韩志和暗卫代督统黄喜来到洛怀王府求见。石重仁打着哈欠走进大堂,笑道:“两位大人来的好早,孤昨夜睡得较晚,起来迟了,劳两位大人久候。”

    龙卫和暗卫耳目灵通,当然知道昨夜洛怀王府前来送礼求情的人不断,不过两人谁也不会去点破。龙卫和暗卫原归宁王统领,可是这几年天子更为信任暗卫,又让楚安王前去帮忙,此次让洛怀王查办科举弊案,龙卫和暗卫相助,其用意便是将龙卫和暗卫的权力从宁王手上剥离出来。

    韩志与宁王交好,知道宁王心灰意冷,便连龙卫的事情也极少过问,韩志明白,等到宁王缺任府公之职也是他离开龙卫之际。既然知道自己做不久长,韩志索性也混起日子,今日来洛怀王府也打定主意,石重仁怎么吩咐便怎么办。

    石重仁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道:“父皇让小王查办科举弊情,小王的本事两位大人是知道的,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如何查案还得倚仗两位大人。”

    韩志和黄喜连称不敢,三人客套了几句,黄喜道:“万岁当日口谕便从状元项凯捷是否行贿唐文忠查起,下官以为听从旨意便是,下官知道唐文忠在光福坊有处宅院,他的义子唐昌富住在那里,其人经营一处茶楼,替唐文忠传递消息,项凯捷等人就是通过他与唐文忠联络的。下官昨日接到万岁的口谕,已经派人查封了茶楼,又将那处宅院看管了起来,不准人进出,只等王爷下令查抄。”

    石重仁点点头,黄喜办事倒是爽利,他是二哥的人,二哥在金殿之上直斥唐文忠收贿助项凯捷成为状元,黄喜当然不会放过唐文忠。父皇既然说过从项凯捷和唐文忠查起

    ,那就是不想保下唐文忠,既然如此就让黄喜去查。

    转过脸来,石重仁问韩志:“韩督统怎么想的?”

    “王爷如何吩咐,下官便如何行事。”韩志摆明不想多事。

    石重仁想了想,道:“眼下北境和西境都不太平,父皇说过朝堂要稳,两位大人行事不妨稳妥一些,先查抄唐府和茶楼,看看有没有证据,查抄的财物先存封在院中,等候万岁发落。”

    三人又议了一会,商定每日巳正来王府碰头交换情报,商议如何行事。韩志和黄喜告辞出了府门,相揖而别,各回衙门带人,龙卫查抄唐府,暗卫查抄茶楼。

    坐在马车之中,黄喜想着昨夜楚安王将他请去,让他尽量把事情闹大,剪除太子的党羽,让读书人对太子失去好感。黄喜的私心只想除去唐文忠,清除自己是张伯进冒名进宫隐患,如今局势已经脱离控制,既然王爷要大闹,自己听命暗中行事便是。

    …………

    后宫,唐文忠被幽禁在一间暗屋中,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平日他为人极差,宫中太监宫女没少受他的欺辱,此刻墙倒众人推,唐文忠关在屋中一天一夜,没有人来答理他,更不要说送茶送饭。

    拍打屋门遭了喝斥,平日作威作福今日成为落水狗,唐文忠缩在屋角,心里还抱着一线幻想,希望天子能念旧情,轻轻处罚便放过自己,这些狗眼的奴才,等自己出去后定要好好地收拾他们。

    阳光透过西面的窗棂斜照进来,差不多到申正了,从昨天申时囚进屋中,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肚中“咕咕”直响,饿得实在难受。门外脚步声在门前停下,唐文忠赶紧窜到门前,拍打着门扇嘶声吼道:“快开门,我要见万岁,快开门啊。”

    门锁拿掉,大门推开,阳光直射进来,唐文忠被太阳射花了眼,耳边听到刘维国的声音:“唐兄,我奉万岁旨意来看看你。”

    唐文忠伸手遮住阳光,看清门前站着的正是刘维国,喜道:“维国,你来了,万岁原谅老奴了,老奴该死,给万岁爷抹黑了,老奴对不起万岁啊,呜呜。”

    说着,唐文忠抹起眼泪来,然后看着守门的两名太监道:“这两个狗奴才,居然连口水都不给我喝,维国,把这两个狗东西拉出去打死。”

    刘维国一皱眉,看着一脸狼狈的唐文忠,心中暗叹。未时洛怀王带着查抄唐府所得的清单来面圣,银两就多达三百二十万两,还有珠宝、字画、店铺、田地等物,折银三百余万两,这还仅是从京中查抄所得,暗卫代督统黄喜奏报正派人前往唐文忠的家乡查抄。

    石方真看到这份清单,气得喷了口血,当场昏厥过去,等醒过来后命自己来见唐文忠一面,听听他有何话说,然后将唐文忠移至大理寺关押。兔死狐悲,唐文忠与刘维国相交近五十年,眼见他大祸临头,刘维国难免心伤。

    听说唐文忠水米未进,刘维国吩咐道:“去给他准备些吃食。唐文忠,我奉万岁旨意而来替万岁问你:唐文忠,朕待你可薄,每年赏赐可不够你吃用,你那些家产从何而来,你都瞒着朕做了些什么?千万两白银,朕没想到身边居然养了个巨贪?”

    唐文忠听到一连串的喝问,眼一翻,软倒在地。

第八百五十一章抄家获利

    天子返宫,没有住在坤安宫,也没有淑宁宫,而是住进了玉明宫。路明理前来复旨,石方真精神还算不错,正坐在圈椅中与刘贵妃说话。

    听路明理说石重仁送来几盆兰花,刘贵妃现出笑容,石方真也道:“难得他一片孝心,搬进来让朕瞧瞧。”

    花入殿中,幽香扑鼻,石方真感觉精神一振,笑道:“不愧是供奉在佛前、受高僧点化过的兰花,花香、色美。不错,把这几盆花都摆在殿中。”

    路明理笑道:“万岁,王爷可是送了两盆给老奴。”

    石方真难得精神不错,笑骂道:“你莫非也想学唐文忠索贿?”

    虽是玩笑话,路明理却当不住了,连忙跪倒嗑头道:“老奴不敢,请万岁爷息怒。老奴想请万岁收回这句话,唐文忠是否索贿,请万岁查明后再行发落,不可先行定罪。万岁爷是金口玉言,传到外面,唐文忠便是无罪也成了有罪。”

    石方真点点头,叹道:“你说的不错,朕不该戏言,你起来吧,既有两盆花是仁儿送你的,你搬走便是。你跟朕说说,此次见仁儿感觉如何?你觉得他是否能体察朕心,处理好此事?”

    石重仁开府出宫,路明理便极少见到洛怀王,此刻听天子问询,路明理应道:“洛怀王从小聪慧,老奴在传旨时已经将万岁之意隐约地告诉了他,王爷已然心领神会,定不会让万岁失望。”

    石方真点点头,道:“仁儿的小聪明是有的,你帮朕看着他,若有错处不妨直说,就说是朕的意思。”

    看着石方真闭上眼,路明理躬身退下。石方真心中想着,三个儿子各有所长,伟儿仁孝、杰儿信勇,仁儿聪慧,三人若能齐心朕的江山何忧。伟儿和杰儿相争,仁儿以游乐自污,只想做个富贵王爷。唉,清官难断家务事,朕已然无精力去管了。

    洛怀王府,石重仁洗漱换去脏衣服,坐下来喝茶。庄松伟进来道:“王爷,您的表兄刘安奇来了,送来了一些新茶,我让人收下了。刘爷还在书房等你,你是在这见他还是去书房?”

    石重仁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年我我表兄刘安清参加科举,殿试中在二甲十三位,不是送帖子来让我明日前去喝酒吗,今天金殿之上二哥闹了一通,我赶紧着出了城,还是没躲过去。我外公家八成是听说父皇让我主审科举弊案,让表兄来说情了。庄师,劳你叫他到大堂来吧。”

    刘安奇是石重仁亲舅刘书贤的长子,洛怀王主持清田司的时候从吏部调到了清田司,短短两年已经升了两级,已是从七品上的主事了。

    慢慢悠悠地喝着茶,庄松伟领着刘安奇来到,石重仁站起身道:“表兄,不好意思,孤刚回来就遇到路公公前来颁旨,怠慢了。庄师,准备桌酒席,我与表兄喝几杯。”

    如今石重仁风声水起,早非当年受冷落的皇子,刘家人再不敢像当初那般拿大,刘兴节时不时派人往王府送些东西,刘家几个表兄弟更是时常中王府串门,拉着石重仁一起走马斗狗。

    刘安奇比石重仁大十多岁,在宦海历练有年,知道石重仁虽然是自家表弟,但身份却不同,小处不可随便。刘安奇拱手礼道:“王爷客气了,万岁派路公公前来传旨,我原本应该等着。”

    石重仁笑道:“表兄太多礼了,自家兄弟随便些,这点你就不如安明、安显了。”刘安明、刘安显与石重仁的年纪差不多,平日里与石重仁耍在一处,互相之间随便得多。

    正如石重仁所料,刘安奇是为刘安清科举之事而来,石重仁满口答应帮忙,刘安奇满意而归。庄松伟一直在旁边陪着,等刘安奇走后,道:“王爷,万岁让你查案,你对案情尚且未知,怎么可以胡乱答应帮忙,要是万岁知道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石重仁笑道:“刚才路公公传达父皇的旨意先生也听到了,路公公接连说了两次‘稳定朝堂’,朝庭科举弊案乃是大案,建武元年可是不少考官、举子受到惩处,朝局为之不稳。孤从路公公的话中猜测父皇并不想兴师动众,随便查处几人交差便是。要是猜错了无非是让父皇责骂办事不力,孤原本只想做个闲散的王爷,可是父皇偏不让我偷懒,左一道圣旨右一道口谕,让我不得清闲。”

    这几句话半是得意半是烦恼,庄松伟细细品味路公公宣旨时说的话,看是随意却隐含深意,当时他忽略过去,看来洛怀王比自己更为敏锐。庄松伟有些惭愧,自己这个弟子在某些地方已经强过他这个师傅了。

    门外来报,有客来访。接下来的时间洛怀王府门庭若市,前来拜访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大堂上坐着一溜人,大伙都心知肚明彼此来这做什么,可是障于情面谁也不好当众开口。石重仁乐得装糊涂,礼物收下,含糊给句“放心”,至于送走的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放心就不关石重仁的事了。

    第二天辰初,龙卫督统韩志和暗卫代督统黄喜来到洛怀王府求见。石重仁打着哈欠走进大堂,笑道:“两位大人来的好早,孤昨夜睡得较晚,起来迟了,劳两位大人久候。”

    龙卫和暗卫耳目灵通,当然知道昨夜洛怀王府前来送礼求情的人不断,不过两人谁也不会去点破。龙卫和暗卫原归宁王统领,可是这几年天子更为信任暗卫,又让楚安王前去帮忙,此次让洛怀王查办科举弊案,龙卫和暗卫相助,其用意便是将龙卫和暗卫的权力从宁王手上剥离出来。

    韩志与宁王交好,知道宁王心灰意冷,便连龙卫的事情也极少过问,韩志明白,等到宁王缺任府公之职也是他离开龙卫之际。既然知道自己做不久长,韩志索性也混起日子,今日来洛怀王府也打定主意,石重仁怎么吩咐便怎么办。

    石重仁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道:“父皇让小王查办科举弊情,小王的本事两位大人是知道的,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如何查案还得倚仗两位大人。”

    韩志和黄喜连称不敢,三人客套了几句,黄喜道:“万岁当日口谕便从状元项凯捷是否行贿唐文忠查起,下官以为听从旨意便是,下官知道唐文忠在光福坊有处宅院,他的义子唐昌富住在那里,其人经营一处茶楼,替唐文忠传递消息,项凯捷等人就是通过他与唐文忠联络的。下官昨日接到万岁的口谕,已经派人查封了茶楼,又将那处宅院看管了起来,不准人进出,只等王爷下令查抄。”

    石重仁点点头,黄喜办事倒是爽利,他是二哥的人,二哥在金殿之上直斥唐文忠收贿助项凯捷成为状元,黄喜当然不会放过唐文忠。父皇既然说过从项凯捷和唐文忠查起

    ,那就是不想保下唐文忠,既然如此就让黄喜去查。

    转过脸来,石重仁问韩志:“韩督统怎么想的?”

    “王爷如何吩咐,下官便如何行事。”韩志摆明不想多事。

    石重仁想了想,道:“眼下北境和西境都不太平,父皇说过朝堂要稳,两位大人行事不妨稳妥一些,先查抄唐府和茶楼,看看有没有证据,查抄的财物先存封在院中,等候万岁发落。”

    三人又议了一会,商定每日巳正来王府碰头交换情报,商议如何行事。韩志和黄喜告辞出了府门,相揖而别,各回衙门带人,龙卫查抄唐府,暗卫查抄茶楼。

    坐在马车之中,黄喜想着昨夜楚安王将他请去,让他尽量把事情闹大,剪除太子的党羽,让读书人对太子失去好感。黄喜的私心只想除去唐文忠,清除自己是张伯进冒名进宫隐患,如今局势已经脱离控制,既然王爷要大闹,自己听命暗中行事便是。

    …………

    后宫,唐文忠被幽禁在一间暗屋中,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平日他为人极差,宫中太监宫女没少受他的欺辱,此刻墙倒众人推,唐文忠关在屋中一天一夜,没有人来答理他,更不要说送茶送饭。

    拍打屋门遭了喝斥,平日作威作福今日成为落水狗,唐文忠缩在屋角,心里还抱着一线幻想,希望天子能念旧情,轻轻处罚便放过自己,这些狗眼的奴才,等自己出去后定要好好地收拾他们。

    阳光透过西面的窗棂斜照进来,差不多到申正了,从昨天申时囚进屋中,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肚中“咕咕”直响,饿得实在难受。门外脚步声在门前停下,唐文忠赶紧窜到门前,拍打着门扇嘶声吼道:“快开门,我要见万岁,快开门啊。”

    门锁拿掉,大门推开,阳光直射进来,唐文忠被太阳射花了眼,耳边听到刘维国的声音:“唐兄,我奉万岁旨意来看看你。”

    唐文忠伸手遮住阳光,看清门前站着的正是刘维国,喜道:“维国,你来了,万岁原谅老奴了,老奴该死,给万岁爷抹黑了,老奴对不起万岁啊,呜呜。”

    说着,唐文忠抹起眼泪来,然后看着守门的两名太监道:“这两个狗奴才,居然连口水都不给我喝,维国,把这两个狗东西拉出去打死。”

    刘维国一皱眉,看着一脸狼狈的唐文忠,心中暗叹。未时洛怀王带着查抄唐府所得的清单来面圣,银两就多达三百二十万两,还有珠宝、字画、店铺、田地等物,折银三百余万两,这还仅是从京中查抄所得,暗卫代督统黄喜奏报正派人前往唐文忠的家乡查抄。

    石方真看到这份清单,气得喷了口血,当场昏厥过去,等醒过来后命自己来见唐文忠一面,听听他有何话说,然后将唐文忠移至大理寺关押。兔死狐悲,唐文忠与刘维国相交近五十年,眼见他大祸临头,刘维国难免心伤。

    听说唐文忠水米未进,刘维国吩咐道:“去给他准备些吃食。唐文忠,我奉万岁旨意而来替万岁问你:唐文忠,朕待你可薄,每年赏赐可不够你吃用,你那些家产从何而来,你都瞒着朕做了些什么?千万两白银,朕没想到身边居然养了个巨贪?”

    唐文忠听到一连串的喝问,眼一翻,软倒在地。

第八百五十二章克济深谋

    唐文忠关入大理寺监牢已有五日,仿佛被人遗忘在牢中,除了送饭的狱卒再没有看到过其他人。刘维国关照过吕良真,在牢中的吃食不差,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便是山珍海味吃到嘴中也难以下咽,五天时间唐文忠便瘦了一圈,脸上的皮都耷拉了下来。

    得知自己的家被抄了,龙卫暗卫还派人前往老家查抄,唐文忠知道自己完了,说实话,这二十多年他可着劲往怀里捞,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有多少财产。身处狱中方知反悔,自己锦衣玉食,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唐文忠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万岁能顾念旧情饶他一命,希望刘维国等人能看在老交情上替他在万岁面前讲情,能活着便是去守皇陵也认了。他向狱卒许下无数好处,让他们给黄喜送信,让黄喜来见自己一面,当年自己救过黄喜,让他改头换面进宫,现在是他回报的时候了。要是黄喜不帮忙,那自己就要将他是张伯进的事说出去,反正要死拉上个垫背的。

    第五天晚间,唐文忠在牢中昏昏沉沉胡思乱想,听到监牢外有脚步声响,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到一张苍白的脸,正是黄喜。唐文忠立时爬起身,两步窜到栅栏前,双手抓住栅栏,竭力把胖脸往前挤,高声吼道:“黄喜,快救我。”

    黄喜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然后挥手让众人退开,身后只留下一名亲信。踏入牢中,一股酸腐的霉味直冲鼻子,黄喜站在门前神情恍惚,这味道如同当年自己和父亲被关在仁州大牢中一样。

    唐文忠上前紧紧抓住黄喜的衣服,低声威胁道:“黄喜,你要救我,不然我便将你是张伯进的消息告诉别人,我要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黄喜淡淡地笑道:“干爹,你放心,我今夜来此便是来救你的。”

    唐文忠先是一喜,随即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口中讷讷地道:“你……你想做什么,我是万岁近侍……你敢害我。”

    黄喜好整以暇地道:“干爹,谁敢暗害你,儿子是奉旨意来的。干爹,你还不知道吧,这几天京中都吵翻了天,您府中拉出的财宝足足排了三里长,满京城的百姓都来瞧热闹。干爹,骂你的口水都足够将宫中的铜缸装满五六缸了。”

    唐文忠像被抽去了骨头,软坐在地上,傻了片刻,向前爬了两步,抓住黄喜的裤腿央告道:“黄喜,念在我救过你的份上,你去跟万岁回奏,就说老奴知错了,宁愿去守皇陵赎罪。”

    黄喜“嘿嘿”冷笑道:“万岁爷最念旧情,刘公公他们也在万岁面前替你讲了好话,万岁爷原本有意饶你死罪。可是干爹你命不好,万岁爷看到北境吃紧的奏报,一急之下又吐血晕倒了。太子爷看到从干爹家中抄出那么多东西,有点眼热,加上京中风议皆说干爹可杀,还有些人怕干爹口不择言牵连到他们,所以让我来暗中送干爹一程,对外只说干爹羞急而起,免得干爹你受一刀之苦。”

    唐文忠听到要死,伸手指着黄喜道:“兔崽子,你好狠,咱家要死你也……”

    黄喜哪愿听他啰嗦,

    向后一退步,那亲信上前抓住唐文忠,从他腰前解下裤带套在脖子上,片刻功夫唐文忠手摇脚蹬便断了气。

    看着亲信将唐文忠挂在栅栏之上,黄喜对狱丞牛奂山道:“明日奏报吕大人,就说唐文忠自缢身亡。”

    牛奂山在狱中为官近二十年,这样的事看过不少,躬身应道:“请大人放心,卑职知道如何去做。”

    …………

    五月二十日,江安义收到了田守楼从京中寄来的信,得知了京中因科举弊案沸反盈天,唐文忠自缢身死、今科状元项凯捷贬为庶人还乡,一大批新科进士和东宫官员受到查处,太子党羽受到沉重打击,太子的声誉大损……

    信中提及太子和楚安王的争斗明显化,天子病情加重已无力制止;为了制衡太子与楚安王,天子任用洛怀王主管户部、司农寺、太仆寺,以刘家为首的一批文武主动聚在洛怀王身边,石重仁已成为京中举足轻重的角色。

    江安义对朝堂上的争斗兴趣不大,他远避化州就有躲开纷争的意思。田守楼在信尾提及:五月初,漠军再度攻打镇北城外围,大军的注意力被漠骑牵住,近十万原本降归郑国的漠人部落反水,重归漠国,镇北城的形势变得紧张起来。

    看完信,江安义眉头皱起,这样一来,天子答应支撑过五月将派十万大军前来增援恐怕泡了汤,所需的钱粮也成问题,自己准备在麦收之前发动反攻的计划要重新考虑了。

    退敌三策的实施见效不大,分化联军诸国在短时间内很难见效;招揽马贼也受挫,朴天豪来信说马贼张口便是要钱粮要军械,说到出兵相助推三阻四;唯有组织溃兵反馈回来的情况让江安义稍感安慰,江安勇、石头等人已经找到了冯定忠,而且联络了数只零散的溃兵,在西域联军的占领区袭击了几次县城,抢夺了一些物资。联军派出清剿,冯定忠等人钻进深山,联军不得不加派兵力驻守县城、关卡,这样一来,联军大营的驻军便只有二十万左右,会野城的压力大减,江安义才会萌生在麦收前发动攻势。

    联军三十余万人,所食的粮食大半来自屯田衙门的储粮。今年化州天气不错,丰收在望,如果让西域人收割到新粮不愁军用,那化州将会陷入僵持的局面。

    据龙卫的探知,戎弥国主虎锐已经返回,正在准备向化州移民,鼓励戎弥人来化州扎根,只要愿来每人发给车马安家费、住宅一栋、良田二百亩、郑人奴仆五人,其他国家也在开始动员移民。

    江安义有些急,化州百姓原本民族混杂,有不少便是从西域而来或者说是西域人的后裔,如果真让西域人移民驻足,再用心经营两年,根基稳固后,再要将他们赶走就难了。

    朝庭帮不上忙,手中精锐不过十万,随自己前来化州的援军算得上精锐,安西都护府的残余有四万左右的可用之兵,其他的屯兵和府兵帮不上大忙,靠十万兵马要胜过西域大营中的二十万人,江安义没有丝毫把握。

    惆怅地起身,在大堂上转着圈,脑中却响着张克

    济的话语,“智者未雨绸缪,而今天将大乱,主公需预做准备”。江安义感到阵阵心悸,天将大乱难道真要来临,想到天子一旦逝去,太子登基后可能到来的变数,江安义不敢继续往下想。

    张克济的话如同钉子般钉入脑中,让江安义不敢想又不能不想。“主公,北境不安西境不稳,偏逢天子病重,朝局不稳,而国库空虚,一旦天子驾崩,乱局必生。太子与楚安王势如水火,太子即位定会打压楚安王,天子临终前极可能安排楚安王就藩,楚安王就藩后为求自保一定会勾结朝臣暗操朝政,太子若有失德,恐怕朝堂之上离心离德。”

    “再有,太子性喜奢糜,即位难免大兴土木、修缮宫殿,边境耗费巨大,银子从何而来,到头来便是百姓税赋增长。主公有点金手的盛誉,太子肯定要向你伸手,届时主公怎么办?欲壑难填,主公便是将整个家产都交给他恐怕太子也不会满足,如果太子要主公压榨百姓多交税赋,主公又当如何?”

    江安义头痛不已,以太子的品性张先生猜测极可能发生,若是太平年代国库充盈还能支撑一段时日,可是现在郑国风雨飘摇,实在是经不起多大的折腾。江安义心中暗暗祈求,但愿天子能再活上五六年,将一切都安排妥当,那才是天下之幸。

    “主公树敌甚多,远离朝堂定有馋言相毁,要想平安朝堂之上需有助力,士林之中要有呼声,最重要的是化州要离不开主公。”江安义明白张克济这话暗指养寇自重,只要西域联军不退,朝庭自然不会召回他这个化州经略使。

    江安义正色告诉张克济,道:“江某绝不会将自身安危置于化州百姓之上,尽快驱退西域联军收复化州不容改变,先生勿需多言。”

    张克济的手从焦黑的脸庞上抚过,道:“主公既然有命,张某自然遵从。张某有一事禀告主公,张某得主公信重,每年花销皆在二十万两以上,张某曾在信中告诉过主公,这些银两主要花在各州组建车马行。”

    车马行是江安义任化州刺史的时候,振威镖局与威武镖局相争,杨怀武偏帮威武镖局,江安义退让想出让振武镖局组建车马行,运送前来化州的游客和货物,不过车马行的赢利并不大。张克济得知后便开始在各州之间兴办车马行。

    “江家已有车马行一百三十六家,共有良马三千余匹,牛约四千,车马行遍布二十七州。张某有意搜罗落难的青壮和少年,在平山老宅训练两年后便安排在各地的车马行中,这些人对江家、对主公忠心耿耿,十余年来已有三千之数。”

    张克济的话让江安义大为震动,张克济搜罗搭救落难之人他清楚,这十多年江家救下的落难之人不下万余,江安义以为这是做善事,没想到张克济存了别样心思。三千余匹马,青壮有三千余人,一声号令便是三千轻骑,足以攻城掠县,张克济好大的手笔。

    张克济微笑道:“主公勿忧,这些人分在各地落籍,官府并未查觉,天下太平自然无事,若是主公有难,三千轻骑愿为主公效死。”

第八百五十三章鸣锋真身

    江安义被震得心神摇曳、魂不附体,张先生居然为自己暗伏下三千死士,这要被龙卫探知,乃是抄家灭门之罪。

    目光落在那半张焦黑的脸上,江安义心中暗叹,张先生命运多舛、为家国不容,失亲丧偶、颠沛流离,自己遇见他时几乎性命不保,这样的遭遇让他危机感十足,投靠自己后才会暗蓄死士以备不时之需吧。

    张克济猜出江安义心中所想,微笑道:“天子有意北征,打造军械、购买战马、支付军饷、储存物资等都需银两,国库并不充盈,天子才会准许主公所奏在化州开办边市,在国内推行合税为一。化州税赋增长迅猛,天子对主公赞许有加,视为天下刺史的楷模,擢迁迅速。”

    从礼部员外郎(从六品上)到清田司使(正四品上),中间相隔十阶,按部就班每两年考核一次,中上核绩才能擢升,算下来也需二十年,而江安义仅用了十三年,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官员,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主公的升迁让很多官员看清了天子所喜,上有所好下必迎合,各地的官员变着法子多缴税赋,逢帝所好”,张克济的嘴角翘起,半枯半荣的脸上露着说不出的讥讽,继续道:“内陆各州县税赋多靠农田,推行合税为一后税赋有所增长,但要在数年之内翻上一倍岂不是痴人说梦,偏生这几年税赋翻番、翻几番的县不在少数,而这些官员无不得到了提拔重用。”

    江安义诧声问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无非是下田充好田增赋,提前预收税赋,变卖公田、盘剥商贩等法子,张某听闻有的县的税赋都收到了建武九年了。”

    江安义不安地道:“如此一来,百姓怎能承受,观风御史失职,怎么不向天子奏明?”

    张克济道:“这些多缴税赋的县令得到了天子嘉奖和擢升,观风御史的奏报被耽置淡化,天子为了充实国库尽快北征,也就有意装聋作哑,实际上纵容了这些官员盘剥百姓。”

    江安义知道天子做事急于求成,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万岁操之过急了。”

    “天子圣明得很,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他想着北征胜利之后,从漠国输送回来的牛羊物资便能够平息国内矛盾,他再携大胜之威惩处那些官员,百姓感恩戴德,天下从而大治,天子自然是文功武德的千古一帝。”

    张克济讥讽的笑意越发明显,道:“可是天子万万没有料到此次北征会失利,损兵折将,国库耗尽,气怒之下一病不起。西域人趁机入侵,化州半数被夺,天下百姓人心浮动。朝中太子又与楚安王相争,朝臣各有打算,危机四伏。”

    江安义反驳道:“天子威望极高,孔相和马相都是老成谋国之人,六部执掌得人,纵然有些争斗也翻不起大风浪,先生有些过虑了。”

    “若是天子能安然活过三年,以他

    的手段确有可能挽回局面,将一个相对太平的天下交给太子。可是田守楼寄来的信中谈及朝政仍由太子主持,以天子的个性如果能支撑,这样危急的局面肯定要亲自主政,这说明天子的病情十分沉重。”

    张克济喝口茶,继续道:“太子急于充实国库,用于抚恤伤亡的将士,发放军饷打造军械,除了抄没贪官的家产外,同时下旨各州今年缴纳的税赋增长二成,奖赏多缴税赋的官员,天下百姓苦不堪言。一旦天灾爆发,张某以为,元华江溃堤时林华县、兴凌县那样的**定然爆发。各处民怨有如干柴,届时一呼百应,天下危矣。”

    江安义吞了口唾沫,张克济的话在他看来有些夸大,不过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如果平山镇遭遇兵祸,自己兄弟两人远在化州,家中老娘、妹子还有舅家怎么办,张先生营造的后寨能否护住家人亲朋。

    张克济微笑道:“张某这些年已将后寨打造成铁桶一般,除去老弱家中仍有青壮四五百人,不是张某夸口,便有五千官兵攻打后寨,没有三个月的时间休想破寨,主公家人亲朋的安危不用担心。”

    江安义松了口气,谢道:“先生目光长远,为江某解除后顾之忧,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张克济欣然举杯饮尽,然后持壶替江安义斟茶,道:“主公的妹夫李鸣锋是个了不起的文武全才,张某与他交往对他的才学甚为佩服,妍儿姑娘亦是女中豪杰,平山镇有主公的妹子夫妇坐镇,安如磐石。”

    江安义一皱眉,他对这个便宜妹夫好感缺缺,但自家妹子喜欢,而且又有李书仪和李书卉两个孩子,妹夫不亲妹子亲孩子亲,也只能认下这门亲。李鸣锋跟他交过手,江安义知道他的武功不次于安勇,相谈过几次能觉出此人谈吐文雅、言之有物,难怪妹子看中了他。

    李鸣锋随妹子回家,娘对李鸣锋还算满意,对两个外孙更是喜欢,江安义兄弟不在家中,于是便让妍儿夫妇住在家中,江安义也希望妍儿能替自己在娘跟前尽孝。

    可是江安义心中有件隐忧谁也没有告诉,进会野府华府叛乱,威远镖局的章天刚随同作乱被自己拿下,章天刚在狱中要求见自己,要以一件机密事换取平安。章天刚告诉自己,他从韩府无意得知,江安义的妹夫李鸣锋是元天教刘子维的弟子,李鸣锋接近妍儿别有目的。

    江安义得知后心烦意乱,李鸣锋告诉妍儿他是镖师,行走江湖寻访高手,一个镖师怎么会有这样的才学,江安义动了疑心李鸣锋在他眼中便处处破绽,江安义恨不得能飞到平山镇,揪住李鸣锋问个明白。

    可是转念一想,说破又如何,莫非自己杀了他让妍儿丧夫两个孩子失去父亲,对自己怀恨,一家人支离破碎成为仇人。只要李鸣锋安心呆在平山镇与元天教断了关系,自己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江安义连安勇也

    没有告诉,想找机会告诉张克济,让他替自己注意李鸣锋。

    张克济不知道江安义心中所想,笑道:“平山镇的人手我已交给李鸣锋掌管,而且同他商定,让他在武清县张庄(李鸣锋化名张天生在张庄卖酒)也暗中招揽高手,收养孤儿,这些年也有二三百人。”

    江安义苦笑,张克济的做法摆明是蓄养私兵了,莫非他要鼓捣自己造反,三千人加上老宅的五百再加上张庄的二百余人,都快有四千人了,比起安阳王府的护卫还要多。张克济以为李鸣锋是自己的妹夫,放心让他掌家,如果李鸣锋一旦起了异心,大祸立至。

    张克济道:“主公放心,张某并非得了失心疯,想凭借这点人手让主公造反,这些人张某皆以江家的名义结与恩义,并让他们落籍在各地,并未要求他们做任何事,便是龙卫也无从查起,安全上不用担心。张某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着万一有事,主公手中有可用之人应急。”

    江安义心中翻腾,辨不清滋味,只听张克济继续道:“有件事张某自做主张,还请主公恕罪。”

    “先生还有什么事瞒着江某?”江安义被接连而来的消息震得麻木,虱多不怕痒,索性一次痒个够。

    张克济不紧不怕地道:“张某假借主公和彤儿夫人的名义往齐州长武县许昌化处送去了一些银两和军械,让他招聚齐州境内的山匪。”

    “什么?”江安义吓得站起身来,失声道:“先生怎么能这样做?这要被龙卫查出怎么得了。”

    “主公放心,张某没有明着送东西,而是送信给许昌化,让他带着弟兄化装成山贼劫镖,这些东西都是通过振远镖局运镖的名义送去的,知道的人只有许昌化和振远镖局镖师,而押镖的镖师都是从江府出去的,我暗中交待他们遇到劫匪不必抵抗,至于押运的东西他们也不清楚。”

    江府有数名龙卫的老供奉教授青壮武艺,张克济挑选得用之人送到镖局做镖师,江府是振远镖局的大主顾,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当然欣然接受,对镖局而言也是好事,增强了实力,没想到张克济将人手逐渐渗透进了镖行。

    木已成舟江安义也无可奈何,颓然地坐回椅中,张克济笑道:“许昌化得了信,带领手下弟兄将齐州境内的山匪逐一压服,而且势力还扩展到并州、青州、姜州境内,许多山匪闻讯前来结盟。许昌化并未用实名,而是化名为秦大官人,统领着百余号山寨,成为了总瓢把子,手下的山匪过万。主公若要用时,派人前往招安,这些人大半可纳入主公麾下。”

    冷汗出了又干,江安义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先生为他营造的三窟可有些大,大到心中空落落的没有着落。

    张克济笑道:“非常人行非常事,主公乃是人杰,且静待风云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第八百五十四章改进军械

    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江安义决定暂将心中忧虑抛开,专心应对西域联军。江安勇派人送信,西域联军正在腾空屯田衙门的粮仓,将陈粮运出,准备将今年的新麦入仓。今年化州的天气不错,又是个丰收年,屯田收割下来的麦子足够支撑三十万大军一年所用,再有个把月春麦就可以收割了,江安义下定决心不让西域联军得到新粮。

    五月二十二日,江安义整着二千兵丁押运着一批辎重前往城外的驻营,这批辎重主要是百工科赶制出的二百四十架霹雳车和大量的石块。江安义当初做出的承诺已经兑现,参与仿制霹雳车的工匠人人有赏,最先仿制出霹雳车的是涂勇和所在侧院五名工匠,人人被任为正九品下的百工科户佐,涂勇和更被江安义任为正八品上的百工科主事,七品以下官员江安义有权直接任命,只需向吏部报备,吏部根据江安义的呈文发放正式的官印文牍。

    涂勇和大喜,千两银子尽皆分给了五人,而且还自掏腰包请所有工匠在栖仙楼痛饮庆功,听说这些工匠是研发霹雳车的有功之臣,汤老板大手一挥,只计成本价,免费送酒水为众人庆功。

    江安义带着方刺史、管将军等人亲自出席敬酒,让这些工匠受惊若宠,心情激动,自古工匠是贱民,经略使、刺史还有将军们这么看得起,不光奖赏加官言而有信,而且还亲来敬酒,这是多大的面子,到场众人个个喝得大醉。

    过了几天,江安义又找到涂勇和,让他试着改进霹雳车。霹雳车的威力自不用言,可是发射的速度太慢,霹雳车是西域人所制,他们对防御霹雳车很有心得。看到郑营推出霹雳车,立刻在营寨前张起湿牛皮,石弹落在上面便滑落下来,无法对西域联军的营寨形成大的杀伤。

    皇帝不差饿兵,江安义许诺改进的霹雳车如果能破敌建功,将为涂勇和这些工匠记战功,不说晋官便是封爵亦有可能。涂勇和难掩激动,踉跄地回到百工署衙门,把这个好消息一说,立时群情鼎沸。大伙对江大人的信誉都信得过,这可是改变自己甚至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每个人殚精竭虑思索如何改进霹雳车的功效。

    百工署衙门的灯通宵达旦,那些工匠哪怕吃饭时也冥思苦想,经常有人吃到一半猛地站起身往官廨跑,其他人被带动得无心吃饭,三两口扒完饭赶紧回屋做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过这一次那些工匠没有聚在一起讨论,一个个遮遮藏藏生怕被别人看到了自己的设计触动灵感,抢先完成了霹雳车的改良。

    江安义巡视百工署,发现这种敝帚自珍的现象很为不满,召集众人道:“西域人占据半个化州,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大军急需破敌良械,尔等贪功各自为政,徒耗时间,本官甚为不满。从今日起,每人研制的结果三日一报送到涂主薄处,尽快将霹雳车改良成功,等敌破之后,本官会召集士绅代表在会野府内树起一块巨碑,上面刻上尔等的功绩姓名,让化州人乃至天下人知道尔等的功德。”

    刻碑扬名于后世,再度激发起众工匠的热情,半个月后涂勇和来到大堂献上改良霹雳车的图纸。涂勇和这段时日就睡在官廨之中,夜中继日地督促研发改良霹雳车,每日休息不超过三个时辰,两只眼睛熬得通红,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江安义没看图纸,先道:“涂主事辛苦了,本官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将来论功行赏你是首功。”这句话听在涂勇和的耳中,再多的辛苦也值了。

    摊开图纸,涂勇和用手指点道:“大人,这是下官和袁元和户佐根据水车原理想出来的。大人请看,这个霹雳车中间是木轮,有机械带动轮子能快速转动,石块便能连接不断地发射出去。”

    江安义不是很懂,问道:“可曾试过?”

    “禀大人,已经试过了。五个弹指便能发射一次,射程有四百步远。”涂勇和道:“不过发射石弹的重量只有以前霹雳车的三分之二。”

    江安义估算了一下,以前霹雳车发射的古块约有三四十斤,即便是三分之二也有二十余斤重,人被砸中的话得骨断筋折,成为伤兵的话反成为拖累。”

    “好,涂主薄又立下大功,你让众工匠加紧赶制这种改良的霹雳车。”江安义想了想又道:“我会让城中府兵前去采集石块,再招募些百姓和难民,争取十天之后送往军中。”

    五天后,江安义前去查看改进霹雳车的发射效果,管平仲、严建材等军中将领抽身前来,张克济也随同前去,他的身份是江安义的幕僚。张克济的那张银面很引人注目,不少人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看破不说破,是为官之道,自然不会有人出来触江安义的霉头。

    十辆改进过的霹雳车一字排开,一声令下石块接连抛出,又急又猛,四百步外套上盔甲的箭靶被砸得七零八落。等石雨发射过小片刻,石弹告竭,江安义与众人上前查看效果。箭靶上套的铁甲被砸得坑坑洼洼、面目全非,皮甲被砸得稀烂,若是落在人身上,不死也得头破血流、断手断腿。

    张克济看着满地的石块,若有所思地问道:“刚才发射了多少石块?”

    涂勇和答道:“每辆车一刻钟能发石千发,十部车刚才共发了二千枚石弹。”

    江安义让人在北门十里外的伏虎山取石,每天能采石五万斤,制成的石弹约一千五百枚,这些天制成的石弹不过六千之数,刚才发射便用到了二千枚石弹。

    张克济皱着眉,道:“一块石重二十余斤,千发石便是两万多斤,二百辆车就要石块四百多万斤,如果对西域联军发动进攻,需要的投石在千万以斤。”

    江安义盘算了一下,若是二百辆霹雳车同时向西域军发射石弹,两刻钟至少需要四十万发,这些石弹制造至少需耗时半年,根本不可能马上用于反攻。

    张克济又道:“我看石弹斧稍加敲打过,不知碎石块堆放在何处?”

    司户参军颜易是采石场的监管,应道:“我让

    人堆在空场之上,等战后可以用来铺路平地。”

    张克济道:“涂主事,不知你是否试用碎石投掷。”一句话提醒了江安义等人,管平仲道:“不错,若是投掷碎石效果可能比石弹更好。”

    很快,一车车碎石拉来,填放进霹雳车后,转动木轮,碎石腾空飞起,漫天飞舞,十辆霹雳车发射的碎石组成一张大网,将车前二百步至四百步都笼罩在石雨之中。

    管平仲、严建材等人都高声叫好,霹雳车投掷石弹威力不小,可是投掷耗时,而且覆盖打击面不广,将石弹改为碎石,打击面比以前多了十倍。

    等碎石雨停住,江安义与众人再次上前查看。碎石上全是锋利的棱角,被霹雳车投出后深深地扎进地面,箭靶上的盔甲被碎石击得千疮百孔,比起利箭还要强上三分。

    严建材笑道:“张先生的提议胜过十万雄师,有此利器破西域军易如反掌。而且碎石只需用大锤敲碎,比起石弹容易得多,这个法子好。”

    江安义道:“采石场要加派兵丁防卫,不准闲人靠近,以防西域奸细。特别是改进的霹雳车,千万要保密,击破西域联军就靠它了。”

    …………

    霹雳车等物送进辎重营,江安义来到帅帐,他要与管平仲、严建材和黄继飞等人商议何时出击。

    沙盘已经制好,管平仲用竹竿在沙盘图上指点着,道:“江大人,西域联军以国为营,联军帅府设在迁宁县内,二十余万大军布署在迁宁、卢化、玉田一带,因为害怕我军的重骑和斩刀队,故而选择了高坡、矮岗扎营。”重骑冲坡吃力,斩刀队最怕高低起伏,西域联军破解的对策到位。

    “联军分散在迁宁、卢化、玉田三县之间,依托柏山地势,扼守住西进之路。”管平仲手中的竹竿在沙盘上划了个圈,圈内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旗,代表着不同的西域国家。江安义对化州地形很熟,知道这个圈约有五十里的范围。

    管平仲继续道:“戎弥国主回国,联军的总帅是戎弥国金护将军卑俟斯,大人请看,这些营寨布置的位置极佳,不单占据地势而且互为犄角,随便攻打一处都有四五处可以短时间内救应,管某曾率军试着攻打过几次,无不受挫而归。”

    江安义与卑俟斯交过手,知道此人身经百战,足智多谋,虎锐归国让此人统军,联军反而更难对付。

    目光从西域联军上跳过,江安义问道:“冯定忠等人现在何处?”

    管平仲竹竿一指,应道:“前几日接到信报,应该在苍穹山一带。”

    苍穹山是化州境内的山脉,连绵六百里,层峦叠嶂,林深树密,确是藏身的好地方,别说数千人,便是万余人进入其中出难寻踪迹。

    江安义思虑良久,指着联军右翼道:“此处是尉车、田韦等国的驻地,五月二十九日辰时你们从此处发动反攻,我准备找到冯定忠,届时在敌后发动攻击,策应你们。”

第八百五十五章山中寻人

    苍穹山连绵数百里,冯定忠等人分散在大山之中,居无定所,要想找寻真如大海捞针一般。西域联军派出高手入山搜捕,同样无功而返。

    江安义和黄柱两人化妆成跑江湖的镖师,绕过西域联军的驻营进入苍穹山已有两日了,冯定忠等人没有看到,倒是看到了不少搜山的西域军,看来西域联军被冯定忠他们骚扰得厉害,不得不花大气力来清剿了。

    看着太阳逐渐偏西,江安义有些心急,管平仲他们会在五月二十九便要发动攻势,现在已经是五月二十四日了,仅剩下五天时间,时间紧迫。江安义站住脚道:“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去合城县巴清镇看看。”

    来到巴清镇时已是二十五日的酉时,田地长满了野草,整个镇子空无一人,就连道路也被野草侵袭,有些人家的院子中都长出了杂木。马蹄起惊起一只兔子,被江安义一箭射中,黄柱上前拣起,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好肥的兔子,晚上就烤兔子吃。”

    牵着马从镇上的石子路走过,江安义看到不少人家的门都被砸烂了,牛栏、羊栏空空荡荡,也不知是撤走的时候牵走了还是被西域军抢去了。屋前房后的桃梨树果实累累,一枝无花果横在马前,江安义顺手摘了一个果子,香甜可口,要是没有战争,又到了制蜜水果的时节了。

    冯定忠家在镇中心,大门砸倒在地,走进屋内发现翻得乱七八糟,看来西域军已经搜寻过了。黄柱将马拴好,跑到外面去摘水果,江安义动手拾缀兔子,檐下墙边堆着高高的木柴,就在院中练武场的沙地上燃起篝火烤兔子。

    不一会,黄柱用衣服兜着一大堆果子回来,色彩艳丽、果香扑鼻。两人在院中席地而座,从马背上解下酒囊,边吃边喝。江安义道:“今天晚上进山看看,希望能找到冯定忠他们。”

    黄柱咬着颗脆梨,汁水四溅,含糊不清地道:“主公,白天都找不到晚上上哪找去?”

    “晚上有晚上的好处,火光容易被发现,我眼光好,如果有火光的话,夜里隔着数里远也能看到。”江安义道。黄柱知道江安义修练内功心法后灵觉惊人,便是他习练明玉真功后也变得耳聪目明,比起常人反应更为迅捷。

    戌初时分,江安义和黄柱登上巴清镇西面的旗石峰,旗石峰拔地而起,群山在脚下起伏,极目四望没有遮挡。只是残月无光,山峦被树木藤萝遮盖,黝黑一片,要想发现异常十分困难。

    江安义眼中射出精光,仔细地朝峰下的山林望去,夜晚的山林十分安静,偶尔一两声鸟鸣远远传来,凄利刺耳。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江安义一无所获。想想也是正常,如果这么容易发现异常,冯定忠等人早被西域联军找到了。

    “主公,你看那像是有烟。”黄柱手指着西北方向道。

    江安义极目望去,果然见几里远处有股淡淡的白雾,那股子白雾被风一刮,很快就消失了。山林之中多水潭,些许雾气不足为怪,不过江安义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死马当活马医,带着黄柱朝雾气升腾的方向摸去

    望山跑死马,山林之中起伏上下,等估摸着来到发现白雾的地方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一路行来,江安义注意着地上的痕迹,他的目光敏锐,果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里已经是深山,除了猎人少有人来,地上的草显示着有人走过,还有那些随意伸展的枝条向一旁倾斜着,注意看还能发现落叶和断枝。江安义暗喜,看来找到了踪迹。

    “嗖,嗖”数声,几只利箭树丛中飞射而出,又急又狠。江安义防着暗箭,前方树丛一动便已经查觉,双掌扬起真气化成狂风将利箭击飞。“住手,我是化州刺史江安义”,江安义生怕对方不知经略使是什么官职,他在化州任刺史多年,屯兵和百姓对刺史的称号更为熟悉。

    江安义和黄柱都没有乱动,等在原地,过了片刻,“沙沙”声响,一道黑影从左侧的灌木丛中站起,身着黑裳,脸上涂着锅灰,除了眼睛闪着晶光外,完全与夜色融在一处。

    那人弯弓对准江安义,缓慢地向前行来,淡淡的月光洒在江安义的脸上,那人走到丈许外,欢声叫起来:“真是江大人,兄弟们,是江大人。”随着这声呼喊,从四周的草丛、灌木、树顶上出现了十余个身影,一个个黑乎乎地脸笑着迎过来。

    “江大人好”、“江大人,你怎么来了”、“我就说江大人不会忘记我们的”,一声声热情的招呼声将江安义包围住。江安义看着一张张锅底脸,根本分辨不出是谁。

    最先那个出现的汉子醒悟过来,举衣袖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笑道:“大人,我是赵大良,住在冯将军屋旁的那个赵大嗓,您想起我来了。”

    “赵大良,是你啊,我认出你的声音了,这脸上涂了锅灰越抹越黑哪里分辨得出来。”江安义笑道,他记起赵大良了,就是那个喝了酒便牢骚满腹的赵大嗓。

    “大人,我是张兴田”、“我是洪娃子”,众人七口八舌地叫着,树上的宿鸟被惊得四下乱飞,叫声在黑夜中传出老远。江安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问道:“冯将军可在附近?”

    赵大良笑道:“在前面的山坳,勇将军也在那里,何将军在付将军那里,离这里有二十多里。”

    “付祥意,他没事?”江安义喜道。付祥意是安南屯军长,为人谨慎本份,江安义对他的印象不错,这次西域联军入关迅猛,很多屯兵来不及撤走,没想到付祥意逃脱了。

    赵大良道:“付将军手下也有一千多人,前几天还和我们在一起灭了易定县外的西域驻军。大人,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我带你去见冯将军吧。”

    让其他人继续隐藏好,赵大良带着江安义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诧异地问道:“大人,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西域人的探子搜寻过好几次都没有发现我们。”

    “我看到了一股白烟,你们这个时分才做饭?”黄柱抢先道。

    赵大良道:“天亮时做饭容易被发现,只有等天暗下来才做饭。我们在山洞内生火,烟随着缝隙四处飘散,按说不容易看到,莫不是烧的柴火太湿了?”

    一路之上赵大良学着鸟叫、蛙鸣,江安义侧耳听到草丛中、大树上有呼吸声,暗暗点头,冯定忠的驻地守护森严,要想混进来很难。走了一刻多钟,来到一处山坳,水声“哗哗”传来,江安义没有看到光亮,冯定忠躲在何处。

    赵大良笑着学了两声鸟叫,只见前面不远像有帘子掀起,红色的火光透出。赵大良带着江安义走过去,江安义发现原本是处山洞,洞口用藤蔓厚厚编成帘子掩住光亮,外面根本看不出异常。

    江安义踏进洞中,立时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洞口处有人持刀拿枪防守,有人认出江安义惊喜地叫道:“江大人,你怎么来了?”一路寒喧着往里走了十余步,洞中豁然开朗起来,烟雾弥漫人声嘈杂,江安义随意地扫看了一眼,里面最少有千余人。

    冯定忠闻讯迎了出来,江安勇老远就叫道:“哥,你怎么也来了,没出什么事吧。”冯定忠上前见礼,众人簇拥着江安义往空旷处走去。洞中不光只是屯兵,江安义看到不少男女老少,看来是随着冯定忠前来避难的百姓,看到江安义走来,一个个拱手而立,眼带期盼。

    江安义与几位老者寒喧几句,让众人散去,看样子洞中饭食刚熟,十几处大锅飘香,洞中百姓排着队盛饭。江安义点头道:“看来冯将军以军规治洞,难为你将这些百姓管理得井然有序。我听说你这里有三千屯兵,还有其他人在何处?”

    冯定忠应道:“分散在大小数十个山洞中,这个山洞最大, 容纳了一千六百多人,屯兵有七百左右。大人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赵大良把烟雾之事一说,冯定忠立时吩咐道:“赶紧熄火,我刚才就说烟太大了,明日做饭绝不准用湿柴,稍有疏突被西域人找来就麻烦了。”

    江安义点头道:“我进苍穹山找你们,发现有不少西域人在搜寻你们,内中不乏好手。”

    有人送上吃食,大块的饼子叠出尺许高,粗陶碗盛着腌制牛羊肉,还有些野菜果瓜,江安义笑道:“吃得还不错。”

    冯定忠苦笑道:“走的时候将家中的粮食都拉出来了,进山前将牛羊宰了,腌成了腊肉,偶尔将队伍拉出去抢些西域人的补给,就这样勉强活过来。”

    江安义叹了一声,宽慰道:“大军准备开始反攻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

    江安勇赶紧将嘴中的饼子咽下,笑道:“哥,我猜在六月前就要开打,不能让西域人收了田里的麦子。”

    江安义有些诧异,在他眼中安勇一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到他准备地猜出了自己的意图,连反攻的时间都猜到了。

    洞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汉子跑过来禀道:“山外传来警哨声,有人闯进来了。”

    “有多少人?”冯定忠猛然站起。

    “警哨说有五六个人,不过来人很厉害,警哨一路传来离这里不远了。”

    江安义起身道:“应该是刚才我进来时惊动了宿鸟让人闻声寻来,放他们进来吧。”

第八百五十六章宿敌相逢

    暗箭不再袭来,前面出现了火光,杨思齐知道这光亮是指引他前去一会。

    杨思齐并不鲁莽,冲身边的四名随从做了个手势,四人识机,悄无声息地隐伏在黑暗之中。杨思齐艺高人胆大,飘身上树,三窜两窜来到树顶,看到十余丈外有火把光亮,一圈人站在山坳之中。

    站在大树之巅,夜风吹拂衣襟飘舞,杨思齐随着树枝上下起伏,有如长了一张无形的翅膀。没有立即前往光亮之处,杨思齐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那光亮处是处山坳,里面有道飞瀑,流水汇聚成潭流向山外。杨思齐记得自己曾带人探看过,那山坳内并无人,不知这些人藏身在何处,猛然醒悟,山中多洞,不用问是藏身在洞中了,自己一掠而过根本没有细察,疏突了。

    这些人点燃火把引自己前去,不用问是准备擒住或杀死自己,杨思齐脸上泛起冷笑,既然让自己找到了这伙人的住处,他们就休想逃脱,这天下能困住我杨思齐之处还不多。

    杨思齐双臂一振,双袖如同翅膀,苍鹰般向着火把亮处掠去,口中发出森森冷笑,在山坳中回荡。

    江安勇见来敌如此猖狂,居然视众人为无物,不待杨思齐落地便飞身而起,右拳捣出,一道刚猛的狂飙袭向杨思齐。杨思齐衣袖一抖,宽宽地袍袖朝江安勇的拳头裹去,江安勇心想,我这一拳捣实,非得将衣袖震破,再击在来敌的胸前。

    衣袖软绵绵浑不受力,真气有如水入江河没了声息,江安勇暗叫不好,遇到高手了,正要运气后撤,那衣袖突然变得如同钢板一般,死死缠住他的拳头,江安勇用力一挣,衣袖突然往外一吐,江安勇的身形被衣袖扯得向左侧的山壁撞进撞去。

    人群中江安义飞身跃出,来到弟弟身边,左掌探出抓住江安勇的肩膀,轻轻一旋便将杨思齐的内力消去。江安勇有些晕头转向,站在地上呆立了片刻,江安义喝道:“平日总觉得自己武功高强,现在知道天高地厚了。莽莽撞撞地出手,我若不拉你一把非得碰个头破血流不可。”

    江安勇对哥哥有几分惧意,不敢争辨,红着脸退回人群。江安义转过身对着杨思齐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故人,真是人生喜事。我弟弟学艺不精,有劳杨兄指点,我这个做哥哥替他答谢了。”

    说罢,江安义欺身上前,挥掌便劈。江安义跃出杨思齐看得分明,心中一沉,没想到化州经略使江安义居然在此现身了,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从容脱身,遇上江安义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斗。

    掌未至,热浪先涌,杨思齐与江安义争斗过多次,知道江安义的内劲炙热,若是挨上经脉若焚,极难驱除。不敢有丝毫怠慢,海潮真气漫出与元玄真气纠缠在一起,“滋滋”声响,劲气溢射,两丈外的火把也被劲气吹得摇荡不定。

    杨思齐借着碰撞的劲气向后跃出,毫不迟疑

    地向后逃去。江安义哪肯放他离开,若是让杨思齐逃走,招集西域军进山清剿,冯定忠等人就要搬家了,像这样可住千余人的山洞可不好找,再说自己暗中潜来的消息走漏,恐怕西域联军会猜到郑军可能很快发动攻势,会加强防守。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山林中飞掠,沿路惊起宿鸟无数,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江安义暗暗自得,这段时间自己被异种真气所苦,每日用功练化,有得有失,自己的真气有所长进,而且精纯了一些。

    杨思齐听到身后衣襟破空的“猎猎”声渐渐接近,知道江安义的内功又有增长,原本自己就略差一筹,如今拉得更远了,看样子今夜要从江安义手中逃脱,要花一番苦功了。

    大齐国老一辈逐渐凋零,刘子维等人逐渐逝去,杨思齐成为了大齐国的顶梁柱,他若折在此处,大齐国便再无复国之望,所以杨思齐不想与江安义硬磕。此次杨思齐率领大齐国三千将士随同戎弥国东侵,杨思齐夺取井门关立下大功,戎弥国主虎锐大喜,许诺将易定、合城两县赏给大齐国。

    东侵共夺取化州二十四座县城,大齐国就得了两处,戎弥、休梨、勒离每国分了三个,剩下十三县还不够参战的诸国分,当然有人对大齐国有意见。后来杨思齐斩杀安西大都督杨祥亮再立大功,这回连虎锐都觉得无法给县城了,只许诺等占领整个化州后再赐给大齐国一处县城。

    大齐国其实只有戎弥国的垣猗县,又抢了尉车国的克托特县,国小兵弱,便是弱小的莎宿、羌兰等国也比他强大数倍,戎弥国主虎锐归国,杨思齐立时感到联军中四处的压力。杨思齐心知大齐国是外来客,靠戎弥国扶助才勉强在西域立足,若是惹了众怒便是戎弥国也不便相帮,那时根本无路可走。

    江安义经略化州,很快便解会野府之围,霹雳车被郑人学去,而且战场之上郑军出现重骑和斩刀兵等利器,杨思齐心知不好,索性主动请缨,前来苍穹山搜寻郑国的溃兵,顺便驻守易定、合城两县。搜寻溃兵还在其次,杨思齐回到易定、合城后,加紧把两县的钱粮物资以及人口都迁送到垣猗县,对于此次东侵杨思齐已不看好。

    转瞬间两人已经奔出十余里,江安义离杨思齐不过丈许远,前面是处缓坡,杨思齐突然转身劈出一掌,江安义双拳并举将劲气击散。杨思齐不再飞跑,朗声笑道:“江大人,且慢动手,杨某有事与你一商。”

    江安义站住脚,微笑道:“杨兄今天便是说破天去江某也不能让你离开。”

    杨思齐傲然道:“江大人,杨某自认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要将杨某留下,恐怕也做不到。江大人身在敌后,杨某若是奔向县城,或者找寻西域联军,到时候要逃走的恐怕是江大人你了。”

    江安义暗暗皱眉,杨思齐说的不错,他虽然胜过杨思齐但若他一心想逃还真难

    留住。杨思齐见江安义默然不语,笑道:“江大人,你我各为其主,并无私仇,杨某对江大人其实佩服得紧。若是江大人信得过杨某,杨某对天发誓绝不将发现郑军在山中的驻地说出去。”

    “杨兄这是何意?”江安义不解地问道。

    杨思齐叹道:“杨某自有私心,看到江大人,杨某便知郑军反攻在即,不知杨某猜得对不对?”

    江安义微笑不语,心中暗凛,这个杨思齐果然心思灵动,从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出郑军的动向,大齐国有此人在终是个祸患。

    杨思齐自顾自地道:“会野府一战,杨某已不看好西域联军,主动离开前线来到合城县,没想到在这苍穹山中还会遇到江大人,真是有缘啊。”

    一丝苦笑浮现在杨思齐的脸上,他与江安义可谓宿敌,真是冤家路窄。杨思齐道:“江大人,杨某可以将西域联军的布署虚实说与你听,合城、易定两县是我大齐县掌管,我也可让于你,方便你利用两城劫击西域联军。”

    江安义一愣,杨思齐没发疯吧,他怎么肯帮着自己对付西域联军。

    杨思齐笑道:“江大人不要怀疑,杨某这样做自有原因。大齐国托蔽于戎弥国,其实戎弥国对大齐国亦是防备,此次西域联军东侵,各国抽调的兵力都在半数,若是郑国能将西域联军的兵马留在境内,则西域诸国实力大减,对于大齐国来说是壮大的良机。”

    江安义沉吟不语,杨思齐继续道:“我听闻江大人在京城遭了牢狱之灾,江大人赤胆忠心,郑家皇帝和他的儿子却是无情无义得很,我都替江大人鸣不平。”

    “废话少说。”江安义喝道:“江某用不着逆贼鸣不平。”杨思齐不以为意,江安义发火表明心中这根刺并未拔除,说不定哪一天便是荆棘满地了。

    “明人不说暗话,江大人你能经略化州是因为郑国朝庭四面受敌,内忧外患,郑国皇帝派不出兵来平定化州之乱,只能让你前来解急。”杨思齐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江安义,道:“郑人皇帝虽然病重,但是绝不糊涂,身为天子多忌,你蒙受不白之冤,纵然心中无怨他也会猜忌三分。若是江大人你迅速平定边患,展露出国士之才,郑人皇帝对你的猜忌之心恐怕就会越重,边患平定之日就是大人你返京之日。”

    江安义目光中闪过阴郁,杨思齐的话与张先生的分析一样,看来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张先生让自己养患自重,看来杨思齐也要劝说自己了。

    果然,杨思齐道:“江大人若是返京,生死便操于小人之手,唯有身在化州才能呼风唤雨。我知大人体恤百姓,绝不会让西域联军在化州境内立足,但若是大齐国在境外壮大作乱,大人便有了借口,大齐国可是郑皇的心腹之患。”

    淡淡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夜风潇潇,杨思齐微笑着等待江安义开口。

第八百五十七章井门扼敌

    三更时分,江安义回到山坳。

    江安勇见哥哥一脸阴沉,忙问道:“哥,可是让那小子跑了?”

    冯定忠神情紧张地道:“我这就让人收拾东西,连夜搬走。”

    江安义与杨思齐的约定不能对人言,即使是弟弟安勇也不能明说,听到冯定忠要连夜迁移,道:“冯将军,不必搬走。”

    对杨思齐的话江安义不能全信,如果杨思齐只是诓骗自己,回去后叫来联军,这山中妇幼就危险了。想了想江安义决定编个谎言,道:“那贼子被我击落山涧,估计活不了了。你多派人手到山边侦探,若有异动再走不迟。”

    冯定忠有些迟疑,一旦联军大军来剿,青壮尚可脱身,这些老弱妇孺可就难以逃脱。

    江安义安慰他道:“大军准备反攻,我这次前来便是召集你们在敌后策应的。”

    话语刚落,身旁听到的人立时欢呼起来,片刻整个山洞内欢声一片。西域联军入侵,这些人流离失所躲藏在山中,吃食不饱担惊受怕,总算盼到了回家的日子。

    第二天,冯定忠派人送信。午时,付祥意、何希桂还有其他溃兵首领陆续到来,得知大军即将反攻的消息,众人无不振奋,摩拳擦掌准备配合作战。

    江安义问明藏在苍穹山中的溃兵有四千多人,江安义让他们将兵马汇聚到冯定忠藏身的这处山坳,此处离巴清镇不远,而巴清镇离合城县很近。如果杨思齐说的是真的,只等二十九日大军反攻胜利,江安义准备率领这四千多人夺取合城县。届时杨思齐会假装抵敌不过,带人撤出合城县,从井门关逃回西域。江安义会带兵随后追击,顺势夺取井门关,堵住联军从井门关逃走通道。

    化州三关,积云、镇山和井门,据杨思齐称,联军如果溃败,定然四散返归,戎弥、田韦、尉车和居须等国应该就近从井门关出逃。

    大军二十九日发动反攻,江安义等人决定三十日夺取合城县,然后夺取井门关。江安义到过井门关,知道井门关内是长长的缓坡,两旁是小镇人家,靠数千人想要扼住西域联军溃逃并不容易。

    江安勇笑道:“哥,上次戎弥人入侵,你派人挖断道路阻挡他们的攻势,若是夺了井门关,我们便将关下的缓坡挖断,只需阻上一两日,管将军他们的大军就到了,这有何难。”

    …………

    五月二十九日,管平仲、严建材、黄继飞分成三路,对尉车、田韦、居须三国的驻营发动攻击,每队以一百二十辆霹雳车为先导,一刻钟的碎石雨将西域联军的营寨砸得面目全非。那些用来遮挡石弹的湿牛皮被锋利的石块撕得七零八落,碎石落在联军头上,死伤遍地。

    李来高还出了个主意,将破铁块、碎兵器、烂铁铠等砸碎掺杂在碎石之中,这些铁器更是无坚不摧,西域军的盾牌被碎铁砸上也被穿透。管平仲等人准

    备的重骑和斩刀队没有派上用场,尉车、田韦、居须的联军便溃逃了。

    西域联国大帅卑俟斯闻讯之后急率大军十万前来救援,午时与郑军相遇,郑军重骑率先发动冲锋,将联军劈成两半,卑俟斯让过重骑率军与郑军的轻骑较量,黄继飞所率的步兵赶至,斩刀队再挫联军之锋。卑俟斯无奈率军退守迁宁、卢化、玉田等县城,准备暂时休整再与郑军较量。

    管平仲率军连夜攻过卢化县。卢化县是休梨、莎宿、羌兰等国驻防,江安义援救化州以来,休梨国的主将乌介庞已经受伤回国,休梨国兵马也被郑军杀得胆层,而莎宿国统军的大将是琅洛原本就对江安义敬畏有加,郑国发身的碎石雨铺天盖地而来,琅洛已生退心。

    与羌兰大将隆奇尔暗中一商议,两国人马悄然打开西门逃了,休梨接任主将卑就和见军心已散,干脆带着休梨国的兵马直接奔积云关回国了,此次东侵分到的三座县城也不要了,保存实力要紧。

    卢化县被郑军夺下,西域联军的防线已溃,卑俟斯知道大势已去,郑军有了改进的霹雳车再难抵挡,下令缓缓后撤,沿路抓捕郑人百姓,抢夺财物往井门关撤退。戎弥国是此次东侵的盟主,盟主都撤了,其他各国更无战心,变成了烧杀抢掠的豺狼,可苦了那些没有逃走的百姓,房屋被烧,家财被夺,自身被驱赶着往西而去,半数化州成为人间地狱。

    管平仲得知西域联军撤走,欣喜若狂,这次击溃西域联军是以少胜多,而且恰逢朝庭忧患之时,凭此大功至少也能封伯,如果天子大度一点封侯也未必不可能,最重要的一点,杨祥亮死后安西大都督朝庭还没有定论,现在几乎可以笃定是自己的了。

    严建材和黄继飞同样心花怒放,当兵打仗就是要立战功,两人都是出身权贵,自然没有人敢抹杀他们的功劳,两人封伯是一定的。严建材越感扬眉吐气,在京中做个看门官被人瞧不起,连累着夫人也受气,这次封爵归家,老丈人见了自己也得客客气气的。

    管平仲召集严、黄二人议事,决定兵分三路尽快夺取被占的县城,功劳大小除了看杀敌多少外还要看夺回的县城、解救的百姓,最终夺取三关。功劳唾手可得,上至大帅下至小兵,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盘算,谁也不愿意放弃立功得赏的机会。

    管平仲前往的是井门关,江安义临行前与他有过密谈,说过如果可能的话会夺取井门关扼住联军的退路,如果能大量地消灭西域人马,那封侯便是妥妥的了。

    …………

    三十日午时,江安义率领四千藏于山中的郑军攻打合城县。杨思齐已收到前线溃败的消息,稍加抵御便弃县而逃,江安义率众尾随追击,在杨思齐有意的配合下,很快夺下了井门关。让江安义欣喜的是井门关内刚收到从西域运来的二十辆霹雳车,还有以前守关的六架绞车弩,辎重库中还有数十万

    只箭。

    江安义不敢有丝毫耽搁,让冯定忠将藏于山中的百姓召出,配合大军挖断道路、毁坏桥梁。百姓有些不舍,这些都是他们辛辛苦苦才修建、铺设好的,江大人说这是为了歼灭那些可恶的西域军,将来朝庭会给大伙修更宽的路铺更好的桥,百姓们信得过江大人,听从指挥挖路断桥。

    郑军大破联军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被占区,那些蛰伏的溃军、百姓纷纷出手攻击西域联军,大股的队伍夺取县城,人少的便放火、暗杀落单的西域士兵,那些驻守县城的西域军风声鹤唳、一日多惊,或紧缩在县城内等到大军到来,或者干脆直接弃城而走先行离开。

    江安义得知消息后大喜,不再枯守在井门关,而是让安勇、石头等分率人马前去夺取县城。到六月三日,安勇等人居然夺下了三座县城。夺下县城是好事,但也要派人守御,这几日有不少溃军、屯兵来投,江安义麾下已有近八千人,是否分兵成为难题。

    四座县城回归郑军手中,有不少百姓回城,江安义思之再三,为了保全这些百姓,还是决定派兵驻守,每城驻过千人,各给霹雳车三部,分别由江安勇、何希桂和黄柱率领。江安义告诉他们,如果西域军大举攻城,守御一个时辰便可弃守,保存性命要紧,毕竟以千人之力无法抗拒数万兵马。江安义想赌一把,他赌西域的溃兵不敢在攻打县城上耽搁,而西域人退得有多快就要看管平仲等人追得有多急。

    管平仲对江安义充满感激之情,他身为安西副都督,大军溃败罪责不轻,主将杨祥亮身死,人死罪消,罪责恐怕要由他来承受,管平仲自问丢官降职是肯定的,弄不好一个州司马打发自己从此养老吧。

    江安义就任化州经略使,很快解围会野府,管平仲看到了希望,或能在江大人的率领下将西域联军赶走,自己便是将功赎罪,或许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江大人让百工科改进了霹雳车,扭转了战局,西域联军被击溃了,黯淡的前程变得光明起来,管平仲怎能不对江安义感恩戴德。

    饮水思源,管平仲深知江安义如果夺下井门关,要扼守住十分困难,自己进军的速度成为扼守关卡能否成功的关键,所以管平仲将麾下四万人马分成八路,自己率领着五千轻骑在戎弥溃军的身后猛追不舍。

    这五千轻骑是他的旧部,都是按照江安义所教的方法训练出来的精锐,迅捷如风作战勇猛,管平仲能在防线溃败时安然脱身靠着便这些轻骑保护。管平仲把解救那些县城的任务给了部下,自己紧追着戎弥军不放。

    卑俟斯深为之苦,数次有意设伏,可是管平仲并不中计,只在远处游弋,并不贪功厮杀。卑俟斯知道耽误不起,后来几天索性不管其他国家的军队,也不理会管平仲的纠缠,径直带着戎弥国的五万人马往井门关退去。

    (这段时间工作较多,有些累,不及细思)

第八百五十八章狮子张口

    六月五日,戎弥大帅带着三万六千人马出现在合城县境内,从迁宁败走合城,两地之间二百三十多里的路程,足足花了四天时间。这四天,郑军有如附骨之蛆,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特别是管平仲所率的五千轻骑,如同粘在身上的狗皮膏,时不时地揭去西域军的一层皮肉。

    一路且退且战,军心尽失,除了被杀的,抛弃的伤兵,戎弥军才每天都有逃兵出现,来到合城县境内时五万人马只剩下三万六千人,好在经过的县城有粮草储备,要不然这些人马都保不住。

    进入合城县,卑俟斯发现道路被毁,桥梁折断,大军行进被阻。他曾随虎敢入侵过合城县,这熟悉的一幕让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种战术就是当年化州刺史江安义所使。卑俟斯下令尽快赶往井门关,只要出了关,海阔天空再不要担心了。

    井门关前,看到郑军旗帜飘扬,卑俟斯的心沉到了谷底,进关的斜坡早被挖断,坡顶霹雳车、绞车弩一字排开,数千郑军阻住去路。斜坡宽不过三丈,并排只能行进四辆马车,虽有数万之众却无法展开,卑俟斯猛攻了一个时辰之后,管平仲的轻骑在身后发动了袭拢,卑俟斯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回师攻打合城县。

    合城县由江安勇驻守,数万戎弥军从城外经过时江安勇便当机立断,带着千名守军和百姓弃城而走,卑俟斯不费吹灰之力进驻了合城县。管平仲与江安义顺利会师,有了五千生力军,江安义信心十足,这伙戎弥军已成网中之鱼。

    第二天,卑俟斯再率大军冲击井门关,发现井门关上多了几辆改进的霹雳车,当即下令弃井门奔积云突围,不料半路遇到数万郑军劫杀,卑俟斯知道大势已去,只得再度退守合城县。江安义也不攻城,下令郑军收复失地,抓拿溃败的西域联军。

    十天过去,除了少数几个县城化州已经收复,除了戎弥国的三万四千多人困在合城县,郑军还俘虏了一万四千多西域联军,去年十一月西域联军东侵之危被解。看着成群的俘虏被押着经过,江安义心中满是自豪,自己来化州不过二个多月便彻底改变了化州战局,西域联军三十六万入侵,半数折在化州,元气大伤,今年二十年恐怕再难东向。

    管平仲笑道:“大人,虽然戎弥三万多人仍困守合城县,但胜局已定,该向朝庭报捷了。”严建材和黄继飞两人都同带笑容,此番大胜朝庭定要重赏,他们也成为当世名将,载入史册。

    江安义道:“我已命人起草奏章,等拟定后请各位将军一同署名呈奏。”

    “眼下要紧的是召回逃难的百姓,田中麦子将熟,要组织人手收割,有劳方公多费心了。”身为经略使,江安义不光管着军务,民政也要操心。

    谈及公事,方仕书正容道:“老夫没想到江大人这么快便能驱除西域贼子,准备得有些不足。不过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会误了收粮之事。”

    江安义继续道:“管将军,你拨五千轻骑给江安勇,让他出关扫荡溃逃的西域军,多抓些俘虏来,有不少百姓被裹胁离开,看看能救回多少。”

    严建材道:“江大人,此次抓的俘虏不少,你打算如何处置?”

    江安义应道:“我准备让这些俘虏铺桥修路,重建县城,化州被他们祸害的不轻,不能轻易放过他们。龙卫派出使者到各国送信,让他们以郑国百姓来换取俘虏,一名军兵换十名百姓。”

    “派人到合城县招降,让他们送信回戎弥国,让戎弥国赎回他们,要是郑国百姓不够,就让他们用财物来换。”江安义冷声道。

    方仕书叹道:“大人仁心,恩泽万千化州百姓,老夫身为化州刺史不能坐视,愿在大人给朝庭的奏章上联名。”天子给了江安义临机处断之权,可是数万俘虏的处置不经朝庭商议便自行处置,御史台免不了告江安义此举僭越,所以方仕书想帮他一把,联名上奏分担些压力。方仕书自问天子对他还算信任,届时再写封密奏说明缘由,不能让安义被御史攻攼。

    合城县内,卑俟斯看着四门外驻扎的郑军,知道三万多人马已成瓮中之鳖。此次东侵戎弥国身为盟主,出兵十二万,皆中国中精锐,不料尽数折在化州,幸亏国主归国,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郑军使者入城,带来了江安义招降的文书,文书写得很清楚,让戎弥军放下武器投降成为俘虏,准备他们派人前往戎弥国送信赎回俘虏,代价是一个普通士兵换十个郑国百姓,至于将官换得更多,如果郑国百姓不够可以用金银代替,一名士兵折银百两。

    卑俟斯让使者出城,答应明日之内答复。身为戎弥国十大金护之首,卑俟斯深得虎锐信重,实际上是戎弥国三军主帅。戎弥国在先王虎敢的率领下,国力日强,行事难免强横,诸边小国敢怒不敢言,自己若不能率军回归,戎弥国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休梨、勒离会借机生事侵占国土,田韦、尉车、居须等国恐怕也会趁虚而入,甚至莎宿、羌兰这样的小国都可能趁火打劫,那时强大的戎弥可能被诸国瓜分掉。身为戎弥人,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卑俟斯心急如焚。

    拿着江安义写来的那纸公文,卑俟斯满面苦涩,这个郑人着实厉害,当年以三千轻骑阻住先王东进之路,郑皇派他来化州不过两个来月,联军由胜转败,戎弥三万多将士的性命操于他手,有此人在是西域诸国的灾难。

    其实看到江安义的信时卑俟斯就决定掳获的郑国百姓换取将士们回归,他相信国主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是想考虑周全,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召来军中将领商议,众人见有一线生的希望,当然没谁要一心求死。

    五名戎弥使者带着书信从井门关离开,江安勇带着五千轻骑出了积云关,不久之后与朴天豪相见。朴天豪有些沮丧,他奉命前来招揽马贼骚扰西域联军,可是那些马贼奸猾如油,礼物收下出兵免谈。百工科研制出改进的霹雳车,一举改变了战局,西域联军迅速溃败,这些马贼看到了可趁之机,不用朴天豪招呼,纷纷出兵抢夺物资,掳杀溃兵夺取盔甲兵器。

    江安勇见朴天豪有些无精打彩,笑道:“朴哥,我哥让我告诉你,招揽马贼之事不怪你,是他考虑不周,我奉命前来追击西域溃军,索性顺带着把那些马贼剿杀一遍,替你出出闷气。都说马贼有钱,咱们多抢些钱财回去,大哥肯定欢

    喜。”

    戈壁滩上的马贼多如牛毛,大的有千余人,小的不过数十人,身份也复杂,又不少干脆便是西域各国的探子,朴天豪确实憋了一肚子气,闻言笑道:“多谢勇将军,我知道三十里外有股马贼,有三百多人,先去灭了他。然后在那里休息,晚上去剿了另一股,咱们的补给就从这些马贼窝拿。”

    江安勇道:“我听大哥说枭集是马贼的集散地,要不朴哥带路咱们把枭镇剿了,我哥的枪、弓,还有我用的这张弓都是从那得来的,那里指定有不少好东西。”

    朴天豪被江安勇的建议吓了一跳,道:“不可,那些集镇虽然是马贼的聚散地,但也是客商的补给站,若是给清剿了,恐怕西域客商往来也要断了,勇将军切莫因小失大,坏了主公大事。”

    江安勇带着五千轻骑横扫戈壁滩,那些马贼叫苦连天,没有几个有勇气与郑军较量,纷纷向远处逃窜,江安勇最初几天收获不小,接下来便连马贼的影子也没捞着,那些马贼盘据的窝点人去窝空,除了地上的马粪什么也没留下。

    西域联军败走,江安义重启了边市,商贩闻风而来,戈壁滩上长长的商队再度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各国赎回战俘的队伍。衙门从上到下忙得不亦乐乎,安排归来的百姓,组织收割麦田,重整被毁的房屋,修整道路桥梁,化州呈现出热火朝天的景向。

    戎弥国首批送来的十万被掳百姓换走了一万戎弥军,江安义不许撤走的戎弥军带走兵器、盔甲,人在矮檐下卑俟斯只得认了,这万人回到戎弥国,虎锐松了口气,总算江安义守信。接下来没有那么人郑国百姓,只好向各国购买,郑奴的价格飞涨起来,二十两一个有市无价,各国都有俘虏落在郑人手中,谁都要用郑奴去换回本国士兵。

    暗潮在西域诸国内奔涌,龙卫和暗卫的谍子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各种谣言在诸国间四起,原本就互相提防的各国关系更为紧张,接着传出西西域有出兵东进的消息,西域各国大为紧张。

    戎弥国主虎锐见情形不妙,筹了二百万两银子和八万郑奴赎回了卑俟斯等人,虽然兵器、马匹等丢到了郑国,总算三万六千训练有训的军兵回了国,底气足了许多,蠢蠢异动的邻国也息了趁火打劫的念头。其他诸国有样学样,出血赎回了本国将士,这次东侵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元气大伤。

    当然也有获利的,大齐国在杨思齐的率领下,又借了尉车国、居须国各一城,江安勇扫荡马贼,杨思齐则派人招揽、收伏,眼下大齐国有轻骑一万四千,步兵一万二千,加上从合城、易定掳来的六万多百姓,大齐国据四城之地,东接戈壁,西倚戎弥,气候初成。

    朝庭的封赏在七月十六日到来,江安义晋封平山侯,继续担任化州经略使,恢复商路,守牧一方;管平仲晋封保承侯,升任安西大都督;严建材晋封新桥侯,黄继飞晋封华坊侯,命两人休整三天,率援军奔赴镇北城。其他诸人各有封赏,其中百工科因改进霹雳车所有工匠赏银二十两,百工科主簿涂勇和晋封石山子,进军器监任弓弩署署令(正七品下),可筹情携得用工匠一并前往。

第八百五十九章闲言碎语

    严建材和黄继飞领着六万援军走了,涂勇和奉命前往京城就任弓弩署署令,管平仲带着安西都护府的兵丁回了驻地,屯军、难民们各自回家,整个化州变得忙碌而有序。

    用西域联军的俘兵换回了三十万被掳走的郑国百姓,方仕书忙着替这些人安家置业,俘兵还换回来二百多万两银子,方刺史决定把这些银子都用在这些可怜人身上。

    七八月是农忙季节,荒废了半年的田地要开垦,果瓜逐渐成熟要制蜜水果,与西域的商路又通了,到处都在招人做工,缺人造成化州的工钱比别处高出不少,从而吸引着外州的百姓蜂涌前来,带动着各行各业兴旺发达。

    方仕书高兴了,管平仲却难过了。援兵走了,化州的防御变得紧张起来,朝庭给安西都护府的兵额是十六万,战前朝庭抽走了六万精锐前往镇北城,杨祥亮才会捉襟见肘应对乏力,若多有六万精锐杨祥亮不见得会输。大战之后,安西都护府剩下七万四千兵马,空额在一半以上。兵部公文让管平仲自行募兵,可以从屯军、府兵、团练和百姓中招募新兵,管平仲将募兵的公文张贴出去,半个月时间应征的人不足三千,连零头数都没有招到。

    管平仲没办法,只好三天两头往刺史衙门跑,进完大堂到二堂,让江经略使和方刺史想办法帮忙,江安义被管平仲烦的没办法,让他奏请兵部在全国境内募兵。郑国募兵朝庭每年给米七石二斗或粟十二石,绢布十二匹,还有盐、醋、酒若干,至于府兵、团练还要少些。

    要把人招到化州来,条件自然要丰厚。江安义与方仕书商议,从府库中准备二十万两银子用于募兵所用,用于往来路费和安家费,当兵满五年给田六亩或遣散费八两,立功另行封赏,若是没有录用,可在当地找事做,官府接济十天的食宿。方仕书知道这笔钱不能省,没有安西大营的将士坐镇化州,西域联军随时可能再来,到时候家园被毁、百姓流离,多年辛苦一朝化为流水。

    优厚的募兵条件吸引了邻近数州的百姓纷纷前来应征,并州前往化州的官道,振威镖局名下的隆丰车马行生意兴隆,每天都要往化州运送十余车,官道上人流、车流不断,都是前往化州淘金的商贩、百姓。

    …………

    并州,武阳府,刺史衙门二堂。

    刺史全兴清与长史胡展宁、别驾顾意达、司马伍元凯等人闲坐品尝着今年新产的蜜水果。蜜水果的制做方法已尽为人知,并州亦产瓜果,自然也将这门手艺学到了手中。

    黔州的商路畅通后,白糖大量地涌入,价格不断下降,带动着蜜水果的价格也逐渐回落,今年蜜水果每罐不过百文,一些小作坊用土糖代替白糖,价格更低至了七八十文。即使如此,刨去成本每罐仍有二十文左右的利润,蜜水果如今销往郑国各州,甚至远达西域、漠北。

    伍元凯喝了口糖水,叹道:“这位江经略

    使确实是七窍心,不光诗词写得好,难为他还生了一双生财妙手,就拿这蜜水果来说,难为他怎么想出的,实在是让人佩服啊。”

    全兴清微微一皱眉,被别驾顾意达瞅见。顾意达讥道:“伍司马是被江安义吓破了胆,动不动就替他说好话,我看你干脆想办法调到化州去做官得了。说不定江安义看你在南锋县时乖乖听话抄了那些粮商的家,赏你碗饭吃。”

    伍元凯怒道:“顾意达,你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不知道南锋县的陈家粮铺是你妹夫家所开,你有本事找江安义发火去,冲我冷嘲热讥算什么好汉。”

    全兴清脸一沉,手中的瓷碗一墩,道:“叫你们来不是窝里斗。安西都护府募兵,并州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去了化州,要是有一半人留在了化州,你我的考绩恐怕就要定在中下了。”

    刺史有增长治下人口之责,近万百姓去了化州不由得全兴清发急,这些人是借着募兵为由离开的,家中老小也随着去化州找份事做,全兴清也不好阻拦。

    胡展宁捊着胡须道:“大人莫急,眼下化州风头正劲,不可强抑,要不然江安义奏报朝庭,朝庭怪罪下来你我吃罪不起。且等些时日,依老夫看,江安义这个化州经略使做不长久,最多两年就要离开。”

    顾意达笑道:“刚极易折,江安义在京中树敌众多,前些时险些陷在大理寺牢中,要不是西域人入侵,朝庭没有可用之人,姓江的说不定现在还在牢里呆着呢。”

    伍元凯不服地道:“江大人刚晋封平山侯,朝庭对他甚为倚重,你们是眼红见不别人好,所以巴不得他出事。”在南锋县伍元凯被江安义吓破了胆,回到武阳府后总被顾意达讥讽,索性铁了心替江安义说话,江安义越有本事,他不如江安义便不算什么。

    全兴清微微笑道:“老夫的京中老友来信说此次赶走西域联军,朝堂之上便有人提议召江安义返京,让他继续清理官田或是到镇北大营效力,不少人提议化州之围既解,便用不着这个经略使了,最后孔相劝说太子化州初定,尚需稳定,此时不宜调走江安义才作罢。”

    大堂上一静,众人细细品味,伍元凯有些心寒,朝庭这样对待功臣让人齿寒。听说天子病情日重,京中官员变动较大,天子已经在为身后事做安排了。

    全兴清轻咳一声,道:“化州此次抓获了数万西域联军的俘虏,老夫听说江安义用这些俘虏换回了被西域人掳去的百姓,还得了二百多万两银子。当初会野府被困,朝庭应许化州使用未解库的税赋做军饷,那些钱应该还没有用完,加上这二百多万两银子,化州可真是富得流油。”

    顾意达愤然道:“国库空虚,朝庭变卖皇庄以度难关,江安义在化州花钱大手大脚,我听说化州府衙宣称每个到化州的百姓视路程远近给路费三百至五百文,还有安家费二百文,这些钱都是应该上解国库的钱。江安义慷

    国家之慨收买人心。全大人,我等应该据实上奏朝庭,让化州将多有的银两如数上缴国库才是。”

    “不错,化州占据着地利,靠着设立边市收取商税暴富,江安义不思多多上解国库解朝庭之急,反而在化州邀买声名,其心可诛啊。”胡展宁摇头晃脑地道。

    全兴清轻拍桌案,道:“既然大伙都觉得江安义在化州所为不妥,老夫便向天子奏明,诸君可以在奏章上附名。”

    …………

    香雪居,经过了近月的修缮,终于重新开张营业。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郭大老板挺着大肚子满面春风地站在香雪居的大厅前,与天南海北的来客谈笑风声。西域入侵香雪居停业了大半年,那些腰缠万金的公子哥儿,准备一掷千金的豪客早已望眼欲穿了。

    香雪居北侧的一处山坡,六栋清静的小院被竹篱隔开,这里便是江安义许给方仕书养老的所在。与方仕书比邻而居的宅院自然是江安义的住处,此刻江安义和方仕书都在会野府,院中杏树下的石桌旁,张克济正安坐着品茗,听着身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大声背诵着《中庸》,那少年人是井娃张毅。

    江安义喜欢井娃机灵诚信,将其母妹带回了平山镇老家,张克济也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娃儿,觉得井娃与石头很像。石头成了他女婿,可惜不喜读书,张克济引为憾事,得知井娃读书识字,便有意教习了几句,发现这个娃儿十分聪明,于是收下井娃为徒。此次张克济进京,并没有带家眷,却怕耽误了张毅的学业,将他带在身边。

    郭怀理走了进来,笑道:“先生一天到晚拘着井娃读书,当心将这娃儿读傻了。井娃,今天香雪居开业,你去前面耍耍,我有话跟张先生说。”

    井娃毕竟才十三岁,满是渴望地看向张克济,张克济点点头,井娃欢呼一声便窜出了门去。郭怀理在张克济对面坐下,斟了杯茶慢慢饮着,张克济也不说话,两人静听着树上鸟儿清脆的鸣声。

    …………

    永昌帝都,楚安王府,书房。

    石重杰一脸阴郁地道:“化州大捷,让太子缓了一口气,借着赏功把那些打压下去的党羽又找借口升了起来,前段时日咱们的努力白费了。”

    沈文清沉声道:“天子病重,太子权势日重,朝中大臣纷纷投向太子,形势对王爷不利,王爷要做好退身的准备。”

    石重杰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道:“不到最后孤绝不认输,可恨洛怀王不肯帮孤,要不然孤也不会如此被动。”

    “形势虽然对王爷不利,但王爷仍有机会。王爷贤德之名天下尽知,朝中黄公公成为暗卫督公,黄将军新晋华坊侯,黄家一门双侯可为倚助,还有那些对王爷忠心不二的臣子,明面上疏远但并未弃王爷而去,天下士子更对王爷交口称赞。王爷,该做的你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天命所在了。”

第八百六十章奇货可居

    “郭某是个生意人”,郭怀理的目光追随着一片飘飞的落叶,悠悠地开口道。张克济微笑不语,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郭家世代为商,我父因被胥吏勒索,才让郭某去读书,将来支撑门面。”郭怀理自嘲地笑道:“郭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拿起书本瞌睡便到,幸而识得安义,月课、季试才得勉强过关。”

    飘叶落地,郭怀理的目光收回,望向张克济道:“不瞒先生,郭某初与安义相交,半是投缘半是投机。后来到江家玩耍,认识了干娘、安勇、妍儿,江家虽然贫苦,但家人和睦,为了让安义读书,干娘日夜操劳,安勇年幼便替人帮佣,还有妍儿,懂事得让人心痛。郭某深为触动,对江家人心生敬意,借着去江家玩时带些礼物。”

    “文平府府试郭某厚着脸皮央得一诗,凭借此诗得中秀才,总算圆了老父的期盼,郭某对安义十分感激。回到新齐县后,安义以折扇、竹器与余家、郭家合伙做生意,郭某就感觉安义非池中之物。”

    “安义的官越做越大,我担心他会看不起郭家,可是安义念及旧情,不但没有看轻郭家,而且后来的酒水、香水产业都拉着郭家一起经营,能有安义这样的好友,实是郭某今生之幸。”

    郭怀理的声音逐渐高昂起来,“安义前往化州任刺史,郭某决定赌上一把,带着家小随安义一起进化州,现在看来郭某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张克济笑起来,替郭怀理斟满茶,道:“郭老板做生意、看人的眼光都比张某强。我与主公初识西域,蒙他相救才得以活命,但张某前生坎坷,对人已失信任,因而对主公并无多少感恩之心。随他从西域返国,张某实是丧家之犬,无处可去,主公不嫌张某鄙薄,将家中产业托付于我,张某便想着做些事回报他的救命之恩。”

    微风摇动树叶,发出“沙沙”轻响,张克济微笑着等风停声歇后,才继续道:“张某在江家挥金如土,在后山营建山寨,打通山体,从西域购来明瓦,香水坊的明瓦天棚就花了十万两银子。”

    郭怀理撇撇嘴道:“也就是安义,换了郭某早就让先生你另请高明了。”

    “主公视我为腹心,张某怎能不报以竭诚”,张克济道:“主公一心为公行事不计得失,难免得罪小人,多次遭到弹劾,年初大理寺牢狱之灾更是凶险。身为谋臣,张某不能不为主公思谋万全之策,郭老板与主公相交莫逆,张某有借重之处。”

    郭怀理笑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我与安义祸福与共,安义若能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郭某的好处,郭某虽然读书少,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不知先生要我做些什么?”

    张克济道:“主公立功封侯,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危机四伏。”

    郭怀理低头喝茶,心中暗笑,张先生跟其他文人一样的毛

    病,好危言耸听,安义经略化州,大权在握,又刚为国立下大功,朝庭封赏的诏书中称他为“国之良将”,哪来的危机四伏。刚才张先生说要借重自己,无非是想让自己掏钱,读书人谈到钱觉得不好意思,找个借口掩饰。

    张克济正色地道:“怀理,张某并非大言相欺,我原以为主公要赶走西域联军至少要有两三年功夫,足以让我为主公从容布置。没想到改进的霹雳车一战功成,主公三十三岁便立功封侯,你可想过,封侯之后主公将何去何从。”

    郭怀理一愣,道:“安义将来可以登堂拜相,位极人臣。”

    “哈哈哈”,张克济笑起来,道:“登堂拜相,你觉得太子将来会用主公为相吗?”太子的为人秉性郭怀理听闻过,以江安义的个性就算任为宰相也做不了半年,最有可能便是让安义为他揽财供他挥霍。

    “就算做不了宰相,安义也可以坐镇经州,抵御外敌。”郭怀理不服气地道。

    “不错,化州是百战之地,有安义在朝庭再无西面之忧,说不定将来还会让安义前去平定北漠。”张克济淡淡地道:“可是安义功劳立得越大,将来就越难收场,有四个字叫功高莫赏,安义已是侯爵,再往上便是公爵、王爵,大郑立国百余年可曾有过异姓王?那些封公之人除了立有大功外,都是出自权贵之家,主公的前路将尽矣。而且太子性喜奢靡,即使后若是没有钱用,江家,还有余家、郭家积攒下的钱财恐怕就会成为惹祸的根苗。”

    郭怀理心中一寒,香水的暴利让无数人眼红,安义献三成干股给王皇后才阻住觊觎人心,安义被陷入狱,王皇后便开口要去五成红利,今日要五成,明日便会要七成,最后索性一口吞下。钱财倒是小事,就怕到时有人为了侵吞财产有意陷害,太子顺水推舟捞取好处,家人因此受罪。

    “先生可有良策?”郭怀理问道。

    张克济眼中寒光闪动,道:“我劝过主公,要想自保唯有自强,让天子、朝庭不敢轻举妄动。可惜主公心怀忠义,不肯按我所说行事,张某只能替为谋划。”

    郭怀理叹道:“安义为臣忠、为子孝、为友诚、为人厚,若是有损朝庭之事定不肯为,我等身家性命皆系于他一身,说不得要为暗中筹划,未雨绸缪,不让安义再有灾劫。”

    张克济抚掌笑道:“善,怀理肯助我一臂之力,主公将来定有回报。我估计朝庭不会让主公在化州久呆,田守楼来信提及,朝中已有人提议召主公回京,当务之急是买通朝臣阻止主公返京。”

    郭怀理道:“安义出身泽昌书院,泽党在朝中颇有势力,可让田先生多花银两,让泽党替安义说话。”

    “此其一也,京中天子病重,太子与楚安王相争,要让人散布流言将众人的注意力放在王储相争之上,让朝臣无暇顾及

    化州。”

    张克济继续道:“怀理,当下有三件事要你去做,一是暗中营建作坊,慢慢将平山镇老家的作坊迁至化州来;一是我听说田韦国王子争储,四王子古台格是怀理的旧识,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古台格若能继位,将来定有用途;其三。商路已经开通,郭大老板你命手下商队多多结交西域诸国的王公大臣,以备不时之需。”

    郭怀理点点头,心中盘算着张克济像是在养冦自重,看其行事意在长远,也不知是福是祸。脑中闪过奇货可居的故事,当年那个姓吕的前辈能以商贾之身成就一番伟业,我郭怀理又有何不敢,何况安义是自己的朋友,于公于私都应助他。赌了,赢了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处,输了逃往西域便是,自己在西域诸国都有生意,何处不可安身,若真能资助古台格为王,田韦国定然会欢迎自己前去。

    闲话几句,郭怀理兴冲冲地起身道:“今日香雪居来客不少,郭某还要去周旋一番,就不打扰先生静养了。先生所说的三件事,郭某会用心去做,若还有什么事,先生让人知会一声。”

    送郭怀理离开,张克济将杯中冷茶倒掉,重新斟上一杯,举杯欲饮,看到身旁的一张蛛网,一只蜘蛛正在吐丝织网。张克济哂然一笑,自己就像这只蜘蛛,替主公织着网,要网的却是西域诸国。

    将茶一饮而尽,张克济低头思索,要想自强唯有握兵,主公虽是经略使,却指挥不动安西都护府的兵马,若是要反抗朝庭恐怕连屯军也不会听命。要让朝庭的兵马听命,只知主公恩威不知天子,要从几方面缓缓着手。

    主公赶走西域联军,在军中声望远超管平仲,这是基础,却不足以号令三军。朝庭封赏主公之时已经下旨收回兵权,安西都护府重新由管平仲掌管,主公只能通过管平仲调动大军。要想名正言顺地掌兵,便是与西域交战。

    眼下西域诸国元气大伤,短期之内不可能再次东侵,当兵吃粮打仗立功,这些将士便没有了立功的机会,有不少将领想走门路想调往镇北城。如何找机会向西域用兵,开疆拓土,让将士有立功之机,凭借主公的骁勇,很快便会让三军敬服。张克济转动着手中茶杯,安勇和石头这段时间在戈壁剿灭马贼,该叫他们回来商议商议。

    还有便是钱粮,安西都护府的军饷一半是朝庭供给一半是化州供应,现在国库空虚军饷恐怕要全落到化州身上,主公身为经略使钱粮由他执掌,若是能厚待安西都护府的将士,自然能拉拢军心。安西大营正在大举募兵,这又是个良机,这些募兵有不少是走投无路之人,若能执掌他们的生杀赏罚,将来这些人便会唯主公之命是从。

    张克济站起身,拂落身上的落叶,轻声道:“春风润物、细雨无声,给张某两年时间,定为主公尽收军心、民心。”

第八百六十一章达济天下

    八月的化州一片忙碌,身为经略使的江安义却感觉到无所事事。

    欣菲一大早便急着前去龙卫州统府处理公务,不到天黑不会归家。整个后宅静悄悄的,江安义总会想起彤儿、冬儿带着孩子们在家时,家中欢声笑语热闹非常,又有几个月没见到孩子们了,真想他们啊。

    江安义慢悠悠地出了府门,带着四名亲卫步行前往刺史衙门。从家中前往府衙不远,街道两旁的商贩、百姓见到江安义会热情地打招呼,那些卖早点的小贩会招呼江安义到自家的摊点上吃早饭,要不就追着把烤包子、油饼、馕之类的吃食塞给他。江安义很享受这种与民同乐的氛围,有时就坐在道旁的小摊上吃点东西,与摊主和旁边的食客唠唠家长,问问百姓衣食,离开时亲卫们会偷偷地把钱放到商贩的桌上。

    来到府衙官吏们早有在忙碌,一路寒喧着江安义走进大堂,大堂内空空荡荡,公务都在二堂方刺史那里办理。桌上摆放着一堆公文,这些公文是方仕书事先看过批复过的,呈给他看过做到心中有数。

    随手翻看,多是兴修水利、整治道路、修缮粮仓之类的事,这些事方刺史看过即可决定,但江安义是经略使,不能不禀报他。江安义交待过方仕书,政务仍由他作主,只需事后送呈他过目便是,如果需用经略使大印,只管到大堂来取,对方仕书江安义信得过。

    看完公文便无事,江安义不好出大堂打搅别人办差,只好背着手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这样的日子着实无聊。李来高对百工署十分感兴趣,主动请缨任了百工署署令,每天忙得不见人影,刘逸兴被方刺史借了去,张克济和郭怀理去了香雪居,安勇、石头和朴天豪在戈壁清剿马贼,只有自己清闲到无聊。

    朝庭晋封自己为平山侯,此生追求的目标似乎已经达到,官做到经略使再往前的位置少得可怜,自己才三十三岁,任六部尚书似乎还早了点,至于登堂拜相就更远了,大郑国还没有年纪低于五十岁的宰相。江安义叹了口气,太子对自己的观感并不好,将来成了天子自己顶多做个户部尚书,宰相这个位置有韦祐成在,多半落不到自己身上。

    实在无聊,江安义索性出了府衙,到大街上四处溜达,与会野府的士农工商说说话时间更容易打发。经过集市被塞了不少瓜果,卖野味的刘黑子硬塞给他一只兔子一只野鸡,说是二小子在府学读书,明年府试的时候请江大人多多关照。

    黄柱很欢喜,这一段时间江大人有闲,总是亲自下厨,江大人的手艺没活说,便是栖仙楼的大厨也比不过,昨天吃得的爆牛柳、煨蹄筋,今天吃清淡些,清蒸野鸡、红烧兔肉,再来个二两金玉液,这日子过得才叫美。

    江府,厨房飘香,经过的人无不咽口水,那些厨娘已经习惯了江大人亲自下厨掌勺,尝过他做的菜后,都不好意思在江家做厨娘了。

    “张先生,郭爷,你们回来了。”看到两人

    迈进二门,黄柱热情地招呼道。

    郭怀理抽了抽鼻子,道:“真香,看来是小江亲自下厨,我老郭有福气,来得巧。”

    黄柱逗笑道:“郭爷,这几日都是大人亲自下厨,可惜您和张先生去了香雪居,要不要我给您数数都吃了点啥。”

    张克济沉着脸,半张焦枯的面容越发森冷,黄柱见张克济脸色不愉,大踏步向厨房走去,连忙高声地喊了一句:“江大人,张先生来了。”

    江安义正在厨房颠勺,明玉真气在炒菜也不无帮助,每块菜在锅中翻滚受热冒油的状况都了然于心,如何炒至鲜嫩可口也如与敌交战一般。

    烟雾缭绕中看到张克济走进厨房,江安义笑道:“先生回来了,再等片刻菜就熟了,咱们好好喝两杯。”

    张克济冷着脸喝道:“主公无复远志,从此以庖厨为生乎?”

    江安义一愣,放下手中铁锅,整衣应道:“江某不知该做些什么,借庖厨之事打发时间尔。”

    “主公曾云有志守护家人亲朋,有能力则守护天下百姓,莫非都做到了?还是将说过的话抛在了脑后?”张克济黑着脸毫不客气地责问道。

    江安义拱手道:“安义不敢忘,多谢先生提醒。”

    郭怀理在一旁笑道:“张先生板起脸,老郭的腿就打颤。大事等吃过饭再聊,民以食为天,小江,你再不拿锅铲,锅里的肉就要焦了。”

    …………

    书房,江安义再度郑重向张克济施礼,道:“江某自晋封平山侯后,心荡神迷,终日无所事事,多谢先生点醒。”

    张克济叹道:“我知主公心有隐忧,生出和光同尘之心,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主公想不与人争,低调行事,恐怕难达心愿。一旦天子驾崩,太子即位,恐怕主公便难再逍遥。”

    江安义在椅中坐下,道:“今日先生点醒江某,身为化州经略使,江某当为化州百姓谋福祉,只是方刺史做得不错,他是长者,江某不好过多插手政务。”

    “主公若是为百姓谋福祉,方公是仁厚长者,自然会欣然配合。”张克济道:“张某这几日想了想,主公不妨从这几方面下手。”

    江安义燃着熏香,替张克济斟上茶,道:“愿闻其详。”

    “安西大营征募兵员,这些日子有不少流民前来应征,有些人还是拖家带口而来,被征入伍的人并不多,如若能将这些人留在化州,让他们安家立业,这些人口将来便是化州的兵源、财源。”张克济道。

    江安义点头道:“方公已经让各县将这些人登记在册,让各县搭建住所,发给粮食,帮他们找寻用工之所,鼓励他们开垦新田,按照朝庭律法,前三年不收取税赋,我今日在大堂看到公文,各地新登记造册的百姓有七万六千多人,加上从西域各国赎回的百姓,减去战乱流失的十余万人,化州新增了二十六万多人。”

    “人多力量大。”张克济道:“光靠官府接济不是办法,应该让这些人有活干,能养活自己才能留住他们。化州遭遇兵乱,半数县城不同程度受损,城墙、房屋、道路、水利都要修补,那些汉子能够用得上。妇人们可以到商铺、作坊帮工,也能可到人家帮佣,那些小孩可以到各县的抚幼养慈院认字或者学点东西,总之要让这些人感觉到在化州比家乡要好,才会愿意留下。”

    江安义点点头,道:“明日我会去找方公,让他向各县下发公文。”

    “今年的粮食要减产,各地报的产粮有多少主公可知道?”

    江安义皱了皱眉毛,道:“西域联军占据化州时把县城的储粮抢掠一空,不过今春他们驱使百姓照常种地,只是百姓照料不经心,估计减产在二成左右。最重要是西域人入侵,屯军四散,今年的屯田几乎绝收,减少了百万石粮食。化州新进了这么多人,我怕今年的粮食不够吃。”

    张克济道:“今年并州、青州以及江南各地都是丰年,向朝庭请求运粮支援,再派人前去购买一些,应该能应付过去。府衙的税银还没有分到各县,方刺史手中有钱。”

    江安义笑起来,道:“现在每天大把的银子运出去,方公心痛得要命。方公连二堂的椅子断了腿都不舍得换一把新人,叫人钉块木条照样坐,上次李来高坐上去差点没摔一跤。”

    “呵呵,方公严于律己,对百姓却很仁厚,该花的钱一文也不会省。化州百姓能有主公、方公作为刺史,实乃幸事。”张克济道。

    熏香散发出幽香,书房的空气带着清新,张克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主公在化州六年大力培育人才,兴建济民书院,修缮各地县学,化州学童逐渐多起来。今年科举,化州士子得中十六人,不能不说是主公倡学之功。不过化州的人才还是欠缺,士子不愿前来,主公不妨鼓励士绅、百姓多多筹建私学、书院,让那些寒门子弟亦有求学之所,百年之计在于育人,化州要成为大州需靠读书人。”

    江安义连连点头道:“不错,先生此言甚善,想江某当年差点缀学,要不是家母和安勇,江某今日不过是田间一农夫。想这天下有不少人与江某当年一样,为生活所迫不得不中断学业,实为憾事。江某愿出资二十万两资助寒门子弟就学,新修的书院江某每年至少前去讲学一次。”

    “主公大力助学,必为士林所誉。”张克济微笑道,心中想着怎样把主公的善行在士林中大为宣扬,让天下读书人特别是寒门学子都视他为楷模,天下士子都视化州为读书圣地,都愿意来化州为官。

    张克济呷了口茶,笑道:“这些皆是化州的内政,不知主公对西域之敌有何想法?”

    江安义一愣,道:“西域之敌已退,应该十年之内不可能再次进犯化州。”

    “主公可曾想过,化守为攻,让化州百姓不再历兵祸之灾?”

第八百六十二章反客为主

    折扇轻摇,鬓丝飘动,张克济半边白晳的脸庞在烛光下温润如玉,散发出淡淡的书卷气。

    “自魏以来,四百余年间西域东侵数以百计,近十年来更是多达三次”,张克济侃侃言道:“然而我中原出关反击西域的次数屈指可数,张某做过统计,大魏朝出关六次,我朝仅有二次,皆在建国之初。”

    江安义研读过《魏史》,对本朝的历史也有所了解,知道张克济说的不错,本朝的两次出关攻打西域都在立国之初,一百三十年前的往事了。这几次出征互有胜负,魏明帝时派遣大将冯广业率十万大军出征西域诸国,降服当时最强大的高突、休梨等国,高突国分为尉车、居次、戎弥等国,西域诸国被迫向魏国称臣纳贡,四十年间不敢东侵。后来魏元帝信用奸佞,朝纲大乱,西域诸国再度恢东侵。

    “数百年来,西域诸国内部分分合合,争斗不止,但与中原商路往来从未中断,西域诸国觊觎中原繁华,化州与西域隔戈壁相望,成为西域入侵的首战之地,魏、郑都将化州视为羁縻州,将他当成发落罪臣谪臣之所。”

    张克济看着江安义,道:“当今天子心怀大志,有心安疆拓土,平定边患。准许主公在化州开启边市,屯田自给,化州日见繁华,税赋跃居诸州前列,天下人不再视化州为蛮荒之地,此乃主公之功也。”

    江安义谦声道:“天子英明,江某得天子信重,百姓效命,不过恰逢其时,当不得大功。”

    张克济笑道:“主公既然不以化州大治为功,可有意效仿魏朝冯广业,西征降服西域诸国,建立丰功伟业。”

    江安义心神激荡起来,慨声道:“若能效仿先贤为化州百姓赢得四十年安定,江某此生堪称无憾,只是北患未平,我担心朝庭不愿在西境轻启边衅,国库也无力支撑伐西域之战。”

    “事在人为”,张克济斩钉截铁地道:“张某却以为最近三五年内正是西征的良机。”

    江安义思索片刻,道:“西域诸国新败,国力衰退,但化州亦遭兵乱,急需恢复元气,而且朝庭重兵防御北漠,安西都护府仅有八万兵马,新近所募之兵需训练一年方能派上用场,而且打仗打得是钱粮,若用朝庭支援,化州不可能向外用兵。”

    张克济轻笑起来,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主公且听张某细细道来。”

    “先说天时,在张某看来,天时并非单指气候条件,上天所赐的时机方为天时。”张克济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从容言道:“天子病重,恐怕不久于世。太子之行为世人诟病,即位之后定然想要有所建树,主公此时上奏向西域诸国用兵,太子会欣然同意。若是主公能降服西域诸国、开疆拓土,新皇的文治武功胜过先皇,很快便能凝聚民心、安定天下,若是主公失利,一纸诏书将主公治罪便是。”

    江安义苦笑,以太子的脾性

    ,八成如张先生所猜测的一样,自己现在称得上功成名就,若不是为了化州昌盛、百姓安定,真犯不上冒这个险,邀这个功。有一点张先生还没有明说,一旦失利,太子觊觎家中产业,正好借机侵夺。

    张克济端起茶,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安义,道:“主公,胜败得失可要细思?”

    江安义也端起茶盅,一饮而尽后道:“请先生说说地利。”

    “地利不光指环境,还是外在的条件”,张克济轻轻放下茶盅,道:“西域新败,诸国离心,小国对大国心生抱怨,为赎回战俘又花费不少,国内政局不稳,若能趁诸国离心离德之季出征,定能事半功倍。再有,改进的霹雳车能迅速击溃西域联军,西征之时用之攻城克敌必然能无往不胜。”

    江安义脑中闪过罗娜和盖隆的样子,若是大军攻打到莎宿国,算不算骨肉相残呢。欣菲知道罗娜与江安义的关系,前些日子有意无意地向他提及,莎宿女王后宫淫 乱,面首无数,江安义暗生闷气,却又无可奈何。他和罗娜不过是露水姻缘,自己管不到她,只是儿子隆盖可是自己的骨肉,可千万不能被罗娜教坏了。

    张克济不知道江安义腹中官司,继续道:“至于人和,主公新败西域联军,安西大营的将士对主公十分敬仰,化州百姓对主公更是感恩戴德,主公若能对新募之兵结与恩义,则大势成矣。”

    江安义有些头痛,张先生危机感甚重,总觉得自己不安全,私下替自己蓄养死士暗伏势力,现在又让自己对安西都护府的将士施以恩义,分明是要自己拥兵自重,朝庭岂会答应。

    “征讨西域诸国至少需要大军十万,劳师远征越过千里戈壁,补给困难,耗费的钱粮乃是天数,朝庭国库空虚,应对北漠已经吃力,根本无力支撑西征,当年冯广业西征,魏朝正处强盛顶峰,即便如此也足足准备了十年之久,朝庭恐怕不会让我在化州呆上十年。”江安义冷静下来,叹道。

    张克济微笑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主公若有心西征,不妨先做准备,即便不能亲自西征,也可为后来人奠定基础,将来史书谈及自然要为主公记上一笔。至于钱粮,西域诸国屡屡入侵,他们的钱粮从何而来?”

    不等江安义回答,张克济自问自答道:“无非是出兵掳掠,从商旅收取税赋,还有便是矿产。”

    西域除了与郑国接攘外,还与北漠、安印、摩居等国相接,商旅往来不断,再加上西域诸国矿产丰富,有金、铜、玉石、宝石等物,每年从郑国换回大量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物。郑国的富庶刺激了西域国对郑国的觊觎,这个以仁德、宽厚自居的邻居,数百年来中原采取得防御性军事政策,对西域诸国来说简直是取之不尽的宝库,没钱了便组织起来前去掠夺,少有的几次反击只要派人前去表示臣服,献上些礼物,便能得到丰厚的回报,无论输赢都

    是好买卖。

    江安义任化州刺史时专门研究过与西域诸国间的历史,对强大的中原被相对弱小的邻居欺负深感愤闷,他从北漠脱逃途经过西域,看到那些被掳掠的郑人在西域过得猪狗不如,张克济偶尔也会跟他提及西域的见闻,任化州刺史时,抚慈养幼院中的那些孤寡老幼都是拜西域人所赐,要说痛恨江安义对西域人的痛恨尤在北漠之上。

    “主公担心钱粮,这确是个问题”,张克济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铺在桌上,江安义见丝帕已经发黄,有些年代了,丝帕上线条纵横,像是副地图。

    张克济眼中露出缅怀之色,道:“当年我在晃仁县做县令,公务之余喜欢四处游玩,塞外戈壁更是常去之所,数年下来对戈壁数百里的情况倒是比常人熟悉。”

    用手点指着那张丝帕,张克济道:“主公请看,这三处便是井门、积云、镇山三关。出积云关西南一百五十里处,我发现了一处玉石矿,此处远离商道,绝无人迹,应该至今尚无从发现。还有此处,离井门关约一百二十里,有条干枯的河床,我在里面无意中发现过金块,应该附近就有金矿。”

    江安义心中大震,郑律规定矿产归国家所有,由工部组织人手采矿,属地州县会筹情给予补助。楚州多金,是税赋大州,每年朝庭给楚州的金矿分润就有八十万贯,所以到楚州为官是肥缺。张克济发现的玉石矿和金矿在三关之外的戈壁滩,理论上不属郑国所有,若是能开采出来,称得上富可敌国,江家的香水与之相比不过是蝇头小利。

    “后来我与卓娘相遇,原本有意将这张宝图献与族中,换取祖父同意我与卓娘,可是卓娘看到信不辞而别,后来的事主公已经知晓。我与卓娘成亲之后,心中始终存在梗蒂,并未将这张宝图之事说与她听,想着将来交给珍儿。”张克济带着伤感淡淡地道。

    江安义叹道:“往事已矣,先生不必过悲。这张宝图是你所有,你还是交给珍儿吧。”

    张克济笑道:“主公待我恩重如山,珍儿更与你情同骨肉,她嫁于石头生活幸福,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至于犬子衣食不忧,有我在少不了他们的吃用,这张宝图对他们来说只是惹祸的根苗,主公有意西征,正是用钱之季,可用之建功立业,主公无需推辞。”

    江安义站起身,冲着张克济深施一礼,道:“江某谢过先生,也替化州百姓谢过先生,若能平定西域,化州百姓皆拜先生所赐。”

    张克济站起身还礼道:“张某所为皆为主公,化州百姓要谢也当谢主公。”

    重新落座,张克济道:“西征需等待时机,先让龙卫详绘戈壁地图,然后在绿洲设立军镇,作为西进补给之地,让管将军派兵清剿马贼,既可练兵又可抓获马贼保证西进道路安全,那些抓来的马贼也别浪费,将来开挖两处矿藏用得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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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