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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六十三章早谋先定

    自打起意西征,江安义恢复了斗志,变得忙碌起来。

    西征这件事,肯定要朝庭同意才能施行,所以江安义没有先告诉方仕书,不过欣菲是不能瞒的。对于丈夫的决定欣菲肯定是要支持的,化州龙卫受她指挥,州统秦子炎是她的旧部,发号施令毫无障碍。此次西域入侵化州龙卫受了训斥,秦子炎认清一个事实,要想立功得跟对人。

    江经略使要制造沙盘图,将化州、戈壁和西域地形显示出来,龙卫自然要大力协助,数十年来化州龙卫对西域和戈壁算是了解,各种收集的资料堆满了屋子,旧纸堆得到新用,对于龙卫们来说是个安慰,付出总算有了回报,数辈人的努力没有付诸流水。

    化州百工科改进霹雳车有功,江安义向朝庭奏请将百工科升级为百工署,署令为从六品上的官阶,政事堂很快批准。涂勇和去了京城工部,李来高接任了百工署的署令。麻雀虽小,百工署的官员可不少,除了署令外还设有丞(正七品)二人,府(正八品)三人,史(从八品)五人,监作(正九品)三人,典作(从九品)三人,掌固(流外官)十人。江经略使发了话,这些官职从百工署的工匠中提拔。

    在化州的一亩三分地,江经略使的话就如同圣旨,当初许诺改进霹雳车立功赏赐、勒石记功都一一兑现,西城门不远的空地上树起了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着改进霹雳车的功绩,参与改进的工匠们名字赫然在上。这让百工署的工匠倍感骄傲,自古以来工匠不过是贱民,何曾有过这样的礼遇,走在大街之上昂首挺胸,家人们也跟着倍感荣耀。前来观看石碑的人络绎不绝,自然免不了褒贬都有,但这块石碑耸立在那里,给化州的工匠们便带来了无比的骄傲,大大地刺激了各行各业的发展,士民工商并重在化州真正地落到了实处。

    百工署丞暂缺,三名府官任命了一人,是改进霹雳车的孙思达,其他的官员任命了府史一人,监作二人,典作一人,掌固五人。一下子任了十名工匠为官,亘古没有的事,那些不看好百工署的工匠们纷纷哭着喊着要进入。李来高禀明江安义后,江安义决定在南门购置一处五进宅院,把百工署衙门设在那里,并且在南门外圈了十亩地作为百工署的试验基地。新招工匠八十人,和以前一百二十名工匠合计二百人,普通工匠每年给俸禄六两,节赏另算。

    方刺史对此事大力支持,二百名工匠每年所需俸禄加上节赏不会超过三千两,而这些工匠给化州带来的收益却是无可估量的,就拿改进的霹雳车来说,是赶走西域联军的关键。方仕书现在对江安义所提的士民工商并重是十分赞同,要宅给宅,要地给地,要钱拨钱,大力支持。

    说实话,六两的俸禄对工匠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在化州手艺精湛的工匠一年至少能攒二十两,可是招人的公文一贴出,前为应征的工匠将百工署的大门都快挤破,甚至有别州的工

    匠背着行囊前来应征。江安义暗中交待李来高,让他着力改进军械,研究筑城、修路、建寨等筑建之法,李来高领命。

    江安勇等人率军回了安西大营,押回了五百余西域溃兵和马贼,江安义决定去趟安西都护府。要向西域进兵,绝对绕不开管平仲,虽然现在还未向朝庭禀奏,但前期的一些准备要开始着手。

    来之前江安义想过该如何跟管平仲开口,管平仲已是安西大都督,爵至保承侯,再要往上升便只有太尉的位置了,而这个位置已经摆明是朱质朴的了。当初自己晋封平山侯时已无上进之心,估摸管平仲也跟自己差不多一样的心思,他今年五十四岁,在安西大都督的位置上做不了几年就要回京或归家养老了。

    张克济也认为管平仲无意西征,为了不让管平仲扯后腿,张克济提出诱之以利,将黄金矿的利润分出一成给管平仲,估计每年约有二千两黄金,折银四万两左右。另外,还分出一成分润给安西大营的众将官,看在钱的份上,安西大营的将士应该会积极配合。

    镇西大营设在玛台草原,荒废的玛台县重建成兵城,离会野府有一百六十余里。西域联军入侵时兵城被毁,收复失地后管平仲带着兵马回了驻地,重新修整营地。江安义带着饷赏物资来到镇西大营,看到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无数轻骑在纵马骑射,步兵排列着整齐的方阵操演阵法,城内有无数兵丁和役夫在一起修缮房屋,平整道路。

    帅府已经修缮一新,得知江经略使来到管平仲带着众将官在门前迎候,两人算是故交,寒喧几句簇拥着来到帅堂。问了问募兵情况,管平仲笑道:“多谢江大人和方大人鼎力支持,给的条件优厚,前来应征入伍的百姓不断,大营新募兵丁三万六千余人,加上从屯军和府兵、团练中招募的一万三千人,现有将士十二万六千多人,可以装备轻骑四万八千余人。眼下应征之人十分踊跃,应该不用多久就会招满十六万人。”

    戎弥军困守合城县,人虽然走了,装备和马匹却留了下来,光合城就得了一万四千余匹战马,加上别处缴获,安西大营的马匹多达五万匹,以前是缺马,现在是缺人。

    江安义问了问江安勇等人在戈壁剿贼的情形,帅府之上没有兄弟,江安勇如实禀报。得知戈壁上马贼多如牛毛,而且游弋不定,江安义道:“戈壁上的马贼是个隐患,往来商队被马贼劫掠超过三成,本官有意大力清剿,此事还需管都督相助。”

    管平仲与江安义的关系原本就好,募兵之事又得到江安义的大力支持,江安义提出要清剿马贼当然不能驳了面子,就当让麾下练练兵,何况这次江安勇他们不单抓回了俘虏可以用做劳力,而且缴获了一批金银器械,总体来说划算。

    等吃罢饭,书房中只剩下江安义和管平仲两人,江安义把自己有意西征,要在戈壁修建两处军寨作为前沿的打算告诉了管平仲。正如所料

    ,管平仲面现难色,半晌无语。

    江安义祭出杀手锏,站起身指点着挂在墙上的地图道:“管兄,实不相瞒,江某在戈壁修建军寨,除了保护商路剿灭马贼外还有另一层用意,江某的手下在此处发现了金矿。”

    管平仲眼神一亮,赶紧起身来到地图前,端详道:“此处离井门关不远,管某好像到过,应该是处干涸的河床,我记得率军从此处路过几次,没想到居然有金矿。安义,可曾派人验过有多少存量?若是储量多,倒是值得派兵驻守。”

    金矿之事瞒不过龙卫,江安义让欣菲派龙卫带着矿工前去查探过,已经找到了张克济标注处十里外的矿山,据矿工估计这座矿山是富矿,至少能产金百万两以上,若是人手够每年出产有二万两。江安义答应分给龙卫一成,作为封口费,瞒住朝庭,所得的金子用来充当军饷、购买军械、赈济百姓等用。金矿在郑国境外,江安义的做法就算朝庭得知也不能怪罪,化州龙卫府凭空每年多出四万两银子,谁不高兴,透露给朝庭顶多赏几百两银子了事。

    听江安义说了金矿的储量,管平仲立时变得热切起来,道:“这可要马上派兵前去驻守。”目光灼灼,看着江安义满是期待。

    江安义一笑,道:“三关之外并非国土,但商旅往来要经过戈壁,若能在关键位置设立军寨,既可以护卫商旅安全增加商税,又能取到预警作用,西域人有异动军寨先知,通报三关预作准备,安西大营也能提前增援,一举数得。”

    话中不再提及金矿,管平仲却心领神会,赞道:“经略使思虑周全,管某受教。管某会与大人一同行文上奏朝庭,大人你看要在何处高寨,需要多少人驻守?”

    江安义事先做过功课,手指在两处点了点道:“这两个地方距离三关二百六余里,相互之间相隔五十里,有水源,是绿洲,被马贼辟为集市。大军若能夺取驻守这两次,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就同两颗钉子楔入戈壁,一旦有事,关内轻骑增援也可以一日夜到达。”

    在戈壁建立军寨所需的给养和安全都是大事,管平仲没有被黄金晃花眼,认真与江安义讨论了半天,这两处军寨位置选得不错,占据绿洲要地可以辐顾到方圆四百余里,与三关相接,而且将金矿置于保护的范围之内,届时开矿只需三五百人驻扎就矿区便可。

    最后两人议定,联合向朝庭上奏建立两处军镇,每处军镇驻军五千,半年一换,用于剿灭马贼守护商队安全,预防西域人进攻等等。这些是明面上的东西,江安义与管平仲就金矿达成协议,金矿产出给管平仲一成分红,一成用于打点军中将领,驻守的军队领双饷,剿灭马贼所得自行处理,抓获的俘虏则送到矿上做苦力,不过按人给钱。

    很快,一封由化州经略府、安北都护府、化州刺史府联合上奏《奏请关外设军镇疏》送到了兵部衙门。

第八百六十四章紫辰议事

    公文送到了兵部左侍郎贾楠手中。自打去年北征以来,贾楠便忙得脚不沾地,身上的肥肉都少了十斤,不过反倒精神了许多。贾楠自嘲自己就是受累的命,每天天不亮就到衙门,忙到定更方回,有时到了宵禁时分,干脆就住在衙门里。天子返京,兵部尚书丁大为也回来了,贾楠才松了口气,总算用不着每天去文华殿奏事,听朝臣们争吵了。

    拿着这份《奏请关外设两处军镇疏》,贾楠未看眉头先皱,心想这位江经略使真不是安生的主,这才赶走西域联军几天,又想着在关外设立军镇了,北边用兵正紧,朝中钱粮不够支用,哪有钱来设立军镇,真是多事。

    待看罢奏疏,贾楠拈须沉吟,奏疏中列举了设立军镇的好处,最重要的是居然不用朝庭多付钱粮,既能练兵又能获利,甚至有了军镇保护之后,往来的商旅可以多出二成,边市的税赋还能增长。

    要是别人说这话贾楠定要嗤之以鼻,可是江安义这般说贾楠倒有七分相信,点金手的称誉可是名不虚传,前几日夫人报怨,京中香水的价格涨了三成,这小瓶的东西比金子都要贵,自己的那点俸禄还不够买几瓶香水。

    想到香水贾楠的眉毛又皱,他听到传言说江安义被陷大理寺时,王皇后出言相帮,代价就是让江家把京中香水产业让给她。据说传言是余尚书的次子余家乐喝醉酒后无意中说出,以前香水铺由他打理,现在换了王家人。

    贾楠与江安义有过交往,在他心中江安义是个能臣、干臣,临危受命前往化州,不到三个月便赶走了西域联军,这样的人分明是国士,可叹太子和皇后目光短浅,居然贪图香水之利做出让江安义离心之事,实是得不偿失。要是天子没病就好了,想起朝堂之上太子党与楚安王一系争得不可开交,贾楠“唉”地一声叹出,国处多事之秋啊。

    将手头的公文看完,将重要的挑出,与那篇《奏请关外设两处军镇疏》一起,携了前往丁尚书官廨。丁大为已经从紫辰殿议政归来,官廨中满是禀事的人,镇北城正在与漠人交战,兵部掌管着武将选用及兵籍、军械、军令,军队调动、换防、休整等事,又要与户部、工部协调钱粮、军械诸事,眼下兵部是最烦忙的衙门。

    贾楠等了一柱香功夫,禀事的众人离开,丁大为看到贾楠,苦笑道:“贾胖子,我总算知道你为何瘦了十斤了,老朽忙得头昏眼花,等北边安定后便向天子乞归,这兵部以后得靠你支撑了。”

    贾楠嬉笑道:“大人还不到花甲之年,最少还得忙十年,下官能不能熬过大人还两说呢,这兵部尚书的大饼大人还是少画得好。”丁大为笑唾一声,从贾楠手中接过公文,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丁大为看公文的速度很快,边看边提笔在纸上写处理意见,贾楠携来的几篇公文都要呈报给太子,在紫辰殿与众人商议。看罢《奏请关外设两处军镇疏》,

    丁大为问道:“贾楠,化州请设军镇你以为如何?”

    贾楠道:“江大人的眼光确实高人一等,在关外设立军镇,就等同向外伸出两只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实乃对付西域人的妙方,何况奏疏中还提及了各种好处,于国有益,下官以为可行。”

    丁大为放下奏章,站起身替贾楠倒了杯茶,叹道:“这个江安义确实是个人才,在漠北时屡立战功,新近又赶走西域联军被晋为平山侯,凭心可论,本官不如他。只不过他行事激进不留退路,恐非长久之道。”

    还有句话丁大为没有说,若是天子驾崩换了新皇即位,江安义恐怕就要步步艰难了。他对江安义的观感是由坏逐渐变好的,早年因黄沙关廖建辉之事被天子罚俸半年,丁大为出身寒门,半年俸禄足以让他对江安义心存不快,后来江安义风声水起,所做所为皆是为国为君,这点不快逐渐被佩服取代。

    贾楠笑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丁大人主持兵部多年,两次北征,抵御西域入侵,平定动乱都离不开大人运筹帷幄之功。”

    丁大为道:“贾大人不愧是光禄寺出来的,一张嘴能将哄死人,我做了些什么自己心中清楚,不过是和稀泥罢了。”

    指了指桌上的奏疏道:“明日我如实禀奏太子,让两位相爷定夺。对了,贾胖子,要不明天你随我一同前去紫辰殿如何?”

    贾楠的头晃得像拨浪鼓,道:“大人还是饶了下官吧,朝堂上吵闹不休,下官还是不去挨骂得好。”

    两声叹息,同时响起。

    …………

    第二日,紫辰殿,化州的这篇奏疏果然引发争论。孔相与马相意见相左,孔省以为既然化州不用国库钱粮不妨一试,马遂真则认为在戈壁设立军镇势必引发西域诸国反制,战事再起,不利于国,需待北境安定之后再说。

    石重伟右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一个多月以来紫辰殿便成了菜市场,吵闹不休,难怪父皇总说天子难为。目光扫过殿角,暗影处站着宫谒太监路明理,父皇归宫后不久便派他每日前来旁听,石重伟知道这位路公公会将大事和自己的处断奏报给父皇。

    父皇的病是越来越重了,从太医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判断恐怕难以挨过这个冬天。石重伟说不清心头滋味:惶恐,悲伤,又有些不可对人言的期待。目光落在左侧挺立不语的楚安王身上,自己这个弟弟就像出鞘的剑,带着咄咄逼人的气焰,在朝堂上与自己针锋相对。

    石重伟的目光变冷,自己几次在大殿中斥责他被路明理转告了父皇,结果父皇派刘维国警告自己,治国不可有私怨。我忍,等父皇仙去我再找你算账。另一侧是洛怀王,石重仁站无站相,嬉皮笑脸,眼珠子乱转,一副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样子,石重伟心中暗气,人就是这样奇怪,石重杰与他相争他不痛快,石重仁明哲保身他也不

    痛快。

    “臣启万岁,并州刺史全兴清奏报,化州借募兵之机以小利诱引百姓投奔,并州有数千百姓拖家带口以募兵为名去了化州,全兴清请朝庭下谕严禁。”秘书右监纪天明奏道。

    郑朝为了保证税赋稳定,只准百姓在百里范围内流动,超过百里则需到官府开具路引,没有路引无法通过关卡,若被查到没有路引则杖四十押回原籍。自魏以来将百姓流动分为四种:一是移民,是官府为了充实某地将百姓迁入或者安置;二是流民,因遭灾或战乱等因,为避难求生而离乡背井之人,比如此次化州被西域联军入侵,逃往并州的百姓就属此类,此类人官府有责安置救助,待灾难或战乱平息后将这些人送回故乡;三是游民,这些人不事农业,游手好闲,官府对这些人是强制遣送或发配边疆效力;四是流氓,氓者逃亡之民,这些人是不安定因素,官府向来是打压的,元华江溃堤那些被裹胁攻城的百姓属于这个范畴。

    这四种流动会互相转化,一旦出现大规模的百姓移动,官府向来是要严格控制的。安西大营募兵是朝庭允许、兵部批文的,所以百姓可以到当地官府申请路引前去应募,应募之人是家中青壮,主劳力走了家中老幼妇孺跟着去也属正常,所以全兴清也不能强制留人,只能请示朝庭下令禁止。

    石重伟道:“安西大营只有七万多将士,朝庭在镇北城与漠人交战根本没有兵源补充,孤才会让管平仲募兵。募兵自然有人口流动,待十六万人马募齐后再下令不迟。”

    江安义是崇文馆直学士,做过东宫少詹事,石重伟在人前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江安义赶走西域联军,给太子脸上争光,说话的底气更足,这点小忙石重伟当然要帮。

    “在关外设立军镇之事,让安西都护府与化州自行量力而行,给他们的回文中写明,朝庭用度紧张,没有钱粮支应。”石重伟顿了顿道:“孤听说化州用俘获的西域联军换回了三十万被掳的百姓,还换了二百万两银子,江卿倒是做买卖的好手。国库空虚,为赶走西域联军朝庭准许化州用了去年的税赋,现在化州有了钱,应该将去年的税赋还给朝庭。化州刺史方仕书奏请免除化州今年的税赋不准,让化州今年上交三百万两税赋给国库,他们如果还有钱建军镇便随他们去吧。”

    化州准备在关外设立两处军镇的消息很快转报到太尉府,太尉朱文南已经卧病在床不能理事,长史朱质朴看着眼前的沙盘图,他任安西大都督多年,对戈壁的地形十分熟悉,将两面旗帜插在沙盘之上,凝视良久,疑声自语道:“江安义准备西征?”

    申国公府,王克明听到化州设立军镇之事,看着墙上的地图笑道:“江安义有意西征,可惜老夫困居府中,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他扬威西域。”

    转身端起桌上的酒樽,仰头狂饮,酒水从花白的胡须上淋漓而下,有泪如倾。

第八百六十五章济民言政

    从化州寄往京城的公文走驿站递送,再从京城批转回来耗时月许,还没有田守楼通过镖局或车马行送的信快,江安义不打算枯等朝庭的回信,要做的事很多,时不待我。

    江安义决定去巡视县学,百年大计树人为本。跟在身边的亲卫换了一批,朴天豪、黄柱等人都被江安义送还了军中。当初化州战乱,刺史被杀,天子为保障江安义的安全特旨让他在军中选拔三百亲卫,可是江安义只挑选了一百三十名,这些人皆是军中健儿,跟随有江安义身边没少立功,这些年下来一百多名亲卫只剩下七十六人,但官阶最低的也是八品宣节校尉,像朴天豪这些跟随江安勇到北漠参战的人官阶更高,朴天豪已是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了。

    这些亲卫都是百战之余,而且经过江安义的精心调教,个个身手非凡,管平仲笑得合不拢嘴,这些人到军中都是骨干,安西大营的实力增长了一大截,至于这些人会不会让江安义的势力影响到安西都护府,管平仲并不在意,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有些事不用太认真。

    按照郑律侯爵可以有百名亲卫,江安义又从军中象征性地选择了三十人,这些人都是江安勇、朴天豪等人推荐,在戈壁清剿马贼中作战勇猛之士。整个安西大营的将士都知道到经略使大人身边做亲卫是件美事,不光钱多,而且武艺增长得快,官升得也快,就连一些七八品的校尉都动心。

    在送回亲卫之前江安义做了件事,帮这些亲卫们成家立业,每名亲卫赠送了二百两银子安家费。亲卫们有些难舍难离,多年相处江安义待他们如同兄弟,同在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情谊分外真挚。江经略使的亲卫要成家,会野府的媒婆欢欣鼓舞,这是一场好生意。不过这些亲卫多数选择了江府中的侍女,这些女子除了平山镇老家送来的就是抚慈养幼院中长大的,还有些亲卫则回了家乡听从父母安排。

    宁虎也成了家,赶走西域联军之后他回家探亲,父母替他娶了邻村女子汪氏,江安义派人送去了礼金二百两。成亲一个月后,宁虎回到了会野府,正赶上江安义安排亲卫前去安西大营。宁虎告诉江安义他已经厌倦了军旅生活,只想在江安义身边做个亲卫。于是宁虎成了亲卫长,饶安思、白意飞、汪豪三人是副手,张先生从家中带来的五十人加上军中挑选的三十人组成了江府亲卫队。

    随江安义巡视县学的是饶安思、汪豪和四十名亲卫,四十多匹马在官道上驰过,分外惹目。首站放在了济民书院,济民书院的原山长吕温文已经功成身退,回了国子监做了正六品上的太学博士,这番镀金擢升让不少人眼热不已。

    事先没有告知济民书院,一行人在山门前下马,往来的学子纷纷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这群劲装打扮的人。今年科举化州得中十六人,天下震动,往届化州科举能得中三五人便是万幸,一下成倍得中自然天子举子侧目,这十六名得中举子有十人出自济民书院,其他六人也曾到过济民书院游学。

    济民书院一下子火起来,与泽昌书院、章义书院齐名起来,加上丽州的黄羊书院和国子监,天下读书人有了五处圣地,而泽昌、黄羊、济民都与江安义有关,江安义助学、兴学的事迹被人提及,在士林中声名远扬,读

    书人不知道国子监祭酒、书院的山长是谁的大有人在,但提起江安义皆知。

    吕温文走后,方仕书聘请了化州名士应国涵继任山长,西域联军入侵没有殃及济民书院,今举得中的化州士子有假半年,纷纷衣锦还乡。应国涵是化州本地人,对提升济民书院的名声十分重视,借着这批进士还乡之机,将他们请到书院讲堂授课,前来听课的学子络绎不绝。今日恰逢墩关县进士杨羽飞开讲夫子语中的“子贡问政”,消息在五天前便通知出去,山门处人来人往皆是前来听讲的人。

    江安义让汪豪带着四十名亲卫在山下休息,自己和饶安思大步上山,两人虽是劲装打扮,但今日书院中人声鼎沸,除了青衫学子外,还有些褐衣侍者、华服乡绅,没有人太注意他们。

    故地重游,江安义四处逛了逛,数年时间济民书院新修了几处建筑,多了一处藏,崇道祠,山间多了亭阁,当年亲植的道旁树已经亭亭如盖了。上山的时候江安义注意到石壁上又多了许多助学的名字,难怪济民书院厚积薄发今科能得中十六人之多。

    等江安义来到讲堂时发现已经人满为患,不要说进入讲堂,连讲堂外的走廊上都站满了学子,正在此时一行人分开人群进入讲堂,江安义注意到正中一名白发老者陪在一袭深青色官服旁边,估计那老者是山长应国涵,深青色官服乃八品官员所着,杨羽飞今年中在二甲六十二名,应该授八品官服。

    人大多,江安义没有往里挤,看到讲堂外有块青石,就倚在青石之侧。讲堂内开始宣讲,四周静下来,学子们屏息静听,江安义耳目灵通,讲堂内的话声清晰入耳。

    “……执政之要有三,足食、足兵和民信。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杨羽飞的宣讲中规中矩,解说了三者的重要性,谈到夫子认为民信最为重要,足食次之,足兵再次之,只有得到民生天下方能安稳。

    “……去食,或有饿死之虞,然自古皆有死,不足为患,民信朝庭,虽食不足仍可共患难,若无民信,纵无外患,内乱亦生,国不安立,故民无信不立。”

    掌声如雷般响起,江安义也轻轻鼓掌,惹得旁边人白眼,这个武夫装模作样,隔着这么远就算能听见支言片语,他明白什么意思吗?但见有人鼓掌便滥竽充数,鄙视之。

    接下来是学子提问时间,江安义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讲堂内有人高声道:“夫子说到民信最重,亚圣也曾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不知先生认为民重于君乎?民信当如何建立?”

    讲堂内外一静,江安义顿住腿,当年他初入泽昌时苏先生主持问诘,问诘的题目是“殷有三仁焉,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试言三者高下”,自己当时答三者不分高下,君可谏则谏,不可谏则去,留有用之身多为国为民做实事,由最终的结果来决定高下。这段答复中便藏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意思,没想到隔了十多年在济民书院又听到人提出,倒要听听杨羽飞是如何解答的。

    讲堂内安静了片刻,杨羽飞的声音响起:“《尚书》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君王受命于天,君王应顺应民意,以仁治国;百官由君任命,代天牧民,当爱民

    如子;百姓当遵纪守法,为国效命。须知天听天视皆来自于民,君、官、民各尽其责,上天喜见,则天下安定,民信自立。”

    江安义轻皱眉头,杨羽飞的话回避了谁轻谁重的问题,当然自亚圣说出民为重的话以来,历任君王都在淡化这句话的意思,江安义想起元华江百姓被山贼裹胁做乱的事来,正因为无食百姓才会作乱,没有饭吃的百姓如何会对朝庭产生信任?忍不住高声道:“先贤曾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执政者当让百姓丰衣足食,读书识礼,然后民信方立。”

    众人侧目,纷纷看向江安义,讲堂内响起应国涵苍劲的声音,“不知是哪位先生到来,应某有失远迎,不妨请到讲堂内一叙。”

    江安义从人群中穿过走进讲堂,有人认出他来,高声呼道:“是江大人,经略使江大人来了。”立时欢呼声四起,众人纷纷上前见礼。江安义在士林中的声望如日中天,被视为范炎中老夫子的传薪人,而且隐有青出于蓝之意,他能来济民书院,乃是士林盛事。

    应国涵、杨羽飞以及济民书院的众人接了出来,应国涵激动地道:“江大人大驾光临济民书院,书院师生倍感鼓舞,实是书院幸事,大人里面请。”

    闹纷纷见礼毕,应国涵道:“大人在外面说百姓丰衣足食,读书识礼,民信乃立。大人在化州任刺史六年,政通人和,百业俱兴,百姓信服,请大人给大伙讲讲该如何执政,该如何让百姓信服?”

    “夫子说执政有三,足食、足兵、民信,民信最重,然而无足食、足兵,民信难立。”书院中游玩的人听说江安义前来,纷纷聚拢而来,讲堂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江某执政以足食为首要之务,士农工商并重,得天子信重、众人之力,化州百姓衣食无忧。化州百战之地,西域联军屡屡入侵,朝庭将安西都护府移至化州,丰乐十七年西域入侵,江某率三千轻骑得屯军相助退之,此乃足兵之效,先有足食,后有足兵,然后则 民信立。去年西域联军入侵,化州半数沦落,百姓流离失所,然后朝庭大军将西域人赶走,百姓纷纷回归,百业再兴,安西大营兵员不足,募兵四面来投,因为百姓信任方能如此?”

    “所以夫子说民信最重,只有先让百姓足食、足兵,然后才能建立民信;一旦执政者能取信于民,才能在遇到不得已的情况,做到先去兵、再去食,而百姓不离心离德。执政者当以取信于民为要,然后粮食、军备这些东西才能万众一心地完成,这是江某执政的一点愚见,与诸君共勉。”

    暴风雨般的掌声久久在讲堂内回荡,江安义想起此行目的,笑着补充道:“诸君都是读书人,当知立身以德,然后再去学文。文以载道,文以明道,开启民智,让化州百姓都能识礼仪,知荣辱,民信之立,还需倚仗诸君。”

    江安义在济民书院的讲话很快传遍整个化州,关于君轻民重、民信为先的争论从化州延展开去,郑州二十七州读书人人人都要说上几句。江安义没有想到自己在济民书院的言论会传得这么广,引起这么大的争议,他一路视察县学,安抚百姓,每到一处,大力主张读书上进,在化州掀起读书求学的热潮。

第八百六十六章出关剿贼

    回到会野府已到了九月上旬,刚到府衙大堂,方仕书便拿着政事堂的公文气急败坏地找来,道:“安义,你看看政事堂的公文,不但驳了免除化州今年税赋,而且还要我们交纳三百万两的税银,真真岂有此理。”

    江安义心头一动,莫非是请设军镇的文惹得祸。政事堂的行文是官样文章,先猛夸了一通化州的政绩,大战之后恢复生产、开通商路、安抚百姓,特别是安抚那些被西域军掳走的百姓,接着便是强调镇北城与漠人激战国库空虚,让化州顾全大局,将西域联军的赔偿和今年的税赋上交朝庭,只需上交三百万 税赋,其余的留给化州恢复生产等等。

    方仕书气呼呼地道:“三百万两,这是从老百姓的口中夺食,交了这三百万两税赋,被毁的建筑、道路、桥梁还要不要修了,那些归国的百姓还要不要安抚了,还有募兵的费用谁来出?朝堂上衮衮诸公拆东墙补西墙,不顾化州的死活了。”

    默然将手中公文放下,江安义问道:“库中还有多少银两?”

    “去年税赋结存七十六万余两,西域人赔偿二百零七万两,不过需要支付各县款项一百二十万两,募兵耗费二十万两,再加上安抚百姓、营造房屋、购买粮食需要五十万两,还有零星的支应,我估计结存不会超过八十万两,剩下的钱仅够支撑到明年夏税入库,若是缴纳三百万两税赋,那化州的日子就不用过了。”方仕书语气沉重地道。

    “边市到年底有多少收入?”

    方仕书估算了一下道:“不会超过一百八十万两。”

    “今年的田税有五六十万两,加起来差不多有二百三十四万两,加上结存的八十万两,刨去留成,缺口约在百万两左右,我来想想办法,政事堂的公文不能不遵命。”江安义沉声道:“不必要的开支尽量压一压,有些修建暂时先停下来,先保百姓吃住,次保募兵所需吧。”

    方仕书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对了,管都督前几日到府衙,说是朝庭同意了在关外设立军镇,不过要化州自筹钱粮,眼下税赋都无法筹齐,哪有钱粮建军镇。”

    江安义道:“集思广议,把大伙都叫来,看看有什么好办法。”

    很快,华思诚、姚长风、刘逸兴、李来高、颜易、史明玉等人都来到大堂,江安义把朝庭要化州缴纳三百万两税赋的事说了,给大伙算了算账,还有百万两的缺口,让众人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刘逸兴率先道:“无非是开源节流两条道,节流我等可以想想办法,开源就要看大人你的手段了。”

    江安义就任化州经略安抚使,掌化州兵(地方的府兵、团练、屯军,安西都护府不在其列)民之政,大权在握。不过大战刚过,经略府没有单独开衙,属官朝庭也没有配备齐全,刘逸兴、李来高、江安勇、朴天豪、何希桂等人都挂在经略府的名下为官,刘逸兴是经略府司录参军事(从六品上),方

    仕书知道刘逸兴的本事,把他借去帮忙。李来高是经略府的功曹参军事兼百工署令,百工署被划归经略府管辖。

    江安义把期待的目光看向李来高,李来高道:“百工署的工匠按大人吩咐把精力放在研究改进军械和建筑材料上,没有什么创收之法。”

    议了一下午,都是些节流之法,江安义提议实在不行让郭怀理垫交些税赋,明年再扣除,被方仕书断然否决,理由是寅吃卯粮之风绝不可长,若是开了先例,后续之人就可以照此办理,将来便无法收拾。

    怏怏不乐地回到家中,吃罢饭,江安义把欣菲、张克济叫到书房议事。把朝庭要三百万两税赋的事一说,欣菲怒道:“这分明是杀鸡取卵,化州刚经战乱,正是用钱之季,朝庭要走三百万两会让化州元气大伤。”

    张克济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道:“朝庭没钱只好向各州伸手,化州刚从西域联军手中索要了二百万两赔偿,朝庭诸公怎么会不眼红。不过,凡事有利有弊,主公正好借此事对马贼用兵,将缴获的钱财补贴税赋,有真金白银献上,朝庭就不会说主公轻启边衅了。”

    欣菲也道:“当年妾身化妆成商队剿杀元天教逆党,顺手清剿了一批马贼,缴获的银两、物资折银近百万两,张先生这个主意不错。江郎你既有意西征,不妨让安西大营新募的兵马多多经历厮杀。”

    江安义决定亲自带兵出击,以后要向西域诸国用兵,自己不能让髀肉复生。管平仲自然不会反对,朝庭应允在关外设立两处军镇但是不给钱粮,只能从马贼身上筹集建银两物资。

    不过管平仲不建议马上出后,化州的九月已经开始变冷,随时可能出现风雪。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出兵不是简单地带着人马出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何补给、结营、休整,撤退、救伤等等都要想到。

    江安义心急税赋,若是拖到明年三百万两税银如何上交,节衣缩食定然拖累化州的建设,只有行险一搏。江安义道:“我只带三千轻骑出关,另外再让两千步卒运送辎重,你让人把粮草运到三关驻存,屯军上交的粮草足以支应大军所需。我不会走远,就在边关二百里范围内活动,一旦出现风雪尽快回来。此次出关若是能抓到马贼,我就把他们送到矿中做苦力,尽快把金矿开采起来,朝庭要三百万两税赋,不能不给,得多想点法子。”

    管平仲叹了一声,没有作声。

    江安义接着道:“冬装要备齐,我先带些辎重出关。此次出关让江安勇、何希桂和朴天豪跟我走,他们刚从戈壁回来,情况熟悉,至于练兵就等到明年,若是事情顺利我在十二月之前回来。”

    管平仲见江安义心意已决,道:“也罢,行军打仗什么样的天气也要适应,安义我这次就不陪你出征了,后援补给你放心,绝不会有拖累。冬季马贼多半缩在巢穴中休整,倒是个清剿的好机会,管某预祝大人旗开得胜,

    马到成功。”

    …………

    三千轻骑从井门关驰出,狂风呼啸而来,吹得旗帜向后倾倒,拳头大的石头被风刮得满地乱跑。木炭的鬃毛随风飘舞,寒风顺着衣袖、裤腿往里钻,江安义端坐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烈。管平仲没有亏待出征的将士,三千轻骑全都发放了一身羊皮袄,两条厚毛毡,帐蓬、油毡等御寒之物一应俱全。

    何希桂带着两千步卒押运着五百车辎重提前三天出发,江安义已经接到他的回报,辎重营在离井门关一百里处找到绿洲安营扎寨,只等大军前去会合。何希桂办事很稳妥,三千轻骑赶到驻地时热水热饭已经备好,吃罢饭,江安义升坐帅帐召集众将议事。

    运来的粮草只够二十天食用,明天要返回井门关继续往驻地运粮,何希桂吱吱唔唔有些不肯,拿眼睛死劲瞄江安勇,来之前他找过江安勇,让他说情免了自己粮草官的差事。

    江安勇会意,恭身道:“禀将军,何希桂熟悉戈壁情形,可用之打探马贼下落,运粮之事请将军另派他人。”

    “不错,末将知道驻地西南六十里处有处山沟,曾有马贼出没,明日正好带人前去查探。”何希桂连忙自荐道。

    朴天豪道:“大人,要不明日我带人前去运粮,十日之内定然将粮草运到。”

    江安义无心在戈壁久呆,风雪不留情,要是被风雪困在戈壁,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懒得纠结,当即答应,然后下令明日派出哨探,十人一组打探马贼踪迹。一连六天,数十组哨探出没戈壁百里范围,硬是没有遇见过一个马贼,石头所说的那个山沟也没有马贼的踪迹,往来的商队倒是遇见过,不过离驻地有三四百里远,江安义不想冒险。

    天气越发寒冷,帐蓬外的旗帜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江安义举着蜡烛俯看着桌上的地图,根据龙卫的谍报,驻地方圆百里马贼多如牛毛,百人以上的马贼三处之多,大概听到大军前来清剿都躲开了。

    “末将朴天豪运粮到来,前来交令。”帐外朴天豪高声道。

    “天豪回来了,快进帐吧。”江安义笑着放下蜡烛,帐门掀起,一股寒风吹得烛影摇曳。

    朴天豪一身铁甲,拱手时甲页发出“哗棱”的声响,听到耳中生寒。朴天豪禀道:“末将此次押运粮食一千五百石,黑豆一千二百石,草料五百车,另外还有霹雳车六辆,绞车弩十架,箭只、兵器……”

    等朴天豪禀报完,江安义道:“辛苦了,坐下说话。此次运送的粮草军械怎么这么多?一路之上可平安?”

    朴天豪道:“末将到达井门关时,刚好遇到安西大营管都督派来运送物资的三千大军到来,末将见天气阴沉,恐有雨雪,索性央了运物资的陶将军辛苦一趟,和末将一起运送物资过来。”

    江安义笑道:“好好,这些东西足够大军一月之用,便是下场雪也不怕了。”

第八百六十七章先礼后兵

    朴天豪坐下饮水,放下茶碗时看到桌上的地图,顺嘴问道:“主公还没找到马贼的行踪吗?”

    江安义苦笑道:“马贼游窜不定,每日派出数十只侦骑也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再过两日若是还找不到他们的行踪,我准备把搜索圈再往外扩扩。”

    帐蓬又被掀开,江安勇一头撞了进来,拿起桌上的茶壶仰着灌了一气,江安义皱眉不悦地道:“这是大营,若是被外人看到成何体统。”

    将茶壶墩回桌上,江安勇先跟朴天豪打了个招呼,道:“朴哥又不是外人。哥,这些马贼真是太贼了,我把这百里方圆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愣是没看到一伙马贼,看样子要再找远些。”

    朴天豪以前行商,常年在戈壁走动,道:“我倒是知道哪里能找到马贼,只是……”

    “朴哥,快说。”江安勇急不可耐地道。

    朴天豪站起身,指着地图上标注着红点道:“这些补给点肯定有马贼藏着。”

    地图上有七八个红点,零星地散落在千里戈壁之上,是西域和郑国商旅往来的补给点,江安义曾经路过其中的几个,比如说枭镇。这些补给点是商旅必经之地,也是马贼最喜欢出没的地方,在这里可以赚取百倍利润,也可能随时倒毙街头,在这里能够买到各类商品、珍玩、美女甚至军械,要知道江安义随身三宝就有两件在枭镇所得。

    那些马贼有杀人越货的盗匪、有临阵脱逃或者溃散的各国士兵、有丢了货物铤而走险的商人、护卫,有拿钱索命的杀手,还有各国的谍探。马贼劫了货物要有销赃之所,这些补给的集镇便提供了这样的场所,拿枭镇来说,有半数铺面是马贼经营,有些强大的马贼甚至做起了护卫生意,只是要价太高,而且信誉太低。

    离驻点最近的集镇在一百三十里外,地图上标注的名字是红柳河镇,顾名思义,有河流经过。在戈壁有水就有生命,无论马贼还是商旅都要补充水,集镇便自然形成。

    “主公,集镇内肯定有马贼,但是千年以来形成的规矩是集镇十里范围内不抢掠商旅,各**队也不对集镇动手,一旦坏了规矩那些马贼会联合起来对付坏规矩的人。”朴天豪有些担忧地道。

    江安勇满不在乎地笑道:“那更好,我们可以一次将这些马贼解决掉。”

    江安义想了想道:“不能不教而诛。我会以化州经略使的身份写篇檄文,就说马贼杀人越货,扰乱商旅,罪大恶极,让他们前往化州官府认罪。”

    江安勇嗤笑道:“哥,你傻了吧,马贼会听咱们官府的命令?”

    江安义冷笑道:“急什么,还有下文,若是马贼不听命前去认罪,那大军就要清剿,窝藏马贼者同罪。”

    “妙,这样一来就师出有名了。明日派侦骑把檄文送到那些补给点去。”朴天豪笑道。

    “不用,让侦骑带了檄文交给往来的商旅,让他们替为传送,通过商旅的嘴表明咱们护商的决心。”

    …………

    红柳河镇,一条大街从镇间穿过,两旁的房屋杂乱无章,多是些木石建筑,两层高的广聚酒楼在这些建筑中显得鹤立鸡群。广聚楼的老板法力塔是载昌人,十二

    年前犯了军纪带着二十几名手下逃到了戈壁做了马贼,靠着一身好武艺在戈壁滩渐渐壮大,如今手下有三百多人,五百余匹马,是戈壁滩上勉强排得上字号,因为来去如风被人叫着“一阵风”。

    巳时,酒楼里没有生意,法力塔倨坐在邻窗的桌子旁,慢慢地饮着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街上往来的商队。这些商队在他的眼中都是肥羊,半个月前他率队劫掠了一只来自姑陆国的商队,获得的财物足以支持度过这个冬天。

    望向街道的目光沉郁,法力塔默然地想着心事,他是载昌国的将军,当年逃往戈壁其实是奉了次相之命前来立足,为载昌国打探郑国和东西域诸国的情报。一晃十二年过去了,次相已经黯然下台,当年的约定成了空文,他曾派人回国与继任的次相联络,可是次相根本不想答理当年政敌的手下,载昌国已经将他忘在了脑后。

    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法力塔的脸上现出苦涩,无家可归,自生自灭,这样也好,天大地大手中有刀随我纵横,从今往后看到载昌国的商队照劫不误。

    木制的楼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灰衣汉拿着张纸走过来,喊了声“大哥”,将手中纸交给他。灰衣汉是随他从载昌国出来的兄弟雷多安,法力塔示意他坐下陪自己饮几杯。

    法力塔认识郑文,所以才会派他前来戈壁做哨探,这张纸是郑国化州经略府的公告,让马贼自行到郑国官府认罪,否则派兵清剿,公告的末尾盖着郑州经略使的大印。法力塔冷笑一声,将公告揉成一团,随手抛在地上,端起桌上的酒碗与雷多安碰了碰,仰着饮尽。

    雷多安抓起条羊腿撕咬着,含糊地道:“大哥,这张纸是街尾的秃子给我的,他看样子被吓到了,让我来问问大哥,是不是要避一避。”

    郑国三千轻骑驻扎在百里之外四处搜寻马贼的消息早已众人皆知,靠近郑军驻地的马贼早已逃出百里之外,红柳河镇就有七八伙前来避难的马贼,倒让红柳河镇的生意兴旺了起来,翠红楼的姑娘都累病了好几个。

    “胆小如鼠之辈,枉他活到现在。”法力塔瓮声瓮气地讥道:“郑人一纸空文就吓得他要逃命,那还不如早些回家抱娃算了。”

    雷多安抛了手中骨头,随手在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道:“大哥,还是小心些,郑人刚赶跑了联军,心气正旺,听说那个经略使亲自统兵来了,我估摸这小子是准备拿咱们邀功请赏。”

    法力塔想了想道:“你去把在镇上的当家的都请来,就说我请他们吃酒议事。”

    …………

    午时,广聚楼二楼,十多个汉子据案大嚼,骨头扔了一地,一摞酒坛靠在墙角。

    下首,一个光头汉望着居中而坐的法力塔,谀笑道:“郑军要来了。法老大,你是这一片当之无愧的老大,你说大伙怎么办?”

    光头身旁坐着个瘦高个,冷哼道:“怕条卵,郑军敢来能杀就杀,杀不过就跑。”瘦高个的脸上一道肉疤从眉心斜到腮边,说话时暴眼鼓起,越显凶狞。

    “卜拉多,你他妈光棍一个,跑了就跑了,我们在红柳河可有产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得想个法子应付才行。”一

    个须如钢刷的彪悍大汉道。

    “不错,郑军若借口来红柳河镇,咱们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就毁了。”

    “老子刚进了批货,还放在店里的地窖中,人跑了东西怎么办?”

    “自古就有规矩不准进犯集镇,郑军除非不想戈壁安生,要不然决不敢攻打集镇。”

    “怕什么,前两个郑军不是在戈壁上抓人吗,除了麻子、呼延几个倒霉做活时恰巧被撞上,其他人不是没事嘛,马上就要下雪了,我估计郑军呆不了几天。”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法力塔用拳头敲打着桌面,众人安静下来,听他说什么。

    “据井门关的哨子说,这次出征的是三千轻骑,出关的辎重够这伙人呆上个把月,咱们做马贼把性命拴在裤腰带上,还是小心为妙。”蛇有蛇道,马贼在三个关卡内都驻有耳目,法力塔手下有三百多人,靠近郑国关卡讨生活,当然要注意郑军的动静。

    卜拉多阴着脸道:“大伙把弟兄们招聚起来,也有千把人,郑军若敢来打来,打得赢便打,顺手将他们的辎重给抄了,打不赢就跑,各顾各人。至于东西,带得走就带走,带不走烧了,反正郑军不可能在戈壁上久呆,等他们走了咱们再来便是。”

    桌上有半数人点头赞同。法力塔见众人心不齐,议也议不出什么东西,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小心点,不要在附近做买卖,都派出些人手到郑军的驻地打探消息,有大队郑军出动的消息大伙早知道早做准备。另外,家里的东西能运走的先运走,藏得住的藏起来,卜拉多说的不错,郑军不可能在戈壁久呆,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回来。”

    钢须汉凯乐克不满地道:“咱们常年厮杀,比起哪国的轻骑也不弱,郑国轻骑更是孱弱,我手下的儿郎一个顶他们十个。若是连交手都不交就被郑军吓跑了吧,传出去,咱们红柳河镇的兄弟可没脸出去见人了,到时候枭镇、鹰嘴寨的人说不定会趁机欺上门来,法老大,你得拿个主意,要打一场,我凯乐克手下的一百多人愿听你的吩咐。”

    “我手下几十号人也听法老大的指挥”,“我也是”,数声赞同响起。

    雷多安在桌下轻轻地扯了扯法力塔的裤角,法力塔会意过来,如果能借机将这些人笼到自己麾下,那自己就能跟黄蜂盗、黑烟煞、漠北鹰齐名,成为千里戈壁的无冠王者,比起在载昌国做个受人管束的将军要好上百倍。

    双手一按桌子,法力塔站起身,扫视了众人一眼,神色威严地道:“既然大伙看得起我法力塔,我便与大伙一起与郑军搏上一场。”

    势力最大的一阵风说要打,那些想走的人也不再作声,毕竟以后还要在这谋生,如果走了以后也就回不来了。法力塔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笑着举起酒碗道:“饮了这碗酒,大伙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以后祸福与共。”

    凯乐克率先起身举碗应和,那些想要打的纷纷起身,光头等人也只得跟着站起身,众人一饮而尽,这就算是结盟了。接着法力塔当仁不让地分派人手,让众人聚拢人马,谁去打探情报,谁去转移物资,谁去修筑工事,法力塔做过将军,指挥起来头头是道,众人领命散去。

第八百六十八章全狮搏兔

    向晚时分,天下起了小雨,紧接着变成悉悉索索的冻雨,红柳河镇街西尽头的红柳客栈门前的灯笼在寒风瑟瑟发抖。天暗了下来,客栈的门板已经掩上, 寒风顺着门缝往里窜,发出尖利的嘶啸声。

    客栈内的大堂灯火明亮,酒香扑鼻,数十名客商和护卫正饮酒吃肉,酒是化州运来的金玉液,这样的冷天喝到肚里暖洋洋地舒适,抱着酒坛侍酒的几个胡娘不时地发出娇嗔、尖叫,越发勾得这群汉子火起,晚上免不了有几场生意要谈。

    大堂左进是厨房,隔老远便能闻到血腥味,厨房拐角有片角门,推门进去是间不大的小院,三间矮房,光头埃安就住在这里。正中的屋子点着灯,厨子胖牛对着埃安禀报道:“老大,今天来的客人太多,不好下手。”

    光头埃安只有十几个手下,都在这家客栈内,充当伙计、掌柜、厨子的角色,客栈中所有的伙计都是他的手下。因为人少,很少出外打劫,平日里做正当生意,遇到走单帮的客商或者人少的商队便暗中下手,一年下来手中也有二三十条人命。至于集镇十里范围内不抢掠商旅的规矩只是用来骗傻子的,死人是不会说什么的。

    埃安抚着光头,愁眉苦脸地道:“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做生意了,今天法老大把大伙召了去商量对付郑军的事,胖牛,你说咱们打得过吗?”

    胖牛的脸像刚出笼的包子,一双眼睛都被肥肉挤成了细缝,挂上习惯的笑容,看上去肥痴可亲,但若是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就会发现目光如刺,阴狠毒恶,店中杀人的事多半由他操刀。

    “打得过打不过对咱们来说都没有好处。”胖牛看似肥痴实则精明。

    埃安叹了口气,道:“不错,打得过法老大肯定会借机把大家收拢在一起,咱们这几个只有卖命的份,打不过咱们就算逃了性命,等再回来这红柳河镇恐怕得重新洗牌,再难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胖牛挠了挠肚子,道:“要不咱们赌一把,赌郑军能赢?”

    埃安眼神一亮,光头在灯光下一闪,紧盯着胖牛道:“你的意思是跟郑军报个信?”

    胖牛“嘿嘿”地傻笑起来,没有作声。

    埃安站起身,急促地屋内走了两步,站住脚,咬牙道:“你去把小胡叫来,他是郑人,让他去。”

    …………

    戈壁上的雨雪去得很快,只是一场雨雪之后气温又降了许多,寒风从空荡荡的戈壁滩上刮过,了望楼上兵丁忍不住将身上厚厚的羊皮袄又裹紧三分,经略使大人让人赶制出来的手套是个好东西,套在手中握着刀枪一点也不觉得冷,这东西只有出征的将士才有配备。都说经略使大人是星宿下凡,不光文章诗词写得好,打仗也勇猛过人,最关键的是会生钱,不说化州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当兵发放的饷粮也从未克扣过,听说经略使大人还跟大都督商量,要给将士们加饷。

    远处有奔马出现,了望楼上兵丁立时紧张起来,等近前些看清

    是一人双骑,从衣着上看不像是出外的侦骑,等马匹靠近四十步远,响箭射出,那人勒住马,缓步向前。寨门打开,一哨人马驰了出去,片刻功夫,将那人围在中间驰进了寨。

    走进帅帐,小胡的腿有些打颤,江经略使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即便远在戈壁的小集镇他也从往来商旅的嘴中听过这位江大人的种种事迹,都说这位大人是天下的星宿,自己可千万不能冒犯。

    “扑通”一下跪倒,小胡磕头道:“小民拜见江大人。”

    “起来说话。”小胡听到江大人的声音温和,心里安定了些,站起身偷偷瞄了一眼江安义,见江安义黑面微须,脸带笑容,和普通士兵一样穿着羊皮袄,并无特殊之处。

    “你从何处而来,有何事见本官?”江安义问道。

    “小人从红河柳镇来……”

    江安义微笑着听完小胡的述说,细问过红河柳镇有多少马贼,有哪些厉害人物,要注意什么,最后道:“你家头领的要求本官答应了,等剿灭一阵风后,广聚楼就送给他,尔等犯下的罪过可以一笔勾消,不过尔等从今往后要成为官府的耳目,为郑国办事。”

    …………

    郑国官府的公告被商队带到戈壁上的集镇,有集镇处必有马贼,半个月时间不到,几乎所有的马贼都知道了郑国官府要他们前去认罪的消息,这成为了马贼们酒后互相取笑的笑谈。笑谈归笑谈,郑军驻地派出的侦骑发现二十里范围外多了许多游骑,被侦骑发现后便四散逃窜。

    二十天过去了,天气一天冷似一天,郑军没有出动的意思。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马贼也耐不住戈壁滩上横扫而过的寒风,躲在避风处,三五一伙喝酒聊天,都是经年马贼,不要说大军出动,便是商队经过根据大地的震动都以判断出有多少财物。

    驻地帅帐,校尉以上的将领齐聚,听主将江安义训话。

    “公告已经发出二十天,居然没有一个马贼前来认罪,分明是视我大郑为无物”,江安义满面怒容地道。

    江安勇等人齐齐躬身道:“愿为大人解忧。”

    虽是戏,但曲调、唱腔不能马虎,江安义派兵,江安勇率一千轻骑为前锋,今日午时出发,明日午时到达红柳河镇;何希桂率八百轻骑尾随其后,相隔十里,轻骑先行,江安义率一千步兵押运辎重作为策应,以防万一。驻营中留有一千二百轻骑和一千步卒,足够守寨。

    一百二十里,一天一夜,对轻骑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消息不可能瞒人。第二天巳正,离红柳河镇还有十五里,法力塔就率着一千二百余人拦住去路。江安勇看不起这些马贼,下令冲锋,一千训练有素的轻骑像箭头般射向乱轰轰的马贼,可是箭雨起时,马贼轰得一下炸开,如同星星散布在整个天空,一千轻骑反被包裹在其中。

    法力塔下令回击,弓箭、弩箭、短矛、短斧从四面八方如狂风暴雨般朝郑军袭来,呼吸间数十骑郑军倒地。江安勇一拳砸在空处

    ,分感难受,小胡说过红柳河镇的马贼以法力塔为首,描述过法力塔的形象,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法力塔。法力塔就在他身前十几丈远,好整以暇地策马前奔,时不时转身朝他射上一箭。

    袍泽倒地,战马悲鸣,江安勇心如火焚,他根本没看得起这些马贼,想着漂漂亮亮地将红河柳镇拿下,让哥哥夸奖一番,没想到反被马贼所制,着实又羞又恼。看着前面不远的法力塔,江安勇紧催战马,准备追上他后将其挑死。

    眼见得逐渐接近,法力塔的战马往旁一拐,两名马贼挡在江安勇的身前,等江安勇将那两名马贼杀退,发现法力塔又在十丈以外,正弯弓搭箭向自己射来。那些轻骑跟随着他向前冲杀,马贼从侧旁冲来,如同恶狼撕咬着肥牛,一柱香的功夫就有百余人倒地。

    江安勇与马贼接战,何希桂已经接到回报,探马不断奔来送来最新消息,“江将军接敌,马贼散作一团”、“马贼四面来袭,前军损折”、“江将军紧追贼首,前军队型已乱”……

    何希桂大急,他所率的轻骑离交战处不过三里,甚至能听到战场上的厮杀声。“鸣响号角,令前军向我靠拢。”何希桂当机立断地下令道。

    “呜--”低沉的号角声在天地间回荡,追逐马贼的郑军纷纷勒马,江安勇听到号角也勒住了战马,回身看到所率的队伍拉成两里多长的长条,看样子有数百名将士伤亡。江安勇的头脑清醒了下来,连忙传令道:“结成方阵,徐徐后退。”

    旗帜挥舞、号角发出短鸣,轻骑闻令聚集,结成方阵,何希桂所率的轻骑也赶到了战场,法力塔见郑军防备森严,挑衅几次后并不随意出击,知道机会已失,旋转马头向后缓缓退去。

    申初,江安义的辎重队来到,江安勇颓然跪地请罪,午时之战折损轻骑一百二十六人,其中身亡八十六人,重伤四十人,轻伤不论。

    “四十军棍,戴罪立功”。江安义无心纠结,问何希桂道:“马贼现在何处?”

    “半数离开,半数退守红河柳镇,末将派侦骑打探过,镇四周遍布荆棘,镇内房屋杂乱,易守难攻,稍微靠近则有暗箭袭来。”何希桂禀道。

    江安义冷笑着吩咐道:“将霹雳车卸下,二刻钟之后对红柳河镇发动攻击。”朴天豪运来的六辆霹雳车都被江安义运来,很快霹雳车组装完毕,隆隆地向着红柳河镇进发,在镇外三百步停住。兵丁从辎重车中取出石弹,等候命令。

    红柳河镇,最前面的石屋中,法力塔神情紧张地道:“像是霹雳车,郑军怎么把这玩艺运来了。”

    雷多安道:“红柳河的房多半是石头砌得,不怕砸,郑军能有多少石弹,镇里箭只充足,郑军若有胆敢冲进镇来,弟兄们藏身各处,管叫他死伤惨重,到时候卜拉多再带人在外面一冲,定叫这伙郑军有去无回。就算挡不住,咱们也能从暗道逃走。”

    轰隆的巨响声响起,石弹腾空而起,进攻开始了。

第八百六十九章胜勇杀敌

    石弹砸在土墙之上,墙壁轰然倒塌,坍塌声不断响起,整个红柳河镇笼罩在石雨当中。

    “砸吧,镇上有数百间房屋,看郑军能砸多久。”法力塔和雷多安离开了被石弹轰塌的屋子,从房屋间的空隙小心地来到地下室中,红柳河镇的屋子多半都有地下室,甚至可以说这些地下室才是真正的集市所在,不光是红柳河镇,戈壁上所有的集镇都是这样。

    曾是勒昌国的将军,法力塔的眼光自然不差,西域联军从郑国败走的时候,他曾率手下趁火打劫,广聚楼下的地下室里就藏有两辆霹雳车,所以他对郑军投石的军械并不陌生。法力塔知道这种军械威力极大,不过所发射的石弹既重又占位置,郑军远道而来,怎么可能准备大量的石弹,稍避锋芒,弹雨就会耗尽,到时郑军只能冲进镇中,再与他们纠缠,等郑军被缠住,卜拉多率人在外掩杀,郑军可破。

    一柱香之后,镇中的房屋大多残破不堪,石弹的轰响似乎停了下来。雷多安从地下室探出身,从断壁处往处张望,笑道:“大哥料事如神,郑军的石弹投光了。”

    法力塔得意地将手中酒坛放下,吩咐道:“让兄弟们留点神,郑军要进镇了。”

    这回法力塔算错了,无数陶罐腾空而起,在化州这样的陶罐很多,用来装盛蜜水果。“噼啪”的摔裂声四处响起,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这是李来高的主意,用陶罐装盛桐油投掷,可以焚城。

    雷多安惊吼出声:“不好,是桐油,郑军要烧镇。”

    话音刚落,无数只火箭射落,红柳河镇立时浓烟滚滚,四处冒火。

    江安义看着乌烟弥漫的红柳河镇叹道:“投掷火弹实乃攻城拔寨之利器,只可惜桐油价格太高,只能偶然用之。”

    朴天豪道:“主公,我行走西域时知道尉车国石山中产一种黑油,像漆一样黏稠,气味十分难闻,但是可以燃烧,当地的穷人会收集这种黑油照明。若是能用它制造火弹,应该很便宜。”

    江安义大喜,道:“天生万物,着实神妙,等回到化州你与李来高说说,让他派人四处搜寻,若果能取代桐油,我军如虎添翼。”

    红柳河镇,咳嗽声四起,藏在镇中的马贼被浓烟呛得纷纷从地下室中窜出,战马嘶鸣地四处乱窜。桐油附着性极强,粘在地上也能燃烧,镇中房屋多是木石结构,不多时火光四起,整个镇子都点着了。

    江安义下令道:“用散石攻击。”

    地上遍布碎石,十分方便取材。无数碎石腾空射出,镇内一片鬼哭狼嚎,法力塔气急败坏地道:“放发响箭,让卜拉多接应我们逃出去。”

    响箭发出已有一柱香的时间,石雨依旧在下,镇中呻吟声此起彼伏,可是卜拉多的轻骑没有出现。雷多安面色苍白地道:“卡拉多这个卑鄙小人弃我们逃走了,大哥,不能再拖了,我们从暗道里面跑吧。”

    暗道的出口设在三里之外的凹处,法力塔带着十来个亲信偷偷摸摸地推开挡住洞口听巨石,雷多安四处张望了一番,轻声道:“没人,快走。”

    石雨停了,郑军开始进镇,几乎没有任何阻挡,埃安率着手下率先跪在地上投降,

    其他人见大势已去,只得有样学样跟着降了。

    命人打扫战场清点所获,江安义让人叫来小胡和埃安,埃安的光头上满是黑尘,汗水滚落刷出一条条白印,就像胡瓜一般。

    安抚了两人几句,江安义问道:“怎么没见到法力塔?”

    埃安既是害怕又是欢喜,江安义已经答应兑现承诺,把广聚楼给自己,广聚楼是法力塔的,法力塔如果没有死随时可能回来杀死自己夺回广聚楼。如今自己只有紧紧抱住郑国经略使的大腿,才能在这乱世活下去。

    听到江安义的问话,埃安不敢犹豫,道:“法力塔的广聚楼上有条暗道,小人估计他从暗道里逃走了。”

    暗道很快找了出来,江安义从洞中钻出,看着滚落在一旁的巨石,对身旁的江安勇道:“你带一千人,让埃安带路,把法力塔的人头给我取来。”

    “诺!”江安勇大声应道。四十军棍并未伤及筋骨,对江安勇来说丢了脸面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哥哥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欲速则不达,江安勇知道再急也要吃饭休息。下令半个时辰后出发,江安勇把埃安和抓到法力塔的手下叫来,细细盘问法力塔可能去的地方以及未进镇的那些马贼去了何处。

    埃安比江安勇还心切将这些人杀死,特别是法力塔,这样他投降郑军的丑事才无人问及,将来招兵买马壮大势力,取法力塔而代之,至于做郑人的狗又有什么不行,在戈壁活命不易,只有先活着才能谈其他的可能。

    有了内应存在,搜寻红柳河镇变得十分顺利,江安勇还没有率军出发,何希桂就满是兴奋地向江安义禀报:“杀死马贼二十三人,伤四十六人,俘虏四百六十七人,战马三百二十六匹,找到的钱财货物估价在一百万两以上,还有许多军械。”

    听到财物在一百万两以上,江安义长出了口气,笑道:“这帮天杀的马贼抢了多少客商,积下了这么多财物,年前这个难关算是过去了。”

    何希桂嬉笑着道:“以后没了钱,就来剿一剿马贼,保管盆满钵满。

    离红柳河镇三十里处有处砾石山,剥蚀的石壁如刀如林,呼啸的西风穿石而过,发出阵阵鬼啸声,被马贼称为“鬼啸林”。卡拉多带着六百余人在鬼啸林中休息,红柳河镇浓烟升起的时候,卜拉多二话没说拨马就走,身后的马贼都把救援的事抛在脑后,傻子才会去跟郑军拼命。

    鬼啸林地形复杂多穴,很多马贼把值钱的东西藏在这里,卜拉多在这里藏了不少金银,要逃命了当然要带走。六百多人除了卜拉多有一百多人外,其余的五百余人分成七伙,这个时候合则两利,趁着吃东西的时候卡拉多把另外七个头领叫来,商量以后怎么办。

    饭吃到一半,法力塔带着十几个人来了,雷多安见到卜拉多便拔刀上前拼命,当初鼓动与郑军交锋是卡拉多,见势不妙逃走的还是他,这小子分明是将“一阵风”卖给了郑军,自己从中得利。卡拉多的手下当然不会眼看着,百余人将法力塔等人围住就要下死手,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出来劝和,毕竟卜拉多理亏在先。

    好汉不吃眼前亏,法力塔喝住雷多安

    ,这个亏认了,以后找机会再报仇。众人商议今后的去向,有人认为投奔黑烟煞等大团伙,有人认为不如另起炉灶,有人认为等郑军撤走重回红柳河镇,七嘴八舌没有统一的意见。

    商议到天黑,还是没有主意,最后卜拉多道:“既然大伙说不到一块,明天一早各走各路,有缘再会。”戈壁的夜晚十分寒冷,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在晚间行走,马贼们各自找避风处休息,等到明天天亮各奔前程。

    埃安骑在马上冻得直打哆嗦,指点着前面黑沉沉的所在道:“江将军,前面就是鬼啸林,法力塔八成逃到了里面。”

    临出发前江安义不放心弟弟,让何希桂又带了六百人马一同前去,江安勇吃过亏不敢再莽撞,问道:“鬼啸林有几处出口?”

    “要骑马便只有一进一出,若是步行到处都能逃走。”埃安甩了一把鼻涕,羡慕地看了一眼穿着皮袄,戴着手套,裹着毛毡大氅的大军,这些士兵在寒风中依然精神抖擞。江安勇和何希桂商量了一下,决定堵住进出口后打草惊蛇。

    号角声在寒风中分外凄利,马贼们被惊醒,纷纷骑上马向外冲去,迎接他们的箭雨,无论是法力塔还是卜拉多都知道到了生死关头,只有冲出去才能活命。谁也没有想过步行逃走,在戈壁之上没有马,活命的机会还不如拼死一搏。

    郑军随行带着油罐,鬼啸林的进出口都燃着熊熊烈火,桐油的附着力很强,即便是在地上被狂风吹着也不会熄灭。郑军在火焰后五十步远,弩箭正对着出口处,江安勇仔细地看着冲出来的每一个马贼,脑海中清楚地呈现出法力塔的样子,就是这个马贼让自己挨了四十军棍,失去的面子要找回来。

    法力塔等人裹在五六百人之中往外冲去,突围口正是江安勇所在的方位。箭雨射落三四十人,其他人冲至了近前,盾牌枪阵前又倒下数十人,马贼在严阵以待的郑军面前只有搏命。

    江安勇看到了人群中的法力塔,长啸一声催马向前杀去,身后轻骑纷纷纵马向前,双方缠斗在一起。法力塔也看到了江安勇,这个白天遭到自己戏弄的郑将看来记恨在心,想找自己拼命,若是能擒住他,或许能喝令郑军让开道路逃出去。

    冲雷多安一摆手,雷多安会意,策马向旁侧,法力塔挥棒与江安勇的长枪碰在一处。“当”的一声,铁棒和长枪各自荡开,雷多安从侧旁杀至,手中弯刀朝着江安勇的肋下插去。

    江安勇加着小心,身子一拧弯刀走空,铁棒又带着恶啸朝江安勇的头顶砸来。江安勇一催战马,马往前冲,身形下挫,长枪刺出,直扎法力塔的前胸,争一线之先。长枪从法力塔的前胸直透后背,铁棒无力掉落,江安勇一用力将法力塔从马上翘起,朝雷多安甩去。

    雷多安惨叫一声,想伸手去抱法力塔,被江安勇一枪横扫而至,“叭”的一声脊骨砸断,摔落马下。后面的马匹直踏而过,血光飞溅。江安勇有如杀神附体,出手无情,所过之处马贼被纷纷挑落,杀透马贼之后又圈马追击,追杀出十里之远。

    是役,马贼六百七十二人被杀三百六十九人,重伤四十六人,俘虏二百零九人,逃走的人数不足五十人。

第八百七十章马贼会盟

    卜拉多逃了,在江安勇挑死法力塔的时候,他从另一侧夺路而逃。靠着饮马血,两天时间奔出三百六十里,来到了枭镇。疲惫不堪驰进枭镇时,马倒地而亡,卜拉多重重地摔在地上,头破血流。

    顿时有人围了上来,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拣。卜拉多挣扎地站起身,从腰中抽出刀一扫,逼退围过来的众人,嘶声吼道:“我是红柳河镇的卜拉多,要见埃尔老大,告诉他郑国出兵了,红柳河镇完了。”

    在埃尔是北漠国中的姓氏,枭镇的埃尔老大便是被称为漠北鹰埃尔哥,此人八年前出现在戈壁之上,率领着三百余人的轻骑横冲直撞,队伍不断扩大,最后成为戈壁三雄之一,将枭镇这块肥肉置于他的势力范围中。

    一盆水兜头泼来,卜拉多不但没有躲,反而张大嘴吞咽着,这两天靠着喝马血一路奔来,又渴又饿。灰尘被冲刷干净,有人认出卜拉多,喝了声“等着”,飞奔前去送信。半柱香的功夫,来了两匹马,绕着卜拉多转了几圈,道:“卜当家,跟我们来,大当家要见你。”

    枭镇比起红柳河镇大了许多,两横两纵四条街道将镇子“井”字型分开,北面那条街是赌场和青楼所在,卜拉多是这里的常客,抢到钱没少在这里一掷千金、眠花宿柳,要占据这块风水宝地没点实力可不行。以前是羌帮的呼雷战所有,呼雷战被一个过路人挑了之后,这块地盘三天换个做主之人,死的人足够铺满整个镇子的大街。埃尔哥强势到来之后,枭镇这块最肥的肉自然落入他的碗中。

    栖红、倚绿是枭镇最大的两座青楼,这两处青楼对街而立,都说同行是冤家,每到夜时两座青楼上的姑娘倚楼招客,娇呼嗲叫夹杂着互相嗔骂,算是北街一景,惹得那些恩客们纷纷前来看热闹。

    其实栖红和倚绿都是漠北帮的产业,卜拉多跟着那些人从栖红楼的后门进了后院,他是这里的常客,穿廊走院十分熟悉,在红姑娘彩珠的小院前停下,埃尔哥就在屋中等他。

    见过埃尔哥,卜拉多便想到他的外号漠北鹰,这个外号真没取错,箕坐在短榻之上的埃尔哥目光锐利,最引人注意的便是脸上的那个硕大的鹰钩鼻。彩珠侧坐在一旁倒酒,金壶上镶嵌着宝石,酒碗金光灿灿,卡拉多暗咽了口唾沫,拜倒在地,“见过埃尔老大”。

    埃尔哥扫看了卜拉多一眼,道:“好男儿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且坐,把红河柳镇的事说与我听。”

    很快,数十匹快马从枭镇的四面八方驰出,给分布在戈壁上的马贼带去郑军剿灭红河柳镇的消息,同时也送出了漠北鹰的英雄帖,邀请戈壁上的众位首领在十月十五日齐聚枭镇共商抗击郑军之策。

    …………

    江安勇从鬼啸林双缴获了三百七十二匹战马,俘虏马贼二百余人,又缴获了一批金银宝石

    器皿等物,价值在三十万两以上,加上红柳河镇所得,这次剿贼光战马就得了近七百匹,俘虏六百多人,财物一百三十多万两,战死将士一百四十余人,远超所值。

    回到驻地,江安义下令此次出征阵亡将士每人抚恤五十两,出战的将士每人二十两赏银,驻守的将士每人十两,大营中欢声一片。江安义带着得胜之师押着物资准备回井门关,驻地不能荒弃,以后这里会成为郑军的一片驻点,更何况此处离金矿不到三十里,采下的金子要运送到这里储存。

    来之前与管平仲商议过,在军镇建立起来之前,此处驻扎一千五百人,看押那些俘虏挖矿。怎样开采金矿,如何看押囚犯、怎样运输等事宜江安义不想去管,到时候管平仲自然会派人前来,百工科也会派工匠前来指导,江安勇自告奋勇成为第一批驻扎的将领,两个月后会有新的一批人前来换防。

    细细叮嘱了一遍江安勇,江安义准备带着兵马回井门关,还没动身,龙卫的探子送来消息,戈壁上的马贼准备云集枭镇,商量对付郑军。江安勇闻讯大喜,笑道:“大哥,正好趁此良机将马贼一网打尽,明年建军镇就没有障碍了。”

    朴天豪担忧地道:“戈壁滩上的马贼超过万人,若是集结而来,恐怕我军难以抵挡,不如暂避其锋退回关中,等明年春暖再来计较。”

    江安义道:“驻地有三千轻骑,还有二千辎重军,物资充足,据寨而守马贼一时难以攻下。此处离井门关不过一百余里,大军来援只需两天,勿需担心。马贼人数虽多但心杂,不见得敢跟我军硬碰,我倒是担心这些马贼像蚊虫、跳蚤般袭拢,阻断商路,烦不胜烦。”

    何希桂道:“师傅多虑了,若是没有了商旅,这些马贼也活不成,他们总不能去种地牧羊吧。”

    “今天是十月初六,离十五日只有九天,我索性亲眼去看一看这些马贼想干什么。”江安义下令决心,道:“派人先将缴来的东西和马贼押回井门关,禀报管都督,让他驻兵井门、积云、镇山三关,随时准备出兵剿灭马贼。”

    …………

    埃尔哥的英雄帖发出后,原本热闹的枭镇越发变得烦嚣不堪。为了办好这场英雄会,枭镇的商铺各显神通购进了大量的食物、酒水,为了钱,不少商队带着天南海北的物资赶来,各国风情的伎乐也闻风而动,埃尔哥发了话,不准马贼趁机抢掠,否则严惩不贷。

    镇外树起了数十根木杆,上面挂满了违命的马贼,黑鸦对经过的人群熟视无睹,自顾从尸体上啄食着腐肉,即便如此,枭镇周围每天都有数十场厮杀,这是一场金钱、**、杀戮的盛会,被美酒、鲜血、歌舞、欢笑、哭泣浸润着。

    枭镇不足以支撑这多人进入,埃尔哥将会盟地安放在枭镇西边五里外的野羊湖。戈壁之上也有

    水源,正因为有了这些水源才有绿洲,也才有了集镇。野羊湖是枭镇的水源,湖水如镜,水中鱼儿畅游,鸟儿栖息,岸边水草丰美,常有野羊来此觅食,因而得名野羊湖。

    现在是十月,水草枯黄,沿湖搭建起数百个各具特色的帐蓬,色彩斑澜,彩旗飘舞。往来的男女衣着服饰各不相同,有西域诸国的,也有郑人漠人,还有安印、摩居等国等的武士、商人现身其中。

    帐蓬留出空地做为集市,交易的货物五花八门,有牛羊马匹骆驼,各种皮毛,酒水器皿,来自郑国的香水、丝绸、瓷器是抢手货,一瓶香水的价格高达二百八十两。

    来的男女多数背弓带刀,各种语言夹杂在一起,争端时起。敢来参加马贼聚会的多半不是什么善茬,埃尔哥派出了二百名手下维持秩序,在野羊湖方圆五里的范围不准动刀枪,否则不管对错一律斩杀。

    离英雄会还有三天,马贼首领们陆续到来,早在十天前埃尔哥便下令腾空镇上所有的客栈接待前来开英雄会的各路马贼。七天前埃尔哥住进了北街的一处宅院,这处宅院院墙丈五,厚达五尺,耸着箭楼,院墙之上有人往来巡逻,此处是漠北鹰在枭镇的据点。

    院子很大,房屋看似杂乱无章,东一栋西一处,有的狭窄之处只容一个人侧身而过,穿过之后会发现前行无路。房屋高处开着窗,从屋中持弓而守,便是五六百人也无法攻下。

    埃尔哥此时坐在一间石屋中,听手下向他禀报,“黄蜂盗的盗首腾恭立夫妇带着二十名手下住进了云飞客栈,黑烟煞的大当家和四当家带着十六名弟兄住进了自家的黑风窝,苍狼帮帮主住在倚翠楼,他手下的一百多人在野羊湖扎营……”

    等此人说完,另一人接着道:“大当家,戎弥国特使、载昌国特使都急着想见你,今天有个人自称是安印国的特使,也想拜见你,休梨国和尉车国的特使今天去拜见黄蜂盗和黑烟煞了,请大当家示下。”

    埃尔哥“嘿嘿”地冷笑道:“郑国扫荡戈壁,看来有意西向,戎弥、尉车这些国家时常入侵郑国,现在担心郑国报复,想找我们替他挡灾,打得好算盘。巴杨,我不好露面,你替我去见见这些特使,看看他们都开什么价,有好处不妨先拿到手。还有,去打听打听腾恭立和安比利都见了哪些人,那些特使找他们许了什么愿。”

    埃尔安眼中射出两道寒光,沉吟片刻道:“巴杨,你替我送张帖子,就算明天晚上我请腾当家和安当家在栖红楼饮酒,顺便把那些特使都请来,有什么话大伙坐在一起说说,呵呵,一定很热闹。”

    巴杨恭声应是,转身离去。

    “老二,这几天你多多辛苦,让弟兄们都睁大眼睛,戈壁上的马贼都来了,别被人把家抄了,听到什么风声速来报我。”

第八百七十一章探听虚实

    十月十一日,江安义一行二十人化装成郑国的商队来到了枭镇,镇内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只好在野羊湖边安下帐蓬。随行的朴天豪是护卫头领,对戈壁的情况也熟悉,第二天午时不到就将大致的情况探听了出来。

    “黄蜂盗和黑风煞都来了,住在枭镇,有名号的马贼来了四十多个,没有字号的更是多如牛毛。”朴天豪道:“听说戎弥、休梨、勒离、煌林、载昌都派了使者来参会,像田韦、尉车这些国家也有人来,听说北漠、安印、摩居都有人来暗中拉拢这些马贼。”

    何希桂兴奋地道::“大场面,群英会啊,可惜安勇师叔让师傅留在营地驻守,要不然这场面他最喜欢了。”

    江安义想到过戎弥等国可能会派人来拉拢马贼,只是没想到场面这么大,惊动了西域以及北漠等国家,茫茫戈壁诸国对此次马贼会盟都很重视,这一步棋看似无关紧要却牵动着整盘大局。

    看到江安义沉吟思索,朴天豪等了片刻又道:“我从镇上探听到,漠北鹰准备明天晚上在栖红楼大宴宾客,招待黄蜂盗、黑风煞以及各国使者,另外还准备了数十张请帖散给前来会盟的马贼。”

    江安义道:“想办法弄张请帖,咱们得混进去看看。”

    …………

    夜晚昏暗,栖红楼和倚翠楼门前的红灯笼亮起来,整条北街变得越发喧闹起来,赌场坊前人来人往,青楼门内暗香浮动,会盟让枭镇的生意比以前好上数倍。

    栖红楼前站着七八个黑衣汉子,迎客的龟公大声地叫着“飞鹰帮盖帮主到”、“落水商盟隆大当家到”……

    江安义和朴天豪两人将脸涂黑,粘了些胡须,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请帖往上一递,那龟公高声叫道:“暗影谷凌大当家到。”戈壁上马贼多如牛毛,今天死明天又冒出新的,除了二十几个有名的大马贼团,其他的马贼是谁谁也不清楚。

    走进大堂热闹非常,丝竹之声被大声喧嚷压过,大堂摆了二十几张四方桌子,半数已经坐了人,前来参加漠北帮宴会的客人真不少。江安义挑了处偏僻桌子坐下,桌边已经坐了两个彪悍的汉子,看到江安义过来,其中一人站起身,气势汹汹地朝江安义胸前抓来。

    朴天豪身形一晃,抬手迎去,双掌碰在一处,那汉子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右手垂了下去,吃了暗亏。另一名汉子见事不妙,想要站起身帮忙,江安义看缓实急,左手搭在那汉子的肩头,元玄真气透肩而入,那汉子痛叫一声,半边身边火烫,动弹不得。

    大堂内嘈杂异常,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争斗,江安义顺势坐在那汉子身边,微笑道:“朋友,开个玩笑,莫放心上。”另一旁,朴天豪也将动手的汉子逼坐在凳上。

    “敢问两位在哪里发财?”朴天豪套问道。

    那两人互视一眼,先动手

    的那人无奈答道:“我们是蝎子帮的人。刚才误会了,请两位莫怪。”江安义笑道:“没事没事,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我们是暗影谷的,以后还要两位多多照应。”几句客套话说过,又互敬了几碗酒,四人谈笑风生像是多年的朋友了。

    朴天豪笑道:“利兄,我们来得比较晚,听说这次会盟来的不光是咱们戈壁上的弟兄,好多国家都派使者来了,关他们什么事?”

    那个先动手的汉子叫利马斯,朴天豪也懒得管该怎么称呼他,按照郑人的习惯称其为利兄。利马斯从面像分析江安义两人是郑人,戈壁上的马贼身份混杂,也有郑人马贼,所以并不希奇,至于什么暗影谷从未听说过,反正彼此说的话都没人当真。

    利马斯笑道:“可不是,郑国派军扫荡集镇,这是数十年没有过的事情,西域联军新败,元气大伤,都担心郑军趁虚反攻。咱们戈壁上的好汉有数万之众,都是百战精锐,西域诸国自然想着拉拢咱们替他们挡灾。不过既然要咱们卖命,好处自然不能少给,要不然谁愿意卖命。埃尔大当家邀了另外几位大当家和各国的使者商谈,就是想从各国手中多要些好处。”

    另一个汉子叫巴乌叶,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贪婪之色道:“戎弥国的战马、居须国的铠甲都是好东西,咱们的儿郎如果能装备上,遇到郑军也不怕。还要钱,要美女,不给好东西咱们可不卖命。”

    朴天豪笑道:“听说北漠,还有安印、摩居人都来了,戈壁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利马斯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笑着解释道:“这不都想着趁乱捞点好处呗,他们巴不得郑人和西域人打得你死我活,这样才好从中得利。”

    大堂的桌椅已经坐了八成人,江安义打量了一下,诧异地问道:“哪个是埃尔大当家,还有各国的使者怎么一个也没看到啊?”

    巴乌叶“噗哧”笑出声来,道:“徐兄弟虽然身手了得,但见识还是差了点。这个大堂是咱们这些无名之辈坐的地方,黄蜂盗、黑风煞和各国的使者都在内堂里议事,咱们在这里混个面熟,有什么消息能快些知道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话间,大堂门口一阵喧哗,江安义看到门前迎宾的黑衣汉子簇拥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的膘肥体壮,女的妖娆多姿,虽然相隔了十余年,江安义还是一眼认出那个女人就是饮马客栈的女掌柜辣娘子,那个胖子与他交过手,便是赫赫有名的黄蜂盗大首领腾恭立。

    腾恭立在戈壁上颇具声望,他一进大堂,坐着众人纷纷起身见礼,江安义和朴天豪随着利马斯等人也站起身,人太多,又隔得太远,腾恭立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

    巴乌叶已经认定江安义两人是刚出来混的马贼,想到两人的身手不错,若是能拉进队伍倒不失为臂助,于是吹

    嘘道:“我与腾当家是多年老友,前两个月腾当家还专门请我到他家的喝酒聊天,等得了空,我替你引见引见。”

    腾胖子与人寒喧,不时地停住脚与人喝上一碗,埃尔哥从里面迎了出来,老远就笑道:“腾大哥,你来晚了,大伙都在等你呢,一会我可要多敬你几碗。”

    埃尔哥转身对着大堂中的众人道:“诸位兄弟,大伙赏脸给我面子,埃尔哥敬大伙一碗酒,今后咱们共同进退。”

    叫好声轰然响起,众人纷纷举碗相应,江安义打量着埃尔哥,见此人鹰视狼顾,目光狠戾,枭雄之态毕露,此次会盟由此人发起,看来其志不小。

    埃尔哥与大堂内的众人连干了三碗酒,与腾恭立携手往后走去,江安义冲朴天豪使了个眼色,站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往后的走廊处有五六名黑衣汉看守,江安义从侧门溜了出来,沿着墙根走了数丈,见前面有棵树,纵身上了树,来到树梢处打量栖红楼。

    栖红楼的面积很大,大堂在树的左侧,大堂后面是处广场,广场四周插着火把,同样摆着十余桌酒席,看样子是招待大人物身边护卫的地方。目光越过广场,看到一栋两层的木楼,木楼之下有人来回巡守,看楼中人影晃动,江安义估计那里便是埃尔哥商谈之所。

    从大树到楼房有十余丈距离,这中间隔着广场,木楼四周看守严密,江安义思量着该如何打探消息。看了片刻,江安义眼前一亮,他看到几名女子从偏院中端着菜出来奔向木楼,显然是给木楼送酒菜的,这几名女子的身后有几个黑衣汉子,抱着酒坛跟在身后。

    悄无声息地潜进厨房,“叮当”的炒菜声,牛羊的肉香味,厨子厨娘的叫唤声响成一片。江安义隐伏在屋顶之上,不多时便见那些女子回转,那五名黑衣汉走向侧屋,酒存放在那里。

    江安义思忖着该如何换下其中一人,说来也巧,有名黑衣汉子往拐角处走去。江安义暗喜,从屋顶悄然跟来,一股臭味直冲鼻端,是茅厕。江安义决定赌一把,闪身下房闯进茅厕,那汉子正在撒尿,江安义伸指朝他的后腰点去,那汉子立时动弹不得,口中也叫不出声来。

    将他的衣服剥下,江安义见那汉子眼中满是惶恐之色,笑道:“我不杀你,委屈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

    门外已经在叫嚷,“德蒙,好了没有,我们先走了,你快点跟上。”

    江安义含糊地答应一声,等院中脚步声走远,探头看了看,随手将德蒙塞到了茅厕的顶上,然后抱起一坛酒,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伙人身后。

    等到快到木楼的时候江安义脚步加快,跟在众人身后,用酒坛挡住自己的脸。木楼下的护卫根本没有检查,江安义顺顺当当地进了楼,踩着楼梯朝二楼走去。

第八百七十二章青楼斩首

    刚走上二楼,就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郑军向戈壁用兵,这是不让诸位在戈壁上安生立命啊,诸位纵马快意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跟在众人身后走进屋内,等众人放下酒转身离开的时候,江安义这才弯腰将挡在面前的酒坛放在一角,借着直身之际快速地扫看了一眼屋中。一张大圆桌坐了二十余人,那个粗豪嗓音是个络腮胡子,正面向主座慷慨陈词,“郑军这是公然挑衅,今日侵夺红柳河镇,明日就会轮到枭镇,整个戈壁最后都被落到郑人手中,到时候诸位将无处容身。”

    “戎弥国特使怕是担心郑军穿越戈壁向贵国用兵吧,近些年东侵郑国可都是你戎弥国为主啊。”

    络腮胡子看了一眼说话之人,反驳道:“我戎弥国有强兵十五万,郑军若敢前来定让他有去无回。倒是漠国使者远道而来,不知为何?”北漠人,江安义心中一惊,出门前快速地看了一眼,那个漠人背对他而坐,看不清面目。

    木梯发出“咚咚”的响声,送菜的厨娘和端酒的黑衣汉在下楼,没有人注意到身后的江安义,江安义看到二楼走廊尽处有名黑衣汉站立,举手向他示意,满面堆起笑容朝他走去。

    天色已暗,江安义的脸有意涂黑,走道的灯被风吹得摇摆不定,那名黑衣汉看不清江安义的面容,见他举手示意以为是朋友,也笑着挥手示意,另一侧站立的人看到两人挥手,便把目光挪开。

    江安义有些紧张,倒不是担心被人抓住,以他的身手便是进了皇宫也能逃走,此次随他出行的朴天豪、石头以及饶安思等亲卫都是高手,一人双骑全是好马,别看只有二十人,戈壁茫茫要想拦住他们还真不易。

    所谓会盟,只是一种形式,所有要说的话都在事先议定了,今夜的聚会应该就是商议应对郑国的办法,兵法云:知此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西域各国以及漠国等国与戈壁联合在一起,如果不能小心应对恐怕给郑国惹祸,这个责任江安义可担不起。

    那个举手示意的汉子笑容僵住,显然想不起有江安义这样一位朋友。成败就在瞬间,江安义伸出手看似朝那人握去,那个下意识地伸出手,张嘴要问,江安义手指如电,在伸手的胳膊上连点数下,那人半身一麻,身子僵住,还没等张口呼喊,江安义已到近前,伸手揽住他的肩头,手指在他身上连戳数处穴道,那汉子立时口不能呼身不能动。

    江安义有意地笑出声来,将那汉子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自己伸手揽住他的腰,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灯光之下,另一角的守卫扫了一眼,便把目光看向别处。江安义揽着那汉子小心地避到角落处,故意将衣角露在外边,仿如两人在窃窃私语中。

    “郑国北境正与漠人纠缠,听说郑皇奄奄待死,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向西域发动进攻,郑军到戈壁剿匪是因为西域联军败走,他们想来捞些好处。再过几天,就能听到郑军撤走的消息了。”

    屋内的争论声清晰地传入江安义的耳中,显然人多了心思便不齐,有人笑道:“各国的使者想让我们联合起来共御郑军,我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这动刀动枪的没有好处可不行,弟兄们总不能白卖命吧。”

    “好说好说,粟当家,我戎弥国自然不会亏待戈壁上的勇士。”络腮胡子爽朗地笑道:“兵器、铠甲、战马都有,如果粟当家愿意加入我戎弥军,最少也是个铜护将军,诸位有谁愿意回入我戎弥国的,我家国主都欢迎,会酌情授官,一定不会亏待各位。”

    这番话着实打动了不少人,江安义心想若是在大堂说这番话,估计有半数人会被拉走。可惜马贼背后也有主,朴天豪这几天探听到埃尔哥来自漠北,创下漠北鹰的字号,自然少不了漠人的支持,至于黑风煞则是煌林人在支持,只有黄蜂盗白手起家,手下皆是亡命之徒,其他的马贼有半数都有主,当然不会被络腮胡子的三言两语拉拢过去。

    埃尔哥笑道:“这些事以后再从长计议,今天请诸位来主要是商议对付郑军,郑国剿灭红柳河镇,在戈壁上扎下军镇,看样子准备长期驻守了,咱们靠着戈壁吃饭,要是让郑国扎下军镇就好像肉中扎了刺,郑国的军镇一定要拔掉。”

    “不错”、“决不能让郑军扎根”,呼应声响成一片,在座的众人纷纷赞同。

    “我听说郑军在戈壁上找个处金矿,把红柳河镇抓到的兄弟都扔到那里去挖矿去了,郑军的那处军镇应该是守矿的。”埃尔哥笑道。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金矿的事被马贼知道了。金子迷人眼,江安义听到屋内乱糟糟地吵成一片,叫嚷着出兵灭了郑**镇抢夺金矿。

    埃尔哥道:“诸位,郑军有数千人马,新近败了西域联军,士气正旺,我等不可小视,此次前去夺矿拔寨,需齐心协力,推举出盟主号令大家才行。”

    立时有人道:“大当家义薄云天,我推举埃尔大当家做盟主。”

    “同意,我也推举埃尔大当家。”

    屋内一片赞同声。

    江安义心中暗急,这个埃尔哥老谋深算、行事老道,看来颇得人心,怎么连腾恭立、黑风煞都没有出声反对,若是让他成为盟主纠结起戈壁上的马贼一起与自己为敌,还真是个劲敌。

    只听屋内那络腮胡子的声音笑道:“看来埃尔大当家众望所归,我戎弥国愿送铠甲五百副、良弓二百架,箭只十万为贺。”然后便是一连串的送钱送物声,看来各国都想着马贼替他们把郑军赶出戈壁。

    埃尔哥得意地笑声响起,“诸位看得起埃尔哥,那我就不推辞了。此次驱赶郑军夺取金矿,我漠北帮分文不取,以示公心。”

    轰然的叫好声响起,埃尔哥站起身举着酒碗道:“诸位兄弟,让我们共饮此杯,今后共同进退,有违此誓者,共击之。”

    “好”、“请”,“饮了饮了”。

    “且慢”,江安

    义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出现,腾恭立端着酒碗似笑非笑地道:“此次驱逐郑军我等以埃尔大当家的马首是瞻,可不是以后都以埃尔大当家为头,这可要说清楚,不然这碗酒腾某可不敢饮。”

    “不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应和道:“某家也是这个意思。”

    屋内一静,随即笑声响起,埃尔哥道:“是我口误,此次盟约只是为了对付郑军,诸位,共饮此杯。干了。”

    江安义暗叹,看来马贼的盟约要成,自己想要在戈壁立寨的努力要泡汤。一咬牙,江安义举起那名黑衣汉,把他从窗中掷入室中。屋内众人正笑吟吟地举碗饮酒,听到异响,都是积年老贼,一个个闪身退在旁边,伸手朝腰间摸去。参加会盟时弯刀长剑等兵器被留在楼下,可是在座的众人腰间、怀中无不藏着匕首、短刃。

    江安义紧随在那黑衣汉身后从窗户中射了进去,见埃尔哥一脸凶悍正举步朝窗户走来,大概是艺高人胆大,要上前看个究竟。机不可失,江安义双拳前举,朝埃尔哥的前胸捣去,埃尔哥不避不让,身子前倾,双拳迎上江安义的拳头。

    “砰”,劲气四溢,埃尔哥脚上的楼板“啪嚓”一声被生生踩断。江安义身子借势后翻,双腿扬起朝着埃尔哥踩去,埃尔哥体内气血翻涌,在众人面前不肯示弱,强行出拳击向江安义的左脚。

    江安义左脚一屈,右腿蹬在埃尔哥的拳头上,埃尔哥身子忍不住往后退,身后便是腾恭立。腾恭立喝了一声,“埃尔大当家,腾某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腾恭立往前冲来,他身大体肥,踩得楼板都颤悠,有意无意将埃尔哥的退路挡住,两人眼看要撞在一处。江安义深吸一口真气,强行将下坠的身形提起,借助惯性往前扑出,离埃尔哥不过三尺远。

    埃尔哥后退无路,只得双掌交叉护住前胸,准备硬扛江安义的一击,哪知江安义离他尺半远突然吐气开声,喷出一道真气,劲气如箭直射向埃尔安的面门。埃尔安提防不及,双眼被真气喷中,两只眼睛“啪啪”爆裂,鲜血直淌。

    埃尔哥惨叫一声,双掌玩命般向前推出,两道狂飙砸向江安义。江安义借势后跃,身形从破窗之中再次穿出,留下一句,“腾当家,另一半钱别忘了。”

    众人如梦初醒,有人上前想查看埃尔哥的伤势,埃尔哥听到有人接近,狂吼道:“谁也别过来,老二,老二你在哪?”

    有人追出楼外,看到一道黑影迅速地朝大堂奔去。

    “快抓住他,有人行刺埃尔大当家。”

    还没等那些在院中喝酒的人醒悟过来,江安义已经掠进大堂,高声吼道:“买卖已经做完,快走。”

    朴天豪闻声而起,两人朝着大堂外掠去,门前的那几个黑衣汉想要阻拦,江安义以身为锤直撞而过,那几人被撞得口吐鲜血,等漠北帮的大众闻讯赶来,江安义和朴天豪早已出了枭镇奔向野羊湖。

第八百七十三章意外相见

    埃尔哥瞎了,所有的雄心壮志随着眼瞎烟消云散,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弄瞎他眼睛的人碎尸万断。漠北帮的帮众迅速集结,将野羊湖包围起来,要搜拿凶手,驻扎在野羊湖的马贼、商贩以及护卫们当然不甘心当牛羊,两方拿刀持枪对峙起来。

    江安义一逃,腾恭立打着追敌的名义下了楼,参会的众人各找理由离开,埃尔哥恨极腾恭立,要不是他挡住自己的退路,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会瞎。可是黄蜂盗有三百人驻扎在枭镇南面,自己留下腾恭立先不说能不能灭了他,一旦动手其他人各怀惧心,恐怕漠北帮也得完完。

    大当家遭人暗算,二当家特姆把蝎子帮的利马斯和巴乌叶抓住严刑拷打,谁让这两个倒霉蛋与江安义坐在一起,无数眼睛看到他们有说有笑。利马斯两人当然不会替江安义遮瞒,不过所说的都是假消息,无论是姓名还是暗影谷都没人听说过,不过巴乌叶提供了一点有用的信息,从言谈举止中能分辨出这两个人是郑人。

    这一下子范围就缩小了许多,埃尔哥咬牙切齿地下令道:“将野羊湖的郑人全都杀了。”

    江安义和朴天豪回到野羊湖驻地,洗去脸上的化妆,让石头等人收拾东西马上准备离开,还没等出野羊湖的集市,漠北帮的兵马已经将出口处围住,吵嚷着要抓拿暗算大当家的凶手。

    走不了只能静观其变,江安义巴不得双方打起来,漠北帮大开杀戒这场结盟就算彻底完完,自己这些人也好趁乱逃走。带队之人知道轻重,只是围着集市不准人离开,等待下一步命令。

    江安义冲何希桂使个眼色,何希桂会意,取弓在手一箭射出,三十步外的一名漠北帮帮众应声倒地。朴天豪有西域语叫嚷道:“这次会盟是场骗局,漠北帮想把大伙一网打尽,大伙快跑。”

    火把明灭不定,突然有人中箭倒地,漠北帮帮众吆喝着加紧防御,集市上的众人越发生出误会,江安义催马向前,喝道:“冲出去。”

    朴天豪等人紧跟其后,往外冲去。有样学样,集市上不乏与漠北帮有纠结的人,挥舞着兵器从四面八方突围。

    江安义有意捣乱,出手毫不留情,穿雷枪过处血肉横飞,这个时候从枭镇飞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冲着战在一处的人群吼道:“是郑人暗害大当家,只杀郑人,其他人可以离开。众位弟兄,不要让郑人逃走。”

    野羊湖的郑人不多,那些西域人、漠人闻声往旁边退去,江安义等人暴露在漠北帮的目光之下。借着火把光亮,血肉模糊的利马斯和巴乌叶认出江安义,反正是黑夜看不清脸,反倒更容易暴露身形,利马斯颤抖的手指着江安义吼道:“就是他,他就是暗算大当家的人。”

    江安义一看不妙,喝了声:“分头走。”带着朴天豪、饶安思和三名亲

    卫往南逃去,黄蜂盗的三百人马驻扎在枭镇之南不是秘密。在更换衣服的时候,江安义做过简短的安排,一旦出现意外,他和朴天豪一组从南往西走吸引漠北帮的注意,何希桂则带着剩下的人往东突围。

    其实,江安义这趟出来就动了前往莎宿国看看隆盖的念头,从欣菲那里得知莎宿国女王罗娜荒淫无度,朝政被吐乐家把持,隆盖已经十三岁了,跟随国师斯吉大长老学习,按照西域国的规定,王子十四岁便可以亲政,明年隆盖就能正式成为莎宿国国主了,可是无论是罗娜还是吐乐家都不打算把王位交给隆盖。

    对于这个儿子,江安义想起来便觉得有些愧疚,虽然事出有因,但自己确实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也不知道隆盖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明年隆盖要登上王位,江安义觉得有机会还是去看看,若是能帮上一把,也算尽点责任。

    此次剿灭马贼收获甚丰,有了银两化州便能安然过关,有欣菲、方仕书、管平仲等人在,江安义觉得自己在不在化州其实都是一样。当然江安义不会说自己去看儿子,只说为了西征探听虚实,到西域诸国游历一番,来年三月之前定然回国。

    江安义等人夺路而逃,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箭只“嗖嗖”地射来,好在几人都身手不凡,在马背上不断地躲避着,实在避不开便用手中兵器拨打。漠北帮的人都去追拿江安义了,野羊集没有看管,何希桂等人混在逃跑的人群中轻易离开。

    何希桂在马背上望着南方的远去的光亮,心中埋怨师傅倒是一走了之,自己回去后怎么跟师娘交待,怎么跟管将军、方刺史这一大帮子人解说,肯定落一大堆的埋怨。

    江安义奔出不久,就看到前面火光明亮,黄锋盗数百人列成方阵,严阵以待,最前面的一匹白色骆驼,腾恭立手持板斧端坐在其上。江安义远远瞥见,不打算冲阵,拐了个弯想从旁边绕过,他与腾恭立交过手,知道此人悍勇异常,若是被他缠住一时难以挣脱,等后面的追兵赶至,恐怕再难脱身。

    “江大人,故人相逢,为何来去匆匆”,腾恭立朗声道。江安义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腾恭立居然还能认出自己,特别现在是黑夜,腾恭立怎么可能看清自己的面貌。只听腾恭立继续道:“平山侯且慢走,待腾某驱散追兵,再与你细谈。”

    说罢,腾恭立催着骆驼朝漠北帮帮众迎去,他身后的黄蜂盗贼紧随其后向前冲去,那辣娘子手舞两柄马刀紧随在腾胖子身侧。

    一句平山侯说明腾恭立对江安义的情况十分了解,看到黄蜂盗与漠北帮战在一处,江安义心头一动,勒住战马在一旁看起热闹来。别看漠北帮人多,但是追赶江安义队型零散,被黄蜂盗的整齐的队列一冲,立时七零八落起来。

    腾恭立舞动手中板斧,白骆驼过处血

    肉横飞,辣娘子娇叱不断,手中双刀舞如雪团,凶悍不次于腾恭立,那些黄蜂盗发出阵阵嚎叫,像恶狼扑向羊群,不到半柱香功夫漠北帮便拨马败走。

    “腾胖子,你等着,漠北帮必报此仇。”远远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声,腾恭立勒住骆驼,示意手下不用追赶,高声应道:“爷爷等着你们,只是埃尔哥瞎了双眼,我怕你们不敢来。”

    江安义催马上前打招呼,拱手笑道:“饮马客栈一别已有十五年,腾当家风采依然,不知腾当家怎么认出江某人。”

    辣娘子在旁边娇笑道:“江大人,老娘可是常常念起你,你那眉梢的疤痕我可是记忆深刻,在酒楼上你弄瞎埃乐哥的眼睛,我就猜出八成是你。啧啧,没想到当年吐乐家的小跟班居然是大郑国的状元郎。说起来老娘这双眼可真厉害,一眼就看出你不同寻常,听说你那个相好的成了莎宿国女王,我们家老腾对她可是是念念不忘,说起来口水直流。”

    腾恭立也不生气,哈哈笑道:“江大人,此次不宜久留,若是信得过腾某随我往前走一段,到了落脚地咱们再细聊。”

    折往西走出三十余里,江安义看到前面一片灯火,数十顶帐蓬扎在空处,一哨人马闻声迎了出来。腾恭立笑着解释道:“跟漠北鹰打交道不能不多加点小心,我在这里留了二百弟兄,这里少有人来,可以饮酒畅谈。”

    江安义满是好奇地跟着腾恭立进了他的大帐,帐内十分简单,地上铺着张织毯,屋角堆着杂物,中间一张短几,上面放着烛台。

    腾恭立将板斧交给手下,对辣娘子道:“让人送几坛酒来,有什么吃的送些来,我与江大人边吃边聊,他妈的埃乐哥请客老子都没吃饱。”

    江安义不知道腾恭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他艺高人胆大,如果腾恭立动什么坏心思,他有把握先将腾恭立拿下。腾恭立请江安义在织毯下坐下,开口道:“江大人肯定满腹疑惑,腾某长话短说,腾某是郑人,腾某想立功归国。”

    腾恭立脸上闪过一丝伤感,继续道:“不瞒大人,腾某的爷爷曾是化州景源县的一名小吏,西域军破县全家被尉车人掳去为奴,腾某是在尉车国出生。我全家被一名尉车富商买去,爷爷替他家做帐房先生,那家人还算心善,全家得以苟全性命。我十几岁的时候替主家从军,仗着有把子力气在尉车军中倒是如鱼得水,一直升到铜护将军。”

    帐帘掀开,辣娘子带着几个人拿着酒和食物进来,笑道:“当家人,又在吹嘘你的发家史了,比起人家江大人你可差远了。”

    腾恭立哈哈笑道:“是不能比,不过既然有求于江大人,来龙去脉总要跟大人说个清楚。江大人,长夜漫漫,咱们边吃边聊,娘子,你招呼好外面的弟兄。”

第八百七十四章老谋深算

    一口金玉液下肚,腾恭立恬意地呼出酒气,再度出声道:“腾某是郑人。幼时爷爷为我启蒙,腾某所学的第一个字便是‘郑’字,腾某十七岁时爷爷归天,临终时让人将他的床榻朝向东方,吩咐子孙将来归家,不要忘记把他挖出葬回故土。”

    江安义暗叹,西域入侵郑国,不知有多少人家被掳到了异国,再无法返回故土,只是思归之心从未改变,自己此次用西域军俘虏换回被掳走的百姓,朝堂之上有人说他纵敌,真该让那些人也被西域人抓去为奴。

    “说实话,腾某在尉车国出生,在尉车国效命,对于郑国并无什么感情。”腾恭立毫不掩饰地道:“腾某三十一岁那年因军功要晋升为银护将军,遭人妒恨设计陷害,说腾某是大郑奸细,幸亏我平日待手下不错,在他们的护佑下杀出一条血路逃到了戈壁。腾某逃脱性命,却让家人为我替罪,全家一百三十二人被杀得干干净净,腾某好恨啊。”

    “啪”的一声,酒碗裂碎,鲜血混杂着酒水淋漓满桌,腾恭立甩甩手上的血水,看着江安义道:“腾某带着兄弟在戈壁做了马贼,后来结识了韦娘,喔,就是辣娘子,一个妇道人家东奔西走不便,便有了饮马客栈。她开店,腾某带着弟兄在外抢掠,二十年下来手下的弟兄换了一批,可惜老天没长眼居然还留着我这个祸害,呵呵,可见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江安义抿了一口酒,道:“腾当家,多谢你援手之义,你若是想回郑国,在化州江某倒是可以做主。”

    腾恭立摇摇头道:“丧家之犬,既不能回尉车也不想去郑国。”

    江安义无语,腾恭立帮自己肯定有他的目的,只不知他想要什么。腾恭立继续道:“韦娘为腾家产下一子一女,我腾家有后了,腾某总不能让子孙跟我一样把脑袋拴在裤腰上吧。不瞒大人说,我让亲信暗中在莎宿国置下产业,把儿女安置在那,教他们习文练武、读书识字,将来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安生地活着。”

    说起儿女,腾恭立的脸上一脸慈爱,哪有半分杀人如麻的凶悍。江安义笑道:“为了儿女,腾兄准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狗屁成佛,老子杀人放火也没见佛祖怪罪,再说没有我烧杀抢掠哪有我儿子的安生日子,自打家人死去,老子便只信手中斧子了。”腾恭立恢复了凶悍,不屑地道。

    江安义见腾恭立双眼赤红,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岔开话题道:“腾当家什么时候认出江某来了?”

    “江大人刺杀埃尔哥腾某便认出大人眉梢的伤疤,所以才决定助大人一臂之力,挡住埃尔哥的退路。”江安义有些懊恼地摸了摸眉梢的疤痕,化妆时他有意在上面涂过黑色,还是掩盖不住,看来自己想要不熟人认出很难了。

    腾恭立笑道:“大人的化妆很精妙,按说腾某也认不出来,只是在饮马客栈大人的身手给腾某留下深刻的印象,腾某纵横戈

    壁二十年,有大人这样身手的人没遇到几个,若是不留神记住,怕是性命早就不保了。”

    小小地捧了江安义几句,腾恭立继续道:“做马贼也得消息灵通,黄蜂盗在化州也有细作,探听商队的货物、护卫的多少,要不然黄蜂盗也无法成为戈壁三雄之一。腾某与大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对大人在化州的事迹颇为关注,此次大人到化州任经略使,很快就将西域联军赶走,最近又率师出征戈壁,建立军镇。腾某以为大人意在西域,欲征西域先平戈壁,腾某暗中悲叹马贼在戈壁上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江安义微笑不语,腾恭立目露狡黠之意,道:“埃尔哥欲联合戈壁马贼共同对抗郑军,他也不想想西域联军三十余万尚败在大人手中,区区万余马贼对抗郑军无异于螳臂挡车,自取灭亡。”

    腾恭立的郑语用得不错,看来幼时所受的郑国启蒙已深入其心,江安义道:“腾当家是准备投靠郑军吗?江某欢迎之极,定会禀明天子,封赏腾当家。”

    腾恭立摇头道:“腾某说过既不能回尉车也不想做郑人,此生便在戈壁上等死好了。”

    “腾当家是为儿女打算?”

    “不错。腾某今日与漠北帮结仇,破坏戈壁结盟,算是助了大人一臂之力,将来郑军西进,黄蜂盗愿为前驱为大人效力。”腾恭立道。

    “腾当家有何求?”

    腾恭立叹道:“以大人之能,将来西征必成定局,等到大人挥军之时,不可剿杀我黄蜂帮众,若是大人要在西域立下基业,腾某不才,愿为大人镇守一方,我家儿女便不用大人看顾。若是事情有变,还请大人将我的儿女接回郑国,替他们谋份富贵。”

    江安义目光一凝,腾恭立是在赌郑军西征的获胜,他的雄心不小,他可以借助郑军西进之机像大齐国那样开疆裂土,西域并非郑土,隔着千里戈壁难以驻守,若是西域二十八国分裂成三十六国,四十九国对郑国来说是件好事。黄蜂盗熟习西域情况,届时自己真有可能让他替为镇守,通过黄蜂盗掠夺、压榨西域财富,这样的亲郑势力朝庭也乐于见到,甚至会鼓励多培养几个。江安义脑中念头一闪,隆盖在莎宿国没有帮手,若是有腾恭立这样的人在儿子身边辅佐,吐乐家便难以一手遮天,隆盖才能真正成为王者。

    见江安义沉思不语,腾恭立也不出声,自顾喝酒吃肉等着江安义应答。半晌,江安义抬着望着腾恭立道:“郑军西进还需年月,此时议定为时过早。不过黄蜂盗可以先行收拢马贼、壮大队伍,阻止马贼进犯军镇,若有所需不妨向郑军军镇提出,遇险也可向军镇靠拢,我会让驻军相帮。腾当家,但愿你话出真心,江某可以承诺,你不欺我我定不负你。”

    “诺!”腾恭立笑着伸出巴掌与江安义相击,问道:“大人接下来要回郑国吗,可要我派人护送。”

    江安义道:“我打算四处走走,随便看看。

    “知此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腾恭立笑道:“不过大人只带了几名从人怕有不妥,若是信得过腾某,腾某有几名信得过的手下,可以作为大人的向导。”

    第二天一早,江安义一行往西而去,随行多了两名黄蜂盗的向导。腾恭立与辣娘子站在营寨前目送江安义离开,辣娘子有些担心地道:“当家的,你说江安义信得过吗,当官的可没好的。”

    腾恭立道:“无妨,江安义这人说话还算数,而且咱们大力帮他也是为了自己和景儿,郑军西征时咱们避无可避,还不如早些交好得些好处,将来说不定真能坐镇一方,那时娘子就跟着享福吧。”

    “老娘倒不图享福,只是为了景儿将来有个好出身”,辣娘子幽幽叹道:“你说江安义会不会是去莎宿国看他的姘头,都说莎宿王子隆盖是女王跟别人所生,有谁知道是化州经略使江安义的种。江安义去了莎宿新伊城见到女王罗娜,也不知王宫中那么多的面首该怎么办?嘻嘻,想起来都让老娘兴奋。”

    腾恭立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他把儿女就安置在莎宿国的新伊城内,这些年他花费大量银钱交结莎宿国的塔扎吐乐安,又向帕火教进献了大量的财物,长子腾毅景拜教主斯吉的大弟子为师,与常到帕火教玩耍的王子隆盖结为朋友,便是女儿腾怡雯也与隆盖结识。

    之所以花这么大力气,是腾恭立无意中探知一个消息,王子隆盖是江安义所生,腾恭立如获至宝,才有了交好吐乐安,进奉帕火教的做法,这番思谋是准备隆盖亲政后景儿能在莎宿王庭得到重用,说不定女儿能为隆盖的王妃。

    女王罗娜虽然面首无数,但并未再受孕生子,对这个儿子视若珍宝,只是罗娜不理朝政,王权被三个兄弟把持,莎宿国内早有传言,吐乐家有意阻止隆盖即位成为国主,正在游说罗娜继续主政,将隆盖继位的年纪推迟到十八岁或者二十岁。

    辣娘子幸灾乐祸地道:“莎宿王子明年十四岁可以亲政了,江安义八成是去他那个私生子撑腰去了,也不知他到了新伊城会掀起什么风浪。当家的,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说不定能混水摸鱼捞点好处。”

    腾恭立撇了一眼辣娘子,骂道:“妇道人家见识短,人家处理家务事咱们去掺和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莎宿国这些年被吐乐家牢牢把持住,朝堂上都是吐乐家的人,你说江安义这几个人前去能起什么作用,别折在了新伊城,至多罗娜念及旧情,后宫中多个面首罢了。”辣娘子嬉笑道。

    腾恭立正色地道:“江安义此人不容小觑,你看他刚到化州便扭败为胜,西域三十万大军败逃,现在更是一改郑国守势,咄咄逼人有意西征,面对这样的人物怎能等闲视之。要不然我也不会算计埃尔哥与漠北帮决裂去讨好他。娘子,既然我们选择了追从,便不可三心二意,否则祸不旋踵。”

第八百七十五章不请自来

    有了腾恭立送的两名向导,就连朴天豪也觉得方便了许多,哪里有水源,哪里找宿处,如何躲避风暴,都安排得妥妥的,江安义下定决心将两人招揽到自己的麾下,西征时有这两人做向导可减少许多麻烦。关于戈壁的可怕记录不在少数,西域联军东侵时都要挑沙尘暴、龙卷风少的季节出发,遇到风暴大军还没攻打郑国便损兵折将的事没少发生。

    一行人走了四天,人烟逐渐稠密起来,沙石道上有商队往来。向导卡明斯笑着对江安义道:“安爷,再往前十来里就是尉车国的陶居城了。”

    江安义化名安格,身份贩卖丝绸的商人,朴天豪等人是管家兼护卫。腾恭立替江安义准备了四匹骆驼的货物,装着郑国的丝绸和瓷器,不用问是黄蜂盗抢来的,顺手给江安义做了人情。两名向导都是三十来岁的壮小伙,经常奔走西域诸国替黄蜂盗出售抢来的东西,这样的小商队在西域诸国十分常见。

    在茫茫戈壁行进了数天少见人烟,陶居城突兀地出现在眼前,让人生出亲切之感,随着商队不急不缓地前进,江安义打量着这座夯土筑成的城池,陶居城城墙并不规则,城墙角有方形的墩台,有如巨人雄据,气势十足,灰黄的城墙上有蓑草随风飘摇,透出沧桑的味道。

    城门处有收税官,交纳了二两银子的入城费,江安义等人进入陶居城。在城门洞里江安义拍了一下墙上的夯土,发现筑土十分坚固,并不比石砌的城墙差。

    进得城来看到街道两旁同样是店铺民居,四方结构与郑国的房屋不相同,多是白石黄土筑成,看上去十分简朴。卡明斯笑着解释道:“陶居城靠近戈壁,经常遭遇沙暴,这种屋子不惧风沙。”

    街上人畜往来不断,不少行人随身带着兵器,往来骑马的人占到半数,店铺外设有栏杆,专门供人系马,从服饰看各国人都有,在街上行走了里许,江安义就遇到了两伙郑国装束的商人。越往里走,建筑逐渐变得宏大起来,门前雕刻着花兽,有的涂沫着颜色,空地居然还有帐蓬。

    时间刚过午时,几个人这些天在戈壁上没处洗漱,全都是一身尘土。江安义道:“找个地方歇歇脚,洗个澡好好吃一顿,解解乏。”

    另一个向导索图带着众人离开大街,熟门熟路地拐进一处巷子,这里清静了许多。店主听到外面的马叫声笑吟吟地迎了出来,看到索图上前一把抱住,行了贴面礼,热情地招呼道:“我的兄弟,老约夫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你的到来,我特意为你留了一坛安印国的好酒,这些朋友快往里面请!葛台,还不快点将马匹、骆驼牵到马厩去,用上好的精料喂养,粟拉,快将这几位爷的货物送到上房去,索图是我最好的兄弟,若是他有丝毫不满意小心你们的皮。”

    索图侧身将江安义让了出来,对约夫道:“老约夫,你这个吸血鬼,这次我是陪我家主人来的,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把我主人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

    处。”

    约夫眼神一亮,对着江安义弯腰行礼,道:“远来的贵客,老约夫欢迎您的到来,您一看就是来是富有大郑国的老爷,老约夫将竭尽所有满足您的需求。尊敬的客人,其实老约夫也算是郑人,老约夫可怜的娘是郑人,愿主保佑她在天堂过得快乐。”

    尉车人的眼珠是淡蓝色的,面容更为刚硬,特别是鼻子突出,江安义发现老约夫的眼睛是黑色的,而且面容柔和,只是头发淡黄,不像纯粹的郑人。索图笑道:“老约夫是混血儿,他娘亲是被尉车人掳来的郑女,在西域有不少像约夫这样的混血儿。”

    约夫在前面领路,穿过前面的院落来到一处四方天井院落,院落的一角是葡萄架,葡萄架是有水井。约夫指着这个院落道:“这里有八间房,三间上房,五间侧房,客人要几间?”

    江安义豪气地一挥手,道:“整个院子我们都包下了。”约夫眉开眼笑地道:“尊贵的老爷,愿主保佑您平安,我带您到上房看看,保管您满意。”

    推开上房的门,居然是一明一暗两间房,外面的待客室,里面是住处,一道色彩华丽的垂帘将里外隔开。墙面上持着壁毯装饰,地上铺着织毯,异域风格的桌椅、烛台、铜制的器皿闪闪发亮。江安义满意地点点头,道:“掌柜的,你去准备些吃食,等我们洗漱后到大堂用餐。”

    半个时辰后,江安义等人来到前面的大堂,这个时候午时已过,大堂内没有其他人。约夫看到江安义到来,赶紧吩咐伙计端上来酒菜,索图笑着介绍道:“安爷,这里的烤全羊、红肠、椒麻鸡都不错,驼峰肉更是一绝。”

    约夫笑眯眯地在旁边补充道:“索图是我的兄弟,他为人老实,老爷你尝过后保管吃过一次想吃下一次。您先慢慢喝着吃着,有些菜需要时间,我让后厨精心调制,一定让老爷您满意。”

    索图没说瞎话,这家的菜真不错,特别是经过戈壁长途跋涉之后,这些精美的饭菜吃起来十分香甜,约夫殷勤地在旁边斟酒,美滋滋地估算着这一次买卖至少有十两银子到账。

    屋外又响起马蹄声,约夫连忙放下酒坛,笑道:“尊贵的老爷给老约夫带来了好运,又有客人来了。云娘,替我招呼客人,我去外面迎一迎。”

    一个矮小的妇人怯生生地走过来,吃力地抱着酒坛给众人倒酒。江安义一皱眉,问道:“你是郑人?”

    那妇人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看清江安义的黑眼黑发后才细声道:“奴婢是化州合城县人,二十四年前同父母一起被大军掳到了尉车国,被约夫老爷买下做酒娘。”

    江安义注意到云娘枯瘦的手上有鞭打过的痕迹,说话时浑身微微发抖,就像只受到惊吓的鹌鹑,显然平日里没少挨打。朴天豪柔声道:“云娘,前一阵子郑国化州向西域各国索国被掳走的郑人,你怎么没有被换走?”

    云娘眼中含泪,欲言又止。

    “图老爷,今年的税我不是已经交过了吗,怎么还要交啊。您老开恩啊,再交下去我这个店只能关门了。”约夫哀告的声音传来。

    “不是老爷多收税,国主发了话,今年的税收翻倍,所以你还得交两枚金币的税。”说话间一个胖子趾高气昂地出现在大堂门口,约夫一脸愁容地跟在他身旁,数名身着皮甲、长发披肩,腰挎弯刀的汉子横眉立目地走在后面。

    “是陶居城的包税官图额耳”,卡明斯轻声地对江安义道。见江安义不明白包税官的意思,解释道:“戎弥、尉车等国这些年接连向郑国发动战争,国库钱粮耗尽,不得已向商人借取重金,而将国家的征税权卖给了商人,这个图额耳花了十万枚金币买下了金年陶居城的征税权。”

    国家税赋居然出卖给商人,这样一来包税商肯定要重重盘剥,百姓定然苦不堪言。江安义暗喜,如果西域各国都采取包税的方法,不用十年西域各国定会民不聊生,社会动荡,到时候不用打其国自败。

    图额耳看到大堂中吃饭的江安义等人,对着约夫道:“该死的,你还说没有钱,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啧啧,吃得比本老爷还要好,可曾交过税了?”

    索图站起身来笑道:“回禀包税官老爷,进城门的时候交过了。”

    “交过了?本老爷刚刚接到国主的通知,今年的税收加倍,所以你们得再交一次税。”图额耳不怀好意地笑道。他身后的那些壮汉往前一步,气势汹汹地瞪着江安义等人,大有不拿钱就拿人之意。

    约夫连忙打圆场道:“图老爷,您再宽容几天,年底之前我一定将差的税额补上,我现在真没钱。这几位客人是刚进城的,您还是等他们出城的时候再收税吧。”

    图额耳一瞪眼,喝道:“老爷还用你教该怎么做吗?这伙人是郑人吧,该不是郑国的奸细吧,把他们都抓起来,带到老爷府上去,老爷要亲自审问。他们带的货物在哪里,都送到老爷府上去。”

    看样子图额耳没少做这样的事,他身后的汉子狞笑着上前抓人,可惜这次图额耳走了眼,惹上了煞星,江安义正为云娘的事恼火,看到一名壮汉向他的衣领抓来,怒火中烧。

    肩膀一缩,那汉子的手抓到了空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安义的肩膀往外一撞,元玄真气顺着肩膀直注入那汉子的巴掌。只听到“啪啪”声响,那汉子惨叫着往后退,胳膊有如面条般软搭下来,整条臂膀被元玄真气震得粉碎。

    另外几个上前抓人的汉子滚得滚、爬得爬,倒了一地,图额耳吓得往后一跳,栗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殴打包税官,我要到城主那里告你们,让城门派兵把你们抓进大牢。”

    江安义一摆手,饶安思上前抓住图额耳的胳膊,伸手一拧,将他擒住。图额耳大声求饶,约夫吓得赶紧道:“老爷,快放了包税官,要不然城门府的兵马到来,我们的性命难保。”

第八百七十六章逆旅同行

    约夫其实清楚索图的身份,他曾多次帮索图销售过货物,索图是马贼,他家主人用脚后跟想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看江安义等人二话不说就把包税官擒住,惹恼了这些爷真可能一刀将图额耳宰了,这些马贼杀完人跑了,倒霉的可是自己。

    顾不上脸面,约夫“扑通”跪倒在江安义身前,苦苦哀求道:“尊贵的老爷,您饶过包税官吧。索图,我的好兄弟,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替我求求情吧。”

    江安义瞥见云娘畏缩地躲在一角,想将瘦小的身子藏在酒坛之后,心中不禁火起,一脚将约夫蹬翻,道:“将他们都带到院子里去,我要问话。”

    图额耳和那些汉子被提进了院子,约夫和云娘也被带了过去,功夫不大,朴天豪等人便将图额耳再次收税的原由问了个清楚。图额耳没说谎,尉车国国主下令今年的税赋在原来的基础上多收五成,也就是说包税官要再交今年一半的税赋。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钱图额耳当然要从陶居城的商铺和客商身上捞回来,当然有了借口不妨多捞了些。

    尉车国国主加征税赋的原因很简单,与郑国一战败了,有三千多人被俘虏,要换回这些俘虏把国内掳来的郑人送去一批,不足的部分就得掏银子。国库连年打仗原本就空虚,宗主国戎弥国又勒索了一回,尉车国国主没钱了,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钱都发不出。

    今年的税赋早已用光,只能再从包税官手中刮一回,据图额耳交待,尉车国国主正准备向邻居莎宿、宿月等小国“借”一点,四万大军正在操练,准备趁莎宿王子隆盖亲政之机前去祝贺借债。

    江安义看了看云娘,朴天豪道:“云娘二十多年前被掳来,十三岁时便卖给了约夫,成为约夫的奴婢,替约夫生了一子一女,因为牵挂儿女,云娘没有申请回境。”

    狠狠地瞪了约夫一眼,朴天豪继续道:“约夫好财如命,视云娘为犬马,非打即骂,云娘所生的儿女也被约夫视为奴仆,在店中做活,动辄打骂。”

    约夫看到江安义冷冰冰的眼神,腿一软,跪倒在地,哭号道:“老爷饶命啊,小人再不敢了。今后云娘就是我老婆,我的财产全部留给她的儿女,求老爷饶了小人一命。”

    江安义问云娘道:“大婶,你可愿意回郑国?”

    云娘壮着胆子道:“老身做梦都想回郑国,可是老身放下不儿女。”

    “你儿女可在店中,带他们一起离开。约夫的钱放在何处?朴天豪你去给云娘拿足盘缠,索图,你到城门口看有没有去郑国的商队,让他们带云娘回家。”江安义吩咐道。

    云娘的儿女就在店中,听到母亲要带他们回郑国无不欢喜,朴天豪从约夫的住处搜出他藏的金银,包在一起塞给云娘。云娘谢过江安义,带着儿女毫不留恋地跟着索图走了。

    院内,约夫如同被抽了脊梁,软瘫在地,金银被搜走了如同割走了他的心肝,不过现在也顾不上心痛了,他担心被江安义杀人灭口。哭嚎

    的图额耳后脑挨了一掌,早已昏迷不醒,那些汉子被绑在柱上,嘴里塞了割下来的衣服喊不出声。约夫不错眼地看着沉思中的江安义,生死操于此人的一念之间。

    原本打算直接前往莎宿国,从图额耳嘴中得知尉车国的乱状后,江安义决定先到尉车国国都去瞧瞧,郑军若要西进最先接触的恐怕就是尉车国。江安义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是走到哪里哪里出事的灾星,这趟去钵石城还不得血流成河,人头如山。

    约夫看到江安义脸上森冷的笑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江安义等人早已不知去向,赶紧跑到卧室,只见藏钱的柜子大开,半生的积蓄二百三十二枚金币和一百多两散碎银子全被拿走了。惨叫一声,约夫坐在了地上,拍打着地面干嚎,欲哭无泪啊,真心痛。云娘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戈壁茫茫何处追寻,出了陶居城自己也没办法寻人,至于江安义这些人,但愿主保佑,这辈子再不要遇上这伙强盗才好。店里除了他和云娘外,只有四名伙计和两名厨子,其中两名伙计还是云娘的一对儿女,葛台和粟拉在店前招呼客人,没有人来乐得在外唠嗑清闲,哪会入内讨骂,所以约夫和图额耳等人出事并没人知晓。

    干嚎了半天,约夫总算记起绑着的图额耳,猛一机灵,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哭丧着脸解开图额耳和那些护卫的绑绳,约夫心如死灰,也不知道卖了这家客栈能否赔偿图额耳这个吸血鬼。

    江安义等人已经离开陶居城三十多里了,距离钵石城还有三百余里,尉车国的国土面积不大,仅有化州的三分之一。尉车国境内城市间有官道沟通,道旁的绿色多了起来,桦树、杨树,核桃树、巴旦木在广袤的大地上自由生长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索图挑了处胡杨林扎帐休息。陶居城发生的事没有人在意,卡明斯说这样的事在陶居城时常发生,没有好处城主府可不会出兵抓人,而图额耳和约夫估计也不会花银子出口气。

    胡杨林靠近水源,已经有二十余顶帐蓬扎在树林旁,琴声欢快、手鼓激昂,黄色舞裙在篝火旁盛放,舞娘的双手随着变幻的身姿定格成多姿绚丽的身影,便连胡杨林也摇摆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喝采声。

    当江安义这伙人将篝火燃起,开始烘烤干粮时,有客来访。客人从邻近帐蓬而来,手中提着一坛酒,江安义将他让到篝火旁坐下,互相问候过,打开酒坛,索图用银盘盛着烤好的牛羊肉端上,江安义与来客边喝边谈。

    客人名叫贾纳迪,自称是依疏国歌舞团的团主,一路徒经田韦、戎弥来到尉车国,准备到钵石城参加阿弥陀佛圣诞盛典。尉车国信奉佛教,每年十一月十七日阿弥陀佛圣诞尉车国都会举办庆典,邀请各国的舞乐班参加,若是能得到国主赞赏赏赐高达千金,而舞乐班子也会名闻西域,成为各国宫庭竞相邀请的对象。

    贾纳迪抚着蓬松的胡须,眼中露出希翼的光芒,道:“我的玛热歌舞团在依疏国很有名气,参加过国主的宫庭舞宴,这次我为

    阿弥陀佛圣诞庆典精心编导了一曲飞天手印舞,又花重金聘请了拉亚领舞,一定能在庆典上大放光彩。”

    对于歌舞江安义是个外行,随口恭维祝福了几句,贾纳迪开始套问江安义的来历,江安义告诉他自己是郑国的商贩,前去钵石城做生意,酒到三分醉,贾纳迪起身告辞,与江安义约定明日一同前行。

    贾纳迪回到自己的帐蓬,三分酒意立时消失不见,叫来护卫弗斯吩咐道:“晚上留点神,对面有八个人,都是精壮的汉子,带着兵刃,小心一点。”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边江安义八人也分成三班,彼此戒备。

    第二天出发,江安义发现歌舞团的队伍不小,有上百号人,车马套了二十余辆,还有二十六名护卫。贾纳迪笑吟吟来邀江安义共进早餐,江安义心中苦笑,自己上了贾纳迪的当,被他当成免费的护卫了,不过时间还算充足,江安义便没有拒绝,有歌舞团掩护他们也好方便行事。

    吃饭的时候江安义见到了贾纳迪嘴中的拉亚小姐,身着窄袖短襦,酥胸耸挺,红黄曳地长裙,越显腰肢纤细,身材曼妙,双耳明珠坠, 粉颈上挂着宝石链,行动时婀娜多姿,可惜脸上蒙着面纱,只能看到明眸清丽如水,一瞥之下有如惊鸿。

    对于江安义的惊艳神情贾纳迪很满意,少有人看到拉亚后还能保持镇定,他有信心利用拉亚把江安义套牢,说不定自己的歌舞团又要多出几名免费的护花护卫。

    “安掌柜,今夜我们宿在素瑟城,拉亚会表演舞蹈,安掌柜可以大饱眼福了。”贾纳迪笑道。

    车马行出四十里便到达素瑟城,歌舞团在搭建帐蓬舞台的时候,江安义便让卡明斯和索图在自家帐蓬前摆摊,把带来的丝绸和瓷器出售。卡明斯两人有模有样,入夜前居然做成了好几笔生意。

    火烛照亮夜空,巨大的帐篷拔地而起,琵琶急敲、手鼓响起,穿着华丽服装的歌女在帐蓬前热情地招揽着客人,“快来啊,五枚铜板就能看到依疏国的顶级歌舞,还能看到拉亚小姐表演的皮夜飞天舞,快来啊,歌舞团在素瑟只停留一天,错过此次可能终身无缘。”

    尉车国一枚金币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折十枚铜,五枚铜板在尉车国够一家人一天所需,价格不算低,可是前来观舞的素瑟人排起了长队,不知是依疏国的歌舞出名还是拉亚小姐的吸引力。

    “这位爷,一看您就是富贵人,怎么能和普通人一样坐五个铜板普通座,本歌舞团专门为您这样的贵客准备了包厢,只要五个银币,届时有舞娘为你敬酒。”贾纳迪口沫横飞地说道着,压低声音道:“今晚城主也会来听歌舞,在包厢说不定能和城主搭上关系。”

    贾纳迪经营歌舞团在各国间游历已有十余年,对于规矩十分清楚,当团里的乐师巡街的时候,他去了城主府求见送礼,城主罕末可答应今夜前来观看歌舞,当城主的车驾到来时,歌舞才响起了迎宾曲,表演正式开始了。

第八百七十七章不怀好意

    帐蓬正中搭起高台,靠近台子摆了一圈靠背椅,便是贵宾的席位了。当然城主的位置专门布置过,舒适的圈椅上铺着裘皮,旁边的小圆桌摆放着瓜果、点心,在椅子的背后用绳子拉了两道圈,算是将贵宾席与普通席隔开来。至于普通的观众便只有简易的长凳,考虑到后面的观众可能被前面挡住,贾纳迪吩咐后面逐层垫高了。

    帐蓬内放进来二百多人,挤得满满当当,气息混杂难闻,倒是十分暖和。贾纳迪答应江安义的大饱眼福就是帮着他维持秩序,用贾纳迪的话来说,可以随意走动,喜欢到哪里看表演就到哪里,比城主的位置还要好。

    江安义又好气又好笑,堂堂的化州经略使被歌舞团的老板耍得团团转,传出去让人笑话。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百样人生滋味不同,有机会体念一回亦是幸事。

    在化州的时候江安义看过西域的舞蹈表演,知道西域舞有旋转、迅急、欢快的特色,女子体态轻盈、扬眉动目、风情入骨,男子舞姿刚健,多有踢踏动作,舞蹈与音乐相和,奔腾欢快,方仕书曾评说西域舞有“六如”之称,即快如电、旋如风、娇如龙、轻如雪、缓如云、柔如柳。

    有一点贾纳迪没有吹牛,他的玛热歌舞团表演确实不俗,比起江安义看过的西域舞蹈要好看得多,舞台之上锦帽赤靴、罗裙飞扬,欢快的手鼓伴着舞女身上的铃铛悦耳动听、摇曳生姿,彩声轰然而起,简直要将帐蓬的顶盖掀飞。

    最后的压场戏是亚小姐的飞天舞,身着彩色锦裙,披着纱巾的拉亚一上场便赢得了满堂彩,脸上依旧蒙着面纱,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顾怜流盼,钩人魂魄。素瑟城城主德里帮眼神一亮,懒洋洋的身子坐直,不错眼地看着拉亚的一举一动,不时地鼓掌喝采。

    贾纳迪就站在他身旁服伺,看到德里帮垂涎的样子暗暗叫苦,经营歌舞团最怕的就是不要脸的权贵对舞女的觊觎,贾纳迪经营玛热歌舞团十六年,就不得不送出过八名舞女。

    拉亚小姐出生在吐笃国,是舞乐大师艾比之女,自幼便显现出舞蹈方面的天赋,艾比带着她周游西域诸国,吸取各国舞乐之长,十四岁时拉亚以一曲萨登舞成名,随着其父在各国巡回表演,受到西域各国王公贵族的追捧,贾纳迪曾专门去观摩她的表演,把拉亚的技艺融入到自己的歌舞团表演中。

    一年前艾比意外身亡,拉亚退隐不出,贾纳迪经过戎弥国坦吉城时无意中得知拉亚住在这里,抱着试试看的心思登门招揽,没想到拉亚居然答应他前去钵石城参加庆典,并带来了她精心编导的飞天手印舞,这让贾纳迪雄心勃勃要在庆典上夺冠。

    歌舞团一路行来当然要表演,贾纳迪为了扩大玛热歌舞团的影响,打着拉亚的牌子捞钱,吸引了不少护花使者前来,显然贾纳迪看到江安义惊艳的神情后,把他也准备当成免费的护卫用了。

    拉亚一曲舞罢,今夜的歌舞结束了

    ,观众满意离场。德里帮站起身拍拍贾纳迪的肩膀道:“拉亚小姐的飞天舞妙极了,本老爷在城主府设宴,款待拉亚小姐,一会你和拉亚小姐一起来。哈哈哈。”

    德里帮走了,贾纳迪的脸垮了下来,垂头丧气地来见拉亚,斯斯艾艾地也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拉亚先看出来了,笑道:“团主,可是城主有意为难?”

    “城主说设宴招待你,让我和你一会前去城主府。”贾纳迪深知宴无好宴,拉亚小姐危险了。贾纳迪咬牙道:“德里帮没安好心,小姐你还是带着几名护卫走吧,他要怪罪也没办法,顶多打我一顿赔他点钱好了。”

    拉亚没想到油滑的贾纳迪居然变得有担当起来,有些感动地道:“现在城门关闭,就算要跑也无处可去,你去把弗斯叫来,让他陪我们前去。”弗斯是拉亚从家中带来的护卫,是歌舞团的护卫长,有几次遇到强匪都是弗斯给打发掉的。

    贾纳迪出帐呆立了片刻,叹着气去找弗斯,今夜这趟怕是凶多吉少,拉亚小姐难逃德里帮的淫掌。经过江安义的帐蓬时听到里面欢声笑语,贾纳迪心头一动,这帮郑人能从郑国经过戈壁来到这里,里面一定有高手,若是能多些人手替拉亚护驾,自己再赔上些钱财,说不定能安然脱身。

    想到这里,贾纳迪脸上堆起笑容,走进江安义帐蓬,笑道:“安爷,众位兄弟还没睡呢,今年的歌舞可还好看?”

    “好看,特别是拉亚小姐的飞天舞,衣裙飞舞,彩带飘飘,真有如仙女一般。”江安义赞道。

    贾纳迪越发确定江安义被拉亚迷住,道:“安爷,城主想请拉亚小姐赴宴,我想请你前去为拉亚小姐壮壮声势,不知你意下如何?”

    江安义立时明白过来,现在已快亥时,城主请拉亚赴宴可以想像意图不轨,贾纳迪请自己去壮声势,恐怕是让自己去做打手帮忙吧。不过拉亚的舞蹈确实美妙,江安义有些不忍心这样一个俏丽的舞者被权贵糟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走一趟,顺便见识一下素瑟城城主府的情况。

    一柱香之后,十名护卫伴随着一辆马车向城主府驰去,江安义和饶思安亦在其中,贾纳迪紧张地叮嘱着众人该注意的事项,让大伙千万以和为贵,不可惹恼了城主府的人。

    城主府设在素瑟城的中心位置,高墙和墩台围护,门前有卫兵守护。卫兵们显然得了吩咐,让开道路让车马入内,里面是拱型房屋,与郑国的风格截然不同,不过这种风格江安义在莎宿国见过,尉车与莎宿相临,看来建筑、民俗相同。

    众人在高大的石拱门前下马,火光中可以看到拱门上雕饰着花纹人物,上面涂抹着鲜艳的色彩。门前同样有卫兵守护,一名头戴白帽鉓以白羽,身穿锦袍外披细鳞甲、腰间挎着弯刀的将官在门前迎宾。

    拉亚在侍女的陪伴下迈步往里走,江安义等人举步相随,不料那名将官挡住江安义等人,道:“

    城主今夜宴请的是拉亚小姐,其他无干人员一律在门外等候。”

    拉亚站住,冷笑道:“城主这是何意?若是如此请你转告城主,就说拉亚身感不适,不能赴宴,请老爷原谅。”说罢,拉亚转身就走,毫不迟疑。

    那名将官显然有些慌了,上前拦住拉亚道:“小姐留步。无论无何这么多人都不能入内,这样吧,小姐选两个人进去便是。”

    拉亚的目光在江安义的脸上扫过,不知出于何意,用手指点着江安义和弗斯道:“你们两个人陪我进去。”

    将官侧身让客,贾纳迪也想跟在身后 进去,被卫兵拦住。贾纳迪急道:“我是歌舞团的团主,城主宴请的是我和拉亚小姐。”那些卫兵不为所动,贾纳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拉亚在江安义和弗斯的陪伴下向里行去,在大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大堂内烛火通明,桌上摆满了果瓜食物,城主德里帮有些坐卧不宁,不时地到门前张望一下,嘴角露着淫笑,幻想着今夜与拉亚共渡**。别看拉亚的美名为西域人所周知,其实她才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子,最难得的是周旋于各国的王公贵族之间,从未有过**的传言。想到这朵美丽的鲜花要被自己采下,德里帮笑得越发淫邪。

    脚步起响起,德里帮跳起身,拉了拉身上华丽的绸服,迈着方步来到门前相迎,看到拉亚小姐身后的两名护卫不禁一愣,喝道:“杰雷,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请拉亚小姐一人前来赴宴吗,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还不把他们赶出去。”

    不等杰雷说话,拉亚先开口道:“城主大人,这两人是我的贴身护卫,我出外时这两人必须跟在身边,如果城主大人要赶走他们,索性连我一起也赶走吧。”

    德里帮一皱眉,冷笑道:“好,那就一起进来吧。”说罢,也不让客,转身气哼哼地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伸手抓起桌上一枚梨,咬得汁水四溢。

    拉亚不紧不慢地在左侧坐下,江安义和弗斯站在她的身后,这等场面江安义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气定神闲的打理起屋中的摆设来。墙壁和窗户都精心装饰过,涂着淡蓝色彩,充满异域风情的花饰、图案精美的挂毯、金光闪闪的器皿,无不彰显出奢华富足。

    啃了几口梨,德里帮冷静下来,脸上换起笑容殷勤地问道:“拉亚小姐,今夜看到你的歌舞果然名不虚传,本老爷后宅多有歌女,想请拉亚小姐赏脸,花几天时间教导一下她们,至于学费一定会让拉亚小姐满意。”

    拉亚轻笑道:“多谢大老爷赏识,不过歌舞团要赶到钵石城参加国主举办的阿弥陀佛圣诞庆典,去得迟了恐怕国主不喜。”

    德里帮冷笑一声,道:“阿弥陀佛圣诞庆典在下个月的十七日,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从素瑟城前往钵石城要几天,只需小姐在城主府住上十天,届时本老爷亲自护送你前去钵石城,我正好也到王城看看庆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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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