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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七十八章身手不凡

    拉亚微蹙眉头,这个德里帮有如狗皮膏一般粘着不放,不过这种不顾脸面的权贵拉亚见得多了,知道如何应对。拉亚笑道:“大人,真是抱歉,恐怕拉亚不能答应你,此次前去钵石城奴家与大王子有约,殿下让我去他府中教习歌女,所以不能在素瑟城多留。”

    德里帮呆了一下,尉车国国主佩布索年岁已大,国事大都由大王子卡洛索做主,这位大王子好色如命,后宫之中美女众多,如果拉亚真与大王子有约,德里帮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拔大王子的头筹。

    分不清真假,德里帮狐疑着打量着拉亚,灯下看美人,虽然拉亚的脸被面紗掩住,但眼如秋水、身姿妙曼,举手投足都牵动心肠,着实让德里帮不舍。

    略思片刻,德里帮道:“既然是大王子有命那是要遵从的,为了保证拉亚小姐的安全,本大人明日亲自带队护送小姐前往王城,顺便拜见大王子。”德里帮心想,如果拉亚骗自己,到了大王子府中自然分晓,届时拉亚休想逃脱,如果是真,自己此行护送拉亚前至也算讨好了大王子,将来王子成为国主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拉亚当然不是真的与大王子有约,见德里帮死缠不放,眼中怒意一闪,笑吟吟地站起身来道:“既是如此便麻烦大人了,明日一早歌舞团出发,拉亚静候大人到来。”

    在门外焦急等待的贾纳迪看到拉亚出来,急忙迎上前去问道:“拉亚小姐,你没事吧。”

    拉亚微微一笑,道:“没事。城主大人听说我们与大王子有约,准备明日带着城主府的卫队保护我们前去王城。”

    与大王子有约?贾纳迪一愣,随即明白是拉亚的托辞,可是德里帮要亲自伴随前往,到了钵石城后如何收场?

    歌舞团没有住店,就在表演的空场处搭起帐蓬,江安义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和朴天豪一个帐蓬。商队八人共有四顶帐蓬,这让贾纳迪十分羡慕,白天的时候就话里话外地想塞几个人到江安义等人的帐蓬来住,被江安义断然拒绝。

    每日调息的功课不能间断,特别是体内的异种真气还没练化,江安义每日真气调息的时间比以往更多了半个时辰,将近三更,江安义缓缓收功,对面的朴天豪也盘足而坐,运气调息。

    朴天豪得江安义授以明玉真功后勤练不缀,他的功力已经登堂入室。帐蓬外传来衣袂飘飞之声,朴天豪立时睁开眼睛,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江安义。江安义示意他稍安勿躁,片刻之后,帐蓬外响起饶思安轻声的呼唤:“主公。”

    “进来。”江安义吩咐道。数次被暗杀,江安义已经养成了派人守夜的习惯,今夜巡守的是饶思安和另一名亲卫。饶思安钻入帐蓬内,低声禀道:“是歌舞团里面的人,往西走了。”

    歌舞团驻扎在城东,往西便是城主府方向,江安

    义心头一动,笑道:“被他扰了睡意,索性去看看热闹。”随行带着夜行服,江安义换上,让朴天豪和饶思安不用跟着,闪身出了帐蓬,朝城主府的方向潜去。

    已经三更,素瑟城内一片安静,江安义懒得穿街走巷,飞身上了房,朝着城主府的方向掠去。城主府的墩台上亮着火把,在黑夜中指明了方向,不一会,江安义就来到了城主府的高墙外。

    门前有卫兵把守,不时有巡逻队从高墙外走过,这些自然难不住江安义,窥个空处江安义纵身过了高墙,隐在暗处,让过一队巡逻兵。城主府的面积不小,江安义对布局不清楚,思畴着先找个高处先张望张望。

    先前到过大堂,那里应该是城主府最高的地方,江安义身形飘忽,向着大堂的方向移动。突然,江安义闪身避到柱后,一道黑影从不远处掠过。那道身影穿着黑衣,黑巾蒙脸,不可能是城主府的人,江安义心想这位应该就是那个从歌舞团出来的人,只不知他到城主府来做什么。

    耳中听着衣袂划空的轻微细声,江安义如影随形地跟在那个黑影的身后,东拐西挪,来到了一处大院子。院子前亮着火把,门前有两名卫兵在低声交谈,那黑影转到僻静处飘身越过围墙进了院子,江安义稍等片刻,也跟着进了院,略一打量,闪身上了一棵大树。那道黑影潜伏在廊下的柱旁,正侧耳听着动静,江安义微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安义注意到黑影的身材娇小,不像是男人,心中犹豫莫不是拉亚小姐?只见那黑影来到门前,像是推了推,没有动静,那黑影来到窗下,窗户也关着。黑影从怀中掏出匕首,插入窗户,片刻之后,黑影收起匕首,轻轻拉开窗户。可惜窗户内还有铁栏,宽度不过五寸,根本无法钻入。江安义心想换了自己只能震碎窗框或者掰弯铁栅,只是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现在是半夜,稍有声响就会惊动人。

    那黑影略呆了片刻,从腰间解下丝带,绑在两根铁栅之上,然后掏出那把匕首,连鞘插在丝带间绞动,江安义暗赞,好办法。无声无息地绞了半刻,借着微弱的月光,江安义看到铁栅被拉弯,只是这个缺口还是有点小,人要钻进去有些困难,还要不出声响,有点难。

    将丝带重新扎回腰间,那黑影双手抓住铁栅,身形缓缓地抬起,然后诡异地扭动着,身形折叠扭曲升缩,柔若无骨。江安义猛然想起在莎宿国王宫遇到的术空大师,那位来自天明国的佛门大师是江安义遇到过最为怪异的高手,看这个黑影的身手明显与术空大师相同。

    只见那黑影无声无息地扭动着,不一会便“挤”进了窗户内,江安义凝神静听,片刻之后隐约听到一声压抑的痛呼。再等了一柱香功夫,屋门打开,那黑影出现,背上多了一个硕大的包袱,江安义微微一笑,贼不空手,看来这位捞了

    不少东西。

    看着黑影跃过院墙,江安义没打算进屋看看,如果这屋中住的是那位城主大人,八成是命丧在这位手中。黑影背着包袱,依旧举重若轻,轻易避开了城主府中的巡逻,江安义看着他随意变幻着身形,巧妙地与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禁不住暗暗称赞,这门功夫做刺客是最好不过的了。

    出了城门府,黑影没有径直回歌舞团,而是朝南绕了个大圈,江安义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最终黑影还是回到了歌舞团。江安义满心好奇,这位黑影的真身到底是谁。

    黑影熟稔地来到拉亚的帐蓬前,江安义看到弗斯站在帐前等候,将黑影让入帐蓬内,弗斯四处张望了片刻,没有发现异常才跟着钻入帐内。帐内亮起了灯光,江安义悄然隐在帐后,里面说话的声音轻微,但江安义耳目灵通,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一句话也听不懂。

    江安义在化州多年,西域各国的语言都有些了解,这两人所说的话绝不是西域语,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屋中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拉亚小姐,自己见到的那个蒙面黑影是拉亚无疑。

    听了片刻,江安义觉得乏味,准备离开,又觉得追了半夜耽误了睡觉,着实无趣。一时童心起,弹指击向帐蓬,拉亚所住的帐蓬是上等的牛皮所制,指风弹在上面发出“崩”的一声轻响,帐内人如被霹雳炸中,灯光立灭。

    等拉亚和弗斯掠出帐来,只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十余丈外的一处帐蓬顶上向他们招手,弗斯不敢做声,急掠追去,黑影没头就跑,小半个时辰后拉亚见到了垂头丧气的弗斯,不用问,没追上。

    两人满腹狐疑地猜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是谁,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对方不是城主府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帐蓬外的天色渐亮,已经有人在走动,拉亚叹道:“罢了,不管他是谁,只要他不影响我们的计划,就随他去吧。天已经亮了,贾纳迪一会要叫你准备起程的事了。这一宿闹得觉都没睡,你出去吧,我先补补觉,动身的时候再叫我。”

    因为昨天拉亚说城主德里帮会带人随行,歌舞团准备好了之后贾纳迪没敢动身,左等不见城主府的人来,右等不见德里帮派人送信,眼见得太阳往中央靠了,贾纳迪急得团团转,最后一咬牙,决定到城主府看个究竟。

    城主府前戒备森严,不时有人出出进进,面容严肃。贾纳迪知道出事了,没敢上前,在城主府附近找了处铺子坐下,点了几样茶点边吃边等消息,果然不久之后有卫兵进来吃东西,贾纳迪偷听了一两句连忙起身结账,匆匆回到驻地,吩咐赶紧出城。

    弗斯假意不解地问道:“城主不是说要一起进王都吗,团主不等等他?”

    贾纳迪压低声音,惶恐地道:“城主府昨夜遇贼,德里帮死了,赶紧走,晚了就麻烦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王城见闻

    西域二十八国,尉车国的实力属于中游,以出产美玉、瓜果、香料而闻名。尉车、戎弥、休梨三国与郑国隔戈壁相望,尉车国夹在戎弥和休梨两在强国之间,西面是莎宿、居须、车合等国。

    尉车的地理位置让它成为郑国与西域中路国家相通的必经商道,所以尉车国在西域二十八国中称得上有钱。有钱便能购买装备、训练军队,五十年前尉车国也算是强国,莎宿、车合等小国尊其为盟主。

    可惜前国主穷兵好武,挑衅休梨国,结果被休梨国联络戎弥国一起敲打了一次,损兵折将不说还赔出去大量的财物,还被割走了六个县,国土减少了五分之一,而那几个小国纷纷必投在戎弥、休梨的门下,尉车国从此一蹶不起。

    现任国主继位,吸引了其父的教训,交好戎弥国,尊其为盟主,总算摆脱了两面敲打的被动局面,戎弥国国主虎敢为了彰显其盟主的仁义,常替他出面摆平休梨国的索要,尉车国得以喘息。

    不过自认小弟就要听从大哥的招呼,但凡戎弥国有用兵的时候都会招呼尉车国一起,一来得到助力,二来可以暗中削弱尉车国的实力,在现任国主的手下,尉车国勉强维持,实力日减。

    这次联军东进,原以为能跟在大哥后面捞些好处,结果损折了三千多兵马,还被郑国俘虏了近三千人,除了自己掏钱赎人外还得替大哥付点银子,原本干涸的国库找不出一个铜板。

    大王子卡洛索建议,今年的税赋再收五成,国主的命令传达下去,包税商们欢天喜地地掏钱,反正交给国主一枚金币,他们就能捞回来两枚,商人谋利,无利不起早。

    干涸的国库又充盈了,尉车国国主自然大喜,下令今年的阿弥陀佛圣诞庆典大肆庆祝,邀请西域各国乃至郑国、漠国、

    安印、摩居、天明等国的歌舞团前来参加。庆典之前还举办七天祈福法会,设斋、施食,并请各国高僧诵经、礼拜、念佛、持咒、辨经。

    钵石城东门前,闻讯前来参加庆典的歌舞团、参加法会的僧侣、前来做生易的商贩、找寻机会的各国武士在城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交给入城税进城。

    江安义远眺这座尉车国的国都,城高高达五丈,有如一条巨大的黑龙盘据,龙身上飘扬着各色旗帜,城墙之上将士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相隔二十余丈便有高高的墩台,上面有兵丁驻守,这座钵石城比起会野府还要坚固、雄壮。

    朴天豪来过钵石城,轻声在江安义的耳边介绍道:“这座钵石城方圆三十余里,城墙和城中的建筑、街道皆由玄武岩制成,修建于百年前,耗时二十六年,将三十里外的数座大山夷为平地。因为整座城市是石头建成,形状似圆钵,所以命名为钵石城。”

    队伍缓缓移动,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轮到玛热歌舞团进城,贾纳迪交了入城税,吆喝着歌舞团的马车进城,一边来到江安义身边嘀咕道:“这入城税居然要一枚金币,真是抢钱。安爷,您的商队跟着我们一

    起就不用交入城税了,嘻嘻,您是不是给点入城税给我。”

    钵石城依山而建,分为三层,中央逐渐拔高。最外面是外城,是普通百姓、商户居住的地方,往里是内城,是官员、富豪所居,里面也有商铺、酒店,只是档次比外城的高出一大截,再往里的最高处便是宫城,乃是尉车国国主一家所居的地方,可以在王宫俯视全城。三重地域有厚墙相隔,入口处有卫兵看守,易守难攻,整个钵石城看上去坚不可摧。

    进城后街道纵横交错,主道两旁皆是玄武岩迭建的房屋,古朴厚重,房屋外侧的石墙上被雕刻出图案、涂饰上颜料,所以并不觉得压抑,街道上车马奔驰,行人如织,一派拥堵的盛况。

    有身披盔甲的武士上前询问,得知是前来参加庆典的歌舞团,有一骑引着他们前往西门,这里是尉车骑兵训练的校场,此刻被辟为歌舞团的驻地,划分出亩许大的方格,玛热歌舞团分到了一块。

    有官员前来询问登记,江安义见此处喧闹非凡,无心再留,与贾纳迪告别自去寻找住处,贾纳迪一再叮嘱,十一月十七日一定要来为歌舞团捧场。一路同行八天,江安义等人与歌舞团的人已经熟稔,得知他们要走,有不少人出来欢送,江安义翻身上马,看到帐蓬一角,拉亚目光盈盈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因为佛门法会和庆典,钵石城的外城变得热闹拥堵,江安义索性带着众人前往内城,要进内城又得交税,同样是一枚金币。进入内城清静了许多,街道上的往来的车辆装饰精美、行人衣着华丽,与外城的相比截然不同。

    找家客店住下,同样的小院落,五间房一个小天井,要两枚金币一天,是约夫客栈价格的五倍,不过一分钱一分货,屋内地上铺设着地毯,柔软舒适,脚踩上去像行走在云彩中;墙上的挂毯瑰丽堂皇,桌上的器皿居然是郑国的瓷器,大瓷盘中还盛放着各种水果。

    吃罢饭,江安义等人打算出门逛逛,向店家打听钵石城的宵禁,不料店家笑道平日的宵禁在亥初,不过十一月王都要举办数场庆典,所以大王子向国主建议取消了十一月的宵禁。

    内城的建筑明显比外城要规范得多,不再是清一色黑色的石墙,那些官员的府邸各具特色。尉车国信佛,那些佛寺与郑国不同,寺院四四方方,四角建有高楼,门窗、墙壁上雕镂着人物、佛门故事或者是法器、经幡、缨络等物,涂抹着彩色颜料。

    身披黑色、黄色、褐色袈裟的僧侣随处可见,或盘足坐在菩提树下诵经修行,或双掌合十从容而行,也有三五聚在一起辨经论道,华车、肥马相遇时无不停下避让,有衣着华贵之人行礼布施,上前攀谈问道,可见在钵石城这些僧侣身份很高。江安义与佛门亲近,很想到异国的佛寺瞧个究竟,只是顾及自家身份,不得不停住脚步。

    抬头往上看是宫城,宫墙之上已经亮起一圈火把,人影幢幢,是那些防守宫城的将士。王宫高耸入云,巍峨雄壮,与外城不同王城是用白石砌城,显得

    华富高洁,整座王城笼罩在一片灯火之中,有如天上宫阙。

    外城的喧闹声透过高墙飘入耳中,站在高处往下看灯火辉煌,特别是西城那些歌舞团的驻地,先行到达的歌舞团已经迫不急待地开始表演吸引观众,江安义看到前往西门的出口处车马排成长龙,显然都是前去观看表演的人。

    不再宵禁又有众人的游客,外城的商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多数商铺通宵达旦地营业着,这让那些拿着平日两倍薪酬的伙计痛并快乐着。外城是喧闹是、纷乱、浮躁的,但正是这份难得的热闹让钵石城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突然想起拉亚,这个精灵般的女子不知在做什么,以贾纳迪的精明肯定不会放过捞钱积攒名气的机会,今夜玛热歌舞团一定有场热闹的表演,想起自己被贾纳迪支使着做护卫,江安义不觉嘴角露出微笑。

    一阵寒风飞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天空中掠过孤单的鸟影,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涌上心头,灯火辉煌的街头,往来不断人流,江安义融不进这份热闹中。独在异乡为异客,站在异国的街头,江安义想念着母亲妻儿,想念着亲朋好友。

    …………

    远在数千里外的永昌帝都,铁甲鏳鏳地从街头响过,宵禁已经开始,左金吾卫的将士开始在大街上巡视。寒风从空荡荡的承天大道上呼啸而过,吹得朱雀门前悬挂的红灯笼摇摆不定,灯光摇曳出一片不祥的色彩。

    坤安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王皇后急忙轻轻替石方真拍打着前胸。等咳嗽过后,石方真看着一脸疲色的王皇后道:“朕一时半会还……还死不了,你去睡一下吧,别……把你也累倒了。”

    王皇后垂泪道:“万岁,你若有个好歹,臣妾也不想活了。”

    石方真艰难地握住王皇后的手道:“朕……朕怕是挺不了多久了,伟儿还要你看顾,你别……别说傻话。”

    王皇后早已泣不成声,太医已经暗中示意过,天子恐怕难以熬过这个冬天,夫妻相伴三十余年,伉俪情深,想到即将天人永别,怎能不痛断肝肠。

    石方真轻轻地抚着王皇后的秀发,往日恩爱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心潮翻涌,胸口如堵,禁不住又激烈地咳嗽起来。王皇后泪眼朦胧,强抑伤心轻抚着石方真替他顺气,好半天石方真才停住咳嗽。

    “梓童,莫要悲伤。”石方真“呼呼”地喘着粗气,道:“该做的安排……朕……都安排好了,伟儿……接位并无防碍,朕这些时日……叮嘱你和伟儿……的事需要牢记,伟儿……心性未定,你……要时常提醒他。朕走了,只有……你能看住他,先祖得来……基业不易,千万要守好。”

    又是一阵咳嗽,王皇后心疼地道:“万岁,你不要多想,好生将养,会好起来的。伟儿理政有条不紊,臣妾会按你所说时常提醒他。万岁,你安心休息吧。”

    沉重的呼吸声被殿外寒风的呼啸声所掩,雄伟壮丽的皇宫在沉沉的夜色中睡去。

第八百八十章别有用心

    为了迎接法会和庆典的到来,王宫下令所有钵石城商铺都必须在门前张灯结彩,红色的灯光映射着彩色的丝带,分外?丽。

    大王子卡洛索穿着一身便装,带着十几名护卫行走在大街上,看着眼前的繁华景象,内心满是得意。父王垂垂老矣,在王宫中安享荣华不复雄心,对于尉车国的将来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想在美女醇酒中梦生梦死。

    手用力握紧腰间长剑,卡洛索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这副身躯如同猎豹般迅猛矫健,白天在训练场上,十个宫中守卫围攻也被他打得滚爬在地。卡洛索今年四十五岁,正值壮年,渴望着建功立业,重复先祖的荣光。西域联军惨败,各国实力大减,身为宗主国的戎弥国国内不稳,田韦国又在蠢蠢异动,卡洛索在乱局中看到了机会。

    虽然尉车国国内也不安稳,增收税赋让国内百姓怨声载道,但是国库却充盈了起来。伤亡的将士得到抚恤,卡洛索还给参战的将士多发了两个月的军饷,军队对他的拥戴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卡络斯知道,尉车国这样继续下去不用多久便会出事,所以他要趁着军心尚稳的时候对莎宿国用兵,从莎宿国掠夺财物和奴隶,吞并莎宿的国土。至于借口早已想好,对佛门不尊,或者挑起边衅,或者其他什么,要打仗借口随处可找。

    卡洛索喜欢穿着便装在外城闲游,遇到流氓恶霸出手惩治为他赢得了不少口碑。其实卡洛索有个不可告人的心思,美女在民间,借着私游的方便他发现了不少美女,他宫中近半美姬就是他闲游之中无意寻来,西城来了不少歌舞团,卡洛索决定是看看,每年的庆典他都会从歌舞团找到几名美女充实后宫。

    庆典引来了大量的外来人口,让钵石城变得喧闹繁华,同样也滋生了小偷、流氓和恶徒,这些人行走在暗影中,偷窃、打斗、勒索随时随地在外城中发生。

    西城校场上人山人海,各个歌舞团在卖力地叫嚷着,敲响手鼓唱起舞,吸引着观众前去观看。小偷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拥护的人群对他们来说如鱼得水,卡洛索抬腿将一个不长眼的小子踢飞,那人看到卡洛索身边一大帮人,腰里悬刀佩剑,个个孔武有力,知道惹不起,低声咒骂一句钻入群不见。

    卡络索目光逡巡,四处寻找着目标,校场的位置有限,歌舞团只在中央位置搭起高台,有些台上已有舞女们在扭动着腰肢跳舞。寻常的歌女当然难以吸引卡络索的目光,卡络索边走边看,看过了五六家歌舞团之后,有些索然无味地叹道:“今年的歌舞班子居然比起去年还要差,都是些没有名望的小团,离庆典只有十三天了,怎么还不见那些大歌舞团来?早知道还不如在宫中看歌舞呢?”

    身旁的侍臣泰冯因笑道:“大王子宫中都是绝色佳人,这些寻常花草怎能相比。再说这些歌女在我们看来可是貌美如花风騒入骨,王子您看遍万

    花当然不把她们当回事了。”

    卡络索道:“就你小子会讨我喜欢,走,回去到本王的后宫去看歌舞,天明国王子是我的朋友,他听说钵石城要召开法会,特意送了我一队舞女,这些舞女善演天魔舞,乖乖,看过之后你们才知道什么叫妙不可言。”

    一阵会意的淫笑声响起,卡络斯正要离开,突然听到一声“……拉亚小姐亲自表演飞天舞,千万不要错过。”

    “拉亚小姐?”卡络斯站住脚,对泰冯因道:“去问问,可是吐笃国的那个拉亚小姐,就是那个艾比的女儿?”

    泰冯因撒腿前去打探,片刻笑吟吟地回报道:“恭喜王子,正是您说的那个拉亚小姐,她加入依疏国的玛热歌舞团来参加这次庆典。”

    卡络斯抚着金黄的胡须笑道:“看来这趟没白来,走,看看去。”

    一伙人蜂拥到玛热歌舞团的舞台前,舞台前原本挤满了观众,被卡络斯的护卫推开,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贾纳迪一看就知道这伙人惹不起,点头哈腰地上前见礼,卡络斯用眼皮撩了他一下,道:“听说拉亚小姐在你的团里,请她出来跳一曲吧。”

    贾纳迪闯荡江湖算是见多识广,卡络斯气焰嚣张,用鼻子都能闻出权贵的味道。贾纳迪恭身道:“请老爷稍候,拉亚小姐正在装扮,我替您去催催。来人,快把椅子搬来,让老爷坐下。”

    泰冯因轻笑道:“这团主还算识趣,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椅子搬到,卡络斯架着二郎腿等待拉亚出演。

    弗斯带着护卫在维持着秩序,卡络斯等人推开人群他便发现了,认出卡络斯之后弗斯抽身进了拉亚的帐蓬,来到拉亚近前低声道:“卡络斯来了。”

    拉亚扭头问道:“方便动手吗?”

    弗斯思量了片刻道:“他身边有十多名护卫,而且在外面卡络斯的警惕性很高,估计很难动手。”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贾纳迪的声音,“拉亚小姐,外面来了个贵人,点名要看你表演,不知你方不方便。”

    拉亚应道:“等半刻钟。”

    等贾纳迪离开,拉亚幽幽地道:“恩主救我性命,命我此行杀了卡络斯,我便是舍了性命也要完成恩主的吩咐。若能侥幸不死,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受人操纵。弗斯,你可愿祝我一臂之力。”

    弗斯单膝跪倒,道:“小姐,弗斯是老主人所救,老主人被害身亡,这条性命便是小姐您的,只要小姐下令,弗斯这就上前刺杀卡络斯。”

    拉亚起身扶起弗斯道:“莫要轻言生死,能活着且活着吧,今夜不宜动手,你先出去,等我命令。”

    一刻钟后,激烈的手鼓响起,拉亚身着舞裙登场,在欢快的乐声中翩翩起舞,喝彩声如雷响起,吸引着旁边的观众纷纷挤过来,玛热歌舞团的台下人山人海,人群 交头结耳地议论着台上跳舞的女子,渐渐地

    “拉亚、拉亚”的呼唤声响成一片,盖过了手鼓和琵琶的弹奏。

    卡络斯早已坐正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飞旋的身影,那飘扬的裙角牵动着他的视线,那秋水般的眼波让他沉醉难醒,那婀娜的身姿更让他心痒难耐,卡络斯打定主意,等拉亚跳完之后,他便去向玛热歌舞团的团主表明身份,把拉亚进宫去,从此只为自己而舞。

    正当众人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离卡络斯不远处有个声音响起,“这妞跳得不错,跟大爷回去跳跳。”

    拉亚在台上停住,音乐声也渐停,众人愤怒的目光纷纷投向发声处,只见一群人簇拥着彩衣公子站在那里,大冷的天那公子还拿着把郑国出产的折扇,看着众人看他,越发得意地扇了扇,自以为风流倜傥。

    “这小子是谁?”卡络斯含怒问道。

    泰冯因对钵石城的权贵了如指掌,俯身靠近卡络斯的耳边轻声道:“是左都尉家的二小子维克。”尉车国王庭官制,国主之下设治相、辅国侯、左右将、都尉、骑君、令长等职,大王子卡络斯是治相兼东辅国侯,二王子是西辅国侯,南辅国侯是三王子,左将统领兵马,右将副之,下面再细设都尉、骑君、令长等职,每官皆设数名辅官替为打理政务,王都之外的城池设城主,统管一城的军政大权。左都尉执掌着律法、治安,是尉车国权高位重的臣子。

    卡络斯一皱眉,尉车国以武治国,都尉以上的官员都是大员,左都尉奥居手下统领着五千兵马,自己年后要对莎宿国用兵,离不了他的支持。正打算吩咐泰冯因把彩衣公子维克轰走,贾纳迪匆匆赶了过去,陪笑道:“这位大爷,拉亚小姐是来参加国主举办的阿弥陀佛圣诞庆典的,大爷想听歌舞,等到庆典之后我让拉亚到大爷府上去。”

    “放屁”,维克喝斥道:“大爷我要看歌舞还要等到庆典之后吗?来人,给我请拉亚小姐回府。”

    立时有几名汉子跳上舞台,朝拉亚逼去。弗斯就站在台边,还有几名迷恋拉亚小姐自愿前来担当护花使者角色的护卫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拉亚小姐受辱,弗斯跃上台去,示意两人保护拉亚下台,自己挡在那几名汉子身前,道:“几位大爷,要看歌舞请到台下去,你们惊扰了拉亚小姐,大家都看不成了。”

    这句话引得台下共鸣,不少人破口大骂起来,维克恼怒地吼道:“我爸是左都尉奥居,哪个不服站出来。”

    一声厉吼顿时四周鸦雀无声,奥居的凶名可让小儿止啼,半年前维克强占了西骑君的女儿,西骑君忍耐不住,带人痛打了维克一顿,结果惹恼了奥居,居然率兵屠了西骑君的府邸,事后国主也只是责骂了几句了事,这件事让维克在钵石城内行事越发嚣张,被人敬为“三霸”之一。

    见人众人敛口,维克得意地摇了摇折扇,冲着台上的汉子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第八百八十一章隐伏之线

    英雄救美这件事,卡络索是最乐意做的。

    泰冯因最了解主子的心意,慨然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仗势欺人,殿下当为民作主,不负仁德爱民之誉。”

    卡络索抚着胡须,看着高台之上歌舞团的护卫与左都尉府的家将争斗,他知道左都尉府的家将都是奥居从军中挑选的精锐之士,手中都见过血,动起手来凶悍之极,便是与军中勇士相搏也能以一敌二。可是卡络索发现歌舞团有名护卫居然在家将的攻击下不落下风,还能组织其他护卫结成阵势抵住家将们的进攻。

    “不错,此人有大将之风”,卡络索赞道。卡络索并非温室里的王子,他是尉车国的大帅,经常统兵作战,看到勇悍的大将自然欣喜,笑道:“真没想到,没什么名气的玛热歌舞团接连给了本王惊喜。”

    贾纳迪登上高台,打斗双方都没有动兵刃,可是拳风霍霍,吹得衣襟飘舞,贾纳迪哪敢上前,远远地顿足跳道:“有话好说,不要动手。弗斯别伤了人。”

    两方打斗一方还不准伤人,那还打什么,片刻功夫歌舞团一方且战且退,台下的看客越聚越多,看热闹不怕事大,有人高声叫嚷着“打死他”、“拔刀子”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是为谁加油。

    卡络索看了一眼泰冯因,泰冯因会意,挺身而出高喊道:“住手,大王子在此,谁敢造次。”

    众人皆惊,都知道这位大王子喜欢微服私访,没想到今夜在这里遇上。维居正得意扬扬地摇着扇,被这声呼喝惊得收起了折扇,甩目朝发声处看来,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大王子。

    维居够狂够嚣张,但看在谁面前,不要说他便是他老爹在大王子面前也得俯首贴耳。小跑着来到卡络索面前恭身施礼,道:“见过大王子,愿我佛保佑殿下武运长隆,吉祥如意。”

    高台边的百姓纷纷向卡络索行礼,卡络索回了一礼,然后对着维居道:““维居,你小子就不能安生些,老是给你爹惹事。拉亚小姐是为父王的庆典而来,你不要难为她。”

    维居满口答应,心想咱俩是大哥与二哥的关系,八成是你看上了拉亚小姐,得,让给你了。

    高台之上已经停止了打斗,泰冯因在卡络索的耳边轻语道:“殿下,何不上台去跟百姓说上几句。”

    卡络索会意,来到台边将身一纵,稳稳地站在四尺高台之上。面向台下的众人,卡络索开口道:“列位臣民们,国主有令阿弥陀佛圣诞庆典普国同庆,父王会请高僧为国民祈福,愿我大尉车国泰民安,繁荣昌盛。臣民们,且尽情欢娱吧!”

    欢呼声四起,百姓们呼喊着“尉车国万岁”、“大王子万岁”,四处的歌舞声再次响起,在卡络索的挥手示意中百姓们逐渐散去,挑选自己喜欢的歌舞班子欢呼尖叫,忘记了生活的重压和烦恼。

    贾纳迪满面堆笑地拉着拉亚小姐一起来到卡络索面前道谢,卡络索没有理睬贾纳迪的献媚,微笑地对拉亚道:“小王久闻小姐的大名,今日看到小姐的歌舞果然名不虚传。小王宫中也有一些歌女,她们的歌舞与小姐相比差得太远,小王有意请小姐替我调教一下,不知小姐是否愿意屈尊。”

    拉亚的脑中无数画面一闪而过,自己在田韦国表演时被二王子看中,要强抢自己入府,父亲上前理论被打了半死,父女俩一起被关入牢中,歌舞团也被解散了。幸亏有位郑国的商人经过,花重金买通大王子将父女俩救了出来,艾比受伤过重逝去,拉亚听说这位郑商为救自己花了一大笔钱,无以为报愿意以身相许。

    不料郑商只是让拉亚召集有用的人手为他效力,树倒猢狲散,拉亚父女入狱后歌舞团的人早已星散,只有弗斯还在。郑商让拉亚带着弗斯随他离开田韦国,在戎弥国坦吉城为她购置了住处,留下了足用的财物,让她训练歌女,顺道打听西域各国特别是戎弥国的消息。

    拉亚不解但仍按郑商要求招收了些舞女,教习她们歌舞,让这些舞女出入酒肆、豪门探听消息。坦吉城位于戎弥国新月城西南部五十里处,是仅次于国都新月城的大城市,交通四通八达,自然得到的消息甚多,拉亚也不知恩主需要什么消息,杂七杂八的都记了下来,每半月有人登门取走,留下银两。

    与弗斯暗中商议过,拉亚得出结论便是那名郑商很可能是郑国的细作,不过蒙他相救便替他效命便是,父亲之死让拉亚对西域诸国的权贵恨之入骨,如果有一天郑国能打到西域诸国人,拉亚会欢呼雀跃。

    一年前,郑商派人来教习拉亚练习缎体之术,拉亚游历诸国时在天明、安印等国见识过缎体术,知道这是门高深的功夫,没想到恩主居然能让人前来教自己,这让拉亚看到了替父报仇的希望。修练缎体术讲求身心灵动疏通三脉七轮,达到松、灵之境。

    看似简单的动作练习起来酸痛无比,为了替父报仇拉亚咬牙忍受,三个月的时间拉亚便有如脱胎换骨,体态轻盈、四肢躯干能够扭曲,在软柔却蕴含着刚劲,弗斯与她试探过也大为赞赏。练习缎体之术后拉亚在舞蹈上突飞猛劲,原来有些难以做到的动作能够轻松地做到,而且在柔美之外还隐现英气,这让拉亚在内心之中又重燃登上舞台的渴望。

    缎体师傅教授了半年之后,对拉亚的进益十分满意,对拉亚言明他是天明国阿利姆寺的外门弟子,受郑商聘请前来教习拉亚,没想到拉亚是天赋异禀,让他生出爱材之心,他愿意替拉亚引见,让她拜入阿利姆寺摩腾大师的门下。拉亚颇为心动,但想到此身不由己,只得忍痛拒绝。

    十月初,那名郑商突然登门,让拉亚想法进入歌舞团前往尉车国参加庆典,目的

    只有一个刺杀尉车国大王子卡络索。郑商告诉拉亚,只要杀了卡络索就算偿还了恩情,从此放她自由,还送她百枚金币。

    拉亚生性喜好歌舞游历,这两年为郑商收集情报隐居在坦吉城,难免感觉束手缚脚,听到郑商许诺当即答应下来。等郑商走后弗斯急道:“小姐,你这是送死啊。卡络索是什么人,尉车国的大王子,本身武艺高强,身边的护卫众多,你能刺杀他。”

    “我知道卡络索难杀,可是我不想今后就窝在坦吉城中。”拉亚道:“若能偿了恩情,从此海阔天空自由自在,我想跳舞、我想四处看看风景,我不想成为呆在家中。”

    弗斯见拉亚主意已定,叹道:“我的性命是老主人所救,便将这条命还给小姐吧。”

    拉亚感动地道:“多谢大叔成全。我听说卡洛索喜好女色,想办法接近他身边,出其不易或许能要了他的性命。若是身死便罢,若能侥幸逃脱我想先到郑国避避风头,到郑国的帝都去看看。”

    看着满心憧憬的拉亚,弗斯暗叹,毕竟还是二十出头的女子,正是做梦的年纪,刺杀卡络索还想脱逃,这是百死无生的任务。罢了,自己看着拉亚长大,拉亚便如自己的女儿一般,便舍了性命达成她的心愿吧。

    顺利地进入玛热歌舞团,团主贾纳迪沿路安排了表演,复出的拉亚再次进入世人的视线,没人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刺杀卡络索。刺杀的对象就近在眼前,拉亚真想上前锁住卡络索的脖子将他勒死,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当然是妄想。如果答应卡络索随他进宫,那肯定是羊入虎口自己的清白保不住了,当然实在没办法拉亚也准备在床榻之上杀死卡络索,那是最后的路。

    拉亚嫣然笑道:“王子殿下,蒙您赏识拉亚十分感激,不过再过十几日便是庆典了,拉亚需要静心准备庆典上的歌舞,实在无心教导府上的歌女,殿下且等几日,待庆典结束之后拉亚自当前往府上听命,如何?”

    说如何两个字时,拉亚柳眉一挑,向着卡络索抛了个媚眼,卡络索色授魂与恨不得立时将拉亚搂入怀中,肆意轻薄一番。耳边传来泰冯因轻轻的咳声,卡络索醒悟过来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强抑下色心,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不错,庆典要紧,小王不能因为个人之私坏了父王的大事。拉亚小姐,等庆典过后,小王亲自来相请,你可不要推脱喔。”

    卡络索跟拉亚闲聊了几句便离开,台下还有些看热闹的人群没走,西北不显眼的角落站着三名汉子,看到卡络索没有将拉亚带走,其中一人恼道:“这妮子贪生怕死不按计划行事,白费了那么多心思在她心上。”

    中间那人沉着脸道:“走,回去说。”

    三人隐入人群离开,若是江安义看到中间那人,定会惊呼出声“杨思齐”。

第八百八十二章血海深仇

    三人离开大街往小巷走,两旁的房屋变得低矮,墙角是杂乱的物品和垃圾,巷子散发出一股尿馊味和霉腐味,让人直犯恶心。几个光着脚的小孩从身旁跑过,杨思齐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一摊污水,拐进他们临时租住的房屋。

    街面上都是玄武岩搭就的房屋,但这个仿如另一个世界,夯土混杂着草筑成的墙壁已经有些年代,墙面斑驳着,屋顶还长着草,几块破木板挡在门前,杨思齐掀开木板进了屋。

    屋内漆黑一团,火撚子一晃点着屋角的松油棒,火苗“突突”照亮屋内,墙壁上空漆黑一道,是松油棒燃烧后浓烟写下的痕迹。屋内没有床,屋角堆着杂草,一圈毛毡卷着堆在上面,估计便是他们的铺盖。一张歪歪斜斜的桌子,三条腿的木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先前说话的汉子怒道:“当年我看中拉亚的潜力,费尽心力将她从田韦国救了出来,又花费了许多钱财来培育她,没想到事到临头她居然畏缩,真是气死我了。”

    杨思齐拍拍他的肩膀道:“国清,成事在天,不必纠结。何况拉亚没跟卡络索前去,并不意味着她畏缩,我看这个拉亚像是有胆识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放弃,且耐心等待,实在不行便由你我出手。”

    另一人在凳上坐下,阴沉着脸道:“世间多背信弃义之徒,我看这个拉亚信不过。”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赫然是混水寨的三当家赵良铁。十余年的时间将一个阳光青年打磨成满面胡须、一脸颓废的壮年汉。

    混水寨归降郑军,赵家三兄弟当时被封了个小官,杨祥亮接任安西大都督后,有意让赵家兄弟剿匪送死,赵良才、赵良汉战死之后,赵良铁愤然投靠了元天教,铁心反郑,要为哥哥报仇,成为大齐国年轻一代的干将。

    杨思齐沉吟思索,刘子维逝去后,他成为了大齐国的顶梁柱,政务、军事悉出于其手,大齐国皇帝吴海生垂拱而治。西域联军败退,不仅前功尽弃还要换人赎人,参战的各国或多或少地伤及元气,只有大齐国杨思齐事先得到消息,裹胁了一批财物和郑人回归。杨国齐靠近大齐国的四十里处戈壁找到一处小绿洲,派人建成军镇,藏兵一千,大齐国有了进退之地,称得上蒸蒸日上了。

    正当杨思齐思量着找什么借口向尉车、居须这些接壤的小国夺些好处,一名来自尉车国的暗使找到了他。暗使是尉车国西辅国侯二王子伯廉所派,他给杨思齐带来了惊喜。

    尉车国国主年老,眼见得不久于人世,大王子卡络索强势,将两个异母的弟弟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卡络索正在聚集兵马,准备庆典之后向莎宿用兵,伯廉得到消息,他和弟弟莫威都在前锋之列。伯廉大恐,他和弟弟只是粗通兵事,身为前锋那是送死,就算活着恐怕卡络索也要想办法除去他们。

    既然大哥不给活路,伯廉当然要奋起反击,向父王哭告毫无用途,伯廉想到了大齐国

    。大齐国抢夺尉车国的克托特县时,伯廉作国使者出使大齐国索要克托特城,与杨思齐打过交道,这个郑国的叛逆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特别是身边的护卫挑衅杨思齐,被他三掌击得吐血,大齐国有不少这样的能人,难怪能在异域立足。

    这次出使伯廉无功而返,却知道了大齐国高手众多,所以这次对付卡络斯他想起了杨思齐。暗使带来了伯廉的要求刺杀卡络斯,条件是承认克托特县归大齐国所有,再割让贡沙县、什普县给大齐国,与大齐国建交,成为守望相助的兄弟。大齐国不缺钱,杨思齐最想得到的便是土地,如果有了这两个县经营个十来年,杨思齐自信西域二十八国一定会成为二十九国。

    大齐国的实力弱小,只能在戎弥和尉车国的夹缝中求生,不能明火执杖地去杀卡络索,于是便动用了拉亚这颗棋子。刘子维为了大齐国呕尽心血,派手下化装成商人在各国伏下暗子,他死之后杨思齐萧规曹随,继续不余余力地布局。这些棋子有王公贵族、有贩夫走卒,也有像拉亚这样的舞女,或结以恩义,或胁以把柄,这些暗棋平日隐伏,到了关键时候才会动用。

    杨思齐对拉亚并无信心,虽然拉亚习练过缎体术,身手还算不错,但卡络斯武功高强,护卫众多,拉亚要想杀他只能在私室之中趁卡络斯不备才有可能。想到事情败露之后可能引发尉车国的大力反击,杨思齐决定亲自前来看看,拉亚如果没有得手,他便冒险试试。

    拉亚成功地吸引了卡络索的注意,却没有趁机跟他回宫,为这次刺杀行动蒙上了一层阴影,杨思齐等人难免郁闷,只能耐心等待,普通人根本进不了王城,就算杨思齐三人武功高强能潜入王城,也难避守护的卫士,更不能说找到卡络斯将其杀死。

    机会还是有,即将到来的佛门法会尉车国的国主、王子和大臣们会参加,每年阿弥陀佛圣诞庆典更是必到,这个时候不禁百姓前去观看,若是能寻机接近,奋然一击杀死卡络斯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江安义很快得知卡络斯看中拉亚的消息,有素瑟城之事在先,江安义感觉这个拉亚不简单,说不定是有意接近卡络索。不过事不关己,江安义自不会去多管闲事,他来钵石城是了解尉车国的国政,为今后西征做参考。

    接下来的几天江安义和朴天豪等人分成两组,在外城闲逛,很快从钵石城表面的繁华后看到法纪废驰、权贵横行,官吏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殴斗、抢劫、盗窃随时随地在这座城市中发生。

    江安义带着饶思安、索图来到街上的一家酒馆。尉车国的大街上满是的酒馆,钵石城出产的麦酒很有名,初入口时有种淡淡的苦涩,紧接着麦香味在口齿间流敞,在嘴中绽开清新的花朵。江安义喜欢上了这种滋味,每次回内城之前都要到酒馆喝上几杯,听着游吟艺人随口即兴的吟唱,耳边不同的话语交杂着,和着麦酒一同饮下

    的是思乡的情怀。

    江安义当然不会那种拥挤不堪、空气中满是汗味的酒吧,在靠进内城入口处有家挂着雪莲花招牌的酒馆,这几日江安义都在这里饮酒吃东西。推开转动的活门,悠扬的风琴声传入耳中,一角的表演台上有人在表演。与郑国的酒肆略有不同,最里面用长长的木台围成柜台,四方木桌摆在店中,有的用三四张木桌拼成长台,屋内点着烛火,不算明亮但是很有情调,靠左边的一排桌子有锦幔围着,做些特殊的买卖,庆典马上要召开,有不少舞女出入酒馆挣些外快。

    江安义扫了一眼,酒馆内只有三成客,朴天豪等人还没有来,便径直向右边角落里的桌子走去。没有伙计上前招呼,索图走到柜台前,轻敲着木台道:“两桶麦酒,鸡肉、牛羊肉和熏鱼、挂肠之类的东西按十人份上,至于蔬菜、甜点你看着上。”

    说着,掏出枚金币拍在柜台上,店主熟练地一扫将金币拿在手中,笑道:“马上就来。”接连几天的生意,店主已经知道这伙郑商是不错的客人,不闹事,小费给得足。

    浓汤上桌的时候,朴天豪等人到了,这种西域风味十足的浓汤江安义喝不惯,皱着眉头喝酒,朴天豪轻声地把今日见闻禀报了一番,这几日所见大同小异,江安义道:“明日法会我到王城是看看,你们愿意去听法会的一起,不愿意去的随意玩耍,不要惹事便是。这几日呆在钵石城有些厌了,等参加完庆典之后咱们就动身前往莎宿吧。”

    转门晃动,杨思齐等人走进酒馆,站在门前目光一扫,立时认出了角落里的江安义。杨思齐眨眨眼,自失地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又遇上了。”

    感觉到目光,江安义扬脸,目光相碰在一处,江安义冷声道:“杨思齐。”

    杨思齐大踏步上前,拱手礼道:“江老板,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赵良铁看到江安义怒哼一声,道:“江大人,你这次乔装改扮又要害谁啊。”

    江安义一愣,打量了赵良铁两眼才认出这位是当初混水寨的三寨主,当初他跟随洪春化名潜进混水寨这位三寨主对自己不错,赵家三兄弟投降朝庭也是他一手操办,可惜后来赵良才、赵良汉身死,赵良铁叛逃到元天教,说起来自己有些对不住赵家兄弟。

    “原来是赵兄,江某有礼了。”江安义站起身来行礼道。

    赵良铁怒目而视,两个哥哥要不是信了江安义的谎言投降了朝庭,怎么会落得身死的下场,两个哥哥虽然不是江安义害死,但这个姓江的难脱干系。

    江安义叹了口气道:“赵兄,当年之事……”

    “姓江的,不必多言,你我之间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赵良铁断然道。

    杨思齐道:“赵兄弟,家仇先放在一边,将来战场上遇见杨某帮你讨个公道,我有笔生意跟江老板谈。”

第八百八十三章联手取利

    朴天豪带着饶思安等人反将杨思齐围住,只要江安义一声令下便准备大打出手。

    杨思齐道:“江老板,你我各为其主,但也用不着一见面就打斗。前次在苍穹山中,你我便各取所需合作愉快。杨某没想到能在钵石城遇到江老板,恰巧有笔生意要跟你谈。”

    江安义摆摆手,示意朴天豪等人退下,众人退坐在周围,把最里面的桌子留给了江安义和杨思齐。杨思齐看着满桌的酒菜,笑道:“江老板是个会享受的人,听说这次率军清剿红柳河镇搜刮了不少财物,马贼在枭镇会盟,你又前去弄瞎了漠北鹰埃尔哥的眼睛。都以为江老板回了化州,没想到你神出鬼没居然来了钵石城,我明白了,江老板是准备对西域用兵了。”

    这瞒不住人,江安义索性不说话,替杨思齐倒了杯酒,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示意杨思齐边吃边谈。吃了几口菜,将杯中酒饮尽,杨思齐道:“江老板,明人不说暗话,你对西域用兵大齐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江安义冷笑道:“你大齐国好趁机壮大,在西域呼风唤雨。”

    杨思齐道:“我大齐国只想偏安一隅,并不想也没有能力东进。要知道郑国将来即便能攻占西域诸国,也不可能在西域立足。”

    江安义没有反驳,取胜是一回事,占领又是一回事,郑国与西域诸国在体貌特征、风俗习惯、传统礼仪、政治体制等各方面都不同,不可能单靠军队驻扎来占领,真要想将西域归入郑国统治至少需要两代甚至三四代人的努力,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江安义与张克济商讨过攻占西域国家后该如何守住,除了军队高压、减轻税赋、尊重风俗外,最主要的一点便是以夷治夷,通过亲郑的西域人来统治西域,这样才能减轻压力,循序渐进地达成目的。

    杨思齐见江安义不做声,知道自己切中其要害,继续道:“大齐国对郑国朝庭来说是叛逆,但终是郑人组建的国家,对故土有感情,若郑国真能反攻西域,大齐国愿意帮忙,这是两利之事。大齐国在西域有些年头,与一些国家打过交道,有些事由大齐国出面要方便许多。说句诛心的话,你将来说不定有用到我们的时候。”

    这便是以夷治夷之策了,不过在江安义的心中,这个治夷的夷并不是大齐国,而是莎宿国,隆盖会成为莎宿国国主,自己这个做爹的替儿子壮大势力,又亲近郑国,是一举两得的事。

    杨思齐不知内情,见江安义依旧不做声,有些发急道:“江老板,你我虽是对手,但也算英雄相惺,杨某并无欺诈之言,相信你也不是迂腐之人,这是合则两利的好事,你总不会逼着我与西域人联手对付郑军吧。”

    江安义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答应你什么,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见机行事吧。”

    杨思齐点点头,笑道:“是杨某心急了,此事你我心中有数即可,届时再谈。江老板,你乔装来到钵石城,不知所为何

    事?总不会闲得无聊前来参加阿弥陀佛圣诞庆典吧。”

    江安义微微一笑,道:“自然有事,不知杨兄此来又是为何?”

    杨思齐道:“这便是我要与你谈的生意。”

    江安义推了推酒杯,盯住杨思齐的眼睛,调侃道:“杨兄也是乔装而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杨思齐淡淡地笑道:“江老板来得,杨某难道来不得。不过江老板说对了,杨某此次前来是受人之托,刺杀尉车国大王子卡络索。”

    江安义一惊,这么大的隐秘杨思齐居然直接告诉了自己,对自己可够信任的,想拉自己下水门都没有。嘴中轻笑道:“杨兄果然非常人,所行皆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小弟佩服。”

    杨思齐看到江安义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道:“尉车国主老迈昏庸,国事糜烂,大王子卡络索雄才大略,一心要重振尉车国,若是他即位对大齐国、郑国都不是好事。”

    江安义反驳道:“一个好武的尉车国定然扰得四邻不安,对我大郑来说是好事,我巴不得看到。若是卡络索有胆东侵,江某定会让他有去无回。”

    杨思齐露出一丝诡笑,道:“听说江老板与莎宿国的交情不一般,卡络索准备庆典之后对莎宿国用兵,明年是莎宿国小王子亲政的日子,江老板莫不是想借道前往莎宿国观礼?”

    江安义心中一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他从北漠逃走,路途中结识吐乐布商队的事瞒不过有心人,罗娜与他交往商队的人更是有目共睹,杨思齐不难打听到。隆盖王子的身份一直受到质疑,黑发黑眼让人联想到隆盖的父亲极可能是郑人,知情人很容易联想到江安义身上。

    “尉车国比起莎宿国要强大,卡络索想通过对莎宿国用兵建立声望,平息国内的矛盾,又可通过以战养战壮大尉车国。”杨思齐道:“不瞒你说,大齐国的克托特县夺自尉车国,我担心卡络索会来讨要,大齐国基业尚浅,不能损耗实力,刺杀卡络索对大齐国来说是个好选择。”

    江安义冷笑道:“在钵石城刺杀大王子,杨兄真会异想天开,江某可不想吃力不讨好,白白送命。”

    杨思齐道:“此事确有几分风险,不过我也有些安排,若是能做成尉车国定然大乱,无力对外用兵。我与江老板做个约定,你不必涉险,若看到有机可趁不妨祝我一臂之力,以江老板的身手要脱身应该不难吧。”

    江安义在心中权衡着得失,杨思齐继续道:“江老板若是愿意,我会在明天酉正来这个酒馆与江老板细谈。”

    站起身,杨思齐笑道:“多谢江老板的招待,告辞了。”

    朴天豪以目示意,是否要跟踪杨思齐的落腿处,江安义摇摇头,细细思量着杨思齐的话。如果能杀死卡络索确实是件好事,至少莎宿国免除一场兵祸,听杨思齐的话中之意已有安排,以江安义对杨思齐的了解,此人行事慎密,应该有一

    定的把握。

    行事不虑其成先虑其败,江安义想了想如果杨思齐刺杀卡络索失败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杨思齐会不会栽赃告诉尉车国郑国化州的经略使参与了暗杀。仔细思量过后,江安义排除了这种可能,毕竟杨思齐要求到他的地方更多,不会因小失大。

    第二天佛门法会开始,尉车国国主早就在王宫前广场上搭好了十处法台,请十名高僧登台**。王宫前的勃曼尼广场面积足有二百亩,是西域国数一数二的广场,广场四周立着高高的古柱,讲述着尉车国当年的雄风。不光是王城广场上有高僧讲道,钵石城内到处可见身着僧袍的僧人**,这场佛门圣会要延续七天。

    因为法会,外城、内城、宫城之间的门禁开放,百姓可以到宫城广场上听高僧讲道,江安义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通过内城与宫城间的门户,身着盔甲的守卫军防守严密,进城的时候告诉众人不准带兵器入内。

    勃曼尼广场上石柱披着锦带,十座高台上面经幡飘舞,香烟缭绕,台下一圈黄袍僧人手持法器低声诵经,高台之上摆着香案,香案后设着蒲团,讲道的法师还没有到来。广场上的空地摆满了蒲团,有侍者引导着众人落坐,不准随意走动,江安义来到广场时,广场上的蒲团差不多快坐满了,江安义找到处空处坐下,看样子蒲团坐满后便不会再放人入内。

    没过多久,钟磬、铙钹的声音大作,江安义注意到正前方王宫入口处仪仗出行,尉车国主跟十位高僧出来了。江安义所坐之处靠进王城入口,他看得清楚十名身穿大红僧袍的大师步行鱼贯而出,后面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头戴王冠衣着华丽,应该是尉车国国主了,他的身后是王子、大臣们。僧侣在王城前面向王城站住,尉车国主率领着身后众人跪地参拜,江安义随着众人也拜倒在地。

    十名大师受了一拜,双掌合十还了一礼,开始登台带着众人诵念《阿弥陀经》,江安义听不懂但知道是天明国的梵语,佛门始兴于天明,他曾在明普寺中遇到天明国来访的僧人,听他们说过这种梵语。言语不通只能含糊其词,当众人念诵阿弥陀佛的时候大声附和,经文尚未念完,江安义注意到尉车国国主已经悄然离开,估计是年岁太大不耐久坐。

    江安义打量着国主身后的三人,这应该是尉车国的三位王子了,杨思齐要杀的卡络索不知是谁。三个人年岁相差不大,但江安义的目光落在卡络索身上,此人端坐如松,目光敏锐,另外两位王子与他相比差得太远。

    转动着目光,江安义惴测杨思齐不知身在何方,今日法会他肯定会来,要刺杀卡络索肯定要打量一下地形。广场上空空荡荡无处藏身,四周的石柱高有三丈,根本无法藏身其上,要想刺杀卡络索只有近身行刺,可是守卫森严,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卡络索。江安义微微一笑,今天晚上到酒馆听听杨思齐能想到什么办法,若是方便便顺手帮他的忙。

第八百八十四章群策众力

    江安义来到酒馆时,发现杨思齐已经到了,桌上放着好几个酒坛,看样子来的时间不短了。看到江安义,赵良铁冷着脸起身让座,和朴天豪等人坐在了外围,把最里面的桌子留给了江安义和杨思齐。

    杨思齐眉头紧锁,一杯接一杯地饮酒,江安义思忖这位肯定也去了宫城发现无处借力借酒浇愁呢。微微一笑,江安义拿起酒杯喝酒,很快一坛五斤装的麦酒被两人喝得精光。

    发现酒已喝空,杨思齐重重地一墩手中杯子,叹道:“难,难,难。”

    隔岸观火,江安义心情轻松,招手示意让人再送一坛酒来。等酒送到,替杨思齐斟满一杯,江安义举杯相邀,笑道:“杨兄,一醉解千愁,请。”

    杨思齐的双眉扬起,眼中燃起炯炯火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笑道:“杨某自出生以来,便知此生为逆,听叔伯们讲过太多的家仇国恨,大齐国与郑国朝庭势不两立,杨某被海天阁看中成为弟子,除了家仇国恨之外还多了振兴师门之责。”

    火苗越燃越旺,杨思齐的脸上放出光来,语气坚定无比地道:“十八岁为国奔走,已是二十八年,杨某记不清自己遇到多少次生死关头,碰到多少艰难险阻,杨某此身早如锻铁,每多一分打击便坚硬一分。随着叔伯辈奔走,数十年努力大齐国已能立国西域。杨某思及其中艰辛,身边众人为之奋斗、为之牺牲,每每情难自已。”

    伸手拿过酒坛,杨思齐高高举起,放声道:“敬先辈们!”坛中有酒、眼中有泪、胸中有血。

    江安义默然地喝了一口酒,他与元天教是宿敌,在化州的时候有不少元天教徒死在他手中,可是这些逆党为了大齐国有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让他不能不心生佩服。偶尔江安义会想到元天教,元天教声称反抗朝庭暴 政救民于水火,想到刘子维、卫大昌、杨思齐等人,这些人都是人杰,若能为朝庭所用,自可为百姓谋利,岂不胜过争来杀去,两败俱伤。

    目光瞟到杨思齐身后的赵良铁,江安义心中一动,当年他潜入混水寨,知道山寨中的那些水匪多数是被逼无奈的百姓,所以他才会说服赵氏兄弟投降官府,可是杨祥亮事后清算,包括赵良才、赵良汉在内的那些混水寨皆被害死,赵良铁才会主动投奔大齐国。这些年江安义没少看到官逼 民反的事,细究起来谁是谁非还真一时说不清。想到当年自己也被人污陷为元天教徒,关在仁州的大牢中,那个老爹对自己温言安慰的话语至今思来仍有余温,后来得知这位老爹便是大齐国国主吴元振,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老者在朝庭的眼中怎么就会是罪大恶极的反叛呢。江安义还想着能见上一面,说上几句,可惜斯人已逝,令人不胜嘘唏。

    叹了口气,江安义感到心中充满了迷茫,对面的杨思齐放下酒坛,目光却变得异

    常清明。杨思齐朗声笑道:“杨某一时激动,让江老板见笑了,昨日所说之事杨某想到办法后会告诉江老板的,今日且尽一饮,请。”

    两人一共喝下了十坛酒,送酒的侍者看着两人眼睛发直,这两人该有多在肚子才能灌下这么多的酒,怎么走的时候也没见两人鼓胀着肚子,侍者有意地在地上看了看,酒坛是空的,地面是干的,分明真喝下去了。

    回到住处,杨思齐道:“国清,你明日想办法去见见拉亚,问清楚她的打算,提醒她别忘了此次任务,如果真是偷生怕死,便灭了她。”拉亚这颗棋虽不是他亲手布下,但大齐国花了较多的心力在上面,关键时候绝不许出现脱逃之事。

    赵良铁跟着杨思齐去了宫城前的广场参加法会,两人除了上茅厕根本就没办法走动,而上茅厕也有人专门引导着,一步不能走错,这样的环境下要突破重重护卫到卡络索身边行刺几乎不可能。

    杨思齐沉思片刻道:“晚间我准备潜去宫城,看看能否找到二王子伯廉,让他想办法让我们接近卡络索。”

    一连三天,杨思齐无功而返,王城的守卫毫无死角,整个宫墙之上都亮着火把,每隔半丈便有一名卫士侍立,而且不时还有巡逻队经过。要进入宫城便经经过广场,从空荡荡的广场接近宫墙要不被发现除非变成一只飞鸟,眼看法会就要结束,杨思齐着急上火,可是还没有想到办法。有意在酒馆中结识了几名王城的卫士和侍者,从他们的嘴中知道了一些王城的情况,可是没办法入内,这些消息派不上用场。

    宋国清倒是见到了拉亚,拉亚决定在庆典之时动手,在观看舞蹈之时卡络索没有防备,应该能冒险行刺。宋国清勉励一番,表示届时有人会配合拉亚一起行动,接应她逃走之类的话。

    法会已经进入第五天,杨思齐还没有接触到伯廉,不过成天在王城周围打转让他找寻到一个机会,每天寅时会有一队车辆运送新鲜的食物进宫城。杨思齐很快找到屠宰点,这里是向王城提供牛羊肉的供给点。

    略施手段,屠宰场送肉的几名伙计病了,身强力壮的杨思齐和赵良铁成了老板新雇的伙计,赶着马车运送牛羊肉入王城。王城的守卫看似森严,对这些送货的人却没人查看,数罢人数便放行了。宫城内有人引着来到后厨卸货,杨思齐借着卸货的功夫迅速地溜了一圈,结合这几日听到卫士和侍者的描述,对王城的结构大致有所了解,说来也巧,二王子伯廉的住处离后厨不远。

    法会进行到第六天,杨思齐又赶着货车进了王城,赵良铁替他掩护,杨思齐翻墙穿宅来到伯廉的住处,时间紧急,如果出城时守卫发现少了人就麻烦了。根据这些日子对尉车国建筑风格的了解,杨思齐直奔二王子住处所在,希望能找到伯廉,要不然过了今日时间就要来不

    及了。

    二王子伯廉有自己的宫院,前门处也有人护卫,只不过现在是寅正时分,正是渴睡的时候,门前的守卫抱着枪靠着墙在打瞌睡。杨思齐翻墙入院,伏在一丛花树下侧耳听听,没有动静,飞快地穿廊过院,避开暗处的护卫,摸着来到主殿所在。

    侧窗之下,内劲一吐,窗棂酥醉,杨思齐将两扇窗棂取下,闪身入内,侧耳一听,屋内有数道均匀的呼吸声,里面有人睡觉。屋内点着蜡烛,杨思齐飘身来到床前,撩起丝幔,大床之上伯廉和一名女子正大被同眠。杨思齐在那女子的太阳穴上一点,那女子一声不吭地昏过去,伸手掩住伯廉的嘴,轻轻将他推醒。

    伯廉醒来,看到床上黑影,惊恐地想要大叫,被杨思齐捂住了嘴,上面不通、下面便尿了。杨思齐轻声道:“二王子莫怕,我是大齐国的杨思齐。”伯廉安定了些,借着烛光认出杨思齐来。

    杨思齐轻语道:“二王子,杨某为你所托之事而来,不过眼下遇到了难处,你想办法出王城见我,今日未初,咱们在楞哈寺的后门处不见不散。”

    说完,杨思齐松开手,身形闪动,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厨处,王宫的侍者已经在催促众人收拾好车辆离开,赵良铁急得满头大汗,杨思齐若被人发现离开后厨,定会引发注意,这趟行动就要失败了。黑影一闪,杨思齐从马后现身,赵良铁这才松了口气,两人也不多话,上了马车出了王城。

    伯廉“砰砰”乱跳的心总算平静了些,挣扎着起身倒了杯茶喝下,感觉档下湿漉漉的,才发现自己吓尿了。床上的侍姬依旧在昏睡,估计是杨思齐做了手腿,伯廉换下裤子,想到床上也有尿,嫌恶地缩在软椅之中想心事。

    杨思齐神出鬼没的身手着实吓到了伯廉,要知道他身处在戒备森严的王城,如果杨思齐是想要他的命,估计此刻他已经踏上黄泉路了,白天高僧们超度的亡魂多了一人。惊怕之后伯廉有些恼怒,自己请杨思齐是刺杀大哥的,他进自己的住处吓人是什么意思,有那功夫为何不将大哥杀了。

    冷静下来,伯廉苦笑起来,大哥和父王的住处四周都有卫士,哪像自己和三弟只有几十名护卫,这些人还多是大哥的亲信,哪会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若是自己今夜被人杀了,大哥装模作样地哭嚎几句,说不定怎么开心呢。再说大哥的身手了得,当年练功之时自己和三弟吃不了苦,现在后悔也晚了。

    不过伯廉也有些欢喜,杨思齐有这样的身手刺杀大哥的事便有了几分把握,大哥死后将来自己当权,可一定要多招些护卫,绝不能让人轻易地摸到自己的床边,寝殿之外一定要有人防守。

    意淫了半天成为国主后的威势,伯廉总算想起了杨思齐邀他见面之事,未时、楞哈寺、不见不散。

第八百八十五章厚积待发

    尉车国王宫的规模比起永昌王宫来并不稍让,与郑国的风俗不同,尉车国的方位以面东为贵,国主所住的宫殿群在正中位置,东南角是大王子的住处,尉车国没有东宫之说,但早在七八年前卡络索便主持着朝政,实际上是默认的继承人。

    卡络索的坐息很有规律,卯初起床练功一个时辰,辰初吃早饭,辰正时分前往王庭议事,议事时多半国主不在,议事结束后处理朝政至午饭,午正休息半个时辰,未初到申末两个时辰前往军营操练,酉时招集亲信、大臣聚饮,戌时之后便是娱乐时间,亥末安寝。

    辰初二刻,桌上放着各式的烤点、面包,卡络索是练武之人,肉食必不能少,香肠、熏肉、鸡蛋等物摆了一堆,正当卡络索据案大嚼的时候,宫中的总管出现。那些站立的侍者、侍女恭身一礼,悄然离开,把整个大堂留给了大王子和总管。

    总管卢塞来到卡络索身边,不紧不慢地开始今日一报,国主年老,卡络索为了防止意外出现,在宫中遍植耳目,而那些侍者、侍女以及卫士当然不会违逆,所以宫城内发生的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卡络索的耳中。

    “……据说二王子昨夜尿床,起床后气急,砸坏了一扇窗户,严令宫人不准泄露消息”,卢塞嘴角微翘,语气平淡地道。

    卡络索伸向香肠的叉子顿住,失笑道:“伯廉多大了,还尿床,昨晚喝多了?”

    卢塞弯下身子道:“据换窗子的人说,整个窗子被砸得稀烂,也不知二王子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

    “唔?”卡络索叉起根香肠边嚼边思索,等香肠吃完才道:“昨夜二王子的宫中可有人进来?”

    “禀大王子,我让人问过二王子宫中的护卫,昨夜有四人暗中离开到外城看歌舞去了。”

    卡络索将手中银叉一丢,冷声道:“这四个人按临阵脱逃论处,多派人手护卫伯廉和莫威的住处,不准他们与任何可疑之人接触。”

    卢塞与卡络索森寒的目光一触,禁不住抖了一下,弯下腰去应道:“是。”

    等卢塞走后,卡络索吩咐道:“去把维森将军请来。”

    维森是宫城守卫官,半刻钟之后来到。卡络索吩咐道:“这几日法会,然后便是庆典,宫城的守卫一定不能放松。另外,你派人查一查昨夜送菜的车队中可能生人混在里面。”

    维森领命离开。

    宫中没有秘密事,三王子莫威也从侍者的口中得知了二哥尿床的笑话,若有所思地笑着,挥手将侍者赶出书房,巳时是他看书的时间。

    一个人的书房内,莫威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尿床之说简直是笑话,联系到窗户坏了只有一个可能,昨夜有人入宫去见二哥了,半夜三更去见二哥所为何事?想起前段日子二哥话里话外地提到大哥对莎宿国用兵,用他们做先锋是想害死他们,莫威并未接话。

    十多年前,莫威就开始营造喜欢读书

    研究学问的形象,这样的书呆子怎么会是大哥关注的对象,二哥分明没有大哥的本事,偏偏生出不应有的野望,这次攻打莎宿国当然凶险,至于自己一个读书人百无一用,大哥肯定会护得自己安全,将来他成为国主还会让自己帮着打理朝政。读书人嘛,造反不成,治理国家还是用得上的。

    细思访客的用意,结合二哥以前的言语,不难猜出二哥是想对付大哥,莫威的眼睛习惯性地眯起来,隐藏住闪现的锋芒,或许这是个机会?

    等得知大哥去了军营的消息后,伯廉带着几名从人出了王城,路上遇到宫城守卫官维森,还停下闲聊了几句,把自己要去楞哈寺祈福的事告诉了维森。

    楞哈寺在内城,是钵石城内有名的寺庙,国主召开法会楞哈寺在勃曼尼广场上就有一座台子,除此之外,寺庙这几天也日夜诵经,出动高僧为百姓消灾祈福,当然顺道也接受一些香火,每次法会寺庙都少不了一笔进项,寺中的僧人虽然累些但也快乐。

    对于身后的尾巴伯廉早已知晓,今日随他出宫的四名护卫都是多年亲信,银子这东西也能喂出几分忠心来。伯廉穿着有的袍服,混在人群中进了愣哈寺,烧香拜佛看不出丝毫破绽。

    人群拥挤,卡络索派的盯梢一错眼的功夫,伯廉钻进了僧房,随身带着衣服,换了身衣服从后门出来,那几个尾巴还在寺中东张西望。

    楞哈寺建在内城之中,前后都临街,后门是个空场,满是做生意的商贩。伯廉正张望杨思齐的所在,身后有人说话:“二王子,杨某在此。”

    伯廉回头,见一袭褐色带帽裘装下露出杨思齐的脸,杨思齐见伯廉看到他,转头就走,伯廉会意,跟在杨思齐身后。道旁停着两辆马车,杨思齐上了头辆车,伯廉带着两名护卫钻入车中,另两人则上了后面那辆。

    鞭声一响,马车开始缓缓驰动,杨思齐看了一眼伯廉身边的两名护卫,伯廉会意,道:“放心,是我的亲信。”

    杨思齐点点头,道:“长话短说,要完成王子所托,需接近目标,需王子帮忙?”

    伯廉道:“像昨夜那般可行?”

    “不行,时间太短,不等接近便会被发现。”杨思齐道:“后日庆典之时,若能靠近方便动手。”

    “庆典?”伯廉连连摇头,道:“庆典看似热闹人杂,但是戒备更加森严,就防着呢。”

    虽说那两名护卫是伯廉的亲信,但两人说话仍是云里雾里没有讲明。杨思齐看了一眼伯廉身边的护卫,问道:“届时他们在哪里?”

    伯廉眼一亮,道:“他们上不了台,但是可以在台边护卫,等候招唤,倒是在卫士圈之内。”

    “换人,把我带进宫去,到时带我前去。”杨思齐毫不犹豫地道。

    伯廉犯了难,不是不能带杨思齐前去,但万一杨思齐失了手,没有杀死卡络索,可就坐实自己刺杀之事了,那卡络索焉能放过自

    己。

    杨思齐冷笑道:“箭已在弦,王子想后悔也晚了。不瞒王子,我还做了其他安排,我出手只是以防万一。”

    想到庆典之后就要出兵莎宿国,伯廉一咬牙,挤出一个“换”字来。

    戌初时分,宫城上的火把已经换过一茬了,二王子伯廉才醉熏熏地带着四名护卫回来,站在宫门前啰啰嗦嗦地跟维森说话,一股酸腐味直冲维森的鼻子。

    维森耐着性子跟伯廉说了几句,对着四名护卫喝道:“二王子醉了,你们还不赶紧扶王子回去休息。”四名护卫架起伯廉入内,谁也没有注意到其中一人换成了杨思齐。

    那几名倒霉的尾巴在伯廉进王城门时总算又缀上了他,看着二王子进了宫城,几人悄悄一商议,决定瞒下中途没盯住伯廉之事,今天早上有几名倒霉鬼被大王子以临阵脱逃之罪丢到了大牢中,他们可不想去做伴。

    酒馆里,代替杨思齐与江安义见面的是赵良铁,赵良铁冷着脸把杨思齐混进了宫中之事告诉了江安义,江安义笑道:“既然如此就没有江某什么事了,江某预祝杨兄心想事成。”

    “我家相帅说了,请江老板还是照计划前去看戏,他会让人准备一副弓箭放在北面第三根石柱上,只要拉一下石柱上的彩绸,弓箭就会掉落下来。如果能顺利刺杀卡络索就不烦江老板出手,如果事有不胁,还望江老板助一臂之力。话已传来,告辞。”赵良铁显然不愿与江安义多说,转身就走,江安义叹了口气,这份愁怨无法可解。相帅,这个称呼倒是奇怪,又是相又是帅,看来杨思齐在大齐国是一手遮天了。

    …………

    法会结束,勃曼尼广场立刻开始搭建庆典的高台,材料都是现成的,将十座法台拆下,拼在一处便搭成了表演的舞台。

    靠近宫城的一面是国主等人的观众席,然后弧形扩展开去,数层椅子留给了尉车国的达官贵人们,至于老百姓,能站在站下看戏就不错了。

    今年来参加庆典的歌舞团不少,国主下令让官员精选二十只队伍参加庆典表演,拉亚所在的玛热歌舞团有大王子照应当然入选。事先说过,只要被选中的队伍无论排名如何都有百枚金币的赏赐,如果能最后被国主看中,赐酒三杯则有千枚金币的恩赐。近五年的庆典国主都不能坚持到最后,实际是胜利是由卡络索所圈定,贾纳迪盘算着大王子对拉亚另眼看待,说不定这千枚金币就要落到自己的手中了,至于拉亚会不会被大王子索进宫中成为金丝雀,贾纳迪可就顾不上了。

    玛热歌舞团最好的帐蓬给了拉亚,大伙经过帐蓬时都蹑手蹑脚,唯恐惊扰了拉亚的休息,明日表演上失了水准。拉亚坐在桌边,侧旁的青铜镜内映照出她的愁容。独坐在帐内拉亚没有罩上面纱,镜中女子辫发乌黑,红唇娇艳,弯弯长眉微蹙,一双美目如秋水凝霜,流露出的忧愁能将铁汉的心融化。

    美人默无语,对镜长叹息。

第八百八十六章安思心思

    幽幽的叹息声响过,拉亚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几日前恩主突然出现催促自己完成使命,拉亚知道避无可避,只能将这条性命报答恩主了。既是舍命,拉亚决定在庆典之上找准机会动手,反正都得一死,自己的清白身子可不想便宜了卡络索。

    如何动手已经和弗斯大叔商议过多次,跳舞之时身藏利刃,等庆典结束卡络索会代表国主敬酒三杯,届时自己让卡络索揭开面纱,面纱揭开之时便是动手之刻。拉亚做出决定时弗斯眼中满是忧伤,他知道无论能否成功拉亚都注定要死,想到她正是娇艳如花的年纪,弗斯恨不能以身代之。

    十一月十七日,阿弥陀佛诞辰,包括国主在内的众人昨晚开始沐浴、焚香、静身,卯时在十大高僧的引领下来到广场,面向西方上香叩拜,然后念诵《阿弥陀经》,祈福天下。等国主贵人们退回王宫休息,王城的宫门开放,让百姓们进入广场上香叩拜,敬献礼品。午时,数万人在大师的率领下念动经文,香烟缭绕、钟磬齐鸣,上达天听。未时,大师率百姓出外城放生,然后继续各自寺院,为百姓加持,消除病痛苦难,身心安乐得享太平。

    酉初二刻,勃曼尼广场的四周亮起火把,舞台之上更是烛火通明,再有两刻钟庆典就要开始了。准备表演的二十只歌舞团早已在高台旁准备,拉亚的飞天手印舞被安排在了最后,贾纳迪心里美滋滋的,以以往的惯例,最后一个出场的是压轴,只要不出意外获胜的机率很大。

    江安义跟在人流之中涌进王城,他身边只跟着饶安思,因为今夜刺杀卡络索定然引发大乱,江安义让朴天豪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钵石城,在钵石城外等候消息。

    饶安思有些兴奋,他是第一次单独跟随主公做事,说明主公对自己看重。饶安思今年二十二岁,十一年前娄州干旱,粮食颗粒无收,饶安思跟着父母南下逃难,父母为了让他们兄妹多吃一口相继饿死,饶安思和妹子奄奄待毙时遇到张克济,兄妹俩与二十几名同为孤儿的孩童被带到了江家,他的名字就是张先生所取,安思安思,平安之思。

    在江家饶安思和一批孩子在一起读书习武,稍大些在庄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做错了事照看他们的李婶、顾婶会骂他们,气急了还会用扫帚抽他们的屁股,就像自己调皮时娘生气一样;写错了字孙先生会打手板,练武不用武师傅会大巴掌扇过来,饶安思不哭,心里暖暖的。

    妹子和姐妹们住在内宅,经常过来看他,替他浆洗衣服,妹子的衣着是姐姐们替她缝制的,粗布衣服朴素但是整洁,妹子的小脸红润润的,抿着嘴笑眯眯的样子总是让自己看不够,听妹子絮叨地说起她跟姐姐们学针线,摘花的趣事,那笑声这让饶安思感到很安心,这是家的感觉。

    其实不用张先生说,饶安思和兄弟姐妹们都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有几家会让收养的孤儿吃饱穿暖习文学武,即便年岁渐大读书习武不成的兄长们也被主家安排到各处照看生意,年底时那些在外的兄长们会给他们带来各地不同的吃食,感叹主家的仁德,年岁稍长的兄长和姐姐们主家会出一份钱让他们成家立业,而且让他们自由选择是自立门户还是继续为主家奔走。

    饶安思

    多次看到这些兄长和姐姐们拜别主家时声泪俱下,他会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要离开这个家时也会这样的伤心吧。能继续留在这个家中的都是兄弟中的姣姣者,张先生对他们屡以重任,成为主家可以倚仗的臂膀,用张先生的话说将来可以到主公身边,替主公奔走帮忙。为了能留在主家,饶安思比其他人都要刻苦,皇天不负有心天,他被周师看中收为徒弟,机会难得饶安思越发不肯稍有懈怠,特别是不能让汪豪这小子比下去。

    查办元华江溃堤案后,主公顺道回家探亲,饶安思见到了主公,主公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士林之中被誉为词仙、宦海里被称为能臣,那些出门在外的兄长们带回来有关主公的消息早在饶安思的心中铸成一尊金光灿灿的佛像。主公来看大伙,笑眯眯地说话,并不是金光灿灿的佛祖,而是自家出门在外的兄长,饶安思不仅没有失望,这样的主公这样的兄长才值得自己为他效命。

    后来家中来贼,周师抵敌不住,惊动主公出手,饶安思才知道原本主公的身手如此了得,自己原以为跟周师学艺有成,再过两年便能出师替主公奔走,原来自己还差得远。

    张先生看出饶安思的异状,专门把他叫到竹林亭中,告诉饶安思当年主公也同他一样,为家人温饱奔走,积土成山,只要努力终能成就一番事业。主公虽能,但不可能面面俱到,看似风光的背后其实主公存有许多隐忧,将来要他们成为主公的眼睛、胳膊和大腿,甚至成为主公身上的盔甲、暗刃,与主公一起护住这个家,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盔甲更结实些,暗刃更锋利些。

    心魔怯去,饶安思越发努力练功,连周师都说他快疯魔了,欲速则不达,让他劳逸结合。后来主公在姜州清查官田遇刺的消息传来,不久之后四名重伤的亲卫被护送到家中,主公在信中说正是他们死战不退才得以转危为安,让家中善待他们。

    等这几位亲卫伤好之后,饶安思随众人到探索过他们,四人说话带喘,手足伤残,佝偻着身子坐着,谈笑自若,在饶安思的眼中这是一等一的汉子,将来有一天需要自己护卫在主公身前时,自己肯定能像他们一样,死战不退。

    饶安思有件烦心事,周师收他和汪豪为徒,这个汪豪比他大一岁,动不动就在他面前摆大哥的架子,偏生自己的武艺与他相较总差那么一丝丝,饶安思刻苦修练,总想着超过汪豪,哪怕一次也行。偏偏他努力,汪豪也没闲着,总是稍稍地压他一头。

    妹子被姑奶奶看中,跟在姑奶奶身边帮忙,成为调配香水的亲信人,出出进进得忙得很。有时候妹子来找他,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往汪豪身上瞟,可气的是每次妹子来了,汪豪总要换上新衣服,头发梳得油光,骚包得要命。女大不中留,饶安思总算在一次比试中大显雄风,将汪豪打得落花流水,然后被汪豪拉去喝酒,醉熏熏之下居然轻易答应了这小子做自己的妹夫。

    妹子与汪豪成家后搬进了村南的宅院,平山镇的土地差不多都被主家买下来了,这些年家中总在进人,张先生便建议老夫人在村南的空地修建了数十栋宅院,分给成家的子弟。饶安思隔三岔五地前去吃饭,打不赢汪豪这小子他还不是得乖乖地叫自己大舅哥。四方宅院一共九间房

    ,中间是天井,比邻皆是一起的兄弟姐妹,饶安思看中了妹子旁边的那套,想着跟汪管家说一声,让他给自己留着,将来自己成家可以跟妹子做邻居。

    今年年初的时候,张先生召集大家告诉他们一件事,主公被人陷害入狱了,张先生要带一些人前往京城搭救主公。孙先生教大伙读书的时候讲过“主忧臣死”,他们这些人都是劫后余生,天子没有救得他们的家人,只有主家救下他们的性命,让他们活得像人,饶安思想为了主公何惜一死。张先生挑了五十个人,原本没有选汪豪,可是这小子哭着闹着要一起来,这让饶安思十分恼火,妹子已经有了身孕,他不在家守着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妹子和汪豪把他请去吃饭,汪豪对他说,主公有难不能坐视,妹子有主家照应应该能平安生产,他在家中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到京中出把力。妹子也说知恩图报,让他们放心去,家中她自会安排。那夜饶安思又喝醉了,记得妹子嘱咐汪豪照顾好他,记得叮嘱自己看住汪豪,不准他在外面勾搭女人,记得汪豪拉着妹子的手落泪,那个掉眼泪的汪豪饶安思觉得像个男人。

    还没到京城听说主公已经安全出了狱,被天子委任为化州经略使,前去驱逐西域联军。张先生明显放松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带着众人进了京,在京城住了些时日张先生又带着他们一路寻访山水指点名胜,饶安思等人心急前往会野府可以帮着主公冲锋陷阵驱逐西域人,可是张先生不急,悠哉慢哉地前往会野府,可把大伙急坏了。等到了会野府,得西域联军都被主公赶走了,瞥了一肚子劲没地方使。

    既来之则安之,这些天跟在主公身边在化州到处跑,看得出主公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极高,自己家当年若是遇到主公这样的好官也许父母就不会饿死了,跟着这样的主公才不负平生所学。

    妹子快生了,汪豪这小子被主公撵了回去,这次出关剿匪他没赶上,更不能说来尉车国了,等以后见了他可以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让他羡慕去吧。这些天跟着主公有一种鹰翔长空、虎啸山林的畅快感,大丈夫当如是,像汪豪这样小子目光短浅,被妻儿老小所缚,成天围着家打转,有什么意思。

    饶安思在心中腹诽着汪豪,算算日子妹子已经生了,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自己来趟西域不容易,总得带点礼物给未见面的外甥和妹子,汪豪这小子说西域出产的刀剑不错,央自己替他带一把剑,自己也想买几把刀,带回去好送人,只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江安义带着饶安思挤到北面第三根石柱处,这里离舞台有些远,不算太挤。宫中的贵人还没有出现,舞台上空空的,只有琵琶、手鼓等音乐声在暖场。

    饶安思兴奋地四处张望,主公告诉自己,今夜看场热闹,如果有机会便助大齐国的杨思齐一臂之力,当年就是这个姓杨的潜入江宅打败了周师,后来被主公惊走,这个姓杨的是大齐国的相帅,与主公是死敌,主公怎么会助他。饶安思心中疑惑着,不过既然主公这样做定有他的原因,自己照做便是。

    音乐声激昂起来,人群发出欢呼声,宫门大开,尉车国国主率众登上舞台,众人参拜,庆典正式开始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庆典刺杀

    歌舞演了两场,尉车国国主就起身离开了,三王子莫威仁孝,起身陪父王回宫休息。国主走了,原本坐在国主身侧的卡络索便理所当然地居中而坐,二王子伯廉侧坐在他的旁边,尉车国的王公大臣们半弧形地坐在高台之上,边吃边喝边看表演。

    伯廉心“怦怦”乱跳,不时地端起酒杯喝上一口,他身后盘坐着两名护卫,杨思齐就在其中。眼神向侧上瞟过,正与卡络索诡异的眼神碰上,伯廉赶紧转过脸,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口,心中患得患失起来,既祈盼着杨思齐暴起一剑刺死卡络索又害怕刺杀失败下场可悲,不断地喝酒压惊,庆典进行到一半时便喝得醉熏熏的了。

    台上的表演精彩纷呈,喝采声此起彼伏,将整个勃曼尼广场变成欢乐的海洋。江安义的心思不在歌舞上,他在等待杨思齐石破天惊的刺杀。舞台四周被披甲的卫士围着,杨思齐会不会装扮成卫士的样子藏身其中。饶安思毕竟年少,兴致勃勃地看着表演,不时地随着大众爆出喝彩声,完全被台上的表演吸引处。

    最后一个表演节目是拉亚的飞天手印舞,舞姬们如蝴蝶般散开,露出一身鲜黄绣花罗裙,明眸善睐,腰肢纤细,高举的双手洁白如玉,身材婀娜,动人之极。随着鼓声扭动的手臂、身姿就像寺院墙壁上雕刻的仙女,身上佩带的珠琏摇摆闪烁,如同骄阳般在高台上焕放,匿大的广场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拉亚忘情地舞蹈着,这是生命中最后一舞,她把对歌舞的热爱、对生命的眷恋都在舞姿中灿放,如同焰花的炸响,这一刻她是世界的中心。

    江安义也被拉亚的舞蹈所吸引,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圣洁而妖娆,神秘而诱人,柔若无骨地身姿配合着变幻莫测的手印,演绎着飞天之状。

    坐在北面的库马大师合十诵了声佛号,叹道:“此女之舞乃是天魔诱人,非定计超人不可久观,阿弥陀佛。”

    一曲舞罢,掌声如雷,喝彩声鼓胀得火把呼呼作响,贾纳迪兴奋得手舞足蹈,不用大王子偏袒,拉亚的飞天手印舞也能夺魁。

    喝采声将昏沉沉的伯廉惊醒,茫然地看了一眼高台,表演结束了?看着正举步下座的卡络索,伯廉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怎么还不见杨思齐动手。

    卡络索经过伯廉身旁的时候脚步有意一顿,嘴角闪过一丝鄙夷的笑容,大踏步来到拉亚的面前,赞道:“拉亚小姐的飞天手印舞,让人叹为观止,今夜庆典当属第一。来人,端酒来。”

    有侍者用金盘托着三杯酒过来,卡络索端起酒笑道:“按照惯例,本王当敬拉亚小姐三杯酒,小姐饮过酒后,可别忘记承诺,随本王入宫。”

    拉亚的喘息吹拂着面纱,娇声道:“请大王子为奴揭去面纱。”

    在尉车国的风俗中,女子请男子揭去面纱便有委身之意,卡络索得意地哈哈大笑,左手执杯,右手轻轻揭开蒙在拉亚脸上的面纱。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呈现在卡络索面前,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唇如烈焰,明艳照人,让人迷醉。

    卡络索久历花丛,却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不楞呆了呆。就在这时,双手下垂的拉亚猛然向前进身,一道寒光自裙中突出

    ,直刺卡络索的腹部。卡络索身材魁梧,高出拉亚近尺,拉亚双手扬起正对着卡络索的腹部。

    卡络索还来不及惊呼,就被匕首狠狠地扎中,这把匕首是孙国清送给拉亚的,雌雄两把,用百练钢所制,锋利无比。拉亚感觉匕首扎在鳞甲之上,穿透鳞甲后感觉不是**,里面居然还是铠甲。

    卡络索醒悟过来,自己千防万防没想到拉亚居然是刺客,好在为了提防伯廉派人刺杀,今夜他在华袍之内披着三层甲,最外面细鳞甲、中间是板甲,最里面是秘银宝甲。

    拉亚的身形如浪波动,波浪向前传导到持刃之手,匕首再次向前捅去,穿透板板扎在秘银甲之上,发出刺耳的“嚓嚓”声,再难突进。卡络索狞笑一声,将左手中的金杯砸向拉亚,右手握拳砸向拉亚的脸,嘴中喝骂道:“好婊子,居然敢行刺我,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拉亚身形往后一退,矮身屈腿盘成球状,借着卡络索劈出的掌风向外滚去。卡络索伸手将仍插在腹间匕首拔下,随手丢在地上,冲着飞跑过来的护卫道:“把这个婊子给我拿住,注意别让她死了。”

    弗斯在台边看着,见拉亚行刺失败,立刻跳上台上,对弹过来的拉亚道:“快走。”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卡络索的护卫逼了过来,台下的那些卫士举着刀枪将退路拦住,看庆典的百姓如同受惊的鱼群,四散奔逃。江安义稳稳地站在柱旁,台上大乱,杨思齐怎么还不动手?

    只见卡络索身旁的护卫突然有人挥刀向他斩去,卡络索伸手将身侧的一名护卫挡在身前,寒光闪过,那名护卫鲜血喷涌,卡络索冷笑道:“西辅国侯行刺本王,将他拿下。”

    杨思齐出刀如风,不断有人倒在他的刀下,可是涌过来的护卫、卫士越来越多,很快杨思齐也和弗斯、拉亚一样被团团围住。至于伯廉,早已经吓成一瘫烂泥,被甲士们看押起来。

    石柱旁,饶安思跃跃欲试,道:“主公,咱们冲过去救他们出来。”

    江安义笑道:“关咱们什么事,咱们是来看热闹的。”

    高台之上,弗斯发出一声惨叫,数根长枪穿体而过,最后看了一眼拉亚,弗斯瞪眼逝去。拉亚惨呼一声,被长枪一压,紧跟着数根长枪从侧旁穿过,将她囚在枪牢之中,有人上前拧住她的胳膊,把她押到卡络索的近前。

    看到拉亚被擒,江安义伸手拉了一下石柱上的绸带,饶安思看到从上面掉下件东西来,伸手接住,是副弓,还有三根箭。江安义伸手试了试弓,是两石半的强弓,虽然不是很合适但能用。弯弓搭箭,向卡络索瞄去,卡络索被护卫们重重保护着,偶尔从人缝中闪现一下,根本无法瞄准。

    高台上,杨思齐仍在激斗,拉亚却被押在卡络索面前。卡络索狞笑地看着拉亚道:“臭婊子,你受什么人行刺本王,老实交待还能死得痛快一些,要不然我把你挑去手筋脚筋送到军营中当营妓。”

    拉亚扬起脸,红唇微启,却有一线寒光朝卡络索射去。卡络索赶紧往侧旁闪去,感觉脸上刺痛,一道血线出现在左颊之上,拉亚的嘴中居然暗藏着飞针。

    上摸到血,卡络索被激怒了,抬手向拉亚扇去,拉亚的手突然变得如同泥鳅般滑,从两名护卫的铁爪中挣脱出来,身形再矮,从大腿的缝隙中“游”了出去。

    “闪开”,卡络索厉喝道,眼中闪着暴虐的光芒,熟悉他习性的护卫连忙让开了道路,知道卡络索嗜血的狂性发了,大王子狂性发作,能生裂狮熊,上次跟他搏斗的四名护卫被他撕得七零八落。

    两击不中,拉亚准备放弃,向台边逸去,身躯有如游鱼,灵活无比,一旦被她混入广场中的人群里,要想再抓住她就困难了。卡络索知道拉亚这种武技是传自天明国的缎体术,他有过对付这种功夫的经验,抬腿准备向拉亚踢去。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嗡”的一声颤响,卡络索身经百战,耳聪目明,当即反应过来有人在射箭,来不及多想,卡络索下意识地往后仰去。一道黑影从鼻尖处掠过,带起的劲风有如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地生痛。

    杨思齐终于等到江安义出手,大喝一起,身中弯刀在腰间旋起化成一道光龙盘旋飞舞,那些被光龙碰到的护卫惨叫着向后避去。海潮声起,光龙乘风破浪,身前掠飞,扑向卡络索,那些护卫拼死上前,以肉身化成礁石,阻挡着光龙前行。

    还没等卡络索站直身,接连两箭如电射至,“嗖嗖”的箭啸夺人心魄,查觉时箭离体不过丈许远,卡络索知道避无可避,只得靠身上的三重重甲硬扛了。竭力扭动身躯,避开要害之处。

    “当当”两声,两只箭分别射在左右胸口,铁箭穿透三重铠甲,卡络索感觉胸口一痛,紧接着箭身传来一股炙意直向心脉钻去。不好,箭身附着真气,卡络索自身也是内家高手,修习伏象功有成,自然知道内家真气的厉害。念起时体内真气激发,层层护住心脉,然后朝着箭身的真气逼去。

    卡络索以为箭身所附真气不多能轻易地将它化去,伏象真气与元玄真气一触,有如雪遇热汤般化去,两股细细的元玄真气毫不客气地朝卡络索的心脉扎去。

    “啊”,卡络索发出一声惨呼,嘴中窜出一口鲜血,体内真气乱窜,身形摇晃,险些立不住身。拉亚原本要向后退走,看到不知哪来的暗箭将卡络索射出吐血,一咬牙在腰间抽出另一把短刃,身形向前突去。

    卡络索此时已经摇摇欲坠,眼前一片昏黑,耳旁听到护卫们呼唤“大王子小心”,竭力打起精神,却见黑影在身前一晃,脖项处一痛,鲜血喷涌而出

    拉亚一招得手,身形弹起,从众卫兵的头顶弹起,远远地落在广场之上,三晃两晃钻进人群之中。杨思齐看到从卡络索脖项处飞喷的血花,长笑一声朝另一个方向逃去,光龙过处,无可阻挡。

    众护卫大惊失色,大王子遇刺,他们的性命难保,当看到卡络索脖子的开口,众护卫知道无力回来,互看一眼,借着追刺客的借口四散逃去。

    台下的卫兵有些茫然失措,到底该抓谁?正在这时,宫城之内浓烟滚滚,有人喝道:“有刺客进宫了,保护国主。”

    维森带着众卫士关闭宫门,广场之上依旧乱作一团,高台之上卡络索在血泊中断了气。

第八百八十八章相逢是缘

    射出三箭后,江安义也不去看结果,带着饶安思立即离开,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广场上乱成一团,人群挤踏着从王城门向内城跑去,江安义和饶安思轻松地出了城,然后奔向外城。因为今夜庆典,城门并不关闭,江安义和饶安思出了钵石城,才听到城内示警的钟声响起,身后尉车国的士兵乱轰轰地开始关闭城门。

    江安义摇头叹道:“王都法纪松驰,混乱不堪,如果西域诸国皆如此,十万大军可覆灭之。”一直以来都是西域联军入侵郑国,给郑人留下强悍的印象,江安义亲眼看过尉车国的乱像,对未来的西征充满了信心。

    饶安思看了场热闹,可惜并未尽兴,不知道那大王子死没死,那个拉亚小姐逃没逃走,至于杨思齐饶安思巴不得他死在尉车人手中,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

    在城外汇合了朴天豪等人,众人连夜离开。尉车国当权的大王子被人刺杀,接下来肯定要追拿凶手,虽然江安义没有露面,但瓜田李下总要避嫌,何况那关键的三箭是他所射,万一被人查到岂不是自找麻烦。

    一路急赶,十一月二十四日到了尉车国的边关屈碛城,出了屈碛再往前四十里便是莎宿国了。这几天连续赶路,人困马乏,江安义笑道:“歇上一天,后日再出关。”

    找家客舍安顿好后,江安义带着众人到酒楼吃饭。说是酒楼更像是个大四合院,四周的房子既干净又清静,中间的天井很大,天气热的时候可以在天井内摆下二十余桌,现在是冬季,天井中没有客人。屈碛城是尉车通往莎宿的必经之道,正当饭点,四合院的房间有七成客,侍者来来往往地穿梭,忙碌得很。

    素图熟门熟路地安排吃食酒水,江安义正打量着屋中的陈设布置,突然从隔壁传来郑人的说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登爷,这城门突然盘查得严格起来,是怎么回事?”

    有金属细微的撞击声响起,紧接着有生硬的郑语响起:“赵老板,不干你们的事,你放心,只要缴足了过关税,自然会放你的商队通过。”

    “那就好,那就好,登爷,我敬你一杯。”那个郑商的声音响起,不过听语气并没有放松多少。一杯酒下肚,郑商接着问道:“登爷,我看西城外驻扎了不少兵马,前阵子传要打仗了,可是要开打了?要是真要打仗,那我就不去莎宿了,转到车合国去,虽然郑国的东西在莎宿国价格更高些,但咱是生意人还是求个平安为上。”

    那个登爷显然喝得有些多了,舌头有点大,原本就不好的郑国话越发磕磕巴巴,“一时打……打不起来,不过,你还是早点出关……平安。”

    “登爷,请您赐教。”熟悉的金属撞击声再度响起,传来那位登爷开怀的笑声。紧接着听到登爷道:“我从城主那探听到消息,阿弥陀佛圣诞……庆典上有人刺杀了大王子,现在国主……正四处……缉拿凶手,估计王城卫队……再过两天就会到来,到时候肯定要闭关大索,你要……出关更难了。听我劝,快走……现在只多收两成……出关税,等卫队到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别连老本都折了。”

    倒吸凉气的声音,那个郑商急急地道:“多谢登爷提点,那我明天一早就出城。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庆典公然刺杀大王子?怎么还让刺客逃了?”饶安思兴奋地看了一眼江安义,这是他们首次得到消息确认卡络索已死。

    …………

    钵石城。卡络索已经下葬,而刺杀他的凶手毫无

    下落,卫队在钵石城抓了大批的人,监牢中都已经装不下了。王庭,国主瑟加面容憔悴地坐在宝座之上,原本就苍老的面容越发不堪,眼睛耷拉着,强打精神听着两个儿子在互相争吵着。而大臣们也各拥其主,吵个不停。

    卡络索死前曾指责伯廉派人刺杀他,瑟加也深表怀疑,可是伯廉辨称刺客杀人后逃走,而宫中守卫森严,他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少,显然刺客不是他所派,而且他被卫士拘押后,宫城内起火,分明是主使者所为。而宫城内起火,当时只有莫威在宫内,这让瑟加对两个儿子都起了疑心,或许是这两个逆起合谋?

    莫威心中后悔莫迭,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当时他怕伯廉难以成事,故而暗中叫人放起火来,好让伯廉乱中成事,不料画蛇添足,反将自己绕了进去。

    长子卡络索遇刺后带来的权力空虚两个儿子都想争夺,立谁为继承人都差不多,在他看来这两个儿子比起卡络索差得太多,要是有别的儿子这两个孽子谁也别想继承王位。

    瑟加强打精神,想起卡络索瑟加心中绞痛,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喘息了一阵,瑟加无力地用手中王杖敲击了一下桌案,制止了王庭内的争吵,森然道:“伯廉,莫威,你们大哥死了,我的王位只能在你们中选一个,做好两件事,这王位就是他的了。”

    伯廉和莫威互视一眼,躬身道:“请父王示下。”

    “一是抓住刺杀你大哥的凶手拉亚,将她碎尸万断为你大哥报仇。”瑟加咬牙切齿地道:“刺杀你大哥这件事我看多半是莎宿国派人所为,你大哥生前已经聚拢兵马,你们两人各率两万五千兵马,谁的战果最大谁便是尉车之主。”

    …………

    得知尉车国可能会封关的消息,江安义改变了计划,在屈碛城住了一晚就带着朴天豪等人出关前往莎宿国。出关税涨到了一个半金币,这还是江安义等人没有货物的情况下。看来消息已经传来,关城下排着长长等待出关的商队,这趟的过关税让他们愁眉不展。

    打马从商队身边经过时,江安义随意地张望了一下,不知道咱天酒馆中的那位郑商在不在其中。商队中有好几个郑人商队,也不知道是谁,这几年化州畅通商路,郑国各州的商路源源不断地进入边市,促进了商业的蓬勃发展。

    突然,江安义的目光一凝,他看到一只等待出关的商队有个瘦小的伙计牵着匹骆驼,正无聊地东张西望,目光与江安义一对便慌乱地避开。江安义过目不忘,总觉得这眼神在哪里见过。

    出关行出数里后,江安义惊叫一声,记起来是谁,那目光清澈如水,分明是拉亚。刺杀卡络索后,拉亚乔装男装,一路奔行前往莎宿国,为了混出关到商队中做了名伙计,没想到在屈碛城和江安义又遇上了。

    拉亚不知道当日射箭之人是江安义,还以为江安义这伙郑商是贾迪纳用自己引诱来的免费劳力。刺杀卡络索,玛热歌舞团必然受到牵连,特别是弗斯大叔为救自己而死,拉亚心中充满愧疚,但有些事她也没有办法。

    王城快马已经把追拿她的封赏送来,抓住或者杀死她赏金千枚,提供线索者赏二百金,重赏之下难免有人会动心,所以拉亚看到江安义时吓了一跳。

    江安义出城后,商队也缴了税金出了关,拉亚松了口气,只要出了屈碛关从此海阔天空,自己就像放飞的鸟儿可以自由地飞翔了。想起这两年被拘在坦吉城,有如囚在笼中的鸟儿般,她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喜欢四处游历学

    习歌舞,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要不是牵着骆驼行走的队列中,拉亚几乎都要欢快地跳起舞来。

    当天晚上,拉亚悄然离开商队,在城中找了家富户,出来时身上多了个包袱,寒风拂体,拉亚却分感兴奋,这才是她梦想的生活。白天购了匹好马,拉亚快马加鞭朝莎宿国国都新伊城赶去,莎宿国的拓枝舞很有名,拉亚一直想好好钻研一番,这次前去一定要将拓枝舞的精髓学到手。

    越接近新伊城,江安义越发地沉浸在思念中,思念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明年他就十四岁可以亲政了,现在的个头应该比自己矮不了多少吧,一晃十年没见,平日里倒不觉得,此刻感觉牵肠挂肚起来。

    一路之上江安义听到了不少传闻,有关于罗娜的,有吐乐家的也有隆盖的,这些传言让江安义心情沉重。首先是罗娜,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变成了风流女王,从食客们说笑的话语中罗娜的后宫从几十人到几百人,甚至朝堂上的官员都有不少是她的入幕之宾,这样的女人江安义已经不想再有任何牵连,可是儿子却是自己的。

    想到隆盖,江安义的眉头皱得越紧了,这些年罗娜秽乱后宫倒是避着儿子,她在后宫旁专门另建了一处宫殿给儿子住,让隆盖拜斯吉为师。斯吉当年支持罗娜得到了回报,从帕火教的大长老成为教主,帕火教更是成为莎宿国的国教,斯吉在朝野中的威望极高。

    除了斯吉外,罗娜还让左译长瓦哈教习隆盖文化,出于对江安义的恩念,罗娜还在国中挑选了一个郑国的宿儒教隆盖学习郑国知识,翖侯琅洛未成为大将军之前是隆盖的武师。怕儿子孤单,罗娜在国中精选了五十名与隆盖差不多年纪的伴读,腾恭立的儿子腾毅景就是伴读之一。

    罗娜最初的打算是想好好培养儿子,在他成年后可以继承王位,可是人是会变的,吐乐家为了掌控朝庭不断地向她进献美男,让她在宫中游乐,朝政大事自然落在了吐乐家手中。

    吐乐布去世之后,吐乐三兄弟更是变本加厉,权力这东西尝过滋味后就不肯再放弃,隆盖渐大,吐乐三兄弟酬谋着说服妹子,把国主之位传给吐乐安的儿子、罗娜的亲弟弟吐乐强,这样莎宿国就变成吐乐家的了。

    利令智昏,吐乐三兄弟忘记了民心不可逆、忘记了羌兰国,更忘记了隆盖有个了不起的父亲-江安义。而此刻,江安义骑着马穿行在新伊城的大街上,一别十年,新伊城有些变化,让江安义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骑着马缓缓地朝前走去,饶安思等人东张西望打量着异国风情,朴天豪则在前面带路,江安义在新伊城有个据点,就是那个龙卫典史陈汉家。陈汉受江安义所命在新伊城开了家商铺,他是江安义放在新伊城明面上的探子,罗娜对他另眼相看,吐乐家掌权后也对他诸多照看。郑国境内源源不断地将稀缺物品运来,便是贵比黄金的香水在这也能买到。

    好生意自然有人觊觎,有不少王公大臣们想巧取豪夺,结果大多赔了夫人又折兵,甚至把自己送进了监牢中,新伊城的达官贵人都认识到这个郑人的厉害,郑大官人在新伊城成为了举足轻重的角色。陈汉还兼着龙卫收集情报的职责,自然要与众人相交,无论是官场、商场都有陈汉的身影,而当年的那间商铺已经占据了西直街的整条大街。

    一匹奔马从身旁驰过,江安义看着那骑马人的背影,嘴角露出笑意,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新伊城居然又碰到拉亚了,这一趟来莎宿国,变得有趣起来。

第八百八十九章龙驭归天

    郑国帝都,一场大雪将永昌城装扮得银妆素裹,有钱人浅斟低唱、倚玉偎香、吟风赏雪,无钱人将所有的御寒之物都堆在床上,一家老小挤在一起瑟瑟地发抖,等待京兆衙门派发几枚雪寒钱。

    坤安宫广场上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太子、安楚王、洛怀王等为首的王公大臣们面色浓重地守候在大殿外,殿中偶尔传出数声有气无力的咳嗽,嘤嘤的哭声隐约传来,让这寒意变得冷彻心脾。

    孔省、马遂真等几位大臣奉旨进殿面圣,大伙都知道最后的时候到了。不知是谁想起这些年的君臣相处,分别在即禁不住落下泪来,一人落泪引人众人伤悲,一时间饮泣声大做。

    太子石重伟听得心焦,转身低喝道:“哭什么,父皇还好好的呢,丧气。”

    楚安王石重杰轻声劝道:“皇兄,诸位大人一片爱君之心,何忍责之。”

    石重伟恶狠狠地瞪了石重杰一眼,他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在这些大臣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心中没来由地烦躁,这个石重杰处处与自己做对,得知父皇对他的安置后越发地放肆了。

    一个来月前,轮到黄淑妃侍疾。趁着石方真精神尚好,黄淑妃跪倒哀告,说太子与楚安王有隙,将来太子即位,她与楚安王将死无葬身之地,请万岁先赐死她,先行到陵中迎候天子。

    石方真深为悲怮,次日召孔省、马遂真写下旨意,他死之后楚安王和洛怀王由新皇晋封为一字亲王,守制完毕后各自就藩,特准刘贵妃和黄淑妃随子就藩,非叛逆不准回刑罚于身。楚安王已知夺储无望,原本忧心太子即位后报复,石方真的这道旨意给了他护身符,除非石重伟甘冒不孝、不友之名派大军征讨,否则他远在楚州,天子也拿他无可奈何。

    孔省等人含泪而出,对太子道:“万岁召太子、楚安王、洛怀王觐驾。”

    三兄弟连忙快步入内,床榻之上石方真已经是油尽灯枯,脸瘦得如同骷髅,脸色青黄闭着眼,只是盖胸口处的轻衾有微微有起伏之意。母子连心,父子天性,无论石重伟三人之间如何争斗,看到父皇垂垂待死,都忍不住饮泣出声。王皇后站在床头,木然地看着他们,形如枯槁、心如死灰;刘维国跪在床头处,冯忠、路朝理跪在他身后稍远处,帷幕之内,传来哭泣之声,那是宫中的嫔妃。

    好半天,石方真睁开一线眼,有气无力地唤道:“伟儿……伟……”

    石重伟膝行上前,伸手握住父皇的手,手寒似冰,越发激得泣不成声。感觉到父皇的手微微一动,石重伟竭力止住悲声,凄声道:“父皇有何吩咐,儿臣听着呢。”

    “伟儿,用心国事……戒……戒奢靡……善待你……母后……兄弟……”石方真的声音微弱、断续,几不可闻。

    “儿臣记下了,呜呜呜”,石重伟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杰儿……仁儿……”,石方真轻声唤道。刘维国轻声提醒哭得昏天黑地的太子,

    “殿下,万岁呼唤两位王爷。”

    石重杰和石重仁跪爬上前,只听石方真喃喃地念道:“兄弟……兄弟同心……尽力辅……”

    声音渺不可闻,等了片刻,石重杰轻声唤道:“父皇,父皇。”刘维国俯下身去,将一丝绒线,半晌没看到绒毛颤动,刘维国双膝一软,哀声告道:“万岁爷龙驭归天了。”

    …………

    建武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天子崩,举国哀。天地一片素白,素白迅速地将整个郑国大地覆盖,哭声从永昌城迅速地向郑国四野弥散开来。石方真在位二十四年,克勤克敛,一改前朝奢靡之风,任用贤臣、打压世家、轻徭薄役、与民生息,要不是最后北征漠国失利,在史书上绝对是一个光彩耀目的明君。

    国不可一日无君,确认石方真驾崩,众人便向石重伟跪拜,口呼万岁,当然登基大典是以后的事了。石重伟有些恍然,心伤父皇之逝,又有几分心喜成为天子,目光落在孔省身上,道:“孤……朕……父皇归天,朕心乱如麻,一切礼仪听从孔相安排吧。”

    天子驾崩有一套规定的礼仪,石方真久病,这些东西早有准备,所以从撰陵名、哀册文、谥册文、告邻邦等都有大臣们按制操办,山陵使、礼仪使、卤簿使、仪仗使和桥道顿递使早已议定了人选,所以操办起来有条不紊。

    就是含元殿的广场上高搭灵棚,让朝臣们哭祭。郑礼规定,天子崩,早晚哭祭,天下吏人三日释服,新皇守孝,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除服,朝臣与天子礼同,二十七日后送灵驾至陵门,下宫、掩皇堂,礼成。郑律宽仁,丧礼期间不禁婚嫁祠祀、食肉饮酒,释服后便不再禁声乐,不得擅哭,释放豢养之鹰犬,医官无罪等等。

    卯时,石重伟率着一众王公大臣们在灵棚前哭祭完,回到御书房处理公务,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身边侍候的是东宫首领太监张谨,等石重伟办过登基大典后,这位张公公便会成为皇宫新一任的秉礼太监。

    石方真临终前对身边的三大太监皆有安排,刘维国准其回乡养老、冯忠守护寝陵,路朝理的去留由石重伟决断,天子曾交待石重伟,路朝伟是大材,内事不决可问之。

    孔省觐见,张谨不敢怠慢,这个时候却发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煮熟的鸭子飞了去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孔省向石重伟躬身一礼,道:“万岁,臣和诸位大臣们拟好了先皇的谥号,请万岁御览。”

    “开元圣文神武皇帝”,石重伟很满意,道:“父皇的庙号是哪个字?”

    庙号,是指过世君王在家庙中被供奉祭拜时所称呼的名号,比如说宣帝、昭帝,天子谥号有越来越长、越来越全的趋势,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庙号比起谥号来更能概括天子的一生功绩。

    “是肃字,刚德克就曰肃;执心决断袭曰肃;威德克就曰肃;正己摄下曰肃;刚德克服曰肃;身正人服曰肃;法度修明曰肃。”孔省将肃字的含义解释给石重

    伟听。肃是上谥,这个肃字还是孔省所提。

    石重伟点点头,道:“父皇此生为政刚猛,身正节俭,当得起这个肃字,孔相费心了。”

    君臣议了议发丧之事,孔省告退出来,与前左相陈成济碰上,连忙向这位老大人施礼。郑国大礼有五使,山陵使、礼仪使、卤簿使、仪仗使和桥道顿递使,这五使多由朝中有威望的官员兼任,事后天子会对这些官员加官一级或荫封子孙,所以五使是美差,历来为朝臣们争抢。唯有山陵使郑国传统由丞相担任,而担任山陵使之后丞相需要卸任,这也是新皇任用新丞相的一种手段。

    石重伟没有罢免孔省的打算,所以任用前左相陈成济为山陵使,事后依制陈成济可以保举其子孙一人为正五品的官员,礼仪使是黄平,他是兼职用不着卸任,不过他是楚安王的亲信,估计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也呆不了多久,按制他可保举一子为正六品的官员,至于卤簿使、仪仗使和桥道顿递使这些人或者自己晋升一级,或者恩封其后人。

    陈成济建武二年致仕,就在京中荣养,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五年时间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看起来比担任左相时倒要硬朗几分。

    与陈成济寒喧几句,孔省恭送陈成济往御书房行去,直起腰时感到酸痛,看着老爷子身板挺得笔直,孔省暗叹道:自己比陈成济小七岁,这身子骨怕还不如他,等辅佐新皇三两年,自己就该乞骸骨了。

    出了宫,孔省前往丞相府处理政务。时近年关,事务越发烦忙,要赶在封印之前处理完,翻过年来就要改元了。车轮“轧轧”从青石板上辗过,过坊门的时候一震,将孔省从沉思中唤了出来。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已经到了景风门,左右两相的府邸快到了。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年后朝堂定然会有一场清洗,有人离开有人进来,这是规律,眼下朝庭正是多事之秋,作为文官之首的左相要辅佐君王、调和阴阳,总理百官治理政务安抚百姓,孔省苦笑,忙完这个年自己至少得瘦五六斤。

    车辆在左相府前停上,还没等轿夫掀帘,迎候在左相府门前的官员立刻抢选挑起帘子,小心地扶着孔相大人从车中出来,恨不停趴在地上做马凳让孔大人踩着自己下轿。脸面算什么,升官才是最实在的,新皇登基,肯定有一番变动,这个良机可不能错过。

    孔省微笑地拱手、点头与众人寒喧,在门前稍站了站,右相府前等候的官员也挤过来拜见左相,左在右上是其一,还有一层意思大伙心中都在盘算,马相可是楚安王的王傅,楚安王要就藩,作为右相的马遂真会不会被天子逐到藩地去,而天子任用老相陈成济为山陵使,表明了对孔相的信任,若能得孔相一两句推荐,胜过寒窗十年书。

    在众人的簇拥下孔省踏上台阶,站在门前看了看天,风云变幻莫测,身边这些人都想着趁势而起,岂不知人生起落无常,不怕青云没踏上反而跌落尘埃吗。

第八百九十章心中有鬼

    新伊城西,远在数千里之外新伊城的江安义,根本不知道那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天子死了,此刻他正感叹地看着陈汉。时光把精壮的汉子变成了大肚便便的胖子,眼前的陈汉比郭怀理还要胖上三圈,那凸出的肚子根本让他弯不下腰来,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一道缝,还好眼缝中闪着精光。

    江安义扶住勉力往前躬身的陈汉,叹道:“陈汉,你再不减减肥,整个人就要废了。”

    陈汉拍拍肚子,自嘲地笑道:“拜主公所赐,陈某饱食终日,享尽人间富贵,纵是死了也不亏。”

    众人一路行来看得眼花缭乱,尖顶高拱、弧形拱门的建筑极具异域特色,整个建筑多用白色的石头建成,装饰着彩色琉璃和金色铜饰,就连脚下的甬道也是精心磨制过的,亭院当中树着雕塑,正往外喷着水花。

    屋内铺设着柔软的地毯,窗边垂着丝质的帘帐,是郑国上好的丝绸,中间的方桌上摆放着精美的器皿,虽然是冬季,各色水果堆满在其中。方桌四周是靠垫,上面绣着各色花朵,色彩丰富浓重,仿佛散发出阵阵幽香。

    陈汉把众人让到靠垫上坐好,双掌轻拍,一行美貌的女子手端托盘袅袅行出,盘中是散发散发出清香的茶水,江安义端起来喝了一口,惊喜地道:“居然是安山银针。”

    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陈汉笑道:“托主公的福,有女王陛下照看着,祥裕行生意十分红火,主公许我的三分红利足够陈某在新伊城花天酒地了。”

    祥裕行是江家的生意,由彤儿经手打理,不过江安义不准任何人插手,只让陈汉每年一次将红利让郭家的商队带回。这些年祥裕行每年的收益都在五十万两以上,江家香水之外又辟了一个新财源。

    “大哥,来客人了。”门外有个三十多岁的裯衫汉子走了进来,陈汉微不查觉地皱了一下眉头,道:“三弟,这是我在郑国时的老朋友,路过新伊城来看我。”指着那汉子向江安义介绍道:“这是我三弟陈秋。”

    江安义听陈汉谈及家事,他是雷州人,家中老大,习武惹事生非让家道中落,后来进了龙卫才会搏命为家人谋富贵,遇到江安义换了种活法,看来陈汉在新伊城把家人也接来了。

    此次来新伊城是绝密事,江安义不想暴露身份,站起身冲陈秋礼道:“陈三爷,安某有礼了。”

    陈秋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安义,随意拱了拱手,对陈汉道:“大哥,郭家发来的香水三百瓶入了库,王城半月前说要咱们留一百瓶,首相家也说要一百瓶,还有些贵人们有预定,三百瓶还不够分的,您看怎么处置?”

    陈汉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道:“你没看到我这有客人吗,如何分配你做主便是。”

    陈秋又扫看了一眼朴天豪等人,拱手转身离开。陈汉苦笑道:“主公,我在新伊城安家后,派人

    前去雷州送过钱,我父母听说我在莎宿国做大买卖,忙把我三弟送了来,说是我一个人在外面,有兄弟盯着不会被人骗。唉,人都来了我总不能让他回去,我便让他帮着打理生意,主公放心,我三弟不知道我与主公之间的事。”

    江安义笑道:“孤身在外,有家人在身旁也免得孤寂,我怎么会怪你。这些年你可曾娶妻生子?”

    陈汉有些扭捏地道:“娶妻朱氏,是我父母所命,最大的男娃是我妻子所生,已经八岁了,姬妾们还生了四个,五岁和六岁的都是女儿,三岁的是男娃,还有个男娃才六个月大,这些的孩子都是姬妾所生。”

    江安义看陈汉的神态明白过来,八成其他的孩子是他和西域国的舞姬所生,在西域有许多混血娃,江安义想到自己,隆盖就是自己与罗娜的混血,一笔乱账无法理清。

    陈汉摆宴款待郑国来的朋友,陈秋再度出现,一脸热情地向江安义等人敬着酒,话里话外地套问着江安义等人的来历。陈汉查觉出弟弟的反常,满脸不悦地道:“陈秋,你去忙你的,我和安爷说说话。”

    陈秋满不情愿地放下酒壶,施了一礼离开,他的住处在宅院的西角,楼台亭院俱全,比起家中老宅豪华了千百倍。陈秋来莎宿国已有七年,他没有带妻子来,陈汉怕他寂寞,给他的院中塞了十名美姬,后来陈秋自己又买了几名。屁股刚落到坐垫上,一群姬妾便蜂拥在身边,替他捏臂揉腿,这个要买头饰,那个看中了耳环,要是平日陈秋上下其手,乐在其中,些许要求随口答应,可是今日心情大坏,冷着脸喝了声:“滚!”

    屋中清静下来,陈秋哭丧着脸想着今天的那伙来客,该不是来取钱的吧。他来莎宿国多年,知道这家祥裕行哥哥仅有三成份,其他的钱郑国每年都会来人运走,这伙人该不会是来运钱的吧。

    祥裕行的财物陈汉交由他打理,因为打仗今年开春的收入少了大半,陈秋手中的用度也变紧了。陈秋手中有来自郑国的紧俏商品,与王宫、新伊城的王公贵族家没少打交道,大相吐乐赞家的二管家巴杨说因为打仗国库吃紧,正四处筹钱,大相说此刻借钱给国库,到时候打赢了仗翻倍偿还,巴杨说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才把消息告诉陈秋,他可以代陈秋把钱交上去,不过将来偿还下来,他要收一成的好处费。

    陈秋知道哥哥与女王、吐乐家都有交情,祥裕行的生意之所以这么好就是有女王照应着,所以巴杨不会骗他。因为打仗,去年的红利没有运回郑国,陈秋知道库房里堆放钱袋,一袋是千枚金币,一共是三十八袋,三万八千枚金币,去年一年的七成利,若是暂时借用借用,不用半年就成翻一番。

    陈汉没有亏待弟弟,每个月给他一千银币的花销,寻常人家一年的支出也不过五六十枚银币,这笔钱足够让他在新伊城花天酒地。可是陈秋是个不安

    生的主,平日替祥裕行与各大商行打交道,看到那些商行的老板穷奢极侈的挥霍,自己那一千银币的花销就变得不起眼了。他经手的一瓶香水,卖给这些富商的价格是三百六十银币,可是这些家伙一开口就是几十瓶,各种香色都要,香水的数量有限,有的时候为了从自己手中拿货,免不了塞给自己百十枚好处费。

    看得多了,心便大了,随着这些老板富商一起出入,千枚银币不用几次就花得精光,出门应酬总让别人掏钱实在有损陈二老板的面子。所以巴杨一说陈秋便动了心,偷偷地配了库房的钥匙,没敢把钱都偷出去,用十袋假货换了一万枚金币出去。

    四月,巴杨说联军快把化州会野府打下来了,这个时候借钱能有一倍半的利,只等会野府打下来就能还钱了。于是陈秋又偷拿了十袋出去。陈秋盘算等二十多万两的本钱后自己也开个商行,转手些祥裕行的商品,保证能攒得盆满钵满。

    算盘打算很好,谁料到江安义到达化州任经略使,很快发动了发攻,西域联军偷鸡不成蚀把米,琅洛还算识机,得知江安义到来后便带着莎宿国的一万兵马往后缩,反攻开始后琅洛没有犹豫,直接带人出了井门关回归莎宿国。一万兵马回来了八千多,损失不大,出兵打仗的钱粮损耗的干干净净,陈秋借给巴杨的钱成了肉包子。

    二十万两,陈秋拿什么还,若是被大哥知道了非得剥了自己的皮不可。想起陈汉年轻时的个性,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自己虽然是他兄弟,但偷了他这么多钱估计下场好不到哪去,就算不死也要被赶回家去,在莎宿国声色犬马惯了,陈秋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到雷州去过苦日子。

    在屋中愁了半天,灌了两壶酒,没想到什么办法。陈秋越发觉得屋内烦闷,索性出了门去了惯常玩需的酒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再说好了。

    激扬的音乐和扭动的身躯立时让陈秋把烦恼抛到了脑后,待者认出这位有钱的大爷,引着他往离开喧闹的大堂往楼上走,楼上是一间间的雅间,每间屋都装饰的奢华,有数名美貌的女子服伺,当然一夜的花费不低,要三枚金币,至于打赏美姬还是另算。

    陈秋是这里的常客,走在铺着地毯的楼道上,问道:“雅奴可有空?”

    侍者知道陈秋的身份,用生硬的郑语道:“陈爷,巴杨老爷在雅奴那,要不您上玛莎那儿?”

    一听巴杨在雅奴那个,陈秋酒劲上头,一把将侍者推开,大踏步往雅奴的房间走去。陈秋越想越不愤,自己的钱都让巴杨卷去了,巴杨虽然是吐乐大相的二管家,一个月只有三十枚金币薪酬敢上雅奴那个花销吗,往日都是自己请客。

    在侍者的惊呼声中,陈秋一把推开雅奴的房间,幽扬的琴声停住,陈秋看到巴杨扬起枕在雅奴腿上的头,一脸惊愕地向自己看来。

第八百九十一章六亲不认

    看清来人是陈秋,巴杨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坐直身子招呼道:“陈爷来了,快来饮一杯。雅奴,还不招呼陈爷坐。”

    陈秋双目赤红,盯着巴扬道:“巴杨,什么时候还我钱?”

    巴杨已经安定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陈爷,这话说的,这钱是投资大军东征的,现在大军败了,这钱自然要不回来了。陈爷,你家大哥与女王有交情,要不让他去找女王要去?”

    陈秋被噎得做不出声来,雅奴娇笑着拉着他坐下。巴扬斟了杯酒递给陈秋,叹道:“陈爷,你我多年的交情难道还会骗你的钱,这次投资确实是意外,谁会想到大军会败了呢。不瞒陈爷说,我虽然比不得陈爷你,但也把全部家产投了进去,如今是两袖空空,吃了上顿没下顿,不比陈爷您还有陈大爷在,缓两年就恢复过来了。这话说得太假,没有钱怎么敢到这来花费,陈秋给巴杨投资的钱被他匿下了一半,手握十万银币,足够这辈子挥霍了。

    在雅奴的娇语相劝下,陈秋喝了杯酒,张嘴接过雅奴塞来的葡萄,脸色和缓下来。巴杨略带鄙夷地看着陈秋,这位陈二爷其实是个草包,要不是仗着他大哥的名头还有手中的稀奇货物,早就被人吞得连渣都不剩。

    罗娜成为女王,吐乐家权倾朝野,吐乐布三子,长子吐乐晴、次子吐乐安,巴杨的主人吐乐赞最小,官位却是最高,是莎宿国的大相。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吐乐家的人遍布的朝堂之上,最醒目是的便是吐乐家当年的护卫琅洛如今已经是莎宿国掌军的大将军了。

    巴杨原本不是吐乐家的人,罗娜成为女王后他托了门路到大相府中任管事,因为做事勤快称吐乐赞的心意,逐步被提为二管家。巴杨当然不会满足于大相府中的管家,他要成为朝堂上的大员,而希望当然要寄托在大相吐乐赞的身上。

    身为大相府中的二管家,巴杨隐约地知道王子隆盖是女王与一名郑人所生,而祥裕行的陈大老板是那名郑人留在新伊城的耳目,女王对陈大老板很是照顾,吐乐家也经常与之往来,巴杨甚至数次看到陈大老板和大将军琅洛在一起喝酒,而那些想打祥裕行主意的达官贵人挫羽而归,越发让巴杨肯定传言是真。陈大老板巴结不上,后来陈秋来了,经常出没酒馆花楼,巴杨很快便与陈二爷成了朋友,吃喝玩乐建立起来的感情也比蜜要甜。

    作为管家,最重要的是留意主人的一举一动,巴杨发现主人似乎越来越不喜欢看到王子隆盖年纪渐大,这种心思很容易理解,女王不理政事,主人大权在握,说是隐性的国主也差不多。等到王子亲政,这大权就要收回去,大相当然不肯。”

    跟在大相身旁侍候,巴杨发现主人数次劝说女王暂缓归政给王子,可是女王有些犹豫。这次戎弥国会盟出兵郑国,大相是竭力推动,似乎还有女

    王起了点争执,巴杨隐隐感觉大相似乎想通过东侵与郑人做切割。

    出兵钱粮不够用,巴杨出主意向有钱人筹措等战后加倍返还,得到吐乐赞的同意,巴杨首先找到陈秋,从他手中得了一万金币交给大相。吐乐赞冷笑道:“祥裕行真有钱,随便一个人就能拿出万枚金币,要是陈大老板出手,总有个十万八万吧。”

    巴杨善于听音,从大相的话中听出他对祥裕行的不满,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巴杨又借着募资的名头从陈秋手中套走了万枚金币,他几乎可以肯定,大相不会还钱给祥裕行,自己从中渔利大相肯定不会管。

    吐乐老爷子六年前过世了,如今吐乐家是大相做主,今年年初大相把两位大爷请来,巴杨借着送茶水的机会听了几句,吓出一身冷汗。大相想借东征胜利谋取摄政王,再以隆盖身份不明的原因废黜他,将来吐乐家自立为莎宿国国主。

    惊吓过后巴杨暗思吐乐家成为莎宿国国主的可能性,朝堂上下包括军队都被吐乐家把持着,只要狠下心对付女王问题不大,关键在民心和外国的干涉,特别是羌兰国不会坐看吐乐家篡位,听大相的言语想慢慢来,用十年至二十年的时间来达成目的。都想着废黜王子了,到时候祥裕行肯定是不能留,巴杨心思火热地窜导陈秋把银子多偷一点出来,不过陈秋对他起了疑心,不肯再上当。

    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西域联军大败,大将军琅洛带着败兵回来了,巴杨看到大相脸色阴沉,动不动发火,有几个不知轻重的人触了霉头被打死了。打了败仗要赎俘虏,国库赔了一大笔钱,戎弥国和休梨国各找了借口勒索走了一笔钱,如今国库里空空的,大相借口没钱奏请女王把王子亲政大典停了下来。

    主忧臣劳,巴杨看着醉熏熏的陈秋,觉得能从祥裕行动动心思,若是能把祥裕行给夺下来,大相一定会大加封赏,一个城主应该能到手。想到这里,巴杨笑道:“陈爷,别喝醉了,回去让大爷撞上又要骂你了。”

    陈秋骂咧咧地道:“我哥才不会管我呢,他在家中招待朋友,不让我掺和。”

    巴杨问道:“是什么人?居然不让陈爷你知道?”

    陈秋醉得厉害,随口应道:“是郑国人,一个个神头鬼脸的不像好人。”

    巴杨转着眼珠,他从大相吐乐赞处得知,尉车国陈兵边境有意入侵莎宿,大将军琅洛率领三万大军去了格沙列城驻守,朝堂上派出左译长瓦哈前往钵石城斡旋,又派使者前往羌兰国请求援兵,大相严令盘查奸细,这伙郑人不会是奸细吧。巴杨盘算着,如果把这伙郑人说成奸细,大相会不会趁机把祥裕行拿下,又要打仗了,大相这几天为钱粮愁得吃不好饭。

    又让雅奴灌了陈秋一杯酒,看着陈秋东倒西歪,巴杨笑道:“陈二爷,我有

    个法子让你成为祥裕行的大当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祥裕行是莎宿国顶尖的商行,千金难求的香水便只有祥裕行有卖,雅奴眼神一亮,倚在陈汉怀里娇声道:“爷,以后奴奴的香水可就找爷您了。”

    陈秋在雅奴身上摸捏着,喷着酒气道:“祥裕行成了爷的,你拿香水洗澡都行。雅奴乖,别乱动,让爷香一个。”

    巴杨冷冷地看着陈秋和雅奴嬉戏着,眼中闪着森森的寒光,要动祥裕行自己不好出面,万一拍到了马腿上马蹄子会把自己踏得粉身碎骨,让陈秋这个草包顶在前面,有什么事让他担着,祥裕行太大,自己吞不下,如果大相吞下去总会赏自己一些残渣。

    示意雅奴带着人退出去,巴杨看着歪在靠枕上陈秋道:“陈爷,你亏空了两万枚金币,令兄一定不会饶过你吧。”

    陈秋的酒醒了三分,骂道:“老子上了你的当,你还好意思说,我大哥要是打死我,我总要拉着你垫背。”

    巴杨倒了杯热茶给陈秋醒醒酒,道:“陈爷,贵国有句俗话,无毒不丈夫,与其让你大哥打死你,不如想办法夺了祥裕行,如果整个祥裕行都是你的了,你还愁没钱花吗?”吐乐家以商起家,家中奴仆有不少会郑语,巴杨聪慧好学,会好几国的语言,这句郑国的俗语是他从大管家延折夫那里听来,深记在心,深以为是。

    这已经是巴杨第二次说起祥裕行,陈秋听巴杨不像是在开玩笑,将热茶饮下,清醒了几分,冷笑道:“你倒是说说该如何把祥裕行夺过来,别看我哥胖成了球,我要跟他打架还真不是对手。”

    巴杨不知陈汉的底细,对陈秋表现出的怯弱很是鄙夷,脸上笑吟吟地道:“刚才陈爷说家中来了伙郑客,现在城中正在抓拿奸细,如果陈爷到城防衙门出告令兄暗通奸细图谋不轨,那祥裕行不就成了陈爷你的了吗?”

    陈秋惊出一身冷汗,连连摇头道:“不行,那我哥不就完了吗,我不能害了我哥。”

    拿起粒葡萄,巴杨慢条斯理地剥着外皮,道:“陈爷您好好想想,你偷拿两万枚金币的事可瞒不了多久,一旦被令兄发现,你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事后令兄肯定要把你送回郑国去,陈爷手足情深让我感动,就是不知令兄是否像陈爷一样。”

    巴杨的话有如放在美酒中的毒药侵蚀着陈汉的心,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酒壶,丢掉壶盖往嘴里倒。耳边又传来巴杨满是诱惑的声音,“陈爷,您要是不想害令兄,在出告的时候不妨说令兄也是受人蒙骗,我到时候出面说说情,令兄顶多吃点苦头就能放出来,到时候祥裕行就要变成陈爷你的了,陈爷可不要忘了我的好处,多少给我点赏钱。”

    “哐当”一声,陈秋将手中酒壶抛到地上,赤红的眼睛有如恶魔附体,“做了。”

第八百九十二章金动人心

    半夜时分,江安义惊醒过来,有人语马嘶之声。

    屋外传来敲门声,朴天豪焦急地呼唤着:“主公,主公。”

    江安义起身打开门,朴天豪急道:“主公,府外来了兵马,不知何意?”

    身在异邦,风险莫测,江安义不敢大意,吩咐道:“通知安思他们做到应变准备,等半柱香如果陈汉不至,咱们就走。”

    朴天豪奉命离开,片刻之后走廊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陈汉如同肉球般滚至。

    “主公,城防司率军围了府,说是要抓拿奸细。”陈汉喘了几口粗气,匀了匀呼吸道:“现在情况不明,主公先避一避。赫吉,你带主公从侧门离开,等我派人与人联系。”

    这个时候朴天豪已经召集齐饶安思等人赶到,朴天豪冷冷地道:“陈汉,主公方至你府中,城防司就派人抓拿,是不是你心怀不轨。”

    寒冬腊月,陈汉脸上的汗却滚滚滑落,他见识过江安义的豪勇,就算他当年也敌不住江安义两拳三掌,更何况他家人尚在雷州,可以说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江安义的手中,便是江安义与莎宿女王的关系也让他生出不任何异心。

    “扑通”一下,陈汉跪在地上,赌咒发誓道:“陈汉若有一丝一毫对不住主公之处,愿被千刀万剐,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江安义伸手一提,二百多斤的陈汉被他轻轻带起。江安义道:“我信得过你,听你安排。”

    这个时候嘈杂声渐近,能清楚地听到脚步的奔跑声。陈汉急急地交待道:“赫吉信得过,主公可以让他打探消息。”

    赫吉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五官深邃、发色金黄,转身用郑语招呼江安义等人道:“几位爷,快跟我来。”西域诸国受郑国影响很深,加上百余年来掳去的郑人影响,绝大多数人都听得懂郑语,也会说郑语,会书写的人就少了许多。

    陈汉的宅院面积很大,江安义等人跟在赫吉身后穿廊过户往南而去,来到一处偏僻的侧门处,赫吉站住腿,侧耳往外听着。江安义道:“外面没人。”

    赫吉打开门,半夜时分,外面一片漆黑。赫吉示意江安义等人稍等,自己窜了出去,不一会便回来示意江安义等人跟他继续走。外面是条胡同,两家宅院相对面立,留着六尺宽的胡同,只见赫吉径直朝对面的小门行去,嘴里轻轻地解释道:“几位爷,这处宅院也是陈爷的,没有人知道。”

    进入宅院,赫吉继续往南走,横穿过这处宅院,江安义有些诧异,这家宅院十分安静,像是没有人住。赫吉轻声道:“爷,这处宅院是老爷以戎弥国行商的名头置下,眼下那名行商去了戎弥,宅里只留了几个守宅人。”

    脚步不停,又来到南墙的侧门,赫吉小心地听了听,外面没人,先出门然后请江安义等人跟上,居然又进了一家宅院。朴天豪忍不住道:“这家宅院还是你家老爷买下的?”

    赫吉微笑道:“不错,我家老爷在莎宿城以各种身份购置了七八处家宅

    ,说什么兔子三窝。这处宅院表面的主人是休梨国的商人,其实是我在打理,几位爷可以在这里放心住下。”

    饶安思轻声笑道:“这么肥的兔子还真少见。”

    半夜时分不好点灯,赫吉没有惊动奴仆,把江安义等人悄然安置好,江安义暗暗赞许,这个赫吉办事十分稳妥细致,只不知陈汉怎么样了。

    陈汉府中火把通明,送走了江安义陈汉稳了稳心神,一摇三晃地往前走,走廊处与城防司副将库力克打了照面。祥裕行做着交通各国的生意,与城防司没少打交道,这个库力克是陈汉的座上客,没少拿好处。

    隔着老远,陈汉便笑着拱手道:“什么事劳动将军半夜前来,我让人备下香茶,咱们坐下来说。”

    库力克冷着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陈爷,对不住了。令弟出告你交结奸细意图不轨,将军派我前来搜查。”

    原来是陈秋,陈汉恨不得给他一个窝心脚,脸上笑吟吟地道:“将军,晚间我骂了舍弟几句,没想到他居然怀恨在心,陈某一向遵纪守法,绝不会做出交结奸细的事来,将军要是不信我愿与舍弟当面对质。”

    库力克皮笑肉不笑地道:“是非曲直本官不管,你自去与热合将军分说,令弟在城防衙门。陈爷,不要挡了我搜拿奸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搜。”

    鸡飞狗跳墙,城防司的兵丁们免不了借机中饱私囊。陈汉见库力克不给面子也不多说,转身回了大堂,吩咐摆上点心,边吃边等。陈汉心中笃定,些许浮财算不了什么,只要主公在,凭借主公与女王的关系,吃了多少都得乖乖地给自己吐出来。

    想到陈秋,陈汉恨得牙痒痒,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到城防司出告自己,只是陈秋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么做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陈汉起了疑心,伸手朝腰间摸去,**的钥匙还在。

    库力克派人过来,让他打开后院秘库的大门,秘库中放着金币,陈汉心想金库门打开那些金币不知还能剩下多少。只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一切等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交待清楚里面有四十五袋金币,一共是四万五千枚(未运走的金币三十八袋,后来又陆续送进去七袋)。库力克两眼放出金光,都说祥裕行富可敌国,做完这一次自己就辞官不做,带着金币躲到别的国家去,陈汉就算再有本事能拿自己如何。

    厚重的库门打开,火把光中可以看到里面堆放着半屋子羊皮袋,皆是尺许来高,鼓鼓囊囊。陈汉还想做最后的努力,道:“将军,这些袋子里总不会藏着人吧。”

    库力克现在两眼都被金光迷住,喝道:“打开袋子,看看里面是否藏着情报。”

    来不及解绳,袋子被一刀剥开,金币流敞了出来,在火光中耀得人心慌眼花。近前的士兵忍不住伸手去抓,往自己中怀中塞去,那些站得稍远的兵丁哪里忍得住,纷纷向库房内涌去,胆肥得干脆抛了手中刀枪,一手一袋去提。一袋金币重约四十斤,

    平时操练举重个个叫苦,这个时候巴不得能一手提三袋。陈汉认了命,随他们去吧,只要能保住主公安全,些许财物主公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库力克一看全乱了,急得大叫道:“这些都是赃物,不能动,要等热合将军吩咐。快放下,不准拿。”

    这个时候没人听他,库力克拔出刀朝一名手提两袋金币往外跑的士兵砍去。刀光一闪,手臂随着袋子掉落,惨叫声让那些争抢的士兵清醒了一些。库力克喝道:“谁敢不遵号令杀无赦。”

    “将军,你看。”身旁有人惊呼道。库力克顺着他的手看去,掉落在地上的羊皮袋散开,里面不是金币,是一块块鸡蛋大小的卵石。

    “这是怎么回事?”库力克转身,举着血淋淋的刀冲陈汉喝问道。

    陈汉全都明白了,一定是陈秋盗走了库房里的金币怕自己发现,以卵石充数,昨夜看到江安义一行到来误以为是前来运走金币之人,所以铤而走险向城防司出告自己,只是歪打正着,自己原本就兼着龙卫暗探的身份,只能说这是天意弄人了。

    看着怒火中烧的库力克,陈汉冷冷地道:“将军到我府中搜拿奸细,如今不问奸细便问起陈某库中的金币为何有假,真是咄咄怪事。等天亮之后,陈某定要到热合将军那里问问,城防司是拿奸细还是搜刮民财,要是热合将军不给我个答复,我便到女王那里讨个说法。”

    陈汉的一席话有如冷水浇头,库力克从金子的诱惑中清醒了过来,今夜未从陈府抓到奸细,明日陈汉定然要闹将起来,他听闻过陈汉手眼通天,与女王、王子的关系十分密切,每年都要给宫中送去不少物件,女王所用的香水四时不断,整个莎宿国只有陈汉才能买到各色香种的香水。

    在火把的照映下,库力克的脸色阴晴不定,若是库中全是金币,索性屠了这个胖子带着钱逃出去,可是从那个散开的袋子看,这堆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是石头,值不值得冒险。那些士兵也清醒过来,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胖子其实是个厉害角色,到时候将军要抛几个替罪羊出来,倒霉的还是他们。

    呆立了片刻,库力克涩声道:“还不把钱放回去。陈爷,下官奉命而来,多有得罪,有什么话你去跟热合将军说吧。来人,撤出陈府,看住出入门户,等候将军吩咐。陈爷,也请您安心等消息吧。”

    送走库力克,陈汉开始清点金库,四十五袋金币被划开六袋,里面剩下的金币不足半数,有二十袋里面是卵石,陈秋这小子一下子拿走了两万枚金币。

    天色渐渐发白,陈汉皱着眉头站在檐前,新伊城内风云莫测,吐乐家把持朝政,女王深居后宫贪图享乐,按计划王子在元旦节后就要亲政,可是种种风声传来对王子极为不利,祥裕行向来与王子亲近,城防司对自己出手意味着什么?

    陈汉叹了口气,主公这个时候前来新伊城肯定是想助王子一臂之力,不知能不能如愿,想到王庭的种种乱像,陈汉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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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