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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十六     变臣txt下载     变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章潜入李家

    李世成家铁将军把门,人面不知何处去,隔壁邻家问老农。

    “昨天天擦黑的时候,来了伙人,把这家人带走了。”

    江安义心头闪过寒意,不用问是李家来人了,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李家的掌握之中。

    李家山城就在不远,江安义策马前去看个究竟。

    寨墙高达二丈,像巨人的臂膀将李家寨揽入怀中。护城河,吊桥,出入的人群不断,但是寨门前有数名壮丁把守,外人想要混入很难。

    远远地骑着马绕着寨墙跑了一圈,寨墙上的壮丁已经注意到他,江安义发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圈转马,回了县城。

    李家山寨依山傍水修建,有不少地方借助了自然环境,寨西有处悬崖,笔直陡峭,当然用不着修建寨墙,江安义看中的就是这个地方。

    定更时分,江安义出现在悬崖顶部,白日初看过,此处比寨墙还要高出丈许,猿猴难攀,所以没有人看守。

    将粗绳在大树上系牢,绳索的另一端从悬崖上抛下,江安义侧耳听了听,下面没有声音。

    顺着绳索而下,这套潜踪匿迹的本领江安义在归家的时候暗地里练过几次,用于实战并不慌乱。很快下到底上,脚踏上实地,江安义伏下身,静听了片刻。

    除了秋虫的呢喃,四处静悄悄的。借着朦胧的月色,江安义发现这里是一片开阔的菜地,四处没有人。

    菜棚的缝隙中有隐约的光亮透出,江安义顺着灯光小心地潜行,在菜地边缘处有五六间茅屋,灯光正是从茅屋里透出。

    悄悄靠进屋角,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是一家人正在吃饭。江安义没有急着离开,想听听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个男人的声音,“今天管事跟大伙说,县里来了清仗使,要对咱家不利,管事让大家说话注意点,看到生人别乱说话,有事跟管事说。娃他娘,你平日没事就爱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唠,这个时候给我把嘴闭紧,出了事我可救不了你。”

    “要你救,你个窝囊废,李来和被赶出寨子了,让你找管事说一声,把他的差事顶下来,你就像会被人割了卵一样,缩着不敢出头。”一个女子的声音骂骂咧咧地吼道。

    “秀英,你少说两句,别吓到娃。”苍老的声音透着倦意,柔声劝道。

    一个童音响起,“娘,我昨天晚上看到来和大伯了,冬儿姐一家人都在。”

    “吃都吃不住你的嘴。”男子喝斥道。

    那女人来了兴趣,追问道:“来和一家不是被大爷赶出山寨了吗?怎么又把他们叫回来了?”

    沉寂。

    “啪”的一声,筷子拍在桌面上,女子吼道:“李来壮,你哑巴了,刚才教训老娘不是挺能说的吗?”

    “唉,说是有外人找他们,怕他们说出不利于家里的话,索性带回寨中押起来。”男子叹息道:“娃他娘,待会烙两张饼,我去看看他,关在那狗窝里,八成吃不饱。”

    “造孽啊,都是冬儿这小妮子招的事,让李东凤这色狼看到还有好吗。”那女人刀子嘴豆腐心,起身烙饼去了。

    江安义暗喜,得来全不费功夫。

    火把在前面引路,江安义尾随在后,一路上遇到几次巡查的队伍,纵横交错。江安义闪在暗处,这李家山寨比府城还要森严。

    远远地又见高耸的寨墙,黝黑地横亘在眼前,前面就是内城了。

    李来壮往右一拐,前面是一排低矮的石屋,半人高的石墙围着,栅栏门关着。

    “老九,老九。”李来壮大声叫着。

    “谁啊?”从最前面那间石屋走出个壮汉,看到火把下李来壮的脸,笑道:“来壮哥啊,这么晚来有事?”

    “把门打开,我给来和送点吃的。”

    壮汉有点为难,道:“福爷吩咐不准人见来壮一家人,要不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送去。”

    “行,老九,你可别偷吃啊,来和哥平时待你可不错。”李来壮不放心地叮嘱道。

    等周围平静下来,江安义矮身来到了石墙蹲下。墙内有说话声,应该是老九给李来和一家送吃食去了。

    远处火把朝这边走来,江安义不敢耽误,脚尖点地,身形借势纵起,半人高的围墙直接翻过。院中有棵槐树,江安义藏在树后。

    片刻后,老九从最后面的石屋中出来,哼着小调回到自己的房间。敞着门,可以看到桌上摆放着酒菜,老九一个人自斟自饮,逍遥自在。

    这排石屋共五间,江安义估摸了一下,在最后侧说话前面怕会听到,索性隐在树下没动。

    半个时辰后,酒足饭饱后的老九鼾声大作,江安义放心地潜到最后的石屋前。屋门上着锁,看不见里面。

    “世成,世成,我是江安义。”江安义低低地声音唤道。

    屋内人被惊起,有人迅速地来到门边,低声问道:“安义?你怎么来了?”

    是李世成。江安义道:“李兄,是我害了你,我这就弄开锁,放你出来。”

    里面沉默了片刻,叹道:“安义,谢谢你的好意,就算出来了我又能到何处去。听天由命吧。”

    李来和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娃儿,你快点走,被人抓住可就不好办了。我们没事,关几天,等风头过了就没事了。”

    “死老头子,你是没事,冬儿怎么办?李东凤那狼崽子明天可还要来,关在这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可怎么办啊。”屋内传来两个女子哭泣的声音。

    江安义偷听李来壮一家谈话,知道李东凤对李世成的妹子冬儿心存歹意,算起来李东凤还是冬儿的爷爷辈,真是禽兽不如啊。要是李东凤在身边,江安义立马会阉了这小子。

    “安义,我知道你想了解李家的田亩情况,如果你能救出我妹子,我就把知道的告诉你。”屋内,李世成咬着牙道。

    “世成,你疯了,被府里知道可没命了。”李来和惊恐地道。

    “这个时候顾不了那么多了,就是不说李大爷也不一定会给我们活路。”李世成明显是豁出去了,话语变得坚定起来。

    破锁带冬儿离开,可能性不大,就算能顺利潜出山寨,李世成一家的性命还要不要?江安义灵机一动,道:“李兄,索性明日我就来正大光明地拜访你,李家总不能闭门不纳吧。”

    李世成的苦笑道:“安义,你想得太简单了,李家随便找个借口就能闭门不纳,等等,我想到个办法。”

    屋内传出低低的议论声,接着是争执,很快争执声静下来,李世成道:“安义,能让李家不敢轻动我家,李东凤不再纠缠冬儿,那就是将我妹许配给你。”

    江安义愣住了,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更何况自己心中已经有了欣菲。想到这,江安义道:“李兄,多谢你厚意,但我已经有了婚约,此事不要再提。”

    李世成道:“安义,我知道你是状元郎,冬儿只是乡野丫头,高攀不上你,不敢求为正妻,只求为妾。事急从权,你姑且答应下来,要不要谈婚论嫁待以后再说。安义,算我求你了。”

    语气苦涩,谁能甘心自己的妹子做人家的侍妾,不过李世成对江安义熟悉,知道此人重情重义,妹子能嫁给他不会始乱终弃。而且江安义是状元,前程似锦,说实话,一般人家女子想成为他的侍妾都轮不上。李世成对自己妹子的美貌有信心,只要江安义见过冬儿,这件事便稳了。

    “明日你来见我,就说我在书院中曾许诺把冬儿嫁于你。安义,你身上可带着信物,最好贵重些,不然不好取信于人。”

    李世成一再催促,江安义只得道:“那好,明日先将你一家人救出去,其他话以后再说。”

    “信物。”李世成铁了心,要假戏真唱。

    江安义无奈,从怀中掏出锦袋,倒出几粒红的、黄的、蓝的宝石来,将一颗黄宝石装回锦袋塞进门缝,里面传来数声惊呼,连李世成也没想到江安义身上居然有此重宝。

    又约定了几句,江安义不敢多耽搁,顺着原路返回,顺利地回到山顶。

    第二天,江安义买了礼物,带着石头,硬起头皮来到李家山寨。守门的壮丁将他拦住,江安义挤起笑容道:“在下江安义,前来探望同窗李世成,请通传一声。”

    壮丁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安义,冷冷地道:“李世成不在寨中,公子请到别处找。”

    真够横的,连门都进不了。江安义正要发火摆明身份,从寨子里跑过来几匹快马,为首的正是彤儿。

    彤儿看到江安义,笑道:“江公子,你是来找我的吗?我正好要去打猎,咱们一起去。今天我教你几招,省得你吹牛露馅。嘻嘻。”

    江安义不好意思地道:“彤儿小姐,江某今日是来拜望李世成的,贵庄丁拦着不让见呢?”

    “李世成,是谁?咱家里上有这人吗?”彤儿问道。李家是大家族,李姓的族人多达三百余户,彤儿是二爷李明良的女儿,对族人并不都认识。

    小姐发问,庄丁为难,管事已经交待过了,来见李来和家人的一律不准进,这可怎么办?

    彤儿一瞪眼,道:“有没有?”

    见庄丁点头,彤儿笑道:“江公子,我也没什么事,索性陪你去见见你的同窗,没想到我李家还有你的同窗。叫李世成,那该是我的孙子辈,江公子可比我矮了三辈。”

    看到彤儿小姐迎着江安义进了寨,看门的庄丁撒腿如飞,报信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假戏真唱

    石屋,李东凤一把推开老九,骂道:“谁都不许见李来和一家,包括我吗?少爷我想见谁就见谁,去把门给我打开。”

    老九无奈,只得依命打开最里面的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差点没把李东凤熏个跟头,李东凤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捂着鼻子,冲着里面道:“李来和,你想的怎么样了。只要把冬儿送给我做丫头,你们一家就没事了,我再让福管家给你安排点好差事。”

    李东凤摇着大尾巴,循循善诱。

    李世成对李东凤是深恶痛绝,如果不是这小子,自己还在书院读书,家人也不会身陷囹圄,原来还有几分犹豫,见到李东凤后全被怒火化成了灰烬。你不仁,不把我当成同宗,那就休怪我不义,掀了桌子大家吃不成。

    偏生李东凤不识趣,撩拨起李世成来,“世成孙儿,你可是入了修道堂,明年大比极有可能中举,不要因为小事耽误了前程。”

    奇耻大辱,居然让自己卖妹求荣,李世成气得脑筋蹦起,满脸通红,仅存的理智也变成了对李东凤的怨念。

    喘息片刻,李世成咬着牙生生挤出一句话:“十七爷,我妹子已经许配人家了。”

    “啥”,李东凤一蹦三尺高,差点把身后的老九撞倒。老九抱着左脚单腿跳,这一下被跺得不轻。

    “冬儿什么时候许配人家了,我怎么不知道?是谁?”李东凤顾不上屋内的霉臭,抢进屋中,厉声喝问道。

    李来和面如土色,妻子抱着冬儿缩在一角。李世成站起身挡在父母和妹子身前,毫无畏惧地看着李东凤,冷笑道:“族规没有规定冬儿嫁人要向十七爷你禀报吧。”

    “好好好,好你个李世成,胆子够大的,敢这样跟爷爷说话。”李东凤冲屋外的老九吼道:“还不过来将这小子绑上,爷爷今天要抽他几鞭,让他知道知道该怎么跟爷爷说话。”

    老九苦着脸,磨磨蹭蹭地不肯上前,李东凤暴跳如雷,嘴中胡乱地咒骂着。石墙外一个仆人匆匆跑近,高声叫着:“老九,大爷传话让李世成去见客人。”

    江安义来了,李世成窃喜。

    好事被搅,李东凤气不打一处来,问道:“他哪来的混帐朋友,知道叫什么名字吗?我爹不是吩咐过了,不让他们见客。”

    “彤儿小姐遇上的,说是姓江。”

    江安义,李东凤立时反映过来,惊讶地道:“莫非你把冬儿许给了他。”

    已经有人拿来新衣,请李来和一家沐浴更衣见客。李东凤骄横但不傻,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江安义,此时李家也不敢轻易开罪江安义,这口气只好吞下去了。看着面带微笑的李世成,李东凤恨恨地道:“你有种,看看姓江的能不能保你一辈子。”

    外书房,李明德打量着这位闻名已久的状元郎。年轻,真年轻,嘴边微微露出黑色的绒毛,让李明德心生感叹,自己老了,一代新人换旧人,逝者如斯夫。

    看着彤儿一脸微笑,安静地坐在一旁扮淑女,李明德不禁为自己的决策得意,多般配的一对碧人,如果彤儿能嫁给江安义,成为一家人,那即使送出五千顷地也值得。

    彤儿刚从伯父口中知道江安义居然是状元郎,瞪着大眼好奇地打量着江安义,要从江安义身上看出几朵花来。

    江安义被彤儿紧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借茶掩脸,彤儿“噗哧”一笑,堂堂的状元还会害羞。

    李明德瞪了彤儿一眼,道:“听说江状元和世成是同寝好友,江状元高中之后不忘故人,是世成的福气,今后还倚仗江状元多多照看于他。”

    满口的江状元说得江安义直起鸡皮疙瘩,江安义忙道:“李伯只要称呼小侄安义好了。”

    “恭敬不如从命。安义,不知你找世成有何事?他一早出外办事去了。”

    果然按正常方式见不到李世成,江安义只好硬着头皮道:“世成兄与我有约,待我及第后将其妹许配于我。恰逢我来安齐县清仗田亩,顺道拜望一下世成兄的爹娘。”

    “咣当”一下,李明德手中的茶杯滑落在桌上,茶水溅了一桌。彤儿脸色一白,心头一恸,好像失去了一样极宝贵的东西。她对江安义很有好感,得知其人与别人有婚约,忍不住怅然若失。

    仆人收拾桌面的功夫,李明德将情绪稳定下来,重新换上茶水,李明德已经恢复了平和之态,笑道:“这是大事,我都未曾听世成提起,看时间世成差不多该回来了。来人,去看看,世成回来没有,回来了请他父子前来叙话。”

    李明德说的自然是鬼话,一个旁出无数远的支系女的婚事怎么可能惊动他,只不过事涉江安义,便从小事成了大事。

    彤儿站起身,也不打招呼,径自走了。

    李明德只得笑着圆场:“这丫头从小被惯得没大没小,安义莫要放在心上。”

    李明德转开话题,聊起了诗文,这是江安义的长项,一时间两人谈得兴起,忘记了时间。

    仆人进来禀报:“老爷,李来和父子到了。”

    “进来吧。”李明德吩咐一声。

    李来和有点手足无措,虽然同为李家人,但他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李明德。李世成镇定得多,掺着父亲向李明德躬身施礼,“见过大爷。”李家的辈分相隔差异过大,所以大家统一称李明德为大爷,而叫李师成为老爷子。

    江安义站起身,与李来和、李世成见礼,李来和有些不知所措,李明德起了疑心,江安义所说会不会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李来和身为岳父,怎么见了女婿显得紧张害怕。

    李东凤从门外走了进来,换了一副笑脸招呼道:“江兄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江兄离开书院年许,已经是堂堂状元郎了,让李某深感惭愧啊。当年如果有对不住江兄之处,还望海涵。”

    江安义极讨厌李东凤,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又身在李府,当着别人父亲的面当然不好翻脸,只好僵硬着笑容道:“李兄客气了。”

    李东凤假装亲近,笑道:“刚才听世成说,你与冬儿有婚约,不知是何时的事,我在书院怎么从未听世成提起过?世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该向长辈说一声。”

    李东凤充大瓣蒜,李明德也没有做声,佯做低头喝茶,任由儿子发问。

    李来和从怀中掏出个锦袋,哆哆嗦嗦地道:“世成回来跟我说,江状元回书院的时候见到他,他跟江状元提了婚约,江状元答应下来,给了这个做信物。”

    李明德拉过锦袋,袋角绣着个江字,那是江黄氏所绣。从袋中倒出枚黄宝石来,晶莹耀眼。李明德自然识货,这枚鸽卵大小的黄宝石透亮无杂质,最少也能值四五千两银子,李来和绝对拿不出这样的东西来,看来这婚约是真的了。

    “来和,恭喜你得此佳婿。”李明德将宝石装回锦袋,递还给李来和。自己用彤儿与江安义联姻的打算落了空,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冬儿也是族中之人,李来和又是极忠厚无用之人,好控制。

    李明德看了一眼李世成,这小子倒是个麻烦,要给点甜头给他,等过了风头,重新让他回书院读书,再许诺乡试之时替他活动,应该能收住他的心吧。

    主意打定,李明德笑道:“这是李家的喜事,来人,备宴。”李明德打定主意,这消息要迅速地传遍仁州各处,到时余知节怕也要投鼠忌器。

    江安义心中叫苦不迭,原本只是权宜之计,大肆声张岂不要弄假成真,他哪知李世成正是打这主意。

    急忙站起身,江安义道:“多谢世伯美意,来时家师吩咐要在午时前赶回,时间不早,晚生告辞了。”

    江安义像逃难般地拔腿就走,李明德只好道:“世成、东凤,你们俩替老夫送送安义。”看向李东凤的眼神中满是深意。

    李东凤知道要自己监视李世成,与李世成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跟在江安义身边。江安义暗暗发急,如何才能打发掉这狗皮膏药。

    正无计可施时,身后马蹄声急,一匹快马从身后驰来。众人急忙闪到道旁,是彤儿。

    江安义脸上泛起笑容,准备打招呼,哪知彤儿板着脸,根本不瞧他一眼。经过江安义时,彤儿将鞭扬起,朝着江安义抽去。

    女人心,海底针,刚才还言笑晏晏,现在就如同仇人。马鞭挥来,江安义一低头,马鞭从头顶挥空。

    李东凤一脸坏笑地站在旁边看着表妹发威,他这个表妹是二叔的掌上明珠。二叔掌管着家族的生意,在老爷子面前都说一不二,彤儿又深得老爷子喜爱,是李家一族人的心尖子。

    马鞭从江安义的头顶走空,尾梢向李东凤而来。李东凤可没有江安义那样的身手,鞭梢扫在脸上,火辣辣的,用手一摸,鲜血敞了出来,疼痛难忍。

    李东凤捂着脸惨叫,旁边的人急忙拥上前去。

    趁着身边没人,也没人注意他们,李世成压低低地声音道:“投献李家的田地典卖文书藏在积善堂中。”

    田亩典卖合同,表面上是正常田地转让,而私下还有份暗契,这和林阳县毅勇伯府的做法是一样的。江安义感激地点点头,飞身上马离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生死突破

    枪突如刺,毒蛇吐信;劲风袭体,鹰扑长空。

    江安义身形不退,右手持刀,将刺来的长枪拨开,左手伸手,让过枪头,抓在枪竿之上,用力一夺。

    持枪之人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双手把持不住,手一松,枪被江安义夺去。

    身子顺势右拧,江安义手中长枪随手甩出,向着身后扑来的汉子掷去。

    那汉子人在空中,又是下扑之势,眼看长枪朝胸腹间刺来,只得伸出双掌,朝长枪合去。

    双掌牢牢将枪头合在掌心,枪身传来的劲气遏得身形一滞,前击之势尽去,那汉子不得不双腿落地。劲气沿双臂袭来,鼓荡着衣袖如波而动。

    后面追击的人被汉子阻住,江安义借着片刻时机,运气于刃,短刀再次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将刺来的枪头削落二个,身子从两根秃枪竿间挤了进去。

    身前五人并排而站,将去路堵实,江安义右肩往拦路之人身上一撞,那人哪里承受得住他的真气,撞得直跌出去,还带得旁边那位立足不稳,惨叫着从马道掉向地面。

    脚尖一点,江安义已经窜到城墙之上。弓箭手手一松,箭如飞蝗,再次向江安义射来。

    江安义此刻再顾不上保留真元,双袖由下而上,鼓起狂风,迎向飞箭。城墙之上飞砂走石,吹得利箭四散飘落。

    不待江安义喘息,身后厉喝响起,汉子双掌叠放,向江安义的后心印去。劲风及体,空气变得冰寒。

    江安义听欣菲介绍过,天下内功分阴阳属性,因为真气在经脉运行的路径不同,元玄心法属阳,欣菲所习的姹女心经属阴,这汉子习练的不知是何心法,从真气的属性来看应该是阴性。

    元玄心经说周身经脉尽通,能跨越阴阳之限,结圣胎于中下二丹田间,再和合凝集,以养大丹,是谓化神,这一步对江安义来说还遥不可及。

    不及转身,江安义反掌迎去,劲气飞炸,旁边的几个弓箭手立足不稳,跌跌撞撞地随着劲风翻滚。

    仓促迎敌,江安义吃亏不小,向前踉跄出好几步才站稳,左手酸麻,有丝丝寒气沿经脉往体内钻。

    江安义转过身,面向来人。七尺高的汉子,满面激愤,双掌交于胸前,蓄势待击。刚才被自己击伤的老者是此人的师傅,看来这汉子是为师傅报仇来了。

    马道上人声鼎沸,城墙两边火光渐近,江安义暗急,多耽误片刻,自己恐怕就要被团团围住,难以脱身。

    不能缠斗,速战速决。江安义腾身而起,短刀向汉子头顶剁去。那汉子冷笑一声,举臂相迎。“当”的一声,短刀砍在金铁之上,一道寒光,从袖中闪出,向江安义的左肋袭来。

    是袖剑,江安义心神静如止水,短刀平放,剑尖点在刃面上,“叮”的一声。借力跃起,江安义站在墙头跺口处,笑道:“失陪了”,翻身向城下跳去。

    那汉子见江安义轻易脱身,气怒至极,箭步窜上城墙,想也不想,头往下向江安义追去。

    城高三丈,地面一片漆黑,江安义估算着距离,蓄力准备击出,借助反震之力安全落地,哪知那汉子紧追不放,居然跟着跃下城来。

    劲气有如冰山压顶而来,由上借势而下,势不可挡,要被击实必然骨断筋折。如用双掌迎敌,身形下落,两只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江安义一咬牙,双拳向着城墙猛击而去,“砰”的一声,硬生生将身形横得震飞出二尺,双腿一震,就势跌倒在地,全身真气乱窜,胸腹恶烦难耐。

    那汉子双掌击地,借助反震之力轻飘飘落地。见江安义倒地,冷笑道:“贼子,敢暗算我师,留下命来。”

    得理不饶人,身形向江安义急冲而来,寒光闪动,向江安义的前心直刺。江安义坐在地上,双臂挥舞,鼓起劲风,阻挡那汉子的攻势。

    “呯”声再起,那汉子进击之势被阻,江安义在地上被推出三尺远,屁股在地面上磨得火辣。

    一股寒气钻破护体真气,与体内的真气相碰,江安义一口逆血喷在蒙面黑衣上,血腥刺鼻。

    月亮从黑云探出头,悄悄地看着人间这场争斗。

    借着月色,清楚地看到江安义口喷鲜血。“哈哈哈哈”,汉子狂笑道:“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城头火把聚拢过来,有人将火把扔了下来,明灭不定的火把将地面照亮,江安义无处遁形。

    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乱窜的真气压住,此时江安义有些庆幸自己的两次差点走火入魔的经历来,就像挨得打多了,抗击打能力自然强起来,真气不受控的次数多了,稳定下来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伸手将染血的蒙面巾摘下,江安义知道不解决眼前这汉子自己是走不了了。

    见江安义摘去面巾露出黑乎乎的一张脸,姜健一愣,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对方很年轻是肯定的,看不清胡须的长度。

    生死关头,江安义强提真气,丹田处热浪涌起,顺着经脉鼓胀喷勃而来,有如钱塘怒潮,势如奔马。大喝一声,手中短刃直劈而下,真气从刀尖崩发,近尺长森寒的刀气带着妖异的红光。

    姜健心头狂震,运气化刃转真气御敌又进了一步。真气散于体外是分散的,如墙如盾,防御的面虽广,但威力自然不足。随着真气凝练,便能束气成棍,成刃,凝聚的密度更大,威力自然更强。

    师傅说过,真气外放到达极处,能随心所欲,化针化线,变幻多端,举手投足伤人性命。自己是门派之中年青一辈的第一人,也只不过能将真气束缚成拳头大小,此人能凝聚出刀刃,功力在我之上,姜健心中暗悔,过于托大了。

    气刃劈来,姜健不敢硬接,往右一闪,避了开去。劲气在地面上划出深深地一道沟,四溢的劲气带着砂石打得地面上的火把“呼呼”欲灭。

    姜健被江安义刚才的一击吓住了,看着江安义双手保持持刀势,冷笑着望着自己一动不动,那意思只要自己一动另一刀就要劈开。

    一击之后,江安义体内血气翻涌,胸口伤处有如针刺,经脉中空空荡荡,浑身酸痛难忍,想挪动一下手指都困难,只得保持静态。

    城墙上的喧哗声传来,弓箭手开始瞄准,江安义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突然,胸口处一股灵气透体而入,暖流有如流水滋润干旱,经脉中重新充盈着真气。灵气在丹田处汇聚,化成无形,而江安义只觉全身舒泰,体内有如春回大地,一片生机。

    “刷刷”,利箭如雨点射来,再晚片刻江安义便成了刺猬。此刻灵觉外溢,一切尽在掌握,哪会怕几十支箭矢,短刀随意击打,箭支四散崩落。江安义稳稳站在那里,目光炯炯,注视着姜健,丝毫不把利箭放在心上。

    姜健心中生寒,全神戒备。

    内城拱门处无数火把闪动,外城灯光也四起,江安义故意沙哑着声音道:“齐某误入贵庄,实无歹意,就此别过。”

    说完,江安义一伏身,消失在屋角的暗影中。侧耳倾听良久,姜健长长地出了口气,浓浓的挫败感泛起。

    火把靠近,众人护卫着一名老者来到姜健身旁,老者问道:“姜先生,那贼人呢?”

    “姜某惭愧,不能将那贼人留下。福管家,我师傅怎么样了?”

    “令师已无大碍,正在屋中休息。姜先生,那贼人往哪里去了?”

    姜健往右一指,从地面拾起个火把,默默地走了。看着姜健落寂的身影,福管家眼中闪过疑虑,这个姜健平日里狂妄无比,除了他师傅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此刻怅然若失,看来失手了。

    老爷子说过,姜健师徒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如果他们都不是来人的对手,那此人岂不是令人生畏,不知此人来庄寨所为何事?

    坐在山崖顶,看着李府中灯火通明,江安义倚在树上喘息,今夜之事想来尤自后怕不已。夫子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险些将性命葬送在此。

    良久,江安义想起神奇的脱险经历,伸手往胸口处摸去,掏出个锦囊来。原本那个锦囊给了李世成,江安义又换了个,袋中一红一绿两块宝石。

    将宝石倒在手中,借着月色观看,绿宝石的颜色似乎黯淡了许多,用手指拨动,宝石裂成黄豆大小的颗粒。难道是绿宝石中蕴含着灵气,江安义将碎宝石抓在手中,闭上运气,丝毫没有效果。

    撕开衣服,胸口处有块酒盅大小的淤伤,是被姜健所伤。江安义灵机一动,将绿宝石贴在伤处,依旧毫无反映。

    江安义只得穿好衣服,将宝石收回囊中,塞入怀中,轻轻地用手拍了拍。暖流奇迹般地再次出现,伤处麻酥酥地舒适,温和的灵气在伤处滋润着,江安义急忙盘坐疗伤,一柱香的功夫,收功坐好。

    再解衣,伤处的淤紫化为通红,伤势大减。急忙打开锦囊,绿宝石已经化成沙砾。

    是绿宝石的灵气无疑,为什么直接用手握住没有功效呢,江安义无意中发现菩提木的护法牌,木牌上青气隐现,仿佛要生出枝叶来。

    将木牌握在手中,温润如玉,佛祖宝相庄严,不过那股暖流却没有出现。一时弄不明白,山崖也非久呆之所,江安义收拾好东西,下了山。

第一百一十四章误入歧路

    李宅,积善堂内灯火通明。

    李师友居中而坐,白发苍苍在红烛下分外醒目,深陷的双眼射出两道寒光,咆哮道:“一群废物,上千人抓一个人都抓不住,哪天谁对我的人头有兴趣,怕也就是顺手摘了去。”

    姜健站在师傅陈洪明的身后,脸上现出不豫之色,自己师徒身为山庄的客卿,负担着保卫山庄安全的责任,李家主的话简直就是在打自己师徒的脸。

    老者的额头青了一块,脑袋中依旧“嗡嗡”作响,听声音还有回响。听到李师友发怒,陈洪明拱手道:“李兄,陈某惭愧,一时不查着了道,以至于让贼子逃脱。李兄放心,只要贼子敢于踏入山庄一步,老夫定叫他有来无回。”

    李师友的脸色和缓下来,道:“陈兄勿怪,老夫一时气急,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见谅。姜贤侄,你与那贼人照过面,可曾看清来人的面目?”

    “六尺开外,年岁不大,估计不到三十,脸上抹着黑灰看不清相貌,据他自称姓齐,是误入庄内。”姜健回忆道。

    李家立业三百余年,成为十大世家之一自然少不了仇家,李师友迅速地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姓齐的仇家,没想到。

    屋内李氏家族的重要人物都来了,陈洪明站起身道:“老夫还须静养,李兄如果没有什么吩咐的话,陈某告退。”

    带着姜健出了门,还没出院子,就听到屋内李师友的吼声再起,看来此次庄中进贼真把李师友气坏了。究竟是什么人,陈洪明在脑中将自己知道的高手过了一遍,不满三十的高手没几个,跟今夜来人都不像。

    姜健连提了几个人都被否定,道:“师傅,各门派的精英多多少少会有些耳闻,如果此人师傅你都不知道,那应该不是江湖中人。”

    师徒对视一眼,眼光都露出骇色,如果不是江湖中人那只有一处可能,龙卫。

    趁李师友喝水的功夫,李明德道:“能够打败陈洪明师徒,恐怕不是一般的贼人,我李家何时招惹了此等人物?”

    “啪”,李师友重重地将茶杯一墩,面色沉重地道:“江湖中人不可怕,无非是为财,给他点钱就能打发,我只怕是龙卫来人了。”

    “啊”,惊呼声四起。李师友怒道:“瞧你们的熊样,要杀头还轮不到你们。平日里欺男霸女个个是英雄好汉,关键时候恨不得能把头缩进裤裆里,气死我了。”

    李师成见众人噤若寒蝉,仗起胆子劝道:“大哥,也不能怪他们,李家风平浪静了几十年,大家也是猝不及防,一时乱了手腿。”

    李师友叹了口气,无力地摆摆手,道:“亚圣曾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李家安乐的太久了,此次大难如果能避过,或许是家族重兴的机会。”

    看了一眼满堂子孙,李师友疲惫地吩咐道:“除了老三,明德、明性,其他人都回去歇息吧。多用点心,不要光想着吃喝玩女人,李家垮了,你们怕是连饭都要不到。”

    众人乱纷纷地行礼离开,积善堂内安静了下来。

    “泡浓茶来。”李师友吩咐道。褐色的茶水入嘴苦涩,李师友觉得精神振作了些。

    看了看身旁的三弟和两个儿子,李师友双眼重现寒光,冷冷地道:“今夜之事给李家敲响了警钟,数百年来有不少世家消亡了,宜田的章家子弟如今在大街上为人拉车,这个坎如果过不去,我李家的衰亡也不远了。”

    “大哥,不至于吧,只不过是个小贼,依我看,多半是些偷些财物。”

    “蠢货,如果是偷东西的小贼,来积善堂干什么?你不知道李家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和善堂。能打嬴陈洪明的小贼,恐怕还没出世呢。”

    李师成挨了骂,低头不语。李明德骇然道:“父亲,莫非真如你所猜,是龙卫中人来了?”

    “八成不会错。”

    堂内死寂,粗重地喘息声分外清晰。

    “哐当”一声碎响,召回几人的魂魄。李师友站起身,满头白发飘散,像只老狮般地怒吼道:“瞧你们魂飞魄散的样,我死了李家怕是要完了。明德,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如此胆识让我怎么放心将李家交到你手中。”

    李明德“扑通”跪倒在地,道:“父亲息怒,当心身体,孩儿并非胆小怕事,只是在想该如何应对。”

    “说来听听。”李师友坐回椅子,示意李明德起身。李明性急忙上前扶起哥哥,老爷子对大哥不满,李明性既惊又喜,或许成为李家家主自己并非全无希望。

    李明德阴沉着脸道:“如果父亲猜测是真,那李家绝不能坐与待毙。先前父亲说先等等看已经不再适宜,请父亲写信给明行和明益,让他们联系其他世家,在朝堂上发声,争取让天子收回圣命,最坏也要让清仗使在年前回归京城。”

    李师友点点头,道:“明日我就派人去送信。”

    “朝中发动,州里也不能坐等,让族中人散布清仗使意在加赋加税的谣言,争取各处都有人闹事,让各县无力清查田亩,操作得好的话,余知节怕升官不成反要贬职,能去了这瘟神,朝庭清仗田亩就要变成空话。”

    李明性是彤儿的父亲,家里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手中权钱大了,自然多了些想法。听到大哥所说的话,李明性暗暗将想当家主的念头散去,大哥能在眨眼间就想出两条毒计,要是用来对付自己的话,还不像捏死只臭虫,还是家和万事兴。

    “往京城送信事关重大,我亲自跑一趟吧,京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立刻让人送回来。”李明性站起来道。

    李师友欣慰地嘉许道:“明性能去最好,只要你们兄弟齐心,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为父甚慰。”

    李明德继续道:“拉拢清田副使的事是老五在做,让他加大力度,能度过此次难关些许钱财不算什么。江安义与冬儿的婚约也要尽快宣扬出去,让他投鼠忌器,不敢针对李家。”

    “有个屁用,彤儿跟我说,冬儿只不是许给江安义作妾室,一个小妾能让江安义投鼠忌器?”李明性显然知道些女儿的心思,愤然道。

    李明德眉头一皱,思索片刻道:“如此说来江安义恐怕是为了保护李来和一家,把李来和一家看好,不准他们出庄,这步闲棋说不定什么时候有用。对了,庄内就麻烦三叔了,加强警戒巡视,另外让陈洪明师徒驻到积善堂来,家族的根本要护牢。”

    李师成在侄儿面前不敢拿大,点头应是。

    “安齐是李家的根子,余知节在安齐县,安齐县的安定是关键。宁国庆三天二头往我这跑,说是余知节逼得紧,他快发疯了。呵呵,这几年我李家的银子少说也送了他几千两,吃饱了想不干活可不成。”

    “明天我就去安齐县,一是找余知节套套近乎,明确说给他退二千亩地,再顺道提提他的得意弟子与我李家联姻之事,看看他什么反映;二就是见见县太爷,让他明白余知节可能逼得他做不成官,而得罪了我李家,怕是连命也没有了;三来安娘说许昌化病了,我去看看他,关键时候可不能起二心,这县城内的事还得靠他把控。”

    一席话透着浓浓地杀机,李明性暗自打了个寒颤,平日里看大哥像尊菩萨,关键时候露出的面目可不比庙门前的金刚差。

    李师友满意抚须,伸手去拿茶,才醒悟过来茶杯被自己摔到了地上。李师成连忙起身倒上杯茶奉上。

    喝了口茶,李师友道:“为父常说处险境要静心,看来明德你比为父做的要好,今夜是我沉不住气了。明德,你能处乱不惊,完全可能胜任家主了。年底祭祀时,老夫将宣布由你续任家主,老夫也该享几年清福了。”

    李明德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了个礼,虽是早已注定的事,落到实处,李明德心中还是有些惊喜。

    “为父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一人力薄,众人拾柴火焰才高,李家要传承兴旺,族人是根本。现在李家面临困境,身为家主不能光靠自己解决问题,要依靠你的兄弟姐妹,你的族人,李家是族人的李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明德恭身应是,李师成和李明性坐不住,也站起身应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风雨渐急

    回到客栈,江安义立即让石头收拾好东西,搬到了元宅--清仗使衙门。

    夜探积善堂失败对江安义的打击很大,疯长一气的自信遭遇了一阵冰雹,残枝败叶落了一地,痛定思痛,江安义开始重新审视膨胀的自信心。自信被打击后容易转为自卑,胸口的伤隐隐作痛,江安义认为姜健比自己厉害,李庄之中藏龙卧虎,盗取暗契怕是无望。

    对江安义来说这是件好事,十八岁的状元郎明白了生命的重要性,再多的荣耀也会被一只利箭轻易地夺走。谨慎是美德,江安义牢记在心。

    一个老兵进来禀道:“江大人,余大人让你去大堂。”

    清仗使的大堂设在三进宅的正堂,余知节正在公案后查阅公文,桌上高高地堆着几堆账簿之类的资料。江安义将油纸伞放在门前,拍打干净身上溅到的雨水,进屋给余师行礼。

    听到江安义见礼声,余知节抬起头,面沉似水,盯着江安义一语不发。江安义心中忐忑,余师在生我的气?

    “安义,你太让我失望了。”

    余知节语气沉重,吓得江安义心头打鼓,夜探李庄的事发了?

    “今早李明德来了,说你与他族中一女子有了婚约,安义,这是怎么回事?为师怎么不知道,你何时与人有了婚约?”余知节很生气,且不说从此事关系重大,就从天地君亲师的身份上说,自己身为人师,江安义与人有婚约怎能不告诉自己。

    原来是这事,江安义放下大半心来,笑道:“余师,你听我解释,此事事发突然……”

    江安义把遇到室友李世成,结果害其一家被囚,为了解救李世成一家,才推说与李世成之妹冬儿有婚约。当然江安义没说自己夜入李庄,只说在路上遇到李世成。

    余知节铁青的脸色缓和了些,道:“为了救人,事有从权,倒也怪不得你,只是事后一定要给人一个交待,不要予人话柄。”

    “是”,江安义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

    示意江安义坐好,余知节道:“李明德今日前来摊牌,又是威胁又是拉拢,说什么世家势大,为师独木难支,又许诺只要为师如果肯以二千顷土地收场,李家将全力助为师迁升户部尚书。呵呵,为师可是胆小怕事贪图权势之人。”

    “不过,为师从李明德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决绝来,要防着李家破釜沉舟闹起事来,到时不好收场。”余知节愁眉紧蹙,道:“为师已经奏报天子,请天子示下,眼前不宜逼得太急。”

    宦海浮沉不定,余知节见过不少翻船事件,怎能不小心行事。

    屋外风雨渐急,斜风吹着细雨从窗棂飘进来,润湿了桌上的账簿,江安义急忙招呼廊下的兵丁用油纸糊好窗棂。

    屋内变暗了,余知节长叹道:“晚秋风雨,最凉人心。做事难,难做事啊。”

    江安义笑道:“余师,你常告诫安义要迎难而上。清仗田亩一事千难万难,所以天子才选余师你来破冰,只要简在帝心,一切辛苦都值得。”

    江安义的话将余知节生出的畏难情绪一扫而光,眼前亮堂了许多。余知节笑道:“安义这席话说到了根本上,为师有些失态了。”

    重新振作起精神,余知节安排道:“安齐县暂时无事,安义,你去趟兴国县,帮着玉善。兴国县的黄新青是大地主,又是李家的姻亲,看看能不能从侧边打开缺口。”

    江安义有些不解,兴国县原本任国强就在,后来刘玉善又去了,现在余师又让自己去,莫非兴国县出事了。

    果然,余知节叹道:“我派任国强前去清查田亩,结果此人居然娶了黄新青的义女,住进了黄家。玉善去后,查出黄家侵吞田地的实证,不料黄家与兴国县令沆瀣一气,连夜派人烧毁了暗契,任国强居然帮着黄新青攻击玉善,说玉善贪功心切,诬良为盗,着实令人气恼。”

    先是张良宽自缢,接着是任国强认贼为父,余知节还听闻万怀德收授了李家的银两,还有几人据说暗中与李家也有交往。带来的十人中,只有安义、玉善、向东荣信得过,天子择良才的目的怕是落空了一半。

    江安义想到的是李家高手,一旦李家派人来对付余师,那怎么办?

    “安义,此次前去兴国县,你带上几个人,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余知节显得有些神秘,大声叫道:“你们两个进来。”

    两人应声而入,拱手示意。虽然穿着兵丁的制服,但往外透着精气神,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兵丁。

    余知节笑道:“安义,上个月万岁下旨让龙卫派了十名好手保护为师,此去兴国县风险莫测,我让项氏兄弟随你前去,负责你和玉善的安全。”

    江安义心头泛起暖意,余师并不知道自己会武功,所以才会让龙卫保护自己的安全。安齐县是李家的老窝,龙卫的存在可以震慑李家,虽然李家有上千名庄丁,但除非选择,否则绝不敢动余丝分毫。

    江安义放下心思,安心前往兴国县。

    项氏兄弟,项敬坚、项敬实,都是三十岁刚出头的汉子,隆眉阔口,络腮胡子,两兄弟的样貌很像,老大敬坚矮一些,话也少些。

    兴国县离安齐县一百多里路,而且多是砂石泥道,天中飘着雨,地上坑坑洼洼,三个人不时要跳过马牵着绕行。一个下午,也不过行出三十多里路程。

    天已经擦黑,项敬实有些着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过头对江安义道:“江公子,今夜怕是要错过宿头了,在鬼天气,连个避雨的地都没有。”

    项敬坚骑着马上了个高坡,四望片刻后拨马回来,禀道:“江公子,三四里外有个村子,我看到灯火了。”

    村子座落在山坳中,不过三四十户人家,村头有座土地庙还算齐整,没人看守。项敬坚看过后,三人将马拴在庙后的草棚中,江安义喂马,项敬坚生火,项敬实准备吃实。

    等江安义踏进庙内时,庙正中火光正旺,油衣架在一旁冒着白气。项敬坚走惯江湖,木架上烧着水,包袱里拿出事先准备的油饼,在火上烘着,整个庙内都散发着葱油的香味。

    项敬实笑着走进来,手里提着两只大母鸡,蹲在门前麻利地拨毛去脏,看来平日里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干了,盘地而坐,用手撕扯着肥鸡,就着鸡汤大口咬油饼,别有一番风味。

    项敬实从怀中掏出个扁壶,江安义在秦子炎身上见过同样的东西,知道是酒壶。

    寒夜有美酒,人生一快事,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喝着酒吃着菜,项敬实讲些江湖上的规矩,江安义听得津津有味。

    “嗒嗒嗒嗒”,庙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三人都是一愣,要知道这个村子并不靠进大路,已经接近二更天,怎么会有人经过?

    项敬坚使了个眼色,伸手将油披挡在火前,站起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项敬实显然对大哥的谨慎不在意,依旧箕坐着,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江安义将手中的油饼撕扯成小块,注意力却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庙外人声嘈杂,马蹄声杂乱,至少有四五匹马。

    “姜爷,这里有座土地庙,要不咱们就在这对付一晚?”

    “行,李全,你是里面看看,能不能避雨。”

    江安义一愣,声音熟悉,脑海中立即泛起姜健的样子,真是冤家路窄,在这荒山野岭居然能遇上他。

    脚步声响,一个大汉闯了进来,看到火光和人又退了回去,庙外传来李全回禀的声音,“姜爷,庙里面已经有人了,那地方狭的很,挤不下,咱们只能到村子里借宿。”

    马蹄声往村子而去,犬吠声此起彼伏,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项敬坚从暗中闪了出来,伸手在火上烤着,轻声道:“五个人,为首的是个好手,不知是什么人?”

    “是李府的人。我听过那声音,应该不会出错。”

    项敬坚狐疑地看了一眼江安义,思忖道:“我听说陈洪明师徒在李府当供奉,如果公子说的不错的话那应该是寒冰手姜健了。这厮不在李庄呆着,半夜三更来这里干什么?”

    “寒冰手姜健?”项敬实放下手中酒壶,脸上现出惊容,看来这个姜健的名头不小。

    江安义对江湖中事几乎不了解,借此机会问道:“这人很厉害吗?我上次到李府拜访和他说过几句话,怎么觉得他像个庄稼汉。”那日在内城之上,借着火把的光亮,江安义见姜健个头不高,墩墩实实,确实像个庄稼汉。

    听江安义说姜健像个庄稼汉,项敬坚确认来人正是姜健。

    项敬实鄙夷地瞅了江安义一眼,道:“庄稼汉,公子你真是好眼力。也难怪,你是读书人,不知道江湖事,这个姜健威名赫赫,被誉为年轻一辈中的十大高手,我老项三个捆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见江安义两眼炯炯,兴趣盎然,项敬实灌下一口酒,继续道:“姜健出身六华门,他师傅陈洪明是六华门的长老,人称‘玄刃’,在辰州犯了事被囚在狱中。李师友在辰州当刺吏,救了他一次,这老小子才甘愿到李家当供奉……”

    “别闲扯了”,项敬坚打话弟弟的话,默默地将手中饼吃尽,站起身道:“老二,酒不要喝了,睡觉警醒些,你先睡,四更天换我。”

    篝火暗淡下去,江安义在火旁和衣而卧,另一旁的项敬实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看着摇曳不定的篝火,江安义生出强烈地不安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狭路相逢

    醒来时天光已亮,项氏兄弟正在给马上鞍,见江安义揉着眼晴走过来,项敬坚笑道:“公子你醒了,我们尽早动身,争取申时前能赶到兴国县。”

    “江公子,你这黑马真不赖。”项敬实凑过来,赞道:“不过得劳烦你自己给它上鞍,我可靠近不了。”

    江安义亲昵地拍拍木炭的脖子,木炭回应了短短的响鼻,热气喷在脸上,痒痒的。

    马蹄轻快,微风细雨,山林空气异常清洌。江安义贪婪地深呼吸着,空气中弥散的灵气在胸膛中雀跃欢呼,伤处不再有痛感,这种感受与那夜绿宝石带来的感觉是相同的。

    天气间的灵气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能修复自己的伤势,充盈体内的真气,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无论是洪信大师还是欣菲都没有提及,难道只有自己感觉到天地间存在的灵气吗?

    冷油饼让项敬实难以下咽,一路行来他四处张望哪里有村镇,记起曾经到过前面的镇子,项敬实笑道:“前面不远有个镇子,我记得有家驴肉馆卖的火烧味道不错。”

    北集镇是南北交通的要道,规模比平山镇还要大出三分,青砖黑瓦、条石街道让江安义泛起回家的亲切感。项敬实老马识途,带着大家来到十字交集处的集市,因为下着细雨,集市很冷清。

    集市东边便是项敬实所说的驴肉馆,门前搭着草棚,草棚内的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廊柱上拴着几匹马,江安义心头一动,该不会在这里又遇到姜健吧。

    踏进店中,江安义一眼就看到左首圆桌居中而坐的姜健。姜健看店门口进来三个人,一个贵公子打扮的年青人,另外两人是护卫装扮,贵家公子带着护卫游学的事很平常,姜健扫了一眼项氏兄弟,没有在意。

    项敬坚与江安义对视了一眼,江安义目光示意此人正是姜健。恰巧姜健旁边有张空桌,三人坐过去,项敬实朝忙碌的伙计叫道:“二十个火烧,酱驴肉二斤,驴杂汤三份,再来三碗豆汁。”

    很快伙计送来吃食,项敬实从怀中掏出扁酒壶,三口二口将剩余的酒喝完,将壶递给伙计,吩咐道:“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给我灌满。”

    项敬坚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项敬实笑谑道:“哥,你放心,我绝不贪杯。到兴国还有三个时辰的路,这鬼天气阴冷地要命,喝上两口暖暖身子。”

    兴国县,姜健的神色微变,快速地再打量了一番项氏兄弟,对着身旁一个汉子低语询问了几句。

    那汉子转过头来,江安义认出就是昨夜进入庙中查看的李全。李全显然认出了江安义和项敬实,向姜健点点头。

    姜健盘算了片刻,示意身旁一人站起身。那人手中端着碗豆汁,像是准备往外走,脚下一个趔趄,手中的豆汁向项敬实的后背泼去。

    项敬坚加着注意,抬腿在弟弟的凳子上蹬了一脚,凳子横着滑出去二尺,豆汁泼在桌上,将桌上的东西淋得一片狼籍。

    龙卫威风惯了,向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项敬实哪肯吃亏,站起身抬腿就朝那汉子踢去。那汉子原本就是要寻事,手中碗一抛,握拳朝项敬实的脚心擂去。

    “怦”的一下,那汉子被项敬实踹出一溜滚去,跌撞中碰倒桌椅碗筷无数,店内乱作一团。

    项敬实的脚也不好受,痛得不敢落地,一手扶着桌子,脚尖轻点着。

    除了姜健,其他三个都站起身,向项敬实围去。项敬坚当然不能让兄弟吃亏,立起板凳站在兄弟身旁。

    “各位,不要动怒,有什么事到外面说去,小店本小利薄,经不住几位爷折腾。”掌柜的哭丧着脸从柜台后跑过来,连连作揖恳求道:“几位,出门在外和气生财,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那汉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身淋漓着泥水混杂着豆汁。

    “啊”,汉子狂吼着扑向项敬实,在掌柜的惊叫声中,被项敬坚一板凳拍飞,再次撞倒桌椅趴地。

    其余三人不能干看着,上前动手。项氏兄弟哪会怕他们,三下五除二,三人倒下一对半,掌柜的躲在柜台下,欲哭无泪。

    “饭桶”,姜健左手按住桌子,免得桌子被撞倒,右手端着碗,好整以暇地喝着豆汁。

    江安义站起身,往桌上放下一绽银子,道:“走吧。”

    “慢着,打了我的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姜健放下碗,冷笑着。

    项氏兄弟并肩而立,将江安义护在身后。地上的四人爬起身,一个个鼻青脸肿,横眉立目地挡在门前。

    掌柜的隔着柜台哆哆嗦嗦地喊道:“几位爷,你们别在店里动手,外面集市大,求求几位爷了。”

    姜健笑道:“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几位,移步到外面去?外面宽敞。”

    天空飘着细雨,集市空荡荡的,姜健五人和江安义三人相对而立,人群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瞧着热闹。

    项氏兄弟神情严肃,“寒冰手”在江湖上赫赫威名是用无数江湖人的失败铸就的,与他对上,恐怕败多胜少。不过两兄弟毫不惊慌,有龙卫的身份在,神来挡神,佛来挡佛。

    江安义心中暗暗叫苦,胸口的伤才刚好,难道又要来一下,吐血这习惯可不好。最关键的是自己如果与姜健动上手,身份就会暴露,李家如果知道是自己夜探积善堂,会生出无数麻烦来。

    姜健此次奉了李成师之命前去兴国县相助黄新青,听到项敬实说起兴国县,临时起意试探一下,不料眼前这两人强横异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手下四人个个带伤,自己于情于理都要为他们挽回颜面了。

    项氏兄弟双手握拳,丁字步站立戒备,江安义想了想,干脆退开丈许,站在屋棚底下看热闹。

    姜健嗤之以鼻,刚才他看过项氏兄弟动手,武艺确有精到之处,不过要对上自己,这两人还不够看。轻蔑地勾勾手,示意对手先攻。

    都说“寒冰手”狂傲骄横,果然目空一切。项敬实大怒,抬腿向姜健横扫。兄弟俩默契在心,项敬坚双拳并举,砸向姜健的脸。

    姜健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等到拳腿将要及身,猛吸一口气,脚尖轻点,身形如电,向后飘去。

    扫腿带起的劲风激荡起细雨微尘,落了空。项敬坚前冲之势不减,双拳继续追着姜健砸去。拳风“嗤嗤”,有如魔音,摄人心魄。

    姜健吐气出声,身形猛进,举拳相迎,拳头撞在一起,江安义看到无数细雨被震成细沫,向着四周激射开去,棚顶的茅草被劲风扯得飘散。

    项敬坚向后跌去,项敬实连忙伸手扶住哥哥,只见哥哥手上鲜血淋漓,破皮之下骨头隐见。

    兄弟连心。项敬实怒吼着奔向自己的马,从马鞍处取下双刀,抛给哥哥一把。刀出鞘,秋风细雨中寒光闪烁。

    见动了兵器,姜健的手下也取来宝剑,递给姜健。姜健摆摆手,脸色凝重起来,江湖上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事很多,这场架是姜健有意挑起的。姜健听李全说眼前三人是昨夜庙中所遇,今日在北集镇又遇到,而且还是前往兴国县,诸多巧合不能不让他疑心来人的用意。

    项敬实不容分说,挥刀向姜健砍去,姜健身形飘忽,刀光之中游刃有余。

    姜健的四名手下高声喝彩,“姜爷威武,大清早地逗狗熊玩”、“小子,快认输吧,当心姜爷一掌打死你”。

    项敬实激起凶性,刀光如雪,向着姜健裹胁而去。项敬坚不声不响,压刀来到姜健身后,兄弟二人双战姜健。

    “不要脸,以多打少还用兵刃,兄弟们大伙一起上。”

    姜健左右掌分别击在刀身上,将项氏兄弟击退一步,冷冷地喝道:“不要上前,看姜爷打发掉这两只蛮牛。”

    双掌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眼见到纷纷细雨由无色变成白色,丈许的空间内笼罩着白烟。

    “寒冰真气”,项氏兄弟齐齐后退,刀横胸前,凝神以对。

    两道白柱象两只怪蟒分别向项氏兄弟袭来,项敬坚喝道:“尽量避开,不要用手接。”

    项敬实向左,项敬坚向右,拉开距离,不求伤敌,先求自保。

    烟雨中两条烟柱有如活物,随着姜健挥动的手翻腾、扭曲、进击、吞噬。项氏兄弟被逼得闪转腾挪,根本近不了姜健的身。

    姜健戏谑地笑着,有意地逗弄着两人。旁边的手下显然看出姜健的心思,添油加醋地讥嘲着。

    项敬实脑筋蹦起,嘴中狂吼着,项敬坚连连叫道:“敬实,不要上当,小心。”

    输阵不输人,项敬实被逗弄得火冒三丈。姜健手中的烟柱又向自己的腰间缠来,项敬实猛一顿足,身形拔地冲起三尺多高,人刀合一向姜健刺去。

    “不好”,项敬坚见兄弟不管不顾地攻击,身在空中到处都是空档,很容易被姜健击伤。当即让过袭来的真气,也近身挥刀向姜健的腰间砍去。

    好机会,姜健右手拳朝项敬坚面门挥去,项敬坚无奈,只得闪开。

    项敬实的刀离头不过二尺,姜健冷笑着抬手,一掌朝飞来的项敬实迎去。

    真气如墙,项敬实的刀离姜健的头还有三寸,再难劈进。项敬实知道不妙,身子竭力向旁边闪开,项敬坚离姜健还有五尺远,上前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将手中钢刀向姜健掷去,以救燃眉之急。

    姜健的大手由拍化点,食指朝项敬实胸口点去。危急时刻,项敬实将刀竖起,姜健的手指点在刀面之上。

    冰寒之气透过钢刀渗入胸前,项敬实只觉胸口冰寒,心都要被冻住了,每一下跳动都撕扯般地疼痛。浑身无力,站立不稳,项敬实向后栽倒。

    姜健让过项敬坚投来的钢刀,不再理会项敬实,狞笑着朝向项敬坚。

第一百一十七章护身宝物

    “住手”,江安义大喝一声,跑近前,扶起项敬实。

    项敬实的脸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整个人下意识地颤抖着。江安义伸手摸向他的胸口,有如寒冰。

    如果不及时搭救,项敬实这条命怕要保不住了,江安义很纠结,救人是肯定的,但自己一旦露了内功,姜健查觉了怎么办?

    突然灵机一动,想起那晚受伤时绿宝石和木牌生出的变化。江安义伸手取下木牌,菩提木牌青翠欲滴,比昨天看到时又灵动了许多。将木牌按在项敬实的伤口处,江安义悄然运功,真气透过木牌注入到项敬实体内。

    脸上的白霜迅速地化去,项敬实的脸色由青转白,再慢慢有了血色。项敬坚站在旁边护卫,听到弟弟呻吟出声,知道这条命保住了。

    木牌上的绿意大减,又呈现出古朴的拙色,上面的灵气随着真气注入到了项敬实的体内。

    项敬实在江安义的掺扶下挣扎地站起身,强笑道:“多谢公子。”

    “敬实,哪里不舒服?可有内伤?”项敬坚扶住弟弟的另一只胳膊,关切地询问道。

    项敬实闭目调息了片刻,睁开眼惊诧地道:“哥,除了有点发冷,我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项敬坚瞪大眼神望向江安义,姜健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也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江安义。

    扬了扬手中的木牌,江安义笑道:“明普寺洪信大师给的护身牌,说是能救人一命,没想到真的有效。”

    项敬实禀手致谢,感激地道:“公子救命之恩,项某没齿难忘,但有差遣项某愿效犬马之劳。”

    明普寺的护身宝物,居然能治愈内伤,姜健眼神一亮,贪婪之心立起。

    “将那木牌给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姜健悄无声息地靠近,出言威胁。

    看着姜健那张牛皮哄哄的蟑螂脸,江安义强忍住伸手拍扁的冲动,将木牌挂回脖子上,冷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本官无礼。”

    两害取其轻,相较于被姜健查觉自己就是夜探李庄的人还不如表明自己的官身,大庭广众之下,谅姜健也不敢出手。

    果然,姜健一愣,退后几步,沉声问道:“阁下高姓大名,敢问在哪个衙门高就?”

    项敬坚举起手中的铜牌,椭圆型的牌子雕刻成龙头,两只眼睛腥红,大张的龙口中刻着龙卫两个字,透出重重地煞气。

    打了龙卫,惹祸不小,虽然身后有李家,姜健也不愿得罪龙卫这头怪兽。当即掉头就走,四个手下紧跟其后,五匹马如飞般离去。

    项敬坚不放心弟弟,扶着他重回到驴肉馆。店里已经收拾过了,有江安义给的那绽银子,掌柜的多少还有些余头,重新端上来吃食,忙前忙后殷勤地伺候着。

    看着项敬实连喝了二碗热豆汁,又塞下四个火烧,项敬坚这才真的相信弟弟没事了。

    稍做休息,三人重新启程,一路没有急赶,酉时中才进了兴国县城。

    天已经暗下来了,街道两旁有商铺开始点燃灯笼,百姓人家的炊烟笼罩在县城上空,夜色朦胧,兴国县城处于苍茫昏黄中。

    刘玉善住在兴国县衙驿馆,驿馆就设在县衙大门后右侧,驿丞看过江安义的文书后,热情地替江安义三人安排住处。驿馆就是五套一明一暗的房子,刘玉善住在最东头,江安义道:“我就住在刘大人屋边,这两位住在我旁边。”

    刘玉善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是江安义,微笑地伸手相迎。

    江安义吓了一跳,十多天不见,刘玉善如同变了个人,脸色越发地黑了,双眼深陷,布满血丝,胡子茬乱糟糟地布满面颊,憔悴至极。

    “刘兄,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江安义扶住摇摇欲坠的刘玉善,痛惜地道。

    “一言难尽,安义,你来了就好。”刘玉善疲惫的眼神中露出希冀,紧紧握住江安义的胳膊,生恐他会消失。

    屋内,刘玉善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述说了一遍:来到兴国后,刘玉善先没有声张,走乡入户搜集到黄新青侵占农田的暗契近百份,到县衙找到县令卢明权要他抓拿黄新青,清查黄家田地。卢县令推说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即行办理,当夜设宴招待刘玉善,任国强做陪,收来的暗契锁在二堂的签押房内。

    待刘玉善一觉醒来,得知签押房昨夜失火,所有的暗契都被烧毁了,卢明权矢口否认见过暗契,任国强助纣为虐攻击刘玉善诬良为贼,意在图谋黄家的财产。而把暗契给了刘玉善的农户得知消息,纷纷寻来讨要。刘玉善这段时间备受煎熬,彻夜难眠,方才如此形象。

    说完情况后,刘玉善放下心思,倒头便睡,鼾声如雷。

    估计刘兄有好几天没睡安稳了,江安义又好笑又可怜地替刘玉善盖上薄被。

    卢县令、黄新青、李家都有可恨之处,唯有任国强最不可恕。同科及第,同被选为清田副使,同来仁州,这种感情比其他人要深厚得多。张良宽宁死不愿背叛,让江安义把这份兄弟之情珍藏在心中,分外看重。任国强赤祼祼地背叛不亚于朝江安义心中刺了一刀。

    驿丞进来请江安义等人吃饭,江安义问道:“任国强任大人可住在驿馆之中?”

    “任大人不住在此,他住在黄新青黄老爷府中。”驿丞恭谨地应道,眼神流露出鄙夷。人心相通,江安义看到那眼光,对这位潘驿丞立生好感。

    吃完饭,江安义让项氏兄弟好好休息,自己出了驿馆上了街。看着江安义的背景消失在街道上,潘驿丞也出了县衙,转到后门,与门子说了几句,进入县令后宅,见到了卢县令。

    “什么?江安义来了。”原本仰坐的身子向前探出,卢县令死死盯着潘驿丞,“你把他到来后的一举一动都详细地告诉我。”

    潘驿丞走了,卢县令坐不住了,来回在屋里走着。小妾烟儿端着参汤走进来,看到卢县令愁眉不展,柔声问道:“老爷,何事烦心?”

    烟儿和灵儿都是楚州歌伎,琴棋书画歌舞无所不通,黄新青花了千两白银买来她们,一个送与任国强,一个给了卢县令,就是为了这次的清查田亩。

    平日见到烟儿就想化身禽兽,今日卢光祖可没这心情,烦躁地道:“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退下。”

    烟儿神色不变,将参汤端近,温婉地劝道:“老爷,再烦也要爱惜身子骨,参汤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卢光祖略带歉意地接过参汤一饮而尽,将盅递还给烟儿,道:“烟儿,老爷是为了新来的清仗副使烦心,稍有不慎,老爷我的前程堪忧啊。”

    “老爷,清仗田亩之事何不与黄老爷一起商量,他背后是李家,靠着大树好乘凉。”烟儿掏出手巾,温柔地替卢光祖轻拭着唇角的水渍。

    “烟儿,你真是聪慧得紧。”卢光祖笑着抓住烟儿的柔荑,在嘴上亲了一下,轻声道:“洗好了在房中等我回来,老爷要好好地疼疼你。”

    “备轿”,卢光祖吩咐着,匆匆出了门。

    烟儿嫌恶地用手巾在手上擦拭着,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伺候这个半老头子。

    黄府,在县城正东,占据了整个甜水巷。江安义围着黄府转了个圈,足足花了一柱香的功夫。

    定更天已过,黄府门前高悬着两只大灯笼,照着阶前一片明亮。一辆小轿在府门前停下,轿杠压下,一个绸衫老者从轿中出来。

    门房认出来人是卢县令,连忙点头哈腰地相迎,另有一人飞跑着入内通禀。

    江安义站在黄府对面,听门房口中说着“卢大人好”,心中一动,自己刚到兴国县,这卢县令就跑到了黄府,不用说是为了自己。

    两个门房一个陪在卢县令身边,一个跑进去送信,门前没有人看守,江安义索性迈步进了黄府,远远地尾随着卢县令往里走。

    刚转过门厅,一个圆滚滚地胖子带着人迎了出来,江安义见院中人来人往,自己穿着这身儒衫恐怕是进不进去,四处张望了下,四周是仆佣的住处。

    江安义推开间房门,屋中无人,几件家丁的衣服入在衣柜中。比划了件合身换上,江安义将自己的儒衫卷起,塞到柜子底下,顺手涂沬了些灰尘在脸上。

    有了这身家丁衣服做保护色,江安义自由地穿行在宅中,往来的人行色匆匆,夜色中没谁注意他。江安义跟着几个端菜的丫环来到一间堂屋,屋内灯火通明,谈笑声传出。

    廊下有几个家丁靠在柱边,轻声地闲谈着,江安义慢慢地靠过去,站在另一边。有个人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说笑,没人理会他。

    “卢大人,这位是李府来的供奉,姜侠士。”

    屋内传出寒喧声,江安义听出姜健的声音,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个姜健也来到了兴国县,不用说,李家与黄家勾连在了一起。

    “晚生敬大人一杯,祝大人体泰安康,步步高升。”

    任国强的声音,江安义眼中闪过怒色,真想闯进去一把掐死这个认贼作父的小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勇者无惧

    杯觥交错,屋内欢声笑语,宾至如归。

    “本县接到手下禀报,清仗副使江安义住进了驿馆,估计明天就会来见老夫。”卢知县不徐不急地声音传出,丝毫查觉不出慌乱。

    “什么,江安义来了。”任国强手中的酒杯惊落在桌上,衣袖将桌上的筷子扫落在地。

    黄新青厌烦地扫了一眼任国强,这些天他已经受够了这个贪婪、愚蠢、好色的便宜女婿,真不知道哪个考官瞎了眼取中了这样一个蠢货。

    蠢货也有蠢货的用途,黄新青不动声色地示意侍立的婢女换上新杯,笑道:“贤婿,你和那江安义同为清仗副使,怎么会如此怕他。”

    “唉呀,岳父有所不知。此子虽然和我一样是清仗副使,但他却是状元及第,又有词仙之名,声望远在小婿之上。更何况清仗使余大人是他的恩师,别看此子年不满弱冠,手段心机都有,在林阳县出手就清出千顷田地。”

    任国强唉声叹气,道:“余大人派他来兴国县,分明是来帮刘玉善的,小婿要避嫌,怕再难帮岳父什么忙了。明日一早,小婿就搬回驿馆住,灵儿先倚仗岳父照顾,等事情平息,我再来接她。”

    黄新青鼻子差点没被任国强气歪掉,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吃完一抹嘴巴就想走,都说婊子无情,这小子比婊子都不如。还避嫌,我呸,跳进粪坑还要一身清香离开。

    不过,黄新青并不在乎,任国强有无数的把柄握在自己手中,想逃那是做梦。想到这里,黄新青微笑道:“贤婿搬回驿馆住也好,你放心灵儿我会照顾好。不妨多与江安义走动走动,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及时告诉我,也不枉我们翁婿一场。”

    平日里和善如佛般的黄员外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两只眼睛露出凶光,任国强心中发毛,连连点头,鱼饵是香,但扯钩的时候痛彻心菲。

    姜健不理席间的勾心斗角,顾自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肚中食饱,姜健筷子一放,道:“黄员外,家主的信你已经看过了,信中所说之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黄新青迟疑了一下,道:“将暗契交由李家保管自然是极安全的,只是李翁有没有给个信物,将来我好凭信物将暗契领回。”

    五百多顷亩土地的暗契可不是小数,虽然黄新青的长媳是李成伟的嫡女,但人亲不如钱亲,一旦李家动了歹心,这些地就是隐忧。

    “到时让黄少爷带着信和这只玉虎来。”姜健从怀中掏出檀木盒递给黄新青。盒中绿丝布垫底,装着只玉虎,三寸长,洁白如脂,额头处留有块淡淡的黄玉皮斑,让玉虎栩栩如生。

    黄新青在李成师的案头见过此物,是李家的传家之宝。拿起玉虎小心地在手中摩挲了一下,滋润,温润,是上好的宿州蒙田籽玉,应该正是自己所见之物。

    放下心来,黄新青将玉虎放回盒中,交给身后侍立的四子黄灿辉,又从腰间的钥匙串中解下一枚铜钥,道:“拿给你娘,让她打开床头边的铁柜子,最上层的那格,把玉虎放进去,再把里面放的红木盒给我拿来。”

    黄灿辉恭声应是。

    江安义心头一动,床头的铁柜子,绝对是放重要东西的地方,老娘的宝贝就是放在床下的箱子里。

    黄灿辉走了出来,信手指向廊下侍立的家丁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江安义赶紧站在黄灿辉的身后,向后宅走去,廊下的几个根本没有发现异常。

    穿廊过门,足足走了半柱香,来到一道漂亮的垂花门,黄灿辉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你们两个在门前等我。”

    江安义四处打量环境,准备看好退路。身旁的那人道:“兄弟,怎么看得面生,哪个院的?”

    “前院的。”江安义含糊地答道,不敢让那人细问,抢先道:“我刚来不久,不太懂规矩,大哥明天有没有空,我请大哥吃顿饭,请大哥教教我府里的规矩。”

    听到有免费的饭局,那人立时忘了盘问江安义,热切地给江安义讲起该注意的规矩来。江安义含笑听着,不时点头,心神却在注意听着院内的动静。

    功夫不大,黄灿辉捧着个尺许见方的红木盒出现,江安义立即伸手去接。木盒有些分量,黄灿辉没多想,只是道了声“小心,别摔了”,昂首走在前面。

    江安义脱下身上的衣服,将木盒裹在中间,勒了个绊斜背在肩头。黄灿辉昂然前行,那个家丁凑在身边讨好少爷,根本没人注意江安义。江安义暗中发笑,这抢劫太没有技术性了。

    心情舒畅,江安义顽心立起,有意沉声戏道:“两位,齐某尿急,先走一步。”

    在黄灿辉和那个家丁惊骇的眼光中,江安义飞身踏上廊杆,两手一按廊柱,飘出丈许,三窜二蹦,消失在黑暗中。

    黄灿辉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尖声叫道:“来人啊,有贼啊。”

    身旁的家丁也回过味来,高声喊道:“抓贼啊,贼人偷东西了,快来人啊。”

    黄灿辉连滚带爬地往前院跑,屋内喝酒的人已经被惊动,全都走了出来。

    看到慌里慌张跑过来的儿子,黄新青立知不妙,劈头问道:“什么东西被抢了,玉虎吗?”黄新青心存侥幸,如果只是抢走了玉虎还好办,赔些银两就是。

    “箱子,是箱子。”

    黄灿辉的话打破了黄新青的幻想,双腿一软,黄新青向下瘫去。身旁的姜健手疾,一把扯住他,问黄灿辉道:“看清是什么人吗?往哪里跑了?”

    “穿着府里家丁的衣服,年纪不大,往西边跑了。”

    纵身上房,姜健向西追去。一口气追出数里,再往前就是城墙了,姜健在一处高楼顶上站住,四外扫望,乌蒙蒙的天空下不见人影。

    姜健十分懊恼,上次在庄中让贼人脱逃,这次来兴国办差又出了差错,哪有脸回去交差。姜健是心高气傲之人,连番打击激起他心中凶性,冰森的寒意发散开去,天地一片冷肃。

    龙卫,姜健想起白日遇到的三人,来人会不会是龙卫中的好手,上次师傅就提出夜探李庄的极可能是龙卫中人。

    对于龙卫姜健也带有惧意,被这只怪兽盯上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姜健站在楼顶沉思了片刻,一咬牙,在瓦片上抹了一手灰涂在脸上,再撕下前襟,蒙在脸上。辨了辨方向,姜健朝着县衙而来。

    江安义已经顺利回到了驿馆,没敢走正门,从后面的窗户飘进屋内。从身上解下衣服,从里面把箱子拿出。

    红木箱,在灯光下油光可鉴,箱子上着锁,这难不住江安义,双手握住锁的两端,运气往外一拉,锁开了。里面整齐地叠放着暗契,江安义随手翻看了一下,估计这箱中至少有一百多份,少说也有三四百顷地。

    妥了,江安义露出笑容,没想到来到兴国县轻松地就将难题解决了。有了这些暗契,再加上项氏兄弟龙卫的身份,明日在公堂上发难,黄新青、任国强、卢县令一个也跑不了。

    “什么人?”屋外传来项敬坚的喝问,江安义一惊,盖好箱子塞在被子下。

    屋顶上,姜健暗恼,原想暗中查看一番,没想到踩到块碎瓦,碎瓦片从屋顶滑落掉在地上,惊动了项氏兄弟。

    “来人,屋顶有贼。”项敬实高喊道,惊动了衙役,很快四周燃起火把,将驿馆团团围住。

    姜健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要逃走随时都可以,包括白天交手的那两人在内围不住他。站在屋顶,姜健打量着哪些房间有灯光,东边三间房都亮着灯。

    那两兄弟从第三间房出来,剩下的有一间是白天看到的年少书生的住处,应该就是卢县令所说的江安义了。

    姜健杀心立起,除去江安义能将水搅浑,顺便还可以把那块明普寺的护身木牌拿走,至于黄新青卢县令等人会怎样,不是自己考虑的事情。

    打定主意,姜健迅速地移到东首第二间屋顶,用力一顿,屋顶坍塌,瓦片“稀里哗啦”地往下掉,露出个二尺宽的大洞来。

    姜健“嘿嘿”冷笑,飘身从洞中进入房内。

    屋中,江安义正准备出门看个究竟,突听头顶碎响,江安义机警地跳到床上,拉下围幔。

    桌上的灯被砸灭,屋内一片狼籍,一个黑影从上飘落,踩在桌上。

    虚室生白,江安义看到来人蒙着脸,脸上抹着黑灰,心中暗笑,原来大家都是这套路,看身形来人是姜健。

    姜健飞快地打量着屋内,虽然没有灯,他也能大概地看清屋中的情况。

    没有人,床帘垂着,姜健暗笑,江安义真够幼稚的,躲在帐中以为自己发现不了,正好瓮中捉鳖。

    房门拴着,项氏兄弟在屋外用力击打着房门,马上就要破门而入。

    姜健不敢耽搁,纵身而起,双手运足真气,带着冷风向床上全力击去,这一下定要将姓江的打成肉泥。

一百一十九章击鼓升堂

    劲风拂在帷帐之上,没有如想像中那般狂卷而起,帷帐像牛皮球般微微凹陷,真气感觉又韧又滑,浑不受力。

    姜健久在江湖行走,争斗经验丰富无比,立知不妙。真气不要命地从双臂输出,双腿却朝床沿踏去,想借助反蹬之力脱身再说。

    双腿刚沾到床沿,帷帐突然向外一鼓,一股灸浪扑面而来,将阴寒驱散得干干净净。功法相克,姜健魂飞魄散,莫不是有人知道自己要来,专门设下圈套,引自己上钩。

    如同积雪融于沸水,姜健击出的寒冰真气被那股炙热的真气抵消。那股灸气尚有余力,“呯”的一下震散姜健的护身真气,结结实实地击在姜健的胸口。

    此时,姜健的脚踏实床沿,用力蹬出,借势向后跃出。脚落在桌上,胸口发热,怀中有如揣了块热炭。

    不好,姜健知道自己受了内伤,还是最严重地那种,功法相克下受的伤,不及时调治,轻则积伤难去,重则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强忍胸口烦闷,姜健不敢有片刻耽搁,脚尖在桌上一点,身形纵起,朝屋顶的破洞钻去。

    江安义飘身出帐,用脚在地上挑起块瓦片,追着姜健砸去。“叭”的一声,瓦片砸在姜健的脚底粉碎。

    门被大力撞开,项氏兄弟夺门而入,见到平安站立的江安义松了口气,项敬坚急声问道:“江大人,你没事吧。”

    六月债还得快,李庄内受伤的仇总算报了。江安义心情舒畅,笑道:“幸亏你们进来得及时,贼人被吓跑了。”

    项敬实狐疑地打量着室内。床突然间“夸”的一声塌了下来。上好的杉木床,也禁不住两大内家高手的较量。

    潘驿丞一头汗水地挤进屋来,心惊胆战地赔罪道:“江大人,小的该死,让您受惊了。”

    清仗副使大人如果在驿馆出了事,驿丞罪责难逃。江安义心情好,大人大量地挥挥手,“不管你的事,这里不能住人了,换一间吧。”

    转身从倒塌的床上取出箱子,抱在怀中,项敬坚轻轻地扯了一下弟弟的衣服,示意他别问,跟在江安义身后出了屋。

    这么大的响动,居然没有吵醒刘玉善,江安义在他房门前探头看了看,鼾声依旧。

    姜健不敢稍停,一口气跑出四五里,回过头看后面没人追赶,这才停住脚步。胸口憋闷胀痛,火烧火燎,姜健暗道不好,刚才急跑伤势又加重了。

    黄家是不敢回了,如果刚才是有人设伏,那黄家绝对不安全,自己回去恐怕是自投罗网。

    一阵急风吹来,姜健头直发昏,张口喷出一口淤血,胸口稍微好过了些。姜健知道这只是假像,吐血不止的话自己这条命就算交待了。飘身下房,前面有家客栈,姜健挣扎着走了进去。

    卢县令刚回到后宅,潘驿丞又来了,向他禀报驿馆来了贼。

    八成是姜健,卢光祖心知肚明,淡淡地问道:“可伤了人,贼人抓住没有?”

    “禀大人,贼人弄坏了间屋子,住在驿馆中的几位大人都没事,贼人跳上屋顶跑了。”

    暗叫可惜,不是说姜健本领高强吗,怎么没弄死那讨厌的江安义和刘玉善。卢县令随意地问了几句,打发走了潘驿丞,烟儿还在房中等呢,哪有闲功夫磨蹭。

    一觉睡到大天亮,刘玉善睁开眼,看到江安义笑吟吟地坐在桌边吃东西。

    饱睡后疲乏尽去,刘玉善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翻身起床,笑道:“让安义你笑话了,这十多天来还是第一次睡这么香。行了,我觉得又可以上山打老虎了,吃过饭,我们一起到乡下转转,我就不信找不出黄半城的破绽。”

    “不用了,昨晚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掏了黄新青的牛黄狗宝。”江安义推了推桌上的红木箱,笑道。

    “什么?”刘玉善打开箱子,看到箱中一份份暗契,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这,这,这怎么可能?”

    项敬实踏进屋来,笑道:“刘大人好睡,昨晚拆房子都吵不醒你。”

    “拆什么房子?”

    看着刘玉善莫名其妙的样子,江安义和项敬实相视哈哈大笑。

    有了证据,就不怕黄家不低头。刘玉善胃口大开,三个肉包,二张油饼,一碗稀饭,还剥了两枚鸡蛋。项敬实张大嘴,惊道:“刘大人,您这饭量我也赶不上啊。”

    刘玉善拍拍鼓胀的肚皮,舒适地打了个饱膈,笑道:“总算把这些天的饭补回来些。走,安义,咱们上堂去。”

    衙门卯时开门,酉时散衙,此刻衙门内已经有书吏皂役走动,不过卢县令一般要到巳时才开始办公。

    出了驿馆,刘玉善直奔大门东侧,鼓声“隆隆”,整个县衙都被惊动,吏房衙班鸡飞狗跳。

    鼓响时,卢县令正在吃早点,不敢耽误,急忙忙换上官服升了堂。往堂下一看,刘玉善,身旁站着个年轻人,应该是江安义了,后面还有两个彪形大汉。

    卢光祖心中忐忑,强作镇定,一敲惊堂木,喝道:“何人击鼓。”

    “卢大人,是刘某击的鼓。”刘玉善上前一步施礼。

    兴国县是下县,县令官阶从七品下。新科一甲三人授从六品下官阶,二甲授从七品下官阶,三甲授正八品下官阶。天子任用清仗副使,将每个人的官阶往上提了一阶,因此刘玉善此时的官阶是正八品上,与卢县令仅相差一阶,而清仗副使也算是钦差,所以刘玉善心理上占据着优势。

    卢光祖头痛啊,这位刘爷是块膏药,上次拿来的暗契被自己派人一把火烧了,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没料到这位爷硬是咬着牙,天天往乡下跑,害得跟踪他的衙役叫苦不迭,这次该不会又找到了几份暗契?实在不行,让黄家退还百余顷地算了。

    没等卢县令开口,江安义也上前施礼道:“清仗副使江安义见过卢大人。”

    虽然知道刘玉善身旁的年轻人是江安义,卢县令仍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站起身下堂,相对拱手道:“江状元驾临本县,卢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江安义已经学会面不改色地虚情假意,寒喧几句,等卢县令坐回公案后,刘玉善将红木箱摆在公案上,道:“卢大人,上次你说从未见过什么暗契,江大人又找到一箱黄家与农户签订的暗契,请过目。”

    昨夜被抢走的箱子怎么在江安义手中,卢县令百思不得其解,打开箱子翻看了一下,份份都是黄府与农户签的暗契,这么多人在,而且还有江安义,卢县令虽有心将这箱暗契销毁,也无计可施。

    一拍惊堂木,卢县令道:“来人,带黄新青到案。”

    “还有任国强,也劳烦大人传唤一声。”刘玉善补充道。

    庆余堂内,黄新青呆坐在椅子上。姜健一夜未归,黄新青一夜未睡,就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等候消息。

    直到天边透出蛋青色,黄新青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出声吩咐道:“来人,通知家中老小都来庆余堂。”

    别看黄新青肥胖如猪,但心狡如狐,箱子被抢走,姜健消失无踪,让他产生了强烈地不安感。天光已亮,再不做些布置恐怕就来不及了。

    天刚到卯时中,多数人还在梦中被家人叫醒,一个个睡眼惺忪地来到庆余堂。黄新青的长子在魏州长史,次子在宿州信丘县任主簿,均不在家中,三子黄灿光庶出,四子黄灿辉都是秀才,在家中读书,孙辈有八人在家。

    黄灿光平日并不受宠,见父亲脸色阴暗,浑身的肉都像塌了下来,知道没什么好事,进得屋来往旁边一站默不作声。

    黄灿辉最小,最得黄新青喜欢。昨夜睡得晚,早起还有些昏昏沉沉,也没看父亲的脸色,走到黄新青身边埋怨道:“爹,一大早叫我干啥,还没睡醒呢。”

    黄新青抬手就给了黄灿辉一个嘴巴,喝道:“畜牲,死到临头了,还想睡?”

    黄新青的老婆李氏心痛小儿子,劝道:“老爷,你有什么话就说,打辉儿干嘛。”

    “如果不是这个畜牲无用,将暗契丢了,我何至于一大早散家。黄家完了,大祸临头了。”黄新青嘶哑着声音低吼道。

    众人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家怎么就完了。

    黄新青也不多解释,径直吩咐道:“夫人,你带着孙辈收拾一下,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赶紧动身前往李庄,到你族中避难,把灿辉这畜生也带上。”

    “另外,派两个人到老大、老二那里送信,我会在信中告诉他们该如何,老大老二不用操心。老三,你别和大家一起走,到你大娘那里拿二千两银子,带着你娘和孩子,先躲到别的县去,没事你再回来,如果家中出了事,你这一枝便独立出去,从此自成一脉,传承黄家香火。”

    李氏急了,惊恐地道:“老爷,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办,要不跟妾身一起去李庄避一避?”

    做完安排,黄新青解脱地往椅子上一靠,语气淡然却坚定地道:“夫人,我如果跑了恐怕祸及老大老二,老夫哪也不去,倒要看看清仗使们能拿老夫如何?”

第一百二十章见机行事

    李班头带着三个衙役来到黄府时,大门敞开着,没有人看门。李班头带人直接进了宅,宅内弥漫着紧张地气氛,不时可以看到挟着大包小包的家丁躲躲闪闪的身影。

    树倒猢狲散,李班头来过黄府,黄家的奢华富贵让人羡慕,阳光照在琉璃瓦上依旧闪目,只是透着惊惶不定的色彩来。直接来到庆余堂,一路之上遇到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前来询问阻挡。

    黄新青端坐在椅子,目光炯炯地看着走进来的李班头,冷笑道:“李头,可是要将老夫捉拿归案?”

    “黄老爷说笑了,卢县令有事请您到县衙走一趟。”李班头谦恭地笑着。虽然黄家可能遭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班头对黄府那些短视的家丁深深地鄙视。

    黄新青的心情舒畅了些,站起身。久坐之下两腿血脉不通,黄新青两腿发软,站立不住,向后仰去。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牢牢地将他扶住。黄新青回头一看,是三子黄灿光。

    “你怎么还在这里?”

    “娘和孩子们都走了,我是你的儿子,不能留爹你一个人在家里。”黄灿光低着头,讷讷地道。

    认真地看了看这个木讷寡言的庶子,黄新青突然发现自己的三子原来是块璞玉。紧紧地握住三子的胳膊,黄新青仰天大笑,极为欢畅。

    “好好好,为父一向自许能慧眼识人,结果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看清,该有此劫。”

    扶着黄灿光往外走,黄新青教育着儿子,“光儿,为人处事不能光看书本,世事也需炼达。比如李头几位一大早就来请为父亲,恐怕连早饭都还没吃,很辛苦。”

    说着,黄新青手上神奇地出现了一张银票,悄无声息地递给另一边的李班头,继续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有的时候要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

    李班头飞快地接下银票,衣袖一垂,待手再出现时银票无踪,这一手耍得炉火纯青。脸上的笑容越发地谦和,李班头笑道:“黄老爷,不急,您吃过早饭再去也不迟,我也厚着脸皮向您讨点东西吃。对了,任大人是不是住在府上,卢大人也请他去大堂。”

    闻弦歌而知雅意,黄新青明白李班头有话说,当即笑道:“我这个干女婿住在东跨院,来人,带几位差官前去找我那贤婿。”

    老半天,才有个老苍头出现在屋门前,黄新青叹道:“是根叔啊,这些年我真是老糊涂了,丢了西瓜拣芝麻。啥也不说了,根叔,让人送些吃食来,顺便带这几位差官去东跨院找任大人。”

    李班头示意,他身边的三个衙役跟着根叔走了。扶着黄新青重新坐好,李班头低低地声音道:“刘大人今早敲鸣冤鼓,说是找到了贵府侵占田地的暗契,装在一个红木箱子里。”

    几句话,全明白了,木箱是被清仗使衙门抢去的,黄新青暗恨姜健一点用都没有,如果不是他急着要把暗契带走,自己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刘玉善手中。说什么都晚了,如何应变才是最重要的。

    东跨院有处精舍,是黄新青招待朋友的地方,任国强与灵儿就住在这里。想到要搬回驿馆住,有阵子见不到千娇百媚的灵儿,任国强格外卖力,折腾到四更天才昏昏睡去。

    激烈地敲门声将灵儿吵醒,推开压在胸前的大手,灵儿从被中坐起身,将披散的头发拢了拢,挽成髻系好,红被映着雪肌,分外妖娆。

    门外的拍门声一声急过一声,“任老爷,任大人,衙门来人了。”

    灵儿将任国强推醒,任国强满腹起床气,吼道:“还让不让人睡了,大清早地嚎什么丧啊。”

    “任老爷,衙门来人了,说是请您马上到大堂去。”

    衙门,大堂,任国强一惊,清醒过来,光着腿跳下床,催促灵儿道:“快点伺候我穿衣,衙门有事,不能耽搁。”

    半个时辰后,李班头带着黄新青父子和任国强出现在兴国县大堂之上,李班头缴令,往班队里面一站。任国强和黄新青父子都有功名在身,不用跪礼,拱手示意。

    任国强一身儒衫,满身正气,欣喜地来到江安义面前,笑道:“安义贤弟,余大人让你也来兴国了,咱们兄弟三人齐心协力,定要做出点文章来回报大人厚望,回报朝庭期许。”

    “呵呵”,江安义无话可说。

    不等卢县令开口,黄新青胸有成竹地开口道:“大人,县里公告清查田亩,黄某人身为有田大户,又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当然要以身作则。黄某令家人将家中田地清查清楚,才发现家中管事背着我与人签订暗契,从中渔利。老夫已经处置了那名管事,将签订的暗契收集起来,正准备今日交给大人,哪料昨夜晚间,家中来了一个贼人,闯进我的卧室,抢走珍宝无数,还将那只盛放暗契的红木箱抢走了。大人啊,黄某前来报案。”

    卢县令暗挑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江安义震得张口结舌,这样也行?

    “黄员外,本官问你,昨夜贼人入宅,可有人看见,可瞧清贼人模样?将详细经过描述一遍。”

    “禀大人,贼人抢走箱子我家中有不少仆佣都看到了,大人可以传唤他们作证。昨夜一更天时分……”

    黄新青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家中遭贼的情形,卢县令不时地追问,聚精会神地破起案来,有意将刘玉善和江安义晾在一旁。

    任国强眼珠转动,不时地找江安义说上几句,查颜观色,想探探风向。刘玉善听到箱子是贼人到黄家抢来的,也把惊疑的目光投向江安义。

    清查田亩案朝着抢劫案的方向顺利发展着,黄新青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得意,卢知县的心情越来越放松,一场大劫眼看就要化为无形。

    江安义上前一步,打断卢县令和黄新青的表演,道:“卢大人,还是先问一问这箱中五百四十三顷地吧。”江安义将箱中的暗契加总了一下,得到了这个数据。

    五百四十三顷,虽然黄新青说是被管事蒙敝,但这么大的数额显然是说不过去的,甚至是黄家几代以来积累的结果,黄新青作为家主不知是不可能的。

    卢县令略有些尴尬,问黄新青道:“黄员外,你这五百多顷地的暗契是怎么回事?”

    “大人,黄某已经说过,是受蒙骗,原已打算将暗契退回,该交的税赋一律补上,该罚的款认罚。”黄新青知道蒙混不过去,很干脆地认帐。

    卢县令很高兴,能清出五百多顷地,再加上些其他的田地,兴国县清查出六百多顷田地,自己的功劳跑不了,满意地笑道:“夫子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会让人算清你所欠的税赋,届时通知你来缴税。”

    任国强抢功道:“为了让岳父大人交出暗契,晚生可没少相劝,甚至住进岳父家中,日夜相劝。”

    满堂皆被任国强的话放倒。

    卢县令抽抽着脸皮,皮笑肉不笑地道:“任副使之功,卢某定当向余大人禀报。”

    “且慢,暗契居然在大人手中,我想请问一句,是谁送给大人的,贼人可曾抓到,我府中失窃的物品何在?请大人明示。”黄新青损了一笔大财,不想轻易罢休,紧咬着被盗不放。

    卢县令也想给江安义和刘玉善一个下马威,省得两人在县里搞风搞雨,弄得自己如坐针毡。想到这里,卢县令问道:“刘副使,这箱子从何而来?”

    刘玉善只得望向江安义。江安义原本就没打算轻易放过,特别是任国强,不将此无耻之徒法办简直辱没江榜的声誉。早起已作安排,江安义目示项敬坚。

    项敬坚大踏步来到大堂正中,手举龙卫牌向四周示意。看到项敬坚手中的龙卫牌,黄新青面如死灰,自己抓住遭贼不放看来是弄巧成拙,如此想来那姜健定然是发现了来人是龙卫,才吓得不告而别,可恨、可恼。

    卢县令面如土色,在公案后再坐不住,战战兢兢地站起身。龙卫的职责是巡察缉捕不法之徒,监察百官行事,四品以下官员可以先行捉拿。黄新青还惊动不了龙卫出手,很有可能是李家,该死的姜健,龙卫不会是跟踪他来的吧,可怜我做了倒霉的池鱼。

    任国强又惊又妒,惊的是龙卫到场此事难以善了,妒的是余大人对学生真好,派龙卫随身护卫,人比人气死人了。

    项敬坚神采飞扬,道:“查黄清青有意隐匿田产,对抗清仗衙门;卢光祖贪赃枉法;任国强辜负圣恩,勾结不法之徒,收授贿赂,知法犯法,实不可恕。”

    关于任国强的论断当然是江安义所定,任国强当即一翻白眼,晕倒在地。卢光祖也站立不稳,跪倒在地,黄新青在三子的掺扶下,勉强站立。

    项敬坚继续道:“此三人暂且收押,等待州府公文处置,兴国县务由县丞苏允欢暂代。”

    三封快报二明一暗,分别寄往清仗使衙门、州府衙门和龙卫州统府。

    兴国县西城门,一辆马车匆匆地驶出,车厢内姜健面色苍白,伤势只是暂时压住,回到李庄后请师傅出手才能彻底驱散胸口的热意。

    龙卫出手的消息要立即告诉家主,还有个疑问盘旋在姜健的脑海中,房中出手的那人是谁,飞身上房之时自己惊惶间一瞥,那人像是江安义,难道那夜夜探李庄的人会是这个年轻的状元郎?

第一百二十一章东风强劲

    仁州龙卫府座落在安阳府西门偏僻处,像普通人家一样的大门,门前也没有匾牌,不知道的人经过根本想不到这里就是能让小儿止啼的龙卫衙门。

    一只信鸽落在院后的鸽棚里。鸽棚有专人看着,从鸽腿下取下信件,看了一眼暗记,标的是乙类。甲类是谋逆、元天教之类的大事件,乙类是地方官吏的贪腐、山匪之类的,到于丙、丁类的小事件就不用惊动州统大人,直接处理即可。

    第二天一早,章飞强看到了重新誊抄过的密信,“江、刘清地五百余顷,兴国县令勾结黄家对抗清仗,任同流合污,已押待命,项。”

    自打年底发生的元天教案后,仁州已经没有再出现过甲类的大事了,章飞强知道,近来的大事就是清仗使余大人在各县清查田亩,自己奉上命差遣了十名龙卫保护余大人,项氏兄弟是十人中的好手,怎么去了兴国县,余大人不是在安齐县吗?

    江、刘、任三人,章飞强知道,江安义、刘玉善、任国强,都是清仗副使,没想到这群读书人搞起内斗来了。

    手指在江字上点了点,这个状元郎他有印象,德州有人告他暗通元天教,结果惹下一场泽昌书院学子围攻司马府的大事。此人不满二十,如今三元及第,词名远扬,又有范炎中、余知节这样的老师,想不发达都难。

    章飞强倒不在意江安义将来会做多大的官,龙卫对上官员天然有一种居高临下感,不过这个江安义很是了得,刚来仁州就把林阳县翻了个底朝天,查出千余顷田地,现在又在兴国县发威,搞倒了黄半城,少年锐气勇不可挡啊。

    原本章飞强并不看好清田衙门与李家相斗,荆棘遍地的仁州居然被江安义大刀阔斧地一通砍杀,硬生生地劈出一条道来了,李家还真有可能载在这毛头小子手上。

    想着江安义的年纪,抚着下巴上密密扎扎的胡子,章飞强生出英雄易老的感慨来,自己二十二岁进入龙卫,十二年间做到州统,也算是春风得意,不过越往上走路越窄。

    德州州统杨少良因为元天教一案立功调任登州州统,虽然都是州统,但德州是下州,登州是上州,官阶晋了两级,无形中的权力就更不用说了。此次清仗田亩,天子十分重视,龙卫五天一报情况,如果能好好利用此事,说不定是次机会,自己得好好思量一番。

    黄新青被扳倒,吓坏了县里的观望者,两天时间,户曹挤满了来更换田契、补缴税赋的人,加上黄新青的五百四十三顷地,兴国县清查出的田地也超过了千顷,刘玉善和代理县令苏允欢合作得相当愉快。

    仁州府衙,二堂旁的花厅内,刺史李功昭对着手中的公文发愁。公文是兴国县发来的,报告龙卫发现县令卢光祖受贿,有意替黄新青隐匿田产,现已被龙卫抓拿收押,同时清田副使任国强贪脏枉法,也被收押,一并请求州府处置。

    都是清田惹的祸,李功昭将手中公文往桌上一掷,身子往后一靠,闭目沉思。任仁州刺史已有五年,三年一考,明年如果考核良好的话自己能动一动了,偏偏这个时候清仗使来了仁州,查出这么多问题,估计考核能保住中平就不错了。

    自己虽然姓李,却不是安齐李家人,不过在仁州任刺史,不与李家搞好关系是呆不长的。初上任自己便亲到李庄,拜见李家家主李师友,认其为伯,与李明德兄弟相称,长子更是托付给李明德的三弟平州长史李明峤,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何挣脱得清。

    前几日收到李明德的来信,寒喧诉苦,请他代为斡旋,李功昭苦笑,自己虽然是仁州刺史,可是余知节是吏部侍郎,又奉皇命而来,怎么会因为自己而耽误前程。

    “大人”,司户史王员威轻声唤道,“大人,卑职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王员威,原是府中小吏,上次江安义事件投了李刺史的缘法,被提为从九品下司户史,在李功昭身边出谋划策,很得信任。

    李功昭依旧闭着眼,道:“讲。”

    “大人,俗话说顺得哥情失嫂意,既然龙卫已然插手其中,大人绝不可犹豫,如果被龙卫暗奏观望,大人恐怕失去帝心。”

    李功昭猛地睁开眼,坐直身,看着王员威道:“不错,依你看本府应该如何做?”

    “罢免卢县令,重罚黄新青,至于那任国强交由余大人处治。除此之外,大人还要行文各县,严令各县按照清仗使衙门的律令行事,若再查出徇私隐匿田产案,照兴国县例处治。”王员威侃侃而谈。

    李功昭沉思片刻,道:“如此一来,本府便与李家撕破了脸,以后在仁州怕是举步维艰。”

    王员威笑道:“大人,官面上的文章越严厉越好,这私下如何做大人日理万机,哪能处处分明。”

    “不错,不错,员威啊,吴参事年岁已大,有意回乡,你好好干,本府看好你。”

    “多谢大人栽培,员威敢不效犬马之劳。”王员威大喜,一躬到地。

    门子进来通禀,“章州统求见。”

    李功昭与王员威对视一眼,道:“请。”

    火云彪衣,章飞强昂首阔步走进花厅。李功昭不敢拿大,站起身笑道:“章州统驾临,失迎失迎。”

    “李大人,您怕是想着这瘟神来府衙干什么,赶紧走人的好。”章飞强调侃道。

    说笑几句,章飞强转入正题,“李大人,兴国县转来的公文你收到了吗?我的手下冒昧出手,还请刺史大人见谅。如今卢光祖等三人还押在牢中,卑职想问一起大人如何处理?”

    李功昭心中鄙夷,什么冒昧出手,分明是想抢功,脸上笑道:“州统过谦了,龙卫有监察百官之职,为国除蠹当记其功,我怎么敢责怪。”

    顿了一下,李功昭反问道:“兴国县的事我想听听州统的意见,咱们商量着办。”

    李刺史给面子,章飞强笑道:“李大人客气了,章某是个粗人,大人既然让我说,那我就直说。卢光祖抗拒皇命,该由大人按律处治,黄新青明知朝庭清查田亩还试图隐匿过关,绝不可轻饶,我亲自带人前去查看是不是还有未报的田地,重重地处罚。至于任国强倒是麻烦,不如让清仗使余大人处置,李大人你看呢?”

    章飞强所说与王员威的建议差不多,李功昭笑道:“章州统比我这个刺史考虑得还全面,就依州统所说。本州屡发官员枉法事件,本官深感不安,即日起行文各县严查,恐怕还有借重州统之处。”

    李庄,陈洪明从徒弟的后背将手撤回,疲惫地道:“好了,伤已经去除了,这个把月还要调养调养,年纪轻轻的别落下病根,待会我写个方子,让人去抓药。”

    陈洪明没有儿女,姜健是他唯一的弟子,名为师徒,实则亲如父子。

    姜健见师傅满面倦容,心痛地道:“徒儿不肖,让师傅受累了。”

    “平日让你多练练功,总是以为自己了得,如今吃了亏才知道天外有天吧。”陈洪明在姜健的掺扶下从床上下来,教训道:“你这功夫还需锤炼,等这场事了了之后,为师带你回山门,让你师伯教教你。”

    “是。”

    陈洪明思忖道:“据你所说,伤你之人是那日潜入庄中的人,江状元的履历为师让人查过,他不过是农家子弟,一直在乡间读书,并没有听说他习过武,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无论什么人伤了我的徒弟,都要留下命来。”陈洪明两眼射出寒光,气势汹汹地道。

    江安义在兴国县没呆几天,看着刘玉善忙前忙后,而这些琐碎的细务并非他所长,所以江安义决定回归安齐县。余知节见到这个弟子很是夸赞了几句,一去兴国县就解决了大难题,而且带动着整个局面都活了起来。

    这几日,喜报不断传来,各个县的清仗工作都进展迅速,州府也一改拖拉的情况,连连发文催促各县加快清仗速度,李家已经陆续报来近千顷田地,而且还在继续清查。粗粗算来,仁州已经清仗出八千多顷土地,在三个试点的州中遥遥领先。

    余知节喜滋滋地向天子奏报请功,江安义被他放假了,休息一阵子再说。江安义在安齐县没有熟人,有空便去找许昌化玩耍,两个人经常骑着马到城外打猎,在许昌化的指导下,江安义的箭术有了长足的进步,偶有神来之笔,让许昌化连连夸他有天赋。

    江安义想要抓住灵光一现,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许昌化安慰道:“这种灵机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练得多了,灵机自然会出现,积累的足够,突破是水到渠成的事。”

    彤儿有几次也跟着一起玩耍,见到江安义冷着脸不理睬。看到江安义有次一箭双鸟后眼中露出惊佩的神气,撅着嘴小心地嘟囔着,“傻瓜偏生运气好。”

    江安义不想和小女孩一般见识,有意找她说些闲话,一来二去,彤儿又和以前一样和江安义有说有笑起来。

    李庄,积善堂,李师友面色阴郁,听着长子诉说最近的情况,“……各县的清查力度都加大了,原本拿了钱和东西的几个清仗副使都将钱退了回来,换了一副嘴脸,李功昭前日来信劝我顺应形势。”

    “好了,不要说了,去叫陈洪明师徒来,再把许昌化也喊来,今天下午商议一下。老虎不发威,谁都当是病猫,踢上两腿。”李师友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恶狠狠地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杀机隐伏

    三更将至,李明德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和善堂回到自己的书房,耳边还回荡着父亲声嘶力竭的吼声。父亲老了,老而弥辣,近来连接而来地逼迫让父亲失去了理智。李明德注意到注意到李师友脸上的潮红,这种不健康的红色标志着父亲的心火大盛。

    重重地坐在棉椅上,李明德觉得浑身酸痛,如何处理眼前的危机,他和父亲的看法相左,父亲的决定过于激进,一旦失手,李家三百年基业可能遭受致命打击。

    强劲的北风将大门吹开,寒风从敞开的门吹进,刮得烛光摇摇欲灭。已经是十一月了,半夜三更留守的仆人不知猫在哪个角落里取暖、打旽。李明德起身将大门拴好,冬夜的寒冷让他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父亲是家主,既然他做出了决定那就执行,李明德提笔开始写信给族兄李明行和六弟李明益,让他们想办法联系其他世家,在十二月初一大朝之日对清仗田亩发起抨击。现在是初六,从安齐快马送信到京城只要十二天,时间应该来得及。

    写完信,李明德陷入沉思,父亲要对江安义下死手了。仁州清仗田地,硬生生地被江安义闯出大好局面来,难怪父亲说起此人便咬牙切齿,如果撇开立场不论,李明德对这个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充满了好感。

    想到父亲用满是不屑的语气道“状元,三年就出一个,不算什么稀罕玩艺”,李明德叹了口气。江安义如能与彤儿结为夫妻,这场争斗便能和气收场,李家就算多让出千顷田地也值得,李明德下定决心,不管父亲如何决定,自己还要最后试上一试。

    十一月的安齐县分外 阴冷,接连着下了几场大雪,乡下有不少人家被压坏了房屋。县令宁仁轨借机带着衙役天天下乡赈灾,清仗田地的事暂时耽置了下来。

    临河县向东荣传来消息,拿到了不少私下签订的暗契,可是县里从上到下都有抵制,余知节在安齐县坐不住了,赶到临河县救火去了。

    江安义原本想跟着恩师一起前去,可是十一月十六日是许昌化的生日,两人早已约定,不醉不归。恰逢刘玉善从兴国县回来,余知节让江安义坐镇安齐县,自己带着刘玉善走了。

    十五日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雪,早上起来地上盖了三寸多厚的雪被。

    看着江安义兴冲冲地换上出门的锦袍,石头的嘴挂得上油瓶,磨磨唧唧地往跟前凑。江安义用描金洒扇在石头头上轻轻一敲,问道:“今天的十张描红写完了,没写完不许出门。”

    “公子,这天冷得要命,墨都研不开,不如等雪停了再写吧。”石头拉着江安义的衣角不放手。

    江安义无奈地道:“赶紧换好衣服,提上东西跟我走。”

    许宅,门房领着江安义,石头眉开眼笑地跟在身后进了宅。因为只是平常生日,宅内并没有张灯结彩,只是在二门处悬了两只红灯笼,白雪映衬下分外喜庆。

    许昌化站在二门处相迎,江安义没有留意到他眼中流露出的忧郁,上前拱手贺道:“恭喜许兄三十三岁华诞,秀才人情纸半张,江某贺词一首,祝许兄椿龄无尽。”

    “安义你的贺词千金难换,里面请。”许昌化侧身相让,看到石头,笑道:“你这小猴子,总算想起来看大伯了,亏得我送了你那么多好玩的东西。”

    许昌化膝下无子,对石头十分喜爱,江安义有时带石头出来玩耍,许昌化常逗石头笑个不停。许昌化更是用心地替石头做了一副小弓,教他射箭。

    “许大伯,这可不能怪我,公子天天逼着我描红,还要认字,我忙啊。”石头苦着脸,一副大人的口吻哀叹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昨夜腊梅绽放,浓香宜人,我将酒席安在花园凉亭之中,你我兄弟饮酒赏梅。”

    果然,还没靠近花园一股浓香扑鼻而来,走过月亮门,墙角一株梅树傲雪绽放,花色淡黄透绿,花瓣润泽透明,仿若玉石雕成。寒风呼啸,细雪飘扬,越显花之精神。

    江安义赞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好一树凌霜傲雪的梅花,当为之浮一大白。”

    “愚兄最爱梅花,因此花不畏严寒,英风傲骨,可是现在,不谈也罢。”许昌化苦笑着,意兴阑珊。

    “许兄英风飒爽,豪迈过人,正与梅花相宜。”江安义以为许昌化在自谦,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中的苦涩,举步向凉亭行去。凉亭用围幔遮挡着寒风,角落里生着炭盆,点着沉香,亭内散发出温和隽永的香味。

    石头将手中拿着的卷轴放在桌上拉开,表功道:“许大伯,这卷轴可是我花钱,亲自挑选的,寿礼可以我一份。”

    许昌化爱怜地拍了一下石头,骂道:“少不了你这皮猴子的好处,你要的弹弓我让人做好了,等会拿去。”

    卷轴打开,里面是江安义亲笔所书的一首贺词:象服华年两鬓青。喜逢生日是嘉平。何妨开宴雪初晴。酒劝十分金凿落,舞催三叠玉娉婷。满堂欢笑祝椿龄。

    许昌化有些心不在焉,淡淡地夸了几句,让石头把卷轴收好,让人领着他到前面拿弹弓打鸟玩去了。这边,酒菜开始上桌,江安义总算查觉出许昌化有些不妥,话很少,连连饮酒,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一壶酒就下了肚。

    正想询问,彤儿一身黄衫从前院袅袅行来,冰天雪地里,有如梅花仙子从枝头飘落,活色生香。

    看着美若天仙的彤儿,江安义情不自禁地脱口赞道:“雪输三分色,梅逊二分香。古人云艳若桃李,人比花娇,诚不欺我也。”

    彤儿两颊生晕,啐道:“酸秀才,真酸。”

    “江公子可不是酸秀才,是酸状元。”许昌化接口笑道:“彤儿,你暗地里读江公子的诗词不是赞不绝口吗,今天怎么说江公子酸了?对了,江公子给我作的贺寿词看过了吗?”

    “姐夫”,被许昌化揭了底,彤儿红着脸摇着许昌化的胳膊不依。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许昌化笑着岔开话题,道,“今日是姐夫我的生日,还不敬我一杯。”

    彤儿敬过酒,满脸娇羞地瞄了江安义一眼,欲语还休。少女情态,最是动人,江安义醉在那秋波一轮的余光里。

    彤儿飞霞满面,斟上一杯酒,递到江安义面前,柔声道:“姐姐叫我替她敬你一杯酒,谢谢你为姐夫写的贺寿词。”

    杯中酒水起着涟猗,彤儿的手在轻轻颤抖着。这个向来胆大的姑娘,此刻紧张得心都快要蹦出胸膛。

    江安义不敢调笑,接过杯一饮而尽,道:“多谢彤儿姑娘,替我向令姐道谢。”

    彤儿红着脸飘飘万福告退。看着彤儿消失在月亮门洞后,许昌化笑问道:“安义,我有意为媒,将彤儿许配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要是没有欣菲,或许江安义就答应了,心有所属怎能移情。

    江安义举杯道:“不瞒许兄,安义其实已有婚约,多谢好意。”

    许昌化一愣,刚才看情形以为此事多半成矣,一场风波能消于无形,不料江安义居然拒绝了。许昌化道:“安义莫非说的是冬儿?那只是妾,不妨事的。”

    “不是冬儿,是我在京城认识的一个姑娘,许兄不认识。”

    许昌化默然良久,站起身道:“且容更衣。”

第一百二十三章四面埋伏

    看着许昌化黯然离开,江安义有些无奈,自己总不能因为许兄的不快就答应下来吧,那样才是既对不住欣菲又对不起彤儿。许兄是个明白人,这道理清楚,江安义宽慰着自己。

    等的时间可不短,天空中的雪花越飘越大。江安义一人独酌无味,思量着该如何开口离开,省得尴尬。

    许昌化带着几个人从前院走进,姜健赫然在目。

    江安义霍然站起,猛然忆起姜健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掩饰地问道:“许兄,来朋友了,快请。”

    许昌化恍若未闻,站住脚,躲在背后,不敢看江安义。

    姜健带头往前,站在凉亭不远,冷笑道:“江状元,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姜某手下无情,明年忌日我会替你烧两张纸,你安心上路吧。”

    空中的雪花一凝,紧接着狂风大起,雪花滚滚,片片如刃,随着姜健的身形向江安义掠去。

    人尚在空中,劲气先致。寒冰真气借助天时,威不可挡。

    如果江安义只是个书生,透体而过的真气会将其冻僵,一击之下化成如砖石般裂成碎块。姜健满面戾色,狞笑着盯着江安义,期待着一掌击实时的快意。

    生死关头,江安义顾不上伪装。亭中狭小,又放了桌子,没有挪闪之地。江安义左脚一顿,轻飘飘腾起四尺高,身体向前倾,双拳探出,反向姜健擂来。

    热风、炙气,果然是他。姜健急忙将手掌迎向江安义的双拳,劲气相触狂风四溢,将亭内桌上的碗碟掀落在地,“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姜健吸气向后飘去,江安义趁机出了凉亭,在园中站好。四周人影闪动,瞬间围了一圈人,有人往许昌化的手中塞了弓箭。

    “竟然是你。”虽然事先有过猜测,但真的发现伤自己的人是江安义时,姜健还是震惊不已,心里打翻了醋瓶,酸涩无比。

    北风吹得衣袂飞舞,江安义镇定自若,心伤地问许昌化:“许兄,这是何故?”

    许昌化垂首不语。

    姜健眼珠乱转,心中不服又有些胆怯,正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传来师傅的声音:“临阵怯敌,必生心魔,健儿,你等什么?”

    眼光变得锐利起来,从旁边人手中夺过一把刀,姜健一声长啸,纵身扑上。漫天飞舞的刀光夹杂着纷乱的雪花,在北风中吹奏响死亡乐章。

    在明普寺与楚可清相斗,江安义曾用运真气于衣袖上硬接弯刀,事后发现衣袖经纬寸断,轻轻一扯便碎成了粉末。事后,江安义总结经验,生出缠、卷、拍、拽、封等变化来,自觉精妙异常。于是到布庄定制了四季襦衫,在衣衫内编入银丝,江安义试过,运功其上,坚逾精铁,一拂之下,山石俱碎。

    有过几次争斗特别是经历过李庄生死劫后,江安义发现兵器很重要,不过读书人刀剑随身有些不妥。江安义苦思良久,暗嘱郭怀理用精铁为骨,为了定制了几把扇子,袖中的描金洒扇就是随身的兵器。

    平常江安义并不穿银丝襦衫,因为略显笨重。今日前往许宅赴宴,江安义自知得罪李家太甚,而李家又有姜健这样的好手,郭景山之鉴不远,生怕路上遭到袭击,于是袖揣铁扇,身着银衫前来,有备无患,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刀如急风暴雨,衣袖扬时,风止,雪倒卷,刀光凝滞,真气相交于空,将飞雪扯得纷纷扬扬。

    闷响声中,劲气交迸出重重气浪,地上的积雪以江安义和姜健为中心,滚滚如潮向四周漫延而去,雪浪翻起近尺高,声势惊人。

    四周围拢的人群被雪浪催得东倒西歪,许昌化两腿牢牢扎在地上,惊诧地看着自己这位朋友,原来秘密这东西谁都会有。

    姜健感觉手中的刀被江安义的衣袖牢牢缚住,既不能前又不能撤。突然,江安义往回一扯衣袖,一股大力生出,要将刀夺去。

    大喝一声,姜健双手把刀,往回夺。江安义一笑,顺手扬袖,姜健觉得手中陡然一松,还来不及欢喜,一股大力直拍而来,立足不稳,向后踉跄退去。

    一招怯敌,江安义原本隐藏的惧意一扫而空,那日受伤看来是自己大意了,这姜健不过如此。

    手握住袖中扇,遥遥点去。一道劲气如箭,向着姜健的前心射去。

    姜健怒吼,手中刀向前猛劈,真气过处带着空中的雪花变成一条银龙,与江安义的劲箭撞在一处,轰然炸散。

    可怜那树梅花遭了无妄之灾,花瓣震落,零乱黄泥辗作尘,一地狼籍。

    生死关头,姜健反将生死抛开,劲风尚未止歇,姜健伏身急冲,挟着一道光影怒射向江安义。

    江安义有意试试扇子御敌的效果,毫不躲闪,扇尖点在刀尖之上,浑然一体的真气将冰寒真气挡住,扇面完好无损。

    “刷”地一下展开扇子,江安义风度翩翩地扇了两下。

    姜健气急,凝气纵身跃起,阴森寒气绕体,一路冲飞,雪花在姜健的头顶形成一个圆罩。江安义不甘示弱,带着一道红光向姜健形成的圆罩戳去。

    众人屏气敛息,等待着石破天惊的一刻。

    “小心”,陈洪明厉喝道,也向空中冲去。江安义真气凝聚如箭,不是自己徒弟所能抵挡的。

    “砰”的一声,气泡破灭,雪花在空中消散成烟尘,缤纷绚目。迸发出的气浪飞砂走石,吹得园中草折枝断,靠近的人变成了滚地葫芦。

    许昌化扶住身旁的廊柱,眯起眼朝雪雾中看去,人影闪动,看不清楚。

    三人像走马灯一样地盘旋,偶尔从雪雾中能惊鸿一瞥看到身影,周围的人立足都难,更不用说上前帮忙了。

    碰击之声不绝于耳,一声闷哼从雪雾中传出,紧接着是一声怒叱,耀眼的青光在雪雾中闪现,诸人紧张得心“怦怦”直跳,不知结果如何?

    满树的梅花被劲气扫荡一空,花园之中香气更郁,腊黄的梅瓣飘落在雪地上,无人顾惜。

    嘶吼声从雪雾中轰然传出,姜健从雪雾中趔趄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满面青黄,嘴角渗血,衣衫尽破。

    一声长啸,江安义从雪雾中冲天飞起,向着花园的围墙处冲去。

    “想走,做梦。”陈洪明紧跟着飞身而起,一道蓝光直劈向江安义的后心。凝气成刃,玄刃名不虚传。

    江安义知道不解决掉陈洪明自己难以脱身,身形纵起,真气在体内运转,在空中生生扭转,原想蓄力往下一击,将陈洪明震下,自己借反震之力飘过围墙脱身。

    没料到陈洪明心伤徒弟的伤势,使出成名绝技。江安义曾在李庄施出气刃,但随后真气一空,化气成刃的威力江安义是知道的,护体真气会轻易被气刃破开。

    仓促之间,江安义刷地一下打开扇,将扇面护在胸前。原本劈向后心的气刃正好劈中扇面,“啪”的一声,扇面凌落分裂,寒气击破扇子后不依不挠地继续向江安义击去。

    江安义借助扇子的缓冲,沉身下坠,竭力向左挪闪。寒气依旧从头边擦过,江安义感觉整个脑袋都要冻成石块了。

    脚步落地,提气上行,真气在上识海中一转,冰寒之气消减了不少,鲜血顺着脸颊滴答而下,不知伤在何处。

    陈洪明飘落在丈许外,虎视耽耽地盯着江安义,施展气刃都砍不死江安义,仅仅擦伤了他的眉角,此刻体内真气将竭,看江安义受伤不重,陈洪明不敢趁势强攻,而姜健被人扶到廊下,看来受伤不轻。

    “大家一起上。”陈洪明吩咐道,周围的那些人都是李庄的庄丁,此次围杀江安义以陈洪明为首。

    庄丁手持刀枪棍棒往上一涌,江安义正竭力运气化解从右太阳穴涌入的寒气,无心顾及这些喽啰。刀枪砍扎在江安义的身上,如中皮革,滑不溜手,棍棒更是被反震而回,伤了自己。

    强敌在侧,不是疗伤之所,江安义强提真气,大喊道:“挡我者死。”

    长身朝远离陈洪明的方向冲去,真气如墙,碰得那些庄丁头破血流,一路披靡。

    陈洪明暗叹,江安义虽然势如疯虎,但身形不稳,显然受伤不轻。如果能再多留江安义一盏茶的功夫,自己的真气恢复到五成,江安义必死在自己手中。

    伏杀清仗副使,极可能还是龙卫,抄家灭门的罪,如果江安义死在此处,死无对证,推一个人顶罪就行,但如果江安义脱逃,那自己师徒从此只能隐姓埋名,亡命江湖。自己老了,离死不远,健儿还年轻,不能让他像老鼠一样活着。

    陈洪明的脸一白,束发的木簪“啪”的一声断裂,满头白发在北风中飘散开来。

    “师傅,不要”,姜健惨叫道,他知道师傅逆行心法,将真气灌注于双手,发出最后的雷霆一击,此击过后,师傅恐怕经脉寸断,难以生还。

    江安义离围墙已不远,双腿点地,正要纵身而起,突听身后狂风大起,冰寒的气息已将自己全身罩定。

第一百二十四章冒险疗伤

    眉耳处的伤影响了江安义的灵觉,等他惊觉陈洪明袭来时,已经来不及转身御敌。只得将真气运于后背,形成一道真气盔甲。

    “嘭”地一声,陈洪明的双掌结结实实地印在江安义的后心,如果正常情况下,这一下江安义的内脏便化成了冰粉。可是陈洪明此刻逆行心法,激发的真气只有正常的三成不到。

    饶是如此,江安义仍如断线风筝般地被掌风抛起,在空中喷出长长的鲜血,竭力朝墙头落去。

    “你还不出手。”姜健冲着许昌化怒吼道。

    许昌化无奈,弯弓搭箭,他的箭术高明无比,手举起时已经对准了江安义的后心,算好了下落的方位。

    “别杀他。”凄利的哭叫声划破长空,空气都被哭喊声撕裂出一条裂缝来,破裂的还有彤儿那颗少女心。

    许昌化心中一颤,手一松,箭如流星,从江安义头顶飞过。

    江安义此时两耳轰鸣,动作僵硬,只一个念头,赶紧跑回清仗府衙门,身后发生的种种,全不知晓。

    见江安义已经跳过围墙,陈洪明怦然栽倒,姜健连滚带爬地来到师傅身边,将陈洪明的头揽入怀中,只见师傅脸色青灰,气息奄奄。

    姜健赶紧将师傅盘好,不顾自己的伤势替师傅运气疗伤,哪知真气刚一注入,陈洪明便呛出一口鲜血。

    “师傅,你怎么了。”偌大的汉子痛哭流涕,像个无助的孩子。

    陈洪明勉力睁开眼睛,看着亲如儿子的徒弟,喘息地道:“健儿,快走……回山门,不许……不许报仇……”

    说话间,陈洪明又呛出数口鲜血,鲜血滴落在白雪之上,分外刺目。

    姜健抱着师傅站起身,喝道:“准备马车,快点。”

    许昌化颓然地坐在雪地中,对着身旁泪流满面的彤儿道:“丫头,快回李庄吧,把你姐也带走,再晚一些就走不了了。”

    彤儿也知伏杀状元、清仗副使是抄家灭门的罪,刚才自己心中一软喊出那三个字,其实是将姐夫一家送进了监牢,也给李家惹来无穷的麻烦。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彤儿转身就走,不放心地问道:“姐夫,咱们一起走。”

    “傻丫头,我能躲到哪里去,你快走。”

    看着彤儿消失在转角,许昌化突然纵声大笑起来,高声叫道:“为友不义,为事不谨。张兄,九泉之下我许昌化亦无颜见你。”

    许昌化大笑着,蹒跚地奔向凉亭,抓起放在亭角的大酒坛仰头灌去,汁水淋漓,分不清是酒水还是泪水。

    眼前金星乱转,江安义竭力分辨着方向,路上的行人纷纷闪在一旁,身后的雪地一路血迹,却没有人敢追来。

    清仗使的衙门就在不远,江安义跌跌撞撞地迈进大门,心神一松,昏了过去。

    冷,彻骨的寒冷要把人冻僵。胸口处有块暖地,抵制着向心脏侵袭而来的寒意。耳边朦胧地传来项氏兄弟的呼喊声,江安义强抑睡意,睁开双眼。

    “大人,你醒了。”项敬坚的络腮胡子映入眼帘。

    身上压着厚厚的棉被,又重又冷,江安义挣扎着道:“将被子拿掉,扶我坐好。”

    项氏兄弟虽然不会内功,但没吃过猪见惯猪跑,在院中处将江安义抱回屋中,感觉到江安义浑身冰寒,立知是中了寒冰真气。项敬实有经验,将江安义的那块菩提木牌贴在心口处,护住心脉。

    眼见得木牌上的绿意渐消,江安义没有好转的迹象,两人着了慌,找来大夫开了燥补的药给江安义灌下去,替江安义磨擦着手腿,这才勉强将江安义唤醒。

    江安义知道自己如果再昏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在项氏兄弟的扶持下盘膝坐好,运功疗伤。真气艰难地从丹田升起,有如细流流经满是冰块的小溪,坚涩难行,待行至心脉处,更是淤堵难通,心脉有如刀绞。

    江安义张嘴喷出几口淤血,落地凝成冰血块,寒冰真气奇寒彻骨,郁结在体内根本无法炼化,要不是菩提木牌上蕴含的灵气护住心脉,江安义早已一命呜呼。

    看来正常地运功疗伤已经无济于事,只有行险一搏。江安义抖着声音道:“你们暂且退下,我要静坐运功。”

    内家心法是不传之秘,项氏兄弟知道规矩,退出将门掩好,小心地守在门外,恐怕别人打扰了江安义行功。

    江安义哆嗦着从怀中取出锦囊,此次到仁州江安义随身带着不少宝石,可是绿宝石用光了,只有红、黄两色的还有剩余。看着宝石,江安义犹豫不绝,绿宝石中蕴含灵气已经试过,天知道这红、黄宝石中蕴藏的又是什么,万一用错,肯定一命呜呼。

    银衫之上开始凝结出淡淡的白霜,江安义知道不能再拖延。取下木牌拿在手心,将红宝石放在木牌之上,双掌合定,闭目运功。

    一股暖流从手心涌入,跟着真气涌动,片刻之后暖流化成岩浆,灸热席卷全身。江安义全身像煮熟的虾般变得通红起来,身体冒出腾腾白气,浑身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经脉中的淤寒被呼啸而过的热流一扫而空,然而危机却丝毫没有减轻,江安义发现体内的热力太盛,一个周天下来,恐怕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化成了焦炭。

    热流在心脉附近终于迎来了第一次阻挡,冰火相撞的结果是江安义再次喷出一口热血。坚固的冰层被热浪冲击成碎块,丝丝的热力透过冰寒流入到膻中穴。

    淤塞的中丹田终被打通,真气艰难地循环,一圈、二圈……热流和冰层在一层层的交融中逐渐变得缓和,伤痛慢慢消失,暖洋洋地舒适感布满全身,江安义入定了。

    屋外传来细细地交谈声,“三天了,是不是该叫醒安义了。”是余师的声音,江安义缓缓地睁开眼。

    桌椅、书橱、笔砚,还有屋角的蛛丝,平常的景物在眼中多了分色彩,多了点灵动。

    这份感觉让江安义情不自禁地双掌合什,再张开手时,手心的红宝石化成细砂洒落。

第一百二十五章美人求情

    江安义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守在门前的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听说江安义受了伤,余知节很自责,他认为江安义是为了自己才受的伤,这几日和项氏兄弟轮番守在门外。

    项氏兄弟此时已知江安义是内家高手,当日施救项敬实恐怕不仅是木牌之功,两人决定替江安义守住这个秘密。

    石头哭着从人缝中钻出,江安义一直担心石头的安危,见到石头惊喜地问道:“石头,你没事吧。”

    “没事,有几个人要抓我,许大伯喝住他们,让我回来了。公子,你的伤好了吗?”

    听到许昌化,江安义神色一黯,做梦也没想到好友居然会设伏杀自己,此时他特别能体会张良宽临死时写遗书的心情。

    “大人,我已经带人将许昌化抓进了牢中,许家除了许昌化外没有其他人。”项敬实道:“许昌化没有反抗,他说如果你愿意他想见一见你。”

    江安义酸楚无语,不知该如何面对许昌化,或许相见不如不见。

    余知节补充道:“我带人到李庄找李明善要人,可是李明善说陈洪明师傅早几天盗走了庄中财物,逃走了,李家还向县衙报了案,宁县令也证实了。”

    掩人耳目,可偏生让你挑不出错来。对于李家的歧俩,江安义恨得牙痒痒,一时却无计可施。

    项敬实道:“章州统对大人受伤很是关心,送来了不少疗伤的良药,龙卫府已经发出通辑抓拿陈洪明师徒。”

    江安义苦笑,以陈洪明师徒的身手,龙卫能抓住他们吗?

    没有人知道陈洪明在荒野的山洞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玄刃”从此消失在江湖中。

    姜健轻轻地将师傅放入挖好的土坑,跪在坑边痛哭流涕,怎么也不忍心朝师傅身上撒土。

    良久,一声惨嚎响彻山峦,惊得无数宿鸟向远处飞去。

    李庄积善堂,争论已经进入到尾声。

    “父亲,昌化为人忠义,绝不会牵累李家,何必定为置他死地。”李明善声嘶力竭地喊道。

    三天时间,李师友已经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往下堆累着,坐在椅子上,腰都直不起来。但那双眼睛,依旧闪着慑人的寒光。

    陈洪明师徒的意外失手让李家变得极为被动,姜健师徒逃走了,以他们的身手被抓住的可能性不大,当日参加伏击江安义的庄丁都被控制在庄内,现在唯一的破绽就是被抓住牢中的许昌化。

    “许昌化必须死”,李师友一字一顿地说,“许昌化这个人我知道,豪侠仗义,可是明善,我不能拿李家上千口人的性命赌许昌化的忠直。为父见过多少英雄好汉倒在三尺无情木下,就拿那陈洪明来说,玄刃,名头比许昌化大出多少,可是我将刑具一一摆放在他的面前,他还不是跪地求饶。”

    李师友说完,将拐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顿,喝道:“不要再说了,你去叫安娘来,老夫亲自跟她说。”

    西跨院,彤儿坐卧不宁,焦急地等待姐姐安娘回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门外总算响起了脚步声,彤儿赶紧迎了出去。姐姐两眼呆滞,有如行尸走肉,把彤儿吓坏了。

    上前扶住姐姐,彤儿带着哭腔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别吓我。”

    听到彤儿的哭喊,安娘的眼睛恢复了些生气,“哇”的一声,伏在彤儿肩头痛哭起来。

    安慰了老半天,彤儿才从姐姐嘴中断断续续地得知,爷爷要让姐姐毒死姐夫,以绝后患。

    “那怎么行,我找爷爷说理去。”彤儿起身往外走。安娘一把拉住妹子,哽咽地道:“没用的,大伯与爷爷争了半天,爷爷主意已定,不可变更。”

    彤儿心如乱麻,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西跨院,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是我害死了姐夫。找爷爷和大伯都没有用,整个李庄没有一个人能帮自己,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娇小姐感到如此无助。

    “小姐,您这么晚还骑马啊。”

    被招呼声唤醒,彤儿才发现自己无意中走到了马厩。猛然生出一个主意,找江安义去,只有江安义能救姐夫。当初为救江安义害了姐夫,现在为了救姐夫自己豁出去了。

    快马如飞,在天擦黑的时候进了安齐县城。冷风吹在脸上,彤儿发热的脑袋冷静了些,自己该怎么跟江安义说,江安义会放过姐夫吗?来到清仗使衙门前,看着门前站立的四个兵丁,彤儿犯了愁,自己怎么才能见到江安义?

    在门前徘徊了一阵,眼见得衙门口亮起了灯笼,彤儿知道不能再拖了,咬着牙走上前。

    守门的兵丁不认识彤儿,奇怪地看着走近的白裘美少女。

    “我找石头,我是他姐姐。”彤儿强自镇定地道。

    兵丁甲犹豫了一下,他知道石头是江大人身边的随从,怎么可能有如此富贵的姐姐。看着彤儿羞红的脸,兵丁甲恍然大悟,八成是来找状元郎的。冲着彤儿诡异地一笑,兵丁甲道:“姑娘稍待,我给你去找人去。”

    石头跟着兵丁甲出来,看到彤儿诧异地道:“彤儿姐姐,你找我?”

    兵丁甲接过彤儿抛过来的缰绳,看着拉着石头匆匆往里走的背影,嘀咕道:“莫非我猜错了,还真是找石头的?”

    “彤儿姐,你找我什么事?”石头一路被彤儿拽着前行,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我找江公子,你带我去。”彤儿的心跳得很狂乱,紧张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石头没有多想,带着彤儿来到住处,推开虚掩着房门,探头往里面张望,见江安义正坐在桌边看书,回转头道:“彤儿姐,公子在看书呢,你进去吧。”

    虽然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进门时的脚步依旧重如千金,彤儿又羞又急又无奈,窘迫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彤儿进门,江安义愕然地站起身,随即明白,彤儿是为许昌化求情来了,江安义又缓缓地坐下。

    江安义居然如此冷谈,彤儿强抑羞恼,近前行礼,也不知道寒喧,直来直去地道:“江公子,李彤想请公子高抬贵手,饶我姐夫一命。”

    “许昌化的事我帮不上忙,自有国法处置。”自己以许昌化为友,而许昌化反过来暗自自己,江安义最恨被出卖,任国强还押在州府的大牢里吃牢饭呢,正好凑成双。

    彤儿霍然站起身,指着江安义的鼻子骂道:“姓江的,没想到你如此绝情,当日不是我喊了声,我姐夫早一箭将你穿心,哪容你今日横眉立目。”

    当时江安义受了伤,一心只想脱逃,还真没听到彤儿喊的那句“别杀他”,不过头顶飞过一只箭江安义倒是记得,原来是许昌化所射。江安义跟随许昌化学习箭术,自然对许昌化的箭术了解,以许昌化的神射,自己当时的那种情况,确实没有活命的机会。

    满怀希望而来,却轻易地破灭,彤儿倚在椅子上无助地抽泣起来,瘦削的肩膀抖动着,让人怜惜。

    江安义默然无语,脑海中激烈地争斗着。

    屋内低低地饮泣声,石头站在门口,一会儿看看江安义,一会儿瞅瞅彤儿姐,满是担忧。

    彤儿站起身,伸手将裘衣的系带解开,白狐皮裘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淡黄的锦装,肤如白雪,眼如墨石,面飞红霞,娇艳动人。止不住的眼泪从俏脸上滑落,好一朵带露的鲜花。

    “江安义,如果你能放过姐夫,我愿随你处置。”彤儿将话说完,勇气全消,软在椅子上羞怯地痛哭起来。

    带露鲜花,任君采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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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介绍:
农家少年,有如蓬蒿,雷劫之后,风云变幻鱼龙舞。纯朴少年为守护家人、亲人、友人,不得不步步登高。一个变字,道尽多少无奈,回首望时,初心未改,世事早非。变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变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变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