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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26 《姐姐》

    张晨明白小树画完这幅画,为什么会哭一个晚上,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个过程,实在是压抑的太久了,就像东山魁夷一样,小树骑着自行车来到这里,每天就这么一笔一笔、有板有眼地画着,他把对小昭的思念和悲伤,对死神那莫名的恐惧,都压抑在画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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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日复一日平静地画着,饿了就吃点什么,困了就睡一会,醒来的时候,就继续像个机器人一样地画着,没有激情,没有感情,就像女人织着毛衣,一针一针,他一笔一笔,姿态从容,面色平静。

    张晨甚至理解了小树为什么要到姚芬这里画,他能够想象到,那一个个深夜,画着画着,哪怕是夏天,他也会感觉到越来越冷,感觉到周围就是一个深渊,他正被它们包围和吞噬,实在是难以忍受的时候,张晨甚至能够想象——

    小树一定是上了楼去,看着睡梦中的姚芬,躺下去,把头埋进她温暖的怀里,心在啜泣,身子蜷缩得就像一个孩子,姚芬会用手抚摸着他,轻轻地拍着他,她身上那像姐姐一样温馨的气息,让小树很快地入睡。

    有肌肤的相亲和拥抱,但是不会有性,也不需要有性,他只是需要好好地睡一觉,需要一种很安全的踏踏实实的温暖,把他自己,一点点地从深渊中洗出来,让他重新看到自己。

    他接着又会面色平静地一笔一笔地画着,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光线亮了,又暗了,一天过去,又一天到来,等到他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那巨大的、久久被压抑着的悲痛排山倒海而来,他已经无法控制,不能不哭。

    “他会去哪里?”姚芬问。

    张晨说没事,他应该就在某一个地方,在一个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的某一个地方,他需要灵魂出窍,需要重新一点一点,感受到这现实社会的粗砺和温度,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姚芬松了口气,她说:“不会有事就好,我都急死了。”

    “这幅画的题目,应该就是叫《姐姐》吧,小树和你说过吗?”张晨问。

    “你怎么知道?”姚芬奇道,“还真的就叫《姐姐》。”

    张晨笑笑,他说:“很多时候,最简单最直接的东西,才是最有力量的,就像这幅画,它就不可能会叫其他的名字,有这样的弟弟,小昭可以知足了,可惜她看不到这幅画。”

    “不可能看到,我觉得这画,就是小昭和小树共同完成的。”刘立杆说,“不然,小树只会画出一个甜腻的姐姐。”

    张晨说对,杆子你说的有道理,走吧,我们去找找小树,他需要痛痛快快地喝一顿酒。

    三个人站起来,出门,下了楼,姚芬问,可他会去哪里?

    “我知道。”张晨说。

    “你知道?”姚芬奇怪了。

    张晨说对,他现在应该和姐姐在一起。

    刘立杆和姚芬恍然大悟,三个人上车,赶去了“锦绣家园”,急急地到了张晨的家,开门进去,他们认定这个时候,小树一定是坐在张晨的床上,看着小昭的骨灰盒。

    房间里一片漆黑,张晨开了灯,姚芬就叫着“小树,小树”,朝张晨的卧室跑,跑到敞开的门口,站住了,借着外面客厅的灯光,她看到里面没有小树,只有骨灰盒和它后面,张晨画的油画里,小昭朝她笑着。

    他们把每一个房间都找了,还是没有找到小树。

    这一来连张晨都奇怪了,小树不在这里,那会去哪里了?

    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张晨拿起电话,打给了小芳,小芳刚刚起床,她问张晨怎么了?

    “小芳,小树有没有打过你电话?”张晨问。

    “打过啊,昨天半夜里,电话通了,他就叫了一声姐,电话就断了,我打过去,电话已经打不通,我想是没电了,我还正想等会就再给他打呢,姐夫,小树没什么事吧?”小芳问。

    “没事,刚刚完成一幅大作品,需要调整一下而已,你放心吧。”张晨说。

    小芳说好,我知道了,姐夫。

    挂断电话,张晨和刘立杆姚芬说,他打小芳,不是没电把电话挂了,是话说完了,他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叫声姐。

    “他会不会去公墓,到小昭的坟前去了?”刘立杆问。

    张晨笑道:“那里是一个空穴,小昭又不在那里,怎么会去。”

    不过说完,张晨自己也没有把握了,墓虽然是空的,但对小树来说,那也是一个符号,一个可以代表姐姐的符号。

    三个人当即起来,下楼,去公墓。

    他们把车停在了公墓的停车场,拿了手电下车,张晨问姚芬,你怕不怕?怕你就在车上等我们。

    姚芬说:“那我就更害怕了。”

    三个人排成一队上山,张晨走在最前面,姚芬在中间,刘立杆走在最后,姚芬好像知道刘立杆会做恶作剧,事先交待,刘总,你不要吓我,我会哭的。

    刘立杆笑道:“好啊,你一哭,这里面的人就都出来了,都以为是他们的亲戚来了。”

    “要死!”姚芬骂道。

    山谷里的风萧萧,草木乱晃,就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姚芬用手拉着前面张晨的衬衣下摆,这才感到安心了一点。

    他们的记忆都有些模糊,而这里的每一条横岔道,又都那么相像,到了晚上,就更难分辨了。

    他们找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了小昭的墓,墓前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张晨好奇地看看,墓穴顶上的水泥盖板,已经重新被封好了,他和小昭的墓,和边上其他的墓无异。

    三个人站在那里,拿手电朝四周照着,还是没有看到小树的身影,张晨用手电晃着墓碑上自己和小昭的名字,和刘立杆说,杆子,你做什么房地产,你们造的,其实都是过度房,这里才是人最终的家园。

    “屁,这里只有二十年产权,比我们那房子还不如,你把小昭放在锦绣家园,好歹还可以安安心心再放五十多年,放在这里,你过十九年不来续费,这里就不是你的了,还最终的家园。”

    刘立杆骂道,张晨被他骂得哑口无言,看样子,人注定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根本就没有什么最终的家园,张向北会记得他和小昭,到了张向北的小孩,就连小昭也不知道了,只是照片上的一个人像,到了张向北小孩的小孩,那就连他也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你的太爷是谁吗?张晨问自己,答案是否定的。

    “走吧,别在这里感怀伤古了,这里的风景又不好,空气又不新鲜。”刘立杆说。

    三个人往下面走,快到山脚的时候,就看到五六个人朝这边刷刷地跑,他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五六道光柱粗暴地在他们脸上乱晃,有人呵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张晨恼道:“我来看看自己以后的家,怎么,你们想不想去我家做客?”

    “什么意思?!”

    那人继续呵斥,刘立杆赶紧说,没事没事,就是家里有人不见了,我们过来看看,会不会到这里来了。

    乱晃着的光柱,看看他们三个,也不像是什么坏人,从他们身上移开了,有人问:“停车场的那车,是你们的?”

    刘立杆说对,他掏出了口袋里的香烟,一人派了一支,对方接过去,气氛缓和了下来,领头的和刘立杆说,我们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对死者和家属负责,现在,盗墓的人太多了。

    “还有人干这事?他们要偷什么,骨灰盒?”刘立杆问。

    对方笑了起来,说:“怎么没有,上个月就抓到了两个,专门来盗新墓的,很多家属,不是把戒指、项链什么的也一起放墓穴里吗,他们冲这个来。”

    刘立杆他们明白了,张晨也吁了口气,原来对方,还真的是对死者和家属负责,同时心里也有些后怕,要是那天把小昭埋在这里,会不会晚上就有人把墓穴上面的水泥盖板撬开,用他们肮脏的手,在里面乱找一气?

    张晨有些歉意地说:“你们辛苦了。”

    他拿出自己的香烟,又派了一圈,对方谢谢着接下来,大家一起往外面走,到了停车场分手,领头的想到了,问,你们要不要留一个电话,要是有你们说的人来,我们打电话给你们?

    刘立杆赶紧说谢谢,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了他们。

    对方问,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小伙子。”刘立杆说。

    “失恋了?”

    “差不多。”

    “好,有数了,看到他,我们给你打电话。”

    大家在停车场告别,换了刘立杆开车,他们离开了公墓。

    汽车朝城区飞驰,张晨看着车窗外黑黢黢的山影和田野,心里在想,这里也没有,小树会去哪里?西湖边?还是酒吧?

    张晨摇了摇头,他想象着自己就是小树,他觉得自己醒来之后,看着眼前的画,给小芳打完电话之后,自己不会去这些地方。

    开回到了市区,周围的街道和房子都明亮了起来,姚芬叹了口气,她说,还会去哪里?会不会去小昭姐的办公室?

    张晨眼睛一亮,和刘立杆说:“杆子,去市一医院。”

    刘立杆马上明白了,他叫道:“对对,小树肯定会在那里。”

    他们是在隔离病房玻璃外面的走廊,看着小昭,就那么地离他们远去,小树要是想他姐姐,一定会去那个走廊,在脑海里,一遍遍地重现那天的情景。

    他们到了市一医院,下了车就往里面跑,**时期的隔离病房已经撤了,现在是市一医院的icu病房,他们到了那个走廊,走廊里的那排椅子空空如也,没有人,icu病房的灯亮着,病床上今天也没有人,但有护士在里面值班。

    刘立杆敲了敲门,护士走过来打开门,刘立杆问她,有没有看到有一个小伙子。

    护士指了指外面的走廊,和他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今天在走廊的那个椅子上坐了一天,盯着里面看,里面又没有病人,我们都被他看毛了。

    “这个人很怪,就坐在那里,也不做什么,就是盯着里面看。”护士说,“我们叫了保安,保安来了,问他,他什么也不说,让他走,他也不肯走,我们都怀疑他是个聋哑人。”

    “他现在在哪里?”刘立杆问。

    “湖滨派出所带走了。”护士说。

    “他又没做坏事,派出所带他去干嘛?”姚芬问。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又不能欺负残疾人对不对,只能报警。”

    “你才是残疾人!”姚芬愤愤地骂道。

    他们赶到了湖滨派出所,走进值班室,三个人都松了口气,他们看到小树躺在值班室的木头沙发上,已经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一件警服。

    值班的警察看看他们,又看看小树,问:“你们是他家属?”

    张晨说对对,我是他姐夫。

    警察点点头,说:“市一医院报的警,我们带回来了,问他什么,他也不说,让他写,他也不肯写,我们也没有办法。”

    张晨赶紧说谢谢,谢谢,他是中国美院的学生。

    “不是聋哑人?”警察问。

    “不是不是,刚创作完,情绪还没有走出来。”张晨说。

    警察有点明白了,他说:“哦,艺术的事?怪不得这么奇奇怪怪的,行了,叫醒他带回家吧,给我身份证,然后在这里签个字。”

    张晨把自己的身份证交给了警察,在他指定的地方签了字。

    姚芬摇着小树,小树睁开眼睛,看到了姚芬和张晨、刘立杆,小树奇怪了,问:“你们怎么来了?”

    “找你喝酒,我们晚饭都没有吃,你也没吃吧?”刘立杆说。

1327 姐姐回家

    四个人去了土香园大酒店,小树就像一头饿兽,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姚芬在边上叫着“慢点,慢点,小树你吃慢点,”也没有用。

    张晨坐在边上,看着心疼,他想小树在创作这幅画的整个漫长的过程,大概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你现在要是问他,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他保证说不出。

    等到小树终于吃饱了,放慢了速度,张晨这才和他说,我去看了你画的画,很好,很不错,小树,我敢保证,这幅画肯定会引起轰动的,肯定会有美术馆和个人,希望收藏,包括你们美院美术馆,也肯定会想收藏,小树,答应姐夫,谁开什么条件都不要答应。

    “就把它作为湖畔油画馆的藏品,常年在那里展出好不好?”张晨问。

    小树点点头,他说好,姐夫,我也会让姐姐,一直留在家里的。

    吃完了饭,大家唱歌,小树平时很少唱歌,但他今天点了张楚的《姐姐》,声嘶力竭地吼着。

    他们的父亲不是一个混球,但他的姐姐,就是歌里唱着的姐姐,当唱到“噢,姐姐/带我回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困了”时,小树已经泪流满面。

    唱完,他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树的《姐姐》参加了今年的全国油画展,果然如张晨所料,引起了轰动,一举夺得了本届油画展的银奖,也就是第二名,但它带给人的震撼,和后期引发的热议,比金奖还要出名。

    以至于后面人再说起这届油画展的时候,想起的都是《姐姐》,金奖的作品,反倒被人给忘记了,需要提示说,就是和《姐姐》同展的那届。

    很多人站在这么大幅面的《姐姐》面前,当时就流泪了,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被感动,被《姐姐》感动,有评论家直言不讳地说:

    “这是现实主义的一次完美回归,这些年,我们玩形式,玩意象,玩概念玩太多了,艺术确实变成了个性化的创作,但也沦为了个人自我的欣赏,离受众越来越远,受众不是傻瓜,你企图装神弄鬼去糊弄他们的时候,他们马上就看出了你的‘皇帝新衣’,看出了你缺乏诚意。

    “别装了,所谓的大师们,你们其实已经缺乏了像《姐姐》这样直指人心的能力,认识字的人都可以看几本舶来的理论书,都可以说一些大而无当的梦呓,什么解构主义、分离主义,但打动人的力量,不是谁都会有的。”

    全国油画展结束之后,果然就有很多的美术馆来和小树谈收藏的事宜,有很多的拍卖公司,来谈拍卖的事宜。

    小树看着他们问:“姐姐可以拍卖吗?姐姐只想回家。”

    《姐姐》回到了湖畔油画馆,赵欣特意把它安放在进馆的地方,每一个到湖畔油画馆来的观众,走进油画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姐姐》。

    也有很多的人从远处而来,就是为了来看看《姐姐》。

    《姐姐》回家了。

    这些都是后话。

    ……

    还没有到九月十九日,贺红梅提前一个多星期,就回来了杭城,贺红梅和张晨说,以前,她每次到杭城,都有回来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你这个害人精。

    张晨大笑,问:“那你回重庆,是什么感觉?”

    “回家啊,去重庆是回家,到杭城是回来,只有北京,永远是去北京,不管是从重庆去还是从杭城去。”贺红梅说。

    贺红梅带来了她和张艺谋合作项目的草图,让张晨帮她修改,两个人白天就在张晨的办公室里,一起工作,晚上,贺红梅还是住在国际大厦,张晨当然也住到了那里,哪怕在下沙厂里,忙到再迟,也不睡地板了,而是回到国际大厦,而贺红梅,总是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

    两个人各坐在会议桌的一头,会议桌上,摊满了各种资料,张晨看了贺红梅的草图,觉得还可以再绚丽一点,要在镜头里,有那种奢糜的感觉,武打片本来就是成人的童话故事,就要有童话故事的那种夸张,其实是不太需要纠结于历史的真实的。

    “只要让观众有个大概的时空概念就可以,真的要遵循历史的话,那在银幕上,肯定会很黯淡,想想我们的整个纺织史,都有些什么东西你就知道了,所以我觉得,在服装的形制上,可以要求,比如唐装是唐装,汉服是汉服,但在用料上,不要拘泥。

    “毕竟,拍的不是历史剧,而是武打片。”张晨和贺红梅说。

    贺红梅打电话给张导,把张晨的意思和他说了,张导也表示同意。

    工作之余闲聊,贺红梅问张晨,那个龚雪,还在买衣服吗?

    “买啊,已经是固定的老客了。”张晨和贺红梅说。

    贺红梅咬着笔杆,问张晨:“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龚雪,可能在暗恋你,你们的网页上,不是有你的照片和介绍吗,我觉得她很可能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张晨大笑,他说:“也可能是同情我,见我都已经惨到,需要到网上卖衣服了,就照顾照顾我的生意。”

    贺红梅也笑了,她说可能,反正我就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个人肯定认识你,你在上海,有认识的女人吗?

    “有啊。”张晨说,“小米不就是。”

    “去!”贺红梅骂道。

    两个人吃完晚饭,贺红梅说走,张晨问她去哪里,她说你跟我走就是,说着就拿起了张晨桌上的车钥匙。

    两个人下了楼,坐上了车,汽车刚启动不久,就停下了,停在了杭城大厦门口,张晨问,到这里来干嘛?

    “你没有陪过女人逛街?”贺红梅问。

    张晨大笑,他说,要逛杭城大厦,还需要开车,穿过武林广场就是。

    贺红梅笑道,这样不正式一点嘛。

    贺红梅带着张晨,直接到了三楼的男装部,说是要给张晨买衣服,张晨大惊,赶紧说,我要买什么衣服,我有衣服。

    “谁没有衣服?”贺红梅说,“你有的衣服是你的,我现在要给你买衣服,那是我买的,而且……”

    “而且什么?”张晨问。

    “你的衣服,一看就是男人自己买的,没有按照女人的目光,去打扮过自己。”

    贺红梅这样说,张晨一想还真是,小昭还真的没给他买过衣服,是不敢买,连小昭的衣服,都全是张晨给她买给她配的,谁敢在张晨面前,说自己比张晨更懂衣服,大概也只有贺红梅这样的,另外的一个服装设计师吧。

    张晨来了兴趣,这倒是一次新鲜的体验,他倒要看看,贺红梅最后会把他打扮成什么样。

    贺红梅和张晨说:“今天你要乖,好不好?不允许有太多你自己的主意。”

    张晨笑道,好,我任你宰割就是。

    两个人逛了一个多小时,张晨果然就闭嘴不说话,任贺红梅摆布,等三楼逛完,他们的手里,已经提着大大小小很多的袋子。

    到了二楼的女装部,张晨笑着和贺红梅说,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你也要乖,我在楼上怎么样,你就怎么样。

    贺红梅嗯嗯地点着头。

    两个人手上提满了袋子,到了楼下,贺红梅问:“锅锅,你还想提着这么多的东西,穿过武林广场走回去吗?说,是不是我有先见之明。”

    张晨赶紧说,高,实在是高。

    贺红梅嘻嘻笑着。

    把东西放进了后座,两个人开车回去,再把东西提上楼,关上门,开始互相给对方打扮起来。

    贺红梅还给张晨,把所有的服装都编上号,写清楚了,几号的裤子配几号的衬衣,再配几号的鞋和袜,让张晨不要搞乱了。

    第二天,张晨穿着贺红梅给他买的衣服,去了设计中心,葛玲看到他站住了,看了又看,张晨问:“你看什么?”

    “不是,师父,我怎么感觉你和原来不一样,风格变了。”葛玲说。

    “有吗?”张晨问。

    葛玲看着他点了点头:“肯定有。”

    张晨去了财务中心,赵晶晶看到他,也是看了又看,只是什么都没有说,把张晨都看毛起来,心想,我变化真的有这么大吗?

    他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走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贺红梅给他选的衣服,张晨自己也承认,搭配得很合理,可是自己,平时也没有那么糟啊。

    张晨走出了洗手间,走去会议桌那里,贺红梅正在埋头画着画,张晨和她说,你的手艺,今天广受好评。

    “那当然。”贺红梅得意地笑,笑完和他说:“你也不错,我今天的回头率特别高。”

    “好,我们这样,马上可以互相把对方捧上天了。”

    贺红梅大笑。

    徐巧芯走了进来,张晨问她什么事,徐巧芯说杰西卡找你,msn上,我来现场翻译。

    “又要调价?”

    “我也不知道啊。”徐巧芯说,“就是杰瑞和我说,杰西卡找你有事,要当面谈。”

    张晨站了起来,走去办公桌那边,徐巧芯跟在后面“啧啧”着,张晨问,你啧啧什么?

    “张总,你今天可真漂亮。”徐巧芯说。

    “你们老师,是教你们用漂亮来恭维男生的?”

    张晨骂道,一边回头看看贺红梅,贺红梅得意地晃着脑袋。

1328 专注的魏文芳

    张晨走去了办公桌后面,他站着,徐巧芯坐着,在msn上和杰西卡交流起来,徐巧芯把杰西卡的话翻译给张晨听,又把张晨的意思,翻译成英语,在msn的对话框发了出去。

    说了两句,徐巧芯就长长地吁了口气,骂道:“奶奶的!”

    张晨吃了一惊,不知道她骂什么,还以为真的是要求调价了,心里还在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话术应对,等徐巧芯翻译之后,他也松了口气。

    原来,杰西卡找张晨,不是谈调价的事情,而是和他说,他设计的灯具,这两年的销售都不错,问他,能不能帮助设计一些圣诞用品,圣诞用品,是他们每年到了年底,很大的一块业务。

    他们现在的设计师,不是美国本地的,就是欧洲的,设计出来的东西,都跳不出原来的框架,他们公司感觉,越来越没有新意,就想到了张晨,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提供一些带有东方色彩的创意。

    张晨答应了杰西卡的要求,同意尝试一下。

    杰西卡和他说,产品不限,从圣诞节的装饰品到圣诞礼物都可以。

    张晨说好。

    和杰西卡交流完毕,拜拜之后,徐巧芯看着张晨,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妈呀,我以为塔吉特的女魔头出面,又要来压价了,幸好不是。”

    又和张晨说:“老板加油,能不能给我再来一个大订单,就看你的了。”

    按杰西卡他们以往的习惯,如果张晨设计的产品,他们通过后,一般还是会把订单下给他们,由他们再去寻找合适的生产厂家,这样就省了前期的一大堆麻烦,质量问题,也有人帮他们把控,所以徐巧芯有这么一说。

    张晨笑道:“那你还不快拍拍我的马屁。”

    “好好,老板真帅,你今天是真的很帅,够了吧?”徐巧芯说,张晨大笑,连坐在会议桌那边的贺红梅也笑了起来。

    徐巧芯走后,张晨正想回去会议桌那里,看到郑慧红在msn上找他,发了一个笑脸给他,张晨赶紧回发过去一个笑脸,表示自己在。

    郑慧红说:“张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找到了解决网上支付的办法。”

    “什么办法?”张晨问。

    郑慧红:“担保交易。”

    “什么意思?”

    郑慧红说:“就是你在网上卖了东西,对方马上把钱付出来,但是这钱,不是直接到你的账户,而是先到我们网站的账户,你发出货,对方收到后,觉得没有问题,点击确定,这样,我们马上就会把在我们网站的钱,付给你们。”

    “我明白了。”张晨说,“等于是你们在给交易双方做了一个担保,这样,卖的人就不用担心货发出去,收不到钱,因为钱已经到你们那里了,买的人也不用担心,钱付了收不到货,因为钱还没有到卖的人手里,要等他收到货后,钱才会付出去。”

    “对的。”郑慧红说,“如果这中间有纠纷,就会由我们的客服出面解决。”

    “太好了!真是个天才的设计!”张晨说,“谁想出来的,马老师?”

    “不是,是财叔。”

    “谁是财叔?”

    “就那天晚上你看到过的。”

    “那天晚上那么多人,哪个是?”张晨问。

    “哎呀,我也说不清了,下次你来,我介绍你认识吧。”郑慧红说。

    “好。”张晨说,心想,这样的天才设计师,自己还真的要见见,张晨问郑慧红:“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用?”

    “马上,明天开始,所有的交易,买家都可以选择,他可以选择原来的办法,也可以选择担保交易。”

    “好好,帮我给给财叔点个赞。”张晨说。

    “我想起来了,张总,你们你们打过交道。”郑慧红说。

    “就那天晚上?”

    “不是,你买的那个相机,就是他卖的。”郑慧红加了个大笑的表情。

    张晨也大笑:“怪不得,原来是这个奸商啊。”

    “不是他是奸商,是你是傻蛋。”郑慧红笑,“魏文芳来了,张总,我要陪她去找马老师了。”

    “魏文芳去你们那里干什么?”张晨奇怪了。

    “她来和马老师谈合作,我们选择他们,作为我们网站推荐的快递公司,他们在邮费上给予优惠。”

    “这个又不错!”张晨说。

    “那我去了?”

    “好。”

    张晨站起来,笑嘻嘻地走到了会议桌那里,贺红梅看了看他,问:“这么开心,什么好事?那个美国婆朝你抛媚眼了?”

    “不是,是郑慧红。”

    “郑慧红朝你抛媚眼?”贺红梅嘻嘻笑着。

    “滚。”张晨骂道,“是和我说了一个天才的设计。”

    张晨把郑慧红和他说的担保交易的事情,和贺红梅说了,贺红梅也叫道:“这个还真不错,这样一来,大家都省事了。”

    张晨点点头说:“对,我觉得凭这一项,郑慧红他们公司,就可以在竞争中取胜。”

    马老师他们的掏宝网推出来以后,发展的速度很快,但他们并不是没有竞争的,相反,竞争很激烈,同样模式的电子商务网站,当时还有两家,一家是美国的易贝(ebay),还有一家也说是美国,但其实是中国人在做的易趣网(eaet)。

    这两家公司的规模,都比掏宝网大,特别是今年的7月11日,易贝还以一亿五千万现金,合并了易趣网,推出联名拍卖网站“ebay易趣”,这样,他们的规模就更大了,对掏宝网形成很大的压力。

    但他们的毛病也一样,还是没有解决网上交易的支付问题,现在掏宝网率先解决了,张晨觉得,掏宝网肯定会后来居上,他们拿着一把快刀,一刀就拿下了网上支付。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张晨的判断,掏宝网自从推出了担保交易之后,几乎所有的消费者都选择了担保交易,卖家也很欢迎这个方法,这样一来,等于是自己都不用花什么精力,在付款问题上和买家费口舌了。

    掏宝网的支付方式,很快就确定了担保交易这一种模式,并把这种模式,命名为“支付保。”

    等到易贝网发觉他们,在和掏宝网的竞争,其实在支付方式上,已经落后掏宝网之后,也推出了他们的第三方担保支付方案,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互联网时代,一步晚,步步晚,“支付保”已经深入人心,变成了第三方支付的代名词。

    掏宝网也凭借这个秘密武器,迅速做大,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交易量上超过易贝,并最终把易贝打趴在地上,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张晨又和贺红梅说了魏文芳的事,贺红梅说,这个魏文芳,脑子动得还真是快。

    张晨笑道:“我还没看到有谁做生意,像魏文芳这么专心的,她要是不能成功,还真是天理不容。”

    “你呢?”贺红梅问。

    “我不行,我做的三心二意,你看看,服装做了又去做市场,市场做了又去做湖畔油画馆,油画馆做了,又去做物流基地。”张晨说,“现在又做起了酒店,看看人家魏文芳,就是一门心思做快递,我要像她这么专注,服装的生意肯定比现在做得还要大。”

    “不错,就凭你这么谦虚,你就孺子可教。”贺红梅说,张晨大笑。

    等到后来,马老师他们的“支付保”做大之后,张晨再看到郑慧红,和她说,你们现在厉害了,易贝都被你们打败了,这“支付保”,还真是你们的一把快刀。

    郑慧红不响。

    张晨继续说:“我给你们算过一笔账,你们因为这个,赚了不少钱吧?这买家把钱先支付给你们,到他收到货后确认,你们再把这钱打出去,这中间,最少应该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钱都在你们账上,一笔一笔积少成多,就形成一个巨大的资金池。

    “旧的不断地支付出去,新的就不断地进来,这样,其实是有一笔巨大的资金,始终沉淀在你们账上,这个资金池,最少也应该有几十亿,你们拿着这钱,其他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光存在银行吃利息,你们就能吃不少,买家付钱,卖家收钱,可没有利息这一说。

    “你们马老师还天天在叫穷,太会装了。”

    郑慧红忧虑地摇了摇头,她说:“张总,我和你说,你不要和其他人说,其实我们内部的几个人很担心,每天都担心会出事,可以说是做得战战兢兢,马老师因为这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担心什么?”张晨问。

    “支付保这个事情,其实是有法律风险的。”郑慧红说。

    “什么法律风险?”张晨不解了,问郑慧红。

    “非法集资。”郑慧红说。

    郑慧红这么一说,张晨马上就明白了,还真是的,非法集资认定的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向非特定的社会公众募集资金,郑慧红他们公司,不是银行,没有金融牌照,他们是没有任何理由收取社会公众的钱的。

    但这么多人,确实又把这么多的钱打到了他们公司的账户,他们和买家之间,又没有正常的贸易关系,这个事情,如果真的认定起来,还确实有非法集资的嫌疑,加上非法集资这个罪名,本身在认定上,当时就是有很多的模糊空间。

    “怪不得你们马老师到处在说,支付保只是帮助解决网上交易的支付问题,你们也是无奈来做这个事的,如果国家需要,他随时可以把支付保交给国家。”张晨笑道,“他这个是以退为进,在故作哀兵,给自己留退路吧?”

    郑慧红不响,苦笑。

1328 喜宴

    九月,对张晨和刘立杆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老谭和瞿天琳的婚礼,婚礼放在土香园大酒店举行,老谭和瞿天琳的新房,放在瞿天琳桃花源的别墅里,老谭在“锦绣家园”的房子,就作为他们平时上班的时候,住的地方。

    张晨带着贺红梅,从土香园大酒店到桃花源,再到“锦绣家园”几个地方跑,帮助布置新房和住房,他们也要把土香园大酒店,打扮得漂漂亮亮、喜气洋洋的,迎接九月二十日的到来。

    王敏生提前备料,他和张晨说,他要做一个一米三直径、十四层的大蛋糕,寓意一生一世,到了那天,就放在土香园大酒店的大堂里,供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自己取用。

    一米三直径、十四层的大蛋糕,向南向北一听就快疯掉了,他们说,那天他们一定要最早到,一定要吃第一个。

    贺红梅和谭淑珍他们,听了也很期待,贺红梅和向南向北说好,那天我带你们,一定去抢第一个,婚礼不是晚上六点开始吗,我们三点就去好不好?

    向南向北都拍手叫好。

    瞿天琳给张晨打电话,和他说,我们的婚礼,小昭一定要出席,她要是不在,我会哭的。

    张晨说好,天琳姐,你放心吧,我会带小昭去的。

    张晨挑出了一张小昭的照片,去彩扩店放到他们能放的最大尺寸,又去照相器材市场,买了一个精美的镜框,把照片放在镜框里,到了那天,他就准备带着照片过去。

    张晨和小昭说:“小昭,你就笑吧,大哥和天琳姐要结婚了,天琳姐和大哥,都一定要求你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我还有顾忌,觉得会不会不太好,结果被大哥臭骂了一顿,小昭,你高不高兴?我知道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你就在天堂里祝福他们吧。”

    到了十九号,小郑和小丁他们六七个人,还有老谢,还有老谭原来在榆林基地的老首长,现在的基地司令员都来到了杭城,孟平和钱芳他们也从南京赶来了。

    老万、应莺、许文辉、范建国、张木生和宋春明等几个浙江锦绣房地产有限公司,在全国各地的分公司老总,也赶回了杭城,二货他们一家,更是早早地就从松江赶回来了。

    瞿天琳他们的很多客户,也是从外地赶了过来,他们就像汉高祖刘邦说的,要来看看,到底是谁,把瞿天琳这个漂亮又温柔的老板娘给娶走了。

    来的客人太多,土香园大酒店已经提前三天就对外公告,这天停止对外营业,但就是这样,把酒店所有的包厢都坐满了,还是坐不下,要在大堂里加摆三桌才够。

    排位置的时候,让谭淑珍最伤脑筋的就是,怎么把自己的父母,和刘立杆的父母安排到不同的包厢,自己的父母还好办,主要是刘立杆的爸爸,要是排在陌生人当中,说不定会把其他人吓到的。

    最后,谭淑珍是把老刘夫妇,和张晨爸妈、小昭爸妈、瞿天琳的爸妈、以及范启顺夫妇排到一起,自己的爸妈,就安排到了陌生人中间去。

    谭淑珍提前和自己的爸妈打了招呼,老谭听了,没有表示反对,谭淑珍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公司里的人,谭淑珍就安排到了大堂里的那三桌,这样谁也没有话说。

    贺红梅带着向南向北,还真的很早就去了土香园大酒店,看到了那个大蛋糕,两个人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张向北当即就准备吃,慧娟笑着制止了,和他们说,这要六点,等到客人们都到了以后才可以吃,这么大的蛋糕,大家都感到稀奇,肯定要拍照留念。

    看到向南向北撅着嘴,慧娟笑道,我保证,你们肯定是第一个吃的好不好?

    两个人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他们就开心起来了,因为王敏生把他们带到了厨房,让他们在自己的边上看蛋糕,还有其他的甜点是怎么做出来的,王敏生还给他们两个,一个人做了一个小蛋糕,让他们在蛋糕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两个人拿着有自己名字的蛋糕吃起来,就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

    因为土香园大酒店的格局比较特殊,都是包厢,没有大厅,他们就要在酒店的大门口,先举行一个仪式,张晨让慧娟在门口铺了红地毯,刘立杆请来了一支乐队。

    谭淑珍作为婚礼的主持人,老谭和瞿天琳,在李勇和榆林基地司令员的共同见证下,交换了戒指。

    王敏生的那个大蛋糕,果然引起了轰动,成为整个婚礼的亮点,大家都纷纷和这个大蛋糕合影。

    合影完毕,准备分食蛋糕的时候,来参加婚礼的小朋友们,早就排成了一条长队,向南向北在厨房看王敏生做甜点,看得高兴,把吃蛋糕这事都忘了,等他们两个跑出来,队伍已经排得老长,两个人都快哭了。

    慧娟看到了,赶紧把他们拉到一边安慰他们,慧娟悄悄地和他们说,别急,阿姨给你们开后门好不好?

    向南向北赶紧点头。

    慧娟亲自动手分蛋糕,她切了最上面一层的两块,交给了边上站着、手拿着托盘的服务员,然后才开始分,分了十几个人后,她让服务员继续分,她自己拿着托盘,走向了早已眼巴巴盯着这里的向南向北,他们终于成为了第一个吃到这巨型蛋糕的人。

    谭淑珍把他们的这些好朋友,安排在了那个大包厢里,张晨的左边,坐着贺红梅,他右边的椅子空着,椅子上摆着小昭的那张照片,面前的餐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张晨拿了骨碟里,折成了花的餐巾,打开来,摆好,压到了骨碟下面,又把筷子,从筷套里抽出来,在筷架上摆好,一桌的人都默默地看着他。

    谭淑珍拿着酒瓶,给小昭面前的杯子里倒了酒,谭淑珍和小昭说:

    “小昭,今天高兴,我们也喝点酒。”

    魏文芳和林淑婉、贺红梅、钱芳她们几个女的,已经啜泣了起来,二货更是像一个小孩那样哭出了声。

    张晨笑道:“别哭,别哭,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小昭高兴,我们大家也高高兴兴的。”

    二货骂道:“逼养的,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我婶,我婶她太可怜了!”

    二货这么一说,几个女的,就哭得更厉害了。

    等到上菜的时候,贺红梅站起来,走了过来,她把小昭喜欢吃的菜,每样都夹了一点到小昭座位前的骨碟里。

    老谭和瞿天琳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敬酒,汉高祖刘邦和小安陪着他们,本来是说让孟平陪着敬酒的,孟平说,我这点酒量,怎么敢去,还没敬到一半,就趴下了,最后大家公推汉高祖刘邦这个**,陪着老谭去敬酒。

    汉高祖刘邦爽气地说,好,国共合作,义不容辞。

    敬到了张晨他们这个包厢,四个人走进来,瞿天琳一看到小昭的照片,就哭了起来,她抚摸着小昭的照片,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滚,包厢里,前面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的那些人,又跟着哭了起来。

    谭淑珍和贺红梅自己还流着泪,但过来劝瞿天琳不要哭了,还有那么多的酒需要敬呢。

    两个人把瞿天琳劝进了洗手间,补了妆,张晨也站起来,等瞿天琳出来,他怎么也不让她再过来了,把他们四个人都送出了包厢。

    老谭和瞿天琳他们刚刚出去,海根和桂花姐又进来了,说是要来看看小昭,大家又是哭成了一团。

    这一顿的喜宴,变成了追思会,张晨看到这样,这酒实在是没有办法吃下去了,他和大家说,好了,小昭已经吃好了,要先走了。

    他站起来,把小昭的相片拿下去,放到了车上,让慧娟把小昭的位子撤了。

    这一顿饭,吃了很长的时间,等老谭他们敬完酒,回到了他们这个包厢,小郑和小丁他们追过来了,他们是来找汉高祖刘邦的,纷纷对这个**表示不服,要继续干。

    对方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里孟平、刘立杆、吴朝晖和张晨,自然是站起来给汉高祖刘邦助阵,连李勇也加入了进来,对上了老谭的老首长。

    这样很快,就分成了两个阵营,开始群战,谭淑珍和瞿天琳干脆带着几个女的,干脆去了隔壁已经空出来的包厢,把这里让给了他们。

    最为难的是二货,他想站到汉高祖刘邦这边的时候,小郑他们就不肯了,说他也是基地的,二货想想有道理,小郑和小丁他们可都是他爸爸以前的战友,按辈分,他叫他们都是叔。

    但他站到了那边,这边又不肯了,吴朝晖骂道,二货,你这是想当叛徒吗,你这是想当兄弟们的敌人吗?

    孟平也叫,过来,二货,快点过来!

    二货看看那边,都是叔,看看这边,都是兄弟,真的是左右为难,他求助地看着老谭,叫道:

    “叔,叔,怎么办?”

    老谭挠了挠头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

    “什么不知道怎么办,归队!”老首长给老谭下命令了。

1329 日子很容易过

    张晨送贺红梅去机场,办完了登机手续,两个人站着,这一次在一起,虽然历经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但真到了分手的这一刻,彼此心里还是不舍,张晨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是看着贺红梅。

    贺红梅也看看他,看到张晨正注视着自己,嗔道,看什么看,有本事你跟我去北京。

    “好。”张晨转身就走,贺红梅怔在了那里,看着他,心里其实也有意要看看,张晨到底会怎么做。

    站了一会,贺红梅才朝张晨离开的方向走去,却看到张晨已经回来了,晃着手里的机票和贺红梅说:

    “走,去办登机手续。”

    贺红梅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张晨真的就会去买票,嘴里说着“不要不要”,心里却觉得了一丝甜蜜。

    “什么不要,我把你送到家再回来。”

    张晨说着继续朝值机台走去,贺红梅从后面箍着张晨,被他牵着走,脸贴着他的后背嘻嘻地笑。

    头等舱连他们,总共就只有三个人,但他们的座位不挨着,张晨和空姐打了招呼,他们坐到一起,在飞机上,两个人互相看看,只是不停地笑。

    到了北京,雯雯来机场接的他们,上了车,贺红梅和雯雯说:“先送张总去酒店。”

    “去什么酒店,老夫老妻了,还住什么酒店?你们有钱是不是,有钱就请我和倩倩吃饭啊。”雯雯说。

    张晨大笑,贺红梅伸手要去打雯雯,雯雯双手轻拍着方向盘叫道:“开车开车,你没看到我在开车?”

    贺红梅脸涨得绯红,但也只能作罢。

    雯雯果然没有开去市区,而是直接开回了他们的别墅,雯雯跟着他们上楼,和张晨说:

    “张总,你放心吧,下面都是缝纫机,哒哒哒哒,你们再吵,也吵不过它们。”

    贺红梅转身要去打她,雯雯大声叫着张总救我,转身就逃走了。

    张晨没有和在杭城机场的时候说的那样,“我把你送到家再回来”,而是在北京又待了两天,这才回到杭城。

    掏宝网自从开通了担保交易,也是张晨他们带了头之后,卖服装的就开始多了起来,交易量也上升了,他们每天都可以卖出五六件,最多的一天,卖了二十几件衣服。

    虽然这样的交易量,对他们这么大的公司来说,是杯水车薪,但张晨想着,这也够得上是一家很小的专卖店了,最主要的是,这是自己直营的,利润翻了好几倍,而成本,除了两个营业员的工资,其他基本等于零。

    这样算起来,还是很划算的。

    张晨把那两个人,从设计中心独立了出来,把原来谭淑珍住的房间,给她们当办公室,成立了一个公司的电子商务部。

    张晨给杰西卡他们设计的圣诞用品,杰西卡也一口气确定了十二款,除了支付设计费之后,徐巧芯等待的大订单,也马上来了,而且要的很急,有六款是申屠红燕那里可以做的,徐巧芯马上就下给了她,还有其他的产品,申屠红燕介绍了她朋友的工厂来接。

    还有什么,是义乌不能做的,你就是下个航天飞机的订单下去,义乌人也能给你做出来。徐巧芯和张晨说。

    这些,都要赶在十月底之前,走快船发出去。

    更好的消息是,贺红梅给张导的电影做的服装设计,张导也通过了,大加赞赏,贺红梅打电话给张晨的时候,拿着话筒,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管他呢,反正他又看不到。

    贺红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哭,有高兴,有思念,还有一点点的委屈,就像她自己说的,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折磨自己了?明明是希望天天厮守在一起的人,为什么却要忍受分别的痛苦。

    贺红梅说不清楚,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

    2003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张晨站在下沙工厂的楼顶回想着,他感觉这一年好像特别漫长,也特别的有戏剧性,前半年过得狼狈不堪,后半年,好像又和前半年截然相反。

    但张晨知道,这一年,他失去的东西,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时间是真的不可以倒流,如果让他放弃现在拥有的所有一切,回到他和小昭,面对面坐在红旗旅馆走廊里的床上,小昭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他冰冷的双脚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说愿意。

    如果真的回到了那一刻重新开始,张晨情愿还是去找一个单位,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趴在桌上,努力地做他的设计工作,对,哪怕就去那个叫张晨的家伙的公司里上班,那也不错,他们要努力地攒钱,然后争取去买一套,刘立杆他们公司最便宜的房子。

    张向北已经有了,在那之前,在他们回到杭城第二天的那个晚上,在红旗旅馆锅炉房的煤堆上,张向北就已经有了,他们现在,还会是一家三口。

    如果那样,他们就不会做服装,不会去北京开专卖店,不会有什么时装秀,百盛购物中心,也就不会给他们边厅,小昭就不会去北京,小昭现在,就肯定还活着,每天仍然上班下班,买菜做饭,睡之前会叫他亲爱的,醒来的时候,会让他画张晨牌手表。

    张晨想到了北京,就想到了贺红梅,如果那样,他就不会认识贺红梅,两个人哪怕面对面走来,最后也会擦肩而过,这样想着的时候,张晨的心里,又隐隐的有点心疼,那是另外的一种疼。

    张晨看着眼前的一号路,看着土香园大酒店,又看看另外一个方向,虽然看不到,但肯定存在着的瞿天琳他们的三彩印务公司,张晨恍惚了起来,他想到了,人在这个世界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但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却是那么的轻和快。

    张晨禁不住叹了口气。

    “张大哥。”

    有人轻轻地叫着,张晨回过身,看到慧娟站在自己的身后,慧娟说:“赵厂长和我说,你应该在这楼顶,我就上来了。”

    张晨点点头,问:“你找我有事?”

    “嗯,我想和你谈谈酒店里的事情。”慧娟说。

    张晨说好,我们下去。

    两个人往下面走的时候,慧娟试探性地问:“张大哥,你有心事?”

    张晨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慧娟叹了口气。

    张晨转头看了看她,问:“你叹什么气?”

    慧娟说:“我就在想,这人呐,想别人的事情的时候,显得很明白,但想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有时候就没有那么明白了。”

    张晨笑了起来,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早就有了。”慧娟说,“每次看到你都好像心事重重的时候,我就很难过,但又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知道肯定是和小昭姐有关。”

    停了一会,慧娟又说:“我是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真的,张大哥,那天晚上,你要是不来找我,不和我说那些话,我是肯定会和他们拼命的,你和我说的那些话,说的多好,我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说给你听,我嘴笨,也肯定说不明白。”

    张晨默然,他说:“不用说,我明白,谢谢你慧娟。”

    两个人回到了张晨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张晨和慧娟说:“好了,说说你有什么事。”

    慧娟和张晨说了,她说,他们酒店的格局有点特别,都是包厢,没有大厅,这个当时,虽然是针对下沙这个地方的特点设计的,但在实际使用中,还是有很多的不便。

    “有哪些?”张晨问。

    “下沙的这些企业,还有学校,他们都经常会有一些内部的小型聚会,两三桌三四桌这样的,碰到这样的聚会,他们就特别不希望在包厢里,而是希望能在一起,在包厢里,谁和谁一个包厢不好排,也不热闹了。”慧娟说。

    张晨想到了老谭和瞿天琳婚礼的事,他点了点头,觉得慧娟说的对,自己当时的考虑,确实有点过于理想化了。

    “我就在想,张大哥,我们能不能加一个大厅,不需要很大,可以坐五六桌客人就行。”慧娟说,“现在忙的时候,包厢也坐满了,增加的这个大厅,也可以派上用场。”

    张晨说:“你的想法很好,可是这大厅,我们加在哪里?”

    “这个,我也想不好。”

    慧娟说着,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叠得四四方方的一张纸,递给了张晨,张晨看到,是整个土香园大酒店的平面图,这是慧娟自己画的,虽然没有这张平面图,张晨对那里也是一目了然,但他心里,还是对慧娟做事的细致,赞叹了一声。

    张晨盯着平面图看,他想起了自己三亚半亩田度假酒店,后来加盖的那幢会议室,张晨指着酒店左侧的一个花坛,问慧娟:

    “把这个花坛拆了,在这里盖一个玻璃的大厅怎么样?五六桌的大厅,空间肯定不会大,如果是密闭的空间,会很压抑,全玻璃的,给人的感觉就很宽敞。”

    慧娟说好。

    只是,这个地方紧挨着的是他们的后厨,不能从后厨直接开一扇门出去,那样会又吵又脏,张晨和慧娟说: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酒店大堂的门进出,考虑到下雨天和卫生,那就贴着这里,做一条玻璃的廊道过去。”

    慧娟点了点头。

1330 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

    刘立杆感觉到自己就是个尿壶,现在用完,要被重新塞到床底下去了。

    2004年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杭城房地产新政”,也就是“杭八条”开始实施,八项措施中,最严厉的一条,关于“二手房交易恢复征收20%所得税”,也在这天正式上路。

    新政规定,个人出售自有住房所得收益,应按照财产转让所得项目,征收20%的个人所得税,自此,从去年八月的“国务院18号文件”发布之后,房地产行业的好日子,已经到头,那种瑟瑟的寒意,刘立杆感觉自己伸手都可以摸到。

    所谓的“杭城房地产新政”,本意是为了挤压泡沫、稳定市场、鼓励钢需、抑制房产购买和转让中的投资投机性需求。

    但因为当时整个杭城的房地产市场,包括二手房,始终处于不饱和状况,是典型的卖方市场,新政的结果,是卖方不约而同地将20%个人所得税的交易成本,转嫁给了买方,房价并未因个税调控而降低,反而跳空式上涨。

    这突然暴涨的房价,终于逼退了购房者,杭城二手房市场成交量急剧萎缩,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冷清场面,房产中介公司纷纷开始转让,达到了四天关闭一家房产中介公司的惨状。

    二手房市场的冷清,很快就传导到了各房地产公司的售楼部,那些炒房客,手里的房子都还没有出手,哪里还敢来买新的房,而那些钢需,一半是因为手里的钱,已经买不起房了,另外一半,则是看到这房产的价格实在是太高,被吓住了。

    包括市政府不是承诺,要让“居者有其屋”吗,那对这么一路高涨的房价,政府肯定看不下去,肯定会出手平抑房价,大家对杭城房价的下跌,预期空前的高,都捂紧自己的口袋,不肯出手了。

    而每个城市的房地产市场,互相是会感染的,杭城这种指标性的城市如此,其他的城市,也跟着如此,特别是同样在浙江省内的宁波。

    刘立杆他们在全国各地的售楼部,门可罗雀,就和这冬天的天气一样寒冷,刘立杆感觉到自己都要像《白毛女》里,喜儿那样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

    他想起了喜儿的爹爹杨白劳,现在才明白这名字的含义,他感觉自己就是刘白劳,一年到头,白忙了一场,而年,还真的就要到了。

    他不知道的是,等待着他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头,寒冬腊月过去,到了春天,也还有倒春寒。

    年要到了,是各种费用集中支付的时候,谭淑珍看着自己公司账户里的钱,就像一个沙漏那样,不停地往下漏,止也止不住,每个项目的建筑公司和材料商,都指望着他们的钱过年呢,他们要是不付,建筑公司的老板还好说,但下面的包工头是按不住的。

    有些包工头,其实就是建筑公司老板在后面怂恿的,但他自己在装无辜,装出一副很理解刘总谭总的样子。

    那些包工头,动辄就会去工地拉横幅,到公司和各分公司的办公室里去闹,而他们下面,那些没拿到工钱的工人,极端的会爬到高高的脚手架,或塔吊上,坐在那里,威胁着如果没钱,就要往下跳。

    这个钱,谭淑珍是万万不敢欠的,她只能东挪西凑,把各个分公司的资金都集中起来,按必需项,从上往下,一笔一笔地往外支付,先外地,后杭城。

    但沙漏里的沙是有限的,公司账上的钱,就更是到了需要的时候,怎么才感觉这钱越来越小,越来越不经用呢?

    账户已经空得像是没有玻璃的窗户,但杭城本地,总公司这里,还有必需的钱没有支付,而且,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一分钱也没有发,他们也需要过年啊。

    每天,要钱的人在谭淑珍的办公室里,坐了一圈,刘立杆这个孬种,干脆连手机也关机了,人也一连好几天,没有在公司露面。

    气得老谭破口大骂,跑到了动感地带楼上来找刘立杆,没有找到,他到了张晨的办公室,和张晨说,这个杆子,把珍珍这么一个女人,扔在那一堆要钱的人中间算什么事,我每天看着珍珍陪着笑脸,应付那些小包工头,心里就感到难受。

    张晨听到老谭这么说,大吃一惊,他知道刘立杆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所有房地产公司眼下的日子都不好过,但没想到,刘立杆他们会窘迫至此。

    他也好几天没有见到刘立杆了,打他电话也不通,张晨赶紧跑去了刘立杆他们公司,走到谭淑珍的办公室,果然就看到四五个人,坐在那里翘手翘脚,腾云驾雾的,谭淑珍笑意盈盈地和他们说着话。

    张晨把谭淑珍叫到了姚芬的办公室,姚芬看到他们进来,就让了出去,张晨把门关上,问谭淑珍:“怎么回事?”

    谭淑珍说,没怎么回事,就是账户上没钱了。

    “没钱了你怎么不早说?”张晨骂道。

    谭淑珍笑道:“我就是不想早说,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我知道杆子开不了口,但我是肯定会和你开口的,不然,这个年就过不去。”

    “需要多少?”张晨问。

    谭淑珍想了一下,她说:“你给我准备八千万吧。”

    张晨说好,什么时候要?

    “不急,现在还没到时间。”谭淑珍说。

    “这都几号了,马上快放假了,还不急。”张晨骂,“我马上让赵晶晶打给你。”

    “不要不要,张晨,真的不要,现在还不急,过两天,不,过三天再说。”谭淑珍说。

    “你搞什么鬼?”张晨问。

    “就我办公室里的这几个人,看到没有,其实该付的钱,我们已经有一半付给他们了,但这些人,拿了钱根本就没有给下面,现在,他们想要的,可不是我们应该付的另外一半,而是希望,能把以后要付的钱,也提前付一部分给他们。”

    “为什么?”张晨不解了。

    “这样他们付完下面工人的,还有钱在口袋里,可以继续装大款啊,谁知道他们把钱用到哪里去了,有两个我知道,小老婆都养了好几个,这些混蛋!”谭淑珍恶狠狠地骂道,“该给他们的钱,我会给他们,想多要,门都没有。”

    “这和我打不打钱,有什么关系?”张晨问。

    “谁没有几个银行的朋友。”谭淑珍说,“他们要是知道我们账上有钱,什么手段都会使出来,在地上打滚哀嚎都会干。”

    谭淑珍见张晨还不明白,和他说:

    “我也和他们哭穷,说我们也没钱,我这是在拖着他们,让他们自己降低预期,也让他们下面的工人,继续逼逼他们,逼到了那个日子,他们也明白了,今年再不可能要到其他的钱。

    “这样,他们拿到钱,肯定不敢乱用,会马上发给工人,让他们回家,不然,他们还抱着期望,觉得还有继续要钱的时间,拿到钱就乱用,用完了接着再来要工人工资。”

    张晨总算是有点明白了,说:“想不到,你们这行还这么复杂。”

    “那当然,这是智斗,懂吗?”谭淑珍说。

    张晨笑骂道:“还智斗,你以为你是阿庆嫂?”

    谭淑珍也笑了,她说:“你别说,我还真的有点阿庆嫂的感觉,不过,阿庆嫂可没有大款朋友,有你这么一个大款朋友还真好,这才是我有心情和敢和他们智斗的底气。”

    “别给我画饼,那这钱你什么时候要,和我说。”张晨说。

    谭淑珍说好,不和你说,我也没地方说去,我可不认识其他能眼都不眨一下,就可以拿出八千万的人。

    “杆子到哪里去了?”张晨问,“好几天没看到他了,电话也打不通,这家伙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没事,现在大概在哪里潇洒吧。”谭淑珍说。

    张晨看谭淑珍说起刘立杆的时候,不像老谭,神情很平静,张晨奇怪了,问:“你怎么知道?”

    谭淑珍看了看关着的办公室门,压低声音和张晨说:“我让他躲开的。”

    “这又唱的是哪出?”

    “他要是在,他们堵着他,他还能走得了吗?而且,杆子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别人说两句好话,把他架起来,他口袋空空,也会乱开支票的。”谭淑珍说,“他在,我也没有退路,他不在,我才有退路。”

    张晨问:“什么退路?”

    “我就和他们说,杆子出去借钱了,借不借得到,我也不知道,让他们等,他们也没有办法是不是?说到底,杆子才是这公司的老板,我只是一个打工的,杆子不在,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谭淑珍说。

    张晨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他问:“这事连老谭也不知道?”

    “不知道。”谭淑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杆子也只知道一半,我要问你借钱,他不知道。”

    “干嘛连老谭也瞒?”张晨问。

    “老谭是不是急了?”谭淑珍笑道,“急了就对了,这样才像嘛,你看看我们公司,现在一个个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有我不急不躁。”

    张晨笑着摇摇头,骂道:“到底是演员出身,这演起戏来,还滴水不漏,好吧,你就继续演吧。”

    谭淑珍说好好,你出门就回家,别害我穿帮。

    张晨从求是书院出来,心里放了心,他开着车回公司,在路上想着谭淑珍的话,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谭淑珍啊谭淑珍,这个谭淑珍,张晨突然想到,要是那天早上,谭淑珍没有被她爸妈堵在家里,而是和他们一起去了海南,他不知道,杆子后来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

    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如果要是或者和可能了。

    张晨开着车在杭城的街上走,刘立杆开着他的阿斯顿马丁,在厦门的滨海大道走,副驾座上,坐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台妹。

    “看呀看呀,那里是金门哦!”台妹指着大海那边叫道。

1331 鸟雀散

    一直到了年二十五,也就是一月十六日,谭淑珍才和张晨说,需要这笔钱了,而且是分批要,让赵晶晶帮忙配合一下。

    张晨说好,我现在叫她去银行,你让你们财务也过去。

    这天是星期五,接下去的周六和周日,银行休息,就是账户上有钱,也拿不出来,而要等到星期一,那就已经是年二十八,路远的工人,回家都来不及了。

    谭淑珍他们公司,今天来了二十几个要钱的,大家都知道,要不要得到钱,就看今天一天,这种日子,大家的钱都紧巴巴的,没有钱会自动送上门,非要去盯着耗着不可,反正不去那里盯着,自己在工地和单位,也是被工人盯着,所以他们就都来了。

    谭淑珍的办公室里坐不下,她把他们都请去了会议室,一屋子的人骂骂咧咧,坐立不安的,但知道刘立杆还在外面借钱,电话还是不通,除了叫骂,他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朝谭淑珍发火,谭淑珍这么一个女的,一直朝他们笑嘻嘻的,就是想骂,也开不了口。

    何况接下去还要打交道,他们求着谭淑珍的时候还多呢。

    谭淑珍不能骂,他们就只能把火都发到刘立杆头上,说他太不地道,就是没有钱,那话也要到,电话也要通啊。

    谭淑珍反过来替刘立杆开脱,和他们说:“刘总现在没办法开机,他可是去人家那里,找人家借钱的,他要是开机,你们在座的谁敢保证,不是半个小时打他一个电话?这加起来,他的电话就不要断了,他怎么和人家谈事?

    “再说,那有钱的,谁都不是傻瓜,一听就知道是要钱的电话,好嘛,我这钱还没有借给你,你那里要钱的就排长队了,你们说说,要是这样,谁还敢把钱借给刘总,换作是你们,你们敢吗?”

    会议室里的人,都被谭淑珍说得哑口无言,想想也还真是这么回事,谁借钱也不会说自己拿着钱,是去还债的。

    也有的人到了,一听说今天有没有钱,还不确定,就先叫开了,说完了完了,今天要是拿不到钱,回都回不去,回去会被工人打死。

    其他的人应和,就是,就是,谁不是这样。

    这么多的人在会议室,围着谭淑珍,老谭怕出事情,特意叫了几个保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他自己不断地打着刘立杆的电话,电话就是不通。

    公司的财务,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姚芬和谭淑珍在应付着那二十几个要钱的,老谭都不敢走过去,那些人的吃相太难看了,谭淑珍担心老谭过去,会和他们吵起来,她求老谭,无论如何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老谭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给瞿天琳打了电话,打完忍不住又站起来,走去了会议室,谭淑珍看到,赶紧迎出来。

    老谭和谭淑珍说:“我刚刚给天琳打过电话,她那里发完工资和付掉纸钱,账上还有三百多万,我让她都打过来,你这里看看该怎么安排,我知道这点钱肯定是远远不够,但总比一分没有好,让他们每人拿一点,先回去。”

    “不用不用,大哥。”谭淑珍知道,这时不能再瞒着老谭了,她悄声和老谭说:

    “张晨那里已经安排了,小王和赵晶晶现在在银行办手续,大哥你回办公室安心坐着吧。”

    老谭一听这话,放了心,知道今天这坎能过了,他说好好,那我回办公室。

    张晨他们公司,和刘立杆公司有账户开在同一个工行,所以谭淑珍让他们的财务小王,和赵晶晶一起去银行,在柜面转账,可以当场就到,谭淑珍交待小王,让赵晶晶分批转,最后一批到周一再转,那是他们自己公司里发工资用的。

    她知道很多人都盯着他们公司的账户,她就是不想让账户上有太多的钱。

    到了十点钟,小王给谭淑珍打来电话,和她说钱到了。

    谭淑珍电话一响,会议室里吵吵嚷嚷的人顿时安静下来,谭淑珍接打电话的时候,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谭淑珍看,巴望着这电话会给他们带来好消息。

    等到谭淑珍挂断电话,有人早按捺不住,急急地问:“是不是刘总的电话?”

    谭淑珍点了点头。

    “刘总怎么说,有没有借到钱?”好几个人一起问。

    谭淑珍看了看他们,吁了口气,她说:“谢天谢地,刘总总算是在南京借到了钱。钱已经打出来了,下午三点会到。”

    会议室里,大家噢地一声欢呼起来。

    谭淑珍和姚芬低语几句,姚芬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回来,把一个信封交给谭淑珍。

    谭淑珍和会议室里的人说,该给你们的钱,我连支票都准备好了,你们拿到支票,去我们的开户银行倒交,我们已经打过招呼,银行会加急处理,下午三点交换的时候,钱就可以到你们账上,你们取出来,赶紧给工人们发了。

    大家都说好。

    “对了,你们自己的银行,也预约一下,这两天每家银行,虽然都会多备现金,但你们还是预约一下,别钱到账,取不出来。”谭淑珍又交待了一句。

    大家说好好,谢谢谭总。

    “还有最后一句,谁要是拿了钱,没有发给工人,而是搞七捻三,那我把话撂在这里,你下次再到我这里拿钱,就没有那么好拿了,知道没有?”

    谭淑珍一脸严肃,认真地说,大家都说有数有数。

    谭淑珍从信封里,把一叠支票拿出来,一张张地发着,拿到支票的人,赶快就走了,会议室里的人,一阵风一样,做了鸟雀散,除了几烟灰缸的烟头,走得一个人影也没有,只留下谭淑珍和姚芬两个继续坐在那里。

    姚芬笑道:“怎么一下子就清静了,这些日子每天耳朵里都嗡嗡的,像耳鸣。”

    谭淑珍问:“是不是不适应,不适应我把他们叫回来。”

    “不要不要!”姚芬赶紧说。

    老谭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她们问:“都走了?”

    “都走了。”谭淑珍笑道。

    ……

    周日的时候,刘立杆从厦门回来了,他开车直接到了公司,他以为公司里,应该是还坐着一屋子要债的人,就像他在海城最后的日子那样。

    他已经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就这么赤膊上阵,他们要干什么,就让他们冲着自己来。

    刘立杆把车开进院子,他就感到了异样,他看到停车场里,除了谭淑珍和老谭的车子,其他一辆车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应该是停满那些包工头和供应商的汽车和摩托车才对。

    他穿过小桥,进了求是书院,走到谭淑珍的办公室,看到只有谭淑珍和老谭两个人坐在这里,那些要债的人,一个也没有。

    刘立杆笑道:“什么情况,这些人放过我们了?”

    谭淑珍白了他一眼,骂道:“该给的钱都给他们了,他们还在这里干嘛,来看你漂亮?”

    “钱都给了,怎么回事?”刘立杆问。

    谭淑珍这才把自己从张晨那里,调了八千万的事情和他说了,刘立杆一听就火了,骂道:

    “谁让你去借这钱的?我不是让你这里的事,都不要和张晨说?”

    “不是珍珍,和张晨说了公司的事的,是我。”老谭说,“你不是电话打不通嘛,我去动感地带找你,碰到了张晨,就和他说了。”

    谭淑珍也恼了,反骂道:“不关大哥的事,是我自己贱,自己开口借的,不是,是张晨也贱,他知道了我们的情况,就怪我怎么不和他说,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你拿钱出来啊,那么多的人,你以为人家都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刘立杆叫道:“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不能借这个钱。”

    “把自己卖了?你值几个钱,能卖你怎么不早卖了?”谭淑珍骂。

    老谭在边上,听两个人越说越不像话,赶紧说:

    “坐下,坐下,杆子,有话好好说,这事,珍珍做的没错,要是不借这个钱,这年确实就过不去,而且,说不定还会出事情,真出了事情,那才麻烦大,张晨不是其他人,和他借钱不丢人。”

    “不是丢人不丢人的事,是我当初不和他一起做事,各做一摊,就想好了,我就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到麻烦,我不能拖他下水。”刘立杆说。

    谭淑珍冷笑道:“你以为这事,是你能做主的,你以为张晨会眼看着你倒下不管?”

    老谭也说:“杆子,这是两码事,我们现在只是碰到了暂时的资金周转困难,我们公司,还没到要倒的时候,这是大气候,是全行业的困难,撑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形势不会永远这样的,再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也很正常。

    “我在江西,要不是你和张晨来上饶找到我,我老谭现在还在不在这个人世,都不知道,还有,天琳当时要是没有你和张晨帮忙,帮她买机器,把印刷厂搞起来,她也不会有今天。

    “怎么,就允许你刘立杆可以帮朋友的忙,就不能让朋友也帮帮你的忙?你这个是什么道理?”

1332 今年 (谢谢万古长青闫大帝!)

    今年过年,不管是张晨还是刘立杆和孟平,他们好像,谁也没有心情把大队的人马拉出去,一起聚聚了。

    张晨自不必说,刘立杆和钱芳他们,则是感觉今年太苦,有一句话叫“人生得意须尽欢”,反过来说,就是不得意的时候,不仅没有尽欢的兴致,连紧皱的眉头也解不开,就想蜷缩在哪个角落,悄悄地细数时间的滴答。

    房地产行业的冬天,瑟瑟的寒风不但吹到了刘立杆和谭淑珍他们这里,钱芳他们那里,也一样是在风中,钱芳和谭淑珍说,整个市场,就像被冰冻住一样,太难了。

    好在孟平,仍然没有开新的项目。

    他那个亚太商务楼,一半是写字楼,一半是金陵饭店的新客房,同一幢楼里,客房的部分属于金陵饭店,写字楼的部分属于孟平,分别有各自的大门和电梯。

    扛着南京最高楼和金陵饭店的名号,他的写字楼卖得还不错,房地产行业日子艰难,但其他的行业,并没有那么难过。

    相反,还有些过热,所以买他写字楼的单位,也还不少。

    钱芳他们,也是靠着孟平的现金支持,在苦撑着。

    张晨的爸妈,决定今年在杭城过了年三十,就回永城,好几年没有回永城了,他们今年就想好好地走亲访友、拜拜年,上上祖坟,他们知道张晨讨厌拜年,就随他一个人留在杭城,反正贺红梅马上就要来了,他也不会孤单。

    他们这是,也想给张晨和贺红梅,创造更多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

    老张自己开着车,带着张晨妈妈和张向北,年初一起来就去了永城。

    谭淑珍他们一家,干脆是年二十九,公司一放假,就回去永城,他们的年夜饭都是在永城吃的,谭淑珍妈妈的意思是,永城的家,太长时间不开伙,不好,不像个家的样子。

    但从心里,不管是老谭还是谭师母,都是觉得,这杭城的房子是谭淑珍的家,永城才是他们自己的家,哪怕在杭城住了这么时间,生活上早就已经习惯,他们从情感上还是这么认为。

    老杨也跟着谭淑珍他们,年二十九一起回去永城。

    林淑婉反正在台湾,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他们早就把老唐的父母接到杭城,住在桃花源,也帮着他们照看小孩,他们今年,就在杭城过年。

    每天早上,老唐开着车,带着林淑婉出去,到领英外国语学校,把林淑婉放下,在学校值班,他自己开去了工厂值班。

    傍晚的时候,他再来接林淑婉。

    虽然他们也搞不明白,这春节为什么要值班,但好像所有的单位都这样,他们也就随大流了,这就好像,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单位,春节放假的时候,都要在门上贴封条,但别人贴了,他们也就跟着贴了。

    林淑婉早就从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大陆人,有时候想起台湾,会觉得已经很遥远,要是没有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还经常地往来两地,和她说起一个个熟悉的地名和人名,她就会觉得更遥远。

    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已经回台湾过年,只是,今年比去年走得辛苦,去年他们是从上海,搭乘首次两岸春节台商包机回的台湾,今年,因为***当局坚持不合理的“单向单程”主张,两岸春节包机未能成行。

    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是一路朝***骂着“干你娘!”坐上从杭城到香港的飞机,从香港再转机回台湾。

    张晨和他的爸妈、小昭的爸妈、张向北还有小树和姚芬,在一起吃的年夜饭,第二天,老张他们回永城的时候,小树就开着车,和姚芬一起,带着自己的爸妈去附近游玩,他们去了苏州,又去了周庄,还去了同里,回来的时候,又去了乌镇。

    小树和姚芬,现在已经在谈恋爱,小昭的爸妈,也很喜欢姚芬,觉得这女孩子不错,让小昭妈妈唯一感到的遗憾是,姚芬比小树要大六岁。

    张晨妈妈和小昭妈妈说,大六岁怕什么,我看小树,不太晓得怎么照顾自己,再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更要担心,这姚芬年纪大,心也细,就正好照顾他。

    小昭妈妈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坦然了。

    初一的这天,家里的人都走了,就剩下张晨一个人,他打刘立杆电话,刘立杆说在忙在忙,张晨听到电话里有女人的声音,就知道刘立杆确实在忙。

    自从刘立杆知道,谭淑珍从张晨这里借了八千万之后,他见张晨,就像见到鬼一样,还处处在躲着他,张晨打他电话,他也像是被电话烫到一样,急急地就把电话挂了。

    张晨不明就里,也懒得问,他在一个人过完了年初一之后,初二贺红梅就来了,他自己也很忙。

    张晨去机场接了贺红梅,他们在国际大厦住了一个晚上,张晨突发奇想,和贺红梅说,我们去爬黄山吧,现在黄山顶上,白雪皑皑,一定很美,最主要的是,现在山上的人肯定很少。

    贺红梅一听就同意了,两个人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开着车往黄山走,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黄山脚下的汤口镇,这才知道,黄山已经封山,游客一律不准进入。

    张晨和值班的管理人员商量,能不能放他们上去,管理人员和他说,现在山上,连玉屏楼和北海宾馆酒店里的人都下山了,你们上去,住没地方住,吃也找不到吃的,上去干嘛?

    贺红梅在边上说,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自己带睡袋和食物。

    “你们没有关系,我们有关系。”管理人员说,“现在山上都是积雪,很危险,你们要是有个万一,我们还要派几百个人上山去搜寻,走吧走吧,大过年的,别在这里捣乱了。”

    两个人无奈,只能站在山脚,仰头看看黄山,然后往回走。

    黄山不能上去,他们就在附近转悠,去了西递,去了宏村,接着又去了屯溪和歙县,好在这几个地方都不错,总算是把他们从沮丧中拉了回来。

    在屯溪老街,他们硬着头皮吃了臭鳜鱼和毛豆腐,吃完出来,贺红梅说,完了完了,我感觉自己不是从饭店出来,而是从厕所里出来,连鼻腔里都还是臭的。

    到了车上,张晨想吻贺红梅,贺红梅不肯,躲了开去,她说不行不行,一定要先好好刷个牙。

    回到了酒店,贺红梅还真的马上就去了洗手间,仔仔细细刷了牙,刷完觉得那气味好像还能嗅到,干脆又洗了个澡,还把张晨拉进去,一起洗澡和刷牙。

    说是一起洗澡,其实更多的时间是在拥抱和亲吻,把自己搞得迫不及待。

    两个人倒在床上,精疲力尽之后睡去,等到张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钟,外面天都已经黑了,张晨看到贺红梅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

    “在想什么?”张晨问。

    “我在回味。”贺红梅说。

    “回味什么?”

    “你觉不觉得,那臭鳜鱼和毛豆腐,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美味的。”贺红梅说。

    张晨大笑,他说:“我不觉得。”

    贺红梅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然后一定要拉张晨起来,和他说,走走,我们去验证一下。

    两个人还是去了中午的那家店,还是点了臭鳜鱼和毛豆腐,快吃好的时候,贺红梅问张晨,怎么样,怎么样?

    “嗯嗯,我现在感觉到了一点点美味。”张晨说。

    “是不是?实践又证明我是对的。”贺红梅得意地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吃三天吧。”

    臭鳜鱼也叫“桶鲜鱼”和“腌鲜鱼”,“腌鲜”在徽州土话中,就是臭的意思。

    屯溪是古徽州,徽州以前并不产鳜鱼,徽州最有名的,除了徽墨,就是胡雪岩等大名鼎鼎的徽商,徽商长年在上海、苏州和杭城一带经商,回归故里的时候,就想把鳜鱼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但那时路上耗费时日,新鲜的鳜鱼,是肯定带不到家的。

    他们就把鱼杀好,抹了盐腌制之后,再带回家,但即使这样,回到家的时候,鱼还是有点臭了,又舍不得扔掉,就红烧了,结果发现吃起来别有风味,这臭鳜鱼的做法,就开始在徽州一带流行起来。

    他们把活鱼宰杀之后,去除内脏,在杉木桶里,一层鱼一层盐和生姜大蒜码好,上面压上石鼓,每天把石鼓搬开,把桶里的鱼上下翻倒一次,这样经过五六天后,臭鳜鱼就腌制好了。

    臭鳜鱼和毛豆腐一样,是典型的闻上去臭,吃起来香,用筷子拨开鱼肉,经过发酵的鱼肉如同大黄鱼的肉,骨刺和鱼肉分离,特别是没有一般河鱼的那种细刺,鱼肉成块状,色泽温润如玉,肉质紧实,富有弹性。

    挟一筷子放到嘴里,细嚼慢咽,能够吃出一种从里往外散发的特别味道,仿佛那香气是从鱼骨中透出来一般。

    张晨和贺红梅,他们真的在屯溪待了三天,吃了三天的臭鳜鱼和毛豆腐,这才去了歙县,结果在歙县发现,这里不仅也有臭鳜鱼和毛豆腐,还有一种石头粿。

    这种麦饼,里面是雪菜、豆腐、青大蒜和五花肉,当街支着一口大平底锅,淋了油,麦饼放进锅里之后,上面就用一块圆鼓状的青石压住,把两面煎得金黄,咬一口,又香又脆。

    贺红梅和张晨说:“亏了亏了,早知道我们应该到这里吃三天的。”

    张晨大笑,他说:“那就住三天就是。”

1333 初二很冷 (谢谢娃娃锡兵!)

    大年初二,也就是张晨和贺红梅启程去黄山的那天,谭淑珍一个人从永城开车回到了杭城,房地产行业说金九银十,其实还有一个小**,就是正月,买房子对每户人家来说,都是大事,春节期间,在外地工作和学习的家人都回来了,正好是干大事的时候。

    谭淑珍还记得他们桃花源开盘的那个时候,就是在正月期间,有过一个小**。

    刘立杆他们公司,包括天空之城和杭城中心,在杭城一共有七个项目,这七个售楼处,正月的时候都在加班。

    杭城的房子,如今早已经不是一房难求的时候了,市场变了,他们的姿态也必须跟着放低,刘立杆和谭淑珍、老谭商量,他们判断,就目前的这个状况,接下去那些已经交了定金的客户,大部分也会直接放弃定金。

    还有一大部分的房子,当时为了减缓和控制房子释放的速度,本来就是他们几个项目交叉互相订的,这一部分的房子,对外说是卖掉了,其实还在他们自己手里。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要想办法把这部分的房子先推出去。

    谭淑珍跑了几个地方,给大家发了红包,问了问销售的情况,其实也不用多问,看着他们那一张张提不起劲的脸,谭淑珍心里就明白了,情况肯定不会好。

    果然,每个售楼处都和她抱怨,看的人多,买的人没有,付定金订房的,也同样没有,一个上午,磨破了嘴皮,那些人就像大爷一样,一个个背着手转了一圈,最后,别说买,连声谢谢都没有留下,就走了。

    还有一个,干脆就是手里拿着五个房号,是来打听定金能不能退的,他在嚷嚷说,这房号,他还是加价从别人手里转让来的,你们就应该讲讲良心,我认赔,你们就按原价退给我好不好?

    售楼小姐当然不可能答应,他就站在售楼部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最后是看售楼部的工作人员也好,边上看热闹的广大群众也好,没人站在他那一边。

    还有人当时抢号抢不到,对这些抢到号的,大概心里有气,还在边上笑他,谁家会买五套房,你不就是个炒房的,这房号现在要是涨价,你还会在这里叫吗?

    其他的人应和,就是就是,最可恨的就是这些炒房的,赔死也活该!

    那人看看捡不到便宜,这才拿眼瞪着众人,讪讪地走了。

    谭淑珍到了杭城中心,这里的情况稍稍好些,售楼部的和她说,有几个已经确定要买,但这买办公室的钱,不是要从公司账上出来吗,所以要等到上班之后。

    说着,心里也没有了底,继续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谭总你放心,我会跟进的。

    谭淑珍心里也和售楼小姐一样的无奈,但她还是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这才离开。

    从杭城中心出来,谭淑珍本来想去“天空之城”的,看看时间,已经是四点多钟,前面听下面的人抱怨和诉苦,花的时间太多,人家在诉苦的时候,听的人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才能让对方体会你的感同身受。

    相反,一个喋喋不休地在和你诉说他的快乐的人,你是随时可以打断他的,说句加油或真棒就可以走开,他自己的快乐都快把自己搞晕了,你听不听其实是无所谓的。

    从这里开车去“天空之城”,需要四五十分钟的时间,等她到的时候,售楼处也该已经下班,谭淑珍决定明天上午再去。

    谭淑珍今天从永城赶回杭城,是临时起意,心里放不下,一定要过来想出来看看,他们年二十九回永城的时候,她妈妈把冰箱里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这时回家,是没有东西吃的。

    谭淑珍一个人,也不想去酒店里吃饭,她知道张晨还在杭城,又知道贺红梅应该已经来了,就不想去打扰他们,想了想,还是开车去了超市,买了两筒面条,一盒鸡蛋和两把青菜,她觉得这两天可以靠这些对付了,这才回去了米市河畔。

    谭淑珍停好车,刚走到自己的家门口,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是应莺,应莺是听自己原来销售部的手下说谭淑珍回来了,这就马上打电话过来,让她去她家里吃饭。

    谭淑珍说算了,我就在家里,随便搞点什么对付一下就可以。

    应莺说不行,你等着,谭总,我马上过来接你。

    谭淑珍笑道,好好,你把你家地址发短信给我,我开车过来。

    她走回家里,把青菜、鸡蛋和面都放进冰箱,和它们说,好吧,我明天再来对付你们。

    谭淑珍关上冰箱的门,正准备出去,电话又响了,她以为还是应莺,拿起来看看,却是老万,老万也是从售楼部,知道谭淑珍回来了,打电话来叫她吃饭,和她说,今天正好郑慧红也在家。

    谭淑珍赶紧和老万说,谢谢,谢谢,我这正准备去应莺家里去吃饭。

    “那明天,明天谭总过来吃饭好吗?”老万叫道,郑慧红在边上叫:“淑珍姐,明天我也在家里,后天就要去加班了,你来吧。”

    谭淑珍说好,那我明天晚上来。

    谭淑珍坐进了车里,电话又响了,是宋春明,宋春明也是来叫她去家里吃饭的,谭淑珍只能谢谢,和他说,今天去应莺家,明天去老万那里。

    “那后天,后天来我家吃饭好吗?”宋春明说,“我老婆还没见过你,她很想见见你。”

    谭淑珍答应了。

    接下去,桂花和张木生、许文辉、范建国,还有他们公司财务部的经理等的电话接连打了进来,都是要请她吃饭的,谭淑珍只能一一和他们另外定了时间。

    每一次放下电话,谭淑珍心里都有一丝的感慨,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要一个人,在家里捧着青菜鸡蛋面,看着电视过日子了,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多的饭局。

    她把吃饭的时间都排到初八了,让她感动的还不是有饭吃,而是,这些人看样子都心系着公司,他们在外面各守一摊,本来是只要盯着自己那里就可以的,杭城的销售好坏,与他们无关,但他们显然不是,每天都和这里的售楼部联系着,这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

    谭淑珍心想,她也正好利用和各个分公司总经理吃饭的时候,更多地了解各地的情况。

    谭淑珍启动了汽车,开出了地下车库,车行在凤起路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这一回是老谭,老谭也是来叫谭淑珍去桃花源吃饭的,谭淑珍赶紧说,自己正在去应莺家吃饭的路上,还和老谭说,我去了各个售楼部看了看,看样子和我们判断的一样,不理想。

    “我也去了。”老谭笑道,“我去了两个地方,都是你刚刚走,对了珍珍,你明天怎么安排?”

    “我想去‘天空之城’看看。”谭淑珍说。

    “好,我和你一起去,明天上午我来接你。”老谭说,谭淑珍说好。

    挂断电话,谭淑珍想到,公司的中高层人员的电话都到齐了,唯一没有给她打电话的就是刘立杆,这个家伙,就真的对公司的销售情况不闻不闻?

    还是他问了,也知道谭淑珍从永城回到了杭城,但就是不给她打电话。

    “哼,你不给我打,也别指望我会给你打电话,休想!”

    谭淑珍在心里愤愤地骂,骂完她自己摇着头,笑了起来,她觉得她现在和刘立杆的关系有点怪,两个人都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和平相处,但这平静,其实有点装,都在怄着气呢。

    为什么怄气,谭淑珍想不明白,也不太想去多想,就这样吧。

    ……

    刘立杆和孟平,都在一个叫依依的女孩子家里,这个家的男主人,把他们叫过来吃饭和打麻将的,是老倪。

    这个依依,不是空姐,而是模特,新丝路的模特,还是上次张晨时装秀的时候,来走台的模特之一,老倪当时看到,就和刘立杆孟平说,这个女孩子不错。

    孟平和刘立杆,都不知道老倪是怎么追上依依的,问他,他也只是笑,不说话,不过孟平想到了老倪最早追菲菲的情景,就那么在飞机上跟着飞,就知道,老倪追女孩子的韧劲,那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老倪不肯说,刘立杆就问依依,这个老同志是怎么泡上你的?

    依依倒很坦诚,撇了撇嘴说,怎么泡,钱呗,不断地抬价,最后高到了我想,还这么辛辛苦苦地走台干嘛,老是老了一点,反正是走肾又不走心的,跟他去吧,这就到杭城了。

    刘立杆和孟平大笑,老倪在边上也嘿嘿笑,叫着,走走,过去麻将。

    麻将开局,孟平心里却有些失落,他本来以为这次来,陈雅琴他们应该还在加班的,她们不是还要给老倪做外盘吗,没想到她们也放假了。

    孟平打电话给陈雅琴,陈雅琴说,现在外盘没有意思了,不需要加班。

    “怎么了?”孟平问。

    “芝加哥的几个农产品是做超长线的,设好了止盈止损,就随他去了,伦敦这里,现在我们国家已经是有色金属的最大需求国,他们反过来会被上交所的价格影响,我们国内一休市,外盘不仅成交量大幅萎缩,冷冷清清,那盘面也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

    “所以,短线的单子,我们就在放假前平了,现在没事可干。”

    陈雅琴和孟平说,孟平哦了一声,就找不到话说了,陈雅琴本来还想开玩笑问:

    “怎么,你又想去百草园和了?那你来啊,我陪你去。”

    但听到孟平哦了一声就沉默了,陈雅琴也就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他们挂断了电话。

1334 离之殇

    谭淑珍和老谭,第二天去了“天空之城”,他们“天空之城”的整个框架已经出来,道路、公园、湖泊和广场都已经施工完毕,现在是在一个方块,一个方块地造房子,拼图一样,把整个天空之城拼起来。

    车子开进了“天空之城”,两个人就兴奋起来,他们看到街道两旁停了很多的车,街上有很多的人,开到公园和湖边,看到这里游玩的人就更多,而到了市中心欧式的广场,更多的是年轻的男女,在这里拍照。

    看样子他们的“天空之城”已经名声在外,大家都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免费的旅游景点,趁着假期来游玩。

    这既说明他们的项目足够吸引人眼球,但也给他们带来压力,光正月里,他们加班的保安和清洁工,就安排了三十多名,地方太大,没有这么多的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不管是公园还是广场,要防止很多游客的人为破坏,还要注意保护他们的安全,哪怕你是免费的,但只要有人在这里出了意外,他们还是难咎其责,更不用说那些随意丢弃的垃圾了,要是没有人管,不出三天,这“天空之城”就会变成垃圾之城。

    无论如何,看到有这么多的人来游玩,总是让谭淑珍和老谭感到高兴的。

    他们接着往广场边上的售楼处去,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他们看到,售楼处冷冷清清,和隔壁的小卖部和快餐店正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两个地方倒是挤满了人,看样子能给他们带回一点收入,降低成本了。

    两个人走进了售楼部,里面的人看到他们,就兴奋地叫了起来,不过接着,脸马上又灰了。

    经理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谭淑珍问经理:“怎么样?”

    经理摇了摇头,和他们说:“没有人,进来的几个,还是在边上吃面条,在等面条的时候闲着没事,走进来看看的。”

    经理说完,三个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天空之城”的项目,有三个小区已经开盘,这三个小区,一共是两千一百八十二套房子,几次房交会,所有的房子早就被订完了,但等到开盘的时候,真正来签购房协议,缴纳首付款的,只有一百三十三套,这个比例相差得惊人。

    他们的销售人员打电话给那些已经订房的,告知他们可以来签购房协议了。

    那些购房者个个都在推,不是说自己没时间,就是说自己出差在外地,就是不肯告诉他们,这房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明显是在观望,反正当初的协议里写明了,开盘后接到通知,三个月未前来签购房协议,视作自动放弃购房资格。

    现在离三个月的期限,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等。

    谭淑珍和老谭心里清楚,如果按照这个趋势,这里接下去开出来的楼盘,都会是这个命运,如果这样,让谭淑珍感到忧心的是,那这整个“天空之城”就死了,会变成鬼城。

    “天空之城”的项目,和其他的项目不一样,他们当初,是作为一个居住小镇,整体规划和开发的,小镇居住人口的多少,直接影响到以后配套设施的进度。

    这里离主城区远,没有相应数量的乘客,公交公司不会开通公交线路,同样的道理,医院、学校和幼儿园,也开不起来,连派出所都建立不起来,除非所有这些,全部他们公司自己投资。

    你就是有钱投资,也没有这个权限啊,谁会允许你一个房地产公司,自己去开设医院、学校和派出所?

    人口的基数不够,这里的商业也形成不了气候,农贸市场的摊位,你就是白送给人家使用,人家也不会来,更别说百货商场和大型超市了,这些都是一个居住小镇必须具备的,他们将统统没有。

    每个月收来的那点物业费,还不够缴纳保证路灯天天明亮的电费,更别说还要有那么大的一个物业团队,来维持这个小镇的运转。

    这里将会成为一个黑洞,每天需要他们把大量的资金,投进到这里面,无声无息,连“叮咚”的响声都听不到。

    同时,这些配套设施的缺少,将会使这里变成恶性循环,人越少配套就越差,配套越差,就越不吸引人,别看现在都是来游玩的人,这些只是昙花,只是表面的浮华。

    谭淑珍想到了他们最初决定建设这个项目的情景,现在看起来,当时的理想确实很美好,而现在的现实却又很残酷,为什么当时他们,就预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人给自己描摹一幅美好画卷的时候,大概就会不断地用这美景来暗示和说服自己,最后让自己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连一丝可能也许或者的念头,自己都不会允许它们出现。

    谭淑珍轻轻地叹了口气,老谭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和她说:

    “可能还没有那么糟,过一阵子,一切都会好转的,我就不相信,不是说房地产是支柱行业,才说了半年吗,会允许这支柱,就这样倒下去?”

    谭淑珍笑笑说:“但愿吧,可是大哥,这支柱就是倒下去了,倒的也是我们一家家公司,这地还在,并不会少去一寸,更不会随着我们一起消失,这里今天是我们锦绣的,再过几年,也可以是属于绣锦的,你说对吗?”

    “如果那样,还不是要寒了一大批人的心?”老谭说。

    “寒心怕什么,我担心是拗不过人家铁了心。”谭淑珍苦笑道,“大哥你是经历过海南房地产泡沫的,那么多的人走投无路,欲哭无泪,那又怎样?这个社会,还不是迅速地把他们抛弃,继续发展?”

    两个人上车往回走,坐在车上都不说话,都感到了心里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很沉重。

    快开到市区的时候,老谭说:“去我那里吃中饭吧,天琳已经做好了。”

    谭淑珍点了点头。

    ……

    张晨和贺红梅从安徽回来的时候,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也因为大陆事多,从台湾赶回来了。

    大家都回来了,免不了还是要聚一次,就放在土香园大酒店,这天是年初十,第二天贺红梅回去了北京。

    贺红梅回到北京三天,张晨也来到了北京,这次,他不是为贺红梅而来,而是小莉打他电话,说是王府井街道居委会,通知他去区里开会,而且说明了不能请假,一定要出席。

    具体什么事情,小莉说街道来通知的人也不肯说。

    张晨这才到了北京,贺红梅到机场来接他,她也感到很疑惑,这区里指名要找张晨,会有什么事?

    他们今天没有回去贺红梅他们的工作室,而是住在了王府饭店,这样第二天去区里的时候,方便些。

    住下来后,张晨和贺红梅去了店里,小莉看到他来了,又是难过了一阵,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小昭到北京来,在北京待几天之后再回去。

    张晨和小莉说,我晚上也请你们吃饭。

    小莉骂道:“那有什么用。”

    张晨说好,那就不请了。

    小莉赶紧说:“饭还是要请的,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贺红梅说:“请,请,他去不去随他,我们去,反正他不掏饭钱,就不让他回杭城。”

    小莉他们都说好。

    吃饭的时候,张晨又问起明天去区里,会有什么事,小莉说不知道,好像还挺神秘的,就是不肯说,哎呀,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贺红梅陪张晨去了东城区,门口有人在登记,核实了张晨的身份信息后,就让他去区大会堂,张晨和贺红梅到了会场,吓了一跳,他们看到已经有一百多个人在这里了。

    他们找了个位子坐下,身前身后的人,大家都在打听今天这来开的是什么会,但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们坐了十几分钟,会议开始,首先是领导动员,两个人这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迎接o八年北京奥运,王府井地区要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希望大家支持这一国家和北京市的大事。

    怪不得一定要每个单位的老板出席,怪不得还不准请假。

    接着是公布改造的内容和方式,很大一部分的旧房子将会被拆迁,张晨听到,自己的半亩田专卖店,就在拆迁的范围之内。

    张晨和贺红梅坐在那里互相看看,心下惋惜,却又无可奈何,他们也知道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大事,决定了,就非做不可。

    何况,他们的房子还是租的,愿不愿意拆,决定权并不在他们,至于搬迁补偿和装修补偿什么的,也有统一的标准,没有办法讨价还价,张晨觉得,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意义。

    只是想到自己的专卖店,从此要消失了,张晨心里还是感到很难过。

    会议结束,要求与会的人都签承诺书,以三个月为期,按时搬迁。

    张晨看也没看承诺书的内容,就签了字,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么说,我们的半亩田北京专卖店,在这个世上,还有最后三个月的期限。

    张晨紧紧攥着贺红梅的手,两个人往外面走,贺红梅看了看张晨,她看到张晨一声不吭,什么也没有说,但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难过,时代的车轮碾压过来的时候,个人连挡车的螳臂都不是。

    他们回到了专卖店,小莉看到他们回来,连忙迎过来问什么事,张晨不响,贺红梅告诉了她,小莉一听就哭了起来。

    张晨反过来安慰她说:“没事,没事,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太轻飘,他是这个店的老板没错,但这只是他几家专卖店之一,而对小莉来说,这里就是她的日日夜夜,是她远离亲人,一个人到了北京之后的日日夜夜。

    张晨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孩子生下来,他就不管了,而每天抚育他的是小莉,小莉才是那个真正在尽着一个母亲全部责任的人。

    张晨伸手抱住了小莉,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

1335 倒春寒,寒到了夏天

    张晨在北京又待了几天,开始是想找到合适的地方,重新再开专卖店,但找了几天后,他决定放弃了,首先是现在北京的房子租金高得吓人,大家都觉得o八奥运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首先就应该体现在自己房子的租金上。

    加上北京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拆迁,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墙上用红漆画了一个大大的圈,里面写着一个“拆”字,找房子的人越来越多,可用于出租的房子越来越少。

    张晨在大栅栏看到一个店面,位置没有他们王府井的好,面积只有三分之二大,但租金却高出了一倍。

    又找了三里屯和中关村的两处房子,也是这个情况。

    这么高的租金,小莉心里就先打鼓,她说我这样的话,我的压力也太大了。

    张晨连动物园和大红门附近也去找了,心里想的是,既然在商业街区没有合适的房子,干脆就去和服装市场挤到一起,那里每天应该也有不少的散客,还可以把北京周边的二三级代理商发展起来,结果也不理想。

    这里的商户,人心惶惶,自己都在心里打鼓,要拆迁的消息传了一波又一波,张晨怎么还敢贸然踏入。

    不仅动物园和大红门区块,其他的地方也一样,最让张晨犹豫的是,从现在到o八北京奥运,中间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哪个房东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房子在这三年当中不被拆迁。

    而对张晨他们来说,一家专卖店的开张,光是把自己固定的客户群培养起来,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更别说装修还要花那么多的精力,这刚开张就要拆迁的滋味,也太痛苦了。

    张晨和小莉、贺红梅三个人在一起商量,最后决定,北京就租个仓库兼带办公室,专注做商场,不再开专卖店了。

    小莉说,我争取再开三个商场的专柜出来,这样营业额也差不多可以抵上一个专卖店,店里的营业员也是现成的,派过去就可以用。

    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决定了不再开专卖店,再看着现在的店,张晨和小莉就越发感到心疼,小莉举起右手,张开五根手指和张晨说,屈指可数,张总,我在这店里的日子屈指可数了,我这心里,怎么感觉比和男朋友分手还要难过?

    小莉说着又要哭了。

    张晨赶紧逗她:“怎么,又和男朋友分手了?”

    “去!”小莉骂道,“这次是我不要他。”

    张晨笑着点头:“嗯嗯,我估计,这次也一样,过一个星期又和好了。”

    “不可能,在这个店关门之前,我肯定不理他,我要陪着这个店,没时间理他。”小莉说。

    张晨大笑。

    贺红梅送张晨去机场,眼看着张晨神情郁郁的,有些心疼,她伸手抓着张晨的两只耳朵,不停地晃着他的脑袋,和他说,不要难过了,好吗,不就是专卖店没有了,不要难过。

    张晨叫道:“你不是向南,我也不是张向北,怎么拎耳朵了?”

    “你不知道向南现在已经不拎张向北耳朵,也不叫他笨蛋了?”

    贺红梅问,张晨呆了一呆,想想还真是,张晨问:“为什么?”

    贺红梅没有回答,嘻嘻笑着:“不过张向北的爸爸,这耳朵可以拎了,你就让我试试,好吗?”

    张晨笑着说好。

    “再说好,说你不难过了。”贺红梅说。

    “好好好好好好……”张晨说了一大串。

    但等到飞机起飞,张晨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北京,心里还是难过了起来,没有了专卖店,他感觉自己的根部,就像被砍去了一枝,不禁有些飘摇。

    ……

    这一个冬天已经过去,到现在也没有下雪,但刘立杆和谭淑珍却感觉到了什么是雪上加霜。

    过完了春节,两个词在媒体上频频出现,那就是“宏观调控”和“软着陆”,自上而下,开始了“宏观调控”,争取把过热的经济降下来,实现中国经济的“软着陆”。

    煤电油运已经全面紧张,投资居高不下,gdp进入两位数的增长,物价也迅速攀升,加上日益严重的外汇投机,以及不断飙涨的房价等等,据专家们说,这些都是经济过热的表现,而表现最刺眼,老百姓意见最大的,就是房价。

    “宏观调控”最立竿见影,最快可以达到目标的手段就是抽紧银根,像房地产这种资金密集型的行业,当然是首当其冲,“宏观调控”的第一刀,本来也就是冲着房地产而来的。

    这个“尿壶”,太醒目了,它们自己把自己放到了台面上,岂有不被藏匿的道理。

    从o四年初开始,各项房地产信贷控制政策就一波一波,密集出台:

    二月二十六日,中国银监会发布了《商业银行房地产贷款风险管理指引(征求意见稿)》,《指引》规定,房地产贷款余额与总贷款余额比不得超过30%。

    这个《指引》,虽然对刘立杆他们公司没有直接的影响,但它向全社会发出了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就是房地产商们的好日子不仅到头,而是接下来要准备过苦日子了,银根收紧,等于是从市场把金流抽走,这将直接导致那些依赖银行贷款生存的房地产公司关门。

    不单单是房地产商们看得懂政策,普通的老百姓也都知道,“宏观调控”这个词,通俗地说很简单,那就是中央认为什么东西都太贵了,需要降价,既然是需要降价,那些原来持币待购的购房者,就把自己的口袋捂得更紧,而那些炒房客,要抓紧时间出逃了。

    跑得快跑得慢,跑不跑得掉,就看你把手里的房子降价多少,就是降价,还不一定有人买,不是都说买涨不买跌吗,那就继续看着,看你还能跌多少。

    接下来,四月十一日央行宣布,从二oo四年四月二十五日起,资本充足率低于一定水平的金融机构,将执行8%的存款准备金率,国有独资、股份制商业银行、外资等金融机构将执行7.5%的存款准备金率。

    这就是要从市场进一步地抽走金流,已经日子过得苦哈哈的房地产商们,连抽屉角落里的硬币,都要想办法找出来了。

    到了四月二十七日,更重的一击来了,国务院下发通知,将房地产开发固定资产投资项目(不包含经济适用房)资本金比例,从20%提高到35%及以上。

    这一套组合拳,让刘立杆和谭淑珍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还是软着陆,这简直是从楼上往下掉,还是头先着地。

    靠着杭城中心的写字楼和各售楼部的零星销售,特别是每个城市没有跟着降温的学区房,刘立杆他们勉强还能度日,但要是这个状况持续下去,自己还能撑多久,刘立杆和谭淑珍他们自己也没有把握,不管是杭城中心还是学区房,总有卖完的时候。

    刘立杆打电话给韩先生,韩先生和他说,不要着急,这经济就是这样的,不是说三驾马车嘛,马车跑得快的时候,当然要拉拉缰绳,控制速度,不然马车会跑散架的,马车跑得慢的时候,又会加两鞭子,你现在要等的,就是那鞭子的到来。

    刘立杆说:“这听上去,我就是欠揍。”

    韩先生大笑,他说:“只要是抽得你高兴,抽得你痛快,挨两鞭子又怎么样。”

    “那就真的是痛并快乐着了。”刘立杆说。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韩先生说,“杆子,现在对整个行业来说,都是痛苦的日子,在挤泡沫,但你想过没有,把泡沫挤走的同时,也把你的竞争对手挤掉了,这个过程,也是一个比耐力比实力的时候,谁熬过去了,谁就能尝到后面的甜头。”

    刘立杆想想,韩先生这话,还真有道理,这个时候,也确实是在挤他的竞争对手,刘立杆感到,心里稍稍宽慰了些。

    像刘立杆他们这样的所谓行业龙头企业,日子都过得如此艰难,其他的商地产商,可想而知。

    很多的房地产商,从银行里贷不到款,又不甘心就此死去,他们只能把目光转向了民间,杭城的民间借贷利息,因此一路飙升,已经到了月息一毛的程度。

    实际还不止,因为利息是每月月头支付的,你借一百万的时候,实际到手的只要九十万,成本等于比一毛还要高。

    刘立杆看着他们,觉得他们这是在饮鸩止渴,走上了宋春明当年走过的路,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除非奇迹发生,大环境在一夜之间转向,房地产又回到供不应求的地步,但刘立杆觉得,他看不到一点这种迹象。

    他们不得不开始裁员,先是从每个售楼部开始,既然连销售都没有了,来看房的,还没有卖房的人多,这么多的人员就是多余的。

    每一个接到通知要求离开的员工,都表现出了不舍,很多当时就流下了眼泪,刘立杆最看不得这种场面,特别是女孩子们哭,他反过来求谭淑珍和老谭,能留就尽量多留。

    谭淑珍看着他,冷静地说,这是一个选择大家一起死,还是牺牲一部分人,存活一部分人的时候,我也不想,但又不能不做这个选择。

    接下来,就是把一些项目停下来,像“天空之城”,他们就把里面所有的项目都停了下来,继续下去,只会制造出更多没有人要的空房,但把他们账面上的资金,一点点挤压掉,日子难过的时候,才能够体会什么叫“现金为王”。

    随着中央对房地产开发信贷规模的控制加强,五一前后,各大银行纷纷采取相应措施,提高个人住房按揭贷款门槛,以往那种闭着眼睛放房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对贷款主体的审核严格了,时间拉长了,刘立杆他们报给银行的贷款申请,十套总会被退回一两套。

    据说,这还算好的,有些公司,基本是一大半被打了回票。

    在这个基础上,每家银行还统一行动,推出了更严厉的措施,核心内容是限制个人购买2套及以上的住房,特别是高档别墅,像钱芳她们那种专做别墅项目的,境况可想而知,谭淑珍都不敢给她打电话询问。

    这一拳拳,旨在控制炒房投机,平抑房价,但每一拳,其实最后都是落在了刘立杆他们这些房地产公司的身上。

    眼看着先是桃花,接着是油菜花,都已经开了又谢了,但刘立杆和谭淑珍感觉,冬天还没有过去。

    如果在这个冬天里,刘立杆和其他的房地产商们还能看到一点光明,还值得他们期待的,那就是房交会马上要到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是房交会一开,他们的苦日子就会到头。

    他们因此,开始扳起手指数日子,刘立杆觉得,自己都要像艾敬唱“1997快些到吧……”那样唱,房交会快点来吧了。

1336 羔羊

    张晨回到了杭城,过了三天,马鞍山的王丽珍打电话给张晨,和他说,她的店也要拆迁了,她想再找一个地方,可马鞍山就那么一两条商业街,店铺很难找,找到了租金也高得吓人,现在这些店铺,不是做美容美发,就是开饭店,我们卖衣服的,怎么做得过他们。

    张晨拿着电话,不知道怎么和王丽珍说。

    电话里,王丽珍叹了口气,和张晨说,张总,我再试试,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就没有办法做了。

    张晨说好,要是你不做了,剩下的货我给你全退,加盟费我也退给你。

    不用不用,张总,就按合同做就是,我就是心里有点难过,和公司合作了这么多年,一下子要不做了,我都不知道去干什么好,张总,不要误会啊,我打你电话,可没有要退货和退钱的意思。

    张晨说,我知道。

    王丽珍轻轻的松了口气,她说,张总你知道就好,我自己是真很喜欢我们公司的衣服,一年到头,穿的都是我们自己的衣服,我就是不做了,也会去买我们公司的衣服穿的。

    你要是有机会到杭城来,就来公司看看,小昭不在了,我在也还是一样的,王丽珍,你来了,我专门给你设计衣服。张晨和王丽珍说。

    真的,那太好了!王丽珍叫道,我就是有点怕去,去到那个楼上,就会想起小昭,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张总,再说我都要哭了。

    挂断电话,张晨拿着手机怔了一会,王丽珍和项琴一样,都是他们在四季青的时候,最早的批发客户,也是他们自己发展的,第一批加盟店,那个时候,王丽珍总是和项琴一起来,又一起走,真的有点王不离项,项不离王的意思。

    而她们两个,和小昭的关系又特别好,不像是客户,更像是朋友。

    先是北京的专卖店要关门了,接着王丽珍这里,也开不下去了,张晨感觉自己正在一股强大的势力面前节节败退,这股势力,张晨想了想,就是所谓的城市经营,城市经营经营城市,就是把改造的成本,通过房价和租金,转嫁到每一个普通人和普通商贩的头上。

    刘立杆回来了,张晨问他,现在你们房地产不是日子不好过吗?怎么各地还在拆迁,还要那么多的地干嘛?

    刘立杆看了看他,说:“你是不是傻,这房地产房地产,说顺口了是一个词,其实,这房和地,是分离的,完全两码事,像我们,最多只能叫做房产商,造房子卖房子,那地方政府,才是地产商,土地都在收储中心的手里,我们连一寸直接从农民手里买的权利也没有。

    “要买,也只能从他们手里买,这房地产,我最多只能算是半个,另外一半,谢谢了,是地方政府,而且,说这房地产日子不好过,说准确点,也是我们房产商不好过,卖地的,日子照样好过得很,包括资金紧张的,也是我们,他们才不缺钱。”

    “那也要你们会买地啊,你们日子不好过,他们还搞什么拆迁。”张晨还是没有明白。

    “哈,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对他们反倒有好处,整个大形势不好,他们征收的成本就低,不管是房子还是土地的评估价就低,广大被征地群众的心理预期也低,他们正好大事搜罗,明白了吗?”刘立杆问。

    张晨点点头,他算是想明白了。

    “而且,这地放在那里又不会烂的,今年卖不了,那就明年卖,卖不了十块,就卖一块,一块也卖不了,就放着不卖,等我们房产商同志们都饿了,张开了血盆大口,他们就把这地撂在那里的成本也算到起拍价里开拍,独家的买卖,还不容易做?”刘立杆和张晨说。

    “好吧。”张晨叹了口气,他说:“看起来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土地收储中心待宰的羔羊了。”

    一个人的时候,张晨从柜子里拿出了那张旧的中国地图,上面有一个个五角星,一个五角星就是一家专卖店,都是自己满怀着欣喜画上去的。

    张晨拿了白色的记号笔,把北京涂了,接着盯着马鞍山,犹豫了一下,也涂去了,他又感到了那种强大的势力,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抵御,王丽珍就更不可能,这个五角星,注定是要消失的。

    张晨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南征北战》里,有一句台词是“我们今天大踏步的后退,就是为了明天大踏步的前进。”他预感到自己要开始大踏步的后退了,但什么时候能大踏步的前进,只有天晓得。

    张晨把地图收好,走到了门口,他看到宿舍那边,电子商务部的灯还亮着,就走了过去,他看到不仅那两个营业员在,葛玲和徐巧芯两个,也在帮忙。

    “怎么还没有下班?”张晨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问。

    “下不了,现在才刚刚开始。”葛玲说,“现在天气开始热了,到了晚上十点钟左右,才是**,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时候。”

    “为什么?”张晨问。

    “前面都在外面玩啊。”徐巧芯说,“到了十点钟,澡洗好了,人安静下来了,心情也好了,这个时候打开电脑,就像逛夜市一样逛逛掏宝网,别人家都下班了,没有反应,只有我们马上回复了,她们当然就和我们聊上了,聊着聊着不就下单了?”

    张晨笑了起来,问:“这都是你们总结出来的经验?”

    “不是,是她们两个。”

    徐巧芯指了指那两个营业员,和张晨说,张晨看了看她们,她们有些羞涩地朝张晨笑笑。

    张晨心里有些歉意,这两个这么努力地在工作的女孩子,自己似乎从来也没有注意过她们,直到现在,连她们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

    张晨又不好问,只能拿起她们的销售记录看看,吓了一跳,现在这里,居然每天都可以卖十几二十几件衣服了,最高的一天,竟然卖了四十二件!

    张晨当下不动声色,他也不能表现出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样子,他问:“那个龚雪,还在买衣服吗?”

    “当然,每个月都买,始终排在第一名。”葛玲说。

    “还是那样,一句话也不说?”

    “对,不是一句话,是一个字也不理我们,我们和她说什么,她就是不理。”

    “你们有她qq号?”

    “早不用qq和msn了,这里面自己有聊天软件,叫旺旺,可以直接找客户聊天。”葛玲说。

    张晨有些尴尬地笑笑,看样子,郑慧红他们又进步了,而自己,有些官僚了,每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张晨想到了一件事,和葛玲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葛玲说好,等我对付完这个客户就过去。

    张晨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过了十几分钟,葛玲进来了,张晨问:“搞定了?”

    “搞定了,买了两件。”葛玲说。

    张晨示意葛玲坐,葛玲在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张晨问,那两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大名?搞得他好像知道她们的小名似的。

    “长头发的那个叫钟佩君,短头发的叫李薇。”葛玲说。

    “你看看她们这里,是不是需要增加人手?她们总不能天天这么加班,你和徐巧芯,也不能天天去帮忙。”张晨说。

    葛玲点点头说,需要,如果有四个人的话,上午其实客人不多,只要有一个人值班就可以了,下午和晚上,其他的三个人才上班,这样就可以忙过来了。

    张晨说好,那就再增加两个人,另外,如果她们这里安排一个部门经理的话,你看哪个合适?

    葛玲想了一下,她说,好像李薇更合适,钟佩君有点毛糙。

    “那行,那就定李薇了。”张晨说,“要增加的人,让李薇自己去专卖店挑,反正都是她的老同事,她应该了解。”

    葛玲说对。

    “你把李薇叫过来一下。”

    张晨和葛玲说,葛玲站起来走了出去。

    走了一半,葛玲又走了回来,和张晨说:“师父,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好,你说。”张晨点点头。

    葛玲重新坐了下来,她和张晨说:“就是那个私人订制,现在的人好像越来越有钱了,要求也越来越高,什么宝姿她们已经看不上了,希望能买到一线的世界名牌,有好几个人和我提了。”

    “嗯,你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是,我们是不是需要招一个懂外语的买手,直接到香港和法国、意大利去采购,反正费用加在货品里,这些人都会出的,她们就要求,一是一线的世界名牌,二是最好整个杭城,只有她有,其他人都没有。

    “从服装、鞋子、包包到化妆品都是这样,这一块要是服务好,销售肯定会比现在提一大截。”

    张晨说好,可以,你去安排吧,又笑着问:“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我认识的,像瞿天琳、阿婉、钱芳、谭淑珍,还有你师姐她们,也算有钱了,但她们好像就没有这个要求?”

    “有钱还要有时间啊,天琳姐珍珍姐她们哪里有时间,师姐更是视名牌为粪土,这些都是有钱又有闲的老板娘,老板天天不着家,钱就是她们最好的伴了。”葛玲笑道,“还有就是银行行长,现在年轻的女行长越来越多了,她们互相也在较劲呢。”

    张晨大笑,他说:“好,她们较劲较得越厉害,我们就越有机会。”

    葛玲也笑着站起来,她说:“师父,那我去叫李薇了?”

    张晨点点头说好,去吧。

1337 不同以往的房交会

    今年的房交会,在众房地产商们的翘首以盼中,隆重地举行了,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准备在房交会打个翻身仗,有几家公司,其实是咬着牙,借了高利贷来交的摊位费,但也要想办法挤进来,不挤进来,就没有机会了。

    这些人虽然名片拿出来,还是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或者总经理,住的还是豪宅,出入还是豪车,走路仍然还腆着肚子,但静下来想想的时候,自己冷汗都会流下来,一天接一百个电话,有九十个是要债的,还有一个,是放高利贷的提醒他,明天就要付利息了。

    明天、明天,明天不是房交会就要开了吗,房交会一开,一切就都好了。

    这几年下来,大家都已经习惯,房交会就是解决他们资金困局的一帖良药,要是没有房交会,接下来的土地拍卖,谁有钱去拍土地啊,收储中心每年都把春秋两次的土地拍卖,放在春秋两届房交会后一个星期,不是没有道理的。

    地方政府里有的是能人,你会算的账,他们比你还算得清楚。

    刘立杆和谭淑珍说,越是到了这个困难的时候,我们就越要大张声势,这样才能让别人看到我们的实力。

    谭淑珍同意刘立杆的这个说法,她也觉得,只要是胖子就好,谁知道你的脸是吃胖的,还是自己打胖的,房地产行业,也是一个赢者通吃的行业,顶着行业老大的地位,实在是有很多的便利,不管是政府还是媒体,都对你青眼有加。

    购房者就更是了,他们浙江锦绣的房子,价格始终是杭城最贵的,还不就是因为他们是老大,大家都觉得贵得有道理。

    他们因此拿下了比以往更大的展位,有一百二十多平方,还请张晨设计了一下,精心做了装修,在众多的参展商当中,参观者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家公司不同凡响。

    谭淑珍提议,三分之二展位,用来展示他们杭城的几个项目,还有三分之一的展位,集中展示他们在全国各地的项目,这样一来,可以让大家看到我们公司,早已不是一家局限在杭城本地的企业,已是一家全国性的公司。

    二来,万一真的有人要买苏州南京厦门上海宁波武汉合肥的房子呢,这不是顺手薅了一把羊毛?那些温州、台州和义乌的炒房团,他们可是南下北上,全国乱窜,哪里的房子都会买。

    刘立杆和老谭都觉得谭淑珍的这个提议很好,他们还从这几个地方,各抽调了一个人来,这样有人问起当地的项目时,他们最清楚,可以给出解答。

    万事俱备,只等着大幕拉开,有请房交会登场了。

    房交会开幕的这天上午,刘立杆和谭淑珍、老谭,都特意先到公司,然后再乘一辆车一起过去。

    他们到了世贸中心,远远地看到,心里就乐开了花,开幕式还没有开始呢,他们就看到整个世贸中心前面的广场上,人山人海,盛况不输以往,看样子这房交会的铁律,没有例外,今天又开始起作用了。

    三个人都吁了口气,老谭去停车,刘立杆和谭淑珍下车,朝大门口走去,一路上碰到了不少认识的同行和媒体记者,大家都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每个人脸上,都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看样子大家对今天的盛况和结果,已经形成了共识。

    这些长期跑房地产新闻的媒体记者,他们几乎已经和整个房地产行业融为一体,仗着自己人头熟,每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都会卖他们面子的优势,别人拿不到房号的时候,他们能够拿到,他们在从事自己记者工作的同时,几乎无一例外,也都兼当炒房客。

    每个人手里都有房号待沽,房地产行业的萧条,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这也是为什么房地产行业只要稍有一点利好消息,这些媒体就马上闻风而动、大肆鼓噪的原因,他们不是客观的旁观者,也是参与其中的既得利益者。

    眼看着今年又会有一个结果可期的房交会,手里的房号,从今天开始,将不再是他们的忧愁了,他们的脸上,怎能不跟着闪耀幸福的光芒?

    谭淑珍和刘立杆,没有在外面逗留,而是凭着胸前的参展证,直接进去了展厅里面,走到了自己的展位。

    他们的销售总监小吕,看到他们来了就迎了过来,脸被兴奋燃烧得都是朝霞,激动地问:

    “刘总、谭总,你们看到没有,外面都是人?”

    谭淑珍笑道:“看到了,看样子今天不会太坏,你们可都要做好准备。”

    小吕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谭总。

    两个人走去隔壁的摊位,那家公司的老板看到刘立杆和谭淑珍就笑了起来,大家不言而喻,另外一家公司的女副总,看到谭淑珍就走了过来,和她说,妈呀,我昨天晚上还紧张得一个晚上没有睡着,就担心今天整个展会冷冷清清,还好还好。

    刘立杆逗她:“那要是冷清了你怎么办,去大街上拉人?”

    女副总白了他一眼说:“要去那也是谭总去,她相貌好,能够吸引人,我这矮冬瓜一样的,不要把人都吓跑了。”

    刘立杆和谭淑珍大笑。

    没开展之前,两个人在展厅里转了一圈,心情那是无限的好,不光光他们好,整个展厅里的人都心情好,而好心情,是会传染的。

    他们走回自己展位的时候,外面的西洋乐队已经骤然奏响了气势恢宏的拉德斯基进行曲,预示着本届房交会将大踏步地前进。

    开幕式开始了,他们听着从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李勇的声音,刘立杆看了看谭淑珍,笑道,还不错,这个家伙吨位够,中气也足,在这种大场面,能压得住。

    这次房交会是李勇的处女秀,李勇去年年底,刚刚被任命为杭城市的常务副市长,所以这房交会领导致辞的活,就由他来干了。

    李勇的话音甫歇,展厅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大家站在那里,眼睛都盯着大门的方向,心怦怦乱跳。

    大门一开,人潮“轰”地涌了进来,里面的人也霎时活泛起来。

    和往常一样,涌进来的人潮马上分流到各个展位,看模型,拿楼书和资料,问东问西的,每个展位都被人挤满,大家都忙碌起来。

    但渐渐的,刘立杆和谭淑珍就感觉出了异样,今年的这些人,不是说着普通话,就是说着杭城话,看样子基本都是本地人,那些温州话、台州话、绍兴话和义乌话,仿佛从这个展厅销声匿迹了,再听不到,这又是以往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以往,这几个地方的炒房团,可是占了半壁江山,他们今天,都去哪儿了?

    接着,刘立杆和谭淑珍脸上的神情凝重起来,他们发现,这些涌进展位的本地人,基本是看的多,问的多,拿资料的多,真正有意愿购房和订房的,很少。

    刘立杆悄悄地退了出去,他去其他的展位看看,发现也是这个情况,那位女副总看到刘立杆,就朝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走过来,悄声和他说:

    “搞胀了,都是来撒子的(糟糕,都是来玩的。)”

    刘立杆点了点头,他明白了,这么多人来,原来都是来灵市面看行情的,并不是来买房和订房的,热闹的只是人头。

    李勇在一大帮的人簇拥之下,进来展厅视察,他走进刘立杆他们的展位,站住了,刘立杆和谭淑珍迎了上去,李勇问刘立杆,怎么样?

    这么多的人在,刘立杆也不好说什么,他只能说,谢谢领导关心,还好,还好。

    心里却是欲哭无泪。

    第二天,整个展会和前一天相比,人就少了差不多一半,那些灵过市面的人,昨天已经来过了,今天就不会再来,除非是有意愿买房的,才会犹豫着一看二看三看。

    刘立杆在展厅里,待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去了,自此,一直到结束,他都没有再在房交会上出现。

    众房地产商们翘首以盼的房交会,现在变成了对大家的煎熬,到了第三天,所有公司的老板就几乎集体缺席,只剩下销售人员,还在这里从从容容地接待那些购房者。

    参观者当中,老头子和老太太开始多了起来,他们来的目的,是拿免费的楼书和资料,每家公司在这上面,都下了血本,用了很厚的铜版纸,当废纸卖的时候,很划算,份量很足。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人一天比一天少了。

    在寂寞和集体的失落中,本届房交会终于落幕,据组委会的统计数据显示,本届房展会的参观人数、商品房成交面积和成交额,均比上届下降了32.4%、281%和201%。

    看着这一组数据,谭淑珍和刘立杆说,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成交面积和成交额,都是两百以上的跌幅,但参观人数没有那么可怕,说明大家购房的**和冲动还在,只是被大的形势吓住了,不敢出手,一旦形势好转,他们马上就会出手。

    “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井喷式的报复性购买。”谭淑珍说。

    “但愿吧。”刘立杆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

    “而且,你要明白,这个参观人数的减少,据我们在现场看,少了的是外地人,这么说起来,本地人其实还是在增加的。”谭淑珍说。

    “光增加人,没有销售有什么用?”老谭问。

    刘立杆稍坐直了身子,精神头回来了一点,他说:“本地人里,钢需的比例比外地人高,本地人增加,说明虽然销售没有增长,但钢需在增加,如果是钢需的话,他们屏不了多久的。”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谭淑珍看了看刘立杆,笑道。

    老谭明白了,他说,也就是说,只要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先动?

    “而且,这一波的‘宏观调控’,已经把杭城房地产中的泡沫挤掉了,这对我们来说,可能不一定是坏事。”谭淑珍继续说。

1338 雪,一片一片一片……

    房交会结束,接下来就是一个星期后的土地拍卖会,在要不要报名参加这一届的土地拍卖会,刘立杆和谭淑珍产生了分歧,刘立杆主张参加,谭淑珍认为应该放弃。

    刘立杆说,其他的城市,我们可以放弃,在杭城怎么可以,我们浙江锦绣,缺席过哪一届的杭城土地拍卖会?

    “大哥,现在是要活命的时候,不是争面子的时候,我们现在手里的土地储备,已经足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再去买土地。”谭淑珍说,“这样的形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账上的资金枯竭,会要了我们的命的。”

    “按你的逻辑,那我们连这次的房交会都不用参加了,更不用去拿什么最大的展位,那个,不也是在争面子吗?”

    刘立杆说,谭淑珍愣了一下,不过她马上回过神来,她说:

    “那个花的是小钱,是用小钱去博大名声,我们还博得起,土地拍卖能一样吗,那很可能会要我们的命的,大环境这么差,把钱变成土地容易,举举牌子就行,但要把土地变回钱,那就难了,真到了那天,可以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任人宰割,就没有出路。”

    谭淑珍坚持着自己的看法,她说着的时候,看到刘立杆不停地摇头,看得她心烦,说完了就叫:“别晃脑袋,说!”

    “我觉得我们认为的,市场的钢需还在的判断是正确的,只要钢需还在,不管政策多么严厉,这个需求都会被释放出来,只是速度快慢的问题,而不是有或没有的问题,而且,从经验来看,所有的‘宏观调控’,最见成效和最严厉的,都是在前三个月。

    “这三个月,最高层为了达到调控的目标和效果,政策会密集出台,而下面又会层层加码,传导到社会上,会带来寒蝉效应,但这种效应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递减的,人的心理也会产生疲态,所以我觉得,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

    “我们在最艰难的时候,还能坚持下来,接下去,也不会比这更差了,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没有到那么悲观的时候,不应该去想怎么活的问题,而是要想怎么活下去的问题……”

    “这个有什么区别?”谭淑珍打断了刘立杆的话。

    刘立杆说:“本质的区别,只想着怎么活,是被动的,消极的,是在穷于应付,而考虑怎么活下去,是积极的主动的,考虑怎么活下去,其实是考虑怎么活得更好,这是有选择的。

    “我们现在手里的土地储备,你觉得还够,那是你站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但要是市场回暖,你还会认为我们的土地储备够吗?肯定是远远不够。

    “我判断,因为这次房交会的结局不理想,这次的土地招拍挂会很冷清,土地的价格不会高,正好是我们可以进入的时候,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以最低的价格拿下哪怕一块地,就可以摊低我们的土地成本。

    “等到下次土地拍卖,我们有这地打底,就敢和别人抬价了,因为平均下来,我们的土地成本,还是会比他们大多数的公司低。”

    “你说的这是理想状况。”谭淑珍说,“那要是下次的土地拍***这次还低呢?”

    “不可能,我说过,最坏的状况已经过去。”刘立杆说,“还有,你看现在虽然房产销售惨不忍睹,但杭城的房价并没有如大家预期的在降价,为什么,说明每家公司还是惜售,惜售的原因是这两年形势太好,可以卖的都提前卖了,手上没有什么土地了。

    “大家手上都缺土地,这在土地市场,也会形成钢需,土地招拍挂一年只有两次,他们可以缺席这次的拍卖会,顶多再缺席一次秋季的拍卖会,还能连明年的也缺席?那他就应该打铺盖走人,别留在这个行业了,等到大家重新进场的时候,地价可能便宜吗?”

    “你让我想想好吗?”谭淑珍看着刘立杆说,“我承认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要好好想想,还要算算账。”

    “好。”刘立杆点点头。

    谭淑珍想了一个晚上,又在财务部待了一个上午,她走进了刘立杆的办公室,和他说,我们要去一趟香港,如果这次香港之行,能达到预期,我就同意这次拍卖会再出手,不然,你就是把我开除了,账上的钱也不能动。

    “去香港干嘛?”刘立杆不解了。

    “去把我们现在能变现的东西变现了。”谭淑珍说。

    刘立杆明白了,他问:“你是说杭城中心裙楼的租金?”

    “对,我们现在手上能变现的,只要土地、房子和杭城中心裙楼的租赁权。”谭淑珍说,“总不能卖了土地去买土地,房子的变现现在也不现实,唯一能马上变现的,就是杭城中心的租赁权。”

    “可是,这按照原来的意向书,不是今年下半年才签正式的协议吗?”刘立杆问。

    “对啊,所以我们要去香港,不仅要求他们现在签协议,而且要求,把原来五年支付一次的租金,改成八年或十年,作为回报,我们可以允许他们提前进场,在租金上,也可以给予优惠。”谭淑珍说。

    刘立杆说好,我马上联系,什么时候去?

    “越快越好,要是没赶上土地拍卖会,就没有意义了。”谭淑珍说。

    当天傍晚,刘立杆和谭淑珍就去了香港,这次的香港之行很顺利,把五年改为十年,这个本来就是对方需要的,作为一个大商场来说,没有连续十年以上的经营,是赚不到钱的,虽然十年租金一次支付,他们的资金成本提高了。

    但反过来,这十年提前支付的租金,等于是把他们十年的经营成本锁定了。

    内地现在是房地产不景气,不是其他行业都不景气,相反,其他行业是过热,不然就不必“宏观调控”了,他们很看好内地的市场,包括每年增加的中产阶级的人数,和他们在北京、南京已开张商场的营收,都证明了他们的选择是对的。

    作为回报,刘立杆他们同意对方提前半年进场装修,而这半年,不计算在租期之内,这对对方来说,是很大的优惠,足可以抵多支付五年租金产生的成本了。

    而对刘立杆他们来说,只是允许对方现在进场还是按原计划下半年进场,差别并不大。

    双方很快就签订了协议,对方的租金,也是从他们在内地的公司汇过来,不存在跨境汇款的问题。

    等刘立杆和谭淑珍回到杭城,这笔钱已经到他们账上,现在,他们就要准备去参加土地拍卖会了。

    去参加土地拍卖会之前,谭淑珍还是划出了一道红线,她和刘立杆说,八个亿,这次拍卖会动用的资金,不能超过八个亿。

    这次土地拍卖会和房交会不同,是在大家普遍不看好的情况下举行的,参拍的公司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就是这三分之二的公司,大家也都是抱着和房交会的参观者一样的心情,是来灵市面看行情的,并没有拿地的打算,也没有那个资金。

    大家同行看到,彼此都是苦笑着摇头,会场里弥漫着一股悲观的气氛。

    主办方也知道,这次的拍卖会可能会不尽如人意,所以这次拍卖会,连以往那种台上拍卖桌后面,一长排的主席台,坐着一长溜的各位领导的场面也没有了,只是由储主任宣布拍卖会开始,就开始了。

    拍卖会之前,储主任看到刘立杆和谭淑珍到了,踱着方步走过来,悄声和刘立杆说,你小子给我点面子,今天可不允许只是看戏。

    他是事先知道,今天有很多人来,就是来看戏的。

    刘立杆故作哀兵,他说,我连行头都买不起了,怎么上台。

    “滚!”储主任不理刘立杆,转身和谭淑珍说:“看好这小子,踢也给我踢上台。”

    谭淑珍只能笑笑。

    土地收储中心自己也不看好这次拍卖会,所以他们创纪录地,只拿出了一共四块地拍卖,这四块地,都在杭城的老城区,应该是原来最抢手的土地,这次为了吸引人气,明知道不可能和原来一样,价格被一路抬上去,没办法,他们也只好忍痛拿了出来。

    拍卖会开始,第一块地,是位于文一路的地块,起拍价三点八亿,每一次加价五十万,刘立杆举了举牌,金都房产的把价格抬到了三亿八千零五十万,刘立杆又加了一次,对方没有继续加,而是笑着和刘立杆比了一个“你请”的手势,刘立杆以三亿八千一百万拿下。

    会场顿时骚动起来,大家都预计今天的拍卖会会冷,但冷到这个程度,还是没有想到。

    第二块地是在黄龙,刘立杆他们的“锦绣家园”过去不远,起拍价四点三八亿,拍卖师喊价之后,结果没有人举牌,大家又是吃了一惊,谭淑珍在脑子里迅速地算着,这块地加上前面的,虽然总价已经超出了她原来预期的八亿,但还在可承受的范围。

    最关键的是,这地块的位置和价格,都实在是太诱人了。

    谭淑珍在拍卖师四点三八亿第二次的时候,和刘立杆说,举。

    刘立杆举了举牌,以起拍价拿下了这块地。

    接下来的两块地,因为无人应价,直接流拍,大家都盯着刘立杆看,刘立杆的手刚动了动,就被谭淑珍紧紧握住了,好几年没有手碰手,没想到第一次握手,是在这个场合,刘立杆心里只能苦笑。

    整场拍卖会,只进行了二十几分钟,就有些狼狈地结束了,而谭淑珍握着刘立杆的手,到这时才放开。

    杭城的土地,居然流拍,而且是核心区域的土地,很快就成为了一个新闻,要知道这可是杭城自从实行土地招拍挂以来的第一次,以往,这土地拍卖会可是制造一个个“地王”传奇的地方,现在居然有土地流拍了。

    但这只是开始,土地流拍似乎在浙江各地形成了一个共振效应。

    不久,嘉善举行的八块政府储备土地使用权招标会上,竟有五块遭遇流拍的命运。

    五月十二日,绍兴柯桥四块房产用地拍卖,只成交了一宗。

    五月十三日,宁波五宗地块出让,竟然也有两块居住用地未能成交!

    冬天还没有过去,雪,一片一片一片……

1339 女人的话题 (谢谢万古长青闫大帝!)

    小芳打电话给张晨,和他说她后天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张晨手拿着电话想到,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小昭离开他们已经一年多了,而小芳去美国也一年了。

    张晨和小树、姚芬一起去上海浦东机场接的小芳,小芳一个人在美国待了一年,人成熟了很多,看到她笑着朝他们走来的时候,张晨恍惚了,他感觉朝他们走来的是小昭。

    直等到边上小树叫着“二姐”的时候,张晨才醒悟过来。

    回杭城的路上,小芳和张晨说,她有三个月的假期,要到八月底才回美国。

    张晨和小芳说,以后放假了,不要急着回来,在美国东西海岸,到处转转,到了美国,就要把美国了解个透。

    小芳嗯嗯地点着头,她说,我不是想你们了嘛。

    过了一会,又说,我很想我姐。

    回到了杭城,前面就要经过米市河边时,小芳说她想先去看看小树的那幅画,她在网上,只是看到照片,就哭得一塌糊涂了。

    张晨说好,把车左转,去了湖畔油画馆,在停车场里停好车,四个人朝油画馆走去,走到门口,小树却止步了,在门口蹲了下来,没有跟着他们继续走,张晨正想问他怎么了,姚芬拉了拉他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

    三个人进去之后,姚芬才和张晨说:“不敢看,每次进出这里,都是低着头走过去的。”

    张晨明白了。

    再看小芳,已经怔怔地站在《姐姐》前面,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其他进进出出油画馆的人,有些诧异地看看她,又看看画,他们诧异的是,这个女孩,和画里的女孩实在是太像了。

    有一个和小芳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走过来,她站在小芳的身边看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画的是你?”女孩问。

    小芳摇了摇头:“不是,我姐。”

    “她怎么了?”

    “不在了。”

    “哦,真可惜。”女孩叹息了一声,“你和你姐,长得可真像,你姐对你,一定很好。”

    小芳说对,我姐和我很好,她和谁都很好。

    两个女孩子,站在那里交谈了起来,张晨和姚芬走去了一边。

    张晨问赵欣要了一本他们湖畔油画馆的画册,画册的第一页就是《姐姐》,画册是瞿天琳他们印的,画面的还原度和清晰度很高,张晨给了小芳,和她说,这比网上的清楚。

    回到了“锦绣家园”,张晨问小芳:“是先去看爸妈还是……”

    “我想先去看姐,告诉她我回来了。”小芳说。

    张晨说好。

    小芳还是住她自己原来的房间,小树帮小芳把行李提了上去,小芳一进房间,第一个就是跑去了张晨的卧室,把门关上了,不一会,张晨和小树姚芬,就听到从房间里,传来小芳的哭声。

    他们去了张晨的父母家,小昭的父母,早就在这里等了,向南和向北,和一年前小芳走的时候相比,身高长了一大截,再看到小芳,两个人都有些害羞,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叫着“小芳姐姐”,直接就扑了过来。

    而是等到小芳朝他们招招手,让他们过来,两个人这才过去,牵住了小芳的手。

    不过这一接触,两个人就再也不肯放开小芳了,一直就跟着她。

    吃晚饭的时候,谭淑珍和刘立杆也来了,谭淑珍看到小芳就说,小芳已经是个大人了,这和小昭是越来越像了。

    ……

    张晨和贺红梅的事情,小芳的爸妈,在小芳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和她说过。

    张晨和小芳,两个人回到他们住的房子,小芳问张晨,姐夫,你和红梅姐,现在怎么样了?

    “很好啊。”张晨说。

    “那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红梅姐的年纪也不小了,姐夫,红梅姐人很好,而且,你们要是结婚了,我姐也会很放心,我知道。”小芳说。

    张晨笑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把你和北北交给红梅姐,我姐会很放心,也一定会很高兴。”

    “我也知道。”张晨说,“小芳,你知道你姐最后的时候,在病房里,她和我说了什么吗?”

    “她让你娶红梅姐,还和你说,红梅姐会对北北很好的。”小芳说。

    张晨奇怪了,问:“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外面走廊,都盯着你们看呢,听不到声音,还不会读唇语?不光我知道,珍珍姐、天琳姐她们也知道,红梅姐也知道。大家都知道,我姐那个时候,最放心不下的,还不是你和北北。”

    张晨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红梅很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确实很好,但我们是不可能结婚的。”

    “为什么?”小芳问。

    张晨就把贺红梅和他说的话,告诉了小芳,小芳沉默了。

    等到贺红梅来杭城的时候,小芳跟着张晨,一起去萧山机场接她,两个人看到,老远就用重庆话喊了起来,接着抱到了一起,又蹦又跳的。

    小芳回来了,贺红梅就没有去住国际大厦,而是和以前一样,和小芳睡,洗好了澡,两个人坐在床上,就有说不完的话。

    很快就说到了张晨,小芳看着贺红梅,很坦率地说,红梅姐,我姐把我姐夫和北北交给了你,你们怎么还不结婚,你是不是嫌弃我姐夫有了张向北?

    “掌嘴,我怎么会嫌弃北北!”贺红梅骂道。

    “那是因为什么?”小芳问,“就因为我姐夫心里始终会有我姐?”

    贺红梅点点头:“对。”

    “小气,我姐都不在了,你还要计较。”小芳说。

    贺红梅看着她,叹了口气:“我不是计较,我是害怕。”

    “害怕什么?”小芳吃了一惊,问。

    “你姐夫心里始终有你姐,我害怕我们结婚,他就会老是拿我和你姐比,哪怕他不想,下意识地就会比,看着我他就会想,小昭不会这样说,小昭不会这样做,小昭这样小昭那样,就好像我们不是两个人在一起,而是三个人生活在一起,那会比出麻烦和毛病来的。”

    贺红梅停了一下,又说:“我也不想和你姐比。”

    “那你们怎么又在一起了呢?你说下意识,结婚了以后,他会下意识地比,你们现在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怕他也会比?”小芳问。

    “现在没有义务啊,比就比好了,他要是觉得我不如你姐,走开就是,可以不用理我,结婚了,他就会想走开又走不开,心里这样想,表面又装成那样,时间久了,人会变得虚伪,我不想那样,也不想你姐夫变成那样,那样会让我对人失去信心的。”贺红梅说。

    贺红梅说着的时候,小芳一直盯着她看,盯得她心里都毛了,骂道:“你看我干嘛?”

    小芳摇了摇头,她说:“我不知道你这是自卑还是自信,或者两者都有,有时候还真的会是这样,因为自卑而自信,或者反过来,因为自信而自卑,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人都是有过程的,经历过,就会留下记忆的痕迹,别说我姐和我姐夫,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就是我,小时候还暗恋过我们班长呢,现在想起来,脑海里还会有他的样子,怎么办,要我把脑壳打开洗干净?

    “红梅姐,你别和我说,你就没这样的经历,脑子里就没有过这样那样的男人,你从幼儿园开始,想着的就只有我姐夫?是不是肯定有,你能把你的记忆洗去吗?你洗不去,干嘛就要求我姐夫把我姐洗去?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哎呀,这是两码事,我不是要求你姐夫把你姐洗去,他真要洗去了,我还会觉得他无情无义。”贺红梅说,“对了,幺妹,你有男朋友了吗?”

    小芳摇了摇头,贺红梅“哈”地笑了一声,骂道:

    “你看看你,一个连恋爱也没有谈过的人,不知天高地厚,在这里和我讨论恋爱和婚姻问题,还一套一套的。”

    “怎么就不能谈了?”小芳不服气地说,“你谈过几个破恋爱,有什么了不起,我这是在和你讲道理。”

    “幺妹,没谈过恋爱,有很多事情,你就理解不了,懂吗?你见过猪跑,但你不是猪,不知道它为什么跑,这男女之间也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讲的,就是靠感觉。”贺红梅说。

    “什么感觉,说来说去,还是小气。”小芳说。

    “不是。”贺红梅说。

    “就是。”

    “就不是。”

    “就是就是就是。”

    “就不是就不是就不是。”

    两个人说着就斗起了嘴,最后都倒向一旁大笑。

    “不行,你等着。”小芳说着就下了床,贺红梅问:“你去干嘛?”

    “我去叫我姐,让她到这里听我们说话,让她评评理。”小芳说。

    “去就去!”贺红梅跟着也下了床。

    两个人走到外面,走到了张晨的房间门口,小芳伸手敲了敲门,叫道:“姐夫,开门。”

    张晨走过来,把门打开,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问,什么事?

    小芳指了指张晨的身后,和他说:“我们想让我姐,和我们一起睡。”

    贺红梅笑道:“你不是要她评评理吗?”

    “是啊,和我们一起睡,我们说话,她也听着,你要是胡说,我就让她骂你。”小芳说。

    “你才胡说。”贺红梅骂道。

    张晨不知道她们两个嘀哩咕噜在说什么,不过,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风格不是一向如此吗?

    张晨笑着让到了一边,小芳走进去,捧起了小昭的骨灰盒,贺红梅拿起了小昭的画像,还和画中的小昭说:

    “走了,小昭,我们去教训教训这个幺妹。”

    哞哞哞哞。小芳头伸过去,朝贺红梅做着鬼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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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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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