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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98 大王来了(谢谢万古长青闫大帝!)

    刘立杆和土地收储中心的储主任一起吃了晚饭,又活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和张晨说,明确的信号已经发出去,储主任会按我们的意思和鸭蛋头那边沟通。

    我已经把话撂下了,这一块地,鸭蛋头不要我们要,鸭蛋头要造多高的楼,我就造多高,别以为只有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我们他妈的也一样会敲木鱼。

    张晨把延安路专卖店要拆迁的事情,打电话和贺红梅说了,贺红梅在电话里就哭了起来,她说,怎么这么倒霉啊。

    贺红梅自己是做服装的,她知道专卖店对于一个服装品牌的重要性,专卖店不仅是卖衣服的地方,它也是形象店,通过整个店面的装修和卖场的布置,把你品牌的理念,整体地展现在你的受众面前。

    这也是当初张晨为什么要把这里,叫做女性生**验旗舰店,而不是服饰店的原因,女性生活,才是他们半亩田的品牌价值导向。

    张晨故作轻松,反过来安慰贺红梅说,没有关系,等新大楼造好,又会有更大的专卖店的。

    贺红梅叹了口气:“那一切就要重新开始了。”

    确实,两三年不见,再见面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当年经常光顾他们这里的老顾客,可能都已经从青春靓女,变成孩子的妈了,更重要的是,在这当中,她们可能已经接纳新的品牌,半亩田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昨日黄花,一切,确实是要重新开始。

    而重新开始,从来都比开始更加困难。

    放下电话,张晨的心里也乱糟糟的。

    张晨和徐巧芯去下沙厂里,在路上,他打电话给汉高祖刘邦,汉高祖刘邦告诉他,他也在下沙,张晨就让徐巧芯,先转去汉高祖刘邦他们的中央厨房。

    张晨把延安路专卖店要拆迁的消息,和汉高祖刘邦说了,他也愣住了,张晨知道,他们在半亩田的奶茶店,是他们杭城所有奶茶店里生意最好、也是形象最好的店,这也是他们的旗舰店。

    张晨和汉高祖刘邦说,刘大哥,你放心,找到了新的店面,我一定会帮你设计出一家更漂亮的店。

    汉高祖刘邦说,谢谢你,小老弟。

    张晨知道汉高祖刘邦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肯定也很不好,两个心情不好的人在一起,只会让彼此的心情变得更糟。

    张晨稍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在回厂里的路上,徐巧芯问:“老大,你今天好像不高兴?”

    张晨笑问:“你怎么知道?”

    “你今天都不怎么说话。”徐巧芯说,张晨笑笑,不语。

    “老大,我也不知道半亩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徐巧芯说:“不过老大,你放心,我外贸公司,一定会越做越好的。”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张晨感到很窝心,张晨说:“谢谢你,巧芯!”

    ……

    很长一段时间,任溶溶一直在网上寻找着老倪和陈雅琴的踪迹,从盘中,外盘内盘,天胶、伦敦铜、上海铜、铝,或刚上市不久的燃料油。

    任溶溶断定老倪不会去做大商所的豆粕和郑商所的农产品,而会逗留在上期所的几个期货品种之间。

    老倪对农业和农村,有着深深的厌恶,没有其他的原因,就因为他是从农村出来的,当他嗅到有机会跳脱农门,从烂泥田走出来的时候,他马上就走上田埂,放下卷起的裤管,套上皮鞋,去轻纺城做生意和办工厂了。

    他对农村的厌恶,甚至会影响到他期货产品的选择,毕竟要天天看盘,天天盯着那些让自己讨厌的,好不容易摆脱的字眼,什么豆粕、黄大豆、玉米、棉花、强麦,生理上就会有一种不舒适。

    任溶溶早就知道,在她和陈雅琴在操作的时候,老倪自己也在看着盘,不然他就不会那么几个小时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只是他不想让她们知道而已。

    老倪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控的人,要知道他在公司,可是那种,连一盒订书针的报销也需要他签字的人,虽然在另一方面,他又是豪爽和有气魄的,比如他会去买飞机,为了女人会不惜血本,对她和陈雅琴,应该说也还不错。

    但没办法,从骨子里,他就是一定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然他早就挂掉了,也不会做得这么大,轻纺城是个生意场,生意场就有各种的尔虞我诈,稍有不慎,你就会赔的倾家荡产。

    任溶溶相信,从她走后,老倪肯定会越来越多地干涉陈雅琴的操作,把自己赶走,可能也就有这个意思,在老倪的眼里,陈雅琴一直还是他众多的女人之一,是他可以掌控的,而她,任溶溶,就不是,找个由头把她赶走,大概是老倪早就想干的事。

    他一来是觉得陈雅琴已经可以挑大梁了,还有就是,他自己要从后台,走到前台,不再需要任溶溶这个掣肘。

    当老倪自己开始强势介入的时候,任溶溶断定,陈雅琴会步步退让,这种退让,是带有一直厌恶在里面的,就是,我懒得和你计较,懒得再理你。

    任溶溶知道,陈雅琴现在喜欢的是孟平,她越喜欢孟平,就越对老倪感到厌恶,他们那一段不堪的过去,已经成为了她的污点,丑陋的胎记,影响她和孟平进一步的接近,孟平和老倪还是合作的关系呢,她能怎么办。

    期货交易是零和博弈,和股票不同,股票上涨的时候,可以是所有买这只股票的人都喜笑颜开,都赚到了。

    期货不是,期货是有人赚就肯定有人赔,有人笑的时候,肯定就有人哭,我的口袋满了,那肯定是别人的口袋瘪了,零和博弈是一个好听的词,说简单了,就是我怎么想办法,合法地从别人的口袋里拿钱。

    任溶溶要让老倪哭,从离开“锦绣江南”的那一刻开始,任溶溶就自己给自己立了一个目标,那就是一定要让老倪哭,一定要让老倪口袋里的钱,都到自己的口袋里。

    几年了,任溶溶一直在寻找着老倪,找到了就盯死他,我在暗处,你在明处,不是说暗箭难防吗,任溶溶盯紧了老倪之后,就不松口了,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她接下来,需要等待的是一个机会,射出自己的箭,直插老倪的心窝,让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任溶溶有的是耐心。

    除了在盘面上找他的蛛丝马迹之外,任溶溶也在各个期货交流的论坛和聊天室里找,从会想到买飞机,成为中国第一个买飞机的私人老板,就看得出来,只要顺风顺水,老倪就不是一个低调的人,他很喜欢也很享受那种万人敬仰的感觉。

    就像他很喜欢那些女孩子用她们的大眼睛,无限崇敬地看着他,这会让他飘飘然,很乐意把钱一沓沓砸在这样仰视着他的脸上。

    很快,任溶溶就在聊天室里找到了老倪,老倪的网名,居然大大咧咧地就叫老倪,呵呵,知道他有多膨胀了吧。

    任溶溶让自己的手下,都进了这个聊天室,任溶溶和他们说,你们就盯着这个老倪,每天给他灌**汤,说自己怎么怎么惨,找不到方向,亏了多少,奉承他,叫他枭雄,倪大王,倪天王都可以,就说要跟着他混,跟着他去打江山。

    任溶溶一声令下,手下的人马上进入角色,老倪只要一进聊天室,聊天室里就一片惊呼,这个说大王来了,那个叫让开让开,快给大王让座上茶,更多的是问老倪,今天该买什么,多还是空,止损多少?

    老倪呵呵笑着,得意地说:“我从来不设止损,想对着干的来啊,对劈,看最后谁先逃走。”

    下面“哇”地一声,无限敬仰,到底是大王,财大气粗,谁敢和大王对着干?

    任溶溶也在这“哇”的一片人里,她心里冷笑,哼哼,已经开始不设止损了,果然是陈雅琴都控制不住了,等着吧,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止损的重要性。

    任溶溶掐着时间,她发现老倪每天来聊天室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任溶溶知道时机成熟了,她在聊天室里提议说,倪大王,成立一支倪家军吧,我们这些小户,没有其他的指望了,只盼能跟着你喝点汤。

    任溶溶的提议获得了一致的赞同,有人说对啊,倪大王,今后你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

    还有人说,对对,领着我们大兵团作战吧,我们的实力虽然和大王不能比,但人多啊,凑起来的力量也不小。

    我们穷人翻身就指望你了,大王。有人说。

    倪大王,求求你,千万不要甩下我。还有人说。

    任溶溶都想象得出来老倪坐在电脑前的样子,他这个时候,一定是嘴里不停地啧啧着,得意地环顾左右,虽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但他还是会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老倪最后应允了。

    倪家军就此成立。

    从此,任溶溶让她的手下,拿一点小钱,每天就跟着老倪走,让他坐庄,你们就跟着庒,他做多你们做多,他卖空你们卖空,跟着他的指令,明白了吗?

    手下都说明白了。

    任溶溶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从上往下看着桌子上的电脑屏幕,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放出去的饵已经被老倪咬住了。

    你逃不掉的,倪总。

    任溶溶离开了办公桌前,走到了宽大的窗户前面,看着窗外的黄浦江,看着对岸的外滩,人如蝼蚁,往来熙攘。

    江面上有两条船,它们好像是在丈量着黄浦江,一点点地移动着。

    有人敲门,任溶溶回过了身,门推开了,前台的小姑娘龚雪和她说:

    “任经理,刘总让你去会议室。”

1399 我妈

    刘芸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过去打包,封存起来。

    从离开海城的那一天起,刘芸就和过去一刀两断,这么多年,她除了和自己的父母,还保持着基本的联系之外,就和自己的过去,彻底中断了联系。

    哪怕是和父母,刘芸和他们通电话的时候,也不会说太多,只是告诉他们还好,告诉他们自己工作很忙,连很好也不敢说,她妈妈那个退休的初中语文老师,咬文嚼字,有自己的一套。

    开始的时候,她每个月会给家里寄五百块钱,后来到了一千,现在是每个月两千,绝对不敢寄太多,也不敢寄太少,寄太少,她妈妈马上警觉,对一个北大的毕业生来说,这就不是还好了,寄太多也一样,那就不止于还好。

    刘芸盘算了之后,从五百到两千,都是很合适的数字,也表明随着全社会物质文化的发展,自己的收入,也在年年增加,你们不用担心。

    刘芸知道,自己贴补的这点家用,加上他们自己的退休工资,可以让自己的父母,在重庆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她不敢把自己真实的情况,告诉自己的父母,要是他们知道,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她妈妈肯定会自作主张就到上海,住到了她的家里,主宰一切,对刘芸来说,那就是噩梦的开始。

    刘芸保持着两年回家过年一次的频率,理由还是自己的工作很忙,但其实,每年刘芸从十二月下旬开始,直到中国农历春节正月十五之后的这一两个月的时间,要是不去纽约的话,刘芸待在上海,基本就没有什么事。

    十二月下旬开始,美国人要过年了,母公司那里的人,还有她的那些投资方,一个个都走光了,而老外休假的时候,那是属于私人的时间,连电话也找他们不到。

    等到他们开始一个个恢复联系,国内这里,差不多要开始春节假期了,国内的单位,已经没有几个人还会正正经经做事,都在等着放假,刘芸有时会趁着国内的这个空窗期,去一趟美国,拜访那些投资方,和他们沟通来年重要的投资案。

    刘芸每次打电话回家,和她妈妈说今年春节不回家的时候,她妈妈都会暴跳如雷,对着话筒就破口大骂,在电话里要死要活的,刘芸会把电话放在一边,去干自己的事,过二十分钟再拿起电话,她妈妈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

    刘芸说,好了,我也没有办法,我要想不被开除,就必须在单位值班。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刘芸知道,她妈妈放下电话,还气咻咻的,但也绝对不会有放下她在重庆的舒适生活,去赶又挤又脏的春运火车,跑到上海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的念头。

    但如果刘芸连续两次打这样的电话,就超出她妈妈的底限了,她的暴怒会延长,暴怒之中,她会一边摔打着东西,一边让她爸爸去火车站买火车票,哪怕黑市票。

    她的暴怒,会一直延续到上了火车,连厕所也挤不过去上的时候,才会消失,她开始后悔了,会无休无止地咒骂刘芸,咒骂她的爸爸,冲他吼着,这么贵的火车票你也舍得买,不要过了?

    买这么贵的火车票,去看那个没良心的,那还不如把钱丢到水里!

    好在刘芸从来没有给过她这个机会,刘芸什么事情,都会掌握一个度,她不怕激怒她,但从来不会把她激怒到要跑到上海来兴师问罪。

    也有几次,刘芸的爸爸,抠抠瑟瑟地和刘芸说,他们想到上海来看看她,刘芸马上警觉起来,她知道她妈妈一定就在电话旁,甚至这个电话,其实就是她妈妈叫她爸爸打的。

    刘芸不能说不行,她要是说不行,她妈妈肯定就会亢奋起来,浮想联翩,脑海里出现的不是十万个为什么,而是十万个是什么,她非来不可。

    刘芸轻描淡写地说,好啊,这么多年了,你们也是该到上海来看看,上海现在变化很大,对了,你们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我就是不在上海,出差了,你们也可以住在我宿舍里,我会和舍友说好的,她们会照顾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她爸爸接着问:“你还住在宿舍啊?”

    “对啊,一套房子,我们三个女孩子一人一间,这在上海,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你们来了,可以住在我房间,我去和舍友睡。”刘芸说。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她爸爸说,好吧,我和你妈妈在商量商量。

    放下电话,刘芸差点就要笑出来,她知道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只要一想到来了要住宿舍,还要和陌生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放心吧,她妈妈就绝对不会来上海了。

    刘芸不敢和她的父母说她现在工作的公司,不敢说他们的公司在金茂大厦,更不敢和他们说她的职务虽然是总经理,但这个总经理,其实是带有合伙人性质的,她一年的收入,抵得过他们两个人一辈子。

    她不敢和他们说,她住的也不是什么宿舍,而是浦东的高档小区,一个人,拥有两百八十多平方的顶楼,复式的,还带一个空中花园。

    她只要和他们说了,她妈妈肯定就会来上海,一旦她到了上海,刘芸再想把她送回重庆,那就不可能了,她才是妈,她才是老大,就是到了上海,到了刘芸家里,一切也都必须是她来做主,不然,她和刘芸吵着吵着就会躺倒在地。

    倒在地上一边嚎啕,一边细数刘芸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这点点滴滴都是她为刘芸做出的牺牲,并且把这种牺牲,用了很多的形容词,扩大了好几倍,归根到底就是,刘芸就是个没良心的人,应该被万人唾弃,应该自知羞愧。

    如果刘芸不道歉,或者她妈妈自己觉得已经累了,她就绝不会从地上爬起来。

    她嚎啕的时候还会把她的妈妈,也就是刘芸死去多年的外婆搬出来,坚定地站在她一边,一起来指责刘芸,当然,她外婆的指责,是通过她妈妈的嘴进行的。

    虽然外婆在世的时候,她这个女儿,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就是看到外婆和刘芸两个稍微亲近一点,或者说话的时候,声音小了,她就会觉得她们是在说悄悄话,她都会醋意大发,借事借端地发作,指桑骂槐。

    每一次,在刘芸她妈妈还没有倒地之前,刘芸的爸爸,总会借着倒垃圾,及时地离开,这一倒,就倒一两个小时,家里的战争,就变成了两个女人的战争,连一个调停者也没有。

    妈妈对刘芸的管辖权,不会仅仅局限于家里,刘芸出门上班的时候,她会悄悄地先溜到小区门口,叫好一辆出租车,就在那里等,等到刘芸的车子开出来,她就会跟在后面,一直跟到金茂大厦。

    刘芸进了电梯,她会看着这趟电梯在哪几层停,一一记在心里,然后一层层地找,她不怕刘芸知道她在找她,但她从来不会直接问刘芸,她就是认定,只有自己这样在后面悄悄跟踪,发现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没有电梯卡,她上不了电梯,但是放心,她肯定有一万个办法可以上去,并最终找到刘芸的。

    找到了刘芸,她不会直接去刘芸的办公室,而是会在前台问东问西,问每一个从办公区域出来的人,最后连刘芸在办公室,一天喝几杯水都打听清楚了,她才会满意地离去。

    整个公司的人都将知道刘总的妈妈来了,但没有一个人敢告诉刘芸,因为只要她知道刘芸是这个公司的总经理,这里是她说了算之后,她拉住每一个人,了解了她想了解的事情之后,她都会直接威胁,你要是敢告诉刘芸,你在这公司就不要待了。

    她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会让人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的探寻,还没有结束,她还会继续跟踪,会在停车场,一边和保安纠缠,一边等刘芸的出现,她会把自己的身份证、退休证、以前的工作证,甚至自己得到过的优秀教师的获奖证书,都拿出来给保安看,证明自己是一个好人。

    她还会背出一条又一条的法律条文,向保安和保安经理证明,她站在这里等自己的女儿,是合理合法的行为,他们没有任何的理由不让她在这里逗留,虽然那些法律条文和这件事风马牛不相及,但她总是能让它们相及,那些保安,哪里会知道这些。

    对这样一个老太太,他们也没有办法动粗,甚至你碰都不能碰,只要碰她一下,她就会躺到地上,需要送急症,送完急症,第二天她照样会在这里出现,最后获胜的必须是她。

    保安们无可奈何,最后看到她走来走去,只能当她是空气,当没有看到。

    胜利总是属于坚韧不拔的老太太。

    老太太会继续跟着刘芸,如果发现她和哪个男人一起吃了中饭,或者喝了咖啡,她接下来,就会跟着那个男人。

    刘芸确信这一切都会发生,但她从来也没有让它发生,就是因为她能掌握那个度,那个,还不至于激怒到她的妈妈,能从重庆愤怒到上海的那个度,或从重庆一直猜疑到上海的那个度。

    上海是刘芸的国度,刘芸小小心心地保护着自己的疆域,不让她妈妈的入侵。

    几十年的斗智斗勇,刘芸已经取得的丰富的斗争经验,两强相争不是勇者胜,而往往是智商高的那方胜,在这一点,刘芸自信自己,总是有优势的。

1400 世界好小

    除了自己的父母,刘芸就没有再和其他的人联系,连那些大学的同学,不管是陈启航还是林一燕,或者李勇,她都没有再联系。

    这种不联系坚持的时间久了,变成了一种坚硬的习惯,支撑着刘芸,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也要一个人无助的坚持下去,你知道自己的背后没有人,你就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无奈。

    而当沉默成为了习惯之后,打破这种沉默,不仅需要勇气,打破的那一个瞬间,也会让刘芸变得脆弱,她不需要,也不想。

    和刘立杆的那一次恋爱,不仅让刘芸觉得颜面无光,而且是连里子都彻底输掉了,刘芸从小就是一个骄傲的人,第一次,这样全身心地去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自己都感觉自己姿态太低,太过委曲求全。

    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样完完全全的挫败。

    和刘立杆在一起的时候,刘芸其实很早就感受到了他的那种若即若离,甚至漫不经心,这让她感觉到总是使不上力,骄傲使刘芸不会说一句软话,更不屑去探寻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女人,一个人要是觉得你还不能充塞满他的世界,有没有其他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你在他的眼里,就不是完整的。

    你既然不能是他的一切,就成不了他的唯一,这种爱就不是纯粹的,不是一个中文系女生从小憧憬的那种爱。

    刘芸默默地忍受着这种不纯粹,就像她忍受着她的母亲,很多人努力地学习,迎接高考是因为他的父母,刘芸也是,她是为了能离开他们,远远地离开他们,离开了,就不会再有回头的可能,一如她离开刘立杆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整个过去,也画上了一个句号。

    刘芸高考的时候,只有一个志愿,那就是北大,她知道北大能满足那个初中语文老师妈妈的所有虚荣心,如果不是北大,她妈妈就会失落,会不满,就会一直保持着她的愤怒,刘芸知道,这种愤怒会让她的妈妈,一次又一次去她学校,从数落她一直到数落她在读的大学。

    只有北大,才能让她妈妈觉得无可指摘,刘芸才能够给自己赢得自由和清静,赢来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果然,刘芸读大学的几年,她妈妈从来也没有去过北京,去看过刘芸,对她来说,只要别人说,她女儿在读北大,这几个字,就可以让她得到满足了,真要去了北大,她会手足无措,会勾起她自己痛苦的回忆。

    刘芸知道,北大曾经是她妈妈少女时代的梦想,但终于功亏一篑,最后去读了西南师范学院,这让她觉得是奇耻大辱,在他们那一个年代,能读大学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但她妈妈觉得,只有北大,才是真正的凤毛麟角,西南师范学院,哼,她连校徽都一次没有别过。

    北大重重地击碎了她少女时代的梦,也让北大变得高不可攀,一个西南师范学院毕业的母亲,去高不可攀的北大看一个在读北大的女儿,刘芸的妈妈觉得,这是女儿对她的冷嘲和鄙视,北大会加重这种鄙视,她不会给他们鄙视自己的机会。

    在外人面前,北大是她的荣光,在自己家里,刘芸的妈妈铭心刻骨,她知道那只是女儿的荣光,是对她的奚落。

    刘芸忍受着她母亲对自己的控制,忍受不了的时候,她就选择了一个胜利的方式,彻底地离开,后来,临毕业的时候,因为那次事件,他们所有的学生,几乎都被打回原籍,国家不包分配,刘芸想都没想要回重庆,她选择了去海南。

    刘芸忍受着刘立杆的漫不经心,这种漫不经心,就像一把钝刀,在割着刘芸的骄傲。

    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一个一文不值的小可怜时,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了,她应该走了,她决定要走之后,就变得义无反顾,很决绝,决绝到哪怕和刘立杆可能会同在的同一片天空,她也一定要切割。

    更别说和他会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自己的过去。

    飞机离开海城的时候,刘芸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陆地,和越来越壮阔的大海,她心里在说的不是再见,而是永别,挥一挥手,无须再见了。

    刘芸从海城到了上海,那位台湾老板到虹桥机场接的她,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在上海住两天,和另外的几个股东见面之后,就去南京。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吃饭,坐在刘芸边上的台湾老板,把手放在了刘芸的大腿上,刘芸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她克制着自己,才没有伸手就给他一记耳光,刘芸站起身,借口要去上洗手间,离开了餐厅,也带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他们下榻的静安希尔顿酒店。

    刘芸拖着行李,找到了一个招待所,住了下来,她决定不走了,不去南京,也不回海城,更不回重庆,她就在上海不走了。

    刘芸在上海举目无亲,她和刚回到杭城的张晨一样,每天也是去买一张《新民晚报》,然后按着上面的招工信息去找工作。

    那一天,她在《新民晚报》上,看到一条全英文的招聘信息,全英文,是在阻拦不懂英文的应聘者接近它,这对喜欢读伍尔夫原版小说的刘芸来说,当然不成问题。

    她按照招聘信息上提供的地址,找到了波特曼大酒店的一个房间,房间里住着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美国老太太。

    老太太是犹太人,身材娇小,满头银发,虽然六十多岁了,但她举手投足,显现出来的是和她年纪不相称的精干和利索,她有着鹰一样的眼睛,一眼就看出来,刘芸和其他来应聘的女孩子不同,她是有经历的。

    两个人交谈起来,刘芸证实了她的判断。

    那个时候,中美关系刚刚从几年前,因为那个事件降为的冰点中,慢慢开始恢复过来,美国人虽然对红色中国还是心存疑虑,但毕竟抵挡不住这么大一个新兴市场的诱惑,他们开始回到中国,回到上海。

    老太太是华尔街一家金融公司的董事长,他们觊觎东方这一大片未开发的金融版图,他们来到上海的步子迈得很谨慎,是带有试探性的,他们准备在上海设立的,连公司都还不是,而是办事处,他们这次要招聘的,就是办事处的翻译兼中国事务助理。

    老太太和刘芸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定下来,这个人就刘芸了。

    他们的办事处,就设在波特曼大酒店,租了酒店的一个套房,里面是刘芸住的地方,外面客厅,就是办事处的办公室。

    平常的时候,办事处只有刘芸一个人,从美国有人来的时候,刘芸就会陪同当翻译,没有人来的时候,刘芸就负责收集他们所需要的各方面的中文资料,把它们翻译成英文传回美国,还要代表他们华尔街的金融公司,负责和上海市政府各部门联系。

    有时候还要飞去北京,和中央相关部委联系。

    刘芸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要不定期地去美国,向他们的投资方做关于中国的报告,说服他们投资中国。

    过了一年多,办事处变成公司,刘芸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公司的总经理,刚开始的时候,公司的规模不大,连她在内,只有九个人,但公司的业务很繁杂,没有像后来那么细分,他们既做中国的业务,也做美国的业务,几乎是和金融沾点边的业务他们都做。

    他们负责物色和协助中国的企业,去美国上市,也会代表他们的美国投资方,在中国进行投资和并购,携带着大量的资金,其中甚至有纽约警察局的退休基金,参与中国股市和期货市场的交易。

    还有一些客户,是人已经出去,但钱没有出去的中国人,他们还在国内的钱,交给中国的公司不放心,就交给了他们这样的美国公司,委托他们进行投资增值。

    刘芸的工作很出色,他们的公司发展很快,不过是五六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在上海的最大美商之一,担任了美国商会的副会长。

    刘芸在这一行,也颇有名气,很多华尔街其他的金融机构和投资银行,想进入中国的时候,也会来找刘芸,渐渐的,他们在上海的公司,变成了和原来在华尔街的公司,独立并行的两家公司,原来母公司的业务,只占上海公司很小的一部分。

    上海公司,虽然还和华尔街的公司用着同一个名字,但他大部分的业务,是自己独自承接的,甚至,连在华尔街他们的竞争对手,到了上海,也成为了合作伙伴。

    刘芸变成了这家公司的董事兼总经理,她已经从原来老太太手下的员工,变成了股东和合伙人。

    刘芸把过去打包封存起来了,但过去并没有消失,特别是刘芸在上海已经站稳脚跟,事业也蒸蒸日上的时候,她和过去,就没有那么锱铢必较,没有那么多的敌意了。

    特别是互联网发展起来以后,人和过去,和外界的联结已经不需要打电话,不需要事先张扬,完全可以静悄悄地进行的时候,刘芸的过去,正在一点一点地回来。

    刘芸在电脑里一个个输入那些熟悉的名字,她在网上,找到了张晨的踪影,找到了刘立杆的踪影,找到了李勇的踪影。

    有时候夜深人静,刘芸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面,搜索着这些名字,看着这一个个人的照片时,刘芸突然就会泪流满面,她会看着李勇的照片骂,死胖子,你还终于瘦了,也老了,还当上杭城的副市长了,来,叫声姐。

    对着张晨的照片,她会问,张晨,你现在好吗?

    只有屏幕上出现刘立杆照片的时候,她会匆匆地滑过,但就是匆匆地滑过,她也知道,他现在是个房地产商,混得好像不错,自己现在在浦东住的房子,原来还是他的公司开发的。

    刘芸叹了口气,她觉得世界真的好小。

1401 离得那么远

    刘芸至今还记得,当自己第一次从网上搜到张晨信息时的那种震惊。

    她坐在那里,呆呆地说不出话,然后往事就像潮水那样汹涌而来,这汹涌澎湃而来的情绪,让刘芸觉得,完全可以用杜拉斯《情人》的开头来形容,只是,那一个走向女人的男人,该是自己,而端坐在那里的那位,会是张晨。

    从刘芸离开海城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不知道海城接下去发生了什么,虽然从新闻里,从荧屏上,还是可以看到海城的消息,但刘芸知道,那不是真实的海城,也不是她的海城。

    从在海城的那天晚上,张晨和小昭匆匆地逃离海城,一去就渺无音讯,直到刘芸自己也离开海城,她都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现在又会怎么样。

    但在电脑屏幕上看到张晨的一霎,刘芸就觉得,张晨没有变,如果自己,曾经想象过十年以后张晨的样子,那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岁月把那么多的冬寒和夏暑,填塞满一个人的每一分每一秒,风来雨往,地覆天翻,这个世界在经历着怎样的更替,但有一个人,就是那么牢靠地,一如你的想象,这给人带来的,是怎样的踏实和安稳,一如在海城的时候,张晨给刘芸留下的印象。

    如果刘立杆是一朵飘忽的云,张晨就是一块扎根在沙滩上的磐石。

    让刘芸感到震惊的还有,很多年以前的一天,她去杭城,在机场的时候,坐在候机室里,她突然就想到了张晨,感觉张晨离自己好像很近,好像还在追寻着自己,刘芸坐在那里,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想,怎么就会想到张晨了呢。

    张晨怎么会在杭城呢?

    但对一个中文系的女生来说,那种突如其来的想象是很美妙的,也是很浪漫的。

    所以当刘芸发现,张晨原来真的在杭城的时候,笕桥机场下午的阳光就和那一个下午,一起回来了,让刘芸猝不及防。

    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和张晨之间的什么被打通了。

    刘芸不知道张晨为什么又会去做了服装,还成了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她从网上看到他设计的那些服装时,她感觉到了一种温暖,一如张晨在海城给她留下的印象,没错,这个词很准确,就是温暖。

    可能张晨也不会知道,在所有对他的服装设计的评价中,最准确、最敏感,也最直抵他设计本质的,其实还就是刘芸的这个评价。

    刘芸也是那么多的朋友里,最早看出张晨和金莉莉不合适的人,她觉得金莉莉对张晨来说,一定是飘忽的,一如刘立杆对她来说是飘忽的。

    所以当张晨和金莉莉彻底分手的那个晚上,他们在那个梦境一般的萤火虫的世界找到张晨的时候,张晨茫然地看着他们的时候,刘芸的心抽紧了,她为张晨感到心疼,但同时,又有一些为他感到高兴,她觉得,这只不过是结束了早就该结束的一切而已。

    这种心疼而又高兴的情景,在张晨和小昭离开海城的那个晚上,又一次出现了,刘芸觉得,没有了张晨的海城好像少了一点什么,但看着他和小昭在一起的时候,又替他们高兴,就这样亡命天涯也很好,如果和一个合适的人,喜欢的人一起亡命天涯,那又怎样?

    那也是一个浪漫的开始和结束。

    刘芸觉得,张晨就是那种会和心爱的人一起亡命天涯的人,而刘立杆不会,他会闪躲,会挣扎着存在下来,他没有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

    很多年以后,当回忆起过去种种的一切时,刘芸不得不承认,其实张晨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虽然在海城的时候,他们只是朋友,不管是刘芸还是张晨,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倾向和想法。

    但经过许多年岁月的坎坷和磨练,发现自己的人生就像一道解错的数学题时,重新演算,才会发现,正确的逻辑在哪里,自己错失了什么。

    刘芸也是很多年以后才明白,在自己接触的那么多的男人里,其实只有张晨,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他的那种坚定和可靠,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刘芸甚至敢断定,如果他们在一起,他们现在,一定是儿女绕膝,幸福美满,张晨就是那种,不需要去揣度的人,他不声不响,不善言表,没有刘立杆那么多的巧言令色,但你身子往后靠,头往后仰,他的肩膀肯定就会在那里。

    温暖,一如他设计的衣服,刘芸能感觉到的,就是温暖。

    刘芸叹了口气。

    为什么说造化弄人,造化就是这样,会让人匆匆忙忙,眼花缭乱,就是不给你冷静的时间,让你去好好选择,好好做题,明明是最合适的人,也要在很多年以后才让你知道,需要你解题失败,一步步推算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这里错失了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刘芸和张晨刚认识的时候,他有金莉莉,张晨和金莉莉分手的时候,刘芸和刘立杆还在一起,等到刘芸觉得自己和刘立杆渐行渐远的时候,张晨又有了小昭。

    刘芸也看出来了,张晨和小昭在一起的时候很合适,她也相信,这两个人只要在一起了,就会永远在一起,就像真实的童话,如果说张晨是磐石的话,小昭就会是攀附在磐石上的苔藓,风吹不走,海水也刮不走,除非哪天海水完全退却,苔藓暴晒在太阳下面。

    即使那样,那也是枯萎在磐石身上的苔藓。

    他们的这种关系,让刘芸嫉妒,也让她绝望,祝福他们吧。

    连张晨也不知道,刘芸早就是他们半亩田的vip客户,从她在淮海路发现了半亩田专卖店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变成了他们的vip客户,只是,她用了一个假名。

    刘芸不是学服装设计的,可以说对服装设计一窍不通,但她就是能从专卖店这么多的服装里,找出张晨设计的衣服,还是那两个字,温暖。

    不用问,刘芸也知道,这整个的店铺,应该都是张晨自己设计的,她能够感受到的,也是那两个字,温暖。

    没有事情的时候,刘芸就会一个人坐到半亩田专卖店的三楼,安安静静地看书,喝一杯咖啡,她几乎是他们最低调的vip,几乎很少,甚至有意地避免和小米照面,不会像其他的vip,觉得自己到了这里,小米就该亲自来为自己服务。

    刘芸不需要,她需要的只是在这个温暖的地方,坐一会,感受到这份温暖就可以。

    她更不希望被张晨发现自己的存在,被张晨发现了,就等于是被刘立杆发现了,过去就会劈头盖脸地把她击晕,她不想,不需要,谢谢不必。

    她拒绝着过去可能会给她带来的那种混乱。

    她需要的就是这种不打扰,远距离的默默关注。

    即使哪天她和张晨偶然地碰面,她也只会淡淡地笑着,然后伸出手去,问:“你好吗,张晨?”

    接着她会转身离去,走到了远处,仍然默默地注视。

    有一次,刘芸上楼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小昭在小米的办公室里,和小米在说着话,没有看到她,刘芸转身就离去了,甚至有些匆忙。

    走在外面喧闹的淮海路上,刘芸又有些欣慰,她欣慰这么多年未见,再见到小昭,她还是那样,一如她想象的那样,一如她想象的张晨,一如她想象的他和她现在的样子,这让刘芸感到了一种满足,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

    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不管怎么变化,怎么浮躁,但总还是有一些什么,没有超出你的现象,让你猝不及防,他们就那样锚定在那里,安安静静,风雨无奈。

    刘芸又一次地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

    刘芸从半亩田买了很多的衣服,凭她现在的工作性质和身份,这些衣服,她一件也穿不到,她怎么可能会去穿棉麻服装,会穿休闲装,她的身上,就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世界名牌,没有一样是不职业的,她就是一个普拉达的女人,连睡衣也是普拉达的。

    没有办法,刘芸每天接触的那些男人和女人,他们就是从你的衣着在看你,衡量你,在那些物质的目光环绕之下,你必须是个物质的人。

    半亩田的服装,挂满了刘芸家里的一个房间,很多时候,刘芸会走进去站站看看,会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看看,然后再脱下来,她就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和张晨维持着联系。

    后来,她在掏宝网上发现了半亩田的店铺,更多的时候,刘芸就从网上买衣服了,用了前台一个小姑娘的名字登记注册。

    等到半亩田在淮海路的专卖店被拆迁之后,刘芸还觉得有些后怕,幸好有网络存在,不然她和张晨之间这种隐秘的联系,就将被迫中断。

    那天,前台的那个小姑娘和她说,刘总,你买衣服的那家公司,还真有意思,他们居然找上门来了。

    刘芸觉得必须给他们一个提醒了,那就是请勿打扰,她点了一个中评,过了几天,她知道中评会影响他们的生意,又取消了,好在她发出的信息,对方已经接受了,没有再来打扰她。

    刘芸吁了口气。

    ……

    任溶溶走进会议室,看到和刘总一起在会议室的,还有两个人,刘总给他们介绍了之后,任溶溶才知道,对方是郑商所的。

    刘芸和任溶溶说,他们是来调研的,郑商所准备推出pta期货,想了解了解我们对这事的看法,任经理,这是你的专业,你来和他们对接。

    任溶溶说好,心里在想的是,pta,居然真的要有pta的期货了,那么老倪,你会被郑商所,钉死在pta上了,我也会盯死你的。

    刘芸站了起来,和那两位点点头,走出会议室,把他们留给了任溶溶。

1402 提前布局

    送走了郑商所的那两个人,任溶溶去了刘芸的办公室,刘芸问她,你对pta了解吗?

    “做过研究,pta,是英文pure terephthalic acid的缩写,我们中文叫精对苯二甲酸,是生产聚酯纤维也就是涤纶丝和聚酯瓶片,像可乐瓶、矿泉水瓶的主要原料,还有就是用于生产聚酯薄膜,但需求最大的还是用于生产涤纶丝。”任溶溶说。

    “那它主要的需求地应该是在浙江?”刘芸问。

    “对,绍兴的绍兴县和柯桥、钱清一带,主要的厂家有纵横集团、大华集团、五环集团等等。”

    “不错。”刘芸笑了起来,“看样子你还确实做过研究。”

    “我们国家是世界上最大的pta需求国,pta期货品种的上市,也已经呼吁了好久了。”任溶溶说。

    其实,最早还在老倪那里的时候,任溶溶和陈雅琴,就研究过pta和相关产品,当时任溶溶忽悠老倪开始做期货,最早的由头不是套期保值,保证他工厂的利润不受市场原材料涨跌的影响嘛。

    “郑商所的,他们有没有向你透露,这个品种,大概什么时候可以上市?”刘芸问。

    “明年吧。”任溶溶说。

    刘芸点了点头:“那时间也很紧了,这样,你先列一个名单,把全国pta需求的前十家企业都列出来,估计这个品种推出以后,大的交易商也会在这些需求企业和供应商中间。”

    任溶溶说对,哪怕出于套期保值的目的,这些企业也不会缺席。

    “名单列出来之后,组织人先对他们进行基本的情况摸底,特别是要了解他们和金融机构的关系,摸清楚他们调集资金的能力。”刘芸说,“然后,看看哪些是我们可以合作的,再对他们进行长期的跟踪。”

    “我明白了,刘总。”任溶溶说。

    听刘芸这么说,任溶溶心里有底了,看样子不用自己去策动,刘芸已经把pta作为他们的目标了。

    也是,作为一个新上市的期货品种,盘子不会很大,刚开始参与交易的人也不会很多,正是他们大有可为的时候。

    当市场多空双方开始拉锯的时候,他们就会变成关键的力量,站在哪边,天平就会向哪边倾斜,这也就是刘芸说的,看看哪些企业是可以合作的原因,挑选好合作伙伴,到时就可以协同作战。

    按他们以往的方法,都是先挑选好合作伙伴,刚开始他们自己并不进场,而是让合作伙伴先进场厮杀,等双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并且稍稍落后,吸引了众多小户跟单进场的时候,他们突然出现,以天量的单子打得对手措手不及,盘面风云突变,大批的小户被杀出局。

    到最后,整个盘面,其实就变成了几个大户之间的决斗,这个时候,哪方能调集更多的资金,哪方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也是刘芸要求摸清所有可能的对手,他们调集资金的能力的原因。

    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或者屠宰场,知己知彼尤为重要。

    “再了解清楚,国内pta的主要生产企业和进口商,以及他们和需求方的关系,对了,还有把他们企业的性质了解清楚。”刘芸说。

    任溶溶说好,我明白了,刘总。

    刘芸还要求任溶溶对这些企业进行长期跟踪的原因,是像这种生产性的企业,如果他的产能正在扩大,正在进行基建投资,那他的资金肯定会紧张,调集巨额资金的能力就有限,还有就是,如果他的客户,主要是以中小型纺织厂为主,那么他回旋的余地就小。

    至于要把生产企业和进口商的企业性质了解清楚,那是因为,如果是大型的国有企业,他们的资金和应收账款的管理很严格,很难进行大额的资金拆借,如果是民企,相对就容易一些。

    任溶溶回到了自己部门,她把刘芸交待的事情安排了下去,让自己的手下,分别去收集相关企业的资料,对他们进行全方位的了解,任溶溶列出了十六个问题,让他们从这十六个方面去摸底。

    唯独,任溶溶把大华集团留给了自己,没有交给下面人,大华集团是老倪的企业,老倪那里的情况,任溶溶最清楚,不需要别人再去了解。

    过了一个星期,所有的资料都收集上来之后,任溶溶去向刘芸做了汇报,在汇报到大华集团时,任溶溶故意隐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大华集团,有两个紧密的合作伙伴,那就是刘立杆的浙江锦绣集团和南京孟平的公司。

    任溶溶之所以要隐藏这个信息,那是因为,她担心刘芸在挑选对手的时候,会因为忌惮大华集团那两个合作伙伴的实力,而不和他正面交锋,如果那样,任溶溶的目的就没有办法达到了。

    从刘芸那里汇报回来,任溶溶又把新的任务交待下去,那就是长期追踪这些企业的经营状况。

    同样的,这一次任溶溶又把追踪大华集团的任务,交给了她自己。

    ……

    杭城土地收储中心的储主任,对延安路包括张晨他们半亩田专卖店这块地的定向出让,颇有微词。

    他和刘立杆发牢骚,去他妈的,这一块地,我们本来指望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这块地,比浙医大那块地更靠近武林广场,武林广场现在才是杭城的中心,我们原来指望这块地,能拍出一个新的“地王”,也不知道省里哪个做的主,要来个招商引资。

    把这块地定向给了长江实业,你说说,杭城的土地供不应求,要屁个招商引资,那李嘉诚又怎么样,说破了天,还不一样是个房地产商,没办法,我们人微言轻,没办法。

    他因此是很支持张晨坐地起价的,最好是拆迁不了,让他们滚蛋,我们自己来拍,只要再拍出一个“地王”,置换也好,现金补偿也好,我保证能让张总满意,现在,唉!

    刘立杆和储主任说,你就把我们的条件带到就是,我们的条件要是达不到,肯定就不拆,这一块地,什么李嘉诚也好,王嘉诚也好,他什么价格我就什么价,他造多高的楼我就造多高的楼,这个条件在这里,就是省里,那拍板的敢不敢到桌面上来说,为什么一定要给他。

    储主任拍了拍刘立杆的肩膀,和他说,我肯定把话带到,他们要是能知难而退,老弟,我也乐意啊,我还要摆酒谢谢你们。

    没想到储主任把这个条件,和长江实业派来杭城的代表一说,对方马上就同意了,这一来,搞得储主任和刘立杆都没有话说了。

    那一块地,最大的单位就两个,一个是省粮食厅,还有一个就是张晨,加上后面一块,都是房管会的公房,张晨这里搞定了,其他的就没有什么难度,整个拆迁工作,还因此被提早日程。

    原来是说明年春天开始拆迁,春节后着手拆迁动员,现在是年前就要腾空,这样,张晨他们这里,就必须马上动起来了。

    对张晨和小莉他们来说,最麻烦的半亩田那些员工的安置,小娟调到了公司里,担任销售部的副总经理,和小莉在一起,三个财务,也调回了公司的财务中心,三亚的项目增加了以后,财务中心的人手本来就有些紧张,她们调回来了,倒是正好。

    剩下的那些营业员,就没有办法安置了,张晨他们工厂,要的都是技术工,就是现在,让那些营业员去学踩缝纫机,她们也不会愿意。

    杭城还不比上海和北京,上海和北京,他们还有商场的专柜,专卖店被拆迁后,营业员可以安排去各大商场的专柜,在杭城的各大商场,半亩田是没有自己的专柜的。

    杭城的大商场,有一个毛病就是,他们对本地品牌的服装,不但没有兴趣,还抱持着很深的偏见,总以为你不管是什么品牌,都是市场里的市场货,张晨和他们接触了两次,就放弃进商场的打算。

    但到了这个时候,人员的安置就成问题了。

    虽然对他们这样的民营企业来说,没有需要了就直接解散回家,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大家也认为很正常,但张晨和小莉他们,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毕竟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她们的饭碗。

    张晨请刘立杆和瞿天琳、汉高祖刘邦帮忙,最后一部分去了刘立杆他们公司卖房子,一部分去了瞿天琳厂里,一部分去了汉高祖刘邦他们那里卖蛋糕卖奶茶,李薇他们那里又安排了四位,还有几个,这些地方都不愿意去的,每个人加发了三个月的工资,自己回家了。

    临解散了,大家齐聚在土香园大酒店,一起吃一顿散伙饭,张晨让葛玲、徐巧芯和小莉小娟赵晶晶都去了,谭淑珍也来了,里面的大部分人,是谭淑珍在那里当经理的时候就在的,谭淑珍说,我也来送送她们。

    那一顿饭,吃得哭声一片,涕泪连连,张晨和谭淑珍说,这种场面,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太难受了。

    谭淑珍问张晨,看着这种场面,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更有责任把企业搞好,企业好了,才能避免出现这个场面?反正给我的教育很大。

    张晨骂道:“谭淑珍,你有没有搞清楚,我的专卖店很好,是有人把我连根刨了,让我开不下去,不是我自己要关门了的”

    “一样,反正就是下面的这些人没出路了。”

    谭淑珍说,她说这话的时候,忘了一年之前,他们裁减售楼部的售楼人员时,她可是狠下了心的,还是没有事到临头啊。

1403 购房入户

    到了十二月初,眼看着这一年就快到头了,对杭城的房地产商们来说,感觉这整个杭城的房市,就像这外面的天气,没有最冷,只有更冷,已经苦熬了一年多,看样子就是把这年底熬穿,也熬不出头了。

    更多的人在忧虑着,接下去马上要过年了,那从四面八方伸出来的要债的手,怎么应付。

    这个时候,只有那些放高利贷的,白天开着宝马蹿来蹿去,晚上在ktv或桑拿房,抱来抱去,这是他们生意最兴隆的时候,躺在那里,都听得到钱叮叮当当滚进来的声音。

    而且,杭城放高利贷的,几乎清一色开的都是宝马,这宝马都快变成高利贷的行业车了,以至于小树开着小昭的宝马出去,都有人问他,是不是做金融的,做金融,就是高利贷的代名词。

    张晨把自己的奥迪a8给了小树,让小树开a8,把宝马给他,小树问干嘛,张晨和他说,你去的地方太复杂,不是夜店就是酒店,开着这车,别被人误会,再有什么寻仇的找到你,那不是麻烦?我每天去的地方很单纯,不是家里就是厂里或公司里,我开这车没事。

    小树“噢”了一声,和张晨换了车。

    小树现在的日子很好过,一幅画,起价都是三四十万,他日子好过了,那些窘困的师兄师弟们就来蹭他的,小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经常会被一大群人拥着,去这些地方请客。

    这些长头发的怀才不遇的大师们,喝多了还喜欢生事,张晨不得不小心,姚芬也无可奈何,她又不能把小树管得一点人缘也没有,那样,小树心里憋着无名火,累积着,总有一天会爆发,她只能默默地陪在边上。

    杭城的整个房地产市场持续低迷,房地产商们着急,杭城市政府也着急,本来是想减速的,没想到几脚刹车踩下去,这一辆车彻底就熄火了。

    而这个时候,地方财政对房地产,已经有很大的依赖性,房地产如果偃旗息鼓,地方政府的很多投资和市政建设,就将变成半拉子的烂尾工程,房地产牵扯到的行业和就业人口又太多,长此以往,很可能还会出现社会问题。

    比如,到了年底,李勇已经召集相关部门开了几次会了,重点就是要防范因建筑行业欠薪引起的**和极端事件。

    一放就乱不行,像这样一抓就死,肯定也不行,李勇为此也大伤脑筋。

    周末的时候,李勇到了张晨的办公室,三个人坐着喝酒,李勇看着张晨和刘立杆,把自己的苦恼和他们说了,李勇说,来来,两个奸商,给寡人出出主意。

    “我是个尿壶,我有什么主意好出?”刘立杆没好气地说,“你们也知道一潭死水不行啊?张晨老是说他们做实业的,是后妈生的,其实,我们做房地产的,才是后妈生的,高兴了就摸摸头,给块糖吃,不高兴就不问青红皂白,拎起来打一顿,我们才最可怜。”

    李勇大笑,他说好好,现在后妈,让你帮助出出主意,有什么想法,和妈说。

    “妈?你有奶吗?”刘立杆骂道,“政策的制定权和决策权都在上面,你们会有什么办法,你是能让银行给我们房企开敞口,还是降低房贷的门槛和利息?”

    “别扯那么远,说说我这里能做的。”李勇说。

    “没有。”刘立杆说,“你们要么发个文件,要求每个公务员都来买一套房。”

    李勇瞪了刘立杆一眼:“鬼扯!要不要直接动员给你们捐款啊?”

    “好啊,那我们鼓掌欢迎。”刘立杆笑道,“除此之外,你这个市长,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

    “不要小看他们,他们要是发起疯来,什么都会干,永城就连户口都会卖。”张晨说。

    “卖什么户口?”刘立杆问。

    张晨就把当年小昭在永城买户口的事情,和他们两个说了。

    李勇听完笑道,那也是太穷了,实在没有办法,你们忘了八十年代海南汽车走私事件,也是穷的没办法啊,那中央调查组到海南,多少人给调查组打电话写信,替当时的海南行政公署主任雷宇求情,那都是普通老百姓啊。

    “对了,这个雷宇,后来怎么处理了?”张晨问。

    “调查组调查以后发现,他没有以权谋私,没有一分钱落进自己口袋,被贬到广东花县当副书记,后来又转任增城的书记,广州市副市长、常务副市长,再调到广西,一九九二年,在广西自治区副主席任上辞职,回去广州居住,也是改革开放时期的一个悲剧人物。”李勇说。

    “但雷宇确实是为海南的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张晨说。

    李勇说对啊,所以当时的广东省政府,对海南汽车事件的结论和评价,和上面不一致,当时海南汽车事件中唯一的“贪官”,海南行政区区委常委、组织部长林桃森,被以“投机倒把”罪判处无期徒刑,去年也被海南省高院彻底平反,撤销当时的刑事判决,宣告无罪。

    张晨和李勇在说话的时候,刘立杆一直沉默着,他没有听他们的对话,而是低着头在想着什么。

    “这个事情可以做。”刘立杆说。

    “什么?”李勇问。

    “我说这个事情你可以做。”刘立杆抬起头,看着李勇,又说了一遍。

    “你让我做什么?”李勇笑道,“去走私汽车?”

    “户口。”刘立杆摇了摇头,他说:“我是说户口。”

    “不卖汽车,也跟张晨说的,去卖户口?”李勇笑问。

    “亏你还是北大中文系的,连好听一点的词都不会用?”刘立杆骂道,“你不知道祖国的语言博大精深,同样的事,换一个说法就换了个性质?一定要用卖这么难听的词?”

    “好,好,高人,浙大的,请讲。”李勇朝刘立杆拱了拱手。

    “等着,且听我细细道来,学弟。”刘立杆说。

    李勇疑惑了,问:“怎么又学弟了?”

    “我们浙大,1897年建校,你们北大,1898年建校,你不是学弟是什么?”

    李勇和张晨,见刘立杆说的一本正经的,都大笑起来,李勇骂道:

    “你那个破‘求是书院’,叫浙大的前身,并不是浙大,前身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要投胎转世后,才是浙大。”

    “你那个破‘京师大学堂’,就是北大了?你以为有大学两个字,就是大学,‘我们大学’也有大学两个字,是不是都是大学了?”刘立杆和李勇顶了起来。

    “好好,我不和你纠缠。”李勇摆了摆手,“还是说正事。”

    刘立杆白了他一眼,说:“向人求教还这么不虚心,怪不得老人家要说,务必教育我们的同志,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

    李勇摇了摇头,和张晨说,这个人就是不能给他阳光。

    转过头去,和刘立杆说,说不说,不说闷在那里,等馊,来来,张晨,我们喝酒。

    李勇说着举起了杯子,刘立杆叫道:“你这个同志,不仅态度不好,还有点倨傲,好吧,我本着救广大尿壶们脱离苦海的一片赤诚,和你说了,这个办法,还是户口,但不叫卖户口,也不叫买户口,我已经给你想好了一个美丽动人的词,叫‘购房入户’。”

    “‘购房入户’?什么意思?”李勇放下了杯子,问。

    “这杭城,买房的人,一半是外地人,这些外地人最苦恼的是什么?那就是户口,就是他,张晨张总裁,企业做这么大了,在杭城房子也买了一堆,但是,他还是个永城人,户口还在永城,要是没有关系和赞助费,张向北连学也上不了。

    “你说,这‘购房入户’,对我们广大的外地户口佬,在杭城做生意办厂的,有没有吸引力?而且,这落户政策,权限在你们手里吧,不需要上面同意吧?”

    刘立杆说着,李勇眼睛一亮,他看了看张晨说:“这个,有点意思哦?”

    张晨点点头,他也觉得,这确实是好办法,卖房子搭售户口,但听起来,又不是卖户口。

    “而且,这风险我也想过了,这事,也不需要动静太大,太引人注目,不需要在全市铺开。”

    刘立杆接着说:“你们不是喜欢说这试验区那试验区吗,那就来一个‘购房入户’试验区,试验吗,不就可以胆子再大一点、思想再解放一点,就不允许试错?试验区放在哪里?就放在钱江新城、滨江区和下沙开发区。

    “这三个地方,是目前杭城房价最低的价格洼地,交易也最低迷,这三个地方要是起来了,其他地方肯定会跟着回暖。而且,放在这三个地方,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三个都是新区,可以和鼓励外来投资结合起来,这就叫美其名曰。”

    刘立杆滔滔不绝地说着,笑意泛上了李勇的脸,等到刘立杆说完,李勇点着头说,看样子这奸商还真不是白叫的,还是有鬼点子,怪不得在海城的时候,你可以吃肉,我只能喝汤,好,这个办法,我觉得可以考虑,下周我会在办公会议提出来。

1404 会计游戏

    年前,杭城房地产界,就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杭城市政府,准备在钱江新城、滨江和下沙,尝试推行“购房入户”政策,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三个区块,买了房子的外地人,就可以落户,变成杭城人。

    这个消息不是刘立杆传出去的,杭城市政府市长办公会议,以及市委常委会,也确实就这个问题开会研究了多次,每开一次会,就有新的消息不胫而走。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消息的流传,让杭城的房地产商们,感觉到这个冬天终于没有那么冷了,特别是有项目在这三个地方的公司,更是感觉,终于要熬出头了。

    很多人开始蠢蠢欲动,原来还是荒地一块,借了钱也开始进场挖土方,原来还没有准备开发的,也开始加紧办理报建的手续。

    这三个地方,已经开盘的项目,虽然成交还是没有起色,依然凄惨,但房价却已在悄悄地上涨了。

    过完了年,这个风声就越传越紧,越传越有鼻子有眼,已经有按捺不住的媒体和专家,开始公开地讨论“购房入户”的可能性和它对杭城楼市的重要意义了。

    也没有见有官方出来制止。

    这些媒体和专家,和房地产业是命运共同体,房地产行业兴,他们就兴,广告访谈讲座接到手软,房地产行业衰,他们也跟着门庭冷落,他们的按捺不住,其实是在为自己鼓与呼。

    但客观上,营造出了一种群众呼声很强烈,众望所归的氛围。

    到了二00六年的三月二日,另外一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杭城市政府出台了全国第一个,被认为是刺激本地楼市的“购房入户”政策。

    该政策规定,在钱江新城、滨江区和下沙经济技术开发区范围内,凡购买房屋建筑面积在一百平方米以上,或总房价在人民币一百万元以上的外地购房者,准予将购房者本人、配偶和未成年子女的户口,迁入所购的房子。

    果然如刘立杆预计的那样,这三个地方的房产交易,迅速火热起来,并带动了杭城其他地方房地产交易的回暖,该政策对房地产行业的刺激效应太明显,发出的信号也足够强烈。

    很快,全国其他的城市,纷纷来杭城取经,杭城的相关部门,都接到李勇闷声发大财的口头招呼,对这些想来杭城取经的兄弟城市的同行,一律婉言谢绝,但很多还是不请自来。

    接着,全国的很多城市,都开始仿效杭城的做法,推行“购房入户”政策。

    这让李勇感觉到隐隐的不安,好在上面对此并没有声音传出来,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李勇知道,这是在观望。

    让刘立杆和谭淑珍感到意外的是,他们钱江新城的两个项目,几个月前推出了零首付的那些购房者,纷纷要求补足首付款,改为银行正常的按揭手续,这样好方便自己办理“购房入户”的手续,谁都知道这类的政策,很多时候是风一阵雨一阵的,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虽然从国家层面的宏观调控还在继续,但既然地方政府在悄悄地放水,当地的银行,也跟着悄悄放水。

    他们也降低了按揭贷款的门槛,那种送十份材料,要被打回几份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过,刘立杆他们开户的支行,甚至直接派了工作人员,去他们售楼处现场审核和办理按揭贷款业务。

    这让刘立杆和谭淑珍感到了意外之喜,这一下,他们的账户上,又可以增加八个多亿的资金了。

    谭淑珍和老谭问刘立杆,我们的“龙之家族”要不要趁这一下推出去?

    刘立杆说不要,任何事情,大气候再怎么改变,也不要改变“龙之家族”的既定方案。

    “可‘龙之家族’就在钱江新城啊,要是错过了这一波,到时不能再购房入户了怎么办?”谭淑珍问。

    “会买‘龙之家族’的,根本不在乎户口的问题,你去问问张晨,他在乎自己还是永城户口吗?”刘立杆说,“你在乎吗?”

    谭淑珍想想,还真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迁户口的事,因为户口牵涉到的最大的问题,是子女上学,向南已经在保俶塔实验学校就读了,不存在这个问题,而中考,又是只看你初中的学籍,并不看户口,户口除了这个之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大的用处。

    所以谭淑珍从来没有起心动念,要花那个时间,去把自己和向南的户口从永城迁到杭城来,谭淑珍有这个关系,也有这个能力,但就是从来也没有想过。

    等到向南考上大学,她的户口,更是跟着她去学校了,更不需要她关心。

    刘立杆说的没错,那些能买得起“龙之家族”的人,谁的子女,没有关系和能力去上一个好的小学,对他们来说,户口真没有那么重要。

    加上社会上渐渐开始流行出国热,很多人连国籍都想放弃了,更不会在乎什么户口。

    “那需要加快进度吗?”老谭问。

    刘立杆说也不要,就按原来的进度,钱江新城这一波要炒上去,我们到年底开盘,就正是好时机,可以把整个钱江新城的档次再提高,到明年,这里的项目,就不是现在看到的这些项目了。

    “我倒是想,今年我们要趁大家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尽可能地多拿地,特别是钱江新城的地。”刘立杆和谭淑珍、老谭说。

    ……

    春节的时候,乔总他们大队人马也回去,过完春节,乔总再过来的时候,和刘立杆谭淑珍说,他去香港,和联交所沟通了,联交所看了他们的资料,认为他们的上市资格没有问题,但是希望,公司的规模还能不能再大一些。

    “还要大,需要多大?”刘立杆问。

    乔总笑道:“你能够多大?最好是宇宙第一大,资本市场,从来就不怕大的,就怕你太小。

    “你想想,一家企业要上市,你是一个亿的规模和十个亿一百个亿的规模,证券公司、投资银行、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师事务所、评估公司等等,大家付出的人力、时间和劳动是一样的,但收费是按规模收的,你说,对他们来说,规模是大好,还是小好?”

    “当然,这个大,是账面上的大,所谓的大小,就是会计游戏。”乔总补充了一句。

    见刘立杆和谭淑珍还不明白,乔总提醒到,最简单的,比如说,你一块地也好,一个项目也好,你们下面,不是还有一家房地产公司吗,你们把地卖给它,它再溢价三个亿卖给你,你的资产规模,是不是就多出了三个亿?

    当然,我只是举个例,这样太直接了,你们今年还会拍地吧?用这家公司去拍地,拍下来后,土地证先不要做,等他溢价后协议转卖给你,直接更名确权,交易的税费是零,但你公司的资产就增值了。

    “我去,还可以这么玩!”刘立杆叫道。

    “那当然,我和你说了,这就是会计游戏,做会计游戏,把你们的资产增加十倍,还不简单吗?再不行就收购。”乔总说。

    “那我们不是还要准备一大笔收购的资金?”谭淑珍问。

    “需要什么资金?一分钱也不需要。”乔总说。

    “不需要钱,出去捡?”刘立杆问,“老乔你扔几个公司出来?”

    乔总笑笑,他站起来,走到了白板前面,用笔画了一个大圆,然后点着白板和他们说,假设这是一家上市公司,我们设想,它的规模是三百亿,如果你们现在只有八十亿,怎么办?

    切蛋糕啊,一块一块切出去,你们八十亿,占上市公司的百分之二十七,其他的,一家家公司往里面装,他的资产值多少,就给他多少股份,这样,一家三百亿的公司就出来了。

    凭他们任何一家的实力,都不可能上市的,但装进来之后,他们就拿到了上市公司的股份,还有股东的席位,你想,他们何乐而不为?

    刘立杆和谭淑珍,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还真的是可以,而操作起来,原来是这么简单,这还真的是一个会计游戏。

    乔总看着刘立杆问,明白了?

    “明白了。”刘立杆点点头。

    “简不简单?”乔总再问。

    “简单。”刘立杆说。

    “还有更简单的,你们现成还有一块很大的资产,马上就可以利用起来。”乔总说。

    “我们还有什么资产,还很大?”刘立杆纳闷了,问。

    乔总笑笑说:“对,你忘了鲲鹏建设?”

    “鲲鹏建设?那房子不是都已经卖完了?”刘立杆说。

    “对,鲲鹏建设,可以使用的土地都已经建完了,建好的房子也都已经卖完,收益,你们几个股东也分配完了,对蔡小姐他们来说,这个公司,已经没有价值,名存实亡,但对你现在来说,价值很大,鲲鹏建设,虽然已经没有可开发的用地了,但账面的资产还很大。

    “整个米市河公园的土地,都在鲲鹏建设名下,这部分土地,实际使用的价值已经没有,但它的账面价值没有减少,通过评估公司评估,我估计应该有两三百亿。

    “你只需付很小一笔钱,取得蔡小姐他们同意,把公司的股东变更到你们名下,再把鲲鹏建设,合并到浙江锦绣,你就多出两三百亿的资产了。”

    “我去!老乔,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马上和蔡小姐联系。”刘立杆说。

    “不用联系了,我已经联系了,已经帮你谈好了,蔡小姐他们的授权,我都已经拿到了,我和你办股权变更手续就可以,别忘了,蔡小姐他们的股份,可是我们公司代持的。”

    乔总说着,刘立杆脑子转过来了,骂道:“老乔,你这个关子,卖得可以!”

    “怎么样,惊不惊喜?”

    乔总看着刘立杆和谭淑珍问,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1405 说不出的话

    蔡小姐他们三家的股份,被变更给浙江锦绣房地产有限公司,这样,鲲鹏建设,就变成了浙江锦绣的独资公司。

    米市河公园的土地,经评估公司勘验评估,评出了二百三十八点二亿的价格,合并报表之后,浙江锦绣的资产就增加了两百多亿,符合了香港联交所更大一点的要求。

    乔总走后,留下了一个团队在杭城继续工作,原来谭淑珍是派了姚芬,和他们公司的财务部经理在协助他们,这次调整公司资产,给谭淑珍的触动很大,她觉得他们原来做事都太老实了,就知道实打实地做,不知道很多大公司,还真的是做出来的,不是靠努力——

    而是靠数字做出来的。

    用乔总的话说,这就是一个会计游戏。

    同样的一个数字,放在报表的不同栏目里,意义是不一样的,同样的一块资产,通过自己的左手倒右手,就可以在账面上不断地翻倍和增值,让那数字不断地膨胀,乔总说的还真是没错,要用会计游戏,做出一百个亿的资产,还真的是太容易了。

    看他们操作的手法,真的是让人眼花缭乱,也让人大开眼界。

    谭淑珍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知道和懂的太少,她心里有所不甘,报名去参加了浙大的emba班的学习,一方面她需要补充自己的知识,另一方面,她觉得需要看看那些同班同学,他们的企业都是怎么做的,自己不能够只会埋头苦干。

    刘立杆这个假浙大的边上,现在出现了一个真浙大的,刘立杆和谭淑珍调侃,你去上课,那些浙大的老师都应该叫你姥姥。

    “你姥姥!”谭淑珍骂道。

    刘立杆笑道:“我没说错啊,浙大的根在我们这里,你那个办公室,是原来求是书院教学长的办公室,他们叫你姥姥不应该吗?”

    谭淑珍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可真是无聊,整天就用这种东西在安慰自己,你是不是闲的慌?说真的,你支不支持我去学习?”

    “当然支持了。”刘立杆说。

    “嘴巴荡荡没用,来点实际的,你要是真的支持,明天星期六,我一天都要上课,你帮我去张晨家里,接了向南,送她去老师家里补习好吗?”谭淑珍问。

    刘立杆说:“星期六,你就不能让小孩子好好玩玩?”

    “你说的可真轻巧,马上要中考了,现在我都巴不得一天当两天用,还要玩?现在玩,好啊,接下去一辈子都玩完了。”谭淑珍冷笑道。

    “没你说的这么可怕吧?”

    “怎么没有,你知道向南的那个同学,郑新颖,就是她爸妈都浙大的,他们女儿,可以去读杭外的,都不肯去,一定要考杭二中。”谭淑珍说,“我没那么高要求,南南只要能进前八的重点中学,我就谢天谢地了。”

    “好吧,你就望女成凤吧。”刘立杆笑道。

    “怎么样,小昭和小芳都不在,我只能拜托你了。”谭淑珍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说好吧,不过说的有些犹豫,谭淑珍知道,自从上次三亚回来,向南对刘立杆的态度,就和原来大相径庭,看到刘立杆,总是不热不冷的,谭淑珍笑道:

    “你不会连一个小姑娘都怕吧?”

    “谁?向南?胡扯,我怎么会怕她,小时候我抱她抱了多少回,好吧,交给我了。”刘立杆嘴很硬。

    “不是这一天噢,以后我是每个星期,周六和周日都要上课,南南都要送老师家里补课,还是四个不同的地方……”

    “好了,都交给我吧,反正我也没事情可做。”刘立杆说。

    谭淑珍松了口气,这一件大事,总算是有着落了。

    向南和向北,为了应付考试,现在连小提琴和羽毛球都停止练习了,张向北还比较简单,张晨家离林淑婉的领英外国语学校不远,每个周六和周日,上午,老张和小昭的爸爸,出门的时候带上张向北,把他送去领英外国语学校,交给林淑婉,他们接着去桃花源。

    林淑婉中午会带张向北一起吃饭,吃完中饭,安排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午睡,下午继续上课,林淑婉待张向北,真的就像是自己的亲侄儿一样对待。

    下午上完课,张向北就在林淑婉的办公室里,或者去老孙的总务处办公室,和孙向阳两个人一起做作业,孙向阳也在这里补习英语。

    到了傍晚,张晨在杭城的时候,就会来带他,再去和刘立杆、向南会合,一起吃晚饭,张晨不在杭城的时候,刘立杆和向南会来接他。

    几个大人,到了周六周日,都围着两个小孩转了,刘立杆要送向南,去不同的四位老师家里补课,这四位老师的家,住在杭城的三个方位,相隔的距离比较远,没有人接送,还真的不行。

    刘立杆送向南到了老师家楼下,向南上楼,刘立杆就在车里,睡个回笼觉,或者看书,中午带着向南,找不同的饭店吃饭,吃完了让向南在车上午睡一会,下午再送她去另一位老师的家。

    傍晚的时候,他们去和张晨张向北会合,找地方吃晚饭,谭淑珍自己会找过来,刘立杆有应酬,而张晨又不在杭城的时候,刘立杆会接上张向北,送他们回“锦绣家园”。

    开始的两天,向南看到刘立杆,还是有点抵触,耷拉着脸,和她说话也爱理不理的,但两天过后,向南再看到刘立杆,就开始杆子叔叔长杆子叔叔短地叫着了。

    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经常就有人把他们误以为是父女,两个人只是笑笑,也不解释。

    ……

    让张晨最感欣慰的是,年底之前,他们按照小莉说的,把这季的冬装,都进行了大调价,差不多有百分之七八十本来要退回厂里的货,各专卖店选择了买断,这让他们的库存,大大地降低。

    退回到厂里的那些货,小莉和张晨建议,他们在公司内部,又做了一次两折的内部销售,很多工人们买了带回去,送给自己的亲友,这就让他们的库存,又去了很大的一部分。

    小莉还请姚芬帮忙,给他们每个售楼部的售楼小姐,都发了内部劵,鼓励她们也来购买,这样又去了一部分,剩下来的库存,就没有多少了,张晨看着松了口气,他想,为什么前几年就没想到应该这么做,看样子,这人,还真的是被逼出来的。

    今年春节,因为向南向北要上课,他们哪里也没有去,贺红梅也从北京,直接飞回到了重庆过年,过完年,贺红梅再从重庆飞回杭城的时候,整个人蔫蔫的,张晨问她,她也不响,在杭城待了三天,就说有事,飞去了北京。

    贺红梅不响,是因为她没有办法说,她没有办法告诉张晨,说自己这次回重庆,被逼婚了,贺红梅年纪已经不小,而她家里,除了父母和贺冬梅,还有那么多的老人呢,老人对她的婚事都特别的关心。

    她爸妈和贺冬梅,都知道贺红梅现在和张晨好,和张晨好,他们并不反对,也接受张晨这个人,但觉得他们两个,不能这么拖着没有个结果,贺红梅的妈妈问贺红梅,是不是张晨不愿意结婚?

    贺红梅说不是,是我不想结婚。

    你不喜欢他,还是嫌他带着小孩?贺红梅的妈妈又问。

    贺红梅说,你想多了,没有什么,我就是不想结婚。

    从贺红梅这里问不出什么,贺红梅的父母和贺冬梅,三个人嘁嘁喳喳,觉得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个幺妹,哪里有女人喜欢人家,又不想和人家结婚的,他们断定,肯定还是张晨不愿意娶贺红梅。

    贺冬梅旁敲侧击,不断地想套贺红梅的话,搞得她不胜其烦,搞到最后,她自己都糊涂了,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不想嫁,还是张晨不愿意娶。

    贺红梅决定验证一下,从重庆上飞机的时候,她自己和自己说,这次去杭城,张晨要是透露出想结婚的想法,他提出来,自己就答应了。

    结果到了杭城,两个人一起待了三天,张晨愣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张晨不提,她也就不说,只是闷闷不乐,最后,还是带着失望去了北京。

    贺红梅哪里知道,以前张晨每次有这样想法,想说的时候,都被贺红梅制止了,这制止和回避的次数多了之后,就变成了他们之间的习惯,轻易不再去触碰这个问题。

    张晨看到贺红梅整个人蔫蔫的,好像连捂也捂不热,他也不知道个所以然,就更不会提,可能会让贺红梅感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两个看起来无话不说的人,恰恰都把最应该说的话,闷在了自己的心里,这就造成了阴差阳错。

    到了北京,回到了自己的别墅,雯雯和倩倩还没有回来,贺红梅一个人待在别墅里,她感觉到了阴森,整个小区,到了过年的时节,不是比以前更热闹了,反而是更冷清,一幢幢别墅都黑灯瞎火的,大家都好像出去了,没有回来。

    贺红梅感觉,好像是只有自己,无处可去,才会在这样的日子,回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贺红梅呆呆地坐着,感觉到孤寂和疲累正一起袭来。

    肚子饿了,她打开冰箱看看,三个人因为都要回去过年,就没有储备食物,空荡荡的冰箱里,除了有一包饼干和两盒牛奶,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贺红梅拿起牛奶看看,已经过期,她把牛奶扔进了垃圾桶里,拿着饼干坐到沙发上,咬了一口饼干,一股莫名的悲伤突然袭来,泪水止不住滚落下来,沾在了饼干上,连饼干都变成咸的了。

    有委屈,有怨恨,有孤寂,有失落……

    贺红梅拿起电话,拨打着张晨的电话,电话一通,她就会哭叫,亲爱的,我很想你,我感到很孤独,你快点来吧……

    电话通了,但张晨一直没有接听,贺红梅不停地按着重拨键,同时在心里默数着,一百,两百,三百……电话铃都响了三百多下了,张晨还是没有接听,贺红梅拿起电话,狠狠地扔了出去,电话砸到了对面墙上,掉在地上,碎了。

    张晨和刘立杆、谭淑珍,吃完了晚饭,带着向南向北,正坐在庆春电影大世界看电影《霍元甲》,他的手机,已经调了静音。

    银幕上,画面正进入**。

1405 说不出的话

    蔡小姐他们三家的股份,被变更给浙江锦绣房地产有限公司,这样,鲲鹏建设,就变成了浙江锦绣的独资公司。

    米市河公园的土地,经评估公司勘验评估,评出了二百三十八点二亿的价格,合并报表之后,浙江锦绣的资产就增加了两百多亿,符合了香港联交所更大一点的要求。

    乔总走后,留下了一个团队在杭城继续工作,原来谭淑珍是派了姚芬,和他们公司的财务部经理在协助他们,这次调整公司资产,给谭淑珍的触动很大,她觉得他们原来做事都太老实了,就知道实打实地做,不知道很多大公司,还真的是做出来的,不是靠努力——

    而是靠数字做出来的。

    用乔总的话说,这就是一个会计游戏。

    同样的一个数字,放在报表的不同栏目里,意义是不一样的,同样的一块资产,通过自己的左手倒右手,就可以在账面上不断地翻倍和增值,让那数字不断地膨胀,乔总说的还真是没错,要用会计游戏,做出一百个亿的资产,还真的是太容易了。

    看他们操作的手法,真的是让人眼花缭乱,也让人大开眼界。

    谭淑珍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知道和懂的太少,她心里有所不甘,报名去参加了浙大的emba班的学习,一方面她需要补充自己的知识,另一方面,她觉得需要看看那些同班同学,他们的企业都是怎么做的,自己不能够只会埋头苦干。

    刘立杆这个假浙大的边上,现在出现了一个真浙大的,刘立杆和谭淑珍调侃,你去上课,那些浙大的老师都应该叫你姥姥。

    “你姥姥!”谭淑珍骂道。

    刘立杆笑道:“我没说错啊,浙大的根在我们这里,你那个办公室,是原来求是书院教学长的办公室,他们叫你姥姥不应该吗?”

    谭淑珍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可真是无聊,整天就用这种东西在安慰自己,你是不是闲的慌?说真的,你支不支持我去学习?”

    “当然支持了。”刘立杆说。

    “嘴巴荡荡没用,来点实际的,你要是真的支持,明天星期六,我一天都要上课,你帮我去张晨家里,接了向南,送她去老师家里补习好吗?”谭淑珍问。

    刘立杆说:“星期六,你就不能让小孩子好好玩玩?”

    “你说的可真轻巧,马上要中考了,现在我都巴不得一天当两天用,还要玩?现在玩,好啊,接下去一辈子都玩完了。”谭淑珍冷笑道。

    “没你说的这么可怕吧?”

    “怎么没有,你知道向南的那个同学,郑新颖,就是她爸妈都浙大的,他们女儿,可以去读杭外的,都不肯去,一定要考杭二中。”谭淑珍说,“我没那么高要求,南南只要能进前八的重点中学,我就谢天谢地了。”

    “好吧,你就望女成凤吧。”刘立杆笑道。

    “怎么样,小昭和小芳都不在,我只能拜托你了。”谭淑珍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说好吧,不过说的有些犹豫,谭淑珍知道,自从上次三亚回来,向南对刘立杆的态度,就和原来大相径庭,看到刘立杆,总是不热不冷的,谭淑珍笑道:

    “你不会连一个小姑娘都怕吧?”

    “谁?向南?胡扯,我怎么会怕她,小时候我抱她抱了多少回,好吧,交给我了。”刘立杆嘴很硬。

    “不是这一天噢,以后我是每个星期,周六和周日都要上课,南南都要送老师家里补课,还是四个不同的地方……”

    “好了,都交给我吧,反正我也没事情可做。”刘立杆说。

    谭淑珍松了口气,这一件大事,总算是有着落了。

    向南和向北,为了应付考试,现在连小提琴和羽毛球都停止练习了,张向北还比较简单,张晨家离林淑婉的领英外国语学校不远,每个周六和周日,上午,老张和小昭的爸爸,出门的时候带上张向北,把他送去领英外国语学校,交给林淑婉,他们接着去桃花源。

    林淑婉中午会带张向北一起吃饭,吃完中饭,安排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午睡,下午继续上课,林淑婉待张向北,真的就像是自己的亲侄儿一样对待。

    下午上完课,张向北就在林淑婉的办公室里,或者去老孙的总务处办公室,和孙向阳两个人一起做作业,孙向阳也在这里补习英语。

    到了傍晚,张晨在杭城的时候,就会来带他,再去和刘立杆、向南会合,一起吃晚饭,张晨不在杭城的时候,刘立杆和向南会来接他。

    几个大人,到了周六周日,都围着两个小孩转了,刘立杆要送向南,去不同的四位老师家里补课,这四位老师的家,住在杭城的三个方位,相隔的距离比较远,没有人接送,还真的不行。

    刘立杆送向南到了老师家楼下,向南上楼,刘立杆就在车里,睡个回笼觉,或者看书,中午带着向南,找不同的饭店吃饭,吃完了让向南在车上午睡一会,下午再送她去另一位老师的家。

    傍晚的时候,他们去和张晨张向北会合,找地方吃晚饭,谭淑珍自己会找过来,刘立杆有应酬,而张晨又不在杭城的时候,刘立杆会接上张向北,送他们回“锦绣家园”。

    开始的两天,向南看到刘立杆,还是有点抵触,耷拉着脸,和她说话也爱理不理的,但两天过后,向南再看到刘立杆,就开始杆子叔叔长杆子叔叔短地叫着了。

    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经常就有人把他们误以为是父女,两个人只是笑笑,也不解释。

    ……

    让张晨最感欣慰的是,年底之前,他们按照小莉说的,把这季的冬装,都进行了大调价,差不多有百分之七八十本来要退回厂里的货,各专卖店选择了买断,这让他们的库存,大大地降低。

    退回到厂里的那些货,小莉和张晨建议,他们在公司内部,又做了一次两折的内部销售,很多工人们买了带回去,送给自己的亲友,这就让他们的库存,又去了很大的一部分。

    小莉还请姚芬帮忙,给他们每个售楼部的售楼小姐,都发了内部劵,鼓励她们也来购买,这样又去了一部分,剩下来的库存,就没有多少了,张晨看着松了口气,他想,为什么前几年就没想到应该这么做,看样子,这人,还真的是被逼出来的。

    今年春节,因为向南向北要上课,他们哪里也没有去,贺红梅也从北京,直接飞回到了重庆过年,过完年,贺红梅再从重庆飞回杭城的时候,整个人蔫蔫的,张晨问她,她也不响,在杭城待了三天,就说有事,飞去了北京。

    贺红梅不响,是因为她没有办法说,她没有办法告诉张晨,说自己这次回重庆,被逼婚了,贺红梅年纪已经不小,而她家里,除了父母和贺冬梅,还有那么多的老人呢,老人对她的婚事都特别的关心。

    她爸妈和贺冬梅,都知道贺红梅现在和张晨好,和张晨好,他们并不反对,也接受张晨这个人,但觉得他们两个,不能这么拖着没有个结果,贺红梅的妈妈问贺红梅,是不是张晨不愿意结婚?

    贺红梅说不是,是我不想结婚。

    你不喜欢他,还是嫌他带着小孩?贺红梅的妈妈又问。

    贺红梅说,你想多了,没有什么,我就是不想结婚。

    从贺红梅这里问不出什么,贺红梅的父母和贺冬梅,三个人嘁嘁喳喳,觉得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个幺妹,哪里有女人喜欢人家,又不想和人家结婚的,他们断定,肯定还是张晨不愿意娶贺红梅。

    贺冬梅旁敲侧击,不断地想套贺红梅的话,搞得她不胜其烦,搞到最后,她自己都糊涂了,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不想嫁,还是张晨不愿意娶。

    贺红梅决定验证一下,从重庆上飞机的时候,她自己和自己说,这次去杭城,张晨要是透露出想结婚的想法,他提出来,自己就答应了。

    结果到了杭城,两个人一起待了三天,张晨愣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张晨不提,她也就不说,只是闷闷不乐,最后,还是带着失望去了北京。

    贺红梅哪里知道,以前张晨每次有这样想法,想说的时候,都被贺红梅制止了,这制止和回避的次数多了之后,就变成了他们之间的习惯,轻易不再去触碰这个问题。

    张晨看到贺红梅整个人蔫蔫的,好像连捂也捂不热,他也不知道个所以然,就更不会提,可能会让贺红梅感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两个看起来无话不说的人,恰恰都把最应该说的话,闷在了自己的心里,这就造成了阴差阳错。

    到了北京,回到了自己的别墅,雯雯和倩倩还没有回来,贺红梅一个人待在别墅里,她感觉到了阴森,整个小区,到了过年的时节,不是比以前更热闹了,反而是更冷清,一幢幢别墅都黑灯瞎火的,大家都好像出去了,没有回来。

    贺红梅感觉,好像是只有自己,无处可去,才会在这样的日子,回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贺红梅呆呆地坐着,感觉到孤寂和疲累正一起袭来。

    肚子饿了,她打开冰箱看看,三个人因为都要回去过年,就没有储备食物,空荡荡的冰箱里,除了有一包饼干和两盒牛奶,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贺红梅拿起牛奶看看,已经过期,她把牛奶扔进了垃圾桶里,拿着饼干坐到沙发上,咬了一口饼干,一股莫名的悲伤突然袭来,泪水止不住滚落下来,沾在了饼干上,连饼干都变成咸的了。

    有委屈,有怨恨,有孤寂,有失落……

    贺红梅拿起电话,拨打着张晨的电话,电话一通,她就会哭叫,亲爱的,我很想你,我感到很孤独,你快点来吧……

    电话通了,但张晨一直没有接听,贺红梅不停地按着重拨键,同时在心里默数着,一百,两百,三百……电话铃都响了三百多下了,张晨还是没有接听,贺红梅拿起电话,狠狠地扔了出去,电话砸到了对面墙上,掉在地上,碎了。

    张晨和刘立杆、谭淑珍,吃完了晚饭,带着向南向北,正坐在庆春电影大世界看电影《霍元甲》,他的手机,已经调了静音。

    银幕上,画面正进入**。

1406 两地书

    电影结束,五个人往影院外面走,张晨拿起手机看看,看到有三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贺红梅打来的,张晨吃了一惊,赶紧拨回去,电话里是忙音。

    张晨担心贺红梅正在拨过来,又赶紧把电话挂了。

    五个人从电影院门口高高的楼梯走下去,到了下面庆春路,马上有卖碟的过来兜售,刘立杆问,有没有什么刺激的?

    “有,《玉蒲团》要不要?”对方问。

    刘立杆想让对方拿出来看看,谭淑珍瞪了他一眼,又看看向南和向北,张晨大笑。

    “科幻的有没有?”张晨想到这两天在家没事,问。

    对方说:“美剧《迷失》要不要?”

    张晨说给我看看,对方把双手紧捂着的棉袄打开,从棉袄里拿出了一叠碟片,张晨翻了翻,选了美剧《迷失》和《24小时》。

    “叔叔,有没有《柯南》?”张向北问。

    这人扭过头,伸长了脖子,喊了一声什么,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人,这人和那人说:“《柯南》《柯南》。”

    那人同样穿着棉袄,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了《柯南》,张向北一见就兴奋了,叫道:“爸爸,这是最新的,我要我要。”

    张晨说好。

    向南站在边上,想说什么,看看谭淑珍,又没有说,她知道她要说了,妈妈肯定又会说到中考。

    张晨看到了,问:“向南,你想不想要什么?”

    向南看看谭淑珍,谭淑珍没有响,扭过了头去,向南问那人:“叔叔,有没有《樱桃小丸子》?”

    那人拿出了《樱桃小丸子》,递给向南,向南一看,抓过来就捂在了胸前,这也是最新的。

    张晨一起付了钱。

    他们的车子,停在后面东清大厦的院子里,五个人走过去,刘立杆开车,送谭淑珍回家,向南和向北,跟着张晨回“锦绣家园”。

    启动车子前,张晨心里有些奇怪,这十多分钟过去了,贺红梅也没打电话过来,张晨又拨了贺红梅的电话,这一次却是无法接通,张晨摇了摇头,启动车子回家。

    车开到“锦绣家园”的停车场,刚停好车,张晨还没来得及下车,向南向北就推开车门下去了,两个人拔腿就往家里跑,他们要去抢电脑看碟片。

    张晨坐在那里,又拨了贺红梅的电话,电话还是忙音,挂断电话,看看手机屏幕,也没有新的未接电话。

    张晨下了车,向南向北早就跑没影了,张晨朝他爸妈的家里走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从里面传来向南向北吵闹的声响,知道他们到家了,张晨就没有进门,转身回去自己家里。

    张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继续拨贺红梅的电话,这时又是无法接通了。

    张晨想了想,从通讯录里找出雯雯的电话,拨打过去,电话响了两下接通了,雯雯叫道:“怎么,张总,刚过了年就想我了?”

    “想个鬼,你在哪里?”张晨问。

    “鬼在家里啊,我半夜去找你好不好?”雯雯问。

    张晨没心情和她调侃,问:“红梅有没有和你联系?我打她电话,怎么总打不通?”

    雯雯奇怪了:“她没和你在一起?”

    “今天下午回北京了。”

    “现在回北京干嘛?”雯雯问。

    “我也不知道啊,她说有事。”张晨说。

    “有屁……你们吵架了?”雯雯问。

    “没有啊。”张晨说,“还是我送她去的机场。”

    “到北京没和你联系?”

    “联系了,下飞机给我发过短信。”张晨说。

    “那就没事了。”雯雯说,“到北京就好了,北京现在会有什么事,管得可严了,一只蚊子耍流氓,都会被抓起来。”

    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我想也应该没事,前面我在陪张向北看电影,她打了我三十几个未接电话,我回过去……”

    “多少多少?张总你说多少未接电话?”雯雯问。

    “三十几个。”张晨说。

    “那没事了,这死逼关机不理你了,要是我,我也不理你,还三十几个,大力士要是敢不接我五个电话,我就一脚把他踹了。”雯雯说,“那个死逼,有时候就像个十八岁的,没事没事,关机,在生你气呢,睡一觉,明天醒来就好了。”

    听雯雯这么说,张晨也觉得有道理,这贺红梅,一定是怪自己不接电话,在生气呢。

    挂断和雯雯的电话,张晨又拨了贺红梅,没有打通,张晨发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前面在电影院,陪张向北在看电影,手机调静音了,没听到。”

    张晨按了发送,把短信发了出去,这样贺红梅开机的时候,马上就可以看到。

    放下电话,张晨拿起茶几上的那两套dvd碟片,看了看封面上的介绍,决定还是先看《24小时》。

    ……

    贺红梅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到了半夜,她是被冻醒的,工作室里虽然开着暖气,就这样躺着,还是冷。

    贺红梅站了起来,觉得鼻子都有些塞了,头有点疼,她懵懵懂懂走回对面的房间,一走进房门,就边脱衣服边朝床边走去,衣服丢了一地,倒在床上,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张晨走进了她的房间,贺红梅很想坐起来,却怎么也坐不起来,挣扎了半天,她听到自己和自己说,你做梦呢。

    贺红梅晃了晃脑袋,想把自己晃清醒了,结果却还是睡着了。

    迷迷糊糊当中,她听到张晨在下面叫门,贺红梅接着听到她自己在和自己说,他来了,没有钥匙呢。

    贺红梅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还以为自己没有睁开,再睁一下,醒悟了,现在是夜里,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无比地清醒,支棱起耳朵听了一会,万籁俱寂,哪里有什么敲门的声音,贺红梅苦笑道,你可是真糊涂了,现在什么时间,他就是想来,怎么来?长翅膀飞来吗?

    贺红梅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嗓子眼里冒火,她想起来,去给自己倒杯水,那脑袋就好像被焊死在枕头上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接着又迷糊了。

    贺红梅看到张晨坐在自己的床前,笑着看着她,贺红梅也笑了一一下,伸出手去,手却落了个空,贺红梅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房间里已经大亮,却哪里有张晨的身影,贺红梅稍抬起头看看,看到了紧闭的房门,贺红梅叹了口气。

    头还是疼,嗓子里还是干,连嘴唇上的嘴皮,似乎都龟裂了,贺红梅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他要是想来,这时候也可以到北京了,贺红梅又叹了口气。

    楼下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贺红梅呆呆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一个念头闪过了她的脑海,把她都吓了一跳,第一次,她想到了分手,她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好,不在一起的时候很累,整个人一直都是紧绷的,从来也没有放松的时候。

    我真的已经累了,贺红梅呢喃了一句,泪水就涌出了她的眼眶,贺红梅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不可以像其他人那样,简简单单,哪怕就像雯雯和大力士那样,也很好啊。

    贺红梅想不明白,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贺红梅挣扎着起来,穿好衣服,挣扎着下楼的时候她还抱着一丝的幻想,她想张晨已经来了,进不来,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他坐在门口睡着了。

    贺红梅走到门口,深吸口气,这才伸手把门打开,门外什么也没有。

    阳光很好,院子里枯萎了一冬的草地,已经有了一点点的绿意。

    ……

    《24小时》很好看,节奏紧凑,悬念迭起,张晨很快就被吸引了,但每一集结束的时候,张晨都要拨打一遍贺红梅的电话,电话一律没有打通。

    张晨越来越相信雯雯说的,贺红梅一定是因为拨打了自己的电话没接,生气了,张晨想起雯雯说的,她说贺红梅有时候就像是十八岁,说的还真是很准确,不过,自己不就是喜欢她有时就像十八岁,没有那么多的世故,也没有那么多的烟火气?

    张晨一连看了七集,外面天都已经有些蒙蒙亮,荧屏上的故事还在继续,他却终于忍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

    好在客厅里开着空调,前面半躺在这里看片时,他又拿了条毯子盖在身上,就这样睡着了也无碍。

    张晨醒来的时候,碟片早就放到了头,电视机在闪着雪花点,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张晨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多钟,他拨了贺红梅的电话,还是没有打通,张晨正在考虑,要不要干脆跑趟北京,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晨赶紧抓过手机,却不是贺红梅,而是刘立杆,张晨接了起来。

    “有没有起来?”刘立杆问。

    张晨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根本就没有脱过,张晨说起来了。

    “那你过来。”刘立杆说,“小武的爸爸和他妹妹来了。”

    张晨说好,我马上过来。

    小武的爸爸和妹妹,每年都会从永城过来杭城,给他们拜年,张晨和刘立杆都让他们不用来,但他们坚持要来。

    往年,张晨他们都在外地过年,小武的爸爸和妹妹,都要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张晨他们从外地回来,两个人才来杭城,今年知道张晨和刘立杆他们没有出去,小武的爸爸和妹妹,就提早来了。

    小武的爸爸和刘立杆说,总算是在正月里拜上了一个年。

    说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按照当地民间的习俗,这拜年,只要没过正月十五就不算晚。

1407 不值得看

    贺红梅感觉自己的头就要爆炸了,她走进了工作室,拉开工作台的抽屉,从里面找出了四五种感冒药,也不管那么多了,每样拿了两粒,聚拢在掌心变成了一小把,把它们统统塞进嘴巴里,拿起工作台上的杯子,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半杯水喝完,好像还有药片粘在上颚,有药丸堵在嗓子眼里,赶紧拿着杯子去饮水机那里,接了半杯水,又是咕嘟咕嘟一阵猛灌,药终于都下去了。

    贺红梅手里拿着空杯子,站在那里愣了一会,走回来,看到地上碎裂的手机,一脚把它踢到了角落里,想起了什么,又走过去,把手机卡从手机里掏了出来。

    头还是很疼,贺红梅找出了一块真丝头巾,绑在额头上,扎紧,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她走去了洗手间,刷牙洗漱,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

    她把扎着的真丝头巾上半部敨出来,盖住了头顶,头巾就像一顶斜戴着的贝雷帽,看上去不仅不难看,还有些别致,贺红梅就不把头巾解下来了。

    她走出了洗手间,下了楼,准备去外面吃饭和买手机。

    ……

    张晨到了动感地带楼上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开着,春节的这段时间,刘立杆问张晨要了办公室钥匙,他说,闲的淡出个鸟来的时候,可以上网,泡泡咪咪。

    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虽然配了无线上网卡,但那玩意,连不连得上要看心情,就是连上了,那网速也慢得就像蜗牛,所有的咪咪都面目模糊,看上去蓬头垢面,就像是刚出土的。

    刘立杆的笔记本电脑,基本只是当dvd机,晚上***用。

    张晨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看到谭淑珍比他先到了,四个人正坐在那里聊天,茶几边上的地上,山一样堆着很多的东西,有咸肉、火腿、风干的鸡鸭、冬笋、椪柑、年糕,还有一网兜的青菜。

    张晨走过去说,怎么还带这么多的东西,这么远的路,多累。

    小武的爸爸笑道,不累不累,挑起来就是一担,这种日子,班车也空得很,下车的地方就在这对面,一点点路。

    再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猪是自己家里养的,年前杀的,冬笋和桔子,都是自己山上的,年糕是自己做的,青菜也是屋前的菜地里的,我就想,你们其他什么都有的吃,就这些土货,吃个新鲜。

    小武的爸爸和妹妹小梅,是坐旅游公司的班车来的,旅游公司从永城到杭城的班车,原来停在武林广场省展览馆的院子里,现在停在环城北路斜对面,钢窗厂的院子里,离这里确实不远。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现在那菜场和超市的青菜,都是大棚的,哪里有这个好吃,还有这咸肉和冬笋,腌笃鲜,不要太美味,想想都流口水。”

    刘立杆叫道,张晨和谭淑珍不停地点头,小武的爸爸和小梅,也笑了。

    张晨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中饭的时间,张晨说,我们去吃饭吧,边吃边聊。

    刘立杆和谭淑珍都说好,小武的爸爸和小梅,站起来说要回去,不打扰了,张晨说,怎么是打扰,我们也是难得今年春节没有出去,本来,应该是我们去给叔叔拜年才对,没想到你们先来了,走走,自家的酒店,和在自己家里吃是一样的。

    小梅和她的爸爸,听张晨这么说,这才不再推辞,中午回去的班车赶不上,还有一趟三点四十的。

    他们到了土香园的包厢坐下来,小梅和张晨他们说,我哥写信来了,说他现在很好,又减刑了,还让我谢谢你们。

    “小妹,快把小武的地址给我,这么多年了,我们只知道他在大西北,具体在哪里都不知道,今年,我们一定要去看看小武。”

    刘立杆说,张晨和谭淑珍在边上点头,他们和小梅,提出这样的要求,今天不是第一次了,但小梅总是拖着,就是没有给他们小武的地址。

    小梅和她爸爸互相看看,小武的爸爸摇了摇头,小梅叹了口气,和张晨他们说,是我哥不让,我哥说不值得看,不让你们这么远跑过去,他说他不值得你们看。

    小梅的眼眶红了,她说,张晨哥、杆子哥、珍珍姐,还是听我哥的吧,我也想去看我哥,我哥也不同意,他说,他说……我们就是去了,他也不会见我们,他不会在那种地方,见任何人。

    张晨刘立杆和谭淑珍三个人默然。

    谭淑珍拿了三个红包,要给小梅,和她说,这是我们给你的,小梅的脸霎时红了,连忙摆手说,不要不要,珍珍姐,谢谢你们,我不能收,我都这么大了,都已经工作了。

    谭淑珍骂道:“什么不能收,你再大也是小妹,快点收下,不收姐要生气了。”

    小梅无奈,站起来,给他们三个一个人鞠一个躬,谢谢他们,这才把红包收了过去。

    谭淑珍问小梅,你现在在电厂还好吗?

    小梅说好,书记和厂长,还有科里的同事都很照顾我,对了,科长还和我说了,说是已经定下来,厂里今年要送我去我们系统的职工大学学习,半脱产的。

    谭淑珍说,那可真不错,小梅,你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

    小梅说好,我会努力的,珍珍姐。

    吃完了饭,大家一起回到张晨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小武的爸爸和小梅,站起来说要去对面钢窗厂坐车,刘立杆叫道,坐什么车,到了这里,哪里能让你们坐班车回去,当然会有车送你们回永城。

    张晨这里,司机小盛回家过年了,刘立杆他们那里,还有三四个司机在加班,这是要送客人,去他们各个项目上看房的。

    小武的爸爸和小梅连忙说,不用不用,就坐班车回去也很方便的,但他们哪里拗得过刘立杆,站起来,又只能坐下去。

    车来了,张晨他们三个人,送小武的爸爸和小梅下楼,看着他们的车走了,谭淑珍也要回去,她说要回去帮忙,原来永城文化系统的,不少人退休了,现在都住在杭城,今天晚上,要到他们家里来看老谭,顺便聚餐,她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张晨和刘立杆,回到了楼上办公室,一进了门,刘立杆就跑去张晨的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

    张晨坐在沙发上,看着刘立杆,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张晨骂道:“鬼鬼祟祟的干嘛?谭淑珍刚走,你就按捺不住了?”

    “很正点的一个咪咪,景德镇的,我在忽悠她到杭城来玩。”刘立杆嘻嘻笑着。

    “你找死啊?”张晨骂。

    “对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刘立杆说,“快快,张晨,快过来看,这是不是很符合你的美女标准。”

    张晨坐在那里没动,懒得理他,刘立杆也马上没有时间理张晨了,他戴起了耳机和话筒,说起了甜腻腻的悄悄话。

    张晨看看手表,已经两点多钟,他拿起手机看看,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他拨了贺红梅的电话,这一次电话竟然通了。

    电话响了几下后被接起来,传来了贺红梅沙哑的声音:“干嘛?”

    张晨听出声音有些异样,问:“你怎么了?”

    贺红梅抽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有什么,有点感冒了。”

    “吃药了吗?”

    “吃了。”

    “对了,你有没有接到我的短信?”张晨问。

    “什么短信?”

    “就是昨天晚上,我在陪张向北看电影,手机调了静音,没接到你电话。”张晨说,“我后来回过去,怎么也打不通。”

    贺红梅哦了一声,她说,我手机坏了,刚刚出来,买了一部新手机。

    “原来这样,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张晨吁了口气,“对了,你昨晚打我那么多电话,有事吗?”

    “没……没什么事,大概是那个破手机,自动拨出去的吧。”贺红梅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笑道:“前面吃了一把感冒药,开着车都快睡着了。”

    张晨急道:“那你快找个地方,停下来先睡一觉,不要开了。”

    贺红梅打着一连串的哈欠说,好好,我知道了。

    “你病得厉不厉害?要不要我现在到北京来?”张晨问。

    “不用,不用。”贺红梅说,“前面有个停车场,我转进去先睡一会,我挂了啊。”

    贺红梅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哈哈哈哈。”刘立杆坐在那里,一边笑着,一边双手上下上下地挥着,也不知道那个景德镇的咪咪,和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张晨盯着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张晨站起来想回家去,他心里还惦记着《24小时》,还牵挂着杰克鲍尔,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把磁卡调包。

    张晨的手机响了,他以为还是贺红梅,拿起来看看,却是一个本地的座机号码,似曾相识,张晨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原田志乃的声音:

    “张晨,新年好!你现在在哪里?”

    “新年好啊志乃!”张晨赶紧说,“我在公司的办公室里。”

    “张晨,我现在能不能来拜访你?”原田志乃说。

    “好啊,欢迎欢迎,我在这里等你。”张晨连忙说。

    放下电话,张晨看到刘立杆双手合掌,把手掌夹在自己的大腿中间,身子得意地前后晃着,张晨走过去,把他的耳机摘了下来,扔在办公桌上,刘立杆扭头看着他,张晨说,结束了,原田志乃现在过来。

    “那个国际友人?”刘立杆问。

    张晨点点头。

    刘立杆赶紧和对方说,亲爱的,这里有日本鬼子要入侵了,我晚上再和你说,拜拜。

    刘立杆说完,还拿起自己的手,在手背上“叭”地亲了一下。

    张晨骂道:“都几十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去年十七,今年十八?”

    刘立杆大笑,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是永葆青春的秘诀,快看快看,这个咪咪怎么样?

    张晨瞄了一眼,满屏是一个女孩子的脸,他说不怎么样。

    “像不像栗原小卷?”刘立杆追问。

    “像。”张晨说,“乡村版栗原小卷,门牙不齐,眉毛太稀,眼睛还有点吊。”

    刘立杆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啧了一声:“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怪不得我总感觉哪里还差一点,张晨,你们画画的眼睛还就是毒。”

1408 哀伤的玫瑰

    张晨和刘立杆坐了十几分钟,原田志乃到了,他不是空着手来的,手里拿着一幅画,这幅画,外面用牛皮纸,很仔细地包好了,包装的牛皮纸很挺括,像是浆在上面一样。

    牛皮纸外面,画框的四只角,还用黑色的塑料片,做了四个三角形的护套,套在牛皮纸的外面,这样,即使不小心磕碰到,也不会损伤画框,以及里面的画。

    原田志乃把画放在会议桌上,和张晨说:“张晨,你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张晨说好。

    张晨走到了办公桌前,从笔筒里拿了美工刀,走回来递给原田志乃,原田志乃用美工刀,先小心地割断护套外面的透明胶,把四个护套取下来,再用刀剔开牛皮纸封口处的透明胶,把牛皮纸打开,里面还有一层,也是牛皮纸的包装。

    原田志乃把这层包装也打开来,画是背朝着上扣在桌面,他双手握住白色的画框,把画翻了过来,张晨眼睛一亮,一下子就被这幅画吸引住了,再看看画上的签名,张晨大吃一惊。

    这幅画,竟然是出自世界著名画家,日本“三山”(东山魁夷、加山又造、平山郁夫)之一的平山郁夫之手。

    平山郁夫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亲善大使,长期担任日中友好协会会长、名誉会长,热心协助中国保护敦煌文物。

    这一幅画的尺幅不大,差不多是五十五乘五十五厘米,画的不是平山郁夫擅长的敦煌题材,而是一幅花卉静物,透明的玻璃花瓶里,是一大捧红色的玫瑰花,整幅画的表现手法,是把西方油画静物画,诸如雷东、卡拉瓦乔的手法,和日本的浮世绘结合起来。

    画中的玫瑰花很逼真,但整幅画,却更有装饰的效果,红色的玫瑰,盛开到了极致,仿佛那一瓣瓣的花瓣,马上就要掉落下来,如果夜深人静,看着这一幅画,张晨觉得,他整个人会陡然紧张起来,会担心那花瓣掉落的轻微的嚓嚓声,随时都会响起。

    画面上的红色很饱满,艳到了极致,一朵一朵的玫瑰之间,是暗色的阴影,因为红的浓艳,使得这阴影,显得骚动和不安。

    这一幅画,虽然它的主色调是红色,红色,本来应该给人带来兴奋和刺激,但张晨看着这幅画,却感到了一种悲伤,它把时间凝固在盛极而衰的、最后的那一个瞬间,只要是稍过一点点,这一瓣瓣的玫瑰就要凋零,这饱满的浓艳的色彩,将归于一片空寞和寂静。

    这就像是一首生命最后的绝唱,是琴弦将要断裂时那最后的一个音符,它表现出来的是花的炫目灿烂,指向的却是灿烂之后的衰败。

    看着它的时候,真的会让人想哭。

    “怎么样?”原田志乃和张晨并排站着,两个人盯着这画看了好久,原田志乃问。

    “太好了!不愧是大师之作。”

    张晨赞叹了一声,然后把他自己的感受,和原田志乃说了,原田志乃听了略吃一惊,问张晨:

    “张晨,你知道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张晨摇了摇头。

    “《哀伤的玫瑰》”

    原田志乃说,张晨愣住了,原田志乃接着说:“看样子你是真的看懂这幅画了,张晨,这幅画送给你,也送给你的湖畔油画馆。”

    张晨吃了一惊,赶紧说:“不行,不行,志乃,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个不是我的。”原田志乃说,“也不是我送给你的。”

    他见张晨不明白,解释到:

    “这幅画,是我到平山郁夫先生家里,和他说了你的事情,他自己挑选出了这幅画,让我带到中国来,赠送给你们的湖畔油画馆,平山郁夫先生还说,有机会再来中国的时候,他一定要来杭城,会去你的美术馆,他想看看自己的画,与中国同行的作品挂在一起。”

    关于这幅画,原田志乃还有没和张晨说的,他去平山郁夫先生家里的时候,是带着湖畔油画馆的画册去的,平山郁夫翻开画册,看到小树的那幅《姐姐》,就被吸引住,原田志乃和他解释了,这个姐姐是什么人,和张晨,和画的作者小树又是什么关系。

    原田志乃还和平山郁夫先生,说了张晨从墓地,把小昭的骨灰盒带回家,放在床头的事情,那一天原田志乃也在场。

    平山郁夫先生眼角泛着泪光,他挑选出了这幅画,让原田志乃转赠给张晨和湖畔油画馆。

    原田志乃觉得,这《哀伤的玫瑰》和《姐姐》,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玫瑰不也就是小昭吗?

    “那你一定要替我谢谢平山郁夫先生。”张晨说。

    “我已经替你谢谢了。”原田志乃笑道。

    三个人走去了沙发那里坐下,张晨给原田志乃沏了茶,原田志乃左手拿起茶杯,右手拿起了杯盖,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刮着水面上的茶叶,张晨看着他,感觉到他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原田志乃刮了十几下,并没有喝,而是把杯子放了下来,他看着张晨说:

    “张晨,再过几天,我就要回日本了。”

    “休假?”张晨问。

    原田志乃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说:“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在杭城和北京的办事处,都已经撤掉了。”

    原田志乃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的哀伤,张晨问:“为什么?”

    原田志乃说:“现在,和前几年不一样,日中合作的影视项目越来越少,办事处,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还有,我们松竹映画的老社长退休之后,新上任的社长,他对中国的认识,和老社长不一样。

    “像平山郁夫先生和老社长那样,对中国怀有美好的情感的,现在在我们日本,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原田志乃看着张晨,苦涩地笑了一下,他说:

    “我在杭城,已经待了十二年,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张晨,真的要走的时候,我很难过,和平山郁夫先生一样,我在他家里,和他说起两国的现状,他也很难过,张晨,我现在就和那幅画一样,是哀伤的原田志乃,还有一种失败的味道。”

    “失败的味道?”张晨问。

    “对,失败的味道,张晨。”原田志乃说,“我最早到中国来的时候,就是抱着要为日中友好,和两国的文化交流,做一点事情的想法来的,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两个国家,互相之间没有更好,矛盾还更多了。

    “我们日本人,对中国有很多的误解,你们对我们,也一样有很多的误解,这个让我感觉到,自己这十多年来,所有的工作都白做了,一点成绩也没有。”

    张晨和刘立杆,明白原田志乃说的失败的味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恐怕你们的责任更多一点吧。”刘立杆说,“我们,可从来没有侵略过你们,是你们侵略了我们,现在又反过来,在叫什么中国威胁。”

    原田志乃点点头,他说,你说的没错,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刘立杆问。

    “应该说,现在的现状就是这样,但背后的原因是复杂的,特别是你们发展很快,你们的gdp,很快就要超过我们日本的时候,很多日本人的心里,是很复杂的。”原田志乃说。

    “怎么复杂?”张晨问。

    “有一部分人,像平山郁夫先生,像我,我们是真心的希望中国能好,还有一部分自私的人,他就觉得,只能够他自己好,其他的人都不能够好,更不能超过自己,这种人哪里都有,不值得一提。

    “还有很多的日本人,就是我说的,他们看中国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既希望你们好,但又担心……”

    “担心,你们担心什么?”刘立杆问。

    原田志乃笑了一下,他说:“日本对中国,确实做过很不好的事情,我打个比方,要是你有一个邻居,你欺负过他,然后看着他家里有个儿子,慢慢长大了,越来越强壮,你担不担心?你不担心他会找你报仇,揍你一顿?”

    刘立杆愣了一下,他说:“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担心好像也算正常,不过,你们这个,用我们中国人的一句话,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愿吧。”原田志乃说。

    “杆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张晨和原田志乃说,“我看到过一份资料,说是日本投降以后,当时因为没有运输工具,可以把你们的人运回国,几万人滞留在上海的江湾战俘营,几周几个月都等不到船。

    “郑洞国将军,就组织他们去修建沪杭公路,修公路的时候,这些战俘都是住在公路沿线的村庄里的,那个时候,抗日战争刚刚结束,中国的老百姓,对日本士兵的残忍还记忆尤新,郑洞国将军担心,会发生老百姓报复冲击战俘的事,命令他的部队严加警戒。

    “但结果,这样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过,中国的老百姓,还是很善良的。”

    原田志乃点点头,他说:“张晨,你说的这个很有意思,我回去要好好找找这方面的资料,和当时的亲历者,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把它拍成纪录片,现在,在我们日本,就是这种能够促进我们更了解中国的东西太少。”

    “你放心吧,志乃兄,即使在****盛行时期的日本,鲁迅还有他和藤野先生的友谊。”刘立杆说,“不管怎么样,你在杭城,始终会有我和张晨这两个朋友,你就是回国了,我们也欢迎你随时再来杭城。”

1409 远去

    张晨想请原田志乃吃晚饭,原田志乃说,晚上有一些在杭城的日本朋友,办了一个趴,算是送别宴。

    刘立杆说,那明天,明天晚上,我们也一定要有一个送别宴。

    原田志乃说,好吧,那就去土香园,回去日本之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土香园的菜了。

    张晨说好,明天晚上,我们就去土香园,你把你想吃的,都吃个够。

    原田志乃笑笑,起身告辞。

    原田志乃走后,张晨马上打了赵欣和小树的电话,让他们过来看平山郁夫的原作,姚芬跟着小树一起来了,三个人看到这一幅画,也是赞叹不已。

    张晨问小树怎么样?

    小树说,太他妈的敏感了。

    张晨点点头,他知道小树在说的,是色彩。

    绘画,说到底还是线条和色彩的艺术,照相机没有发明之前,“形”还是画家关注的重点。

    古典画家安格尔、伦勃朗和鲁本斯、委拉斯贵支们,他们承担着的,其实是摄影师的作用,他们接受的订单,都是要求他们用画笔记录人像,越逼真越好,“形”充斥着整个画面,到了印象派画家莫奈和梵高那里,“形”开始变形了。

    到了表现主义和立体派画家蒙克和毕加索,“形”开始被解构,色彩和线条开始凸显出来,等到米罗、保罗克利等未来派画家出现时,“形”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符号和色块,不再是具象的形,到了蒙德里安,形彻底地消失,画面变成了几何图案的色块。

    沃霍尔之后,艺术家们开始走得更远,很多人甚至离开了画架,玩起了装置和行为艺术。

    张晨始终认为,做装置和行为艺术的,当然可以说是艺术家,但做装置的,更接近雕塑家,搞行为艺术的,更接近表演艺术家,不能再称为画家了。

    画家还是要固守着画笔和画架。

    整个画架上的历史,不管怎么变化,始终没有消失的,就是线条和色彩,到了朱德群、赵无极那里,借用了中国画大写意和泼墨的手法,在泼色彩,连线条也开始消失了,但色彩始终还在,离开了“形”和线条之后,色彩变成了画面上的一切。

    它们通过彼此的关系,构成了一幅画的节奏和情绪,一个好的画家,必然是对色彩很敏感的画家。

    张晨看着这幅《哀伤的玫瑰》,让他饶有兴趣的是,这种悲伤是怎么传递出来的?

    玫瑰不会给人悲伤的感觉,能带来的,只能是色彩,它通过画面上色彩的安排,那大红的玫瑰和褐色的阴影,热烈的红色和冰冷的玻璃花瓶的白,还有绿色的叶子,就像一个音乐家把不同的音符组织在一起,悲伤就从这种精心的安排里出现。

    如果把《哀伤的玫瑰》和小树的《姐姐》放在一起,两者都表达了哀伤的主题,小树的《姐姐》是要依赖画面上姐姐的形象的形象,和那个张晨的背影,把这种哀伤表现出来,平山郁夫的这幅《哀伤的玫瑰》更纯粹,它就是靠色彩的巧妙敏锐的安排,表现了出来。

    张晨知道,小树说敏感的时候,心里是服的。

    张晨也服,他服的人不多,但这幅画,让他服。

    张晨让小树和赵欣,把画带去湖畔油画馆,张晨和赵欣说,先收藏到库房里,我想好怎么推出它的时候,再展出来。

    赵欣说好。

    原田志乃在杭城又待了四天,就到了回去日本的时间,张晨去机场送的他,原田志乃推着行李车,走向安检处的时候,张晨觉得,他的背影有些佝偻,很像是小树的《姐姐》里,自己的那个背影,张晨禁不住心里一酸。

    他想,这大概就是一个有失败味道的背影,一个被命运抛弃或重击的背影,十二年,足够把再多的热情都浇灭了,十二年一觉杭城梦,梦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空对月,根本就什么也没有改变,什么也改变不了,这大概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吧。

    有那么一瞬,张晨很想把这个背影画出来,如果命名,就命名为《哀伤的背影》,或和朱自清那样,直接就命名为《背影》,朱自清那篇文章的调调,也是哀伤的调调。

    原田志乃过了安检,回过身,踮起脚,身子和举起的手臂都竭力地往上长,把塞在皮带里的衬衣下摆都扯出来了。

    原田志乃朝张晨挥着手,张晨也朝他挥着,然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了。

    ……

    张晨走到了停车场,坐进车里,却没有马上启动车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堵得慌,很想找人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可以,但又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一个,适合在这种情境下说话的,能够理解自己的人。

    这一刻,张晨真的很想小昭,小昭要是在他身边,张晨不用说话,只要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就可以。

    小昭会轻声的问,亲爱的,你怎么了?

    张晨会不吭声,只是摇头。

    小昭接着就不会再问,她知道这个时候,是她的男人最脆弱的时候,她就是感觉得出来,小昭也不说话了,她把手插进他的头发,轻轻地揉着,张晨很快就会睡着。

    张晨呆呆地坐了一会,拿起手机,翻出贺红梅的电话,看了看,叹了口气,他把把手机放下了。

    自从那天,贺红梅换了新手机之后,张晨觉得,怎么好像连人也换了一个,他们现在每天通电话的次数变少了,每次通话的时间,也变短了。

    两个人通电话的时候,张晨感觉得出来,贺红梅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常常电话说着说着,突然就像想起了还有什么急事要办,蹦出一句“好了,拜拜”,就把电话给挂了。

    不仅通电话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就是在msn上,也是这样,很多时候,张晨盯着电脑,他看到贺红梅的头像,显示离线,或出现一杯咖啡,表明她离开的时候,张晨强烈地感觉,她其实就在电脑前面,她把状态设置了。

    张晨的这种感觉,很快就被验证,已经有两三次,张晨打开电脑的时候,看到贺红梅明明在线,他正想和她打个招呼的时候,贺红梅的状态,马上就变成了离线。

    怎么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张晨断定,贺红梅一定是看到他上线了,才想起来自己状态没改。

    匆匆地,就改了。

    这个感觉,就像两个人当面碰到,其中一个,转身就逃走一样,这让张晨,感到糟心透了,但又不好说什么。

    这在以前,是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以前,两个人只要看到对方在线,马上就会发出一支玫瑰,算是打招呼,接着,就开始在对话框里热聊起来,从文字到语音再到视频,直到贺红梅叫道,哎呀,师父,这样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一整天只和你聊天了,关掉关掉,你快把msn关掉。

    嘴里说着让张晨关掉,心里还是舍不得,看到张晨没有马上离去,嘻嘻笑着,问,你还想说什么?

    张晨说了什么,两个人就继续说下去,直到贺红梅又叫,关掉关掉,不许赖皮,你快把msn关掉。

    如是三五次后,才肯放张晨走。

    张晨打开了msn的对话框,盯着空空荡荡的对话框,上面什么都没有,按照他们以前的习惯,哪怕对方不在线,只要自己上线,也会给对方留下一支玫瑰花,两个人的这个习惯,还是源于他们看到的一首诗,诗里写着:

    “今天有人送花/你会幸福一天/仿佛空空的花瓶/已等待了多日……”

    他们是多么地希望对方每天都能幸福啊,所以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送出一支玫瑰。

    哪怕你前面在,哪怕真的就是那么凑巧,我来的时候你正好离开,那这对话框里,也该有一支玫瑰才对。

    张晨盯着电脑,他再一次感觉贺红梅也正看着电脑,张晨发出了一支玫瑰,对面静悄悄的,张晨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反应,张晨把电脑关了,起身去下沙厂里。

    等到张晨到了下沙,在车间里转了一圈,回去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张晨打开电脑,上了msn,贺红梅已经悄悄回了一支玫瑰,但人又离线了,对话框里,只有两支孤零零的玫瑰,再没有其他。

    张晨不是傻瓜,他知道他和贺红梅之间已经有裂缝,两个人似乎有些面目模糊,看不清楚对方了,张晨很想去北京一趟,又很怕去北京,他怕这趟北京之行,会是为了告别的聚会,会给他们的关系画上句号。

    踌躇了半天,张晨最后还是没有去北京。

    在这方面,张晨从来就不是一个决断的人,和他画画时的迅速,决定其他事情时的明快相反,碰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张晨总是会显得拖泥带水,有些木讷,甚至白痴。

    张晨觉得他和贺红梅现在的状况,似乎和在海城的时候,他和金莉莉的状态有点像,明知道中间已经出了问题,但就是不会去想办法解决,一天一天拖着,终至恶化。

    张晨知道这样很不好,但又无可奈何,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很多的话,他就是闷在心里,馊了臭了,他也不会说出来,一方面害怕分手,一方面又总是摆出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吊样。

    这么多年过去,好像一点也没有改变。

    不是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吗,张晨的禀性,就是这样,外人都觉得这个家伙很好相处,但在越亲近的人面前,他就越是难搞。

    张晨叹了口气,启动车子往后倒,“砰”地一声,撞到了后面通道里一辆正好经过的红旗轿车。

1410 迟早都要还

    小芳给张晨打来电话,告诉他,自己所有的学分都拿到了,接下来就是论文答辩,应该也没有问题,我的导师和我说,只要正常发挥就可以,他对我的论文评分很高,他和我说,只要我答辩的时候,把论文里的基本观点阐述清楚,通过答辩问题不大。

    “太好了!”张晨说。

    小芳在电话里嘻嘻笑着,问:“姐夫,那你能不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啊?都是家长陪同出席的。”

    张晨说好啊,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

    “五月二十四日。”小芳说。

    “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办签证还来得及,那我明天马上去办签证。”张晨说。

    小芳说好,谢谢姐夫!

    “对了,姐夫,你和红梅姐,现在怎么样?”小芳问。

    “还好。”张晨说。

    “那就是不好了。”小芳叹了口气,“我问红梅姐,她也吞吞吐吐的,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晨心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各种条件都具备了,你们怎么就到不了沸点呢?”小芳问。

    张晨拿着手机苦笑了一下,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越说不是能说得越明白,张晨感觉,只会说得越糊涂。

    张晨把话题岔开去,问:“小芳,你想吃什么,我到时候给你带过来。”

    “我想吃的东西太多了,就怕你一样也带不了,麻辣火锅你能带吗?”小芳咯咯笑着,“还有,我还想吃臭豆腐。”

    张晨笑道:“那不用带臭豆腐,我带块豆腐,到美国也臭了。”

    小芳大笑,她说真的,我每次到唐人街,都到处去找臭豆腐,就是没有找到,不过,我听人说,唐人街是有臭豆腐的。

    “可以,等我来了,我陪你去一起找。”张晨说,“我鼻子比较灵。”

    “好啊,那太好了。”小芳高兴地叫道。

    挂断小芳的电话,张晨心里很感慨,他想起第一次和小昭回他们家时,小芳还是一个喜欢倚在小昭的身边,牵着她的手,说话就会脸红的小姑娘,这一转眼,研究生都毕业了,马上就要成为博士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张晨又想起小芳前面的问话,他想到了,何止是小芳,从第一次,一只手里拿着一袋子的小笼包,一只手里拿着一双筷子,边吃边走进他们摊位,自己和贺红梅认识有多久了?他们一起又经历了多少事,照理说,早就应该彼此很了解了,怎么现在,感觉越来越陌生了?

    张晨还清楚地记得,那天贺红梅走进他们摊位,就自顾自找了凳子坐下,坐下来笑着和他说:“等我先把包子吃完。”

    就是从那天开始,贺红梅就变成了他们的一员,几乎和家人一样。

    张晨叹了口气,心里隐隐的有些作痛。

    张晨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msn上,贺红梅的状态还是显示离开,张晨发了一支玫瑰,想了想,又发了一个拥抱的图案。

    小盛从门外走进来,张晨看着他问:“怎么样?”

    小盛走过来,把小昭的宝马车钥匙放在桌上,和他说,撞得不是很厉害,就后保险杠撞坏了,里面没事,后天就可以修好。

    张晨点点头,和小盛说:“明天你送我去趟上海。”

    小盛说好,几点钟走?

    “早点吧,七点钟,你到我家来接我。”张晨说。

    ……

    受“购房入户”政策的刺激,杭城的楼市,开始回暖,但有城市,比杭城回暖得更快,不是回暖,而是马上就被烧开了,沸腾着,咕嘟咕嘟地在冒热气。

    第一次,杭城的房价,不再领跑全国其他的城市,北上广深四个城市的房价,好像约好似的,突然就甩开其他的城市,朝前狂飙,全国主要城市的房价,第一次,开始分离,不再是集体协调一致地行动了。

    这个现象,让很多人都直呼看不懂。

    杭城的房地产商们,把这一次杭城的楼市启动,落后于北上广深,归咎于杭城市政府,前一年的政策加码加得太多,用药太狠,让整个的杭城房地产行业,轰然倒下,趴在地上,去了半条命。

    一个去了半条命的人,要想好转,当然需要时间。

    刘立杆每天忧心忡忡,他打开电脑,看着每天北上广深新的房价和房市的消息,心里有一丝的不安。

    中央的宏观调控政策并没有结束,这些城市房价的狂飙,不是在刺激上面,出台更严厉的调控措施?如果那样,这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是不是马上就要结束了?

    老万每天都很亢奋地打电话过来,和刘立杆说,今天项目上房价又涨了多少。

    刘立杆骂,涨涨涨,每天就听你说涨价。

    老万笑道,没办法,刘总,边上的项目都是一天一个价,这现成的钱,我们可不能不赚。

    “做成功率。”刘立杆和老万说,“哪怕你价格不要动,也给我尽快把项目上的房子出手。”

    老万奇怪了,心想,我们公司的房子,向来都是同一地区的价格高地,这刘总什么时候,对高房价没有追求了,他不是历来就叫着,一分铜钿一分货,让他们所有的项目,一方面严格控制质量,一方面做价格的领头羊?

    “如果那样,刘总,那我们和周围的项目相比,就会变成最便宜的了。”老万说。

    “我不管,老万,我就要求,你们上海的项目抓紧时间卖,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刘立杆说,“你听明白了吗,老万?”

    “我明白了,刘总。”老万说。

    放下电话,老万心里觉得不踏实,他还是拿起电话,又拨给了谭淑珍,把刚刚自己和刘立杆通话的情景,和谭淑珍说了,还告诉了她,刘立杆要他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卖房的要求。

    谭淑珍虽然心里也觉得刘立杆有点草木皆兵,但她还是和老万说,你听刘总的,按他的要求做。

    老万说好。

    挂断电话,谭淑珍站了起来,走去刘立杆的办公室。

    刘立杆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香烟,他又有了新玩法,他把烟在桌上笃着,把里面的烟丝墩实,上面空出了一截,他拿出了一根香烟,掰断,拿出里面的烟丝,把烟丝塞进前面的那根香烟,头上空出的那截,但怎么也塞不好,不是把烟纸搞破了,就是搞瘪了。

    他看了看走进来的谭淑珍,把手里的烟扔在桌上,没好气地和谭淑珍说:

    “北京的均价,昨天比前天又涨了三百二,这些人真不记打。”

    谭淑珍问:“会不会是你神经过敏了?”

    “怎么可能。”刘立杆说,“上面的政策怎么说的,稳定压倒一切,今天是哪一年,二零零六年,离零八年北京奥运,不过还有两年多,要是因为这不断上涨的房价,搞得京城怨声载道,你想,上面会看着不管吗,北京的那些平头哥,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北京的房地产老板,喜欢剪平头,穿布鞋,在行业里是出了名的,刘立杆因此叫他们平头哥。

    谭淑珍想想刘立杆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在一个政治挂帅的国度,稳定就是最大的政治,不会允许任何人的挑战。

    谭淑珍叹了口气,她说:“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他们疯狂……”

    “还可以看着他们灭亡!”刘立杆骂道,“这他妈的都是自找的。”

    刘立杆一语成谶。

    看着北上广深高涨的房价,和民众不断增长的对高房价的反感,决策的人坐不住了。

    五月十七日,*****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正式提出促进房地产业健康发展的六项措施,史称“国六条”。

    接下来,从六月到十二月,囊括了央行、财政部、国土资源部、建设部、发改委、监察部等九部委的调控大军,在短短六个月中,陆续出台十三项房地产调控政策。

    政策越来越严厉,指向性也愈加明显,提出的措施也越来越具体,涉及住房结构、土地管理、税收、信贷、市场交易秩序,甚至反腐等等各方各面、各个环节,市场终于感受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调控风暴,不是山雨欲来,而是来得更猛烈些。

    在这些政策当中,最为有名,并对此后中国房地产行业,产生最深远影响的政策就是:

    “自2006年6月1日起,凡新审批、新开工的商品住房建设,套型建筑面积90平方米以下住房面积所占比重必须达到开发建设总面积的70%以上。”

    这也就是简称的“90/70”政策,刘立杆感觉到这一支箭,是正对着自己而来,在这之前,他们新开工的那些项目里,最小的户型也是112平方,除了loft公寓。

    刘立杆同时也感到后怕,幸好“龙之家族”,在去年就已经完成了全部的审批手续,已经开工,要是放在现在,就凉凉了。

    到了这个时候,杭城的房地产商们,反过来感谢杭城市政府,去年用药用得猛,让他们度过了一个艰难的二零零五年,他们连二零零五年都挺过来了,还怕二零零六?

    杭城的“购房入户”政策,明显和上面调控的大方向相悖,在实行了几个月之后,就在六月,“国六条”出来之后,寿终正寝。

    房地产市场,历来就有政策市之称,随着中央各项措施的不断出台,各地的房市,也开始降温,刘立杆看着窗外心想,这夏天还没有正式来临,知了都还没有爬到树梢,冬天就已经来了。

    “准备在三伏天过冬吧。”刘立杆和谭淑珍说。

    等到“国六条”下来,老万打电话给刘立杆说,刘总,你是不是事先有小道消息,你怎么估计得这么准?都让你猜中了。

    “何止猜中,你不知道,我还去了北京,一起参与了政策的制定?”刘立杆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老万问。

    刘立杆大笑起来,老万这才知道刘立杆是在诓他,老万也嘿嘿地笑着。

    “你那里情况怎么样?”刘立杆问。

    “按你的指示,该卖的都卖差不多了,现在是那些捂盘惜售的公司,叫苦连天。”老万说。

    刘立杆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1411 大家都在笑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从全国各地,不断地传来房地产行业的不好消息,全国前一百大的房企,相继有人撑不住了,挥挥手告别房地产的江湖,有人戏言,中国的房地产企业,成于量化宽松,或用央妈的话说,积极稳健的货币政策,而败呢,百分之五十败于宏观调控。

    更有人戏言,央妈才是中国房地产行业的最大庄家。

    房地产企业的倒闭,无一例外,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资金链断裂。

    潮水上来的时候,大家都在水里扑腾得欢,欢声笑语,满面容光,潮水退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没有穿短裤,光着屁股。

    整个中国的房地产行业发展太快,用了几乎不到十年的时间,就产生了一个个巨无霸的企业,这些企业,自己本身的积累很小,他们的资金,基本都是通过这样那样的手段和路径,从各种金融机构融来的,腰包鼓了,一个个就在城头竖起霸王旗。

    看上去城池林立,旌旗招展,但其实在这让人眼花缭乱的纷繁底下,就是同样的这一群光屁股的人。

    这些房地产企业的老板,大多也没有什么企业管理的经验和背景,他们大多数人,经历都比较坎坷,社会经验足,加上胆子大、赌性强,敢于在大家还雾里看花的时候押宝,别人还在犹豫的时候,一把梭哈。

    站在时代的风口,风云际会之间,他们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人物。

    他们是时势造的英雄,也很容易被时势摧残成狗熊,反正大浪淘沙,最后能存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谈笑风生,甚至开始表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这时候他们当然已经穿上了短裤,还是ck或范思哲的。

    不断传来的坏消息让人感觉风声鹤唳,其中传闻最厉害的,就是孙宏斌的顺驰,也快撑不住了,到处在找合作伙伴,合作伙伴,这是好听的词,说穿了,就是在找能接盘的买家。

    相比之下,整个杭城的房地产行业,在二零零六年,反倒显得风平浪静,那些草台班子,没有多少实力和根基的,在去年就已经被淘汰出局,能留下来的,基本也找到了自己的活路和活法,加上上半年“购房入户”带来的小阳春,不管怎样,也让他们赚到了一些零花钱。

    再加上今年他们举起的鞭子,还没有挥出去呢,市场就整个的逆转了,他们在起跑线就退场了,没有多大的损失。

    今年的房交会波澜不惊,土地拍卖也波澜不惊,大家对刘立杆的浙江锦绣,在土地拍卖会上的风骚表现,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但在去年,见识了三个香港地产大鳄进军杭城之后,今年的杭城土地拍卖会,又出现了一个主角,和浙江锦绣唱起了对手戏。

    大家都觉得,有好戏看了。

    这个登台亮相的主角,就是万科集团,万科集团,在去年入股南都集团之后,今年全面控股南都,正式入主杭城。

    他们正式入主杭城的起手式,就是单独拿下了九堡的两块地,又联合坤和建设,竞得了西溪蝶园的地块。

    万科也因此成为了国内,率先进入杭城这个此前相对比较封闭,觉得外来的和尚不灵的房地产市场的国内房地产大鳄。

    随着万科的入驻,国内其他的一流房地产企业,也开始在这一年,纷纷进入杭城,杭城的房地产市场,变成了国内房地产大鳄们的竞技场,萧瑟的寒风中,杭城因此并不清冷。

    六月二十二日,杭城市政府发布消息:未来几年内,将斥资1500亿元,在杭城的东部地区进行一次大规模改造,其中包括沪杭磁悬浮、“沪杭、杭宁、杭甬、杭长”四条高速城际列车、地铁、运河二通道、新火车东站的建设、汽车东站及四季青服装市场的搬迁等等。

    同时,还有一大批城中村将被改造,丁桥、九堡、下沙等地将建起大型居住区,“1500亿决战东部”的口号由此而起,杭城东部引来了巨大的发展机遇。

    ……

    在张晨去美国的纽黑文耶鲁大学,参加小芳毕业典礼的同一天,乔总从深圳飞过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律师、公证人员和香港联交所的派遣人员,他们是来和刘立杆他们,确认和签署锦绣集团在香港主板上市的最后手续。

    刘立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志得意满,他想到自己马上要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时,禁不住就笑起来。

    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这个以前在香港电影和电视里经常可以看到的角色,他们一个个可都是衣着光鲜,走到哪里,都有一大群的人跟在后面,还有一个结结巴巴的小秘书,一个趾高气昂的女助理。

    刘立杆环顾了自己的办公室,心里觉得遗憾,他觉得,这个老房子,说什么也不像是一个上市公司董事长待的地方,还就应该是在杭城中心的顶楼才对,他想象自己背着手站在宽大的落地玻璃前,看着远处的西湖,身后的门被笃笃敲响,他说一声进来。

    那个结结巴巴的小秘书走了进来,结结巴巴地和他说某某某某总来了,董事长,他们在会议室等您。

    刘立杆微微颔首,结结巴巴的小秘书退了出去,等我的就让他们在那里再等一会,老子不急,老子要看够了这西湖的烟波浩渺之后,才去看你们那一张张谄媚的脸。

    刘立杆想到这里,笑出了声。

    可惜啊可惜,那杭城中心的顶楼,如今已经是别人的办公室,和自己彻底无关,自己想象的这个情景,永远就只能停留在想象里。

    刘立杆啧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香烟,一下一下笃着,心里满是遗憾,人生不如意事总是一堆,如意事也有一些,但他妈的,一件如意事来的时候,总是夹带着很多不如意事。

    他如愿以偿可以在香港上市了,可惜没有在杭城中心的顶楼,可惜也没有结结巴巴的小秘书,连个趾高气昂的女助理也没有,只有一个贵妻。

    刘立杆盯着桌上的香烟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改抽雪茄了,那些商界的精英,烟民中的翘楚,不是都抽雪茄、品红酒的吗,哪里会像自己这样,抽卷烟,喝红麯酒,尿急了,办公室里还连一个洗手间也没有。

    刘立杆站了起来,走出门去,去上洗手间。

    刘立杆经过每一间办公室的时候,都能够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自从乔总他们来了又走之后,刘立杆发现,整个求是书院的氛围就变了,空气里似乎都有酽酽的醉意,每个人都知道乔总他们来了又走了,对公司和他们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每个人都有了公司的股份,只要上市的钟声一敲响,他们就不是单纯的上班族,而是百万、千万的富翁了。

    富翁们的笑声是多么的爽朗。

    他们应该高兴,刘立杆也想看着他们高兴,他们高兴了,刘立杆觉得,自己也很高兴,我他妈的不能赐福天下众生,就给这院子里的人,给更多各分公司的人,带来快乐和幸福,那也很不错了。

    刘立杆从洗手间回来,经过谭淑珍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老谭也在里面,两个人也在说笑。

    刘立杆走了进去,老谭笑着和他说,你没看到这公司里,都没有几个人静得下心了来工作了。

    刘立杆笑道:“种瓜得瓜,求仁得仁,那也很不错,大家这么多年,都辛苦了,是应该高兴高兴。”

    谭淑珍看了看刘立杆,笑道:“你这话说的不错,可以写进总裁语录了。”

    老谭大笑。

    “那是。”刘立杆说,“受党栽培这么多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不要脸,你连党组织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还受党栽培。”谭淑珍骂道。

    “你这个觉悟真低,我们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沐浴在党的阳光雨露下,我说受党栽培,有错吗?”刘立杆顶她。

    老谭看了看他们两个,问:“我是在这里看你们斗嘴,还是回避?”

    刘立杆挥了一下手说:“不要走,我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什么事?”老谭问。

    “‘龙之家族’的进度,可以往前赶吗?”刘立杆问。

    “怎么,你不是说,不管形势怎么变化,‘龙之家族’都按部就班,照原计划进行吗?”老谭问。

    “我说绝对了,这计划还就是赶不上变化。”刘立杆说。

    谭淑珍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在想,我们公司在香港上市的消息,只要一出来,肯定会引起媒体的一次轰动,要是我们在这个同时,把‘龙之家族’推出来,会不会更有吸引力?”刘立杆说。

    “可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谭淑珍忧虑地说。

    “就是要在这样的大环境下,70/90出来了,那些有能力买‘龙之家族’房子的客户,知道以后再要有这样的大宅很难了,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没有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对我们反倒有利?”刘立杆问。

    老谭和谭淑珍,都觉得刘立杆说的有道理,趁着他们公司在香港上市的机会,正好就可以扩大“龙之家族”的知名度。

    老谭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说:“全部赶出来恐怕有难度,可以每幢楼赶出一部分。”

    刘立杆想了一下说:“这样,不要每幢楼赶出一部分,就小区进去,最靠近外面这幢楼,集中力量,把整幢楼拿下来,作为样板楼,这样,客户就可以知道这整幢楼是怎么样了,还有,把小区的园林也拿下来。”

    老谭点点头说好,那我马上去现场,更改施工方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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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