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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80 谈妥了 (谢谢看书的心情不一样!)

    刘芸看了看张晨,张晨低声说:“可以,那就五百二十万。”

    刘芸转向了克莱芒,没有马上和他说可以,而是问:“怎么交割?不可能我们到法国去买吧?”

    克莱芒说:“我们运到中国来也可以,但你们要先支付两万欧元运费,万一运到这里,你们不要,我们还要运回去,你们要的话,两万欧元我们到时退给你。”

    刘芸微微笑着,不停地摇着头,等克莱芒说完,刘芸说:

    “不可能的,我们就看到你一些照片,就给你两万欧元,你觉得我们会这样做吗?”

    克莱芒说:“我怎么可能会撒谎。”

    刘芸笑着说:“我们也不会撒谎啊,而且,我们的公司就在这里,还可以以公司的名义,和你签合约,你都不相信我们,反过来要我们相信你,你觉得呢?”

    克莱芒咬着牙齿,“嘶嘶”地吐着气,但刘芸的话,又让他没有反驳的余地,他只能不停地继续绞着手指,用力地互相顶着,他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刘芸拿过那本影集,一遍翻着,一边嘀咕,实际是在问张晨,但那神情,在克莱芒看来,却像是看着画,在自言自语,刘芸问:

    “这里面随便哪幅画,值不值五万欧元?”

    张晨说值。

    刘芸不响,继续一页页翻着,等翻完了,合上影集,想了一会,这才把影集推回给了克莱芒,和他说:

    “我觉得可以这样处理,你开价五百二十万,这里面一共是一百八十二幅画,平均每幅画2.857万欧元,你拿里面任何一幅画过来,证明这些画确实在你手里,我们就给你五万欧元,这样,你要的两万欧元,就在里面了,你看可以吗?

    “我们不挑,只是要确认这些画确实在你手里,你可以拿你认为最不值钱的画过来,只要证实这批画真在你手里,那两万欧元的风险我们才愿意冒。”

    克莱芒眼睛一亮,他说:“可以,可以,我明天就让人送过来。”

    “那好,等画到了,你随时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刘芸说着,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克莱芒。

    克莱芒告辞走了,张晨和刘芸互相看看,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刘芸问:“怎么样?”

    张晨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还真的和中国人谈生意一样,需要斗智斗勇。”

    “那你这几天,都在上海了?”刘芸问。

    张晨点点头。

    刘芸问:“怎么样,上去我办公室,吃工作餐?”

    张晨苦着脸摇了摇头,他说:“去不了,我还要当三陪。”

    “怎么了?”

    “小米说,有几个客户,知道我今天在上海,今天中午,一定要请我去会所一起吃饭,我要陪吃陪喝陪聊天。”张晨说。

    “真够水深火热的。”刘芸看着他,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她说:“什么时候,你变吉祥物了?”

    “没有办法,有些时候,下面的人还就是要顺着他们一点,不然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有道理。”刘芸点了点头,“那晚上下班,我做川菜给你吃吧,老是在外面吃,也会吃腻。”

    张晨摆了摆手说:“别别,你上班够辛苦的,我才是无聊闲汉,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还是我去买菜,我来做吧,反正我们口味相同,辣就可以。”

    刘芸咯咯笑着:“好,那我就有幸尝尝你张总的手艺。”

    两个人离开了咖啡厅,挥手告别,刘芸上楼,张晨去停车场,开车去他们常熟路的会所。

    傍晚的时候,门铃响了,张晨打开了门,刘芸站在门外,一只手捧着一大捧花,一只手捧着一瓶红酒。

    张晨赶紧从她手里接过红酒,刘芸和他说,这不是什么名牌酒,是她去法国的时候,在酒庄里自己挑的,口感不错。

    张晨看着上面的酒标很有趣,彩色的油画,有勃鲁盖尔的风格,张晨问:“这是什么牌子,我以前没有见过?”

    “没有牌子,不卖的,是我们一个客户,家族的传统,自己的酒庄酿出的酒,自己喝和送人的,不过那个酒庄,也有四百多年的历史,这酒,也藏了八十多年了。”刘芸说,张晨点头。

    两个人去了餐厅,刘芸就叫了起来,她看到张晨已经做好了菜,最醒目的,是一锅汤汁红艳的辣子鱼块,坐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其他的几道菜,也是绿是绿,白是白,姜黄是姜黄,椒红是椒红。

    刘芸叫着:“不愧是画画的,这些菜,看着就养眼。”

    她说着把手里的花,插在餐桌另一头的花瓶里,那清冷的一角,也顿时热闹起来。

    张晨笑道:“开饭。”

    刘芸“嗯嗯”地点着头离开,等她洗完手回来,张晨已经把酒打开,醒在那里,刘芸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叫了一声“我要吃了”,就挟起一块鱼,放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赞美着:

    “好吃,好吃,这个鱼好好吃!”

    张晨说:“我就按我们老家的做法,随便做了,可惜,这只是普通的花鲢,要是用千岛湖的包头鱼做,就更好吃了。”

    “那我下次要跟你去千岛湖。”刘芸说。

    张晨说好。

    十一月的上海,夜风已经有些冷了,但吃完饭后,张晨和刘芸还是去露台上坐着,下面,暖黄和白炽的灯光,勾勒出了世纪公园的柔美和蜿蜒。

    有人在公园里行走,拖着他们的身影,那身影一忽尔拉长,一忽儿又被缩短。

    两个人刚刚喝完了一瓶红酒,又被热腾腾的辣子鱼块,吃出了满头大汗,这时候坐在这里,清冷的夜风拂面,却是正好,让人说不出的惬意。

    两个人肚子臌胀,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着眼前无边的夜色,神情都有些慵懒,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刘芸问:“对了,老孟和钱芳他们现在怎么样?”

    张晨说:“钱芳他们很好,孟平失踪了。”

    刘芸吃了一惊,问:“为什么?”

    张晨沉默着,两个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回避着不提起刘立杆的名字,但到了这时,就不得不提,张晨同时也觉得,一直的回避也不是办法,过去就存在在那里,谁也没有办法一笔抹去。

    张晨说:“孟平和杆子一起失踪的,你知道杆子的事吗?”

    缄默了一会,刘芸说:“知道一点,具体不是很清楚,就知道是他们公司的财务上面出了问题,后来,你不是帮助他们脱困了吗?还举行了临时股东大会,改选了董事长。”

    “其实,他们是个人欠了高利贷,和公司财务无关,公司是被他们拖累的。”张晨说。

    “高利贷?”刘芸又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会欠高利贷?”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们拿着这钱去干什么了。”张晨说,“三个人,还有一个是我们的朋友老倪,结果是一个死了,两个跑了,死的是老倪。”

    刘芸浑身一震,问:“你说的老倪,是不是大华化纤的老板?”

    张晨说对,你认识?

    刘芸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刘芸说:“不认识,只是知道这个人。”

    说完,刘芸就沉默了,她明白了,那一年自己一路杀,原来杀死的不光光是老倪,还有孟平和刘立杆。

    刘芸从报纸上看到老倪去世的消息时,虽然报纸上语焉不详,说是病亡,但刘芸知道真实的原因是什么。

    她心里有些歉疚,但很快就说服了自己,都说金融领域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既然是战场,哪里有不死人的,每一次的金融海啸,或者大崩盘,不知道伴随着多少人的跳楼和轻生,按香港人的说法,是烧炭。

    就老倪的那种玩法,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他的命运几乎是注定的,他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找死的节奏,没有任何的人可以挽救他。

    只是,他的距离,离刘芸他们近了一些,让他们能够感知和听闻到他的死亡,这才会让她觉得有些歉疚,其实,在他们每一次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在地球的另一侧,没有绝望的人正走向大楼的边沿?

    金融,说穿了就是这么血淋淋的,因此,国家和国家还会爆发战争,资本的盘剥和压榨,像东南亚金融危机或次贷风暴,夺走的是多少国家和人民的财富和梦想,甚至生命。

    那些掠夺者,没有人会因此感到内疚的,连上帝都似乎站在那些掠夺者的一边,让他们衣着光鲜,步伐矫健,一个个看上去就像是上帝的宠儿。

    在金融领域,每一个数字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仁慈和悲悯可言,刘芸浸淫在这个行业够久,她早已经让自己学会不去深究很多的道理,不要企图透过现象,去看清的本质,去看清每一条路的尽头,她早已经学会了冷静地对待一切。

    如果学不会,就请你离开这个行业,或者,下一个走向大楼边沿的人就是你。

    只是,想到自己那一次的大肆征伐,倒下去的原来不仅只有老倪,还有刘立杆和孟平,刘芸还是感觉到心里有些发冷,头有点晕眩。

    张晨转头看了看刘芸,他看到她眼睛看着远方,脸上有些异样,张晨还以为刘芸这是想起了她和刘立杆的往事,张晨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过了好久,刘芸叹了口气,呢喃道:“这个老孟,怎么会去炒期货。”

    张晨吃了一惊,问刘芸:“你说孟平是炒期货,你怎么知道?”

    刘芸说:“那个老倪,本来就是期货界的大佬,他们一起做事,还欠了这么多钱,除了炒期货还能干什么?他们这是亏完了。”

    张晨明白了,他也想起以前就听刘立杆和自己说过,老倪炒期货赚到多少多少钱,再想到孟平几次在杭城的出现,都有些鬼祟,原来这家伙是和刘立杆一起,跟着老倪去炒期货了。

    他们知道,要是被自己或谭淑珍、钱芳她们知道,肯定会反对,所以他们才会一直瞒着自己,真他妈的,这两个赌徒!

    “没有办法,这就是命运。”刘芸感慨了一声。

1681 还要了那些

    既然已经说开了,两个人接下去的聊天,变得轻松起来,张晨和刘芸说起她走之后,李勇差点和刘立杆翻脸,其他的人也都在骂杆子,他们都认为,是刘立杆把刘芸给气走的。

    “还真的是我自己要走的,和杆子无关。”刘芸说。

    “为什么?”张晨问。

    “没有结果的爱情就是凌迟,我必须自己动手结束它。”刘芸说。

    张晨叹了口气:“那还是和杆子有关。”

    刘芸默然。

    “我们一直都以为你会在南京,钱芳和徐佳青,回到南京之后,还把南京附近在建的几个高尔夫球场都找遍了,没找到你。”张晨说。

    “本来我确实是要去南京的,但因为在上海碰到了事,没有去,我就在上海留下来找工作了。”

    刘芸把自己在上海的经历和张晨说了,为什么要离开那些台湾人,又是怎样应聘碰到了那个美国老太太,是她,把自己带入这一行的。

    张晨点点头说:“怪不得。”

    “那个时候走,是因为觉得不想拖泥带水,拖泥带水,就和过去不能完全了结,所有我中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走得很彻底,就是希望从头再来,张晨,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刘芸说。

    张晨点点头说,理解,大家其实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觉得可惜,甚至有些内疚。

    “内疚,为什么?”刘芸问。

    “觉得没有能为你做什么。”张晨说。

    “两个人的事情,其他人又能做什么。”刘芸笑道,“那个时候,我自己都不能面对自己,所以才觉得非这么决绝不可,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再看到杆子,我想也就是点点头,说声你好,就这样了,我倒是……”

    刘芸本来是想说,我倒是觉得很对不起老孟,想了想又没有说,但心里的那份歉意还在,她觉得自己那个时候,要是知道老倪的后面还有刘立杆,她没有把握,自己会不会违背自己的职业伦理,因此放他们一马,但如果知道还有老孟,她肯定会收手。

    她还会把老孟拎出来,痛骂他一场,骂到他清醒为止。

    刘芸在这行混迹了那么久,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她太清楚,就老孟的那个个性,就他那个人,根本就是连什么期货、股票和外汇,碰都不要碰,沾手都不要沾手,他是那种注定会在金融战场输得一败涂地的人。

    再加上刘立杆和老倪,他们三个人,简直就是一个笑话组合,就是那种脑门上贴着一个“猪”字,跑进赌场的人。

    刘芸又是暗自叹了口气。

    张晨轻轻地笑了起来,刘芸问:“你笑什么?”

    张晨说:“想起来有些滑稽,其实我们每个人,或长或短,都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一段时间,我和小昭回到杭城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是和谁都没有联系,谭大哥、老孟和杆子他们,也在找我们。

    “现在想起来,其实是一个调整期,就是以前的生活突然中断了,需要调整自己之后,才能适应和进入新的生活,人又不是汽车,哪能说调头就调头,说转弯就转弯。”

    刘芸说对,还就是有这么点意思,还有就是,人处在这个时期,每天面对的都是新的东西,有些应接不暇,必须全力以赴。

    张晨说是的,刘芸你说的对。

    夜渐渐有些深了,汗收尽之后,身上也渐渐有些凉了,刘芸站了起来,走到了露台边上,朝下面的世纪公园看看,她转过身来和张晨说:

    “我们去下面公园走走,好吗?”

    张晨说好。

    ……

    克莱芒打电话告诉刘芸,和她说画已经从法国带过来了,这一次,他没有再坚持一定要在金茂大厦下面的咖啡厅见面,而是和刘芸约好,下午两点,他们到刘芸的办公室里来。

    刘芸打电话给张晨,把事情和他说了。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张晨到了刘芸的办公室,两个人等到了两点钟,很准时,前台的小姐带着克莱芒和一个女老外来了,女老外和克莱芒正好相反,一头的金发,人胖到了圆,互相介绍之后才知道,这女的原来是克莱芒的姐姐,是她把画从法国带过来的。

    拆开包装得很好的好几层牛皮纸,张晨看到他们带来的是一幅胡善余的人物肖像,那本影集当中的一幅,克莱芒的姐姐和他们说,这画里画的,就是他们的曾祖父,意思是告诉张晨他们,这是她精心挑选的,有让他们的曾祖父,见证他们这次交易的意思。

    刘芸用中文骂着:“还有脸说,把曾祖父都给卖了。”

    张晨笑笑。

    张晨问克莱芒要了开户银行、户名和账号,编成短信发给赵晶晶,然后打电话给她,让她从他们的海外账户,安排五万欧元出去。

    张晨在打电话的时候,看得出来克莱芒和他的姐姐,两个人都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克莱芒又开始不停地互相顶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直到赵晶晶打电话过来说,钱已经汇出去了,刘芸告诉了他们,克莱芒的姐姐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看,确认钱已经到账,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大家接下来开始谈后面的交接,克莱芒和张晨说,他们明天就回法国,会把剩下的一百八十一幅画,一幅幅全部包装好,用集装箱运过来,到上海后,会运去他朋友的仓库,双方就在那里交接。

    “所有的画都清点验收无误,你把其余的五百一十五万欧元打给我们,这一批画,就是你们的了。”

    张晨说好,问他朋友的仓库在哪里,克莱芒不是很愿意说,只是告诉他说,到时候会通知他。

    克莱芒的姐姐给了他们一本影集,张晨看看,和那天看到的是一样的,克莱芒的姐姐和他们说,照片她又冲洗了一套,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根据这照片验货了。

    刘芸笑着夸她:“还是你心细。”

    克莱芒的姐姐笑了起来,圆圆的脸霎时绯红,那是兴奋的。

    张晨想起来了,问克莱芒:“你说你曾祖父的城堡里,还有几千幅油画?”

    克莱芒说对,不过,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就是我说的,是当时其他国家的留学生画的。

    克莱芒的姐姐也说,只要是中国画家的,我们都已经选出来了,全部在这里。

    “那一批画,你们有照片吗?”

    张晨问,两个人都摇了摇头,克莱芒的姐姐嘀咕了一声,意思有些不屑,说是谁会有时间,去拍那些。

    张晨接着问:“那批画,到底有多少数量。”

    “两千多幅肯定有的。”克莱芒的姐姐说。

    “可以卖给我吗?”张晨问。

    “当然可以。”克莱芒说,他和他姐姐都看着张晨,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还是在开玩笑。

    “一百万欧元,可以吗?”张晨说,刘芸一听,赶紧制止,她说:“张晨,你连画都还没有看到过,怎么买?”

    张晨说:“我买来就是当资料收储,徐悲鸿他们同代的亚洲和世界其他地方画家的资料,我很好奇,很想看看他们和我们国家的这批画家相比,水平到底怎么样,不过,能考上巴黎美术学院的,水平应该不会太差,还是值得买的。

    “最主要的是,有了这批画后,我们的‘河畔油画馆’,就会有很多的专题展览可以做,比如吴冠中和他同时代画家作品展,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巴黎美术学院学生作品展等等,这可是国内其他美术馆没有的资料。”

    刘芸听听也有道理,她就把张晨的意思翻译给了克莱芒和他姐姐听,两个人一听那堆在他们看来是垃圾的东西,张晨都要,当即就兴奋起来,他们和刘芸叽叽呱呱地说着,最后,刘芸和张晨说:

    “谈好了,不过没那么贵,六十五万欧元,他们把那批画都卖给你,保证总数量在两千幅以上。”

    张晨说好,还是你厉害,这一下,就给我省了三十五万欧元。

    刘芸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是没有看到你这样做生意的,你连讨价还价都不会?”

    张晨嘿嘿笑着:“还真的不太会。”

    “那你以前是怎么卖衣服的?我知道了,都是小昭在卖,对吗?”刘芸说。

    “你还真猜错了。”张晨说,“卖衣服,小昭卖不过我。”

    “我不信。”刘芸说。

    “真的,我卖衣服自成一派,说起来有点复杂,以后慢慢和你说。”张晨笑着说。

    克莱芒和他的姐姐告辞走了,张晨带着胡善余的那幅油画,也准备回杭城,等克莱芒他们的东西运到,他再过来。

    刘芸送张晨出去,两个人走到前台那里,任溶溶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张晨,愣了一下,张晨也看到了她,和她打招呼:“这么巧,你现在在这里?”

    任溶溶只能叫了一声“张总”,说对,我早就在这里上班了,她又朝刘芸点点头,走了开去。

    刘芸送张晨去电梯厅,两个人在等电梯的时候,刘芸问张晨:

    “你认识我们公司的任溶溶?”

    “对啊,她原来在老倪那里上班,见过几次,后来离职了,没想到是到你这里来了,世界真小。”张晨说,“对了,她在你这里做什么?”

    “副总。”刘芸说,心里咯噔了一下。

    张晨点点头:“那真不错。”

    虽然已经猜到了,刘芸还是要证实一下,她问张晨:“张晨,你前面说的,是哪个老倪?”

    张晨说:“就我们那天晚上,说起过的那个,柯桥大华化纤的老倪,和孟平、杆子他们一起的。”

    刘芸笑了笑说:“那可真是巧了。”

1682 往昔的时光

    刘芸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从电脑里调出了任溶溶的人事档案,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刘芸深吸了口气。

    任溶溶自己填写的简历中,如刘芸预想的那样,没有在老倪公司的经历,如果有,刘芸不会忘记,在研究大华化纤,确定把它作为自己的目标时,刘芸一定会排除和他们有关系的人员,排除任溶溶,只会让她担任技术支援的角色。

    盘面是冰冷的,但再冰冷的盘面,也是人在操作的,而人是不可靠的,只要你和搏击的对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管这种联系是怎么样的,你在操盘的时候,肯定就会掺入个人的情感和因素,会影响客观的判断,这是刘芸不允许的。

    虽然那一役,刘芸现在想起来,任溶溶也没有大的失误,但这只能认定是侥幸,和双方实力的悬殊,而不是对盘面进行精准的技术分析的结果。

    刘芸甚至已经明白,为什么任溶溶在应聘的时候,会有意隐藏自己的这段经历,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段经历对任溶溶来说,肯定是不愉快的,任溶溶进入公司,包括她向刘芸提供各种信息,最后得以让大华化纤进入他们的视野。

    刘芸倒吸了一口凉气,明白这一切都是任溶溶刻意安排的,她才是这场大戏的导演和主角,自己只是配合了她。

    这让刘芸有了很不舒服的感觉,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盘面是冰冷的,也是残酷和血腥的,但盘面不是一个人的一切,你不应该让盘面左右你,你才是操盘手,而不是反过来,能不能分清楚盘里盘外,分清楚工作、生活和做人,这也是一个人自控力的表现。

    只有烂赌鬼,才会把自己整个的人生都浸泡在一个“赌”字里。

    同时,刘芸也希望,离开盘面的时候,他们的操盘手还是一个人,还是应该有温度的,而不是一个怪胎,怪胎才是最难以捉摸和预测的,他们就会像是一枚枚的炸弹,什么时候引爆,没有人会知道。

    刘芸心想,你应该善意地对待你所认识的人,哪怕是敌人,也应该保持最起码的尊重,而不是去羞辱对方。

    在这一点上,刘芸特别佩服犹太人,这也是犹太人能够长时间地把持着世界金融圈的原因,他们可以合谋,把一个爱尔兰或苏格兰裔、荷兰裔的白人排挤出华尔街,但他们很少自己斗得两败俱伤。

    不管任溶溶和老倪之间发生了什么,刘芸也都觉得,任溶溶刀刀见骨,还能够眼不眨眉不跳的姿态,都太过于冷血。

    有人敲门,刘芸说进来。

    任溶溶走了进来,和刘芸汇报着事,一边很注意地观察着她,刘芸不动声色,随口应着。

    她心里知道,就眼下这事,可说可不说,任溶溶现在进来,汇报工作只是借口,她真实的目的,还是想来看看,张晨是不是把她的老底透露给了刘芸。

    刘芸不会给她答案。

    任溶溶走了出去,刘芸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任溶溶也会像对待老倪一样对待自己?

    刘芸笑笑,摇了摇头,她心里盘算着,需要好好梳理一遍这些年,任溶溶做的每一件事了。

    ……

    克莱芒把画运抵上海的时候,时间已是十二月份,小芳已经回到上海,小树和赵欣他们也已经从纽约回来,刘芸打电话和张晨说,克莱芒说,他明天中午告诉我们交接的仓库,你今天过来吧。

    张晨说好。

    挂断电话,张晨叫上赵欣、小树和姚芬,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去上海接这批画,数量多达几千幅的作品要接收,特别是那一百八十一幅画,都要一一地查验真伪,张晨怕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

    而且小树他们三个,听张晨说有这么大的一批画要进来,早就已经亢奋了,要求和张晨一起去上海,张晨答应了他们。

    张晨还想到了,这么一大批留法画家的作品回国,这要在美术界传开,肯定是一件大新闻,是值得记录的大事。

    张晨打电话给柳青,柳青说,他们也马上赶来上海,他们要见证这一个时刻,留下影像。

    到了当天傍晚,张晨他们抵达浦东土香园大酒店时,刘芸和小芳已经到了,坐下来不久,小米去机场接了柳青他们一行,也赶到了。

    张晨在吃饭的时候和大家商量好,明天重点查验那一百八十一幅画,其他的画,因为本来也没有约定,只要数量不少就可以。

    考虑到这么大数量的作品,要是一起到了“河畔油画馆”的库房,库房空间太小,整理起来很不方便,张晨说,交割之后,先全部拉到我们自己的物流基地,我们就在这里进行清理、分类和造册,把需要修补或清洗的作品挑选出来,最后一批运回杭城。

    那些不需要修补和清洗的,就先运回杭城直接入库。

    赵欣也认为这样很好,她说不然这么一大批画一起到了,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张晨打电话给老任,把事情和他说了,让他明天准备一间库房,同时要安排保安二十四小时值守,张晨估计,就是这样,也要有一两天的时间,才能把这些事情全部做完。

    刘芸和克莱芒电话联系,克莱芒一口就回绝了柳青他们要拍摄交接过程的要求,也不同意接受采访,甚至连他和他的姐姐,在镜头里都不愿意露面。

    克莱芒说,不管你们需要拍什么,都请在交割之后,那时候画已经属于你们了,怎么拍是你们的自由。

    柳青从刘芸手里接过电话,她用法语直接和克莱芒商量,再三强调,他们拍摄的不是新闻,而只是一次影像记录,作为一个见证。

    但克莱芒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他甚至都不同意有太多的人在现场,提出只能有张晨和刘芸两个人在。

    张晨让刘芸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那些画都要甄别真伪,一百八十一幅,他一个人不可能忙得过来,当然,如果克莱芒愿意等一个晚上,那也可以。

    克莱芒最后同意,赵欣、姚芬和小树也可以在场,还有需要当场转账的小芳也可以在场,其他的人不再允许。

    柳青很遗憾,她说:“我都已经想好了要拍集装箱打开的那一刹那,这个才是历史的镜头。”

    张晨说:“没有办法,只能交割完毕后,把集装箱门关上,再打开一次。”

    “那时候心里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柳青说,张晨觉得也是。

    刘芸安排了两辆面包车,一辆是她和张晨、小芳、小树、姚芬、赵欣六个人,柳青他们的摄像团队,坐另外一辆车跟着他们,进了库区之后,就先在边上等,等张晨电话再过去。

    到了第二天中午,大家草草吃了快餐,都心情迫切地坐在小芳他们公司的会议室里等。

    那个克莱芒,还真是一个死板的人,他说中午,还真的是到了准时十二点,才给刘芸打来电话,把要去的地方告诉了她。

    刘芸放下电话就笑了起来,骂道:“这个法国佬,也不做功课的。”

    张晨问怎么了?

    “你们猜交货的地方在哪里?”

    “在哪里?”张晨问。

    “就在你们松江的物流基地。”刘芸说,一会议室的人都笑了起来,张晨叫道:

    “那太好了,完了把集装箱拉到隔壁就是。”

    “幸好我没有把那物流基地是你的,告诉他,不然,你们说他会不会被吓坏了?”刘芸问,柳青说,肯定会。

    大家又是一阵乱笑,笑完了开始走,张晨在路上给老任打了电话,告诉他几号仓库,过了一会老任回电话过来,和张晨说,是有一大一小两只集装箱到了,还有三个外国人。

    老任开玩笑说:“张总,要不要我把他们抠起来?”

    张晨他们到了物流基地,老任和小君在大门口等他们,张晨让小君带柳青他们去办公室休息,老任上了他们的车,小树开着车,根据老任的指点,朝库区里面开去。

    新的物流基地里,现在百分之九十的仓库都已经租出去了,一派繁忙的景象,老任和张晨说,年底之前,这里可以全部出租完了,张晨说好。

    “这个7-38号,是上海家化的仓库,从老基地搬过来的。”老任告诉他们。

    他们到了7-38号仓库,仓库的门口停着两辆集装箱车,三个老外,还有一个中国人,坐在门口晒太阳,小树把车开到他们边上停下,大家下车,张晨看到克莱芒和他的姐姐都在,还有一个老外不认识。

    那个中国人看到老任,赶紧过来和他握手,问他,怎么任总,这批货接货的是你朋友?

    “什么朋友,是我老板!”

    老任朝张晨指了指说,对方笑了起来,骂道:“早知道这样,我们都不用过来了,还搞得神经兮兮的。”

    他接着用法语和另外一个老外说了,那个人也笑了起来,介绍过后才知道,原来是法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看样子是克莱芒请来保驾护航的,确实有点神经兮兮。

    张晨接着把柳青他们的要求,和领事馆的说了一遍,对方一听是中央电视台的,也不问克莱芒他们的意见,直接就说可以可以。

    张晨打电话给柳青,让他们过来,这里,领事馆的也和克莱芒说了,克莱芒他们也无话可说。

    两只集装箱,大的那一只,装的是那两千五百二十四幅画,这个数字是克莱芒告诉张晨的,张晨说好,他和小树他们说,那个没什么可检查的,只要是画就行,先拉到我们仓库,我们再慢慢清点,重点先检查这只小柜子。

    柳青他们到了,摄像扛着摄像机过来,张晨站到了集装箱门前面,货车司机过来把锁打开,把门拉开,张晨看到,里面是一排排竖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扁平的木头箱子,每一个箱子里就是一幅画。

    不知道为什么,张晨突然心里一紧,眼眶红了,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回来了。”

    他想起那一个个十几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女,他们漂泊在异乡求学,含辛茹苦,生活没有着落,把这些画,就像克莱芒说的,五个十个法郎地卖给了一个法国人。

    如今,卖画和买画的人都已经作古,而这些画,终于回来了,它们将会悬挂在他们的“河畔油画馆”。

    所有的往昔时光,都会一张张悬挂在那里,他们的名字,很多已经快被历史的尘埃遮蔽的名字,会重新被人一一认识。

1683 总有一些会被遗忘

    大的集装箱几乎没有什么可检查的,打开来,里面的画和小集装箱里的不同,不再是用一个个木头箱子包装的,而是用一层层牛皮纸做了包装,然后一摞摞叠在集装箱里,张晨和小树随意抽了两幅出来,把外面的包装纸拆了,看了看,倒是有些意外。

    他们看到,这两幅画一幅是泰国的一位画家画的,还有一幅,好像是一位越南画家的作品,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水平竟也不俗。

    小树说:“没听说这两个国家,有什么像样的画家。”

    张晨叹了口气说:“就怕是有林风眠那样**的人,在这些国家,也都会被埋没掉,没看到人家就是这样在处理他们的作品,不过,早二十年,我们国内的油画家,命运也比他们好不了哪里去,只怕比他们更惨,一包鸡蛋糕,就可以换两幅油画了,我说的是真事。”

    小树点点头:“我知道,我的导师他们,就经历过。”

    这一个集装箱里的画,年代久远,看上去画面暗沉,都没有经过清洗,毛估估数量,两千多幅也是有的,张晨说,不看了,干脆等会先拉去我们仓库,再把它们一幅幅整理出来。

    小树说好。

    两个人从集装箱里出来,把门重新关上,走去小集装箱那边。

    老任叫了两个工人过来,在一只只拆着木头箱子,已经拆出了十几幅画,张晨看了看,这部分的画,都已经全部清洗和修复过,连剥落的油彩,也已经被填补上去,画面龟裂的部分,也用鱼胶进行了加固。

    看样子这个克莱芒,做事还算认真负责,不过,张晨想到了,也可能是他们知道现在中国油画家的画好卖,早就事先请人修复,争取有一个好价钱。

    一问,果然如此。

    张晨看看已经拆开的这些,都是真迹无疑,都在那本影集当中,张晨和两名工人说,不用拆了,让他们把已经拆开的也装回到木头箱子里,再帮着数数,是不是一百八十一个箱子就可以,其他的人看着张晨,张晨说:

    “不会错了,既然都已经清洗修补过,就可以直接入我们美术馆的库房,这样运输途中,还安全一点,不会被磕碰掉。”

    赵欣点点头说,有道理。

    张晨让小芳,从他们的海外账户里,转出五百八十万欧元给克莱芒。

    张晨和小集装箱车的司机商量,让他直接跑一趟杭城,又和赵欣、姚芬说,你们两个跟车回去,我和小树两个在这里,把那一集装箱的画整理出来。

    姚芬说:“这么多数量,你们两个人怎么来得及,我也留在这里帮忙。”

    张晨犹豫了,姚芬能留下帮忙当然好,但他心里又担心,让赵欣一个女孩子押车,感觉不是很安全,老任看出张晨在顾虑什么,他说,我这里派一个保安,和赵馆长一起押车去杭城,再跟车回来就是。

    张晨觉得这样很好,他说可以,那就这样安排。

    克莱芒的姐姐和他们说,钱已经到账,这就算是银货两讫,这两集装箱的画,归张晨了。

    克莱芒和张晨他们一一握手,四个人告辞,乘一辆车走了。

    张晨让小集装箱车也走,大集装箱车,开去他们自己的仓库里,张晨吩咐老任安排人把货先卸到仓库里,摆好,卸货的时候,手脚轻一点,老任说好,我在现场盯着。

    老任爬上了大集装箱车的驾驶室,指挥着司机,把车开走了。

    摄像在拍整个库区的大场景,等他拍完,张晨问柳青:

    “你们是跟着一起去杭城,还是在这里?”

    柳青笑道:“我们跟着你。”

    张晨说好,那我们整理的这一部分画,也可以拍下来,当作是素材,我脑子里已经有几个选题了。

    柳青笑道,好啊。

    张晨让小芳和刘芸回公司去,和她们说,我们马上就开始工作,今天肯定会很迟,到时我们就在松江随便找家酒店住下,明天还要继续工作。

    刘芸说:“怎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用完了我们就赶人啊?我们不能在这里看看你们怎么工作的?”

    小芳说:“我们也可以帮忙。”

    张晨笑着说:“有什么好看的,很脏,就是把一幅幅画,拆出来登记造册,可以清洗干净的先清洗了,不能直接清洗,需要先用鱼胶加固的,运回杭城再慢慢清洗和修补,都是很枯燥的活,有什么可看的。”

    “我们不怕枯燥。”刘芸笑问,“再说,要是落款是法文,你看得懂吗?还不是需要我和柳青。”

    柳青说,我同意。

    张晨连连摆手:“好吧,这个我倒没有想过,那大家都留下,我们走,去仓库。”

    大家上车,两辆车开到了自己的仓库,这里老任指挥着工人已经在卸货,他们走进仓库里,看到仓库的环氧地坪漆地面上,铺了一层木栈板,工人们把从集装箱车上卸下的货,一摞摞堆在栈板上,老任不停地吩咐工人,不要码太高,可以放稀松一点。

    仓库里,老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已经搬来一张乒乓球桌,这是给张晨他们工作用的,乒乓球桌上,放着清水、喷壶、婴儿皂、酒精、大小不一的刷子和抹布、棉签,还有一瓶瓶的明胶,乒乓球桌边上,放着一圈的椅子。

    再过去一点,是一大片空的木栈板,那是准备放清理好的作品用的。

    老任问张晨:“还需要什么?我让人去找,我们这个库区里,除了军火和毒品,什么都有。”

    张晨想了一想说:“你帮我找一下立德粉、松节油、油画颜料、刮刀和各种规格的油画笔,对了,还有调色板,我等会看可以直接修补的,干脆直接修补好算了。”

    老任说好,他叫过来一个工人,让他记住这些东西,去卖文化用品的公司仓库里找。

    张晨和那位工人说,立德粉,可能要去油漆仓库找。

    小树和姚芬已经开始工作,柳青领着摄像,围着他们在拍,张晨站在那里看着工人们在卸货,卸到后来,搬进来一摞摞的,干脆是连画框都没有,直接的一张画布或油画纸,上面隔了一张报纸,再放着一幅画。

    张晨摇了摇头,东西可真够杂的,这克莱芒姐弟,看样子真的是把他们曾祖父的整座城堡都清空了,清到了这个集装箱里。

    “姐夫,你过来看!”小树大叫了一声。

    张晨赶紧走过去,小树和姚芬都站在那里,盯着乒乓球桌上的一副画看,张晨走到边上,也吃了一惊,脱口叫道:“不会吧。”

    “就算是仿作,那也仿的太像,太牛逼了。”小树说。

    张晨趴下去仔细看看签名,再直起身子盯着这幅画看,看了一会,张晨摇了摇头:

    “不是仿作,就是真迹,毕加索蓝色时期的作品,没有后期立体派时期的风格那么鲜明,所以混在这一大堆的作品里,没有被发现。”

    小树兴奋了起来:“我看也是真迹,如果是这样的话……”

    张晨微微笑着:“这一幅画,就值几千万美金了,而且,这会是国内美术馆,唯一拥有的毕加索的真迹,也是毕加索新发现的作品,会惊动世界美术界的。”

    其他的人听到张晨这话,都亢奋了起来,柳青赶紧招呼摄像过来拍。

    张晨想了一下,和小树、姚芬说:“先不要整理了,先把所有的画打开检查一遍,我感觉这不是唯一的一幅,那一对姐弟,太不学无术了。”

    小树和姚芬赶紧说好,小芳和刘芸,也拿了美工刀,帮助拆起了外面包着的牛皮纸。

    一帮人兴奋地拆着,一直拆到了晚上九点多钟,连晚饭也忘了吃,这才把所有的画都拆完,乒乓球桌上,放着几十幅画,张晨和小树、姚芬三个人面面相觑,他们都被吓到了。

    拆出来的结果是,又发现了两幅毕加索蓝色时期的作品,一幅粉红色时期的作品,四幅米罗的作品、两幅保罗克利、一幅达利的作品,还有三幅毕沙罗的风景画和两幅卢梭的作品,还有两幅,张晨不能确定,但应该是勃拉克的作品,而数量最多的,是马蒂斯,居然有七幅。

    张晨一一和刘芸小芳她们解释着,这是谁谁谁的作品,在世界美术史上的地位如何,刘芸和小芳,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小芳问:

    “那两个姐弟,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连死的心都会有。”小树笑着。

    “那也没用,这个世界,可没有后悔药。”刘芸说。

    “我在想,如果这样,我们的油画馆……”姚芬说。

    “那接下去,就不是国内有影响,而是有世界影响了,那些研究马蒂斯、毕加索和米罗的学者,就会把我们这里,当作是他们的必来之地。”

    张晨说着的时候想起来了,这些画,在克莱芒的曾祖父他们那个时候,可并没有多少值钱,这个富家子弟,一定是自己看着很喜欢,就买来了,和这么一大堆的画混在了一起,说不定连他自己,后来也忘记买过这些画了。

    最主要的还是,城堡里的画实在是太多,而又大多是像这样,一摞摞堆着的,才把这些大师的作品,也掩埋在里面了。

    张晨看看手表说:“走吧,去吃晚饭,看样子这里,需要加派保安了。”

    “不行不行,我要把这些画,都放到车上去。”小树说。

    “我觉得应该都搬到小芳家里去。”刘芸说,“我们回市区吃饭,这里可以明天接着继续。”

    张晨一听刘芸说的有道理,这一些作品,实在是太珍贵了,留在这里,自己说不定晚上躺在床上都会牵挂。

    张晨说好,我们搬车上去,然后回市区。

1684 还有

    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赵欣给张晨打来电话,告诉张晨,那一百八十一件作品已经全部安全入库。

    张晨说好,辛苦了。

    张晨把他们在那个大集装箱里,发现了毕加索、米罗和马蒂斯等人作品的消息告诉了赵欣。

    “真的吗?老大,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赵欣接连问了两个真的吗,张晨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们忙到现在,才刚刚吃晚饭。

    “那也太棒了,老大,这样以后……”

    张晨打断了赵欣的话,和她说:“我也正在考虑,我们的美术馆可能要扩大,是不是需要辟出一个专门的展厅,永久性地展出这些画,这些可是在中国美术馆都不可能看到的画家的画作。”

    赵欣叹了口气说:“老大,那我们馆可就牛了。”

    “牛逼大了!”小树在边上大叫,电话两头的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赵欣说:“前面把这一批作品包装拆开入库,我看着就快要哭了,这一下,我们美术馆增加了多少好东西啊,没想到还有意外,老大,我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应该睡不着。”张晨笑着说,“我们晚上也会睡不着。”

    这些年,大家都开始意识到油画收藏的价值之后,他们油画馆的藏品收藏,可以说是越来越困难,大多数作品,都跑去了各种各样的拍卖会,他们取得藏品的成本也越来越高,像这样一次性增加这么多的藏品,已经是好多年没有过的事情,也难怪赵欣会兴奋。

    现在,一下子又增加了这么多的世界级的藏品,晚上能睡好觉,才是奇怪的事情。

    大家在一起吃完晚饭,柳青他们去住酒店,张晨和小树他们,回到了小芳的房子里,洗好澡,张晨和小树把这些画,在客厅里靠墙和电视柜一字排开,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它们看。

    小芳和姚芬过来,小芳问:“你们是不是看傻了,不准备睡了?”

    张晨和小树都说,睡不着,再看一会。

    姚芬去房间睡觉,小芳还要工作,她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坐不住,索性拿着电脑,从书房里出来,坐到了餐桌那里开始工作,一边工作,一边不时地抬头朝这边看看,看到张晨和小树都盯着那些画傻笑,小芳不禁也抿嘴笑了一下。

    小芳看到张向北的msn在线,小芳问:“北北,快十一点了,怎么还没有去上课?”

    张向北说:“今天上午没课,我在家里看书。”

    小芳偷偷地笑了一下,她把摄像头打开,转动电脑,把电脑上的摄像头,朝向了张晨和小树。

    小芳打字说:“北北,看看你这个傻爸爸和傻舅舅,他们真的傻了。”

    张向北盯着屏幕看了一会,问:“他们怎么了?”

    “他们今天捡到宝了。”

    “什么宝?”

    “你爸爸买来的一批画里,竟然有毕加索和马蒂斯他们的作品。”

    “切,我以为什么好东西,不就是几张破画而已。”张向北不屑地说。

    “不就是几张破画而已?”小芳把电脑转回来,冲着摄像头做了个愤怒的表情,手里不停地打着:“好吧,我的错,看样子我找错分享的对象了。”

    张向北哈哈大笑,麦克风没开,就看到他的嘴得意地一张一合。

    “不理你了,看你的书。”

    小芳说着,把摄像头和对话框都关了,不过“北北”的名字一直闪着,小芳点开来,对话框里,是张向北留下的一长串大笑的表情,小芳气恼地把对话框关了,嘀咕道:

    “猖狂,等我来纽黑文再收拾你!”

    沙发那里,张晨和小树说:“小树,明天你和姚芬去物流基地,我干脆去买了材料,回来把这些画都清洗干净,保罗克利的这幅,我看需要马上修补。”

    小树说好,那里交给我们就是。

    张晨接着和小树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在“河畔油画馆”扩建一个厅,这个厅的面积不用很大,大概就一百来平方左右,就放在“河畔油画馆”和会所之间,这个厅,他不想用玻璃的,而是用银色的外墙,把两座玻璃的建筑连接在一起。

    这个厅,就用来作为这批作品的专门展厅,永久性地展出,好东西要是只藏在库房里,那还不如没有,在这点上,我们还真的要学学国外的展馆。

    小树说:“对,这次去大都会和现代美术馆,还有古根海姆,确实很震惊,那么多的好东西,他们就集中展示在那里,什么人都可以参观。

    “在他们的展览馆,经常可以看到中小学生集体坐着在听讲解,这才是真正的美育,哪里会像我们去故宫,什么都看不到,故宫的那些藏品,大家只能在书本上看到。”

    张晨点点头表示同意:“展馆就是应该这样,这样才对得起那些藏品,我想过了,有了这批藏品,然后永久性地展出,可以吸引很多海外的观众来我们展馆参观,他们到了,也不会就看这一个展厅,这样,等于是把我们中国的油画家,也捎带介绍给他们认识了。”

    “买一送一。”小树笑笑说,“对了,姐夫,我想回到美术馆来工作。”

    “怎么,在美院当老师不好吗?”张晨问。

    “姐夫,我以前和你说过,我有一个想法,你还记得吗?”

    张晨说记得,“你说过想当驻馆画家。”

    “对,我回美术馆,就是想做这个。”小树说,“我喜欢在美术馆里面画画,感觉好像有很多的人,和我一起在干活,这个感觉很**,然后你画画的时候,后面还有观众走来走去,指指点点的,让我感觉很接地气。

    “我就想当个驻馆画家,在馆里画画,还有,像前面我说的,有中小学生来参观的时候,我可以给他们当讲解员,我自己有这个感觉,像我自己读书的时候,就是对这些太不了解了,要不是你那年和姐姐一起回家,我还不会对画画有兴趣,不会去照着你的画画……”

    “你就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画画的天赋,对吗?”张晨问。

    小树点了点头。

    张晨说好,那你回来就是。

    张晨想起来了,和小树说:“对了,前面我和你说起要扩建一个厅,扩建的部分,我们就做两层,一楼是展厅,二楼就当作是你的画室,你要是有兴趣,还可以在那里带学生。”

    小树说好,我也愿意自己带学生,没有像在学校里,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第二天,小树和姚芬去了物流基地,张晨出去买材料,回到了家就工作起来,柳青他们很好奇,过来拍了张晨修补油画的镜头,接着又去了松江的物流基地。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小树打电话给张晨,和他说,又发现了毕加索的一幅线描,画在纸上的,就夹在那一叠没有画框的画里,这画很有意思,上面好像还写了一首诗。

    张晨说:“那你们带回来,刘芸知道写的是什么。”

    “柳青已经看过了,她说不是法语,是西班牙语。”小树说,张晨笑了起来,自己一直只记得刘芸,怎么忘了,柳青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

    柳青拿过了小树的电话,和张晨说:“我拍了照,发回台里让同事看了,同事告诉我说,是西班牙诗人洛尔迦的诗,估计这画,是毕加索送给画中的那个女人,献媚的。”

    张晨哈哈大笑,他说:“好啊,搞清楚这是哪个女人,我们就可以专门拍一集《画说》了,这可是独家素材。”

    “还用你说,我已经让人去找了。”柳青说。

    小树和张晨说,他们那里估计需要工作两天,小树说着叹了口气:“有时候干着干着,就干不下去了。”

    “怎么了?”张晨问。

    “看到这些都没有什么名气的人,看着他们的画,很受刺激,他们很多人,画得可真是好,我看着都感觉自信心受到打击。”小树说。

    张晨笑了:“没有关系,会走出来的,小树,想没有想过,我们现在在做的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这一批作品清理完成后,我想我们可以做一个专题画展,让这些已经被人遗忘,或者默默无名的前辈,也有一个重新让大家认识的机会。”

    小树“嗯”了一声。

    张晨继续说:“我甚至想到,到时候我会做一个专题,还有,我们可以把像越南、泰国、墨西哥等等,里面画家比较集中的几个国家的领事馆或大使馆的人也请来,让他们也知道,原来他们国家,还有过这么一批狠人。”

    “姐夫,你是想让他们的名气,出口转内销?”小树问。

    张晨说对,我就是有这样的想法,同时也刺激刺激国内的画家。

    “小树,你们慢慢整理吧,我这里大概也需要两三天。”张晨和小树说,“谭淑珍那里,我给姚芬请过假了。”

    小树点着头说好,“姐夫,我们整理好的,我想就让任总他们用依维柯,先往杭城送一趟,我估计要送十几次,才能全部送完。”

    张晨说好,也可以让吴朝晖他们公司送,他们的厢式车,可以进杭城市区,你安排就是。

    挂断小树的电话,张晨乐了起来,又发现了一幅毕加索,这个克莱芒的曾祖父,法国的富家子弟,该是有多么潦草,怎么能这样对待毕加索?

    张晨想到了,克莱芒的祖父和父亲,一定也和克莱芒一样,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兴趣,不然,他们也会发现毕加索和马蒂斯,在他们的年代,老毕和老马,名气已经大了起来,他们不可能不会发现。

    这个世界,还真的就是有这么一些对美术作品无感的人,张晨想到这里,就想到了张向北,不仅叹了口气。

1685 归来,许多年前的他们

    张晨他们回到了杭城,过了一个多星期,也就是从二o一二年的元旦开始,那一百八十二幅作品,就在“河畔油画馆”的展厅出现了,他们做了一个名叫《归来——一九一一至一九三三的他们》的专题展览。

    一九一一至一九三三是这些画家在法国留学的年份,从最早的吴法鼎,到最后的廖新学。

    “徐悲鸿是哪一年?”赵欣问。

    “一九一九。”张晨说,“五四运动那一年。”

    “林风眠呢?”

    “一样。潘玉良比他们迟,是一九二一,吴大羽是一九二二,刘海粟是一九二八。”张晨说。

    “牛,老大!你这些都记得住。”赵欣说。

    张晨笑道:“我也就记住这几个,你要问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比廖新学还要迟的,还有三个牛人,吴冠中一九四六,赵无极一九四八,朱德群最迟去,一九四九年。”

    赵欣纳闷了:“你刚刚不是说,就记得前面那几个吗?”

    “他们三个,不在一九一一至一九三三里面啊。”张晨说。

    赵欣“哦”了一声,小树在边上看着笑,赵欣骂道:“笑屁啊?”

    小树说:“姐夫,李金发是哪一年?”

    “也是一九一九年,不过,他不是巴黎美术学院,他和林风眠一样,都是第戎高等美术学校,他们才是真正的同学。”

    张晨说,赵欣睁大了眼睛,瞪着张晨,小树哈哈大笑。

    柳青一把拉住了张晨,和他说:“走走,这么多话,你不要在这办公室里说,浪费口水,你跟我到外面去讲。”

    柳青把张晨拉出了赵欣的办公室,边走边扭头和摄像说:“你跟着他拍。”

    柳青他们做的这个《归来——一九一一至一九三三的他们》专题报道,第二天晚上就在央视一套播了出来,其他的媒体闻风而动,也扑向杭城的“河畔油画馆”,扑向这一百八十二幅画,这在文化界,引起了一阵轰动。

    这个展览,一直要延续到春节过后的二月十五日,接下来,烟雨三月,他们就要展出那一个大集装箱里的作品,对这批作品,柳青他们在做《归来——一九一一至一九三三的他们》专题报道的时候,也有所提及,播了当时小树他们拆封的镜头,引起很多人的期待。

    唯一没有透露消息的,是那批毕加索、米罗和马蒂斯他们的作品,这是张晨特别要求的。

    美术馆的扩建工程正在进行,张晨的打算,是等扩建工程结束之后,这批作品有了自己专门的展厅,那时候才隆重登场,这批作品的横空出世,不仅对全国美术界,对世界美术界都会是一个震动。

    现在,他们一律对外封锁消息。

    “河畔油画馆”这里热热闹闹的同时,张晨他们的物流基地,赶在春节之前,一个个地完工,开始投入使用,同时,张晨也开始规划着过了春节,要开始新一轮物流基地的布局。

    去耶鲁的第一个寒假,张向北没有回来,而是和一个巴基斯坦的同学,一个台湾的同学,三个人一起开着车,去周游墨西哥了。

    小芳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美国史密斯菲尔德集团的董事会,已经同意双会国际对其发起的收购。

    双会国际董事会,也批准了收购计划,双会国际承诺,收购完成后将保持史密斯菲尔德的运营不变、管理层不变、品牌不变、总部不变,同时不裁减员工,不关闭工厂,并将与美国生产商、供应商、农场继续合作。

    另一方面,他们也正在加紧双会国际在香港的上市准备,这次上市募集的资金,将用于归还公司股东向公司出借的,用于收购史密斯菲尔德集团的一部分资金。

    与此同时,小芳还拜会了美国财政部牵头的外国在美投资委员会的委员们,委员们向小芳表示,他们倾向同意和支持该项收购计划。

    这也意味着双会国际收购密斯菲尔德集团的各项工作正式启动,密斯菲尔德集团在最后获得股东大会的股东们批准后,他们将从纽交所退市,成为双会国际的全资子公司。

    整个收购计划手续繁琐,必须一道道关地过,旷日持久,小芳预计,将会在二o一三年的下半年,才能完成该项交易。

    惟愿在此期间,中美两国不要发生贸易战,影响外国在美投资委员会的最后决定,在这种跨国的收购计划中,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的例子比比皆是,最后破局的原因,十之七八,又会是政治原因,而不是经济原因。

    与此同时,双会国际与西班牙农夫食品集团,也已经开始接触,很多时候,小芳坐着飞机,不是横跨白令海峡和太平洋,而是大西洋,从美国直接飞去西班牙,或者西班牙的事情处理完毕,就飞去美国的弗吉尼亚。

    刘芸和小芳说:“幺妹,你真狠,这公司才开张,就敢去啃这么大的项目?”

    小芳嘻嘻笑着:“这一仗打下来,不就站稳脚跟了嘛,再去做其他的项目,就不会觉得难了,主要还是,这项目做完之后,整个团队也成熟了。”

    “成熟了?小心他们自立门户,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刘芸说。

    “不怕,他们我不怕。”小芳说,“我烦的还是那些人。”

    “哪些人?”刘芸问。

    “就是我说的那些人,他们知道了这个项目,就想着来蹭,很多人打电话给我,要约时间见面,烦不胜烦。”小芳说着皱了皱眉头。

    刘芸说:“这个项目油水太大了,幺妹,你还是要小心。”

    小芳叹了口气:“我这里都感受到压力了,我想万总那里更加,我担心的是,我这里还顶得住,他那里不一定行,毕竟,这些家伙,成事不足,但坏坏你事的能力还是有的。”

    刘芸想了一下说:“幺妹,有时候你不要回避,干脆正面迎战,这些人最怕什么?他们最怕掀桌子,最怕把所有的事情暴露在阳光下面,你有时候,不妨直接告诉他们,真到了迫不得已,你不怕掀桌子,也不惜掀桌子。

    “甚至可以直接警告他们,你们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伸得太长,你们在国内坏我的事,我就在美国坏你们的事,大家鱼死网破,他们知道你后面有骷髅会的资金和力量,会忌惮。”

    小芳点点头说:“好,刘芸姐你说的对,这些人很多时候,还就是欺软怕硬的。”

    “而且最会虚张声势,我碰到过。”刘芸说。

    今年的春节,是一月二十三日,元旦一过,春节就近在眼前了,张晨今年准备去三亚过年,顺便也去看看在半亩田大酒店演出的,永城婺剧团的演职员们。

    剧团里现在的演职员多了起来,就兵分两路,向南和殷桃她们留在永城,继续排练重新修改过的《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备战文化部的调演,还有一部分人员,就在吴老师的带领下,继续去三亚演出,也是顺便锻炼新人。

    谭淑珍他们海南公司的业务现在做得很大,海南也正是热点地区,老谢那里,贡献了他们公司差不多百分之二十的销售,和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她当然也很乐意去三亚过年。

    剧团里年二十九到初八放假,这个时间,却又是三亚酒店人最多的时候,向南和殷桃他们,准备年二十八,跟着张晨谭淑珍他们过去,名义是过年,其实是去支援在三亚的剧团,把一些有家的人,替换回来。

    今年去三亚的人很多,老刘夫妇当然会被带去,二货他们一家也会过去,小武和徐巧芯,也会带着王老师、徐老师和小武的爸爸一起过去,小树和姚芬会带着姚芬的爸妈也过去,小芳当然不会缺席,刘芸也答应和他们一起过去。

    刘芸和张晨说:“都说你们的世界热带植物园很漂亮,我还没有去过,我一定要去看看,还有,也要看看你们的半亩田度假酒店。”

    张晨和她说:“那个酒店,其实你看到过。”

    “我看到过,什么时候?”刘芸问。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去金陵度假村?”张晨说,“就金陵度假村边上的那座房子,不过,现在金陵度假村反倒没有了,已经被别人收购,房子都被推倒,准备重建。”

    “金陵度假村边上的房子?”刘芸想起来了,问:“那是不是……”

    “对,就是原来金莉莉他们的那座酒店。”张晨坦然地说,说完,又补了一句:“刘芸,你是应该去。”

    “为什么?”刘芸问。

    “你要是再不去,我那座酒店,明年都准备拆了。”张晨说。

    “啊,为什么?”

    “旧了啊,我那时候买来就是烂尾楼,这都又过去了多少年,准备拆了重建,不过,只拆东楼,就是原来路这边这幢,后来造的西楼不拆,我们这次去,住在西楼。”张晨说。

    这一次去的人多,曹敏芳给他们留了两层楼的房间,还和张晨说,把西楼的小餐厅也全部留给他们,当专用餐厅。

    刘芸和张晨对话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刘芸家客厅的沙发上,他们在等那个大忙人小芳下班回来,一起吃饭,桌上,一大锅辣子鱼块已经做好了,这鱼,是张晨今天特意从杭城带来的千岛湖的包头鱼,一条就六斤多重。

    刘芸看着张晨笑了起来,张晨问:“你笑什么?”

    “我问你一件事,张晨你不要介意。”刘芸说,张晨说好。

    “张晨你说实话,当时收购了金莉莉他们的酒店,你心里是不是感到很痛快?”刘芸问。

    张晨说好吧,我承认,有那么一点。

    “不是一点吧?”刘芸咯咯地笑着。

    张晨的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说:

    “真的,也没有那么得意,最主要的还是,这个酒店,最早是我设计的,我看着自己设计的东西,就那么烂在那里,心里很不好受,加上钱又不多,就买了下来。”

    “好借口。”刘芸继续笑着,“我是应该信你呢,还是不信?”

    张晨也笑了:“最好是信。”

    “好吧,那我信了。”刘芸说。

1686 张总,是你吗? (谢谢老黄!)

    张晨坐在办公室里,小武从外面进来,张晨笑道:

    “小武,我现在都难得见到你了。”

    小武笑笑说:“我也一样啊,回来了几次,你都不在。”

    张晨说对,这段时间光跑上海了,对了小武,你是从宁波还是合肥回来?

    “合肥。”小武说。

    “合肥那里怎么样?”张晨问。

    “正常,这物流基地,正式营业之后,反倒没有施工时那么多事了,就按照二货那个‘逼养的’手册,让他们下面人执行就是,那个‘逼养的’手册,还蛮管用的。”

    “‘逼养的’手册?”张晨哈哈大笑,小武说:“我们现在所有物流基地,都把那手册叫做‘逼养的’手册,二货是逼王。”

    张晨乐不可支,他们现在的物流基地太多,接下去还要继续发展,二货把下面,又分成了几个大区,说是这样,大区内的物流基地,就可以更好地互相支持。

    因为他们的很多大客户,也是实行大区制的,二货说,我们就跟着客户走,大区的总经理,只要和人家大区的总经理,一个人处好关系就可以,不需要再一个个地拜码头。

    小武现在是他们华东大区的总经理,雯雯是华北大区的总经理。

    张晨让小武坐,小武坐了下来,两个人正说着话,张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张晨接了起来。

    “喂,请问你是不是张总?”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张晨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

    张晨说对,我是,请问你哪位?

    “我是陈雅琴……”

    张晨吃了一惊,陈雅琴?原来老倪手下的陈雅琴?张晨赶紧说:“你好,你好,陈雅琴。”

    “你好,张总,老孟和我在一起。”

    张晨浑身一震,赶紧问:“老孟,陈雅琴,你说的是孟平吗?”

    “对,对,就是他。”

    “你们现在在哪里?”

    “宁国。”

    “安徽的宁国,就是从临安过去这里,对吗?陈雅琴,你快让孟平接电话。”

    “老孟他……”陈雅琴哭了起来,“老孟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他生病了,又不肯看,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到给你。”

    “别急,别急,陈雅琴,老孟得了什么病?”张晨问。

    “肺癌。”

    “啊!”张晨大吃一惊,手里的电话差点掉到地上,张晨哆嗦了一下说:

    “陈雅琴,我现在马上过来,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到宁国……”

    “好好,张总,你快到了就给我打电话。”陈雅琴说。

    放下电话,张晨和小武说,孟平他在宁国,我要马上赶过去。

    小武站起来说:“我和你一起去。”

    张晨说好。

    两个人匆匆地下楼,上了车就走了,坐进车里,张晨马上想到要给钱芳打电话,找到了钱芳的电话号码,又没有拨出去,心想,现在情况不明,还是看到孟平再说。

    他们开着车,沿着杭瑞高速走,过了临安,开到于潜互通下高速,进入了329国道,朝安徽的宣城方向开。

    宁国是宣城下面的一个县级市,地处浙皖交界不远,张晨他们开了两个半小时,于下午四点多钟到了宁国,按照陈雅琴在电话里的指示,他们开到了宁阳中路和宁城南路交界的农业银行,张晨看到陈雅琴抱着一个小孩,正站在农行门口的台阶上。

    虽然很多年没有见面,张晨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张晨按下了车窗,伸出头,朝陈雅琴招手,陈雅琴也看到了他们,但因为路边围着铁栅栏,她没有办法靠近他们。

    陈雅琴挥手示意,让他们右转,往宁城南路开,她自己也朝那边走去,往前走了不远,铁栅栏有了一个缺口,小武把车停下,陈雅琴上了车,和小武说:

    “就前面那个路口,南小西巷右转。”

    张晨这才看清楚,陈雅琴比原来好像憔悴了不少,手里抱着的小女孩大概两三岁,陈雅琴朝张晨笑笑,和他说:

    “老孟在家里。”

    张晨点点头,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张晨问:“这是你们的女儿?”

    陈雅琴说对,她让女儿叫张晨叔叔,女儿却有些怕生,脑袋朝陈雅琴的脖子后面钻,张晨问:

    “孟平怎么了?”

    “肺癌,晚期。”陈雅琴说。

    “他自己知道吗?”张晨问。

    “知道,他就是自己知道了,才一定要从医院出来,不肯再治,他说反正已经没救了,不要再浪费钱。”

    陈雅琴说着,眼眶红了,眼泪流了下来,女儿用手指,去帮她擦着眼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妈妈。

    张晨说:“你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

    陈雅琴摇了摇头,她说:

    “也就一个多星期前的事,没有用了,医生说,肺癌,只要等到被发现,就十有**是晚期,还是我大意了,去年老孟有一段时间,咳嗽得很厉害,去医院检查,发现有一个结节,医生建议动手术,老孟不肯,他说,结节这种东西,每个人身上,这里那里总是有的。

    “老孟很多时候,脾气是很拗的,他坚持不肯去,医生也说还没有阴影,就是说没发现病变,他的咳嗽也好了,我就随他了,没想到今年就这样了,医生说,很可能还是这个结节病变引起的。”

    张晨叹了口气,说:“孟平这个家伙,他认定什么事的时候,其他人很难改变他。”

    “到了到了,师傅,就前面这个小区,开进去找个位子停下就可以。”陈雅琴叫道。

    小武把车停好,四个人下车,张晨想去帮陈雅琴抱她的女儿,小女孩连忙转过头去,紧紧地搂着陈雅琴的脖子。

    陈雅琴说:“走吧,她胆子很小。”

    陈雅琴领着他们,走到不远处的一幢楼前,上了三楼,把女儿放在地上,掏出钥匙开了门,门一开,女儿就叫着“爸爸、爸爸”,朝房间里面跑去。

    房间里传来了孟平的咳嗽声,张晨的心一紧,紧接着听到孟平应着女儿:

    “小钉子,跟妈妈去哪里了?”

    小钉子没有回答孟平去哪里了,而是说:“来了两个叔叔。”

    “两个叔叔?”孟平正疑惑间,就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孟平吃了一惊,叫道:

    “张晨,你怎么来了?”

    张晨骂道:“孟平,你他妈的什么意思,生了病,离杭城这么近,你也不打电话给我,知不知道我们都在找你们。”

    小钉子用力推着张晨说:“你不能骂我爸爸。”

    陈雅琴赶紧过来,一把抱起了小钉子,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说:“来,妈妈抱,叔叔没有骂爸爸。”

    孟平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看上去已经有些吃力,张晨的心里发酸,赶紧扶他坐了起来,自己在床沿坐下,孟平指了指床边的凳子,和小武说:

    “小武,你也坐。”

    小武坐了下来,孟平看看张晨,又看看小武,苦笑着说:“张晨、小武,我是丢不起那个脸。”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在我们面前,有什么丢不丢脸的,天塌下来大家顶,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和杆子这样,才是在打我们的脸。”

    张晨骂着,小武说:“骂得好,该骂!”

    “起来去医院。”张晨说。

    孟平摇了摇头:“不折腾了,就在家里安安静静躺着吧,住在医院里,看看同病房的,什么同病相怜,哈哈,简直是同病相厌,每天听到的都是死了活了的话。”

    张晨在路上,已经给浙一医院的朋友打过电话,知道肺癌的厉害,又明白在这里的这种县级的医院,也确实没有什么好住的,拿不出什么好的治疗方案,他当即决定,要把孟平接到杭城或者上海去。

    张晨站了起来,和小武说,你陪孟平说说话。

    小武说好,张晨自己走去了外面客厅,和陈雅琴说,不行,陈雅琴,这事拖不得,你准备一下,我们今天就走,去杭城或者上海,我先电话联系一下,陈雅琴说好。

    张晨拿起手机,给谭淑珍打了一个电话,和她说了孟平的情况,谭淑珍吓了一跳,还没等张晨继续往下说,谭淑珍就叫道:

    “张晨,我马上去肿瘤医院,你等我电话。”

    张晨说好,他接着打电话给小米,问她,上海治肿瘤哪家医院最好?

    “应该是华山医院。”小米说。

    “小米,你马上联系一下,我有一个朋友,肺癌晚期,能不能今天晚上就安排住院。”

    小米说好好,张总我马上联系,你等我电话。

    挂断小米的电话,张晨想了想,还是打通了李勇的电话,李勇在电话里一听,就急了,叫道:“张晨,你让老孟接电话。”

    张晨返回卧室,把电话拿给孟平,和他说:“李勇。”

    孟平接过电话,笑着说:“领导,好久不见了,我光在电视上看你。”

    “老孟,你他妈的和谁捉迷藏呢?”李勇一听到孟平的声音,就骂了起来:“老孟,我告诉你,谁都会生病,生病没有什么了不起,知道没有,生病了就他妈的,乖乖地给我去医院里躺着,明不明白?”

    孟平说:“好好,我接受领导的批评教育。”

    “别他妈的给我嬉皮笑脸,让张晨接电话。”李勇吼着,孟平把电话给了张晨,李勇说:“张晨,你看着他,等我电话。”

    张晨说好。

    过了十几分钟,张晨的电话响了,是李勇,他赶紧接了起来,李勇说:

    “张晨,你今天就把老孟送去上海的华山医院,他们是国内这方面的权威,你到了就直接去院长办公室,找他们的吴院长,不管多迟,他今天都会在办公室里等你们。”

    张晨明白,这是李勇用了“特权”,就像那次,让自己进入小昭的病房一样,张晨说好,我本来就是打算,今天一定要把这王八蛋带走,由不得他,他要是不走,我让小武绑都把他绑走。

    李勇说好,“张晨,我这里还走不开,只有辛苦你了。”

    李勇说着叹了口气,张晨说:“辛苦什么,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张晨接完电话,用手机朝孟平指点着:“听到没有,今天就给我走。”

    孟平笑道:“我就是怕你们来,看看,你们一来,我就连自由都没有了,身不由己了。”

    孟平笑着的时候,眼眶红了。

    张晨走了出去,陈雅琴也正从另外一个房间出来,张晨和她说:“李勇已经联系好了,今天就去上海的华山医院。”

    陈雅琴吁了口气,转身朝房间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擦着眼睛,小钉子跟在后面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小钉子,我们今天就去上海,你说好不好?”陈雅琴问。

    “爸爸去不去?”小钉子问。

    “去,我们就是陪爸爸去看病。”

    “好!”小钉子叫道。

1687 失踪的刘立杆 (谢谢小生年方四十八成为盟主!谢谢胡胡!)

    张晨的手机响了,是小米,张晨接了起来,小米和张晨说:

    “张总,我已经找到关系了,可以帮助安排进华山医院,不过今天已经太迟,要明天才可以办理入院手续。”

    张晨赶紧说:“谢谢小米,也帮我谢谢你那个朋友,我这里另外有安排,不需要了,对了,小米,你这个朋友,我到上海的时候再当面谢谢她。”

    张晨知道,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全国有多少人奔着它去,一床难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安排好,这个朋友,已经很帮忙,面子也够大,他不能和小米说,已经通过另外的关系,直接找到了他们院长,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另外有安排。

    小米“嗯”了一声,她说,这是我们的会员,到时一起吃个饭就可以,对了,要是明天还需要,张总你打我电话。

    张晨说好。

    刚挂断小米的电话,谭淑珍的电话进来了,谭淑珍说:“张晨,我现在就在省肿瘤医院郑院长的办公室,你说说老孟怎么个情况?”

    张晨说:“谭淑珍,不好意思,我这里手忙脚乱的,忘了和你说,刚刚,李勇已经帮助联系好,我现在马上要送孟平,去上海的华山医院。”

    电话那边,郑院长似乎是听到了张晨的电话,张晨听到他和谭淑珍说:

    “如果已经联系好华山医院,那最好了,华山医院,说实话,设备和技术比我们这里,还是要好一点。”

    谭淑珍和张晨说:“刚刚郑院长和我说,如果上海华山医院能住进去,还是选择去华山医院。”

    张晨说好,我听到了,我们现在就准备过去。

    “我也马上过来。”谭淑珍说。

    张晨说不用了,“我们到上海,也已经是晚上,晚上就安排住进去医院就行,具体什么情况,估计要明天才知道,小武和我在一起。”

    谭淑珍说好,又问:“张晨,杆子有没有和老孟在一起?”

    张晨说:“没有,我先把孟平安排好,具体什么情况,我到时再问问。”

    谭淑珍说好,你们路上小心,安排好了,给我打个电话。

    陈雅琴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张晨和小武扶孟平起来,孟平已经在医院做过一次化疗,浑身疼痛,站立都已经有些困难。

    小武说:“老孟,我来背你。”

    孟平坚持不肯,要自己走下去,张晨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的还死要面子,你不肯让小武背,要不要我们两个抬你下去?”

    孟平浑身疼痛异常,但他咬紧牙关,还是故作轻松地嘿嘿笑着,最后,他还是趴到了小武的肩膀上。

    小武站了起来,心里一凛,他感到背上,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的份量了,小武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赶紧说:

    “好了,老孟,我们走,你他妈的看不出来,还有这么重。”

    孟平嘿嘿笑着:“怎么样,比你背小姑娘困难多了吧?”

    小钉子看到爸爸有人背,她也想有人背,但看到妈妈一只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另一只手里夹着一床被子,又不敢开口,张晨看出来了,说:

    “来,小钉子,叔叔背你。”

    小钉子很想,又犹豫着,看看陈雅琴,张晨说:

    “小钉子,要不要骑在叔叔的肩膀上?我们比爸爸还高。”

    小钉子一听,赶紧点头,张晨双手插到她的腋下,举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出房间门的时候,身子往下屈了屈,出外面房门的时候,身子又往下面屈了屈,躬着身子走过去,害怕小钉子的头碰到门框。

    五个人下楼,到了车旁,张晨打开了后车门,陈雅琴先把一床被子,半边铺在座位上,小武和张晨,把孟平扶进去坐好,陈雅琴把另外的半边被子,盖在了孟平的身上,张晨把车门关好。

    陈雅琴拿起地上的袋子,放进汽车尾箱,然后走到另外边门,开门坐了进去。

    张晨和小钉子说:“你和叔叔坐在前面好不好?”

    小钉子显然是和张晨已经熟悉了,点点头。

    张晨把小钉子放在副驾座,关上门,和小武说:“我去打一个电话。”

    小武点点头说好。

    张晨走出去十几米,朝后看看,确认车上的人不会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才拿起手机,拨通了钱芳的电话。

    钱芳一听说孟平找到了,喜出望外,接着听张晨说孟平得了肺癌,晚期,钱芳在电话里就哭了起来。

    其他的人围过来,徐佳青从钱芳的手里拿过电话,问:“张总,你和老孟在哪里?”

    张晨说:“我们在安徽的宁国……”

    “张总,我们马上就过来。”徐佳青叫道。

    张晨赶紧说:“不用不用,李勇帮助联系了上海的华山医院,我们马上出发,要送孟平去上海,徐佳青,你们要么直接去上海华山医院,其他的事情,我们见面再说。”

    徐佳青说好。

    给钱芳他们打完电话,张晨又给小芳打了电话,和她说了孟平的情况,小芳叫道:“姐夫,孟大哥要不要紧?”

    张晨摇了摇头说:“不乐观,孟平那么要强的家伙,现在连走路都走不了,先送到医院再说吧,具体听医生怎么说。”

    小芳说好好。

    张晨继续说:“我们马上出来,差不多需要四个小时左右到上海,小芳,你要么去华山医院等我们,钱芳他们也会到,孟平的老婆女儿一起来的,你到时帮助安排一下,这段时间,都需要你照顾她们,我晚上可能会留在病房,陪孟平。”

    小芳“嗯嗯”地点着头说好。

    “对了,小芳,孟平的情况,你和刘芸也说一声。”

    小芳说好。

    打完电话,张晨走回车上,小钉子已经不在座位上,而是爬去后面,挤在陈雅琴和孟平之间,陈雅琴和张晨说,就这样,不挤,可以坐。

    张晨和小武说走,孟平问:“张晨,你刚刚是不是去给钱芳他们打电话了?我想,这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们。”

    张晨说:“想得美,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告诉他们,他们会把我活活吃了,他们也从南京赶去上海了,对了,刘芸和小芳,也在上海。”

    “刘芸你们也碰到了?”

    孟平问,张晨说对,她在上海,正好和小芳是同行,还是通过小芳,见到她的。

    “对了,张晨,你们有没有杆子的消息?”孟平问,张晨吃了一惊,说:

    “我还正要问你,你怎么还问我,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

    陈雅琴说:“我们一起离开的杭州,不过,在金华火车站走散了。”

    孟平叹了口气。

    汽车在路上飞驰,张晨朝后面扭过头,听着陈雅琴说,他才搞明白了很多事情。

    老倪那里出事之后,老倪就失踪了,刘立杆和孟平知道那些人找不到老倪,就在找他们,他们连陈雅琴的房子里都不敢去,只能住在满觉陇一家很偏僻的酒店里,还是用陈雅琴的身份证开的房。

    陈雅琴每天还是回去自己住的地方,打探各种消息,那些要债的,很多都是陈雅琴他们一个村的,陈雅琴通过家人,可以了解到很多的情况。

    他们就这样躲了一个多星期,心里惴惴不安,知道外面肯定是已经闹得天翻地覆,知道他们的公司已经完了,公司里的那些人,马上就无处可去,一定是骂他们骂得要死,孟平和刘立杆,两个人越想外面就越可怕,越想就觉得这事的后果很严重。

    他们很后悔,但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刘立杆都想象得到,接下去大批的要债人,肯定会去求是书院,蔡小姐那里也会行动,等待他们的就是所有的资产被法院查封,公司被联交所摘牌,已经没有人能够救锦绣中国了。

    两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公司,还有钱芳他们公司,现在都处在最困难的时候,就是没有这桩事,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个难关,现在出了这事,就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刘立杆知道,只要他们露面,张晨看到这个情况,这个家伙,肯定不会见死不救,他会出手,但这个数字太大,张晨也承担不了,会被拖垮的,这个家伙,承担不了也会硬撑,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三个人的企业,全部彻底完蛋。

    祸是自己闯出来的,孟平和刘立杆,都觉得没有理由让张晨跟着扛,而阻止他出面的唯一办法,就是他们也跟着消失,让所有的债务追着他们,这些债务,没有任何一笔和张晨有一毛钱关系,债权人不可能去找张晨,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拖累张晨。

    他们就这样等待着,结果听到老倪死了的消息,他们感觉这事情更大条了,老倪死后,他们两个就是那些债权人唯一的目标了,不仅绍兴人在找他们,杭城放高利贷的也在找他们,他们知道杭城是不能待了。

    他们把汽车停在了中北桥的地下停车场里,听说现在高利贷找人,都是通过手机定位找的,就把手机扔在了汽车里,这样还可以转移他们的视线。

    本来,他们是想开着陈雅琴的汽车出城的,但听说他们那些老乡,也在找陈雅琴,想通过她了解很多的情况,他们就觉得开着陈雅琴的车,目标也太大。

    他们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

    最后,三个人还是趁着一个晚上,打的到了秋涛路,在那里坐上了一辆去温州的过路客车,到了金华下来,想从金华,转道往南方走。

    到了金华火车站,孟平和刘立杆,想起来老倪死后,他们会不会成为嫌疑人,公安会不会也在找他们,他们因此又犹豫起来,到了火车站又出来,决定还是去乘长途大巴,坐大巴不需要查身份证。

    三个人到了火车站外,陈雅琴就看到他们村里的一个人,领着几个人过来,好像是在找人,陈雅琴赶紧让刘立杆和孟平先走,她迎上去,想办法拖住他们。

    孟平跑出去不远,心里担心陈雅琴,他又找了回来,和刘立杆约好,等会在火车站外的大巴车站那里碰头。

    孟平躲在暗处,看到陈雅琴和那几个人站着在说话,等到那几个人走了,孟平才跟上了陈雅琴,陈雅琴和他说,这几个人不是来找他们的,只是路过金华,从这里坐火车去武汉。

    不过,他们前面碰到了村里的另外几个人,他们确实是来找孟平和刘立杆的,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知道消息,说是他们会从金华坐车走。

    孟平马上就想到了,应该是陈雅琴的手机被定位了,陈雅琴吓了一跳,赶紧从手机里拿出手机卡,扔了。

    前面的那些人,告诉陈雅琴,说找人的已经去大巴车站,孟平急了,说是杆子正往那里去,会不会自投罗网?

    金华火车站前面的那一条街,很热闹,都是小饭店和卖盗版vcd、dvd的,陈雅琴把孟平拉到一家小饭店的二楼,让他在这里等,她去大巴车站那里找刘立杆,她就是被那些人碰到也没有关系,都是同村的,她又不欠他们钱,他们会把她怎么样?

    陈雅琴到了大巴车站,找了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看到刘立杆,只好回来,两个人商量之后判断,刘立杆要么是被他们带走了,要么就是自己逃走了。

    不然不可能,一个多小时都找他不到。

    “你们也没有电话?”张晨问。

    “他们的手机,不是扔在车上了吗,本来是想到了金华再买的,还没来的及,就碰到了这件事。”陈雅琴说,“我的手机卡,不是在车站扔了,我们就这样断了联系。”

    张晨叹了口气,和孟平、陈雅琴说:“好在杆子没有被他们抓到。”

    “你怎么知道?”孟平问。

    张晨说:“这故事说来就长了,这些要债的人,还有放高利贷的,我们后来打过好多次交道,要是杆子在他们手里,我肯定知道。还有,你们的手机确实是被定位了,不过是李勇让公安定位的,他们在停车场,找到了你们的汽车和电话。”

1688 当天晚上

    当天晚上,孟平和陈雅琴就住在金华,两个人在酒店里住下来之后,陈雅琴又去了一趟大巴车站,还是没看到刘立杆,第二天早上再去,仍然没有找到,两个人这才死了心。

    接下来,他们去了永康,陈雅琴在永康有一个亲戚,他们在永康住了半个多月,觉得这里离绍兴太近,又转去了丽水,在丽水住了一段时间,陈雅琴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她的家人告诉他,绍兴的公安在找孟平。

    两个人顿时慌了起来,觉得应该去更远的地方,至少不能留在浙江或江苏,他们当天,就乘车到了安徽的宁国,到宁国之后,陈雅琴发现自己怀孕了,两个人决定,不再走了,就在宁国住下来。

    好在陈雅琴的卡里,还有不少的钱,他们花了六万多块,在这里买了一套五十几平方的房子,租房子的话,就要担心联防队老是来查暂住证,买的房子不会查。

    陈雅琴又在当地的中鼎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他们因此就在这里留住了,孟平整天就在家里,也不出去,一家人一直平平安安的。

    孟平告诉张晨,他说老倪的死,绝对和他与杆子无关,那天老倪铁青着脸走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刚开始的时候,孟平还想去找绍兴的公安自首,被陈雅琴拦住了,陈雅琴和他说,老倪的事情你说的清楚,说清楚了又能怎样,那些债怎么办,你去了,那些债主不会找你吗?你一个人把那些债全部承担下来?你承担得了吗?

    孟平觉得自己承担不了,陈雅琴和他说,承担不了的话,他们会放过你?就算是白的能放过你,黑的呢?白的黑的一起来,你还走得了吗?我可不想小孩子生下来,就见不到爸爸。

    可以说是陈雅琴的最后这一句话击中了孟平,那个时候,陈雅琴的肚子一天天在大起来,孟平怎么能够丢下她一个孕妇不管,他自己和自己说,还是等小孩生下来以后再说。

    “但等到小钉子真的生下来了,我又舍不得了,舍不得离开她们母女。”孟平苦笑着,“就觉得只要能和她们在一起,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老孟,你不要说了,说的我都快要哭了。”小武开着车,头也不回地和孟平说。

    小武和孟平一样,他自己也是人到中年,才有了家,有了小孩,他对孟平的那份依恋,当然很理解。

    孟平说好,不说这些伤心的事情了。

    车内大家都沉默了,只听到轮胎碾压着路面的沙沙声,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过了广德,就出安徽,到了浙江的湖州界,从湖州,就可以上高速,直抵上海。

    张晨问小钉子:“肚子饿不饿?”

    小钉子看了看陈雅琴,陈雅琴摸着她的头说:“饿就和叔叔说。”

    小钉子看着张晨,点了点头,张晨和小武说,看到路边有饭店,就停一下,小武问:

    “前面湖州高速服务区有肯德基,小钉子要不要吃肯德基?”

    小钉子马上叫道:“要。”

    小武说好,那我们就到湖州服务区,去吃肯德基。

    张晨奇怪了,问小武:“这你怎么知道?”

    小武说:“我从合肥开车去上海,或者回杭城,都要经过湖州服务区。”

    到了湖州服务区,把车停好,张晨和小武说,你带小钉子她们去吃肯德基,我在车上陪孟平,给我带一个汉堡回来就可以。

    陈雅琴问孟平:“你要吃什么?”

    孟平摇了摇头说:“给我一杯可乐就可以。”

    “爸爸还要一个土豆泥。”

    小钉子说,孟平笑了起来,说:“好好,小钉子给爸爸带一个土豆泥。”

    三个人下车,走了,张晨和孟平说:“女儿很可爱,陈雅琴人也不错。”

    孟平苦笑道:“这几年是我孟平最落魄的时候,张晨,但又是我最开心和充实的时候。”

    张晨点点头:“可以理解。”

    张晨和孟平说:“绍兴公安找你,不是因为老倪的事,老倪的死公安已经定性,是自杀,只是对外公布是意外,绍兴公安找你,是因为假公章的事。”

    “假公章,什么假公章?”孟平奇怪了,问。

    张晨说:“你盖的那些担保章都是假的,那些绍兴的债权人,因此去公安报案,说你诈骗。”

    “怎么可能,张晨,那些章都是我一个个亲手盖上去的,公章一直在我包里,怎么可以会假?”孟平抬高声音,激动地叫道,马上咳嗽了起来。

    张晨点了点头:“章是你盖的不假,也一直在你包里不假,但那个公章,不是你公司在工商局备案的公章,在你包里的,一直都是一枚假章,真的在小叶那里,上次更换印鉴的时候,小叶就没有给你真的印鉴,就怕有一天你会乱盖……”

    “这个小叶!”

    孟平骂道,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全明白了,知道小叶为什么要换印鉴,又是什么时候换的,看样子,张晨也知道民族遗产的事情了,孟平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钱芳他们都知道,不过,你不要怪他们,他们这是为你好。”张晨说,孟平点了点头。

    “也就因此,绍兴人起诉你的官司,在南京全部打输了,公章被司法鉴定是假的,你的签名,因为你不在,也无法判定真伪,就是断定签名是真的,因为公章是假的,也可以说这是一份无效担保,和你公司无关。

    “你的公司,一点损失也没有,你公司办公室下面的商场,和亚太商务楼的那部分资产,还是你的,绍兴人一分钱没有拿到,他们知道法院的路走不通了,只能去公安起诉你诈骗,不过,这些事你现在都不用管了,可以说清楚的。”

    张晨说着,孟平沉默着不吭声,等张晨说完,孟平叹了口气说:

    “我们造的这是什么孽,想想那些绍兴人也真可怜,一分钱都拿不到,很多人大概会因此家破人亡吧?”

    “也不是一分钱没拿到,从我这里,拿了百分之二十,把杆子的担保权解除了,还有老倪的资产处置,我听说他们最后也拿到了一部分,足额是不可能的,损失肯定有。”

    张晨说,孟平点点头。

    “老孟,你现在不用去想这些事,就好好治病,这个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事情,病好之后都是可以解决的。”

    孟平苦笑道:“这病还治得好吗,我自己早就已经坦然面对了。”

    “说什么呢,孟平!你他妈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张晨骂到。

    孟平叹了口气,他说:“张晨,我就是对自己有信心,才会坦然面对,接受现实,要说我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张晨,那就是我不在之后,小钉子和她妈妈,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

    张晨瞪了他一眼说:“这还用你说!”

    孟平拍了拍盖在身上的被子,和张晨说:“我知道,但忍不住还是要说一声,这样我就了无牵挂了,张晨,谢谢你!”

    “别说这些丧气的话,孟平,来日方长。”张晨放缓了语气,说。

    孟平苦笑着:“我也希望还有来日,但可惜,现在只能哀叹去日苦多了。”

    张晨还想说什么,小武他们回来了,小钉子把一杯土豆泥给了孟平,和他说:“爸爸,你吃土豆泥。”

    孟平说好好,谢谢小钉子!

    他接了土豆泥,打开,手颤颤巍巍的,陈雅琴赶紧拿了过去,喂他吃。

    张晨和小武低声说:“吃了再走。”

    然后提高了嗓门说:“我也饿了,吃汉堡。”

    张晨和小武两个,都从后视镜里看着陈雅琴喂孟平吃土豆泥,孟平化疗过后,吞咽有些困难,他吃得很慢,张晨也故意放慢了自己吃汉堡的速度。

    孟平吃几口,就要休息一会,喘喘气,然后再继续吃,一杯土豆泥,大概吃了十几分钟才吃完,吃完之后,孟平身子后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刚经历一场剧烈的运动,需要休息。

    张晨朝小武点点头说,走吧。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小武启动了车子,他们接着赶路。

    十点多钟的时候,他们进入了上海市区,小钉子脸贴在车窗玻璃上,贪婪地盯着外面一幢幢流金溢彩的大厦,不时地惊呼:

    “妈妈,妈妈,你快看,那个房子这么高。”

    张晨听着心里一阵酸楚,心想,你不知道,你爸爸的大楼,比这两边的房子都高多了。

    张晨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小芳,张晨接了起来,小芳问:

    “姐夫,你们快到了吗?”

    张晨说:“快了,已经进市区了,钱芳他们有没有到?”

    “已经到了,钱芳姐、佳青姐、宜兰姐、还有曹姐和李阳大哥,他们都到了。”小芳说,“钱芳姐他们正和刘芸姐在聊天。”

    张晨说好,挂断电话,他想起来了,发了一个短信给小芳:“孟平人病得已经变形,让大家不要吃惊。”

    他担心等会车停下来,大家乍一看到,会发出一片惊呼,需要先提个醒。

    小芳回过短信:“知道了,姐夫。”

    张晨又想到一件事,想了想,还是发给了曹小荷:“曹姐,孟平的老婆和女儿,都在我车上。”

    过了一会,曹小荷回过来:“我明白了,张总。”

    张晨需要曹小荷,用她的方法,先和钱芳说说这事。

1689 他们到了

    张晨他们到了,尽管小芳前面接到张晨的短信,事先和他们说了,钱芳他们看到孟平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他们看到,孟平不仅是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脸色在大门口的灯光下,煞白,眼窝深陷,一圈黑。

    孟平看到了钱芳他们,竭力地站直了,故作轻松地和他们说:“怎么样,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有没有想打死我的人?”

    “有,有,我就是一个。”

    叶宜兰说着,走过来,搀扶住了孟平,钱芳叫了一声“老孟”就说不下去了,徐佳青干脆轻轻地啜泣了起来,曹小荷转过身去,不看孟平,而是绕过车尾,走去了那边,和陈雅琴说:

    “你好,我叫曹小荷,叫我曹姐就可以。”

    陈雅琴赶紧叫了一声:“曹姐。”

    曹小荷蹲下身子,用手摸着小钉子的头,问:“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钉子紧紧拉着妈妈的裤子,和曹小荷说:“我叫小钉子。”

    “真好听,小钉子,来,阿姨抱抱可不可以?”

    小钉子犹豫着,陈雅琴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小钉子往前走了一步,曹小荷把她抱了起来。

    那边,刘芸愣了一会,这才走上前去,叫道:“老孟,你好啊。”

    小芳也跟着叫了一声:“孟大哥。”

    孟平看着她们,想笑,却又咳嗽了起来,咳嗽一阵后才说:“刘芸、小芳,能看到你们真好。”

    李阳推来了一辆轮椅,和孟平说:“老孟,快点坐下。”

    孟平想推脱,说自己走进去就可以,小武和叶宜兰,几乎是把他按进了轮椅坐下,大家推着轮椅,往门诊大楼里面走,深夜的医院大厅,一大半的灯都已经灭了,只有急诊室的那一条通道,还是灯火通明。

    张晨和钱芳他们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找他们院长。

    钱芳说好。

    这时,从急诊室走出来一位护士,路过这里,往外面去,张晨问她:“请问,你们院长办公室在哪里?”

    “院长办公室不在这幢楼。”护士说,然后想到了什么,问:“你是不是找吴院长?”

    张晨说是。

    护士看了看孟平,继续问:“他就是那个病人?”

    张晨赶紧说:“对。”

    护士扭头朝急诊室那边喊:“吴院长,来了,来了。”

    从通道里出来三四个穿白大褂的,张晨连忙朝他们走去,穿白大褂的人里,其中一位五十几岁的大夫朝张晨走来,其余的止步站在原地,走来的这位朝张晨伸出了手说:

    “我姓吴。”

    张晨赶紧握住了他的手说:“你好,吴院长,我姓张,谢谢你这么迟了,还在等我们。”

    吴院长笑笑:“我想你们到了,肯定会先到这里,就没在办公室里坐着了。”

    张晨一迭声地说着谢谢。

    吴院长摆了一下手,朝那几个白大褂说了声开始吧,刚刚的那位护士,走过来,从李阳的手里接过轮椅,朝急诊室方向推过去。

    吴院长和张晨解释说:“听说病人比较危急,我们就先做一个紧急检查,确定病情,好吗?”

    张晨这才知道,吴院长等在这里,不是光安排孟平住进病房这么简单,而是争取时间要做检查,张晨赶紧说好,谢谢吴院长。

    “哪位是家属?”吴院长问。

    “我。”陈雅琴了过来。

    吴院长和张晨、陈雅琴说:“你们跟我来,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张晨和陈雅琴跟着他,三个人往急诊室的那条通道走,吴院长走到了一间黑着灯的房间门口,推门进去,把灯打开,里面是常规的医生办公室的布置,面对面的两张桌子,每一张桌子旁边,各有一张小方凳。

    吴院长走到其中的一张桌子坐下,同时和张晨、陈雅琴说,你们也坐。

    张晨在他对面的桌子坐下,陈雅琴坐在吴院长边上的那张小方凳上,吴院长问:

    “原来医院的病历,有没有带过来?”

    陈雅琴赶紧说带来了,她从随身背着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叠病历和化验单报告单之类的。

    吴院长从自己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拿出老花镜,戴上,一页页很快速地翻着病历,翻完,他开始详细地询问孟平现在日常的状况,特别是做了化疗后的反应。

    陈雅琴说着的时候,吴院长侧着脸,看着陈雅琴,认真地听着,不时还插问几句,让陈雅琴的叙说更加完整。

    同时,他右手的食指,似乎是下意识地在玻璃台板上轻轻地滑动着,张晨注意到了他的这个习惯性动作,仔细地观察之后,张晨发现他的这个动作,并不是下意识的,而是用手指,在玻璃台板上滑着√或者x。

    张晨看着看着,脸色凝重了起来,他看到吴院长滑x的频率越来越高,张晨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在听着陈雅琴诉说孟平情况的时候,一项项在做着评估,评估的结果,张晨已经看到了。

    该问的都问完了,吴院长最后问:“病人他现在自己知道自己的病情吗?”

    陈雅琴说知道,在那边医院,他到医生办公室,一定要医生告诉他,医生就和他说了。

    张晨问:“吴院长,我问一下,像这种情况,是该让病人知道还是不让他知道好?”

    “有利有弊,总的来说是弊大于利,就我个人来说,我是认为,善意的欺骗还是需要的。”

    吴院长看了看他们,继续说:“从利的方面来说,病人知道自己的病情,可以更好地配合我们医生的治疗,但是,人非草木,不管是谁,当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的时候,肯定会整晚整晚地睡不好,身体会迅速地垮掉,极端的,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垮了。”

    张晨和陈雅琴都点了点头,陈雅琴叹了口气,她说:

    “真的是这样的,吴院长,知道这个病后,他虽然表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我半夜醒来,偷偷看他,看到他都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可以理解,换谁都接受不了,失眠,然后会开始胡思乱想。”吴院长说着站起来,“我先过去看看检查的情况,等会再找你们。”

    张晨和陈雅琴都说好。

    三个人走了出去,吴院长朝通道里面走去,走廊里的椅子上,曹小荷抱着小钉子,几个人坐成了一排,看他们出来,都站了起来,曹小荷问怎么样?

    张晨说:“现在还不知道,等会看检查的结果,对了,谁陪着孟平?”

    曹小荷说:“李阳和佳青。”

    张晨和陈雅琴说,人到了医院,就可以放心了,你也先休息一会。

    曹小荷说对对,就等医生怎么说。

    小芳把陈雅琴拉过去,在自己的身边坐下,陈雅琴目光空落落的,仿佛整个人已经不在这里,只是一个身体,任他们摆布,坐下来过了一会,人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突兀地和张晨说:

    “我怎么感觉很不好?”

    刘芸和叶宜兰她们赶紧说,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多想。

    张晨没有吭声,他不能告诉陈雅琴,他的感觉也很不好,这座医院没错,就是权威,这吴院长看得出来,更是权威中的权威,当一个权威中的权威,不停地滑着xx的时候,张晨满怀的希望,被一点一点地浇灭了,他想起了孟平说的,坦然地面对现实。

    可现实是什么呢?是他们刚刚看到了孟平,然后又要送孟平走吗?

    张晨经历过死亡,经历过小昭的手,在他的手里,一点点变得冰冷的过程,但张晨始终觉得,那不是现实,而是一种空洞,死亡是一个没有办法回头的进行式,一个巨大的黑洞,黑到了连让回忆都会变得不真实起来的空洞。

    张晨现在想起小昭弥留的那一刻,都觉得很不真实,觉得那可能只是自己杜撰出来的场景,并没有真实地发生过。

    张晨也不能向别人求证,是不是这样?

    张晨觉得气闷。

    小武和他说,晨哥,你也坐一会,张晨摇了摇头。

    张晨手里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是李勇,张晨举了举电话,和小武说,我接个电话。

    张晨朝空寂的大厅里走去,一边按了接听键。

    李勇的声音,不像是从电话里,而像是从大厅的某个角落传过来,李勇问:

    “张晨,你们到上海了吗?”

    张晨说到了,刚刚和吴院长,在说孟平的病情。

    “怎么样?”

    “现在在安排紧急检查,还不知道。”张晨接着说,“李勇,我的感觉很不好。”

    李勇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李勇说:“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挺得过去,只能看老孟自己了。”

    张晨苦笑着说:“我看孟平,已经放弃自己了。”

    张晨说这话的时候,背靠着大厅里的一根大理石的圆柱子,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听得到细微的沙沙的声响,隔了一会,张晨听李勇感慨:

    “老孟啊老孟……张晨,我前面坐在办公室里,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第一次见到老孟的情景。”

    张晨摇了摇头,说:“我到现在,眼前还是抹不去,下午第一眼见到孟平时的那种错愕。”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李勇说:“张晨,有什么情况,就给我电话。”

    张晨说好。

    挂断电话,张晨整个身子背靠着大理石的柱子滑了下去,他在那里蹲了很久,站起来,朝急诊室的那条明亮的通道看了看,张晨没有朝那边走去,而是朝大门外走去。

    张晨站在门口,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深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着,一大口,烟火滋滋地响着。

    张晨朝黑黢黢的院子里看看,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院子里的花坛上,一颗烟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的,张晨走了过去。

1690 没有更多的选择

    张晨走了过去,在钱芳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看到钱芳的眼里泛着泪光。

    张晨问:“你还好吗?”

    “不好。”钱芳说,“院长和你说什么了?”

    “还没有说,说是等会检查过后再找我们,就问了孟平日常的情况,不过,我估计不乐观。”

    “看出来了。”钱芳说。

    两个人坐着,默默地抽烟,过了一会,钱芳问:

    “张晨,你还记不记得,老孟坐牢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在外面等他?”

    张晨说记得。

    “那个时候,老孟虽然不在,但我们一直觉得,还是有希望的,坐牢嘛,总有出来的那一天。”钱芳停了一下,抽泣起来:“可现在,人就在眼前,可怎么就让人那么绝望啊,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了。”

    张晨叹了口气,寒风飕飕地从他们的耳旁吹过,身后的花坛里面,那些树叶和花草,似乎都已经被冻坚硬了,在风中发出金属一般的声响。

    张晨说:“钱芳,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替孟平向你道歉。”张晨说。

    钱芳“哦”了一声,问:“为什么?”

    “其实,你们早就应该在一起了,是孟平一直犹豫,我问过他,他说,他是不想对不起你,不想你们结婚之后,变成和他爸妈一样。”张晨说,“我现在想想,他错了。”

    钱芳转过头来,看着张晨,张晨看到了她的泪眼婆娑,赶紧躲开了她的目光,钱芳说:

    “张晨,我问你一个问题。”

    张晨说好。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他妈的这么自以为是啊?”钱芳问。

    张晨不响。

    钱芳的烟抽完了,把烟头揿灭在花坛的瓷砖上,张晨掏出了香烟,又递给她一支,钱芳接了过去,张晨替她点着,也给自己再点着一支。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烟,张晨的头微微地仰着,他看到远处的天空,只有隐隐约约,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冷风刮在脸上,有些疼,但也让人清醒,这种清醒是不必要的,张晨反倒希望自己这一刻,可以浑浑噩噩。

    “晨哥,晨哥,院长找你。”小武站在大门口,朝他们这边叫着。

    张晨站了起来,和钱芳说:“我先过去。”

    钱芳也站起来,扔掉香烟,用手抹了抹眼睛说:“好,我也过去听听。”

    他们走回去那条走廊,看到有一个护士,和陈雅琴一起站在那里,看到他们来了,护士说:

    “走吧,去二楼。”

    张晨点点头,和陈雅琴两个人一起跟着她走,钱芳也跟了过来,护士看了看她,本来想说,不用去这么多人,但看到钱芳的脸,她又不响了,小芳也站了起来,她说:

    “我也去。”

    护士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沿着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往里面走,走到头,推开门,门里灯光明亮,护士站在门口,朝里面说:

    “吴院长,他们都自己要来。”

    吴院长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是四个人,不是两个,他招招手说:“请进,都请进。”

    门里是一个小会议室,坐着的不仅有吴院长,一左一右,还有两个穿白大褂的。

    张晨他们四个人,在他们对面坐下,吴院长先介绍了那两个人,左边的是崔教授,右边的是张教授,介绍完之后,吴院长和崔教授说:

    “你介绍一下病人的情况。”

    崔教授和他们说:“经过初步的检查,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各方面的指标都很差,癌细胞已经在他的体内,大面积地扩散,手术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

    “那怎么办,只能进行化疗吗?”张晨问。

    崔教授看着张晨说:“根据他现在的身体体征,ps评估,是3到4分。”

    这边的三个人,张晨、钱芳和陈雅琴,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崔教授,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芳说:“也就是说,连化疗也不能做?”

    所谓的ps评分,是医生对将要做化疗的癌症患者的身体活动能力和承受能力做出的评估,共分0——5分。

    0分是完全正常的状态,1分是有轻度的症状,2分是指白天活动的时间在50%以上,3分是指白天需要50%以上的时间卧床休息,4分是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卧床休息,5分就是死亡。

    在非小细胞肺癌的化疗选择上,ps评分要求在0到1分,而小细胞肺癌的病人可以适度放宽到2分,孟平的分数在3到4分,说明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化疗。

    崔教授点点头,他转向小芳说:“化疗的风险很高,我们不会建议进行二次化疗,而且,血液检查表明,病人的蛋白c和蛋白s缺乏,血液处于高凝状态。”

    小芳叹了口气:“有很大的血栓风险,化疗会加剧这种风险?”

    崔教授点点头。

    小芳问:“可以做靶向吗?用易瑞沙?我不清楚国内现在可不可以用。”

    崔教授说:“易瑞沙去年已经通过我们国家的批准,可以使用,前期的临床,就是在我们这里做的,可以说效果很不错,不过,目前做靶向的费用很高,而且是全自费……”

    “不用考虑费用的问题,花多少钱我们都治,只要你们能用最好的资源,最好的药。”钱芳说。

    崔教授点点头:“如果费用没有压力的话,做靶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但是,做靶向之前,先要经过基因检测,基因检测的时间,最快也要七天,而病人……”

    “这个什么基因检测,不可以加快吗?”张晨问。

    “七天已经是最快了。”崔教授说,“这个不是我们医院自己做,需要送出去。”

    张晨见这个崔教授说话吞吞吐吐的,知道他有什么最关键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张晨看了看陈雅琴,和对面说:

    “崔教授,你就实话告诉我们,病人的情况到底有多糟,就目前这个情况,他还可以活多久?”

    崔教授看看吴院长,吴院长点了点头,崔教授说:“乐观的话,两个月,但我们估计,应该是一个月。”

    陈雅琴一听这话,就以手掩唇,失声痛哭起来,边上的钱芳,赶紧伸手搂住了他。

    “等不起了,我的建议是盲试。”小芳说,“越早越好。”

    吴院长问:“你也是医生?”

    小芳摇了摇头说不是,对这个还有些了解。

    吴院长点点头,问张晨:“你们的意见呢?”

    张晨问小芳:“什么是盲试?”

    小芳说:“基因检测的时间太长了,既然现在做靶向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我的意思是,在一边等基因检测的结果,这边先马上用易瑞沙,我们等不起七天的时间。”

    张晨继续问:“盲试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靶向药和化疗药物不一样,相对比较温和,副作用小,最坏的结果就是,检测结果出来,老孟没有发现egfr基因突变,靶向药没有疗效,前面花的钱全部白花了。”小芳说。

    张晨明白了,也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张晨点点头说,我同意。

    张晨又问陈雅琴:“陈雅琴,你的意见呢?”

    陈雅琴说:“我一点都不懂,你们决定好了,我听你们的。”

    张晨和崔教授说:“我们要求盲试。”

    崔教授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张晨问吴院长:“院长,不好意思,我能听听你的意见吗,个人意见,非正式的。”

    吴院长努了努嘴,手指了指小芳说:“你们有一个明白的,我的意见和她一样,现在,抢时间才是第一位的。”

    确定了治疗方案,会议也就结束了,大家站起来往外面走,钱芳牵着陈雅琴的手,小芳落在最后面,她凑到吴院长身旁,低声说:

    “吴院长,不好意思,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问问,要是我们把病人现在送到美国去,还来不来得及?我和md安德森肿瘤中心还有一定的关系。”

    md安德森肿瘤中心是全美连续多年排名第一的肿瘤治疗中心,也是世界知名的医院,吴院长当然清楚。

    吴院长说:“我的意见是不要折腾了,时间来不及了,要是早两个月发现,还可以。”

    小芳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吴院长。”

    张晨他们下了楼,看到曹小荷他们还坐在那里,多了一个徐佳青,没看到李阳。

    曹小荷和他们说,老孟已经去病房了,今晚,李阳在这里陪,我们去酒店。

    刘芸说:“酒店已经联系好了,华山路上的昆仑大酒店,离这里走路的话,大概四百多米,还算方便,本来斜对面的上海宾馆最方便,不过已经没有房间了,酒店也比较旧。”

    张晨说好,我们过去,钱芳你们先住下来。

    小钉子在曹小荷的怀里,已经睡着了,小武要去接,曹小荷说,不用不用,我都已经抱习惯了,圆圆这么大的时候,我都抱着走。

    大家去了外面,到了停车场,上车,刘芸开在最前面,出了大门,沿着门口的乌鲁木齐北路开到延安西路,右转,开到华山路再右转,就看到了静安昆仑大酒店,如果走路的话,就从酒店门口沿着华山路,走到常熟路口右转,还是华山路,走到头就是华山医院。

    张晨站在酒店门口看了看,问:“这里离我们会所是不是很近?”

    刘芸说对,常熟路一直过去,就到你们会所了,也就几百米远。

1691 第二天

    刘芸拿着钱芳他们的身份证,去酒店的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其他的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上,钱芳和小芳说:

    “你给我们普及一下前面在会议室里说的话,什么叫靶向治疗?”

    小芳说:“很简单,就是字面的意思,把肿瘤细胞当成靶,药物对肿瘤细胞发起的攻击,一般化疗用药,紫杉醇也好,顺铂也好,培美曲塞也好,它们在杀死肿瘤细胞的时候,把人体其他健康的细胞也会杀死,靶向药不会,它只会杀死指定的肿瘤细胞。”

    “所以哪怕是癌细胞扩散了也没有关系?”张晨问。

    小芳说对,“肿瘤细胞扩散,就没有办法动手术了,但靶向药没问题,它是针对特定的肿瘤细胞,不管这肿瘤细胞在身体的什么地方。”

    “这么好,那又为什么还需要做基因检测?”钱芳问。

    “这是由靶向治疗的特点决定的,靶向治疗是在细胞分子水平上,通过基因检测,设计出相应的治疗药物。药物进入身体后会识别靶点,识别后直接作用于目标器官上,使肿瘤细胞特异性死亡,而不会波及肿瘤周围的正常的细胞组织。”小芳说。

    “你能不能说简单点。”钱芳说。

    “简单点说,就是治疗的药物可以直接瞄准肿瘤细胞,进行靶向攻击,而之所以能靶向攻击,是因为肿瘤细胞表面有一些正常细胞所没有的特异性蛋白,而药物可以识别这些特异蛋白。”

    小芳说:“传统的化疗也可以杀死肿瘤细胞,肿瘤细胞在人体内的生长速度很快,化疗药物,针对的就是这种生长很快的细胞,但麻烦的是,人体里生长很快的细胞,不仅是有肿瘤细胞,还有像骨髓细胞、头发的毛囊细胞等等,生长的速度也很快。

    “化疗药物,在杀死肿瘤细胞的同时,会因此把骨髓细胞,毛囊细胞等等也杀死了,所以做化疗后,很多人浑身骨头会痛,会掉头发,就是这个原因。”

    钱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是不是说,老孟还很幸运,前面那个崔教授说,那个什么药,我们国家去年刚刚批准。”

    “易瑞沙,也叫吉非替尼片。”

    小芳说,“这个确实是现在全世界公认的,对肺癌患者的特效药,但每个人的肿瘤细胞是不一样的,到底有没有效,就要通过基因检测,如果基因检测的结果,发现这个人的基因没有突变,靶向药就识别不出来他的肿瘤细胞,就像子弹射出去,但脱靶了,用了等于白用。”

    “老孟不会这么倒霉吧,这不行,那也不行。”徐佳青说,叶宜兰赶紧说:

    “不会的,不会的。”

    钱芳坐在那里不响,心里叹息着,会不会,那要检测了之后才知道,老孟要是没有那么倒霉,他就不该生癌,而且还一发现就是晚期。

    徐佳青问小芳:“小芳,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芳看了看张晨,摇了摇头:

    “我姐去世的那个时候,我想过改学医,后来想想,要学医的话,就必须从本科重新开始,才放弃了,但是这几年,我对医学一直比较关注,我们的客户里,很多也是制药公司和医院。”

    ……

    第二天,谭淑珍和老谭从杭城赶过来了,看到孟平,也是吓了一跳。

    孟平这里,从今天开始上易瑞沙,同时开始服用抗凝的阿司匹林,医生还从他的肺里,抽取了积液,这让他胸闷的感觉减轻了很多,人也活跃了起来。

    孟平的病房在走廊的最头上一间,整个房间里就一张床,还有沙发电视什么的,应该属于高干病房,张晨他们在病房里的时候,正好碰到崔教授带着学生来查房,崔教授看到张晨,就和他说:

    “劝劝你朋友,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都要和我们说,痛就喊出来,不要硬撑,我问他什么,他都说很好很好,怎么可能,照他现在这个情况,一般人早就熬不住了。”

    崔教授这话,是当着孟平的面说的,孟平嘿嘿笑着,说:“谢谢崔教授,我真的很好。”

    “什么很好,你这样属于很不配合我们治疗你晓得伐?”崔教授说,“医生不知道你哪里不好,怎么对症下药?”

    张晨也说:“听到没有,孟平?!”

    孟平点点头:“听到了,哎呦哎呦,我全身上下到处都疼。”

    病房里的人饶是心事再重,也被他逗笑了,崔教授和他的学生们也笑了,崔教授用手指点了点孟平,走了。

    孟平看了看围在病床边的这么多人,和他们说:

    “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一个人干嘛?你们都没有事?公司都不用管了?走吧走吧,我都已经住到病房里了,还是这么好的医院,这么高级的病房,你们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都回去吧。”

    陈雅琴也说:“真的谢谢你们了,你们回去吧,我都会在这里的。”

    “你一个人,二十四小时?”曹小荷问陈雅琴。

    “我问过了,可以请护工的,医院里有护工。”孟平说。

    “小钉子呢?”曹小荷问,“这么大的小孩子,天天来医院也不好吧?”

    孟平和陈雅琴都被问住了。

    张晨在边上听听孟平说的有点道理,时间还长,不可能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听听曹小荷说的也有道理,张晨把钱芳他们都叫到了外面走廊,商量起来。

    商量的最后结果是,钱芳留下,其他人都回南京,白天,这里就由钱芳或者陈雅琴陪,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一个人就在酒店带小钉子,晚上,换张晨过来陪孟平。

    白天和晚上,另外再请两个男护工。

    李阳和张晨说:“每天晚上就你一个人怎么行,我也留下。”

    张晨说不用了,我在这里,主要是陪孟平说说话,不是还有一个护工吗,晚上,我沙发上也还可以睡觉。

    “你公司呢?”钱芳问。

    “我公司和你们不一样,下面每块都有人管,我只要遥控指挥就可以,再说,不是马上要放假了吗,一头一尾,半个月去了。”张晨说,“真有什么事,谭淑珍还可以帮我去处理。”

    谭淑珍在边上点点头,钱芳说好,那就这么定了,大不了过一两个星期,李阳你再来换张总。

    李阳说好。

    张晨接着把谭淑珍和小芳叫到一边,刘芸似乎知道张晨要说什么,也跟了过来,张晨和谭淑珍、小芳说:

    “看样子春节,我就不能去三亚了,你们两个辛苦一下。”

    “要么算了,大家都不用去了。”谭淑珍说。

    “不行不行,还有杆子爸妈呢?还有吴老师他们呢?都是说好的事情,总不能我们两个人一个都不露面。”张晨说,“就留我一个在这里就可以,那边你们两个照顾好。”

    小芳点点头说好。

    “我也留下来。”刘芸说,“万一有什么事情,我在这里可以找找关系,比较起来,张晨,上海我比较熟。”

    张晨说好,刘芸你留下。

    这事就这么了定下来,李阳和徐佳青他们,下午回南京去了,谭淑珍和老谭,也回去了杭城,小武搭他们的车子走,临走的时候,老谭和张晨说,工地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都会盯着的。

    老谭和谭淑珍都知道,搞得不好,孟平的时间不多了,老谭拍了拍张晨的肩膀,和他说:

    “兄弟一场,你就多陪陪孟平。”

    张晨点点头说:“谢谢大哥!”

    谭淑珍在边上冷笑了一声,骂着:“还有一个兄弟呢,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真想踢他一脚!”

    张晨和老谭都知道谭淑珍说的是谁,两个人都没有吭声。

    谭淑珍和张晨说:“公司里你放心吧,我每天都会去转转。”

    张晨说好。

    大队的人马刚刚离开,张晨和小芳、刘芸也准备回去,小芳和刘芸已经下楼去了,张晨想和孟平再说几句,二货到了,张晨打电话给小芳,让她们先走。

    二货看到张晨就骂道:“指导员,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张晨问。

    “逼养的,我打电话问小武合肥的事情,他和我说的,我就马上过来了。”

    二货转身又冲着孟平骂道:“逼养的,老孟,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

    孟平被二货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只能打哈哈说:“没去哪里,当缩头乌龟呗,二货,我可是听说了,我当缩头乌龟的这些年,你二总,可是干的风生水起。”

    二货嘿嘿笑着,张晨说对,“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二总了,而是逼王,出了一本‘逼养的’手册。”

    孟平哈哈大笑,这一笑,又马上咳嗽起来,钱芳赶紧说,你们别逗他了。

    二货说:“没事,笑笑笑笑就笑起床了,再一照,逼养的,癌细胞一个个都逃光了。”

    钱芳也笑了起来,他们正说笑间,从门外进来两个人,却是孙猴和黄建仁,孟平说:

    “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我们还不许来?”孙猴说,“我又不是李勇,我可是来去自由,对了老孟,李勇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谢谢,谢谢。”孟平说,“要不是李勇那么大的面子,我也住不到这里来。”

    孙猴和黄建仁大笑,孙猴环视下整个病房,和孟平、张晨说:“怎么样,李勇真开始搞‘特权’的时候,还是很管用的吧?”

    张晨说管用,谁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半夜了,人家院长还亲自在等,到了,还连夜开始检查。

    孙猴点点头,和孟平说:“也就是你老孟,李勇他才会破例,我他妈的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管我。”

    “那是你用不到他管。”孟平说。

1692 病房里的酒

    孙猴和黄建仁来了,加上二货,孟平的病房里就很热闹,陈雅琴在边上看着,也很高兴,她看得出来,孟平今天很高兴,是真的高兴,不是装的。

    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之后,孟平虽然表面上还装作是很轻松,但陈雅琴看得出来,他其实心事重重,身体也一天一天地垮下去,陈雅琴看着着急,却又无可奈何,这也是促使她给张晨打电话的原因,她知道,孟平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会开心的。

    孟平心里的那个结,也需要张晨他们来解。

    不仅仅是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之后,陈雅琴觉得,还要更早,早到了老倪那里出了事,孟平和刘立杆像两个闯了祸的小孩,逃走之后,孟平就始终处于这么一个状态,整日惶惶不安,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心里面又很自责,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

    他在陈雅琴的面前,竭力装扮着以前的那个老孟,但陈雅琴知道,以前的那个老孟不在了,回不来了,老孟的心里始终是苦的,陈雅琴甚至怀疑,老孟之所以会得癌症,会不会就和他长期的内心抑郁有关。

    陈雅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除了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以外,她觉得自己也无能为力,她始终都走不到老孟的心里面去。

    老孟的心就是一个孤岛,四周还竖起了高高的围篱,他的内心,始终不像他的外表那么随和。

    直到女儿出生,一天天地长大,老孟整个人好像才开始变得松弛起来,这让陈雅琴心里燃起了希望,对他们的未来有了信心,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么多日子以来,陈雅琴第一天看到孟平这么开心,她心里也感到很欣慰,同时,也暗自叹了口气,要是这样的日子可以长长久久地下去,那该多好,老孟有她,有小钉子,还有这么多的好朋友和老同事。

    陈雅琴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以前在老孟的电话里,经常听到的声音,那个时常会用命令的口吻和老孟说话的女人,刚见面的时候,她们有短暂的尴尬和冷漠,但很快,陈雅琴就感受到了她的友好,陈雅琴知道她很喜欢老孟,也知道她很快就接受了她和小钉子。

    这真是一个大气的女人。

    还有曹姐、徐佳青、叶宜兰和那个李阳,他们都是多么好的人啊,陈雅琴就盼望着今天的药会有效,这样老孟就有救了,有这么多的人在帮助他们,老孟怎么可能不会好?就是老天,也看不下去吧?

    一整天,陈雅琴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虽然她不知道该向谁祈祷,她不信教,也不信佛,但她相信,冥冥之中,在天上,总是有一股力量会比所有人的力量都强大,他会保佑老孟的。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张晨领着孙猴和黄建仁、二货出去吃晚饭,吃完马上又回到病房,张晨让陈雅琴早点回去酒店,张晨说,你和钱芳,也带小钉子出去玩玩,上海的晚上,还是很热闹的。

    孟平说对,小钉子生下来就一直在那个小地方,又没有朋友,胆子太小了,来了上海,就带她好好玩玩。

    陈雅琴走了,张晨和护工老陶也说,你有事情就去忙吧,这里有我们。

    老陶有些为难,他说:“那孟师傅要上厕所的话。”

    二货叫道:“没事没事,我一把就把他抱过去了。”

    老陶说:“他要坐很长时间……”

    “没有关系,逼养的,他不拉我就打他屁股,我儿子我都是这样对付的。”二货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陶也是老实,还要解释:“孟师傅他不是不拉,而是……”

    张晨知道他是想说孟平方便很困难,他赶紧挥了挥手,说知道知道,陶师傅你就放心吧,你迟点回来没关系的。

    二货说对:“你也辛苦了,出去好好泡个妞。”

    老陶呵呵笑着走了出去。

    几个人围着孟平的病床,天南海北地吹牛,孟平虽然白天抽了积液,到了晚上,又开始感到有点胸闷了,不能一个姿势坐很长时间,需要二货过一会就把他的床摇起来,让他坐直一点,过一会又放下去一点,让他躺平一些。

    到了十点多钟,孙猴突发奇想,问孟平:“老孟,馋不馋,要不要喝酒?”

    孟平一听就说要,我他妈的馋死了。

    “馋死就来喝酒,我们去搞点什么菜回来。”孙猴说。

    张晨制止说:“这样恐怕不太好吧,孟平他能喝酒吗?”

    “怕什么,我都是个快死的人了,死都不怕,还怕喝酒?”孟平说。

    二货叫道:“对对,老孟,这就对了,逼养的,就是死,我们也要喝死。”

    张晨看着二货骂道:“不是操死?”

    “逼养的,我年轻的时候,还就是有这个理想,可惜后来没有实现,指导员你又不是不知道。”二货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孙猴和张晨说:“我觉得老孟现在,最需要的是营养,不管吃什么,多吃下去才是好的,才有力气和病魔斗争。”

    张晨想想孙猴这话也有道理,不然每天就靠一点汤,一点稀饭和葡萄糖,怎么够。

    二货和黄建仁跑出去买,张晨交待二货,别被护士看到,不然明天崔教授要骂我了。

    二货说知道,他从衣帽架上摘下自己的羽绒大衣,披在身上,双手抓住大衣的衣襟,朝外面扇了两扇说,我藏这里面。

    孙猴叫道:“可以可以,快去快回。”

    两个人跑了出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回来了,炒了三个小炒,还有很多的卤菜,两瓶白酒,和两瓶娃哈哈营养快线。

    大家把桌子抬到孟平的床边,扶孟平坐起来,二货又拿了自己的羽绒大衣,塞在孟平的身后,让孟平坐得舒服一点。

    二货从马甲袋里拿出一次性杯子,摆好,四个人喝白酒,让孟平喝营养快线,孟平不肯,骂道,他妈的不是说好了喝酒的吗,让我喝这个?要喝这个,冰箱里就有牛奶。

    二货回骂道:“逼养的,牛奶和这个一样吗,这个酸酸甜甜,有初恋的味道,牛奶就一股母牛的骚味。”

    “有才!”黄建仁翘了翘大拇指,和二货说。

    孟平坚持不干,孙猴说,行行,让他喝。

    二货给孟平也倒了半杯,孟平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喉咙刺激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才止歇,大家不敢再让他喝,二货把营养快线放到他面前,想把那半杯酒拿走,孟平说,放下放下,我就闻闻也好。

    接下去,他还果真是呡一口营养快线,就嗅嗅那半杯酒,或者反过来,嗅嗅酒,再喝营养快线。

    孙猴看着他实在是馋,说:“要么我们把酒装到输液瓶里,叫护士来给你挂进去?”

    “逼养的,这主意好!”

    二货说着,真准备起来干了,张晨连忙把他叫住,说:“这酒挂到身体里,可以解馋?不是比你***解馋还不如。”

    二货愣在了那里,挠着头,孟平说,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闻闻,也聊胜于无。

    孟平主要是喝营养快线,菜吃得很少,偶尔挟一筷子,也要咀嚼很长时间,他和他们说,喉咙这里,吃东西像吃沙子一样,大家这才知道,他的食道,也被化疗损伤了。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家心里都有些难过,没想到那个豪爽的孟平,喝酒就像是喝水的孟平,每次喝酒,必找人拼杯的老孟,一次化疗,就把他给打趴下了。

    孟平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他说:“来来,你们吃,我看着你们吃,也可以过过眼瘾,不光过眼瘾,这鼻子闻着,也可以过过鼻瘾。”

    孙猴叫道:“好,我们放开来吃,老孟,看仔细了,我们他妈的就表演一次。”

    二货的眼眶都红了,他把筷子放下,骂道:“逼养的,吃不下了!”

    好在这时老陶回来了,看到病房里这个造型,吓了一跳,赶紧把房门给反锁了,生怕护士查夜开门进来。

    张晨和孙猴招呼他过来一起吃,老陶拗他们不过,坐下来。

    等他喝了一口营养快线,吃了一口菜后,孙猴说:“陶师傅,这个可是封口菜啊。”

    老陶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孙猴说:“吃了喝了,你就是同谋了,就不能当叛徒,去医生护士那里告状。”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一笑,房间里的气氛才恢复了。

    老陶说:“吓了我一跳,不敢告状,不敢告状,谁告状谁是老王八。”

    他们热闹到了十二点多钟,护士都来敲过两次门,幸好前面老陶回来后,就把门给反锁了,孙猴和黄建仁,这才站起来,要回酒店,他们和孟平说,行里还有事,明天一早就要飞回北京。

    “老孟,节前事情比较多,我过完春节再过来看你。”孙猴说,“那个时候,你他妈的要给我起床,和我们一起去外面喝酒。”

    孟平说好,一言为定。

    说完,又补了一句,只要我还活着。

    “滚!”孙猴骂道,“老子不来,你他妈的就不许给我死。”

    老陶在边上赶紧说:“不会的,不会的,孟师傅现在,就比早上好多了,一定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孙猴朝老陶拱拱手:“谢谢,谢谢,谢谢陶师傅吉言。”

    二货也要回去,张晨说,你喝了酒,不要给我开车。

    黄建仁说,去酒店和我睡。

    二货说:“屁,我要回去和老婆睡,松江,一脚油门的事。”

    “一脚油门你也不要给我开。”张晨骂道。

    “好好,指导员,我打电话。”二货说着掏出了电话。

    张晨问:“你打给谁?”

    二货白了他一眼,说:“这个时间点,半夜,我们有一百多个司机在上海城里送货,我保证打完电话,人还没有到大门口,车就到了。”

    张晨说好,你打。

    二货打回去基地,果然,有五六辆车就在这附近,二货和调度员说,让他们送一个司机过来,帮我把车开回去。

1693 两个人的夜 (谢谢曾经沧海A!)

    人都散了,老陶把病房里收拾干净,又给孟平洗了脸,刷了牙,老陶从门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张折叠床,打开,摆放在沙发对面的墙脚,又从柜子里拿出床垫被褥铺好,他和张晨说:

    “张师傅,要么你睡一会?”

    张晨说:“不用,陶师傅你先睡吧,我等会沙发上靠一下就可以。”

    老陶有点不好意思,他说:“那要是有事,你叫我?”

    张晨说好。

    张晨问孟平:“你想睡觉了吗?”

    孟平摇了摇头,说他还没有睡意。

    张晨站起来,走到门边,把房间里的顶灯关了,只留着贴近地面的两盏地灯还亮着,房间里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

    张晨把椅子靠近孟平的床头,掉了个面,椅背朝向孟平,人坐下去,双臂搭到椅背上,下巴支在自己的手臂上,张晨和孟平说:

    “我们随便聊聊天,你要是想睡的时候,就闭起眼睛睡。”

    孟平说:“睡不着,张晨,我一睡着的时候就会做梦,很奇怪的,梦到的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很多很多人,我一个也没有见过,你说,我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去了另外的世界,到了那边,先去侦查侦查?”

    “别瞎扯。”张晨说,“我梦里,还梦到过自己能说很流利的英语,那时候我到美国去了?”

    “有可能啊,你想张向北了,就过去看看。”孟平说。

    “我只有晚上短信来的时候,才会想起他。”张晨说。

    “为什么?”

    “他在美国,用的是我的副卡,一消费,短信就过来了。”

    孟平吃吃地笑着:“想不到你张晨,还这么小气。”

    “什么小气,我又不限制他消费,只是他消费的时候,都是我们这里的半夜,那短信叮叮叮的,有点扰民。”

    张晨说,“不过,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每天看到他消费,就知道他平安无事,很安全,我就放心了,要是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短信,我倒会担心起来,要打电话过去。”

    “所以你手机舍不得调到静音?”

    张晨点点头。

    孟平轻轻地笑着,说:“儿行千里,父也担忧啊。”

    过了一会,孟平又说:“不过,还挺让人羡慕的,我希望小钉子有一天也会这样,可惜,我等不到了。”

    “别瞎说,小芳说了,这个易瑞沙,是特效药,她认识很多的肺癌患者,都是被易瑞沙救回来的。”张晨说,“对了,小芳还说了,只要你的病情被控制住,减缓了,她就帮助联系美国的md安德森肿瘤中心,那是美国最好的肿瘤专业医院。

    “去那里之后,最大的好处是,还有一些国内暂时还没有批准的,最新的靶向药,在美国也可以用到,小芳说,有一款治疗乳腺癌的靶向药,意外地发现,对肺癌患者也很有用。”

    “不用麻烦了,张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已经完全坏掉了,安静下来的时候,我都闻得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臭了。”孟平说,“每个人一生的路,有长有短,我是短的那个,我认命了。”

    “说什么呢,孟平,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命,不是你的一个项目,项目砸了也就砸了,生命,但凡有一点点机会,能够不努力吗?你不是还想要看着小钉子长大?你他妈的就这么快投降,这么快放弃,你说的想,是口是心非吧?”张晨骂道。

    孟平不响了,但他的心里却在淌血,他很想和张晨说,不是不想,是不能,是这个事情,已经超出我孟平的能力范围,可望不可及。

    没有真正在弥留之际,没有脚踩在生死线上的人,是不可能真正理解什么叫求生的**,什么又是绝望的。

    孟平暗自叹了口气。

    张晨放缓了语气,和孟平说:

    “md安德森肿瘤中心的主任,是小芳耶鲁大学的学长,他们开耶鲁年会的时候,每次都会碰到,关系还不错,小芳今天就会和他联系,先和他打个招呼,他们那里,全世界各地预约的病人,都起码要排半年的队,哪怕是中东的王室成员,小芳会说服他帮你插队。”

    “你替我谢谢小芳。”孟平说,“张晨,要不是得了这个病,我们大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们了。”

    “说什么话呢,你们当时,他妈的就不应该走,有什么事情就面对,大家一起想办法,什么坎不能过。”

    “我们就是担心过不去,那个时候,钱芳和杆子公司,都那么个情况,哪里有能力摆平这些事,就靠你一个人,那会把你也拖垮的。”

    “真是天真。”张晨骂道,“你们以为你们走了,我就能脱出身了?就可以见死不救?杆子的脑子进水了吧,你也一样,他公司里还有老谭、谭淑珍、老万、姚芬,这些人我能够丢下不管?他在不在有什么区别?

    “你这里,钱芳他们气归气,但你还不了解他们?他们砸锅卖铁,也会帮你脱身吧?

    “我想,就是那些绍兴人,也是因为,一个是老倪死了,二来是你们又消失不见了,他们所有的债都没有着落,这才慌了神,死活要找到你们。

    “要是你们不走,大家面对面坐下来谈,我想也没有什么不能沟通的,我和他们打过交道,觉得他们也没有那么难弄,我们当时,哪怕就是一下子还不了全部,先还一部分,其他的继续欠着,我想,只要我们把诚意拿出来,他们也可以接受。”

    “张晨,你把事情想简单了,你想想,钱是一回事,还有老倪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家里人不找我们?我们脱得了干系?当时那种情况,我们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吧,而且,大家都在气头上,没有人会心平气和,理智地处理事情的。

    “地方政府,也会拿我们当替罪羊,闹起来的人多,他们为平众怒,不分青红皂白,肯定是拿我们开刀,我自己是机关里出来的,我太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这种**,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而这一切代价,最好是有人扛,我们是太合适不过了。”

    孟平苦笑着,继续说:“时过境迁,现在想想,确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和我的病相比,就更不是一个事,不过当时,我们确实是慌了……”

    “主要还是死要面子,对吗?”张晨说,“所以不管我们怎么打你们电话,你们就是不肯接。”

    孟平嘿嘿笑着,说:“还真是的,这丢了多大的脸,一下子怎么面对?我孟平这辈子,就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

    “人不见了,脸就没丢?”

    孟平摇了摇头,这话,他接不下去了。

    “要喝水吗?”张晨问,孟平点了点头。

    张晨站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走到饮水机那里,接了四分之一杯的热水,又到冰箱里,拿出一瓶农夫山泉,打开,兑进了杯子里,走回来,从床头柜上的一包吸管里,抽出一根放进杯子,然后把吸管凑到孟平的嘴边,孟平稍稍抬起了头,吸了起来。

    等孟平吸好,张晨拿纸巾替他擦了擦嘴,孟平的头倒下去,喘着粗气,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等自己气息平顺了,他叹了口气,说:

    “唉,张晨,躺在床上,我经常会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就这么一个人去了海南,我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是在战斗,其实是赌,我把我自己的命,都赌进去了,张晨,我死之后,你要是给我写墓碑,就写,这里埋葬着一个赌徒的一生,哈哈。”

    “别说这种丧气的话。”

    “没有丧气,这是愉快地在交待后事,张晨,你以后看到杆子,就和他说,我们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不过,我们这辈子一起打过的仗,虽败犹荣,我不后悔。”

    “别瞎扯,要说你自己和他说。”张晨说。

    “好吧,我自己和他说,自己和他说,这王八蛋,我还真的有点想他,我自己去和他说,我等,等,我们总会有见面的那一天,我等,等吧……”

    孟平不停地说着,最后变成了喃喃低语,等到完全没有声音,张晨站起来看看,孟平已经睡着了。

    张晨坐在那里,看着睡着的孟平,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的,都是往事,张晨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是啊,孟平,我们一起战斗过,还要继续战斗下去,只是没有想到,你他妈的现在却要做一个逃兵。

    “哎吆吆吆……”孟平惨叫了一声,张晨赶紧站了起来,凑近去看,孟平的眼睛还闭着,张晨轻轻地呼唤:“孟平,孟平。”

    孟平没有吱声,继续睡着,张晨明白了,这家伙白天能装,睡梦里,还是感觉到了疼痛。

    老陶也被孟平的叫声惊醒了,在床上坐了起来,一边披着外衣,一边问:“孟师傅没事吧?”

    张晨“嘘”了一声,轻轻地和老陶说:“睡着了。”

    张晨站起来,走过去在沙发坐下,和老陶面对着面。

    老陶和他说:“孟师傅其实还是痛的,他就是熬牢不叫,我在医院里当护工这么多年,这么能熬痛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其他像他一样的,哎吆哎吆会叫一个晚上,就要叫护士给他打杜冷丁,打了马上还想打。”

1694 络绎不绝

    中午的时候,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瞿天琳,老唐和林淑婉,他们一起从杭城过来上海,王敏生带来一个蛋糕,还有一大袋各式点心,他和孟平说,孟大哥,听说你女儿也在这里,我特意给她做的。

    孟平赶紧说谢谢,谢谢,谢谢敏生!

    钱芳马上打电话给陈雅琴,让她带小钉子过来,这里有好东西。

    林淑婉在病房里没看到张晨,问:“我哥呢?我哥出去了?我打电话给他。”

    孟平赶紧说:“不要打,他回去睡觉了,昨天一个晚上都在这里,都没有怎么睡觉。”

    林淑婉“哦”了一声,把手机放回到包里。

    老唐在边上挠着头,嘻嘻笑着。

    林淑婉看了看他,问:“胖哥哥,你笑得这么鸡贼,怎么了啦?”

    老唐说:“我前面已经打电话给大王了,他说他马上过来。”

    林淑婉愠怒地瞪着老唐,瞿天琳说:“来了也好,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真人了,就在电视上看。”

    大家都笑了起来,孟平说:“其实我们也老是在电视上看到他,都不敢相信,这张晨什么时候口才变这么好了?心里是真的为他高兴。”

    林淑婉说:“我哥本来就很会讲的啦,只是不太开口。”

    瞿天琳点了点头说对,“这张晨,他要是想说服你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好像总是可以办到。”

    “天琳姐说的这个还真是,我领教过。”钱芳笑着说,“他板起脸来,很认真地和你说事情的时候,你好像没有办法不接受。”

    林淑婉鸡啄米般点着头说:“对对,我哥就是将子的。”

    “他是唐僧型,你不被他说服,他就一直说,说到你脑壳疼。”孟平说,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觉得他的比喻很形象。

    “我这个小老弟,我一直就很看好他。”汉高祖刘邦说,“他电视上播的那些节目,我都录下来,传给我台湾的朋友们看,他们都说他讲得很好,很有水平。”

    “对了,大王还说了,让我们中午去他们土香园吃饭。”老唐说。

    “好啊,他那个酒店离这里不远。”汉高祖刘邦说,“就医院门口的乌鲁木齐中路,走到头就是淮海中路,就到他酒店了,他那个会所,离这里也不远,就在常熟路。”

    “那我们是到我哥的地盘了。”林淑婉叫道。

    “也是我们的地盘,我们的蛋糕店在静安寺,还有安福路。”汉高祖刘邦说。

    一群人正在这里说着,陈雅琴带着小钉子过来了,王敏生把那个蛋糕和点心给了她,小钉子的眼睛,就盯着那个蛋糕离不开了,陈雅琴让她谢谢叔叔,小钉子眼睛也不抬,说:

    “谢谢蛋糕叔叔!”

    大人们哄然而笑。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张晨在门外就听到了他们的笑声,边笑边走了进来。

    林淑婉指着小钉子说:“哥,这个小朋友,已经给敏生改名字了。”

    小钉子才不管他们大人们的事,她已经吃起了蛋糕,王敏生问她好不好吃,小钉子不停地点头。

    王敏生说:“好吃的话,叔叔下午带你去我们店里,那里还有很多蛋糕,你看看喜欢吃什么,好吗?”

    小钉子拼命地点头。

    张晨让大家一起去土香园大酒店吃饭,他叫钱芳和陈雅琴带着小钉子也去,陈雅琴说:

    “你们去,我就在这里好了。”

    孟平说:“难得大家第一次见面,你也去吧,这里反正有护工。雅琴,你到时候替我敬大家一杯酒,谢谢大家!”

    陈雅琴说好。

    张晨问孟平,想不想吃什么,孟平说,一说起你们土香园,我想吃的就太多了,可惜这里。

    他说着指指自己的喉咙,林淑婉说:“孟大哥你快好起来,好起来我要天天和你吃饭。”

    老唐叫道:“我要和你拼酒,老孟,我们好像一直都还没有分出输赢。”

    孟平笑着说:“**在这里,你还敢讲拼酒,把你和我绑起来,也拼不过一个**,只有共军能对付他。”

    一大帮人去了土香园,不一会,小芳和刘芸也过来了,刘芸和林淑婉、瞿天琳、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互相介绍的时候,刘芸知道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是“黑森林”蛋糕店的老板,惊喜地叫了起来:

    “我经常会去你们店里,你们店里的东西太好吃了,那个黑森林奶茶也是你们的吗?”

    汉高祖刘邦说是。

    “太好了!”

    刘芸说,她很看好奶茶店以后的发展,她觉得只要在店铺面积和装修上再提提档次,完全可以做成中国的星巴克,很有兴趣把它做成一个国际品牌,在国内发展的同时,也去国外发展,还要争取在美国上市,不知道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好高祖刘邦说好,既然你是小老弟的朋友,也就是我汉高祖刘邦的朋友,当然可以一起合作。

    刘芸说:“那等我把整个计划书拿出来,再来找刘大哥详细谈合作方案?”

    汉高祖刘邦表示可以。

    小芳低声和林淑婉说:“淑婉姐,我不管,刘芸姐把刘大哥挖走了,那我盯死你了。”

    林淑婉看着小芳说:“你盯死我干嘛,我又不会做奶茶。”

    小芳嘻嘻笑着:“我不找你做奶茶,我找你把你们的领英外国语学校产业化、规模化。”

    林淑婉说:“好吧,都是自己家里人,你说怎么就怎么,小芳,我全都听你的。”

    “谢谢淑婉姐!”小芳说。

    吃完了饭,张晨让后厨给孟平煲了鸡汤,他们提着鸡汤回去医院,王敏生领着小钉子去他们的蛋糕店,小芳说,我也去,我要喝敏生哥亲手给我做的奶茶。

    敏生说好。

    刘芸叫道:“还有这个待遇?那我也去。”

    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和其他的人分道扬镳。

    下午,汉高祖刘邦他们走了,吴朝晖和魏文芳俩夫妻又来了,孟平奇怪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逼王告诉我们的。”吴朝晖说,孟平愣了一下才明白,吴朝晖说的是二货。

    吴朝晖问孟平:“老孟,这么多年,你躲哪里去了,我们可是通缉了你好几年,都没有结果。”

    “你们通缉我,干嘛?”孟平好奇了,问。

    “找你和刘总啊,你们真的以为,你们可以这样拍拍屁股就消失了?”吴朝晖说。

    刘立杆和孟平失踪之后,吴朝晖一直觉得那天刘立杆来找自己借钱,自己没有借给他,很对不起刘立杆的,为此和魏文芳大吵一顿之后,虽然被谭淑珍和张晨劝和好了,吴朝晖还是一直埋怨魏文芳。

    魏文芳和他说,幸好没借,借了是害了刘总,他拿着这钱去干什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吴朝晖仍然不满,他说:“借不借是我们的事情,拿着钱去干什么,是刘总自己的事,反正我们没借,就是不对,就是对不起刘总。”

    为这个事,吴朝晖老是和魏文芳闹别扭,魏文芳烦不胜烦,说:“好好,我们把刘总和孟总找回来,我向刘总道歉好不好?”

    吴朝晖叫道:“你要是能把他们找回来,不用你道歉,我自己去向刘总道歉。”

    于是,魏文芳就开始通缉刘立杆和孟平了。

    钱芳在边上听到,也大感兴趣,凑过来问:“你们怎么通缉的?”

    吴朝晖告诉钱芳,他们公司在全国各地所有的司机,驾驶室里都有刘立杆和孟平的照片,全国各地所有的快递员,身上都有刘立杆和孟平的照片,只要发现了他们,就马上会向总公司汇报,会有奖励。

    钱芳一听,大加赞扬,悬赏通缉啊,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魏文芳你真是天才。

    “我们都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居然还是没有找到你,老孟,你老实交待,你这几年到底躲在哪里?”吴朝晖问。

    孟平说:“不起眼的小地方,宁国。”

    “宁国我们有分公司啊!”吴朝晖叫道,“宁国屁大的地方,他们居然都没有发现你,不行,我要扣那个总经理奖金,这个完全就是不作为。”

    孟平笑着,赶紧摆手说:“这个,还真怪不了他们,我都当缩头乌龟,不怎么出门的。”

    “你经常出门才会看不到你,你不出门,更应该很容易发现你才对,你不在掏宝网上买东西?没有快递?”吴朝晖问。

    孟平说买,快递也有,不过都是用我老婆的账号,快递也都是寄到我老婆单位里的。

    “怪不得。”吴朝晖说。

    “怎么样,吴朝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吧?”孟平得意地笑着,“我就预感到你们会通缉我,先来个金蝉脱壳。”

    “屁,有种你再躲起来,这一次我连你老婆的照片也发下去,看还逮不逮得到你。”吴朝晖说。

    孟平赶紧说:“求放过,求放过。”

    钱芳和吴朝晖说:“不过,吴朝晖,你们也没有找到杆子啊。”

    “对啊!”孟平说,“杆子又没有老婆。”

    吴朝晖看了看魏文芳,魏文芳赶紧说:“我们需要继续努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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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