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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95 状元楼的盐水鸭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二货扛着一个纸箱子进来了,张晨和老陶都感到奇怪,张晨问,你来干嘛?

    “逼养的,来看看老孟,陪陪你指导员啊。”二货说。

    “纸箱里装了什么?”张晨问。

    二货诡谲地笑笑:“当然是好东西。”

    他回头和老陶说:“陶师傅,把门关起来。”

    老陶看看门已经是关的,明白了,走过去,把门反锁。

    二货纸箱子放在茶几上,走开去,把桌子搬到孟平的床边,然后把纸箱子拿过去放在桌上,打开,张晨哭笑不得,看到里面都是酒菜,原来二货把酒菜放在纸箱子里,是怕被别人看到。

    二货说:“陶师傅,让老孟坐起来。”

    老陶摇着床头的摇把,床的另一头升了起来,老陶走过去,把枕头在孟平的腰里塞好。

    二货从纸箱子里把菜一一拿出来,在桌上摆好,他拿出了一只马甲袋,举起来晃着,叫:

    “老孟,看看这是什么?”

    孟平瞥了一眼那袋子,眼睛一亮,说:“盐水鸭,状元楼的盐水鸭,我都多少年没有吃过了,二货,哪里来的?”

    二货嘿嘿笑着:“逼养的,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上午让我南京基地的人去买了,马上让货车司机带过来,要不是为了等这鸭子,我早就来了。”

    “太好了。”孟平说着就去拿二货手里的袋子,二货躲了开去,把袋子重新放回纸箱,二货说:

    “这个不是你的,是给你老婆和女儿的,她们也没有吃过这状元楼的鸭子吧?”

    陈雅琴以前是吃过的,孟平给她们带过,不过孟平还是点点头,二货拿出了另外一只袋子,说:

    “这只是我们三个人的,也没有你老孟的份。”

    孟平大骂:“二货,你至少让我闻闻啊。”

    张晨和老陶在边上看着二货逗孟平,忍俊不禁地笑。

    二货从纸箱子里,又拿出了一只塑料的快餐盒,打开,和孟平说:“老孟,这个才是你的,我已经让食堂的厨师剔了骨头,处理了。”

    张晨凑近看看,里面是撕成了很细很细一条条的鸭肉,明白了,这是孟平的特供,方便他下咽。

    孟平大喜,马上伸手去抓,二货拿了一次性筷子,在他手里打了一下,叫道:“等等,等等,逼养的。”

    二货挟了一小条的鸭子,喂到了孟平的嘴里,然后把筷子递给孟平。

    孟平咀嚼着,不停地点头:“是这个味道,状元楼的鸭子,就是这个味道,我还以为我死之前,吃不到了。”

    “滚!”张晨骂道。

    孟平说:“好好,不死不死,为了这鸭子,我也不能死。”

    二货把那两只鸭子,拿起来放去冰箱,走回来,招呼老陶也坐下来,一起吃,老陶和他们熟了,也不再那么客套,说了声谢谢就坐下了。

    张晨问二货:“你没有开车来吧?”

    “没有,他们送我来的,回去再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就可以。”

    张晨说好。

    “对了,老孟,我年前都不出去了,每天晚上会来这里,你想吃什么,和我说,我让食堂给你做。”二货说。

    孟平说不用,我们条件老好了,每餐的饭菜,都是张晨让土香园的服务员送过来的。

    老陶也说:“对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伙食。”

    “逼养的,那你要想吃鸭子就和我说,我还是让他们送。”二货说。

    孟平说好,谢谢二货。

    他们吃到了快十二点钟,二货把所有的垃圾都放进纸箱里,说是带走,留在这里会被发现,明天他们就要检查我的纸箱了。

    张晨和孟平都笑了起来,孟平说,还是二货智慧。

    二货打电话叫的车到了,他捧着纸箱走了。

    孟平呆呆地看着房门若有所思,张晨问:“你在想什么?”

    孟平说:“张晨,你说我们这些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张晨笑道:“因缘际会。”

    “真他妈的好。”孟平说。

    ……

    下午一点多钟,张晨已经醒来,坐在床上抽烟,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张晨看看,是刘芸,张晨接了起来。

    “张晨,启航和一燕在我车上,我们在你楼下。”刘芸在电话里说。

    张晨赶紧说:“你们快点上来。”

    张晨把手机一扔,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去洗手间,刚刷完牙,毛巾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洗脸,门铃响了,张晨手拿着毛巾跑出去,打开门,陈启航和林一燕刘芸站在外面。

    张晨连忙说:“请进请进。”

    三个人走了进来,林一燕往四周看看,说:“这房子真漂亮,张晨你设计的吧?”

    张晨说对对,“刘芸你带启航一燕随便看看,我洗脸。”

    张晨挥挥手里的毛巾,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张晨洗完脸出去,刘芸领着陈启航和林一燕,也正从外面露台回来,张晨问陈启航:“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刘芸去机场接的我们。”陈启航说。

    刘芸说:“知道你在睡觉,就没有叫你一起去。”

    “张晨,老孟怎么样了?”陈启航问。

    “靶向药现在已经在用,但有没有疗效,还不知道,要等基因检测的结果。”张晨说,“医生给他抽了积液,老孟自己说,人是好了很多,但是……”

    张晨摇了摇头。

    “老孟那么一个活蹦乱跳,按住都会跳的人,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怎么可能会好。”

    刘芸说,陈启航和林一燕都点了点头。

    四个人坐着又说了会话,起身去医院,他们到孟平病房的时候,钱芳、陈雅琴和小钉子都在,看到孟平的样子,陈启航和林一燕心里都一沉。

    张晨介绍他们和陈雅琴认识,小钉子看着他们,还是怯怯的,往陈雅琴的身后躲,张晨和小钉子说,这个阿姨会变魔术,你信不信?

    小钉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

    张晨找出了一枚硬币,给了林一燕,林一燕放在掌心,手伸出去,手掌再张开,手里的硬币不见了,小钉子眼睛睁得大大的。

    “阿姨再把它变出来好不好?”林一燕问小钉子,小钉子拼命地点头。

    林一燕张开的手掌攥紧,叫了一声“来”,手掌再伸到小钉子面前打开,硬币又在她的掌心,小钉子都看傻了,人也往林一燕这边靠了过来,其他的人都鼓起了掌。

    林一燕接着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副扑克牌,她把小钉子领去了沙发那里,变其他的魔术给小钉子看。

    孟平和陈启航说:“启航,这么远还让你们跑来。”

    陈启航在孟平的身边坐下,和他说:“你老孟住院,我们能不过来看看吗。”

    孟平苦笑了一下,和他说:“不值得,我就是一个滥赌鬼,那天我还和张晨说,我赌输了我的一生。”

    陈启航赶紧说:“老孟,不要这么说,生病而已,病治好了,你老孟还是一条好汉。”

    孟平摇了摇头:“可惜,启航,我就是悔不当初,连你和一燕也救不了我和杆子,你们能够改变我们一时的行为,但改不了我们的命,真的,这都是命。”

    陈启航说:“老孟,别想这么多。”

    张晨和钱芳、刘芸他们在边上听着,感觉他们是话里有话,但又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直到晚上一起吃饭,问起来,陈启航才第一次和他们说了在他们赌场,碰到陈启航和刘立杆的情景。

    张晨想起了后来,老唐和林淑婉结婚的时候,再去陈启航他们赌场,孟平和刘立杆那一副急吼吼的样子。

    张晨叹了口气,和陈启航说:“没办法,还真是命。”

    “想一想老孟做的项目,每一次也都像是在赌,还有……”

    钱芳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了看张晨,张晨明白她想说的是,还有民族遗产那事,不也是在赌吗?赌徒的眼睛,是不需要外在的东西去蒙蔽的,他们自己的求胜欲,就足以蒙蔽他们。

    到了最后的这次,陈雅琴把当时的情景都和张晨他们说了,张晨他们听得目瞪口呆,这杆子和孟平,他妈的还真的是在豪赌。

    刘芸在一边不吭声,她不需要听陈雅琴说,当她知道孟平和刘立杆是老倪的同伙时,就明白了。

    盘面能够说明一切,昭示一切,盘面上,刘芸那个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赌徒在狼奔豚突,在做无妄的垂死挣扎,最后奄奄一息。

    吃完了饭,回到病房,张晨和陈启航在病房里陪着孟平说话,刘芸、钱芳、陈雅琴和林一燕带着小钉子出去了,林一燕一定要给小钉子买衣服,她说她太喜欢小钉子了,刘芸带他们去了淮海中路。

    陈启航和孟平说:“老孟,女儿很可爱。”

    孟平点了点头。

    陈启航又说:“老婆人也很不错。”

    孟平还是点点头。

    陈启航握着孟平的手,和他说:“老孟,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的家人,你也要好起来,以前,你是公司的顶梁柱,是项目的顶梁柱,是很多人的顶梁柱,现在,你是你家庭的顶梁柱,顶梁柱不能倒,你明白吗,老孟?”

    孟平苦笑着,不过还是点点头。

1696 关上的门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大家的心里都开始紧张起来,虽然谁也没有说,但彼此都很明白,钱芳有两次看到陈雅琴在洗手间里,呆呆地站在那里抹眼泪,她没有响,悄悄地走开,叹了口气。

    七天。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他们在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孟平基因检测的结果,意味着他的生与死,如果检测通过,至少生命不会那么快地脆断,还可以延续下去,但是如果……

    钱芳悄悄地问小芳,结果会怎么样?

    小芳说,放心吧,大多数的人都会过,不会过的是少数。

    少数,少数是怎么样的比例,钱芳不敢再问下去了。

    小芳这样说着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心,也是颤巍巍的。

    犹豫了一天,钱芳终于说出了那个大家都不敢说的话,钱芳问:“小芳,要是老孟的基因检测没有过,怎么办?”

    手术的路已经不通,化疗又只会加剧孟平更快的死亡,靶向治疗,已经是他最后的路了,如果这一条路还不通,怎么办?

    小芳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家都知道那个答案,没有怎么办,就是束手无策,就是等死,希望在和死神赛跑,跑赢的总是那个张狂的死神。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大家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说话也变得越来越细声,虽然在孟平面前,大家都没有表示,但他们知道,其实孟平也在等,也在等那个最后的判决。

    等待,是那么的让人焦虑,又让时间,变得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大家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又嫌它来的太快了,一眨眼,怎么七天都过去了,孟平还会有几个七天?

    似乎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原来我们每个人的时间,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倒计时。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中午的时候,张晨醒来,感觉嘴里有点苦,他拿过床头柜上的香烟,抽了两口,连烟都是苦的,不想抽了,他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了。

    起床,趿拉着拖鞋走进洗手间,先拿漱口水漱漱口,咕叽咕叽,然后吐掉,但那很苦的味道还是没有去,好像紧紧地黏在他的口腔里。

    张晨挤了牙膏,刷起了牙,里里外外刷得很仔细,刷完,还是咕叽咕叽,把水吐掉,摇了摇头。

    他对着镜子伸出舌头,看看自己的舌苔,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拿了毛巾洗脸,洗完了走出洗手间,穿好衣服走出去,他看到刘芸和小芳,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们中饭吃了?”张晨问。

    小芳和他说,公司里吃了回来的。

    张晨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和面包,走过去坐了下来,喝一口牛奶,摇了摇头,又啃了两口面包,把面包放了下来。

    “怎么了?”刘芸问。

    张晨说:“不知道为什么,嘴里很苦,吃什么都苦。”

    小芳问:“要不要我去给你煮一碗面条?”

    张晨摇了摇头说,算了,我们走吧。

    “那你好歹再吃一点。”刘芸说。

    张晨把牛奶和面包拿了起来,说:“走,路上吃。”

    刘芸和小芳也起身,三个人下楼,上车,车开出小区,去医院,今天是孟平的基因检测报告到的时间,他们还在路上,钱芳就打电话过来,问张晨:

    “张晨,你们在哪里?”

    “已经过了隧道,到外滩了。”张晨说。

    “医生刚刚找我和雅琴说,老孟的基因检测报告到了,让我们去拿,我们两个都不敢去,等你们。”钱芳说。

    “小芳有没有来?”钱芳问。

    “肯定来了。”张晨说。

    “好好,那你们快点。”钱芳说。

    张晨说好。

    小芳是他们这伙人里,对基因检测和靶向治疗,唯一说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人,是他们中的权威,人到了这个时候,很自然地,就把她当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张晨他们到了病房,刚出电梯,就看到钱芳和陈雅琴焦急地等在电梯口,大家一起往医生的办公室走,医生看着拥进来这么多人,和他们说,稍等稍等,报告单崔教授拿走了,我打他电话。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电话,说了几句,然后不停地“嗯嗯”点着头,放下电话,他和张晨说:

    “你们还是去那天晚上去过的会议室,吴院长和崔教授在那里等你们。”

    小芳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其他的人还在谢谢医生,然后大家一起往外面走。

    走到外面的走廊,小芳拉了拉张晨,张晨放慢了脚步,两个人落在其他的三个人后面,小芳凑近张晨悄声说:“完蛋了。”

    张晨看了看她,突然也明白了,他觉得一阵的晕眩。

    很明显,要是检测的结果很理想,崔教授和吴院长都不用见他们,就让当值的医生告诉他们结果,然后继续原来的治疗方案就可以。

    连吴院长都要再次出面,肯定是检测的结果不理想,这次见面,是安慰性质的。

    张晨叹了口气,说:“去了再说吧。”

    小芳点了点头。

    他们到了前面门诊大楼的二楼,找到了那间会议室,敲敲门,门里说请进。

    推门进去,吴院长和崔教授坐在那里,神情有些严肃,张晨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咯噔一下。

    几个人坐下来,这一次,和那天晚上不一样,小芳不是坐在最边上,而是坐在中间,他们心照不宣地让小芳,坐到了崔教授对面的位置。

    张晨硬着头皮问:“吴院长、崔教授,检测结果出来了?”

    吴院长点了点头,崔教授把报告单向小芳推了过来,小芳看了一眼就抬起头,其他的人都看着她,小芳摇了摇头。

    “孟大哥的基因检测,没有检测到egfr基因和kras基因突变。”小芳说,“靶向药物对他没有效果。”

    陈雅琴一听,就失声痛哭起来,钱芳搂住了她。

    吴院长叹了口气,他说:“这个结果,我们也很遗憾,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停止用药了。”

    “不要停。”张晨叫道,“那个易瑞沙不要停。”

    崔教授说:“用了也等于是白用,不起效果,没有必要花那么多钱。”

    张晨心里明白,用了也白用,但是不用,孟平等于是所有的治疗手段都放弃了,就是等死。

    而且,停止用药,等于是直接告诉孟平,你已经没救了。

    张晨说:“谢谢院长,谢谢崔教授,不管有没有效果,就是请你们继续用药,谢谢你们。”

    钱芳也不停点头。

    “好吧。”崔教授说,“那就继续使用,但减少剂量。”

    “用安慰剂吧。”吴院长似乎知道张晨他们的想法,和崔教授说,崔教授说好。

    所谓的安慰剂,是由没有药效、也没有毒副作用的葡萄糖、淀粉等等做成,但它的外观、大小、颜色、剂型、重量、味道和气味都和真药一样,服用安慰剂,至少在心理上,可以给孟平一个慰藉,又能减少真易瑞沙的毒副作用。

    易瑞沙的前期临床试验,就是在他们华山医院做的,所以他们这里有易瑞沙的安慰剂。

    小芳低着头想了一会,她抬起头来问:“吴院长、崔教授,要是再做化疗呢?”

    “化疗?那天就告诉你们,病患的身体条件,已经不适应二次化疗,还有高血凝,红细胞偏低。”崔教授说,“他的各方面指标都不允许再做化疗了。”

    “要是我们坚持呢?”小芳说。

    “胡闹,过度治疗,只会加重患者的病情。”吴院长说。

    “可是,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了啊。”小芳红着眼睛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试一试,希望有奇迹发生,不治疗,已经没有好转的可能了,只不过是躺在病床上,多痛苦十几二十天。”

    “我同意,就是再大的风险,我们也愿意冒。”陈雅琴也明白了,孟平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路。

    吴院长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个决定,说句难听的,貌似自杀。”

    张晨和钱芳都点点头说,我们也同意。

    他们已经别无选择,这个风险,不冒也必须冒了。

    吴院长想了一下,他和崔教授说:“继续用抗凝药,让患者的血凝度降下来,同时,用药物让他的红血球,尽快恢复到接近正常水平,过一个星期,我们再来评估化疗的风险。”

    崔教授说好。

    吴院长看着张晨他们说:“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这样了。”

    张晨赶紧说:“谢谢你们。”

    几个人走出了会议室,走到外面的走廊上,陈雅琴觉得自己的双脚就像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了,她靠着墙壁蹲了下来,钱芳在她的对面蹲下,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刚安慰了两句,两个人都痛哭起来,抱在了一起。

    张晨走过去,站在她们身边,钱芳从下往上仰头看着他,叫道:

    “张晨,老孟怎么这么倒霉,他妈的谁啊,把他的门一扇一扇都关死了。”

    小芳和刘芸,也唏嘘起来,张晨说:

    “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和孟平说,看得出来,他也在等这个结果。”

    “不要告诉他真实的情况,就和他说检测的结果很好,他可以进行靶向治疗,每天的药不是还没有断吗,我们就骗他。”小芳说,“不然,我担心孟大哥今天就会彻底垮了,更不能做化疗了。”

    张晨说好,小芳说的对,我们大家就一起来骗他吧。

    “我去和他说,你们不用来。”

    张晨和钱芳她们说,是啊,就她们那几张脸,只要走进病房,不用说,孟平也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张晨朝孟平的病房走去,这个时候,他奇怪地发现,嘴里那种很苦的感觉没有了,但是他的心,开始苦了。

1697 赌

    张晨走到孟平的病房门口,他伸出双手,用力在自己脸上搓了搓,然后“啪啪”拍了两下,这才走了进去,一进去就朝孟平笑道:

    “孟平,你就开心吧,晚上要让二货多拿几个菜过来了。”

    孟平的眼睛跳了一下,急迫地问:“怎么了。”

    “基因检测的结果出来了,你可以做靶向治疗,易瑞沙对你有效,继续原来的治疗方案就可以。”张晨说。

    “真的?”孟平问。

    “当然是真的,等会护士再给你用药,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张晨说。

    孟平忍不住嘿了一下,同时伸手在坐在床边玩的小钉子头上拍了一下,小钉子被拍得莫名其妙,看着他,张晨赶紧说:

    “小钉子,你爸爸的身体会好起来了,过段时间,爸爸就可以带你去锦江乐园,去坐过山车,你喜不喜欢?”

    小钉子点点头说:“喜欢。”

    孟平朝张晨身后看看,问:“钱芳她们呢?”

    张晨笑道:“那几个女人,高兴得一塌糊涂,在外面哭呢,哭得稀里哗啦。”

    过了一会,孟平看到钱芳她们鱼贯而入,果然一个个笑意盈盈,但眼睛是红肿的,孟平暗自吁了口气,他也开心起来。

    几个女人,围着孟平的病床,叽叽喳喳地祝贺他,小芳说,孟大哥,你要相信,现在的医疗手段和科学技术都是日新月异,人都可以克隆羊、克隆牛了,再过几年,癌症根本就不是事,就像以前的人,碰到天花一样。

    “对对,到那个时候,再克隆一个老孟出来就可以了,这个老孟,陈雅琴你就把他扔了。”

    刘芸说,大家都笑了起来,小钉子被吓坏了,她睁大眼睛大叫道:“你们不可以把爸爸扔掉的。”

    刘芸赶紧说:“好,好,不扔,把他送给小钉子好不好?”

    “好!”小钉子叫道,“我还要妈妈。”

    刘芸说好,把妈妈也送给你,小钉子你想带着他们去干什么?

    “去坐过山车。”小钉子说,“让他们乖。”

    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晨拍拍钱芳的肩膀,两个人走了出去,到了外面走廊,张晨问钱芳:“是不是要通知孟平的妹妹和他爸妈?”

    钱芳明白了,这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准备后事了,钱芳说:

    “他妹妹来可以,我们把真实的情况和她说,他妹妹肯定也会配合,他父母就算了,到了这里,两个人说不定一言不合,在病房里就会打起来。”

    末了,钱芳骂了一句:“没见过这样的父母的,老孟几年不见了,他们从来没有过来公司问一声,连电话也没有一个。”

    张晨说:“这也怪孟平老躲着他们,他们已经习惯了吧。”

    钱芳说:“也对,不过他们还是过份。”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总是孟平的父母,陈雅琴和小钉子,总要趁孟平还在的时候,认认人吧?”张晨说。

    钱芳想想,张晨这话也有道理,她说:“要么这样,先让他妹妹来,他妹妹搞得灵清的,等她到了,后面的事情,让她定吧,他们家里人最知道分寸。”

    张晨说好。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老年人朝这里走来,看到了张晨和钱芳,就问他们,前面这里是不是孟平的病房?

    张晨说是,“请问你们两位是?”

    “伢赖是陈雅琴的嗲嗲和姆嬷。”

    那女的一开口就是一嘴绍兴腔,张晨明白了,他们是陈雅琴的爸爸和妈妈,赶紧说:

    “对对,前面这个房间就是,叔叔阿姨好!”

    钱芳也赶紧向他们问好,然后把他们带了过去,推开门,两个人一走进门,小钉子就看到了,外公外婆地叫着跑过来。

    这些年,孟平和陈雅琴他们都没有回过绍兴,但陈雅琴的爸妈,经常会瞒着村里人出门,他们还不敢直接从绍兴坐车到宁国,都是先坐车到杭城,再从杭城坐车到宁国,去看陈雅琴和孟平,特别是小钉子。

    陈雅琴的爸妈到了,张晨和钱芳、刘芸、小芳就退了出来,把病房让给了他们一家人,张晨只是和陈雅琴约好,晚上请他爸妈一起吃饭。

    张晨他们到了外面,几个人互相看看,刘芸说:“我骗孟平,骗得自己都快相信这是真的。”

    “我也是。”钱芳说,她转身问小芳:“小芳,你前面会不会看错了?”

    小芳说:“我也希望我是看错了。”

    钱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是小芳看错,崔教授和吴院长也不会错。

    但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错的啊。

    小芳脸上满是忧虑,她说:“就怕是骗,也骗不了多长时间,易瑞沙不起作用的话,孟大哥的情况会迅速恶化。”

    张晨说:“管他,能骗一天是一天。”

    ……

    第二天,李阳和徐佳青带着孟平的妹妹和妹夫到了,他们路上不敢告诉他们实情,到了这里,也不敢马上带去医院,而是先带他们去酒店住下,张晨和钱芳,这才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孟平的妹妹,一听说是这么个情况就崩溃了,钱芳劝了半天,才把她劝住,让他们一起帮着骗孟平,妹妹和妹夫也答应了。

    再问起她爸妈的事,妹妹一口回绝,说千万不能让他们来,他们到了,这事就瞒不住了,他们为了发泄对对方的不满,什么难听的话都会骂出来。

    “会骂什么?”钱芳说。

    “他们会骂,我哥的病,就是老天对对方的惩罚。”妹妹说。

    “我操!”钱芳骂了一句。

    陈雅琴的父母来了,住了两天,陈雅琴死劝活劝,他们才回去了,孟平的妹妹来了,红着眼睛又走了。

    晚上,张晨去孟平病房,接替钱芳和陈雅琴,钱芳和陈雅琴,带着小钉子正准备走,孟平叫住了她们。

    孟平和他们说:“我知道你们这几天,一直在骗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有没有好起来我一清二楚。”

    张晨想说什么,孟平制止了他,孟平说:

    “张晨,我谢谢你们的好意,有一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我希望趁着我还清醒的时候,把这事情给定下来。”

    张晨点了点头:“你说,孟平。”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些绍兴人的事,我也算过账了,就绍兴人的那些账,现在把我亚太商务楼的那部分资产处理了,应该可以还清他们的钱了。”孟平说。

    “老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那些破事。”钱芳说。

    孟平的嘴角抽了一下,他说:“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这事情非处理不可了。把亚太商务楼的那部分资产卖了去还账,剩下的,还有我大楼下面的六层商场,每年的租金,也够雅琴和小钉子她们过日子了,雅琴,我这样做,你会不会反对?”

    陈雅琴说:“我听你的。”

    “我反对。”钱芳红着眼睛说,“这都什么事啊!”

    “钱芳,谢谢你,我知道你舍不得,知道你也是在为雅琴和小钉子考虑,但是,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小钉子积德,我不想小钉子一辈子,连外公外婆家也不敢去,不想雅琴连家也不敢回,更不想她们回去了,还要被人戳着后背骂。”孟平说。

    “好吧,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钱芳说,“不过,不用卖亚太商务楼,绍兴人的事情我来处理。”

    张晨也说:“对,这事孟平你不用管了,我们会处理好的。”

    孟平的手伸出来,摆了摆,孟平说:“钱芳、张晨,谢谢你们,祸是我闯出来的,当然是要我自己来处理,不然,我死不瞑目。”

    话说到这个程度,钱芳和张晨也无话可说,钱芳说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办。

    孟平长长地吁了口气,笑道:“这件事交待完,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钱芳和陈雅琴轻轻地抽泣起来。

    孟平看着张晨,和他说:“张晨,这段时间,闭上眼睛我总是看到过去的事情,下辈子我们再做兄弟好不好?”

    张晨点了点头:“好!”

    孟平再看着钱芳,说:“钱芳,我下辈子再做你们的老板好不好?”

    钱芳哭着说好,“不过,我们要管着你,不许你抽烟,不许你喝酒了。”

    孟平笑了起来,他说:“杆子说这是什么?对,三娘教子,有你们这几个老娘,我还很开心的。”

    “去你的。”钱芳骂道。

    几天之后,吴院长和崔教授把张晨他们叫了过去,和他们说,经过评估,他们还是认为孟平不能再做化疗了,张晨、钱芳和陈雅琴都坚持要做,他们说,我们就是赌,也要赌这一下。

    吴院长说,这是科学,不是儿戏,更不是赌博。

    张晨想了一下说:“吴院长、崔教授,这样,我们去征求一下孟平自己的意见好吗,他要是不想做,我们就不做,他要是想做,我们请你们无论如何帮帮忙,这是病人和我们家属亲友一致的要求,我们希望你们能够满足我们。”

    吴院长叹了口气说:“好吧,不过你们要把所有的手续都办理清楚。”

    张晨说好,需要办什么手续,我们都办,你们放心,不管这次化疗的结果会怎么样,我们都接受,绝对不会把责任推给你们医院。

    陈雅琴在边上点点头。

    张晨带着医生回到病房,把事情原原本本和孟平说了,孟平想也没想,就说:

    “我都已经输掉我的一生了,最后再赌一次何妨,张晨,你记住了,我那个墓碑上就那么写,不开玩笑。”

    张晨点点头,他说:“我写一个用生命去赌,屡败屡战的赌徒。”

    孟平笑了一下,说好。

    第二次的化疗做完了,奇迹没有发生,孟平的病情迅速恶化,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处于昏迷状态。

    这时候,春节也马上要到了。

1698 陪着你走 (谢谢万古长青闫大帝!)

    孟平已经不能进食,只能不时地喝一点水和牛奶,也不能下床,连被人搀扶着,从病床走到洗手间这么点距离都走不过去了。

    最后的一次,老陶把尿壶塞到被子里,劝他在床上拉小便的时候,孟平坚持着不肯,咬紧牙关,脸上现出了愤怒的表情。

    张晨知道,孟平这是还想保持最后的一点尊严,作为人的尊严。

    张晨和老陶说,随他,我们扶他过去。

    张晨的双手从后面,塞到了孟平的腋下,往上提着,老陶掀开被子,抱住了孟平的双脚,他们先把孟平整个人,在床上横了过来,把他的双脚悬空移到床外,老陶再把它们放下,在脚上套上拖鞋,张晨这里再一用力,让孟平在床沿坐了起来。

    老陶接过去,张晨说,老陶你扶着他别动,老陶说好,扶着孟平坐在那里。

    张晨放开孟平,绕过了床尾,走到床的那边,老陶站在孟平的右边扶着他,张晨走到了左边,两个人一人一边,张晨和孟平说:

    “孟平,我们起来,去上洗手间。”

    孟平微微地点了点头,说好。

    张晨朝老陶示意:1、2、3,起。

    两个人扶着孟平站了起来,孟平的脚刚一着地,就“哎吆”一声,整个人就像一团烂泥,塌了下去,脸色铁青,额上一层的冷汗,顷刻流了下来。

    “不行不行,扶他回去。”张晨叫着。

    两个人几乎是把孟平抱上了床,仍旧移回原位,半躺在那里。

    孟平紧咬着牙根,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平缓下来。

    张晨问孟平:“还想拉?”

    孟平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地说:“要。”

    张晨和老陶说:“你把尿壶给我。”

    老陶把搪瓷的尿壶递给张晨,张晨掀开被子,右手拿着尿壶,塞到了孟平的两腿之间,左手去摸孟平的那个家伙,孟平别过脸去,脸上露出羞怯的神色,下身扭动着,躲避着张晨的手。

    张晨和老陶说:“老陶,你把灯关了。”

    老陶走过去把顶灯关了,只剩下地灯,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下来。

    张晨的手,朝孟平病服裤前面的口子伸进去,摸到了孟平的那个家伙,心里一惊,还以为自己摸错了,那个家伙,已经缩成了像枣子那么一粒,尖尖的,张晨抓到它的时候,它还在躲,但终究是反应已经迟钝,哆嗦一下后被张晨抓到。

    张晨把尿壶口套了上去。

    孟平的脸别了过去,看得出来,他在使劲地憋着,张晨说:“孟平,你拉。”

    孟平摇了摇头,下面静悄悄的。

    张晨的眼里噙着泪水,骂道:“孟平,你他妈的现在是病人,你还犟什么,我要是生病的时候也会这样。”

    孟平不动,也不吭声,下面还是静悄悄的。

    张晨说:“孟平,你要是不拉,一整个晚上我都拿着它。”

    老陶也说:“拉吧,拉吧,孟师傅,我在医院当护工快十年了,哪个病了不是在床上拉的,还有人屎尿都拉裤子上,我一天要给他换好几次。”

    张晨说:“孟平,来,听话,老陶说的对,你现在是病人,不丢人知道吗?”

    孟平整个人渐渐松弛下来,过了一会,下面传来了轻微的嘡啷啷很短促的几下声响,接着就没有动静了。

    “好样的,孟平,就这样,来,继续。”张晨说。

    孟平摇了摇头,老陶说,可以了,张师傅,他每次上洗手间,也只有这么多。

    张晨这才把尿壶拿开,老陶接了过去,去洗手间倒和清洗了。

    从这里开始,孟平就再也没有下床,也渐渐地适应了在床上拉小便这件事。

    每天没有食物摄入,只有一点水和牛奶,还有输入的营业液,他已经没有大便。

    张晨过一两个小时就问:“孟平,要不要小便?”

    不要,孟平就摇摇头,要,他就点点头,老陶把尿壶递给张晨,张晨也已经驾轻就熟,很快把尿壶摆放到位,也不再需要等很长时间,大概过了二三十秒,下面就传来轻微的嘡啷啷很短促的几下声响,接着就没有动静。

    张晨把尿壶递给老陶,接着继续和孟平说话,就好像这事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孟平的话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急促,很多时候,他都一定要坐在床上才感觉舒服一些,只有医生刚给他抽了积液的时候,他整个人似乎才清醒过来,话也多了起来,不过,维持不了半天,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到了年二十七,谭淑珍和小武、老谭又来了,谭淑珍看到孟平,吓了一跳,悄声和张晨说,这才几天的功夫,老孟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张晨说,每天都没有食物进去,怎么可能不瘦,现在就靠营养液在维持生命。

    谭淑珍和小芳都说,要么我们不去三亚了。

    张晨说去吧,你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我和刘芸在这里就可以了,再说,明天李阳他们放假了,他们都会过来。

    谭淑珍和小芳还想说什么,张晨叹了口气,他说:

    “孟平已经没有好起来的可能,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兄弟一场,我就陪他走完最后的路,但生活还要继续,你们该做什么,还是去做什么。”

    老谭说对,张晨说的对,珍珍小芳,你们听张晨的。

    谭淑珍和小芳也不响了。

    中午,大家去土香园大酒店吃饭,陈雅琴说,我留在这里吧,没有胃口,你们去酒店叫钱芳和小钉子一起去。

    吃完了饭,大家没有回医院,谭淑珍说,想看老孟,但看到的时候,又很难过。

    张晨说,算了,今天已经看过了,你们走吧。

    小芳也和谭淑珍他们一起回去杭城,明天,她和谭淑珍要带着大部队去三亚,张晨和刘芸,把钱芳和小钉子送回医院,没有再上楼。

    刘芸开着车,送张晨回去,到了楼下,刘芸看到张晨脸色不是很好,刘芸问:“你是不是病了?”

    张晨摇了摇头:“没有。”

    刘芸说,我送你上去。

    “没事,没事。”张晨说,“我只是昨晚没怎么睡,睡一觉就好了。”

    刘芸下了车,她说走吧,反正公司已经放假,我下午也没有事,就在这里也可以工作。

    张晨说好。

    两个人上了楼,张晨进房间洗澡睡觉,刘芸坐在沙发那里,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茶几上,人就躬着身子,看起了邮件。

    张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接着门打开了,刘芸拿着手机走了进来,叫道:“小钉子不见了!”

    张晨一个激灵,从床上腾地坐了起来,刘芸把电话给了他,张晨叫着喂喂,电话里马上传来钱芳急促的声音:

    “张晨,张晨,小钉子不见了!”

    “怎么回事?”

    “前面我回来,见陈雅琴人不是很舒服,就让她回酒店去休息,她带着小钉子走了,到了酒店房间,陈雅琴让小钉子一个人在玩,她在床上靠一下,结果睡着了,等她醒来,小钉子就已经不见了。”

    “钱芳,不要着急,小钉子那么小的人不会跑远的,她一定是在酒店的什么地方……”

    “陈雅琴还在找,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钱芳,我们马上过来,这个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孟平。”张晨叫道。

    “我知道。”

    张晨想起来了,说:“对了钱芳,我让小米先带人过来,帮助一起找,她离你们那里很近。”

    钱芳说好,让小米快来,我这里也不敢走开。

    “不用不用,张晨,小米带人去了也没有用,她们又不认识小钉子。”刘芸在边上说,“还是让土香园的服务员过去,她们见过小钉子。”

    张晨一听有道理,土香园的服务员,不仅见过小钉子,她们每天轮流去医院送餐,还知道孟平的病房在哪里。

    张晨把手机还给刘芸,一边下床,一边拿起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打给了土香园大酒店的总经理,四点多钟这个点,服务员已经都来上班了,张晨让总经理带几个认识小钉子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去昆仑大酒店,帮助陈雅琴找人。

    还有一路去医院,在医院里找,张晨判断,小钉子这个时候失踪,很可能是想回到医院,去看爸爸。

    张晨走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伸手抓了把水,在脸上抹了一下,走出来穿好衣服,和刘芸说,我们走。

    刘芸开着车,张晨坐在副驾座焦躁不安的,他心里想着,这个时候要是小钉子再失踪,可怎么和孟平说,就是陈雅琴,大概也会因此倒下。

    刘芸看了看张晨,伸出手来,拍了拍张晨,安慰说,你不要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急,这么多人都要靠你,张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马上。”刘芸说。

    张晨说好吧,你说的对,张晨长吁了口气。

    “张晨,打电话给小米。”刘芸说。

    “找她干嘛,她不是没见过小钉子吗?”张晨说。

    “那附近她人头熟,让她先去派出所报警,小钉子那么小的人,一个人在街上走,太引人注目了,说不定就会有热心的市民打110……”

    张晨说对对,“还是你清醒,想的周到。”

    张晨马上打给小米,把事情和小米说了,小米说好,我马上就去派出所。

    刘芸在边上叫着:“小米,你就在派出所里守着,小钉子失踪才一两个小时,按道理,都还不能算是失踪,派出所可能……”

    “我知道了刘董,我就在那里等,有一点点动静,我也会马上知道。”小米说。

    “对,小米,你就在那里蹲守,有什么消息,马上给我们电话。”刘芸说。

1699 到处找

    张晨他们快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门口站了一大堆人,很多还穿着张晨他们土香园大酒店的工作服,钱芳和陈雅琴也在这里,钱芳扶着陈雅琴,陈雅琴靠在钱芳的身上,已经六神无主,一脸的茫然,眼眶红红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张晨还没等车停稳,就下了车,走过去问:“怎么样?”

    钱芳摇了摇头,陈雅琴冲着张晨叫道:“张晨,我的女儿找不到了,我怎么办啊?”

    张晨赶紧说:“别急,别急,我们马上分头找。”

    刘芸停好车走过来,她看了看手表,和土香园大酒店的总经理说:“饭事马上要开始了,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店里怎么办?”

    张晨叫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店不店的!”

    刘芸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和总经理说:

    “其他的人留下,你回去,人越缺,你越要在现场盯着,还有,小米那里现在应该不忙,你打电话给小米,让她马上调派人去你那里帮忙,这边的这些人,一下肯定回不去。”

    总经理说好,她看了看张晨,张晨听刘芸这样安排,也无话可说,他朝总经理点点头,总经理走了。

    刘芸问钱芳:“医院和酒店都已经找了?”

    钱芳说都找遍了,没有人。

    刘芸说:“小钉子肯定不会上公交或出租车走的。”

    “为什么?”张晨问。

    “这么小的人,不管是上公交车还是出租车,司机都会奇怪的,会打110。”刘芸说,张晨点点头。

    “小钉子只能在路上走,很大的可能,是想来医院,但是迷路了,她应该也不会走远。”刘芸说,“我们这样,大家就以昆仑大酒店为起点,然后从昆仑大酒店,分成几路开始找,按她和我们的速度相比,不会超出我们大人速度的一个小时范围内,找不到就回来这里。”

    大家点点头,刘芸把那些服务员开始分组,第一组两个人,从昆仑饭店,沿着华山路走到延安西路,然后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

    “延安西路这一带,是在高架桥下面,两边很开阔,也没有什么店铺,小钉子要在路上,你们应该可以看到。”刘芸和她们说。

    第二组也是两个人,刘芸让她们沿着华山路走到头,穿过延安西路,走到对面的万航渡路。

    “你们一个人,就沿着大路一直朝前走,走到武定路再走回来,然后沿着北京西路走进去,这一路小巷子多,还有个人,就一条条小巷找过去。”刘芸和她们说。

    还有四个人,刘芸让她们沿着华山路走到常熟路,再从常熟路到淮海中路,到了淮海中路,你们也是两个往左,两个往右,一个沿着街道找,还有一个去商场里面找,越是热闹的商场,就越要找仔细。

    “一个小时,沿着你们各自的方向走一个小时,没找到就往回走,一直回到这里,清楚了吗?”

    大家都说清楚了,领了任务走了,刘芸和陈雅琴说,你去楼上病房里等,这么长时间,我们一个人都不在,老孟会怀疑的。

    陈雅琴摇了摇头,她说我也要去找。

    钱芳也劝道:“你还是听刘芸的,你要是再倒下,我们就更不知道怎么办,有消息我们会打你电话的,你还是看好老孟。”

    陈雅琴虽不情愿,也只能如此。

    刘芸低头在想着什么,陈雅琴一走,刘芸马上和张晨说:“你打个电话给王敏生,看看小钉子会不会去他们蛋糕店。”

    张晨和钱芳眼睛一亮,对啊,王敏生他们的蛋糕店离这里不远,小钉子还去过,钱芳叫道:“张晨你快打!”

    张晨已经在打了,电话通了,把事情和王敏生一说,王敏生吓了一跳,赶紧说,我马上打电话问。

    过了一两分钟,王敏生的电话回来了,和张晨说,店里没有,“张总,我们店里的两个小姑娘,认识小钉子,要不要她们帮助一起找?”

    张晨还没有说话,刘芸叫到:“要要,让她们去静安公园找找。”

    静安公园就在延安西路的那边,站在昆仑大酒店陈雅琴她们的房间里,就可以看到斜对面的静安公园,小钉子还真的有可能去那里。

    刘芸看了看张晨和钱芳,终于说出了大家最担心,但又不敢说出来的话,那就是人贩子。

    刘芸和他们说:“人贩子高铁站肯定不敢去,火车站现在春运,也查得严,最可能的,还是大巴车站,张晨你去石龙路的客运南站,我和钱芳,去中山北路和中兴路的两个车站看看,没有就马上回来这里,我们再另想办法。”

    张晨说好,走开去了。

    刘芸走到了华山医院大门口的岗亭,写了一个电话号码交给保安,和他们说,要是看到有一个三岁左右的,一个人的小女孩,马上打这个电话,或者送到后面病房去。

    她写了孟平的病房号,确定几个保安都答应了,这才谢谢他们走出来,和钱芳一起开车走了。

    张晨打的到了汽车南站,一路上,他都仔细地看着车外,巴望着能看到小钉子,但一直到了南站,也是一无所获。

    张晨在汽车南站的候车室和售票处都找了,又跑到后面的停车场找了找,都没有小钉子的影子,张晨找到站里面和站外面的保安,一个个地发着香烟,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有人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小孩子又哭又闹的?

    保安们都说没有,张晨和他们说,要是有的话,拦住多问问,很可能是人贩子。

    张晨把自己的名片给保安,和他们说,要是你们能够发现这个小姑娘,打我电话,我就给你二十万,说到做到。

    每一个保安听到,都赶紧说好,把张晨的名片收起来,四处去巡查了。

    张晨打了出租车,正好是高峰期,等他回到华山医院门口的时候,看到陈雅琴和刘芸、钱芳站在这里,张晨冲她们摇摇头。

    陈雅琴又哭了起来。

    刘芸打电话给小米,问她派出所那里有没有消息,小米说没有,我一直在这里,有消息我会马上打你们电话。

    约定的时间到了,派出去的几路人,都陆续回来,都没有小钉子的消息,刘芸叹了口气说:

    “看样子要扩大搜查范围了。”

    张晨拿起电话,打给了二货,问他:“我们的送货车,什么时候可以进城?”

    “有一小部分九点以后,其他的十点以后,指导员,怎么了?”二货问。

    张晨叹了口气说:“孟平的女儿找不到了。”

    “逼养的,那你还不早说,我让他们马上进城去找,一百多辆车都去。”二货说。

    “不是还不能进城吗?”张晨问。

    “逼养的,大不了被拍到罚款,要是被警察抓住,就和警察直说,警察也是人,逼养的,我想他们也会有同情心。”二货大叫。

    “好好,那让他们马上出发。”张晨说。

    “等等!”刘芸叫道,“这么多人车出来,他们知道找谁?他们认识小钉子吗?”

    张晨愣在了那里,刘芸问陈雅琴,你手机里有没有小钉子的照片?

    陈雅琴连连点头。

    刘芸拿过了张晨的手机,和二货说:“我马上把小钉子的照片发给你,你打印出来发给司机,让他们拿着照片马上出发。”

    二货说好,你也发给吴朝晖,逼养的,我让他们的快递员都出去找。

    刘芸说好,聪明,二货!

    他们正说着,一辆城管的车开到大门口停下,车门打开,陈雅琴眼睛一亮,大声吼着:“小钉子!”

    张晨他们赶紧回头,就看到两位城管队员从车上下来,而小钉子坐在车里,看到了陈雅琴也“妈妈,妈妈”地叫,陈雅琴冲过去,一把就把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城管和他们说了,张晨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下午四点左右,巡逻到万航渡路那里的时候,看到小钉子站在路边上哭,边上一个大人也没有,他们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走失的小孩。

    他们把小钉子抱到车上,小钉子这个时候,也完全是吓傻了,问她什么她都不知道。

    城管问她饿不饿,她说饿,城管去边上店里,买来了面包和旺仔牛奶给她吃,一个面包吃完,人好像回过神来了,告诉城管说,她是来找爸爸的,问她爸爸在哪里,她说爸爸在医院里。

    问她是哪个医院,她又不知道。

    两个城管队员判断,这附近有两个大医院,一个是东华医院,还有一个是隔壁的华山医院,他们是在延安西路那边的万航渡路看到她的,就决定从延安西路边上的东华医院开始找。

    他们开车到了东华医院,小钉子又迷糊了,也怪医院给人的感觉大同小异,她一会说是这里,一会又说不是,问她爸爸叫什么名字,她说叫老孟,小钉子的普通话不标准,说的含糊其辞,城管和保安都听到是“老木”。

    保安把他们带去了医院的行政科,行政科说他们血液科确实有一位医生姓木,是不是他女儿就不知道了,他们找去了血液科,找到木医生,木医生连婚都没有结,肯定错了。

    这个时候,小钉子才告诉他们,爸爸是躺在床上的,每天都躺在床上,大家这才明白,不是医生,是住院的病人,但翻遍了住院病人的名册,也没有找到姓木的,没有办法,城管和行政科的人,只能带着小钉子一个个病房找。

    把病房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确认她爸爸不在东华医院,他们这才离开东华医院,准备到隔壁的华山医院来继续找,再找不到,只能送去派出所了。

    张晨握着城管的手说谢谢,谢谢!要不是你们碰到她,把她带到车上,不知道她会遇到什么危险。

    刘芸和钱芳也说对啊对啊,真的谢谢你们!

    陈雅琴抱着小钉子一个劲地哭,都快哭晕过去了,陈雅琴说:“小钉子,你要是找不到了,妈妈也没有办法活了。”

    其他的人在边上看着,都觉得心酸,钱芳和陈雅琴说:“万幸城管帮助找到了,没事就好。”

    陈雅琴转身要给两位城管下跪,他们赶紧把她扶住,说不敢不敢。

    张晨和城管说,你们帮助找人,找到现在,连晚饭都没有吃吧?我请你们吃饭。

    城管赶紧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张晨往四周看看,他悄声和刘芸说,不要让他们走。

    刘芸点点头。

    张晨跑到了医院门口的商店,买了四条中华香烟回来,要送给两位城管,城管推辞说,这个真的不能收。

    刘芸和他们说:“你们要是不收,我也要给你们跪下了。”

    两个人听着吓了一跳,钱芳说对,“我也给你们跪下。”

    两位城管互相看看,只能说:“好吧,我们收下,谢谢你们!”

    张晨把烟给他们,和他们说:“应该是我们谢谢你们才对。”

    城管走了,张晨让服务员们也回去酒店,他们几个人抱着小钉子,正准备往里面走,就听到有人大叫:

    “小钉子!”

    回头看看,是徐佳青和李阳、叶宜兰、曹小荷和圆圆他们到了,他们是下午接到钱芳的电话,听说小钉子不见了,马上从南京飞速赶过来,这一路,不知道超速违章了多少次。

    徐佳青抱着小钉子就“哇哇”大哭起来,她一哭,陈雅琴和其他几个女的,又都哭了起来。

1700 除夕

    钱芳他们公司放假了,徐佳青、叶宜兰和曹小荷,加上李阳和圆圆,他们决定今年哪里都不去,就到上海,到医院里陪孟平过完这一个假期。

    钱芳和徐佳青、叶宜兰、曹小荷四个人,她们跟着孟平从海城到了无锡,又从无锡到了南京,接下去,她们没有地方可以跟了,她们的心思和张晨一样,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来陪着老孟,走完他最后的一段路。

    今年没有年三十,明天年二十九就是除夕夜,张晨去和吴院长商量,能不能让他们在病房里,和孟平一起吃年夜饭,孟平已经吃不了了,但在边上看看,闻闻气味、尝尝汤也是好的,最主要的,还是可以一起热闹一下。

    吴院长说好,注意动静不要太大,影响其他住院的人。

    张晨点点头说一定。

    张晨给慧娟打电话,把事情和她说了,让她帮助排一个菜单,交给土香园大酒店做。

    慧娟说不用了,我今天晚上过来,明天我自己来做。

    张晨说:“你安排厨师做就可以。”

    慧娟摇了摇头说:“孟大哥的最后一个年夜饭,我一定要自己给他做,你问问孟大哥喜欢吃什么。”

    张晨不忍心和慧娟说,孟平其实什么都吃不下了,张晨说:“你安排就是,你做的,孟平都很喜欢吃,从‘慧娟土菜馆’开始,慧娟,明天一起吃年夜饭。”

    慧娟哽咽了,她说好,“你不叫我,我也要来陪孟大哥。”

    晚上的时候,李阳和张晨说:“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在这里。”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我也在这里陪。

    张晨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孟平随时都会离开,而他又坚定地认为,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晚上的几率比白天高,他不能错过孟平的每一个晚上。

    李阳点点头说好,那我们都在这里。

    孟平戴着氧气罩,吸着氧气,很多时候,他感到气闷,但是糊涂了,误以为是戴着这个罩子,才会气都透不过来,他自己伸手就把氧气罩摘掉,张晨和李阳,只能帮他再戴上,过了一会,孟平又会把它摘掉。

    护工老陶,家在江苏启东,他回家去吃年夜饭,临走的时候,他和张晨说,明天中午他一定赶回来。

    张晨和他说,不急的,明天是大年初一,你就在家里好了,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在家待两天再来。

    老陶摇了摇头,他看看床上的孟平,把张晨拉到了一边,悄悄和他说,看得出来,孟师傅没有几天了,你们都不懂大体怎么处理吧,不能随便这么拉去殡仪馆的,我给孟师傅的衣服和被子帽子都准备好了,我要到的。

    张晨说好,谢谢陶师傅。

    到了后半夜,孟平突然坐了起来,人好像清醒了很多,嘴里喃喃地说着,还用手比划着,张晨和李阳赶紧凑过去,张晨问:

    “孟平,你想说什么?”

    孟平眼睛看着他们,但目光是穿过他们的,看着很远的某处,还是喃喃自语着。

    张晨叫着:“孟平,孟平。”

    孟平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意思好像是不让张晨打断他,他的声音里开始出现了两个人,一个问一个答,李阳仔细地听着,他和张晨说:

    “老孟是在说无锡话。”

    孟平就这样说了五六分钟,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倒了下去,躺在那里悄无声息的。

    张晨和李阳面面相觑,两个人都疑心孟平会不会就这样去了,张晨伸手握住孟平的手腕,吁了口气,孟平的体温和脉搏都还有的,张晨朝李阳摇了摇头。

    孟平突然伸手拔掉了氧气罩,“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张晨握住了他的手,叫李阳:“快去喊医生。”

    李阳赶紧跑了出去,不一会医生和护士都跟了进来,医生检查之后和张晨说:

    “没事,就是痛,实在忍不住了,按照道理,他会叫一个晚上的,他太能熬了。”

    医生和护士说:“给他打一针止痛针。”

    打完了止痛针之后,孟平渐渐安静了下来,呼吸也均匀了,张晨和李阳伸头看看,他已经睡着了。

    张晨和李阳走去沙发那里坐下,李阳和张晨说:“老孟前面在说的,好像是绍兴人的事情。”

    张晨点点头:“还真是耿耿于怀啊,对了,亚太商务楼你们联系得怎么样了。”

    “要的人很多,我们已经确定一家。”李阳说,“过完年,上班就能签协议。”

    张晨说:“动作要快,最好是趁孟平还清醒的时候。”

    “没事。”李阳说,“不用他签字,法人章在叶宜兰那里,盖法人章就可以。”

    “那要是他已经不在了呢?那法人章还有效吗?”张晨问。

    李阳愣了一下,说:“这个还真是,好,我明天就联系一下,看看这两天可不可以签。”

    张晨说好,这样的话,也可以把签了的转让协议给孟平看看,让他放心,不然这个家伙,说不定真的会死不瞑目。

    李阳点点头说好。

    不仅是张晨,他们大家已经都接受了孟平将要离开的这个事实,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他们似乎就没有那么痛苦了,反倒可以开始心平气和地谈纶孟平的死这件事。

    张晨和陈雅琴说,看着孟平这么痛苦,每天在苦熬,可能早点走,对他反而是一种解脱。

    第二天早上,张晨准备从医院回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慧娟,慧娟和他说,她已经在酒店里准备了。

    张晨说好,那我回去睡一会,下午过去你那里看看。

    慧娟“嗯”了一声:“你快去睡吧。”

    土香园大酒店也做年夜饭,整个后厨从上午开始就忙忙碌碌的,慧娟占据了后厨最角落里的工作台和镬头,一边准备着一边流着眼泪,酒店的总经理走过来,问她怎么了,慧娟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

    “老大,你也认识那个孟总?”总经理问。

    “认识,很早就认识了。”慧娟说,总经理明白了。

    汉高祖刘邦回台北去了,王敏生还在大陆,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说,你帮我送送老孟,我不一定赶得急。

    王敏生说好。

    敏生也从杭城赶到了上海,慧娟在准备年夜饭的时候,敏生也在他们的蛋糕店里,准备着一大一小两个蛋糕,大的是给大家的,小的是给小钉子的。

    一点多钟的时候,刘芸到了张晨楼下,打电话给他,问他有没有起来,张晨说,我就下来。

    张晨下了楼,两个人先去了土香园大酒店,慧娟已经准备好了,和张晨说,就等开火做了,四点钟准时送过去,张晨点点头。

    “今天晚上人多,我已经让人把餐具,还有一张大圆桌面送过去了。”慧娟和张晨说,张晨说好。

    张晨和刘芸接着去了医院,进了门,看到里面一片喜庆的气氛,几个女人,把房间里重新布置了,还买来了很多鲜花,沙发和茶几被移到最里面去,靠近孟平的病床,放着一张大圆桌,上面,慧娟特意派了一个服务员过来,已经摆好了台。

    今天的桌布和餐巾都是红色的,白色的骨碟上,摆放着用餐巾折好的花。

    圆圆来了,张晨看到,小钉子几乎变成了她的跟屁虫,圆圆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还学着圆圆的样子说话。

    孟平坐在那里,看着她们笑着。

    李阳看到张晨,走过来和他说,已经说好了,年初三签协议,我和小叶过去南京,签了就把协议带回来。

    张晨说好。

    三点多钟的时候,护士特意过来给孟平抽了积液,又打了一针止痛针,陈雅琴帮他刮了胡子,这让他今天看起来,人精神了很多。

    四点钟的时候,王敏生带着蛋糕来了,小钉子一看到就尖叫起来,慧娟也开着车,带着两个服务员送菜过来,很快,就把桌上摆满了。

    整个病房里,最开心的就是小钉子,她大概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过过年,也不知道,她爸爸就要离开她了。

    张晨说,人都齐了,那我们就早点开始。

    把孟平的床摇起来,身后又塞了枕头和被子,让他坐舒服了,大家也纷纷入座。

    第一杯,大家互祝新年快乐,陈雅琴想帮孟平举起他那只杯子,孟平坚持要自己来,他颤颤巍巍地端起杯子举了举,又把杯子凑到嘴唇边碰了碰,这才放下。

    他的动作很慢,大家都等着他,等他放下杯子的时候,大家不是互祝新年快乐,而是敬老孟了。

    这一轮敬完,圆圆站了起来,走过去说:“孟叔叔,我敬你!”

    小钉子看到了,也一点要敬,圆圆和她招手说:“你过来。”

    小钉子拿着杯子走过去,和圆圆站在一起,圆圆举起杯子说:“祝孟叔叔新年快乐!”

    小钉子跟着也说:“祝孟叔叔新年快乐!”

    大家都笑了起来,孟平也笑了。

    孟平朝两边看看,再看着钱芳,钱芳明白了,赶紧从包里拿了两个红包出来给孟平,孟平把它们给了圆圆和小钉子。

    圆圆说了一声“谢谢叔叔!”拿着红包“呜呜”地哭了起来。

    徐佳青叫道:“圆圆,大家都这么高兴,你哭什么?”

    圆圆走去了里面沙发那里坐下,还是继续呜呜地哭。

    曹小荷摇了摇头,和徐佳青说:“佳青,随她,圆圆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她说,从小到大,她爸爸都没有给过她压岁钱,只有孟平叔叔,每年会给她压岁钱。”

    小钉子举着红包和曹小荷说:“阿姨阿姨,我爸爸每年都会给我压岁钱。”

    曹小荷红着眼眶点点头,陈雅琴一把抱住了小钉子,失声痛哭起来。

1701 初二

    大年初一的下午,老陶回来了,他看到孟平很高兴,和张晨说,孟师傅好起来了,真的,我在医院这么久,我看得出来,孟师傅真的好起来了。

    张晨相信他的话,在这方面,他可以说是阅人无数,而且他阅的人,都是踩在生死线上的人,在这方面,他才是当然的权威,甚至比所有的仪器和医生,还要权威。

    同时,张晨心里也感觉到了悲哀,就是好起来,又能怎样,既然命运已经不可逆转,所有的一切就只是插曲,只是浪花,就像那天晚上,孟平还能坐起来,貌似神志清醒地呢喃那么长一阵无锡话一样。

    这一个晚上,还是平安无事,老陶和张晨、李阳三个人在病房里,轮流看着孟平,在他把氧气罩摘掉的时候,马上帮他再戴回去,直到外面天蒙蒙亮了,孟平才停止了摘氧气罩的行为,终于睡着。

    张晨轻轻地吁了口气,觉得孟平又过了一天,不不,张晨想起来了,是又过了一年。

    初二的白天是热闹的,那么多的女人在房间里,大家轮流想逗孟平开心,虽然对孟平来说,这个世界的所有表情都已经卸妆,但听着耳旁这些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至少能让他知道,他还弥留在这个世界。

    张晨抱着想送孟平最后一程的想法,所以他尽可能长的时间留在病房里,不再是每天晚饭过后才去医院,而是清晨匆匆地回家,洗了澡,补三四个小时觉后,下午两三点钟就去医院。

    公司放假之后,刘芸就变成了张晨的专职司机,每天早上来医院接他,下午又送他回去医院,张晨觉得过意不去,他说,其实不需要你这么辛苦的,我自己开车就可以。

    刘芸手握着方向盘,双眼看着远方:“不行,你恍惚,不安全。”

    停了一会,又补上一句:“反正这种日子,路上连车都不会堵,上海就像另一个上海。”

    送张晨到家,刘芸跟着上去,张晨洗澡睡觉,刘芸也不会走,她坐在沙发上工作一会,然后起来准备午餐,等到张晨醒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菜。

    张晨看了看刘芸,说声谢谢!

    刘芸总是在给自己辩解般地说:“我要是不把你照顾好,幺妹回来会跟我算账,她可是反复要我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两个人都笑笑,坐下来吃饭,吃完收拾停当,就去医院。

    其实,张晨完全可以和钱芳他们一样,就在医院旁边找个宾馆住下来的。

    但他很享受一回一去这路上的感觉,他贪婪地看着窗外,有时是眯缝着眼,但还是看着窗外,舍不得睡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城市,对车窗外的一切这么迷恋,看着窗外哪怕寂静了很多的上海,他的心里,还是会有一种世界还在的很踏实的感觉。

    一整个晚上,他坐在孟平的床头,看着他在氧气罩下面呼吸,死亡仿佛是伸手可触的东西,离得那么近,张晨觉得,自己似乎都可以嗅到它的气息,就在他站起或者坐下,低垂下头或者转身的瞬间,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轻轻巧巧就带走孟平。

    张晨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感觉生原来是这么脆弱,脆弱过了一柄枯萎蜷缩的树叶,咔嚓一下就可以变成粉齑,而死亡也并不是绝对的,而是有差别的,比如孟平的和他或者李阳和老陶,就有差别,张晨游走在生死的边缘,但那是孟平的生死边缘。

    不是他的,也不是李阳或老陶的,只有孟平的死亡才会那么近,那么的无可躲避和无法拒绝,那是孟平特有的,对他们来说,死亡还很遥远,哪怕这一幢楼,接下来会被导弹击中,地震震塌,那它们也还是在来的路上。

    孟平还是会比他们更脆弱,更无端,无端地,他就走了。

    一整个晚上,张晨看着孟平,都陷入这种生与死的想象和思考当中,这让他感觉很累,没错,还就是很恍惚,感觉自己就要被溺毙了,车窗外的城市,把自己拉了回来,让他透了口气,张晨很享受。

    在刘芸这面来说,她也乐于这每天的一来一回,坐在副驾座的张晨,看样子好像**的,刚被她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整个人软塌塌的,看上去让人有些心疼,有那种想把他搂进怀里的冲动。

    他们一路上几乎不怎么说话,张晨一直看着窗外,他看着窗外的时候,整个人有点伤感,有点蓝调,刘芸知道这是因为孟平的原因,又似乎不全是,他的伤感,很多时候,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是没有具体的原由的,这就是……气质吧?

    刘芸喜欢这样气质的男人,她希望前面的路没有尽头,可以这样一直这样开,刘芸转头看看张晨,有时候会伸出手去,轻轻地在他的手上拍拍,或者握住他的手。

    张晨的手,这个时候是很乖的,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她的手里,就像他这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

    有时候刘芸恍惚了,她觉得张晨的手真的就像是缩小的他的整个人,躺在她手里的时候,就像是躺在她的怀里。

    外面的世界不卑不亢,人稀疏了之后的上海,看上去从容不迫不慌不忙,刘芸也不慌不忙地开着。

    初二晚上的七点多钟,在病房里待了一天的其他人走后,刘芸没有走,她说她还想再待一会。

    病房里,除了孟平,就还剩下张晨、刘芸和老陶三个人,李阳因为第二天要和叶宜兰一起回南京签协议,他要开车,张晨就让他也和她们一起走了。

    刘芸和老陶说:“陶师傅,麻烦你,你能不能出去玩一下。”

    老陶明白了,这是让他回避,他们要商量什么事情呢,老陶说好好,带上门走出去,去楼下老乡看护的病房,找老乡聊天去了。

    老陶走后,刘芸并没有和张晨说什么,张晨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问。

    八点多钟的时候,有人敲门,刘芸说请进,门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人快速地走进来,在病房里绕了一圈,看看床上的孟平,又看看张晨和刘芸,一声不吭就走出去,在他还没有走到门外的时候,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张晨吃了一惊,赶紧站了起来。

    走进来的这人是李勇。

    前面进来的那个人走了出去,把门带上,站在了门外。

    李勇叫着:“张晨,姐。”

    张晨还有点错愕,刘芸点了点头,叫道:“勇子。”

    张晨看了看李勇和刘芸,明白了,原来刘芸早就知道李勇晚上会来,这才把老陶支开了。

    李勇给刘芸打电话,说他今天到上海,晚上会去医院看孟平,希望能在那里,看到刘芸,这一次,刘芸没到拒绝,她觉得这或许是她和李勇见面的最好的场合和地点,李勇去医院看老朋友,在病房里,不管是偶遇了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谁也不会多想。

    李勇和张晨、刘芸拥抱了一下,就走去孟平的床头,在床头坐了下来,李勇伸手握住了孟平的手,轻声叫着:“老孟,老孟。”

    孟平睁开了眼睛,看着李勇,声音微弱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来了,来了。”李勇说,“你老孟住院,我怎么也要来看看你,我还想和你喝酒呢。”

    孟平笑了一下,他说:“喝不动了。”

    李勇本来想说,瞎说,等你好了,我们还可以喝,他自己也觉得这话说的太虚伪,李勇说:

    “没有关系,还有回忆……老孟,我这几天经常会想起我们在海城的日子,我们狂过,浪过,意气风发过,就想着,他妈的年轻真好啊。”

    孟平点点头说:“年轻真好。”

    李勇还想说什么,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握着孟平的手摇着晃着,哽咽了。

    一颗眼泪,也从孟平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刘芸走过去,抽了一张纸巾,替孟平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又抽了一张,替李勇擦了擦,骂道:

    “不害臊,这么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要你管,这是老孟,我和老孟一起干什么,都很正常,老孟你说对吗?”李勇说。

    孟平点了点头。

    三个人就围在孟平的病床旁,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李勇看了看手表,说,我要走了,回酒店还要见两个人。

    李勇拍了拍孟平的手,和他说:“老孟,好好养着,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孟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谢谢,看不到了。”

    “胡说,谁说看不到。”李勇终于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刘芸和李勇在门口又拥抱了一下,刘芸说:“死胖子,好好的。”

    李勇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姐。”

    李勇开门出去,张晨送他们下楼,刘芸没有跟出来。

    他们到了下面住院部的楼下,门口停着一辆奥迪,车旁站着一个人,张晨和李勇走过去,那人赶紧拉开了车门,李勇却没有上车,而是朝外面花园里看看,看到了一张水磨石的椅子,李勇说,走,我们过去坐坐。

    张晨跟着李勇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前面走进病房的那人也跟过来了,不过并没有走近,而是在离他们七八米远处站住了,三个人就这样一站两坐,在外面的寒风里。

    李勇叹了口气,和张晨说:“张晨,我前面在上面说年轻真好,还真的不是敷衍,去年我送走了两个老同事,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当时还有些震撼,感觉想不到,没想到到了年尾,老孟也出事了,身边的人一个个走了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

    张晨点了点头。

    李勇说:“年轻的时候,哪里会有这种感觉,死亡都是我们随口说说的词,那个时候说起来,死亡就像一个笑话,怎么会认真对待。”

    张晨说:“我去年就有这个感觉了,去年请了几个原来剧团的老同事吃饭,结果一坐下来,大家互相在说的都是三高,这顿饭吃下来,话就没有离开过身体,当时就给我一个感觉,这他妈的哪里是喝酒,完全是老年人的夕阳红会餐。”

    李勇笑了起来,他说:“是不是还这个不能喝,那个也不能喝了?”

    张晨说对,“年轻的时候哪管这些,年轻的时候就是胃病犯了,也是把三九胃泰倒在酒里一起喝。”

    对对,就是这样的。李勇说。

    他们在外面坐了十几分钟,那人走近了几步,提醒李勇说:“首长,外面冷,要么去车里说。”

    李勇看了看张晨,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李勇说:“看到没有,年轻的时候,就是在雪地里打滚,也没有人会觉得什么。”

    随从这话,其实也是在提醒李勇时间到了,李勇站了起来说:“走了,张晨。”

    张晨送李勇到车旁,李勇握着他的手,和他说:“张晨,替我送送老孟。”

    张晨说好。

1702 就这样好了?

    初三的这天,病房里突然来了很多的人,孟平的妹妹和妹夫从无锡赶了过来,下午的时候,谭淑珍和小芳,带着一大帮的人出现了,张晨吓了一跳,问:

    “你们怎么从三亚回来了?”

    谭淑珍看着张晨,苦笑着:“压力太大,再不来,我和小芳会被他们骂死的。”

    老张看到了张晨,瞪了他一眼,张晨妈妈在边上骂道:“晨晨,你也太不像样子了,孟平住院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和我们说?!”

    小树和姚芬说:“我们都不知道。”

    向南哼了一声:“也不告诉我。”

    谭老师和张晨说:“张晨,这事你确实做的不好,孟平怎么说,我们也是在一起吃过那么多年夜饭的人,你把我们支去三亚,什么意思,我们知道了,还吃得下饭吗?”

    谭淑珍摊了摊手说:“看到没有,没办法,我们只好把他们,直接从三亚带到上海来了。”

    张晨赶紧举手说:“我错了,我错了。”

    一大帮的老人围着孟平,几个老太太,眼眶都红了,从孟平眼下的这个情形,他们都看出来,孟平这是日子不多了。

    走到了沙发那里坐下,老刘轻叹口气,他说:“唉,这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怎么就要死了。”

    杆子妈妈看了他一眼说:“你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向南走到了孟平的床头,含着眼泪和他说:“孟叔叔,你要好起来啊。”

    孟平看着她,艰难地说:“向南,这么高这么漂亮了……”

    “孟叔叔,等你好起来了,我请你去看我们的演出。”

    孟平点点头说好。

    最高兴的是小钉子,她看到这么多的人里,总算是有了比她小的小孩,那就是小树和姚芬、小武和徐巧芯的小孩,还有比她大的,二货的儿子小咕噜。

    几个小孩,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把所有的人都在昆仑大酒店安顿好,傍晚的时候,吃过晚饭,他们三三两两,又过来看孟平,走的来的,病房里就没有断过人。

    李阳和叶宜兰也回来了,李阳把已经签了的转让协议,展开给孟平看,孟平点了点头,嘴角抽了一下。

    到了晚上,病房里陪护的人很多,张晨、李阳、二货和小武,大家都在病房里不肯走,不过,就是连二货,也没有再提宵夜的事情。

    张晨坐在孟平的床头守着他,把其他的人都赶到了沙发那里去聊天。

    到了十二点多钟的时候,孟平突然摘掉了氧气罩,张晨想把它戴回去,孟平不停地摇着头,眼睛努力地睁着,眼球突了出来,眼皮往上翻着,很快,眼眶里看到的就都是眼白,张晨吃了一惊,抓住了孟平的手叫道:

    “孟平,孟平!”

    沙发那里的人都围了过来,老陶也从折叠床上起来,跑了过来,看了一眼就叫道:“不行了,孟师傅要去了!”

    张晨冲李阳叫道:“快打电话给陈雅琴!”

    这是想让她来看最后一眼。

    小武已经跑出去叫医生,医生和陈雅琴他们都还没有赶到的时候,孟平的脖子突然梗直了,喉咙那里咕嘟一下,张晨听到孟平好像深深地叹了口气。

    张晨叫着:“孟平孟平!”

    二货和李阳也叫着:“老孟老孟!”

    医生和护士快步走了进来,医生握住了孟平的另外一只手,搭了搭脉,听诊器按在孟平胸前听听,张晨看着他,医生摇了摇头。

    护士问:“王医生,还要不要……”

    医生又摇了摇头,说:“不需要了。”

    他看看手表,和护士说:“记录一下,十二点二十九分。”

    二货蹲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陶叹了口气,和张晨他们说:“孟师傅也高兴的,今天这么多人来送他。”

    护士把氧气罩什么都收了起来,医生和老陶说:“交给你了?”

    老陶点了点头。

    医生和护士都出去了,老陶和张晨说:“你们帮我一下,趁着孟师傅还没有冷透,帮他身上擦擦干净,换换衣服。”

    张晨说好,小武说,我也来帮忙。

    “你帮我打一盆温水,再从柜子里拿一条干净的毛巾过来。”老陶说。

    他掀开了被子,用剪刀剪开了孟平身上的病员服,张晨的眼泪汹涌而出,他看到了床上,那个已经皮包骨头、瘦骨嶙峋的孟平。

    老陶用毛巾蘸了温水,替他擦拭起来,张晨和小武帮助翻身,老陶口里念念有词:

    “孟师傅,孟师傅,这么多朋友在这里送你上路,你就高高兴兴地走吧。”

    走廊里传来了骚动声,张晨和李阳说:“你去拦着他们,就放陈雅琴一个人进来,和他们说,孟平已经走了。”

    李阳跑到了门外,张晨和老陶说:“陶师傅,等一下。”

    老陶停了下来,张晨把被子给孟平盖了起来。

    陈雅琴冲了进来,扑到了孟平的身上就大哭起来,外面走廊,也是哭声一片。

    老陶走到张晨的身边,轻声和他说:“要快,等下硬了,衣服不好穿。”

    张晨点了点头,他走过去,拉起了陈雅琴,和她说:“陈雅琴,你去看看,孟平平时喜欢穿那些衣服。”

    张晨半推半拉,把陈雅琴拉到了柜子那里,陈雅琴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包早就准备好的衣物,张晨踢了还蹲在那里哭着的二货一脚,和他说,你陪陈雅琴到外面等。

    二货站起来,扶着陈雅琴出去。

    张晨拿着衣服回去,三个人里里外外帮孟平穿好了衣服裤子袜子和鞋子,老陶接着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寿衣和寿帽,张晨看着这些东西有些滑稽,他和老陶说:

    “陶师傅,不用了,孟平他也不信这些,就这样可以了。”

    老陶摇了摇头说:“不行的,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孟师傅就这样去了,会被他们欺负的。”

    张晨马上就不响了,阴间的规矩谁知道呢,但人到了这时,就变得迷信起来,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要不让孟平被受欺负就好。

    三个人接着帮孟平把寿衣穿好,老陶拿了条红色的薄被,把孟平裹好,上中下三道绸带绑紧。

    然后把寿帽戴好,系带系好,三个人再把孟平在床上摆平。

    张晨看着这个形象有点怪异,还是想给孟平盖上被子,老陶说,不能盖,盖住孟师傅就走不动了。

    张晨赶紧住手,仿佛孟平真的会走不动了。

    老陶和小武说,可以了,让他们进来看吧。

    走廊里的人都进来了,大家围着孟平哭,小钉子看到这么多人在哭,再看看她爸爸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想哭,小咕噜和她说:

    “嘘,你爸爸睡着了,不要吵他。”

    小钉子赶紧闭嘴,不过憋了还没两三分钟,终于还是大哭起来。

    张晨他们几个男的,都退到了后面,老陶问张晨,殡仪馆的电话有没有打?

    李阳说:“护士已经打了。”

    老陶点了点头。

    张晨问老陶:“就这样好了?”

    老陶说:“好了,等殡仪馆的车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殡仪馆的两名工作人员,推着不锈钢制作的担架车到了,也不管里面的人还围着孟平哭,他们就叫着:

    “让让,让让。”

    哭泣的人们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了开来,两个人把孟平抬上担架车,就要往外面走,钱芳哆嗦了一下,叫道:

    “你们把他拉到哪里去?”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白了她一眼,老陶赶紧说:“去殡仪馆,去殡仪馆,人走了都要送去殡仪馆。”

    陈雅琴哭喊着追过去,老陶和钱芳说:“快去把家属拦住。”

    钱芳醒悟过来,赶紧从背后抱住了陈雅琴。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推着车,在两旁很多门里走出来的众人目视之下,往走廊最头上的货梯推去,张晨和李阳跟了过去。

    进了电梯,那两个人看看张晨和李阳,又互相看看,他们好像是奇怪,这两个人跟来干嘛?

    到了一楼,大楼侧门的门口,一辆殡仪馆的面包车停在那里,连车都已经倒好,车尾倒向门口,两个人中的一个把尾车门打开,里面是一个铁柜子,他们把孟平推进了铁柜子,接着把担架车收起来,也塞进了车厢。

    “嘭”地一声,把车门关上。

    两个人的所有动作都很熟练,每一个环节也都很快,连话也没有多说一句。

    张晨问:“就这样好了?”

    其中的一个看看他,问“哪能?”

    张晨追问:“把他送到哪里去?”

    另外一个说:“哪里去?冷库里冻着。”

    两个人上了车就准备走,张晨追过去问:“我们跟在你们后面?”

    对方被问糊涂了:“这大半夜的,你们去干嘛?明天白天上班时间,拿着医院的死亡证明,到我们大厅去签合同,定火化时间。”

    李阳问:“哪个殡仪馆。”

    司机伸出手来,敲了敲车门上的字:“龙华。”

    汽车启动走了,张晨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什么也没有,连稀落的星星都没有,阴着。

    张晨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就这样好了?”

    是啊,他总觉得,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走了那么多的路,做了那么多的事,酸甜苦辣,尝了那么多的滋味,似乎是不应该这么简单,说没有就没有了,说走就走了,就这样好了?这也太简洁了吧?

    但不是这样,又能哪样,“哪能?”

    李阳拍了拍他,和他说,走吧。

    两个人神情落寞地回去,乘货梯上楼,走到了孟平的病房门口,意外地发现,房间的门开着,里面的灯黑了。

    张晨伸手把电灯打开,两个人吃了一惊,他们看到,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掉了,只有一个空床架,连卫生都已经搞过,地面也拖过了。

    张晨顿时明白,这个自己每天来的病房,和自己无关了,孟平的所有一切,都已经被清理了,明天,这里将会有新的病人,也会有新的探病的人,陪夜的人。

    “喂喂,谁到里面去?”一个护士一边叫着一边走了过来,走到门口看到他们,说:“是你们啊。”

    李阳问护士:“还有那些人呢?”

    护士说:“他们已经下楼了。”

1703 后事

    张晨和刘芸、小芳三个人回家,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刘芸开着车,小芳坐在副驾座,张晨一个人坐在后排。

    虽然已是后半夜,车窗外还是灯火璀璨,张晨在心里叹了口气,回家了,回家了,他回家了,孟平也回家了,他回去会有空调、热水、宵夜、还有温暖的床,而孟平回家的路却是越走越黑,他此刻,应该是已经躺在了殡仪馆的冰柜里。

    我的兄弟!

    张晨在心里默念着,禁不住潸然泪下。

    车快开到新天地的时候张晨想起来了,他拿出手机,给李勇和陈启航各发了一条短信:

    “孟平走了。”

    过了不到一分钟,张晨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李勇,张晨接了起来,和李勇说,孟平走了。

    李勇说:“我看到了,现在想想,幸好我昨晚赶到了,也算是最后一程。”

    张晨嗯了一声。

    “张晨,老孟走的时候还好吗?”

    张晨说很快,李勇叹了口气,他说:“也算是解脱了。”

    张晨和李勇说:“对,心愿了了。”

    “什么心愿?”李勇问。

    张晨把孟平决定出售亚太商务楼,去偿还绍兴人的那些账的事情和李勇说了,张晨说,今天转让协议签了,也给他看了,孟平以前说过,这事情不处理好,他死不瞑目。

    李勇叹了口气:“这也是只有老孟会做的事情……对了,张晨,你们要去绍兴的时候,提前和我说一声,这是好事,我和地方政府打个招呼,让他们出面,一次性把问题全部解决了。”

    “不用麻烦了吧,那些人我和陈雅琴都认识,我们一家家去处理就好了。”张晨说。

    “你呀,张晨,还说是做生意的,有时候比我还天真。”李勇说,“你忘了当时你和杆子还有老孟,给我乡里捐钱的事了?最后是怎么一个结果?有很多时候,有良善的愿望,还就是不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我和你说,这些钱要是不去处理,老孟人也走了,谁也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但要是听说这钱还可以要,很多人的心思就会活了,会漫天要价,看着人家老孟留下的孤儿寡母,心还会更狠,什么利息啦利上加利啦等等都会加上去,懂吗?”

    张晨说:“好好,这就是你说的复杂中国,我到时给你电话吧,好好休息。”

    刚挂断李勇的电话,陈启航的电话又回过来了,他说,张晨,你电话怎么这么难打,还在处理事情?

    张晨说没有,在和李勇通电话。

    陈启航“噢”了一声:“我们大家都节哀吧,张晨,葬礼的时间定下来,通知我一声,我和一燕一定要过去。”

    张晨说好。

    陈启航还在办公室里,挂断张晨电话,他站了起来,走到了那排监视器前面,眼睛死死地盯着四号机,那次,他就是在这台监视器里发现了孟平和刘立杆。

    陈启航叹了口气。

    ……

    第二天上午,张晨去了昆仑大酒店,去了钱芳的房间,钱芳把陈雅琴和孟平的妹妹叫了过来,和她们说,我们去殡仪馆之前,自己先要商量好,才能决定追掉会,也就是火化的日期。

    “现在,我们要商量的第一件事,是把老孟埋在哪里,我们到哪里去买墓地?”钱芳说。

    孟平的妹妹说,当然是回家,回无锡去。

    “你说呢?”

    钱芳问陈雅琴,陈雅琴犹豫着,想说什么,又没有说,钱芳心里明白,其实这事,她事先已经和陈雅琴沟通过,钱芳说:

    “我觉得从老孟的角度来说,南京才更合适,老孟的事业在南京,公司在南京,他的家也在南京,对了,接下去这些都会交给雅琴她们母女,她们也肯定是在南京生活,老孟要是葬到了无锡,雅琴他们还要去无锡上坟?”

    张晨在边上听明白了,这不光光是在商量把孟平的墓买在哪里,钱芳这也是在间接地告诉孟平的妹妹,不管你想没想过,有些事情你最好想都别想,想了也是白想。

    人死之后,悲恸之后,接下来的都是鸡毛蒜皮的现实问题。

    张晨说:“我也觉得南京比较合适,陈雅琴你说呢?”

    陈雅琴说:“我听你们的。”

    三个人都这么说了,孟平的妹妹说,好吧,你们最了解我哥,你们觉得南京好,那就南京。

    钱芳说好,那我们马上会在南京找合适的墓地,只是,现在正是春节放假,找人不太好找,估计时间会长一些,这样,追悼会的时间不能抠得太紧。

    “还有一件事情。”张晨说,“绍兴人的事情一直是孟平的心病,我想,这件事是不是也急需处理?最好是把这件事处理完了,再开追悼会,这样让孟平真正走得清清爽爽?”

    陈雅琴和钱芳都点点头,钱芳说:“可以,等对方公司一上班,我们马上去办理过户手续,办完之后,我们就优先处理这件事,这件事处理好了,我们再定火化的时间。”

    张晨说好。

    “那殡仪馆你不用去了,张总,我就让李阳过去办个手续,把老孟暂时存放在殡仪馆就可以。”钱芳说,张晨点点头。

    “我下午先回杭城,陈雅琴,需要我送你们回绍兴吗?”张晨问。

    “不回绍兴。”没等陈雅琴回答,钱芳就说,“她们母女跟我们去南京,这几天,我们先把老孟的墓地定下来,上班之后,还要办理老孟公司的变更手续,还有,小钉子的幼儿园,也该落实了。”

    张晨说好,那辛苦你了,钱芳。

    “什么话,安排好她们母女,也是老孟交待给我的事情,老孟是我的老板,不管他人在不在,都是,我敢不听他的话吗?”钱芳说。

    张晨点点头。

    钱芳接着转向了孟平的妹妹,和她说:“家里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叔叔阿姨有什么要求,也请你告诉我,老孟不在了,找我也是一样的,一样管用。”

    孟平的妹妹摇了摇头,她说:“家里没有什么事情,我哥为家里做得已经够多了。”

    陈雅琴和她说:“也可以给我打电话,还有,我会尽快抽时间带小钉子,去无锡看她的爷爷奶奶的。”

    孟平的妹妹点了点头,她和陈雅琴两个人互相看看,都哭了起来,钱芳跟着也哭了起来。

    三个女人在哭着,张晨站起身,走了出去。

    ……

    亚太商务楼孟平的那部分资产,卖了九点六二亿,绍兴人的所有债务,减掉张晨替刘立杆偿还的部分,再加上处置老倪所有的资产后,分给他们的部分,还没有偿还的本金是五点八三亿。

    李勇打电话和张晨说,已经和绍兴县政府说好了,他们会把所有债权人召集起来,和你们一起开个会,地方的同志也说了,像老孟这样的人很难得,他们也不会允许债权人狮子开大口,利息部分,他们会做工作,所有的事情,会一次性全部解决。

    张晨说好,谢谢你李勇。

    “谢我什么,是老孟的事,还要辛苦你张晨再跑一趟绍兴。”李勇说。

    钱芳、李阳和陈雅琴到了杭城,张晨问:“小钉子呢?”

    钱芳说:“曹姐带着,现在小钉子和曹姐可亲了。”

    陈雅琴笑道:“对,我看着都吃醋了。”

    小武听说他们要去绍兴处理事情,也要跟他们去,张晨奇怪地看着他问:“你去干嘛?有政府出面,不需要你去打架。”

    小武说:“你以为呢?他们的这批账,我了解过了,都不知道牵涉了多少社会上的人,打架都打了几十次了。”

    陈雅琴和张晨说:“真的是这样,那些借老倪钱的人,他们的钱很多不是也借来的吗,我们村里,你问我要债,我问他要债,那个时候,打成了一片,很多都叫了黑社会,不然我爸妈也不会这么怕,就怕别人知道我和老孟在一起。”

    张晨问小武:“绍兴你也管用?”

    “认识,包括柯桥的那些东北人,我都认识。”小武说。

    张晨说好,那你跟着去保驾护航。

    张晨他们到了绍兴县政府,县政府专门指派了一位姓齐的副县长和公安局的局长来处理他们的事,张晨他们到县政府会议室的时候,所有债权人都已经到齐,当中很多人是认识张晨的,上次在杭城处理杆子的事情,一起开过会。

    这些人看到张晨,就都和他打招呼。

    认识陈雅琴的人就更多,纷纷过来和她打招呼,问她,这几年不见,都到哪里去了?陈雅琴只能朝他们不停地笑。

    会议开始,齐县长致了开场白后,就请张晨讲话,张晨把孟平在病房里,怎么交代他们的,一一和大家介绍,张晨说,我们今天就是来处理债务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可以让孟平安心地去了。

    张晨讲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齐县长扫视了一遍众人,他说:“你们债权人,也可以说说说你们的想法。”

    “我来说说。”有人自告奋勇。

    齐县长说好,你说。

    “讲老实话,这笔账,倪志耕死的时候,我就自认倒霉了,昨天县政府给我打电话,说这笔账,还有人认,我都不相信,还以为碰到了诈骗电话,反复确认后才知道,确实是县政府打来的,要说心情,我想在这个会议室里的大多数人,肯定和我一样,又高兴,又意外。

    “前面听张总介绍了这个情况,张总在说的时候,我也在算的,我就想,这个世界还真的有这么傻的人,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认账,他要是不认,我们肯定是一分钱也拿不到的,你们大家说对不对?

    “我是个大老粗,其他话不会讲,反正听完张总的介绍,我认,我认这个孟总是条好汉,是个男人,雅琴你没有看错人,再加上雅琴你又是本乡本土的,还有什么话说,我这笔账,我表个态,要是钱够,就把本金给给我,要是钱不够,少给我一点也可以。

    “反正,我本来就已经认定这账已经死了,今天有钱拿,拿多拿少,我都很开心,好了,我的态度就是这样。”

    张晨说:“本金的部分,肯定一分钱不少都会给你们,利息部分,也会酌情……”

    “不要了,不要了,把本金给我们就好了。”有人叫道,“还算什么利息,再要利息,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个孟总,本来就没有这么大的责任,他还能够一肩挑起,可以了,够意思了。”

    其他的债务人也纷纷说,可以,就算本金就可以了。

    这一下,倒大出张晨他们的意外,齐县长笑道:“怎么样,张总,我们绍兴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吧?”

    张晨连连点头。

    本金的名册,是原来就已经造好了,齐县长拿起名册念了一遍,所有的债权人都确认本金无误,齐县长说:

    “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发放,一个个来,不要挤,拿到的就在这名单上签个字。”

    陈雅琴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开始一笔笔地转起了账,收到款的人,很自觉地就在那名单上面签了字。

    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齐县长把名册交給了陈雅琴。

    大家回到杭城动感地带楼上张晨的办公室,陈雅琴是第一次来,站在窗口,她从这里看看自己原来工作的地方,真的是做梦一样。

    陈雅琴和钱芳、张晨说:“还有那么多的钱多下来,我想给老孟的妹妹和爸妈一部分,你们说好吗?”

    张晨和钱芳、李阳都愣了一下,钱芳点点头说:“老孟没有看错你,你自己安排吧。”

    张晨想起来了,笑道:“还有人看错了。”

    他拿起电话打给李勇,把今天的事情和李勇说了,李勇有点不相信,他说:

    “是嘛,这么顺利?所有债权人都这么高风亮节?张晨你没有骗我?”

    “当然没有,李勇,看样子复杂中国,也有一点也不复杂的时候。”张晨说,“李勇,你是不是当官当久了,有点脱离群众了?”

    李勇哈哈大笑:“好好,张晨你批评得对,我要检讨。”

    “妈逼,我也错了!”小武在边上自己骂着自己说。

1704 魂兮,同行

    孟平的追悼会放在二0一二年的二月十八日,星期六的上午九点举行,因为追悼会结束,张晨他们还要送孟平的骨灰盒去南京安葬,按照民间的说法,是必须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入土的。

    从无锡来了两辆大巴,很多孟平以前的老同事和朋友都来了,从杭城去了一辆大巴,老张和张晨妈,小昭的爸妈、老刘俩夫妻、谭老师和谭师母等等,还有张晨他们公司和谭淑珍他们公司的很多人,都来了。

    从南京也来了一辆大巴,孟平的一些朋友,和钱芳他们公司的人,几乎都到齐了。

    除了大巴,还有无数像张晨、汉高祖刘邦、瞿天琳、林淑婉、吴朝晖、小树等等,这样自己开着车过去的,还有很多人连钱芳和李阳也不认识,他们是在南京和无锡的报纸上看到讣告,自己跑过来的。

    刘芸已经选了龙华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来的人还是把告别厅站满了,工作人员问刘芸,这是哪个领导去世?

    刘芸说不是领导,就是朋友。

    “怎么可能?”对方表示不相信,“不是领导,怎么组织这么多人来参加追悼会,还有这么多车?”

    刘芸笑笑,她觉得这个不用解释。

    孙猴和黄建仁来了,陈启航和林一燕来了,老谢和曹敏芳,还有韩先生,也从海南赶了过来,张晨在人群里,意外地发现了那个医院的护工老陶,张晨走过去问:

    “陶师傅,你怎么来了?”

    老陶说:“我是问了二总,他告诉我孟师傅的追悼会今天举行,我就请假过来送送孟师傅。”

    张晨赶紧说:“谢谢,谢谢陶师傅。”

    老陶说:“我来还是想问问,等会孟师傅追悼会结束,你们是不是还要送他回南京?”

    张晨说对。

    “我就是不放心这个,所以才一定要来。”老陶说。

    “怎么了?”张晨不解地问。

    老陶说:“孟师傅的灵魂是跟着骨灰盒走的,上海到南京这么远,车开的又那么快,你们要小心,不要让孟师傅的灵魂走丢了,跟不上你们,只有灵魂和骨灰盒一起下葬了,孟师傅才会安息。”

    张晨被老陶说的惊悚起来,他赶紧问:“陶师傅,那怎么办?”

    老陶说:“抱着骨灰盒的人,一路喊话,给孟师傅的灵魂引引路就可以了,过一个地方,上一座桥,穿一个隧道,特别是有岔路的地方,喊一喊,孟师傅的灵魂就可以听到,跟上来了。”

    张晨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说:“谢谢你陶师傅,不然,孟平的灵魂,还真的会被我们丢到荒郊野外。”

    说完,张晨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会相信这些东西?但这样想着的时候,张晨心里慌慌的,赶紧在心里叫道,得罪得罪,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觉得,万一真的要是把孟平的灵魂丢到荒郊野外,事情才大。

    追悼会是张晨致的悼词,下面哭得稀里哗啦,张晨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哽咽了,中断了好久,才继续往下说。

    和孟平的遗体一起火化的,有陈雅琴带回来的,那份绍兴债权人名册的复印件,还有很多的朋友,不约而同带来了南京状元楼的板鸭,一共有三十多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不干了,说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这烧人烧人,还变成烧鸭子了,我们又不是烤鸭店的。

    刘芸找了关系,做了工作,又给焚化车间的工人们塞了红包,他们才同意了,把这三十多只鸭子和孟平一起火化,有工人和刘芸说,要是这样的话,不知道你们买的骨灰盒够不够大,我们也没烧过鸭子,不知道这堆鸭子烧完,是多大的一堆,也分不出来是不是?

    刘芸临时又带着二货,去大厅换了一只最大的骨灰盒,捧着骨灰盒往焚化车间走,二货红着眼睛说:

    “这下好了,这下老孟胖了,逼养的,老孟最后面,瘦成了只有那么一点点。”

    领到了骨灰盒,张晨把前面老陶和他说的话和大家说了,大家也紧张起来,马上更改方案,把一辆面包车排在最前面,车上,除了陈雅琴和小钉子,坐着的就是孟平的这些兄弟。

    骨灰盒还是很重的,从上海到南京这么远的路,捧着,还要一路喊,只能大家轮流来。

    第二辆车,坐了孟平的妈妈和妹妹,钱芳开车。

    第三辆车,坐了孟平的爸爸,就是这样的日子,孟平的父母,也不愿意坐同一辆车,从无锡来的时候,他妈妈坐在他妹妹的车上,他爸爸一看,转身就去坐了大巴。

    这一辆车,孟平的妹夫开,徐佳青和叶宜兰坐在车上,还要防备半路有什么幺蛾子。

    浩浩荡荡的车队开始出发,张晨把红布包着的孟平的骨灰盒放在大腿上,双手扶稳了,汽车启动,张晨大声叫着:

    “孟平,我们回家了。”

    “孟平,这里右转,上曹溪路了。”

    “孟平,还是右转,我们走漕宝路。”

    “孟平,过桂林公园了。”

    “孟平,前面中环路还是右转,我们上高架了。”……

    “老孟,现在换人了,你听清楚了,我是孙猴,我们到苏州了,现在过沪宁高速苏州东互通了。”……

    “老孟,我们要进高速服务区了。”……

    “老孟,现在是我,陈启航,我们准备走了,出高速服务区,老孟你跟上来啊。”

    ……

    小芳跟着张晨回到了杭城,已经有她公司的一个四人团队,先期抵达这里,她是来和他们会合的。

    张晨他们的“天空之城”电子商务园区还在建设,已经有不少的人要求入园,其中,很多是冲着小芳他们的孵化器来的,这些人递交了自己的创业计划,这些计划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但是又脑洞大开,原来人人都想发财的时候,会迸发出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先期抵达的团队,把这数百份的创业计划,已经淘汰了好几轮,他们选了一致觉得不错的十几个项目,交给小芳审核。

    小芳看了觉得很不理想,她觉得整个团队,犯了方向性的错误,跑偏了,他们挑选的项目,基本都是那种能够完整地讲出故事,但又大而无当的计划书。

    这样的计划书要是最后,可以落实为实打实的项目,那去网上,搜搜有一大把。

    小芳决定自己过来,培训培训她的团队,把跑偏的队伍带回到正途,她还想从那些被团队淘汰的项目里选选,看看有没有什么真正值得关注的项目,如果有,正好就可以用实例,教教团队,什么是值得投的项目。

    张晨和小芳回到了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张晨叹了口气,小芳看了看他,问:“累了吧?”

    张晨点点头,他说:“就感觉这段时间过得特别漫长,之前和之后,好像两个世界。”

    小芳说:“可以理解。”

    “奇怪的是,你姐去世的时候,我却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张晨说,“每天我都在乞求,时间过的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好像只要慢一点,就离你姐离开的那一刻更近,离你姐更近,但时间无情地过得很快。”

    “孟大哥走了,你和我姐说过了吗?”小芳问。

    张晨点点头:“说过了,我让你姐去新生报到处找找孟平。”

    小芳轻轻地笑了起来。

    再说起他们一路叫着送孟平回南京的情形,张晨问小芳,你信不信这些东西?

    “什么,姐夫?”

    “就是那个陶师傅说的,灵魂会跟着骨灰盒走的说法。”张晨说,“我原来不信,但老陶一说,我就信了,我就怕把孟平丢在荒郊野外。”

    小芳想了一下说:“要是我,我也会信。”

    张晨好奇了,问:“你不是科学家吗,还信这个?”

    小芳的微博名字,都叫“投资科学家”。

    “科学家又怎么了?”小芳说,“很多的科学家,包括爱因斯坦,都是从唯物,最后走向唯心的,不可知的东西太多,而人的理解力又太迟钝,很多事情,还真的是人感受不到,理解不了,但又确实存在的。

    “像暗物质和反物质,刚出来的时候,还不是和鬼故事差不多,可是现在,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科学家,都认可了暗物质和反物质的存在,假如真的连四维空间都可以被证实存在的话,那人类到现在就是白痴,不知道的东西,甚至无法想象的东西太多了。”

    张晨点点头说有道理。

    “哎呀!”张晨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小芳问。

    张晨说:“我那天从墓地,抱着你姐的骨灰盒回来的时候,我就没有喊,你姐,你姐……她会不会还在那个山谷里?”

    张晨一说,小芳也慌了起来,张晨站起来说:“不行不行,我们走。”

    “去干什么?”

    “你姐要是没有回家,她就一定还会在那里等我们,我们去把她找回来。”张晨说,小芳赶紧说好。

    张晨进了房间,用红布把小昭的骨灰盒包好,两个人下楼,到了车上,小芳想起来了,她说,那天好像,从殡仪馆到公墓,我们也没有喊,我姐会不会还在殡仪馆?

    张晨说对,那我们就从殡仪馆,找到公墓,然后再找回来。

    小芳说好。

    这一件本来很荒唐的事,因为一个人的郑重其事,变得认真起来,一个人的认真,感染了另外一个人,让另外一个人也变得认真起来,反过来又影响了这一个,两个人都越来越认真的时候,一件虚幻的事情,也变得真实起来,荒唐也变得不荒唐了。

    人很多时候,还真的就会这样,比如,所有的时间其实都是一样的,但偏偏人就会相信,这一模一样的时间里,有一些日子,对国家有重要意义,有一些日子,对个人又有重要的意义。

    当大家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过着一个个纪念日的时候,和现在的张晨和小芳,真的很难说有什么区别。

    最主要的,还是不管孟平也好,小昭也好,都是他们的亲人,很多时候,当事件的当事人,变成是自己的亲人,人是会短暂地失智的,我们对亲人,总是显得那么过于的小心翼翼。

1705 说故事,听故事

    张晨和小芳开车到了杭城龙驹坞殡仪馆的停车场,小芳停好了车,张晨问她:

    “我们坐在这里,你姐会不会看到我们的车?”

    小芳也不肯定,她犹豫地说:“可能会吧。”

    张晨想了想,把骨灰盒递给了小芳,和她说:“你坐在这里,喊着你姐,我去下面转转,你姐看到我,就会跟着我来的。”

    小芳说好。

    张晨下了车,先在停车场里转了转,然后去停车场边上,买花圈写挽联的店里看了看,接着走上停车场尽头的那一排高台阶,走进了殡仪馆的服务大厅,东看看西看看,感觉总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他走出服务大厅,一个个告别厅走过去,有两个厅,在举行追悼会,张晨心想,小昭肯定不会在里面。

    他走到那天小昭的告别大厅,这个厅空着,张晨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然后走到后面的等领骨灰盒的大厅,还到边上焚化车间的门口站了一会,门里面停着一辆推车,上面是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在排队等待焚化。

    张晨站了一会,想想自己已经把整个殡仪馆都转遍了,再没有没去过的地方,除了有一排焚化炉的焚化车间,那里他要是进去,也会被赶出来。

    张晨口里念念有词,低声嘀咕着:“小昭,走吧,走吧。”

    他往回走,走到了车旁,拉开车门,在副驾座坐下,接过小芳手里的骨灰盒,两个人又等了五分钟,好像是在等小昭上车,张晨说,走吧。

    小芳启动车子,张晨开始喊起来:“小昭,我们来找你了,跟我们走吧。”

    “小昭,我们要出殡仪馆了,去公墓。”

    “小昭,这里左转,到西溪路了。”……

    他们到了公墓的停车场,把车停好,张晨捧着小昭的骨灰盒下车,两个人一边叫着,一边上山,一直走到小昭的墓前,张晨把小昭的骨灰盒放在她的墓前,两个人坐了下来,让他们感觉有些意外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小昭墓碑上的字迹还很清晰,好像刚写上去一般。

    小芳说:“这个公墓的工作人员,还真勤快。”

    张晨看看边上的墓碑,字迹都比小昭的墓碑模糊和陈旧,张晨明白了,他说:“不是公墓的人,是小树。”

    小芳也明白了,哼了一声:“这个家伙,他和你说过这事吗?”

    张晨摇了摇头,小芳说:“和我也没有说过,这家伙总是这样?”

    “总是怎样?”张晨问。

    “他就喜欢霸占姐。”小芳笑道,“我们小时候,我姐回来的时候,为了她晚上和谁睡,我们总会大吵一顿,还会打架,我姐没办法,只好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我姐睡中间,我们一个人睡一边。”

    张晨大笑,叫道:“小昭,你听到没有,是不是这样的?”

    小芳继续笑着:“还没有完,我姐要是侧身,朝向哪个,另外一个肯定不干,又会吵。”

    张晨忍俊不禁笑着,他想起跟小昭回去的时候,一边一个,连走在田埂上也要挤着她的弟弟和妹妹,张晨说: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小芳问。

    “怪不得你姐的睡相那么好,原来都是你们训练出来的。”

    小芳颔首:“现在想来,我姐这样一个晚上被挤在中间,还必须仰着睡,那有多难受啊,可我姐从来没有生气过。”

    小芳说着,眼眶红了,她叫着:“姐,谢谢你!”

    两个人在小昭的墓前,坐了一个多小时,太阳有些西斜了,两个人这才捧着小昭的骨灰盒,一路叫着下山。

    他们上山的时候,就有工作人员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也只是为死者惋惜,想着,这个死者,怎么只有两个人送他上山,真是冷清。

    等到他再看到张晨和小昭,抱着骨灰盒又下山了,大吃一惊。

    张晨他们走到停车场自己的车旁时,已经有四五个公墓的工作人员围了过来,有人问:

    “你抱着的是谁的骨灰盒?”

    张晨说:“我老婆的。”

    “你老婆的墓在这里?”

    “对。”

    “那你怎么不埋掉?”

    “不埋,我就带她来看看。”

    “她的墓在几区几排几号?”

    张晨摇了摇头:“忘了,谁会去记这个。”

    “那不行,你要跟我们去办公室核实一下。”对方说。

    张晨说我不去,我们要回家了。

    “不能走。”有人叫道。

    这个时候,有工人想起来了,叫道:“对了,你是不是那个抱着老婆的骨灰盒就跑的人?”

    那天,就是这个工人在准备帮小昭封墓穴,那件事让他印象太深刻了,前面看到张晨就觉得面熟,这时想了起来。

    张晨说对:“就是我,我带我老婆来看看她的房子有没有漏水。”

    “没有没有,那天你们走后,我又封回去了,封得好好的。”

    张晨说:“谢谢你。”

    那工人说:“走吧,走吧。”

    小芳和张晨上了车,车门快关上的时候,张晨听到那工人悄悄和别人说:“别惹他,这个是神经病!”

    张晨笑笑,懒得理他,张晨叫道:“小昭,我们回家了。”……

    两个人回到了家,张晨捧着骨灰盒问小芳:“要不要你姐陪你?”

    小芳说要。

    张晨把小昭的骨灰盒抱进小芳的房间,在床头柜上放好,张晨长吁了口气,问:

    “你觉得你姐回来了吗?”

    小芳站在那里,安静地想了想,竖起耳朵,好像在聆听什么,过了一会,她说:

    “我感觉到回来了。”

    张晨和小昭说:“小昭,我上午和你说过的话,你可能没有听到,你在那边不孤独了,孟平也来了,你去找找他。”

    小芳说:“对,去新生报到处。”

    张晨说:“也可能你不用找他,很快就知道了,孟平这个家伙,到哪里不是搞得惊天动地的。”

    ……

    在“天空之城”电子商务产业园造好之前,小芳他们团队的工作室,就放在米市河边,张晨给小芳买的那套排屋里,也就是在谭淑珍家的隔壁。

    房子本来就是精装修的,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打扫干净还是很不错,去家具市场买了家具回来摆好,就可以用了,一楼当办公室,二楼当他们团队人员的宿舍。

    张晨和小芳说,这地方办公,条件是不是太简陋了,可以放到酒店去,也就半年一年的时间。

    小芳说不用,这些人,以后他们是要和创业团队一起工作的,自己也要体验创业的感觉,而且,这个条件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不错,杭城有多少公司,是可以住在米市河边的排屋里的?

    张晨想想也对,比起自己和小昭当初创业的时候,这些人已经算是在天堂了。

    小芳召集她的团队开会,小芳说:“你们的邮件我都看了,老实说很失望,我先告诉你们结论,你们推荐的项目,没有一个符合我们公司的标准,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把结论先告诉你们,你们再说说,问题出在哪里?”

    团队的人一个个发言,边想边说,都在诉说项目这里那里的不足,等他们都说完,小芳和他们说:

    “你们刚刚的发言,都没有说到重点,你们都在说这份计划书怎么样,那份计划书怎么样,唯独没有说的,是你们自己的原因,一支部队,如果打一仗,全军覆没,你们说是敌方的原因多一点,还是你们自己的?”

    大家面面相觑,刚刚还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现在不太敢吭声了。

    小芳说:“这些项目,都是你们从几百个项目里选出来,还经过你们反复讨论,层层筛选,最后报给我的,它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计划书写的都很完美,图文并茂,装帧设计也很讲究,每一份计划书,最终都是以纳斯达克上市为目的。

    “那么我请问你们,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是你们定的吗?凭什么这个世界要给你们让道,让事情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下去?

    “一个人住的地方离公司,开车十五分钟,公交二十五分钟,走路一个小时,这个人每天都迟到,然后告诉你,我都是掐着表出门的,结果我开车一路都是红灯,公交我刚跑到站,它刚刚出站,不肯等我,走路今天又正好路上在挖沟,害我要绕道了。

    “听听,他是不是每一个理由都成立?但每天迟到,这责任在谁?”

    “当然是他自己。”有人说。

    小芳说对:“责任在他自己,你既然控制不了城市的红绿灯,你也不是公交车司机的爸爸,也不是市长,市政公司没有义务挖沟还先向你报告,你还掐着表出门,把自己置身在所有不可预知的情况之中,你的失误就是注定的,怨不得别人。

    “你们交上来的这些计划书也是这样,你们随便找个其中的创业团队过来问问,问他们营业执照可以几天拿到手,我保证他们一个都说不出来,一个连营业执照几天可以拿到手都没有把握的创业团队,他们居然信誓旦旦地告诉你,十八个月后公司就可以上市了,可能吗?”

    “不可能。”有人轻声地说。

    “但你们就相信可能,不然也不会把这计划书发给我,你们说,这是他们的问题还是你们的问题?”小芳问。

    几个人都不说话,但冷汗都下来了。

    小芳说:“计划书不是小说,你们不要看他们向你们描述的未来,不要听故事,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你们,和眼下国内的整个舆论导向有关,你们去看看电视和新闻网站,那些报道谁谁谁怎么成功的文章,写的都是,他们最后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

    “似乎只要纳斯达克上市了,就是开启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宝库,就可以躺在金山银山上睡大觉了。

    “他们不知道,就是纳斯达克上市的公司,每年也有差不多百分之八,近四百家公司退市,还有更多的公司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

    “而且我们也不是风投,如果是风投,还允许我们以把公司扶持上市,自己获利退场为唯一目的,我和你们说过,我们更关注的是公司的价值投资,我们扶持的公司即使能够上市,对我们来说,也永远是起点,而不是终点。

    “对我们来说,所有以纳斯达克上市为目标的创业团队,都是在耍流氓,把这些公司,留给那些同样喜欢说故事和耍流氓的风投去做,我们不需要。”

    “领教了,老大,那我们的关注点应该在哪里?”

    “你们的关注点,不要停留在他们能提供多么完美的计划书,不要听长远的故事,那些喜欢说故事的人,说到纳斯达克上市的时候,你们就追问一句,‘然后呢?上市之后你怎么保证你不会退市?’相信我,大多数人这时候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小芳说着,其他的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小芳和他们说:“你们要关注的是闪光点,这个团队,哪怕没有那么宏大的目标,只要他能把他们想做的事情说清楚想清楚就可以,看看他们想的说的,有什么是可以打动你的,单刀直入,关注项目本身,而不是其他芜杂的枝枝节节。

    “一个连自己要做的事情都想不明白,说不明白的,你们谁敢把钱投给他?比如,你要是做网上商城或app的,你就告诉我怎么吸引大家去上你的网站,怎么吸引大家使用你的app就可以,至于其他的,什么商业模式,赢利模式,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我们才是专业做这个的,你不知道怎么办执照,我们会帮你办,你不知道怎么组建团队,我们会帮你组建,你没有钱,我们会给你钱,会帮你做a轮b轮n轮,你不知道怎么做推广,我们会给你推广,水到渠成,到了你可以上市的时候,我们会帮你上市。

    “我们还要保证你怎么持续发展,不被退市,我们才是专业的,他们不是,他们只要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

    “明白了,老大。”几个人都说。

    小芳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三四页纸,和这个团队的组长小雅说:“你帮我约下这两个人。”

1706 有点乱 (谢谢人间的椅子!谢谢逆光宇、胡胡!)

    小雅拿过那三四页纸看看,这个项目,就是自己一开始就淘汰的,这是一个名叫“女人街”的网站,看上去杂乱无章,说它像购物网站又不像,说它是社区又不是社区,而且整个计划书也写得乱糟糟的,没有数据,没有有说服力的分析,只有几张网站的草图。

    再说,现在购物网站,已经洗牌了,除了掏宝网和京东,其他的,像原先很火爆的当当网和一号店,都已经流量少的可怜,现在再来做购物网站,还会有前途吗?

    “老大,这个,有必要约吗?”小雅问。

    小芳说:“我想听他们当面说说想法,这两个人,好像有书面表达的困难。”

    小雅虽然不乐意,但小芳这么说,她也没有办法,小雅说好,什么时间?

    “明天吧,上午下午都行。”小芳说。

    小雅点头,我联系他们。

    小芳站起来,离开了那里走出去,她从地下停车库开车出来,去林淑婉的领英语言学校。

    林淑婉的学校现在已经搬迁到了三堡,自己造的校区,颇具规模。

    小芳把车停在了学校的行政楼前,上楼到了林淑婉的办公室,林淑婉看到小芳,高兴地叫道:

    “小芳,你怎么来了?”

    “我来要债啊。”小芳笑道。

    “要债?要什么债?”林淑婉糊涂了,问。

    小芳叫道:“好啊,淑婉姐,这么快就耍赖了,你忘了在上海怎么答应我的?”

    林淑婉也笑了起来,她说:“小芳,原来你是说真的啊,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的啦。”

    “当然是真的。”小芳说。

    “好好好,先坐下来。”

    林淑婉走过来,拉着小芳的手,把她拉到了沙发那里,把她按在沙发上,然后自己也在小芳的身旁坐了下来。

    林淑婉说:“我还以为那天,你是看到那个刘总,她在和刘大哥说合作的事,你也凑凑热闹,随口一说。”

    “去,我可是早就想过了,一直想来找你,只是,这段时间很忙,那天碰到,就和你说了。”

    “好吧,小芳,我才不管你是真是假,还是那句话,你想怎么做,我都听你的。”林淑婉说。

    小芳莞尔一笑:“这还差不多。”

    “说吧,你要姐怎么做?”

    小芳说:“就把你杭城的模式,复制到全国各大城市去,就是这种中介加培训的模式,只要在国内做起了规模,去国外,就有了和一流的大学和中学谈合作的基础,和这些学校建立了合作关系,反过来,对你在国内的发展,又是一个促进。”

    小芳一说,林淑婉就明白了,她也觉得这条路很好,林淑婉和小芳说,现在我和其他的大陆人相比,还有一个优势。

    “什么优势?”小芳问。

    “我是台湾人啊。”林淑婉说,“现在大陆很欢迎我们在大陆办学,我这学校的地,就是台办帮我批来的,要按照你说的那样,我们扩展到全国各地去的话,可以请各地的台办帮忙,他们会很支持的,有几个城市,像苏州和大连,还邀请过我去他们那里投资办学。”

    “太好了,淑婉姐,这还真的是你的一大优势。”小芳说。

    林淑婉嘴角含笑:“哎呀,我们还有一大优势啦。”

    “什么优势?”小芳问。

    “你呀,小芳。”林淑婉说,“和国外那些学校联系,你出面,他们都会给面子吧?”

    小芳笑笑:“这个,我可以帮忙。”

    “那好了,那就可以开始做了哦。”林淑婉双手一摊,叫道。

    小芳看着她,说:“淑婉姐,你真是爽快,说干就干。”

    “就是要这样子嘛,我都是这样子的啦。”林淑婉说,“我什么都没有,说开服装店,就去西门町开了,结果开得很好,刘大哥说现在大陆机会比台湾多,我就来了,开婚纱影楼,也开得很好,为了生贝比,婚纱影楼不开了,我哥说,我可以开学校,不就开了……”

    “而且也开得很好。”小芳说。

    “我哥和我说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开过学校,那时我就在想,开坏了又怎么样,大不了换个行当重新来,我干什么,都是抱这样的想法,从不瞻前顾后,就是一心往前走,结果反而简单了。”林淑婉说。

    “女汉子。”小芳夸奖道,“还是娇滴滴的女汉子。”

    “要死哦。”林淑婉骂道,骂完,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小芳说:“那我下个星期,就派两个人过来,和你一起做方案做计划。”

    林淑婉说好。

    “这事情要和老唐唐大哥商量吗?”小芳问。

    “不用。”林淑婉说,“我做什么,他都会支持的,他和我说过,大不了我亏完了,那就回家,他养我。”

    小芳嘻嘻笑着:“老唐真好。”

    林淑婉说:“是真的好,宠我。”

    正事谈完,两个人就开始闲聊,林淑婉问:“上次我们在上海碰到的那个刘总,好漂亮,是我哥他们的老朋友吗,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小芳说:“是姐夫他们在海城时候的朋友,中间失去了联系,去年才重新见到的。”

    “怪不得。”林淑婉说,“她喜欢我哥,对不对?”

    小芳笑道:“我怎么知道,对了,你又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呀。”

    林淑婉说,她看着小芳,不停地笑着,小芳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问:

    “你笑什么?”

    “小芳,你要小心哦。”林淑婉意味深长地说。

    小芳问:“我小心什么?”

    “我看得出她,也看得出你哦,你要抓紧,加油。”

    小芳的脸霎时绯红,骂道:“要死,又乱说。”

    林淑婉咯咯笑着:“我乱说了吗,小芳,我乱说你脸红什么?”

    小芳羞得无地自容,恼道:“淑婉姐,我不理你了。”

    “好好,我不说了。”

    林淑婉叫道,不过,停了一会,她忍不住还是说:

    “小芳,我和你是一国的,我这是心疼你,也心疼我哥,我就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我想,真的那样,北北会很高兴的,你姐姐小昭,也肯定会很高兴的。”

    小芳不响了,把头低了下去。

    ……

    从林淑婉那里出来,小芳开着车,想着林淑婉刚刚说的话,脸上还是火烧火燎的。

    其实,不用林淑婉说,小芳也看得出来,刘芸喜欢张晨,想到这个,小芳的心就会发紧。

    一个人的时候,小芳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张晨这个姐夫,从他到他们家的那次开始,她就很喜欢这个姐夫,当然,那时候绝对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就是像喜欢自己姐姐一样地喜欢这个姐夫,很接受他成为了他们的家人。

    姐姐不在之后,这种喜欢才慢慢开始变化,慢慢往男女的那种喜欢开始变化,小芳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如果是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爱姐姐,才爱她的一切,她爱张向北,也爱张晨,姐姐不在之后,看到他们,小芳总是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她很想自己能够填补姐姐留下的空白,像姐姐一样地爱他们。

    小芳有很多时候甚至觉得,这也是自己的一种责任。

    特别是在美国,和张向北在一起的时候,小芳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时候她下意识地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家的人,张向北就是自己的小孩,特别是当张晨也在,他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的时候,小芳觉得就像是一家人。

    就像自己以前一直看着姐姐姐夫和北北一家三口一样,有时候小芳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姐姐,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就是这种仿佛自己已经有家的感觉,让小芳拒绝了所有异性的追求,我都已经有家了,我回家还要照顾小孩,你们开什么玩笑?

    小芳也很喜欢现在自己和张晨的关系,她和张晨之间没有隔阂,几乎什么话都可以说,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很平静,不会拘谨,也不会感觉到有压力,就是很平静地在一起,而且也习惯了这种平静。

    习惯很多时候,会比爱还要牢固和持久?它虽然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但当一个人习惯了另一个人之后,一旦另一个人不在,他就会感觉到空落落的,感觉到不适应,不适应比失恋还要痛苦,失恋是短暂的,而不适应需要很长的时间,你才能适应这种不适应。

    小芳特别喜欢张晨有什么事情,要来和自己商量的那个时候,她也知道,张晨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情,都会打电话给她,和她商量,听取她的意见,这让小芳很开心。

    但是,也正因为小芳很喜欢、很珍惜自己和张晨现在的关系,让她迟迟都不敢进一步,只要她有进一步的想法时,小芳就觉得自己是在豪赌,而赌的结果只有两个,或者赢,或者输。

    而她的职业训练让她很自然地,会回避豪赌。

    小芳精确地计算过,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输的后果,一旦张晨没有接受她,他们的关系,肯定也必然会后退一大步,小芳连后退到彼此彬彬有礼都受不了,更别说还有可能降到冰点。

    既然承受不了输的后果,那就还不如继续像现在这样,就这样也很好。

    小芳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芳总是能理性地止步,而张晨,在这方面又是一个比较迟钝,甚至有些麻木的人,如果没有外力把他们用力地推挤到一起,这两个看似很聪明的人,其实是处理不好他们自己的事情的。

    小芳的电话响了,是小雅,小芳接了起来。

    “老大,我已经约好了,他们明天下午两点钟过来。”

    小芳说好。

    挂断电话,小芳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多钟了,再看看四周,吓了一跳,刚刚她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开到了动感地带的楼下。

    小芳一打方向,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1707 这是最好的安排

    小芳上了楼,看到向南在张晨的办公室里,向南一看到她,就叫着“小芳阿姨”,跑过来抱住了她。

    向南是来和张晨汇报剧团的情况,和接下来的工作,现在剧团里冯老贵名义上还是团长,但大事小事都是向南在负责,冯老贵只是在边上帮着,倒好像向南是团长,他成了助理。

    剧团上面有两个老板,张晨和谭淑珍,向南不习惯向妈妈汇报工作,而且,两个人很多时候,说几句就会顶起来,谭淑珍因为看不惯向南,而连她汇报的所有事情也会一概否决,向南对她的评语就是“不客观。”

    谭淑珍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和张晨说,求求你,以后剧团的事,还是你多管管吧,我担心这样下去,我和南南,迟早会断绝母女关系。

    张晨说好吧,我救你一命。

    向南也很喜欢来找张晨汇报工作,每次,张晨都会听她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两个人再开始商量,完全一副慈爱的长辈,和小辈相处的方式,这让向南很受用。

    她告状说,我妈妈从来没有让我把话说完过,就开始和我吵,吵半天,吵到没话说了,她才说,那你继续说。等我说完,她说可以,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不就没事了。

    哼,她让我早说了吗,都是我才说几句,就打断我了,叔叔你说我怎么办?

    张晨哈哈大笑,说:“不奇怪,工作的关系无法顶替母女关系,要是张向北来找我谈事情,大概也会这样。”

    “我觉得不会,我觉得她就是有点,有点……快到更年期了。”向南说。

    张晨心里一凛,按年龄算算,谭淑珍还真的快了,妈逼,更年期,这是多么遥远的词,向南不提醒,他还不知道,谭淑珍快到了,那他也就快到了,原来自己,已经在朝向老年人飞奔了。

    很自然地,张晨就想起了李勇那天晚上,在医院和他说的话,李勇说,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老了。

    张晨心想,不用感觉,等到了更年期的降临,自己不就已经老了吗?

    张晨暗自叹了口气。

    剧团接下来重点是两件事,一是参加文化部的调演,二是送戏下乡,剧团虽然已经改制,但送戏下乡的任务,每年还是必须完成,而送戏下乡,一般会集中在三四月份,时间上又和三月份的文化部调演有冲突。

    冯老贵自己提出了,他就不参加去北京的《莎士比亚与汤显祖》的演出,让年轻人上,把剧团分两块,一块是《莎士比亚与汤显祖》的演职人员,全力以赴,就演好《莎士比亚与汤显祖》,这部戏,如果去了北京演出,还能得奖的话,接下来会有各地的邀请演出。

    另一部分人员,就由冯老贵带领,去完成送戏下乡的任务。

    张晨和向南说,我同意你爸爸的建议,这样就不用心挂两头了。

    向南说好。

    向南搂着小芳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小芳的脖子上,她笑嘻嘻地和张晨说:

    “叔叔,你是不是会请我们去土香园吃饭啊?”

    张晨说好,他看了看手表,和向南说:“等你妈来,一起去。”

    向南顿时泄了气,撇了撇嘴说:“还要等她啊。”

    “不会吧,向南。”张晨笑道,“你外公外婆回永城了,你想把你妈一个人丢下?”

    “好吧好吧,带上她这个孤老太婆。”向南嘻嘻笑着。

    张晨好奇了,他招呼向南:“来来,向南,你过来,我有事情问你。”

    向南走过去,在张晨的对面坐下,挺直腰板,毕恭毕敬地坐着,小芳走过去,站在了向南身后。

    “叔叔,开始,你问吧。”向南一本正经地说。

    “你告诉叔叔,你现在怎么这么讨厌你妈妈?”张晨问。

    “冤枉!不是我讨厌她,是她讨厌我。”向南叫道。

    “不可能。”张晨说。

    “怎么不可能,人家说是批判现实主义,她对我是什么都批判主义,我不管说什么,她都是这样,这样这样,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看着我,呃,我一看到她那个批判的眼神,就吓坏到语言失禁。”

    向南模仿着谭淑珍的样子,张晨和小芳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说,你们等会看吧,这一顿饭吃下来,我妈最少会说十次‘南南!’她这样说的时候,可不是什么慈母的爱,而是在制止我说话。”

    张晨和小芳,肚子都快笑痛了,小芳一边笑,一边用手不停地拍打着向南的肩膀。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谭淑珍走了进来,向南一看到她,也大笑起来。

    张晨赶紧说,没有什么,在等你吃饭。

    “糟糕,光顾说话,都忘了订包厢了。”张晨叫了一声,赶紧拿起电话。

    对面,向南已经站起来,这个时候,已经搂着谭淑珍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她的身上了。

    张晨看着她们,摇了摇头。

    延安路的土香园大酒店已经没有包厢,下沙还有,他们四个人就去了下沙,人坐下菜上来,大家开始吃喝起来。

    张晨问向南:“你那个微博,现在有多少粉丝了?”

    “不知道,我自己都懒得去看,都是雯雯那个傻蛋在管。”向南说。

    “南南!”谭淑珍叫了一声,张晨和小芳互相看看,都笑起来。

    再说到这次调演,同时也会进行梅花奖的评比,张晨说,向南,希望你能给永城婺剧团,拿回一个梅花奖,这可是永城历史上的第一个。

    “叔叔,我会努力把戏演好,但那个奖,我不稀罕。”向南说。

    “南南!”谭淑珍呵斥道。

    向南伸出四根手指,朝张晨和小芳比划着,示意这是第四个“南南”了,张晨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站起来笑着:

    “不行了,不行了,这饭吃不下去了。”

    小芳和向南也在笑着,谭淑珍看着他们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

    四个人在土香园大酒店吃完饭,俩俩各自回家。

    张晨和小芳回到房间,打开门,意外地发现房间里灯亮着,小树坐在沙发上,张晨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树站了起来,叫道:“不用换鞋,不用换鞋,姐,你们两个跟我走。”

    “去哪?”小芳问。

    “去那边,四个老人都在等着你们,他们说了,不管多迟,今天都一定要等到你们,你们不去,他们就不睡觉了。”小树说。

    张晨和小芳无奈,只能转身往楼下走,小树跟在他们后面,像是押着他们。

    张晨和小芳,心里都已经猜出了八成,知道四个老人现在找他们,会是什么事,在此之前,张晨妈和张晨,小芳妈和小芳,已经分别说过他们的意见,大概是见这两个人,迟迟都还没有动作,他们急了,这才开始联合行动。

    小芳的脸绯红,心怦怦乱跳的。

    三个人到了张晨爸妈家,四个老人坐在那里,看到他们进来,一脸的严肃,张晨笑道:

    “哎呦,这么大的阵仗,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商量?”

    张晨妈妈白了他一眼,说:“你给我坐下。”

    张晨坐了下来,张晨妈妈语气和缓地说:“小芳,你也坐。”

    能坐的地方只有张晨边上的沙发了,小树还站着没有位子,小芳只能在张晨的边上坐下,有意地稍稍离远了些。

    张晨妈妈看了看小芳爸妈,小芳妈妈说:“你来说。”

    张晨妈妈点点头,她看着张晨和小芳说:

    “小昭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晨晨,小芳,我知道小昭的离开,你们很伤心,我们四个老人,也很伤心,只怕会比你们还要伤心。

    “但是,去世的人已经去世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晨晨,小昭走后,这么多年,北北一直是小芳在照顾,她对北北,就和自己的亲妈一样,晨晨,你不要没有良心。”

    “我知道。”张晨说。

    “你知道就好。”张晨妈妈转向小芳,“小芳,我这个儿子我知道,他很多时候,有点拎不清,不过,人还不是坏人……”

    “我们很喜欢他。”小芳妈妈说。

    张晨妈妈拉住了小芳妈妈的手,继续说:“小芳,你也不要嫌弃他年纪比你大好多。”

    小芳的脸绯红,低着头“嗯”了一声。

    “你们两个自己不说,那就我们来替你们说。”张晨妈妈说,“我们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小芳本来就是北北的亲阿姨,这一来,就是亲上加亲。”

    张晨笑道:“干嘛,你这是要点鸳鸯谱啊?”

    张晨妈妈伸手打了他一下,骂道:“我们还就是要点鸳鸯谱,还点定了,不管你们自己同不同意,我们四个老人同意了。”

    “我也同意。”小树笑着,“反正怎么都是姐夫,我都不用改口了。”

    张晨妈妈笑了起来,她说:“原来小芳在美国,我们也急,但那是干着急,小芳现在回来了,你们还这样不慌不忙的我们就着急了,小芳年纪也不小,就是现在生小孩,也已经是高龄产妇,小芳,你放心,等你小孩生下来,北北也肯定会很喜欢的。”

    这直接一下就跳到了生小孩,小芳大窘,低着头红着脸不作声。

    “我来问问。”小树说。

    小树说着就打通了张向北的手机,张向北正在上影像课,看到是小树的电话,赶紧接起来,压低嗓门说:“喂,什么事?”

    “臭小子,我问你,小芳阿姨要是和你爸爸在一起,你同不同意?”

    张向北迷糊了,他说:“他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吗?”

    “蠢蛋,我是说,小芳阿姨当你妈,你同不同意?”

    张向北一听就乐了:“这是最好的安排,快快,把电话给小芳阿姨,我现在就叫一声妈。”

    小树通话的时候,是开免提的,大家都听到了,小树把电话递给小芳,小芳羞了,一把把他推开。

    几个老人都笑了起来,张晨妈妈指着张晨骂道:“看看,你儿子都比你懂事。”

    但就是小芳刚刚把小树一把推开的动作,让张晨以为,几个老人这是在乱点鸳鸯谱,小芳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张晨看着他妈妈说:“你们这样,我和小芳都不敢住一个屋子了。”

    张晨这话,让小芳听出了他的不乐意,接下来,她一声不吭,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小芳先回的房间,张晨想走,被他妈妈拉住了,不仅他妈妈,连老张也气不过,开始教育张晨。

    小芳开门进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小昭的画像和骨灰盒,就哭了起来:

    “姐……”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小芳抹了抹眼睛,站起来走出去,打开门就怔住了,她看到张晨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电视上都是雪花点。

    小芳咬了咬嘴唇走过去,站在张晨的身旁,张晨抬头看着她。

    小芳说:“刚才爸妈他们说的事情我同意,你呢?”

1708 双拼

    上午,谭淑珍把车从出口开出地下停车库,去上班的时候,小芳正好从进口开进来,两个人没有碰到。

    小芳停好车,上楼,看到团队的人已经开始工作,他们根据昨天小芳的要求,把那几百份的计划书,拿出来重新筛选。

    小芳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她的邮箱里,是比这里更多的计划书,每天还会收到几份十几份新的。

    小芳有两个电子邮箱,除了名片上印的,有公司域名后缀的邮箱地址,还有一个私人的邮箱地址,这是小芳觉得有必要的时候,拿钢笔写在名片的背面,给对方的。

    现在,这个私人邮箱反倒变成了她的工作邮箱,真正重要的业务函件,客户都会发到这个邮箱。

    而那个有公司后缀的邮箱,每天都会被垃圾邮件和群发邮件塞满。

    她每天都习惯先打开这个私人邮箱,把里面需要处理的邮件先处理完了,有时间才去打开另外一个邮箱看看。

    小芳打开邮箱,看到有几封和双会集团收购案有关的邮件,赶紧打开,一封是美国财政部的外国在美投资委员会发来的,小芳把邮件浏览了一遍,打开附件,是洋洋洒洒十几页表格,小芳把表格填完,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发了出去。

    接着再打开西班牙农夫集团发来的邮件,这封是群发邮件,是他们农夫集团的董事会,发给所有股东的,告诉他们,香港的双会国际控股有限公司,正对他们集团发起收购要约,双方目前正在就此事进行洽谈。

    这邮件也群发给小芳,是告诉她,他们正按计划进行。

    小芳看完,把它下载到“shuanghui-3”的文件夹里,不用回。

    小芳接着处理了几封美国客户的邮件,还有他们已经投资的项目方的邮件,都处理完了,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钟。

    小芳接着打开另外的一个邮箱,看了两封就不想看了,这些邮件,要是把项目名称换了,从格式到内容都大同小异,连叙事风格都是一样的,都是那种很夸张的讲故事的风格。

    现在的人好像不这样,就不会说话,不会聊天了,国内是这样,国外也是这样,全世界都是这样。

    小芳在华尔街的时候,最头痛的就是有国内的所谓成功人士过去,晚上一起吃饭,拒绝吧,都是很好的朋友,有时候是客户出面邀请的,不去不好意思。

    去吧,每次见到的人长相虽然不同,名字虽然不同,但风格都是一样的,都是故事大王加半荤半素的段子手。

    这些人自己还都很得意,一副双眼和鼻孔朝天的狂傲,觉得自己简直是去解放美国人民,解放华尔街的,小芳看着,只是觉得厌恶,她不知道,人现在怎么都变成这样了,老老实实说话会死吗?还会不会聊天啊?

    中国人这样,老外也是这样,只是说着不同语言的故事大王。

    小芳最欣赏张晨这个姐夫的,是觉得他现在和当初那个,跟姐姐一起回家的会画画的男人,没有多大的改变。

    不管事业做多大,钱赚了多少,他总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始终保持着他的那份骄傲,骄傲不是张狂,骄傲是自信的表现,是根本不屑用其他的东西,比如豪车名表和存款等等,来虚张声势自己。

    骄傲的人连故事都不屑于讲。

    小芳看了两份计划书,就不想再看了,也不知道这些人,给多少风投公司投资公司,群发了多少份计划书,对这种东西,小芳本来兴趣就不大,不过今天心情好,才打开看看。

    小芳现在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心情还是无法平复,眼眶微微地红了。

    昨天晚上,她和张晨走回到了她的房间,张晨和小昭说:

    “小昭,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和小芳好好在一起的,还有,我也会侍奉爸妈,照顾好小树的,小昭,你就祝福我们吧。”

    小芳也和小昭说:“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姐夫和北北的,姐,以后不管我们搬去哪里,我们的家里,都会有你的房间,你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姐,你说好吗?”

    张晨和小芳,站在小昭的画像和骨灰盒前,小昭微笑地看着他们,他们觉得,在这里,当着小昭的面说这些话,比站在什么神父面前,对上帝起誓都重要,地球上这么多人,上帝认识谁啊,他认的过来吗,而小昭,只有这一个妹妹,只有过这一个亲爱的。

    小芳偎依在张晨的肩膀上,轻轻地说:“我姐会保佑我们的,我们和她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张晨点了点头。

    小芳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站起来和大家说:“走吧,我请你们去吃中饭。”

    大家都欢呼起来,小雅笑着凑过来,问:“老大,什么情况,今天有什么好事?”

    小芳笑笑,她想起了昨晚张向北说的话,她说:“这是最好的安排。”

    小雅说对对,“老大,你最好每天都这样安排。”

    “想得美!”小芳说。

    ……

    张晨早上从家里出来,没有去动感地带,而是直接去了求是书院。

    第一天,小芳似乎有些害羞,张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地从床上溜走了,等到张晨洗漱完毕,去了他妈妈那里,他妈妈看到他,就用力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骂道:

    “害我们昨天晚上还翻来覆去睡不着。”

    张晨笑道:“给你们一个惊喜不好吗?”

    “好,好。”他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老张看了看他,哼了一声,不错,你总算做了件人事。

    张晨心里明白,他和小芳的事,他父母都已经知道了,还没有等张晨问,他妈妈就和他说:

    “小芳已经在这里吃了早饭,去她爸妈那里了。”

    张晨匆匆吃完早饭,走出门,犹豫着要不要去小芳爸妈家看看,他也有些害羞,想想还是算了,晚上再见吧,反正他的情况和小树是一样的,他们以前是他的丈人老头丈母娘,接下来还是。

    张晨去求是书院,是有事和谭淑珍老谭商量,这事,他昨晚已经和小芳说过了,小芳也很支持,只是张晨自己心里还没有底,他在这方面没有关系,不知道和有关部门处理起来,难度大不大。

    张晨到了谭淑珍的办公室,老谭也过来了,张晨把自己的想法和他们说了,他是想对动感地带进行改建,把原来的动感地带拆了,改建成半亩田商厦。

    一楼到五楼,还是体育用品批发市场,采用店中店的形式,只是,会和他们杭城的物流基地结合起来,一部分仓储和批发的功能,转到物流基地去,这里,就作为那些品牌的形象店。

    根据要求,那几个国际大牌的面积还要更大,像耐克一家,他们就要求有五百个平方米以上,这样,他们就可以把所有系列的产品都展示出来。

    整幢楼,张晨计划建三十八层,六楼整个一层,是土香园大酒店,建成之后,将是杭城规模最大的酒店,六楼以上,是双子座,两幢都是写字楼。

    他自己公司的总部办公室也设在写字楼里面,大概会占两层,其他的部分,就用来出租。

    谭淑珍和老谭听完张晨的想法,谭淑珍说:“如果是完全商业开发的话,还要重新走土地收储中心,不过你这个是改建项目,可以打擦边球,相关的手续,我帮你去办吧。”

    张晨说好,谢谢。

    “不过,报批的时候,不要以什么半亩田商厦的名义,还是动感地带,不然你这个就不是改建,而是新建了,我们就以原来的动感地带批发市场,已经影响到市容市貌为由,要求改建,等到项目批下来,楼都造好之后,到时再来改名字也不迟。”谭淑珍说。

    张晨说好,没问题,不改也没有关系。

    “还有,也不要说什么自己用两层,其他的出租,反正卖是肯定不能卖的,租谁管你,就写上面是半亩田集团的办公楼,你这么大一个集团,谁知道你要多少办公室。”

    谭淑珍说,张晨说好。

    “算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报告还是我来写吧,写好让姚芬送过去你那里盖章就是,再把原来动感地带的权证,复印一套过来。”

    张晨拱了拱手说:“有劳了。”

    有人敲门,谭淑珍说进来,进来的是姚芬,来给谭淑珍送一份文件,看到张晨,姚芬就笑了起来,她说:

    “恭喜啊,姐夫。”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叫他老大。

    张晨的脸红了起来。

    谭淑珍奇怪了,问姚芬:“你恭喜他什么?”

    姚芬趴到了谭淑珍耳旁,耳语了一阵,谭淑珍笑了起来,叫道:

    “不错啊,张晨,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了,确实值得恭喜,我也恭喜你,走走,逃不了了,今天中午你请客,我们四个人都去。”

    老谭拍着沙发扶手说:“喂喂,你们在说什么?”

    谭淑珍翘起了两个大拇指,往一起并了并,和老谭说:“张晨和小芳,这样了。”

    老谭明白了,也笑起来,他说:“好好,还真是值得庆贺,不行,我要把天琳也叫过来,她还经常问起这事。”

    “不要叫。”谭淑珍说,“这个周末,把所有人都叫过来,让张晨再请一次,正式的庆贺一下,今天是预演,就我们四个。”

    老谭说好。

    四个人开车,去了延安路的土香园大酒店,走上门口的台阶,进了门,就看到小芳带着两个人在海鲜池点菜。

    “小芳!”

    姚芬叫了一声,小芳转过身来,看到他们,脸刷地红了,人就想往同事的身后躲,谭淑珍笑着说:

    “别躲别躲,小芳,不错啊,你们两个,真是心有灵犀,连吃饭都会想到一起,来来,我们拼桌了。”

1709 两个人

    这一顿饭吃完,连小芳手下团队的人,都知道小芳和张晨的关系了,开车回去的路上,小雅和小芳说:

    “土香园的菜真好吃,老大,你都是老板娘了,以后是不是你来这里吃饭都不用钱了?”

    小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本来来这里,吃饭就不用钱,怎么,不用钱的饭很好吃?”

    小雅看着小芳,扑闪着眼睫毛:“老大,你真是不知民间疾苦,对你当然无所谓,对我们这种刚刚翻身的农奴,太有所谓了。”

    “好好干,很快你也会无所谓的。”小芳说,“还有,我警告你,老板娘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地主婆?”

    “知道知道,我知道老大不是那种需要靠老板的人,你自己就是老板。”小雅赶紧说。

    “油嘴滑舌。”

    小芳骂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办法,人还真是不能处熟的,处熟之后,上下级的分界就模糊了,不过,小芳喜欢这样的氛围,而不是华尔街那样的。

    两点钟的时候,小芳要约见的两个人来了,都是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脸上的粉刺都还没有长净,一样都是瘦瘦小小的,穿着同样款式和颜色的羽绒衣,看样子是在服装店,一起杀价,才得以便宜买来的,衣服的下摆,都快盖过膝盖了。

    他们两个,一个叫吴越,一个叫盛春阳。

    两个人坐在那里,双腿并拢,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神情有些腼腆,小雅端给他们水的时候,他们说了一声谢谢,飞快地看了一眼小雅,又飞快地目光逃离,他们也不敢看着小芳说话。

    小芳感觉这两个人,和他们写的那个计划书很像,就是那种半开未开的状态,很真实,还没有学会怎么掩饰和隐藏自己,这样的人,难怪不会讲故事。

    小芳说:“请你们先介绍一下自己。”

    两个人互相看看,目光都在往后缩,都有让对方先来的意思,小芳抿嘴笑了一下,说:“吴越你先来吧。”

    吴越的脸稍稍红了一下,开始结结巴巴介绍起来:

    “我们两个,那个那个是同学,都是电子工学院毕业的,去年毕业的,然后,然后他现在在华磊公司里当程序员,然后,我目前还没有工作。”

    “毕业之后,一直没找到工作?”小芳问。

    “也不是,我在掏宝网工作了半年,然后,然后,前三个月是实习,后三个月是试用期。”

    “那怎么没有继续做下去?”小芳问。

    吴越老老实实地说:“他们没有要我。”

    小芳点了点头,转问盛春阳:“你呢,你怎么样?你们华磊公司是做什么的?”

    “我毕业之后就去了华磊公司,我们是做财务软件的,我现在还在这家公司。”盛春阳说。

    “你在哪里做什么工作?”

    “编程。”

    “写什么类型的代码?”

    “就是那种代码。”

    小芳笑了一下,她觉得不需要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小雅在边上摇了摇头。

    小芳说:“你们的计划书我看了,看得不是很明白,而且感觉,你们表达得也不是很清楚。”

    “对,对,我们都不会写,就是不知道怎么写,乱写的。”吴越说。

    小雅逗他:“胆子也太大了,乱写的就敢送过来了?”

    吴越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目光躲避,词穷了。

    小芳说:“但是,你们要找投资的话,你们都没有办法把你们要做的东西表达清楚,别人也搞不明白,怎么给你们投钱?”

    两个人又互相看看,吴越说:“我们有一个做好的网站,然后还没有上传,可不可以给你们看看。”

    “当然可以。”小芳说。

    盛春阳从电脑包里,拿出了一台厚厚的联想笔记本电脑,电脑上还贴着很大的“华磊”两个字,显然这是他的工作电脑,他接着又拿出了一个光碟,放进了光驱里,然后把电脑往吴越那边一推说:

    “你来。”

    小芳和小雅走到了吴越的身后。

    吴越点开g盘,再点开一个文件夹,小芳眼睛一亮,眼前这个网站的界面,和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网站的主色调是粉红色的,画面简洁,编排时尚,还带有一些优雅,一看就是那种很正规的,上档次的网站。

    “这是你们自己做的?”小芳问。

    “他设计,我编程。”盛春阳说。

    小芳招了招手,团队其他的几个人也过来了,有人一看就叫道:“真漂亮。”

    “小吴,你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小芳说。

    “好。”

    吴越一边点着一帧帧的网页,一边开始介绍起来,前面介绍自己还结结巴巴的人,这时候介绍网站的时候,口齿变得很流利。

    他们的这个网站,准确地说,应该是社区购物网站。

    在网站里,不同的人可以根据自己对同一件物品的喜爱,形成一个个小社区,在这里,你可以写你的心情日记,和大家分享,也可以写出你对这件物品的感受,同样和大家分享,赞同你的社区成员,会给你挂上一个风铃。

    每个人都可以作为发起人,分享你喜欢的服装和化妆品,形成以你为中心的社区,网站会给你介绍的这些服装和化妆品,自动匹配出几个不同的链接,比如掏宝网、京东、唯品会和当当,你可以互相比价格。

    同时,针对某一件商品,你也可以在里面形成自己的血拼团,然后去和商家杀价团购。

    所有品类的商品,会根据会员的评分自动排序,因为网名你可以随便取,但注册会员的时候,必须是实名认证的,所以这个评分也相对难做假,相对比较公允,没有注册会员的游客,是没有评分权的。

    小芳问小雅和另外一个女孩,要是有这样的网站,你们会登陆吗?

    小雅说:“我会,至少我不用去比来比去了,想买什么,哪里买便宜,它这里马上给我答案了。”

    另一个女孩说:“我也会,在这里可以和喜欢同样东西的人交流,很容易交到朋友,而且,像我这种选择困难症患者,可以把选择权交给其他人了。”

    小芳和吴越、盛春阳说:“你们这个,是个专业的女性社区购物网站,这些都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主要是他想。”盛春阳说。

    “你也有不少主意。”吴越说。

    小芳赶紧摆手,她说:“好好,你们两个,我看出来了,平时应该都是宅男吧?”

    两个人都点点头,小芳说:“两个宅男,整天在家里琢磨女孩子的购物心理,你们也真够可以的。”

    其他的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吴越和盛春阳脸红了,小芳说:

    “不要误解,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的话就是字面意思,我认为你们够可以的,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吴越问。

    “你们准备创业,就你们两个人吗?”小芳问。

    两个人都点点头。

    “那以后你们两个,谁当老大?”

    两个人都指向了对方。

    小芳笑了一下,再问:“你们两个,谁有管理的经验?”

    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小芳说:“网站真正上线之后,光靠你们两个人,肯定是不够的,还会招很多人,流量越大的话,需要的人就越多,不仅有专业的技术人员,管这部分人,你们可能在行,另外还有美工、文案、推广、客服、行政、财务人员,这些人你们两个谁管?”

    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你们原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小芳问。

    吴越说没有。

    “那你们现在开始想,你们有办法吗?”小芳追问。

    两个人都有些无助地看着小芳。

    小芳说:“这样,我实话告诉你们,就你们的这个网站,我们可以投,但要是只靠你们两个人,还形成不了一个完整的创业团队,钱投给你们,必然会打水漂,而且,我还告诉你们,就你们目前这样的状况,不要再找投资了,没有人会把钱投给你们的。”

    两个人互相看看,再看着小芳的眼神,已经有些绝望了。

    小芳的话锋一转,口气也放缓了,她说:

    “当然,我们也可以给你们配ceo,但我们给你们配的ceo,一来你们可能养不起,二来,很容易就会产生矛盾冲突,我们一般都习惯当旁观者,给出旁观者的建议。

    “我现在给你们的第一条建议就是,最好你们自己能组建一个完整的团队,对了,好好想想,你们的同学和朋友们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吴越有些骄傲地说:“他们比我们还菜。”

    盛春阳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趴到吴越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什么,吴越犹豫地问:“可以吗?”

    小芳笑笑:“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我可以知道吗?”

    盛春阳说:“吴越有个姐姐,在一家公司当办公室主任,我说我们可以找她。”

    “可以啊,你这个姐姐,你现在能联系上吗?”小芳问。

    吴越说可以。

    “你打电话给她,看她能不能抽时间过来,要是她能过来,我想见见她。”

    吴越说好好,我马上打电话给她。

    小芳拿起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吴越,吴越按号码的时候,手都在抖,电话通了,吴越叫了一声“姐”,看了看小芳他们,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低声和他姐姐解释着,过了一会,他走过来问小芳:

    “我姐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小芳说。

    吴越马上和他姐说了,又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了他姐,紧张地叫着:“你记一下,你记一下,不要搞错了。”

    挂断电话,吴越长长地吁了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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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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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