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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10 女人街

    吴越的姐姐名叫吴欢,二十六岁,目前在杭城一家做医药连锁经营的公司担任办公室主任,她毕业于长沙的一所什么技术学院,那学校的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野鸡大学,也是疑似野鸡大学。

    小芳知道,凭这样的文凭在职场,最多只能侥幸让你进入某一家公司,从事最低级的岗位,那种初中生都可以干的岗位,后来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果然,吴欢最早进入公司,干的是配送员,也就是每天跟着面包车,从药品仓库,往公司分布在杭城各处的连锁药店,配送药品。

    吴欢脸圆圆的,剪一头短发,人不好看,但也不丑,属于那种很普通的类型,小芳和她聊天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语言很明快,表达很直接,没有多余的修饰词,也不会绕来绕去,让你马上就能知道她说什么,要什么。

    小芳问她:“你知道吴越他们在干什么吗?”

    “知道,工作也不去找,要我养着,我怎么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小芳和吴欢说:“我很看好他们的项目,可以投资,但就凭他们两个人,组不成一个创业团队。”

    吴欢说:“我知道,要是他们两个,公司肯定关门。”

    “你可以加入他们的团队吗?也就是和他们一起创业?”小芳问。

    “我想想,这事情太突然。”吴欢说。

    小芳说:“当然,我可以给你时间考……”

    “我想好了,我可以。”吴欢说。

    小芳吃了一惊:“这么快?”

    “对,我同意赌一把。”

    “赌?怎么说?”小芳问。

    “很简单,我弟弟他一门心思都在这上面,不让他试一次,他不会死心的,我就陪他走一次,不管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我这个姐姐,也尽力了。”吴欢看着小芳说。

    小芳点点头,她说:“吴欢,我知道你在现在的单位,能做到今天这个职务,很不容易。”

    “确实,我努力了五年。”吴欢说。

    “所以我要提醒你,如果创业失败,你可能就什么也没有了。”小芳说。

    “没关系,大不了找个工作,重头再来。”

    小芳的心里动了一下,禁不住又看了一眼吴欢,这话似曾相识,她在林淑婉那里听到过。

    小芳转向吴越和盛春阳,和他们说:

    “我现在必须把你们后面的路,和你们说一下,这不是预言,而是根据我这么多年,和成千上万个企业打交道,研究各个类型的企业,形成我个人的经验,我和你们说的,是从我个人经验出发的判断,不一定会全对,但基本会对,你们愿意听吗?”

    吴越和盛春阳,包括吴欢都点了点头。

    小芳说:“我必须先破除你们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你们永远不要期待你们的这个项目,有一天会超过掏宝网或亚马逊,要是有人这么和你们说过,那是在忽悠你们,要是你们自己这么想,那是你们想多了。

    “为什么?因为这是消费者的购物习惯和心态,还有像你们这样的社区型的购物网站本身决定的,它注定只能获得小部分的拥趸,大多数人在网上购物,还是图的快、省事和便宜,很多人上掏宝网,收到货后,是连评价都懒得去做的,都是系统默认好评。

    “还有一小部分人,还需要系统确认收货付款,这部分人,根本不可能成为你们的会员,还有一部分人,没有这么极端,但他就是上网单纯购物,不喜欢什么社区,哪怕你们那个货比几家的功能,也不能改变他们的消费习惯。

    “还有,任何的网上社区,都会有被人厌倦的时候,它的粘连性很差,前几年大家都在偷菜,都注册了人人网,现在还有多少人会登陆人人网,恐怕去找美剧的,都比登陆社区的人多了吧?

    “所有这些,都注定你们的网站只属于少部分人,而不能覆盖所有的消费者,当然,我这样说,不是否认你们这个网站的价值,而是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个是属于阶段性的网站,也就是在一段的时间里会有价值,但最终会被消费者舍弃的网站。”

    “那就不值得做了?”吴欢问。

    “不是,不是说阶段性的东西就没有价值,而是要有清醒的认识,在这个阶段里,把它的价值最大化,看不清这点的,大有人在,最典型的就是中国化工网,当初阿里巴巴想收购的时候,他们的老板自己觉得,自己还可以走得更远,不肯出售。

    “但现在,他们就是想把自己送给阿里巴巴,阿里大概也不会要了,因为阿里的诚信通和中国供应商,已经把中国化工网的业务全覆盖了。

    “我们购买和使用的所有东西,都是阶段性的,不管是衣服、食物还是化妆品,大到汽车和房子,所以阶段性的东西也是好东西,但是你不能说二十岁的时候,还去穿你十六岁时候的衣服,哪怕这衣服当时给你带来再多的回头率。”

    “有道理。”吴欢点点头说。

    “网站也一样,掏宝和京东、亚马逊,也一样会有被淘汰的那天,他们也是阶段性的产品,只是这个终点,目前还看不到。”小芳说,“我和你们说这些,是要让你们有个清楚的认识,你们这个网站,寿命比他们都会短,是属于从开始就看得到结束那天的。”

    小芳看着对面的吴越和盛春阳,又强调了一次:“这个很重要,你们明白吗?”

    吴越和盛春阳点点头。

    “说,明白不明白,说出来会加深印象。”小芳说。

    吴越和盛春阳说:“明白了。”

    “好,你们明白了,我就来和你们说说,你们网站的终点在哪里,终点会有两个,一个是……我这个人,很讨厌一切项目,以纳斯达克上市为目的,但你们这个网站的终点之一,还就是去纳斯达克上市,经过几轮的融资之后,最后去纳斯达克上市不难。

    “但是,相信我,上市之后,不是你们的起点,虽然我很讨厌这么说,只会是你们的拐点,之后你们这个网站会慢慢式微,而不是更加强大,有些东西,是连钱都挽救不了的,不是说有钱就可以,到那个时候,怎么选择是你们的事情。

    “我肯定会选择在上市的时候获利离场,这是我现在会投资你们的目的,但到拐点,我必须离场,我也必须对我的客户负责,不然我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投资人。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当你们的流量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掏宝或者京东会来收购你们,和他们相比,你们只是一只蚂蚁,但就是蚂蚁,他们也受不了你们分散他们的流量,他们不会创造另一只蚂蚁来和你们pk,最简单的,就是把你们直接收购了。

    “到了那个时候,不要犹豫,价格合适就卖,不要还想着继续纳斯达克上市,那个路更加漫长,还有可能没走到的时候,你们的流量就已经开始萎缩,价值在流失,所以,有这个机会出现的时候,相信我,我们会帮助谈出一个好价钱,你们只需要同意就可以,明白吗?”

    “他们不明白,我也明白了,水果都还需要最新鲜的时候,才能卖个好价钱。”吴欢说,小芳笑了起来。

    “到那个时候。”小芳轻咳了一下,继续说:

    “吴越,你可以兜里拿着大把的钱,正式留在掏宝了,你们,盛春阳和吴欢,我们可以把这个作为谈判条件之一,你们也一样可以揣着大把的钱,在掏宝网有个不错的岗位,但作为创业者,你们的路走完了,至少是阶段性的路。”

    小芳看着他们问:“你们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吗?虽然有点残酷。”

    吴越和盛春阳互相看看,说可以,吴欢说,我也可以,反正到哪里都是打工,掏宝比我现在的公司还强点,我可以接受。

    “好了。”小芳直起身子,往椅背一靠,说:“该说的已经说了,现在回到这个项目上来,吴欢,你什么时候可以离职?”

    “要是我不要绩效奖金的话,马上可以离。”吴欢说。

    吴越赶紧说:“不要了,不要了,姐,要什么奖金啊。”

    吴欢看了看弟弟,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可以不要。”

    “那行,我给你们的项目,估值人民币一千万,可以吗?”小芳说。

    对面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小芳笑道:“当然,你们要是觉得太低,也可以请第三方评估,不过,你们有东西给他们评吗?我建议不如省了那个麻烦。”

    吴越和盛春阳连连点头,吴欢说:“可以了,我还觉得他们那东西,了不起能买个三五十万。”

    小芳笑笑:“三五十万,把人招齐,必要的设备买买,就没有钱发工资了。”

    三个人也都笑了起来,小芳说:

    “公司估值一千万,我们公司占股百分之四十,也就是说,我可以给你们四百万,那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你们商量一下,怎么分配。”

    小芳说完站了起来,走开去,留他们三个人在那里商量。

    只不过过了五分钟,吴欢就叫道:“我们商量好了。”

    小芳走了过去,小雅也马上跟过来,吴欢递了一个纸条给小芳,小芳看到上面的股权分配是吴越和盛春阳各百分之二十五,吴欢百分之十,小芳把纸条递给小雅,和她说,你去起草协议。

    小芳和他们说:“协议起草好,你们看看没有问题就可以签字,四百万马上就会支付,你们明天就可以干活了。”

    三个人又是一惊,吴欢问:“这么快?”

    小芳笑笑:“怎么,我们还要等谁批准吗?”

    “哦哦,你是老大,当然你说了算。”吴欢说,吴越和盛春阳互相看看,灿烂地笑了。

    小芳想起来了,她说:“你们还没有工作地点吧,这样,刚开始也不会有很多的人,要是不嫌弃的话,你们可以在这里挤挤,我们这个团队,在这里也就过渡半年十个月,我们搬走之后,这整套的房子,都可以给你们使用,这样,你们也可以节省一点开支。”

    小芳的想法是,这是一个年轻的不成熟的团队,需要在边上不时地帮帮他们,同时,自己杭城的团队,也是个年轻的团队,让他们近距离看看,一个项目是怎么从无到有做起来的,对他们也是经验的积累。

1711 两个人的夜话

    到了周六的那天,谭淑珍只是说让张晨请客,庆祝他和小芳走到了一起,张晨满口答应,不就请个客嘛,多大点事。

    等他和小芳到了延安路的土香园大酒店,还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楼上一边的五个包厢,中间的隔板全部取掉,五桌都坐满了。

    张晨骂谭淑珍:“你这是干嘛,要昭告天下吗?”

    谭淑珍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对,就是要昭告天下。”

    张晨看到来的人里,有慧娟和雯雯,心虚了,他感觉这该死的谭淑珍,大概知道些什么。

    张晨因此不敢吭声了。

    谭淑珍当然知道慧娟和雯雯喜欢张晨,而且猜测,他们的关系,已经往前跨了一大步又收了回来,谁让她是张晨肚子里的蛔虫呢,她还特意给刘芸打了电话,刘芸也欣然和小米一起来了。

    谭淑珍觉得,很多事情不用解释,请她们来吃饭,就是最好的解释,她连曹敏芳和老谢也叫过来了,老谢是作为张晨的朋友,也正好要回总公司汇报工作,谭淑珍叫曹敏芳来的目的,是觉得三亚山高皇帝远的,但你至少需要过来见见老板娘。

    虽然小芳从来也没有打算插手干预张晨公司的事,以前还主动帮忙,以后她打定主意,就是主动帮忙也不会,除非张晨请求她。

    赵晶晶、徐巧芯、赵欣、海根、葛玲、二货、倩倩、小莉、李薇、小武等等,张晨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谭淑珍都叫来了,其他的像是汉高祖刘邦和瞿天琳、吴朝晖、桂花姐、林淑婉、老杨这些朋友,一个都不落。

    剧团那里,向南也带着冯老贵、吴老师和殷桃来了。

    老万和郑慧红、钱芳和李阳也来了。

    小芳看到这么多人到了,也很高兴,她和谭淑珍说,这么多人,太好了,那我们连婚礼都不用办了。

    “你敢?”谭淑珍说。

    “真的,淑珍姐,只要两个人好就可以了,办什么婚礼啊,我真的不想那么麻烦,再说,我们也没有那个时间。”小芳说。

    张晨想起来了:“我和小昭,也没有办过婚礼。”

    谭淑珍瞪了张晨一眼,骂道:“你想那么便宜,娶了人家两个女儿,一场婚礼也不办?”

    小芳嘻嘻笑着:“小树不是已经办过了吗,可以满足老人家了,我们就免了。”

    谭淑珍无奈,她摇了摇头,说:“再说吧,先听听老人的意见。”

    “老人不会有意见的,我们在一起,他们就已经很开心。”张晨说,“他们现在最想的,是尽快看到小芳的肚子大起来。”

    “去你的!”小芳嗔道。

    谭淑珍忍不住笑。

    这么多的人在一起,当然很热闹,大家都纷纷举杯祝贺张晨和小芳,慧娟和雯雯,也跟着大家一起举杯祝贺,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刘芸端着杯子,走过来,笑意盈盈地和张晨、小芳说:“祝贺你们!”

    张晨和小芳赶紧说谢谢,小芳和刘芸说:“刘芸姐,我明天搭你的车回上海。”

    刘芸说好,没问题。

    这一顿饭,有二货、吴朝晖、老唐和李阳这几个活宝在,又吃又喝又闹,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才散。

    张晨和小芳回到家里,洗完澡,两个人觉得肚子还是撑的,就去外面的沙发坐,小芳头枕在张晨的大腿上看电视,看了一会,朝张晨看看,发现他目光呆滞,在想着什么,并没有在看电视,小芳问: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公司的事。”张晨说。

    小芳坐了起来,问:“公司里有什么事?”

    “前面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了老万,就想,你看看,像小莉、葛玲,还有海根哥他们,差不多都是和老万同时间到公司的,哦哦,老万比他们早一点,他是在三堡的时候就来了,不对,小莉更早,我和你姐还在四季青开店,她就是我们的营业员了……”

    “不管这些,你想说什么?”小芳打断了他的话。

    “我就在想,老万现在的收入,是他们的几倍,是不是不合理,照理说,他们也像老万一样努力了,只不过是在不同的公司。”张晨说。

    “没有绝对的合理的,行业不一样,公司也不一样,他们是上市公司,收入当然会高一些。”钱芳说。

    “为什么上市公司,就可以高一些?”张晨问。

    小芳拿过遥控器,干脆把电视机关了,小芳说:

    “上市公司的薪水,是董事会定的,董事会在定这些薪资标准的时候,老实说,他们是不负责任的,因为钱也不是他们出,而且,公司的高管,很多都是董事会成员,他们当然胳膊肘往自己拐。

    “还有,薪资只是一部分,还有分红,这样收入就高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些也要赚出来啊,我没感觉那些上市公司,比我们公司更会赚钱。”张晨说。

    “也有一帮蛀虫,就把好好一个公司,就这么分掉的,强取豪夺,到自己口袋,没几年,上市公司完蛋了,董事和高管们,个个油满肠肥的,这样的公司,还真不少,国内国外都有。”小芳说。

    “不去想这些王八蛋。”张晨说。

    “你的公司要是上市,赵晶晶他们的收入,也会提高,怎么,你想上市?”小芳问。

    “不想不想,我不想惹那个麻烦。”张晨赶紧说,“有没有办法,不上市又让他们多些收入,我是说,不是那种直接塞钱的,那样只会把人养懒了。”

    “当然有。”小芳说,“我们国内,是过度宣传了,所以搞得大家好像以为,上市公司是最好的公司形式,其实不是,上市公司的缺点很多的,比如为了过分的追求财报好看,只求眼前利益,而不注重公司的长远发展。

    “还有企业的再发展能力和资金也会不足,就像我前面说的,钱都分完了,你还怎么投资,只有靠发新股和再融资,把泡泡吹得越来越大。

    “碰到野蛮人恶意收购的时候,那就更麻烦,整个公司会变得很脆弱,就是没有野蛮人,上市公司的治理结构,比较那些没上市的公司,也很难保持稳定和长期的一贯性。”

    “有这么多的毛病,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上市公司?”张晨不解了。

    “上市公司的发达,还真不是因为经济发展的需要和企业的需要,你知道谁最需要吗?”小芳问。

    张晨摇了摇头。

    小芳说:“金融市场,也就是那些玩金融的才最需要,要知道整个股市的设计,从一开始就不是企业家在做,而是银行家在做,是他们炮制出了这么一整套游戏规则。

    “包括期货市场和货币市场、债券市场,都是金融家设计出来的,他们可不是慈善家,更不会无利起早。

    “所以在股市里,上市公司永远都是配角,是他们的玩偶,在股市里,你上市,一大堆的人跟着你赚钱了,券商、投资银行、评估公司、律师楼、公证行等等,你退市,公司和股民可能血本无归,但他们一毛钱损失也没有。

    “你在股市里买卖股票,你亏你赢,他们都赚了,你要增发,他们又赚一轮,因为这个市场就是他们设计出来的,只有他们才会稳赚不赔,所以这些上市公司,看起来很风光,其实是进入了人家金融玩家的丛林,被他们围猎。”

    张晨点点头说:“我有点懂了。”

    “你说你不想上市的时候,我理解,也支持,因为我知道,资本市场是一回事,实际的企业运作,公司运作又是另一回事,和上市公司比起来,像你这样单一股东的公司,反倒是最稳定和没有风险的,我不是说经营风险,经营风险什么企业都有。”

    “我明白。”张晨说。

    “而且,像你这样的公司,只要公司的老板格局够大,眼光够远,他可以保持公司的长期发展,同时,从公司的决策上来说,效率也最高,像你要投资什么新项目,是不是你说了马上就可以做?要是上市公司就不可能,至少要经过董事会,重大决策,还要经过股东大会。

    “有人会说,这样一人的决策,会造成决策失误,其实是瞎扯,我一个人,决策失误的时候,要亏的是我自己的口袋,那一大堆十几个董事,他们决策失误,丝毫影响不到他们的口袋,你说谁的决策会更慎重?

    “上市公司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怪胎,它的股权很分散,看起来很民主,但他的决策民主吗?上市公司从制度架构上,又保证了董事会的决策权,甚至是董事长的一言堂,这不是笑话吗,如果是这样,你分散股权,能够带来什么?分散股权的时候,把监督权同样分散了。

    “为什么很多国内的国有企业,变成上市公司之后,没有变得更好,而是更糟,就是因为上市了,管理者没变,公司的经营模式没有变,决策机制也没有变,相反,监督的机制反而丧失了,以前一个工人,看不惯,还敢去掀厂长的桌子,上市之后谁敢?

    “我见过太多的上市公司,他们的董事会,可以说就是暗箱操作,没有人管,谁来管啊,我买你股票的,今天买明天卖,我管你虚报业绩也好,违规操作也好,只要你能想办法让股票上涨,让我赚到钱就可以,你董事会怎么决策,关我什么事。

    “有几个买股票的,会去研究这个公司到底怎么样?大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万一你公司倒闭的时候,我手里的股票已经出清,不要砸在我手里,就谢天谢地了,其他的,随意。”

    “这么说,我不上市还是对的?”张晨笑道。

    “就算对吧,至少你现在也上不了市。”小芳笑道。

    “怎么可能,我这么好的公司怎么还上不了市?”张晨不服气了。

    “就是因为你公司太好了,才上不了市。”小芳笑道,“你的资产负债率那么低,银行存款那么多,人家一看你就不是缺钱的企业,上市是为了融资,你不缺钱为什么上市?”

    张晨愣在了那里。

    小芳说:“马老师那个公司在香港上市,是几个我原来华尔街公司回来的人帮他做的,当时,就马老师那个公司,资产负债率也是很低,根本就上不了市,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张晨问。

    “帮他做了天喵商城,从每家商户手里,收了十万到几十万的保证金,这部分钱,都写在报表的负债这一边,这样,他的资产负债率就上去了,这才达到上市的条件。”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晨点点头,他看着小芳说:“不过,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怎么能够不上市,又能让他们增加收入,还不是硬塞钱的那种。”

    “有有有有有有有……”小芳一迭声地叫着,“我马上告诉你。”

1712 他年葬花

    “不要去管股权,就在公司的利润分配上想办法,每年年底,进行利润分红。”小芳说,“也就是从公司的年利润里,拿出一定比例,给大家分红。”

    张晨说可以,这个办法不错。

    “我会帮你设计一套评分的模型,从公司最低级的管理人员开始,一直到几个副总裁,分出十几个档次。

    “这一套评分模式,在考虑到所担任的职务以外,也考虑在公司的服务年限,这样,有些在公司五年以上的老员工,哪怕不是管理人员,同样可以参与分红,这可以在提高大家积极性的同时,也提高员工对企业的忠诚度,同时,也是为了兼顾公平。

    “比如像徐巧芯和小莉,现在小莉的级别比徐巧芯差一档,在职务的评分上,她会吃亏,但因为她的资历比徐巧芯老,又有加分项,这样她又不会吃亏。

    “有了这一套评分系统后,其实不用评,都是硬杠子,每个人的情况往里面一套,分数就出来了,一年评一次,用于分红的依据,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是,参与分红的人数,是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而扩大的,你规模扩大了,才会需要更多的管理人员。

    “而且,一个管理人员要是自动离职或被开除,分红就没有了,他的岗位,就会有人顶替,顶替他的人,就取得了他原来分红的资格和等级,这样做,我觉得比期权还要合理,见效也更快,而且,它是和公司的管理结构挂钩的,能更加保证这个结构的稳定。”

    张晨说好,那你说这个比例多少合适?百分之八十怎么样?留百分之二十的利润给自己,我够养家糊口了。

    小芳笑道:“家不用你养,我也会养。”

    “那你同意我这样做吗?”张晨问。

    “那是你的公司,你不用听我的意见的。”小芳说。

    张晨摇了摇头:“不是,小芳,以后就是我们的公司了,我和你说,有时候我想起你姐的时候,你知道我感觉到最歉疚的是什么吗?”

    小芳说不知道。

    “就是我觉得,我以前很多时候,都太武断了,不管干什么,我都是自己决定了再告诉她,我就是觉得你姐都会无条件支持我的,我这样,你说,是不是有点在欺负她?”张晨问。

    小芳摇了摇头,她说不是,“你这个是信任,就好像你站在高处,往后面倒去,你知道下面肯定会有人接着你一样,两个人能够建立这样的信任,很不容易。”

    “谢谢你,小芳。”张晨说,“不过,我以后还是想公司里有什么事情,都和你商量,你也帮帮我,好吗?”

    小芳的身子靠了过来,她偎依在张晨的怀里说:“好,我会的,不过,我还是要和你说,我和我姐一样,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那这个呢,就是把利润拿出来给大家分红?”张晨问。

    “支持。”小芳说,张晨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还有,我说过,我也有钱,家里我也会养,老人和小孩,我都养得过来,不用你管。”小芳说。

    张晨笑道:“那我是不是百分之二十都太多了?”

    “可以这样。”小芳说,“你就拿百分之五的分红,还有百分之十五,作为公司留存,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道公司会不会碰到什么突发事件,所有的利润都分掉,也不好,你总不能到急需的时候,又让大家集资吧。”

    张晨说好,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就听你的。

    小芳“嗯”地点了一下头说:“我会尽快把模型做出来,这样,今年年底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实施了,到时候,再看到老万,你就不用觉得心里不好受了。”

    ……

    今天是周日,公司里不上班,刘芸把小芳送到了“世纪锦绣”,两个人约好一起吃晚饭,刘芸接着开车回家。

    回到了家里,坐在沙发上,刘芸禁不住就流下了眼泪,她知道,张晨以前是朋友,以后也只能继续是朋友了,有些人,还真的是错过了之后,就永远错过了。

    孟平住院的那一段时间,刘芸每天开车接送张晨,有一度,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再往前一点点,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刘芸看着那个在副驾座上软塌塌的张晨,一度感觉,他就在自己的怀里,需要自己的安慰和呵护。

    刘芸很珍惜这一段过程,没想到这么快,这就只能是回忆了,而且是只能封存在她一个人的回想中的回忆,不是那种有朝一日,可以拿出来分享的,并且带点甜蜜的嘲讽的回忆。

    拥有那样的回忆的两个人,是多么美好啊,刘芸希望自己和张晨有一天可以,但是现在,这扇门被关闭了,很沉重,关闭了之后,就再也打不开。

    就像当初她看到张晨和小昭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他们很适合一样,当周五的时候,谭淑珍打电话告诉她邀请她的时候,放下电话,刘芸再想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张晨和小芳也很适合,他们在一起,不会有意外了。

    自己之前怎么从来就没有想到张晨和小芳会走到一起,自己早该想到啊,小昭去世这么多年,小芳一直也没有异性的朋友,她难道不可能就是在等吗?

    她家里的老人们难道不着急吗?现在知道了,他们也是在等水到渠成的这一天。

    再想起张晨和小芳,刘芸叹了口气,她觉得他们的一切,真的就是水到渠成。

    祝福他们吧!

    刘芸任凭着眼泪肆意地流着,她连擦也懒得去擦,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受够了,你要哭就哭个痛快吧,刘芸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她还就是想看看,一个人的眼泪到底有没有流干的时候。

    从张晨开始,再扩展到其他的种种,刘芸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经历过的委屈是这么多,值得一哭的事情是这么多,那就哭吧,哭痛快了,今天哭完了,我刘芸就不再哭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刘芸拿过茶几上的纸巾,擦了一下,发现纸巾是干的,原来眼泪真的是可以流完的,只是自己忘了记录时间了。

    刘芸站起来,走进那个房间,那个挂满张晨设计的衣服的房间,刘芸前段时间还设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把张晨带到这扇门前,打开来,让张晨吓一跳。

    然后,你要是想嘲笑我你就来吧,亲爱的我就是一直喜欢你,一直在暗恋你,怎样?

    你舍得继续嘲笑吗?

    那一天的刘芸想到这里,还得意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这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了,这样的场景,永远也只能存留在自己的想象里了。

    刘芸拿过角落里的纸箱子,开始一件件收下架子上的衣服,叠好,放进纸箱里,很快一只纸箱子就装满了,刘芸用封箱带把纸箱子封起来,再封箱子的时候刘芸想到,这箱子今天封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打开的时候。

    刘芸笑了一下,她想起红楼梦里的葬花吟,觉得自己封箱子的这个动作,可真是像林黛玉葬花,刘芸忍不住低吟起来: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当吟到“花落人亡两不知”时,刘芸突然觉得心里一酸,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是啊是啊,等到有一天自己也不在的时候,这一箱箱的衣服,它们的命运还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肯定不会比那个法国佬克莱芒的曾祖父留给他们的那些画幸运,还会被张晨买来,漂洋过海,最后一幅幅被清洗干净,修补完整,挂在‘河畔油画馆’展出。

    想到了张晨,刘芸忍不住坐在地毯上,嚎啕大哭起来,这才知道,原来人的眼泪是流不干的。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哭够了,刘芸站起来,拿过第二个纸箱子,继续开始装起来,装衣服的时候,自己买这些衣服,收到这些衣服时候的那种欣喜,又浮现在刘芸的脑海里,刘芸禁不住又流下了眼泪,她就这样一边哭着,一边把衣服一箱箱装好封好。

    也不知道有多少眼泪,被她一起封到了纸箱里。

    把这些衣服都装完了,刘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也不知道是干累了,还是哭累了。

    刘芸走到外面客厅,吓了一跳,露台外面的天都开始阴下来了,刘芸拿起茶几上的电话看看,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小芳打来的。

    “要死!”刘芸惊呼一声,赶紧拿着电话跑进洗手间,打开灯,对着镜子一看,自己的两只眼睛,肿得就像两个桃子。

    爬,就这个鬼样子,怎么一起吃晚饭?

    刘芸给小芳回过去电话,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晚饭就不去吃了。

    小芳一听就慌了,叫道:“刘芸姐,要不要紧,我马上过来。”

    刘芸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已经睡下了,睡一觉就好,等睡醒了,要是时间还早,幺妹,我喊你宵夜。”

1713 他们在巴黎 (谢谢人间的椅子成为盟主!)

    应观众的强烈要求,“河畔油画馆”的《归来——一九一一至一九三三的他们》专题展览,延迟到了三月十日才结束,紧接着,赵欣和小树他们晚上忙了一个通宵,进行布展,姚芬还有葛玲也带着设计师们过去帮忙。

    第二天,三月十一日,《他们——一九一0年至一九四0年在巴黎》专题展,在“河畔油画馆”隆重展出,这次展出的就是那一个大集装箱里面的作品。

    国内还没有哪一个画展的开幕,吸引来了这么多的外国驻华大使和总领事,他们在台上站成了一排,共同剪彩。

    不仅这些本次展览当中,有作品展出的画家所在国的大使和总领事,连法国驻沪总领事也来了,这个展览里虽然没有法国画家的作品,但当时全世界各地,有这么多的画家都在巴黎求学,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得意的,值得参与的事情。

    “他们在巴黎”,这是多么值得巴黎人法国人骄傲的事情。

    和这些大使和总领事一起来参加画展的,还有他们国内的媒体记者,加上“河畔油画馆”前一个画展就在国内引起了轰动,这一次,国内的媒体也齐聚在这里,加上急迫想进馆参观的观众,把“河畔美术馆”门口的停车场,挤得满满当当。

    幸好赵欣他们已经有所准备,这一天来参加开幕式的所有车辆,都停在了艮山电厂大门外的马路两边,还有引导到边上的小区里,桂花姐让小区的保安,也过来帮助赵欣他们维持秩序。

    来参观的观众里,有一半是国美的师生,这个展览,没展出之前,就在国美引起了轰动,源出于小树把其中一些画的照片,传给了自己原来在国美的同事和老师学生们看。

    大家看了都吃一惊,没想到像越南、墨西哥、秘鲁、柬埔寨、斯里兰卡等等这些原来根本不起眼的国家里,还有这样的一批画家,他们的作品竟然不俗,这让大家大跌眼镜,把这事再传给自己的同事和学生,这一个展览,就在国美未展先红了。

    柳青他们也来报道了这次展览,不光光是作为新闻作了报道,还准备做一个专题,张晨给柳青出了主意,这一次,不光光是他出镜介绍这些作品,也让小树出镜,作为国内一流的青年画家,和“河畔油画馆”的驻馆画家,从他的角度,聊聊自己的感受。

    柳青对这个方案大加赞同,小树却推却说不行不行,让我就这样说说可以,说给很多人听,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张晨说:“你不知道说什么,那平时在油画馆怎么给小朋友讲解的?我听说你的讲解,反应还很不错。”

    “那都是小朋友啊。”小树说。

    “你是在诓他们?”张晨问。

    “没有,没有……”

    柳青笑道:“那你就当我们是少儿节目,镜头后面都是小朋友好了,而且,你紧张什么,一次不行来第二次,两次不行来第三次,一直拍到你忘记紧张为止。”

    小树无奈,只能答应了,开拍的时间定在晚上九点半,油画馆闭馆之后。

    “那你准备一下。”柳青和小树说,“还是和你姐夫一样,不需要准备?”

    “我可不行。”小树说。

    柳青跟着张晨去了动感地带楼上的办公室,她缠着张晨,让他近期一定要安排出时间,去欧洲一趟,张晨感到有些为难。

    “河畔油画馆”的扩建工程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天空之城”电子商务产业园里,他们自己工厂的建设也到了后期,很多设备和管道、电路的安装,张晨才是最有经验的。

    他可以根据以后实际的需求,给那些从来没有做过服装厂建设的施工队,给出现场意见,很多东西,设计师画不出来,画出来的也不实用,不是像张晨这样从小到大,几次亲历工厂建设的人,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安装和布置才是合理的,后期再来更改,烦不胜烦。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动感地带的改建方案,还没有最后批下来,这是他今年的重头戏,一天没有下来,他就心里忐忑,就是去欧洲也放心不下。

    “能不能推迟几个月,七八月份再去?”张晨和柳青说。

    柳青说不行,那样手上的素材就不够,剪不出那么多的东西,《画说》的播出要断档了。

    “那就做几集国内的?”张晨问。

    “你怎么赖皮啊?观众都已经接受我们现在这样的安排了,《画说》说国外的,《一个人的油画史》说国内了。”柳青说。

    “那就做我们买来的那些画,那些画也很有说头。”张晨想出了一个变通的方案。

    柳青看着他,有些生气了:“你不是说那个要做一个专题吗?我都已经把专题往上报,上面都同意了,同一批作品,你想做两次?”

    张晨摇了摇头,他也没有招了。

    柳青的心里,也有些烦躁,不过她没有把自己的烦恼和张晨说,柳青烦恼的是他们的节目,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收视率下降的很厉害,不光他们节目,是整个电视台的节目收视率都下降得很厉害,观众们好像都跑去看几个地方台花样百出的选秀节目了。

    而做选秀节目,他们央视怎么做也做不过地方台,央视的导演都是做晚会出身,习惯了宏大叙事,都是以教育和指引人的姿态出现的,怎么会习惯放下身段,为了收视率去讨好观众,再说,他们是央视,本来就不能唯收视率。

    话虽这么说,但对不管什么电视台来说,收视率还是很重要的指标,他们的文艺节目都如此了,专题节目就更加,柳青他们的节目比较起来,还算是好的,像前几年红得一塌糊涂的《百家讲坛》,更加凄惨,都快到下架的边缘了。

    对柳青他们这样的制作人来说,你千辛万苦拍出来的东西,结果没有多少人看,那是多么扫兴的事情。

    还有一个原因,是柳青更不能和张晨说的,那就是上面的要求多了,像他们专题部,能拍的东西越来越少,要回避的东西越来越多,柳青都庆幸他们“伤痕美术”的那一集,早就拍完并播出了,要是现在,基本会被“咔嚓”。

    这也不能拍,那也不能拍,柳青只能在能拍的东西里多下功夫,这就是她觉得必须尽快去欧洲的几个国家和美术馆走一趟,收集更多素材的原因。

    柳青和张晨两个人正坐在那里讨价还价,谭淑珍从外面走了进来,谭淑珍和柳青两个人碰到很高兴,两个人热烈地讨论了起来,向南他们的《莎士比亚与汤显祖》,昨天已经在北京演出了第一场,他们这次,一共要演出六场。

    柳青和谭淑珍说:“昨晚的演出结束之后,反响很不错。”

    “真的吗?”谭淑珍问。

    “对,我同事打电话告诉我,他们采访的几位专家,专家们对这部戏,特别是向南的表演大加赞赏。”

    “谢谢谢谢!”

    “专家们说,把向南放到哪个剧种里都会是一流的演员,言下之意是,向南在婺剧这个小剧种里可惜了。”柳青说。

    “什么小剧种,我们可是京剧的爷。”

    张晨不服气了,叫道,柳青朝他挥了一下手,嫌弃了,让他别打岔,两个女人一聊起来,就把张晨给晾一边。

    张晨用手敲着茶几说:“喂喂,谭淑珍,你找我什么事情?”

    谭淑珍这才想起来,她来找张晨的目的,谭淑珍看了看柳青,觉得这事她在说说也无妨,谭淑珍说:

    “你这个楼的改建计划,其他的部门都说好了,就是还有最后一个,规划局,我已经约好了,晚上和孙局长一起吃饭。”

    张晨一听就慌了,说:“不去,不去,你谭淑珍搞不定的事情,我去了,只会更麻烦。”

    “项目是你的项目,人家要和你见见,你躲着不去?就我一个外人在唱独角戏?”谭淑珍说。

    “其他部门,不也是你一个人搞定的吗?”张晨说。

    “大哥,算我求求你,你就出个场,什么都不用说,当一回泥菩萨行不行?”谭淑珍问,“我可是以你公司名义邀请的。”

    张晨说:“你可以说我出国了。”

    谭淑珍被气得半死,柳青拍着沙发大笑。

    谭淑珍说:“那你好歹派个人,跟我一起去行不行大哥?到三堡村、高沙村,去上海卢湾区和松江,我可以说是你的副总,在孙局长面前,我总不能胡扯了吧?人家知道我烧成灰也是锦绣的。”

    “我去吧,我可以说我是张大哥的助理。”柳青说。

    谭淑珍还没有说,张晨就叫道:“可以可以,谭淑珍,你看这下问题不是解决了?”

    柳青看着张晨说:“我帮你把这问题解决了,你可要真的出国了,去欧洲半个月,可以吗?”

    张晨赶紧说:“可以,可以。”

    谭淑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说:“好吧,那你马上给柳青做一盒名片,哪怕是画,你也给她画一张出来。”

    “不用不用,淑珍姐,就这样去。”柳青和谭淑珍说。

1714 面子

    张晨在办公室里,心里七上八下,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动感地带的改建计划,只要被批下来,那他就稳了,可以继续在这地方长久地待下去,要是批不下来,像他这种城市中心区的批发市场,迟早要被赶出去,躲不掉被拆迁的命。

    拆迁都把张晨拆怕了,觉得这他妈的,自己的公司,怎么好像一生都在漂泊。

    等到了晚上八点多钟,谭淑珍和柳青回来了,两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张晨赶紧问:

    “问题解决了?”

    “当然。”谭淑珍说。

    张晨接着问:“怎么解决的?”

    两个人都笑着,不说话,柳青手指着张晨说:“这下你不许耍赖了,跟我去欧洲。”

    张晨说好好,保证不耍赖,我听你安排就是。

    “派个车,送我去美术馆,我先去做准备工作,你九点半准时过来,不,最好提前十分钟,还要化妆。”

    柳青和张晨说,张晨点点头,刚拿起电话准备叫驾驶员,谭淑珍说:

    “不用了,柳青你开我车去吧,我等会坐张晨车过来,晚上没事,我也去看你们拍片子。”

    柳青说好,从谭淑珍手里,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柳青走后,张晨问谭淑珍:“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怎么解决了吗?”

    谭淑珍说,大小姐一去,自然就解决了,很奇怪吗?

    张晨明白了,叫道:“柳青说她爸爸是柳成年了?该死,柳成年知道,会大发雷霆的。”

    “就你这种智商才会提。”谭淑珍吃吃地笑着,“放心吧,柳青什么都没有说,我们一去,孙局长就认识她,可以了吗?柳成年在杭城当老大的时候,孙局长是市府办的副主任,明白了吗?

    “人家多老的甲鱼,一看到我们去,就明白了,和我说明天去他办公室取批复函,接下来,人家问柳青的,都是妈妈的身体怎么样,爸爸的身体怎么样。”

    “你说,这柳青是不是也知道规划局现在谁当家?”张晨问。

    “当然,不然人家会自告奋勇要求去?”谭淑珍说,“不过,人家面子大,确实是帮了你的忙,我们跑断腿,不如人家一张脸。”

    张晨哈哈大笑:“谭淑珍,什么时候你这么谦虚了,你什么时候跑断过腿?”

    谭淑珍骂道:“没良心,我们再怎么混,也是丫鬟的命。老娘为你这个破项目,跑得还少吗?”

    张晨赶紧拱手说:“谢谢,谢谢!”

    九点刚过,张晨和谭淑珍就去了“河畔油画馆”,去年赵欣从美国回来之后,就更改了“河畔油画馆”的闭馆时间,每天晚上延长到九点半关门,这样,晚上来游玩米市河的游客,也把这里当成了一个景点。

    张晨和谭淑珍到了,美术馆里还有不少的观众,两个人直接上楼,去了赵欣的办公室,柳青和小树他们都在这里。

    张晨坐下来,化妆师开始给他化妆。

    昨晚赵欣他们在布展的时候,张晨已经在展馆里,不知道转了多少遍,对里面的整个情况很熟悉,张晨一边化妆,一边和柳青、小树说着等会要走的路线,和大概需要介绍的作品情况。

    赵欣拿出了美术馆的平面图,给了柳青,张晨说着的时候,柳青就用笔在平面图上画了起来,这样到时候沿着路线走,就能提高不少的效率,这一招,还是在纽约的时候,跟张向北学的。

    赵欣拿出了一叠在网上能够收集到的,这些画家的情况,递给了张晨,张晨看了看,能搜集到的材料数量少得可怜,他们大部分人,回到了国内后都默默无名。

    那个时候,又正是全世界最动荡的时期,战火在全球各地蔓延,艺术和艺术家,在这个时期,尤其显得苍白,要不是张晨他们这次的画展,各国的大使和领事记者们,也不会知道他们国家,还有这么一些画家。

    这样想着的时候,张晨更觉得国立艺专在战火中的迁徙之路的了不起,他们等于是把这个国家整整一代的艺术家,作为一个整体保存了下来,从国立艺专再想到西南联大,不也是一样吗,这个国家的文脉没有因此中断,不就是一代知识分子的杜鹃啼血?

    他们也是在那个烽火年代的硬骨头,而不仅仅是那些在战场上拿着枪浴血奋战的国共将士。

    张晨问柳青,可以这样展开来讲吗?

    柳青想了一下说:“还是算了吧,不要节外生枝,就围绕作品本身来说。”

    张晨看了看柳青,柳青苦笑着摇了摇头,张晨明白了,他说好,那就围绕作品本身说吧,小树,你对哪些作品的感触比较深?

    小树一一说了,张晨说好,那你就重点说这些,这些作品,我只做补充。

    小树说好。

    闭馆之后,他们就进入了展厅中开始拍摄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当张晨在介绍一幅越南画家的作品时,说着说着,突然结巴了起来,柳青奇怪了,她看到张晨的目光看着她的身后,柳青扭头看看,发现小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了谭淑珍的身旁。

    柳青朝小芳打了一个招呼,那边摄像也停了下来,柳青开玩笑说:“怎么回事,张哥,你怎么一见到小芳姐就结巴了起来?”

    谭淑珍和赵欣、小树都笑了起来,张晨和小芳的脸微微地红了,柳青说:

    “不至于吧,张哥,在美国,小芳姐跟着我们拍了多少次了。”

    谭淑珍在她的耳畔嘀咕了几句,柳青点点头,咯咯笑了起来,她说:“明白了,原来张哥是不习惯在老婆面前吹牛。”

    张晨和小芳的脸彻底红了,柳青朝他们两个拱手说:“祝贺你们啊!”

    摄像和灯光,他们也是那次一起去美国拍摄的,和小芳很熟,他们也起哄起来。

    柳青嘟着嘴和小芳说:“小芳姐,没办法,这样没法子继续了,你能不能回避一下,去赵欣的办公室里等。”

    张晨也叫道:“等我们一起吃夜宵。”

    小芳走了开去,这里继续。

    他们拍到了十二点多钟,柳青说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一大帮人,大家一起去黄龙体育馆边上的海鲜排挡吃夜宵,又吃了一个多小时,完了小芳又点了很多东西,和老板说是要打包。

    大家就在这里告别,谭淑珍、小树和柳青他们走了,张晨和小芳在这里,继续等他们点的餐。

    两个人并肩站在那里,张晨问小芳:“给谁点?”

    小芳说:“吴欢他们那几个小朋友,现在还在加班,你陪我一起过去看看好吗?”

    张晨说好,想起来又问:“你怎么回来的?没有开车吧?”

    “没有,我坐最晚一班高铁回来的。”

    小芳说,张晨点点头:“对,以后一个人不要开车,还是坐高铁安全。”

    “知道了。”小芳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笑道。

    两个人开车去了谭淑珍家隔壁,提着马甲袋进去,房间里五六个人,正趴在电脑前面工作着,张晨看到那个脸圆圆的吴欢姑娘,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到他们进去,吴越和盛春阳都站了起来,叫着小芳老大,又朝张晨点了点头,小芳问他们,宵夜有没有吃?

    “吃了泡面。”盛春阳说。

    “给你们带了,再吃一点。”小芳说着,和张晨一起把手里的马甲袋,都放在了茶几上。

    几个人围过来看看,看到里面有椒盐虾、姜葱蟹、炒鱿鱼、红烧鲳鳊鱼等等,还有海鲜炒粉干,十分的丰盛,大家欢呼起来,把睡着的吴欢也吵醒了,看到了小芳,吴欢揉着眼睛叫老大。

    吴欢、吴越和盛春阳,不用介绍,上次在土香园一起吃过饭,还有三位是新招来的程序员。

    张晨知道他们在做一个名叫“女人街”的社区购物网站,张晨问小芳:“准备什么时候上线?”

    “十八号。”小芳说。

    张晨一听就来了兴趣,趁着吴越他们围着茶几在吃夜宵的时候,他坐到了吴越的位子上看了起来。

    等到他们吃完回来,张晨和吴越说,模板和首页的配色都可以改一下,你试试看。

    吴越将信将疑,但还是根据张晨说的改了起来,谁让他是老大的那个呢。

    但改过之后,吴越自己也眼睛一亮,他觉得确实比原来漂亮多了。

    “大佬啊!”吴越叫道,“大佬再指教指教,还有哪里需要修改。”

    张晨就和他说了几处自己还觉得有所欠缺的地方,吴越根据他说的都改了,顿时服气,这样一来,整个网站,看起来比原来的还要完美。

    盛春阳在边上看着,忍不住问:“张总,你哪里学来的这一手?”

    张晨笑笑说:“我原来自己也做过网站,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都已经忘记,网页该怎么做了。”

    小芳说:“你们不要不服气,掏宝网最初的版本,就是他帮助改的。”

    吴越和盛春阳将信将疑,问张晨:“是不是这样?”

    张晨恍然又看到了那天晚上,自己和贺红梅跑到郑慧红他们办公室去的情景,张晨点了点头说:“帮过他们一点小忙。”

    吴越和盛春阳顿时肃然起敬,吴越说:“原来是前辈,失敬失敬!”

1715 改建

    第二天中午,谭淑珍到了张晨的办公室,告诉他,动感地带改建的所有手续都齐全了,你可以开始动工了。

    “太好了!”张晨叫道。

    “你是准备自己设计,还是交给杰森他们?”谭淑珍问。

    “我想自己来。”张晨说。

    谭淑珍笑笑:“我就知道你想当回产妇,自己亲自生产一个宝宝。”

    “我去,你把我也说得功能太齐全了。”张晨骂了一句。

    柳青已经打电话回去,让她的助手开始往台里报他们欧洲之行的计划,柳青和张晨说,等计划下来,还有台里的外联部门和那些美术馆、博物馆敲定拍摄事宜,差不多要半个月的时间,他们预计在四月上中旬出发。

    这样,张晨就要在此之前,把动感地带的效果图设计出来,交给谭淑珍他们的建筑设计院。

    这一个项目,一旦开工,就必须在一年之内完成,不然对里面的那么多商户来说,肯定受不了。

    下午的时候,老谭过来了,张晨把海根也叫了过来,三个人开始商量这整个项目,应该怎么操作。

    对他们来说,最困难的就是,哪怕你工期赶得再紧,一年的时间,下面这所有几百家店都要关门,他们的生意中断了,他们也不可能说,这一年去外面先找店面,等一年之后,你这里造好了,他们再迁回来。

    什么生意,是可以中断一年的?

    第二个是,在同一个批发市场里,店铺的位置是很关键的,就是在同一楼层同样面积大小的店铺,好店铺和差店铺转让的时候,价格都要相差一大截。

    而且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越大的品牌,他们会在乎大楼外面的广告位,对在店铺里面的位置,却并不那么在乎,因为很简单,他们的店铺都很大,消费者不管是从哪条通道进去,哪个楼梯电梯上去,都会走到他们那里。

    而且他们的商品,没有重复性,哪怕差不多款式的鞋子,有耐克标和没有,距离就拉开了,大多数买耐克的,来了都是直奔它的店铺而去,不管店铺在哪里。

    这些品牌,是最支持张晨他们进行改建的,改建之后,他们的空间就一下子增加了,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斤斤计较位置,比较难搞的还是那些小的品牌和小经销商。

    海根说:“这个还好解决,我们原来的营业面积是两层半,现在是五层,而且把前后停车场都转到地下去以后,单层的面积比原来还要大,再加上那些国际大品牌,原来是散落在一到三楼的,现在集中到五六楼,等于下面三层的面积又大了。

    “原来的商户,我们可以保持楼层不变,那就是你原来是一楼的,还给你一楼,原来是二楼的,这次还是二楼,我们先把内部店面的位置规划好,先内部抽签,抽签之后,肯定有一部分人不满意,不是还有多出来的空店铺吗,我让你再选一次。”

    张晨点点头说:“这个办法不错,也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肯定会有人要求,我原来在哪里,拆掉之后,还是在哪里,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的通道、大门、楼梯、电梯的位置都改变了,内部的中庭还要扩大面积,内部的布局都已经改变,怎么能保证原拆原建。”

    “这个不怕,真的有这样的人,我们已经给你两次选择的机会了,还不满意,那我们只能根据合同退租,补偿他三个月的房租。”海根说。

    张晨说好,就这么办。

    “内部的抽签结束,协议重新签订后,我们再开始拆迁,这样就没有后遗症了。”海根说,“还有多的店铺,等开张之后再招商。”

    张晨点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然后回过头,去商量第一件事情。

    张晨说:“我这两天,也一直在想这事,我们本来这次改建,就是要把一部分批发的功能,转移到物流基地去,在城市中心,迟早不会允许有批发市场存在的,这是城市发展的必然。

    “这样的话,我在想,我们能不能把这个先走一步,那就是把物流基地那边的‘动感地带’批发中心先建起来,投入使用,这样,就算是这里拆掉了,这些商户的批发业务并没有中断,中断的只是一部分零售业务,有些零售,他们还是会跑那边去。”

    海根一拍大腿说:“这个可以,这样工作就做得通了。”

    张晨说:“物流基地那边,这一年的租金可以免收。”

    “不用免,减半收取就可以了。”海根说。

    张晨想了想说:“算了,还是全免了,不管怎么样,总是我们给人家带来了麻烦,和气生财,我们也希望他们的生意能越做越好。”

    海根说好,那就这样定了。

    张晨和老谭说:“大哥,这样的话,物流基地那边,就要麻烦你了,我和小武算过,剩下来的库房,没这么多,还相差三千多个平方,需要新建,要等物流基地那边搞好,这边的商户都搬过去之后,这里才能拆。”

    “可以。”老谭说,“那边不需要办手续,图纸也是现成的,我明天就让他们进场,三千多方的仓库,争取两个月之内拿下来。”

    “好。”张晨说,“谢谢大哥。”

    张晨转向海根:“海根哥,你看这样可以吗?”

    海根说可以。

    海根走了出去,老谭也准备起来告辞,张晨说:

    “大哥你再等等,我叫了慧娟来,六楼的酒店,我们也商量一下,商量定了,我才可以开始设计。”

    老谭重新坐了下来,张晨走去办公桌旁,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了赵晶晶,问她:“慧娟在不在你那里?”

    赵晶晶说在,她马上过来。

    慧娟走进门来,看到老谭,就叫了一声大哥,老谭招呼慧娟过去坐。

    张晨倒了一杯水,走过去,放在慧娟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张晨把动感地带准备改建,六楼计划全部作为土香园大酒店的想法和慧娟说了,慧娟问:

    “那延安路的店?”

    “到时腾出来租给别人,不然这么近距离两家酒店,生意肯定会冲突。”张晨说。

    老谭笑道:“不是会冲突,是这家大店,肯定会把自己延安路的小店冲垮。”

    “这里多大?”慧娟问。

    “一万八千方。”张晨说。

    “这么大?”慧娟吓了一跳,“那可以摆多少张台。”

    “十人台六百多张吧。”

    慧娟倒吸了一口凉气,张晨笑着问:“怎么,怕了?”

    “不是怕,是六千多个人同时吃饭,想想都让人恐惧,这样后厨需要多少人,服务员又需要多少?”慧娟说。

    “所以要请你过来一起商量,看看怎么布局。”张晨说。

    “我听到六千多人,脑子都炸了,别说六千多个人,就是六千多只蚊子,那该多吵?第一个,就是怎么让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又不闹哄哄的,不然,客人都会吓坏的,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要喊着说话,下次谁敢来?”慧娟说。

    “张晨,你别说,慧娟这个,还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老谭说。

    慧娟笑笑:“我天天在酒店,有切身体会,那很吵的几家店的大堂,我自己都怕进去,别说客人了,我还在想,怎么对这些店进行改造。”

    张晨点点头,他也觉得慧娟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自己在做装修方案的时候,注重的是装修的效果,在功能性方面,确实是考虑得比较少,很多也根本考虑不到,有很多设计,在纸上的时候很好看,装修好了效果也很不错,但实际投入使用的时候,一些毛病就出来了。

    很多时候,好看还真的不能当饭吃。

    “慧娟,等下你把你感觉到最吵的几家店写给我,我去看看,是怎么造成的,在设计这店的时候,想办法看看,可以怎么规避。”张晨和慧娟说。

    慧娟点点头。

    “既然面积这么大,我们可不可以,拿一部分面积出来,给我们酒店当配套设施?”慧娟问。

    “酒店的配套设施?”张晨觉得这话很新鲜,问:“什么配套设施?”

    “这个也是我在店里的时候发现的,客人有这个方面的需求,比如,很多客人,特别是小孩,他们不喜欢我们店里提供的饮料,他们喜欢喝奶茶,我们店里,可不可以开家奶茶店?开家冰淇淋店?

    “还有,很多客人吃完饭,还想继续聊聊,但吃饭的地方坐着实在是不舒服,我们可不可以,配套一家咖啡馆和茶馆,让他们吃完饭不下电梯,就可以去喝茶喝咖啡,要是有一家足浴店,就更好了,吃完饭就去泡脚。”慧娟说。

    张晨和老谭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老谭说:“好啊,好啊,慧娟,你这个还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去外面吃饭,吃完饭的时候,还真的会有这样的需求。”

    “六千多个食客,本身就是很大的消费人口,再加上下面商场的人还会上去,我看可以。”张晨说,“把这一部分,做成相对独立的空间,也就是说,即使你酒店打烊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营业,只要能做到这点就可以了。”

1716 上线

    吴欢他们又新招了客服和文案,还要继续招,人多起来了,小芳干脆让小雅他们四个人,都撤去了二楼和三楼,把一楼全部让给了吴欢他们。

    小芳自己在米市河边的“枕水茶楼”,长包了一个包厢,每个月租金四千五,点单另计费用。

    张晨和小芳说,你可以到我们楼上来,我们楼上可以腾出一间办公室给你。

    小芳说不要,就这样挺好,喝茶可以随叫随到,吃饭也一样,挺方便的,离小雅她们也近,还可以看看米市河的风景。

    张晨知道小芳这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工作,张晨也理解,张晨说,那你可以去会所,去小娟那里,她那里比茶楼还方便,东西也更好吃,我让她给你一个固定的包厢。

    小芳睁大了眼睛,看着张晨,看了一会说:“那我要是在那里,小娟老是要来问我事情怎么办?你们下面的那些会员,要是来找我怎么办?”

    张晨也笑了起来,是啊,他们两个可以分得很清楚,外面人可不会分这么清楚,小芳要是去了会所,小娟肯定认为是老板娘来这里办公了,有什么事,她连小米也不会请示,就去先去请示小芳。

    他们下面的那些会员,知道老板娘在这里,更要时不时地来和老板娘聊聊天,小芳还能赶她们?

    那个情景,也太恐怖了。

    小芳连动感地带楼上都不肯来,就是不愿意强化她老板娘的角色,她有她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她做的事,和张晨风马牛不相及。

    张晨嘿嘿笑着:“这个好像不行。”

    “当然不行了,亲爱的,我自己会安排的,你就不用管了,好吗?”小芳和张晨说,张晨说好吧。

    “枕水茶楼”的位置就距离排屋一百来米,如果是靠这面的包厢,从包厢的窗户,就可以看到排屋的屋顶,但小芳选的是靠米市河那面的包厢,所以看不到。

    小芳搬到这里办公之后,小雅他们四个人,每天就经常借汇报工作的名义,过来蹭茶喝,小芳和他们说,这样,以后你们就吃中饭的时候过来,我们一起吃饭,有什么要说的事,就在吃饭的时间汇报,其他的时间,你们不要来打扰我。

    小雅他们一听,自然大喜,接下来不是蹭,而是名正言顺来吃工作餐了。

    小芳在“枕水茶楼”办公,约人谈事,也在这茶楼里,不过她不会请去自己包厢,而是在外面大厅。

    在大厅谈事有一个好处,如果是她自己觉得没必要多说的时候,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事情说完,站起来就走,在自己的包厢里,人家要是赖着不肯走,你也没法站起来走。

    而且有很多人,是真的以为他只要把差不多的话,反反复复多说几次,就可以让你信以为真,就能接受他的说法,他不知道,在小芳看来,什么话说第二遍的时候,连第一遍都变成废话了。

    小芳把“枕水茶楼”的包厢当成办公室后,张晨和谭淑珍,也转移了他们吃晚饭的地方,从张晨的办公室,转到了谭淑珍家里,老谭和谭师母都在永城,家里只有谭淑珍一个人,转到了这里之后,就变成加上小芳的三人晚餐了。

    吃完饭后,张晨还是回自己的办公室,谭淑珍和小芳会去逛街,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逛街都会是她们的爱好,不逛街的时候,小芳会跟着张晨去他办公室。

    到了张晨的办公室,两个人就和小芳还在浙大读书期间放暑假一样,她会送向南向北来这里打羽毛球,他们去了前面,她就在张晨办公室的会议桌上上网。

    过了这么多年,一切又回来了,还是张晨坐他自己的办公桌,小芳把会议桌当她的办公桌,坐在那里,上网、看邮件、写邮件、查资料,或者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轻声细语地打电话。

    工作的间歇,小芳不时地看看张晨,抿嘴一笑,有时候她看张晨的时候,正好张晨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总会有人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蜻蜓点水般亲一下,分开,继续工作。

    这两天张晨要设计动感地带大楼的效果图,两个人就换了一个位子,小芳坐张晨的办公桌,张晨去坐会议桌。

    张晨站在那里画画的时候,小芳经常会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看他画画,张晨扭头亲了她一下,然后两个人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开始聊天。

    张晨问:“吴欢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明天晚上内测。”

    “推广呢?他们准备在什么电视台和报纸打广告?”张晨问。

    小芳用下巴刮了两下张晨的肩膀,和他说:“现在已经没有人看广告了,年轻人电视和报纸都不看了,看什么广告?”

    “那么多的选秀节目,不都是年轻人在看吗?”张晨不解了,问。

    “对啊,但是只要放广告的时间,他们肯定不是上厕所就是用手机刷微博,或者去网上写弹幕,一场选秀节目看下来,那些人脸他们可能都记住了,但要是问他们有那些广告,他们肯定不知道,除非冠名。”小芳说。

    “原来这样啊,怪不得柳青说现在他们台的广告收入和收视率都下降得厉害。”张晨笑了起来,“不打广告,怎么推广?”

    “广告还是要做的,形式不同了,雯雯帮助联系了几个明星,十八号‘女人街’上线的那天,他们会在他们的微博里一起介绍这个网站,发链接,对了,向南的微博也会帮助发,她可是几千万粉丝的大v。”

    张晨笑道:“反正都是雯雯在写。”

    “对了,亲爱的,你也帮助发好吗?你也是大v,还是专业人士,你比那些明星还有公信力。”小芳说。

    张晨因为经常上电视和在网上制造热点话题的原因,他的微博有三千多万粉丝,他知道小芳说的专业人士,是指他的设计师身份,张晨说好,“我让葛玲她们也一起推,她们的粉丝人数也不少。”

    小芳“嗯嗯”地点着头,她说:

    “淑婉姐也会帮助一起推,她也有一千多万粉丝,没做这个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没想到我们边上有这么多的大v,亲爱的我和你说,你不要小看这个,这是很大的一股力量,这就是话语权,几个人,就可以抵过一家电视台了,这次正好试试。”

    张晨点点头。

    “亲爱的,你这个六楼都是‘土香园大酒店’,这么大的人流,上下怎么办?”小芳指着张晨画的画问。

    张晨说:“前后各有四部直达六楼的观光电梯,动感地带里面的电梯和自动扶梯也可以到,不过是层层停靠的。”

    ……

    三月十八日晚上八点,是“女人街”上线的时间,小芳和小雅他们都和吴欢他们在一起,除了小芳,大家的心情都很紧张,只有小芳不紧张,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很小的项目,如果成功,对她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说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如果失败,那就要复盘,回过去检查自己错在哪里。

    对小雅他们来说,这可是他们团队第一个开始运作的项目,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他们这个团队在公司的份量。

    张晨的办公室里很热闹,林淑婉、谭淑珍、葛玲、徐巧芯、小莉和李薇几个人,围着会议桌排排坐,大家都在等着八点钟“女人街”上线,她们就可以在自己的微博上开始宣传了。

    设计中心里,那二十几个设计师也在准备着。

    到了八点,“女人街”正式上线,排排坐的女人们都“哇”地一声,她们每个人的电脑屏幕上,都出现了“女人街”的主页。

    小莉叫道:“这个网站,比掏宝网漂亮,掏宝网是个老头子,这是一个小姑娘。”

    张晨觉得小莉的这个评价很准确。

    大家都开始在微博发消息发链接,张晨也回去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开始发消息,发链接,下面,很快就有人点赞和转发了。

    张晨抬头看看,看到那边的几个人发完链接,都在浏览起了“女人街”,张晨和她们说:

    “你们边逛边把自己的感受发到微博上去,说什么都可以,小莉你前面那句老头子和小姑娘的话就可以,不要让热度降下来,多说。”

    小莉和葛玲举了个ok的手势。

    到了晚上八点四十的时候,林淑婉叫道:“卡死了啦,哥,这个网站被卡死了!”

    张晨试了一下,果然,点开的新网页只露出了一小半,就打不开了。

    张晨赶紧打电话给小芳,小芳说:“宕机了,登陆的人太多,八点三十一分的时候,有六千三百多万人同时登陆,现在已经在想办法,启用备用的服务器了。”

    一整个晚上,吴越和盛春阳他们就像在打仗,吴欢的嗓子都喊哑了,每个人都觉得热,把外套脱了,还是热,把空调关了,把门窗全部打开,身上都已经湿透了,但他们根本就感觉不到。

    到了十二点钟的时候,登陆的人开始减少,大家这才有时间松一口气,瘫在椅子上,彼此看着,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今天晚上,最高的登陆人数是八千三百二十六万七千多人,有两千六百多万人,注册了会员。

    吴欢看了看小芳,哭了起来,吴越和盛春阳的眼睛也红了,小芳走过去,和吴欢拥抱了一下,又拍拍吴越和盛春阳的肩膀。

    小芳朝小雅点了点头,小雅走过去,给了每人一个五千元的大红包,小雅和他们说:“这是我们芳华公司的额外奖励。”

    大家都笑着叫:“谢谢小雅,谢谢老大!”

    小雅走回到小芳身边,小芳和小雅说,你们明天,搬去三楼,把二楼也让给他们。

    小雅说好。

1717 文华奖

    向南他们这次离开永城北上,一共要去参加两个活动,都是重头戏,第一是参加文化部的调演,也就是“中国艺术节”。

    “中国艺术节”结束之后,他们马上要赶赴上海,参加中国文联和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办的“梅花奖”大赛东部赛区的比赛。

    “梅花奖”的全名叫“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是中国戏剧表演艺术最高奖,每两年评选一次,旨在表彰在舞台表演艺术上取得突出成就的中青年戏剧演员。

    而“中国艺术节”是每三年举办一次,在“中国艺术节”上,会评选出奖励表演团体的团体奖“文华大奖”,和各单项奖,“文华奖”是专业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和“梅花奖”相比,它的评奖范围更宽泛。

    “梅花奖”是表演奖,也局限于戏剧,而“文华奖”的单项奖,除了有表演奖以外,还有导演、编剧、作曲、舞美等等,它的评奖范围,也不仅是戏剧,还涉及曲艺、杂技,甚至木偶戏、皮影戏等等。

    “文华奖”和“梅花奖”会在这一年的春天不期而遇,这对全国的艺术团体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永城婺剧团第一次有幸入选,取得了参加这两个盛会的名额,这在永城的历史上已经是一个突破,副市长孙晋高兴地打电话给张晨说:

    “老同学,谢谢你啊,你果然没有食言,这次我终于听到了动静。”

    孙晋不仅听到了动静,为永城婺剧团去参加这两场大型活动,永城市委还专门开了常委会,在会上决定,由孙晋亲自带团,去北京和上海。

    向南他们去了北京,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还有那个“舔狗”小虎,小虎原来不是代表团的正式成员,但孙晋听说他是“富邦金控”的少东家后,就很慷慨地把他列入了代表团的正式名单。

    “富邦金控”不是每年都出资赞助永城婺剧团排新戏吗,这次的《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就有他们赞助的功劳,当然可以列席代表团。

    小虎跟着他们一起去,最欢迎的当然是殷桃和丁友松他们,丁友松说:“小虎一来,我们的待遇就直线上升。”

    这个自然,大家住在艺术节组委会指定的酒店里,其他的文艺团体都是领了餐券,吃工作餐,只有他们是自己单独点餐,这让其他的文艺团体对他们侧目。

    吃了两天,孙晋赶紧制止,她说不行,我们不能搞特殊化,这会惹众怒的。

    单独点餐取消了,但拦不住小虎会让人送外卖,会带他们出去宵夜,殷桃说:

    “小虎,我们是不是可以吃定你了?”

    小虎笑着说:“可以啊,我来就是为你们服务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偷看了向南一眼,向南没有看他,而是自己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过待会上台的台词和唱腔。

    向南对小虎还是那样,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不过人家说什么也是帮过自己的很多忙,人家只是跟着,也没有其他的表示,你又能拿他怎样,再说,人家还是孙团长特批的正式团员,跟着也理所当然。

    向南心想:“跟着就跟着呗。”

    有一点向南觉得可以放心,也是她不讨厌小虎的原因,向南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小虎喜欢自己,但就是她跟着小虎去台湾的时候,小虎也总是这样,彬彬有礼的,从来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言行,甚至连挑逗的举止都不会有。

    这让向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很安全很放松的感觉。

    今天是他们最后的一场演出,明天就要举行“中国艺术节”的闭幕式兼颁奖仪式,结束之后,他们就要启程去上海,去参加“梅花奖”大赛的东部赛区比赛。

    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是永城婺剧团的《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很有可能会获得这次的“文华大奖”,虽然“文华大奖”一共会有十个,但就是十个也很了不起了,要知道全国可是有几千个专业的表演团体,几千分之十,还不是了不起的成就?

    而且听说因为他们是“文华大奖”的热门团体,今天晚上,会有很多的领导和专家,特意来看他们的最后一场演出,专家里很多就是评委,孙晋一遍遍地告诫大家,集中精神,千万不要演砸了,不要功亏一篑。

    离演出还有十分钟,孙晋悄悄地和吴老师说:“不行了不行了,吴老师,我太紧张了,我没有办法坐在观众席里,看那些专家的表情。”

    吴老师说:“你回酒店休息吧,这里我会盯着的。”

    孙晋在吴老师的肩膀上拍拍,说:“好,拜托了,吴老师!”

    吴老师和向南他们说:“孙市长回酒店了。”

    殷桃他们一听,都松了口气,叫道:“太好了,我原来没有多少紧张,被孙市长一说,紧张起来了。”

    向南骂道:“没出息,有什么好紧张的,都这么多场演下来了。”

    “妈呀,孙市长让我们集中精神,不要功亏一篑,她越说我越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你不紧张啊,向南?”殷桃叫道。

    向南拍了拍手,把大家都叫拢,和他们说:

    “今天是最后一场了,大家就和前面五场一样表演,前面我们做得很好,不要去管今天下面坐着的是什么人,也不要去想明天的事情,明白没有?”

    大家低着头不响,心里还是扑通扑通跳的,向南说:

    “你们真要想,就想想今天是最后一场,演完我们就解脱了,就可以去簋街吃宵夜了,今天大家想吃多迟都可以,小虎,是不是?”

    小虎说对对,“大家想吃什么都可以,一个人一只龙虾都可以。”

    “这么小气,跑这么远的路,你请我们一个人一只麻辣小龙虾?”向南逗他。

    “大大大大大……”小虎赶紧说,“大龙虾,一斤多两斤多的,我们就挑最大的吃,我们今天要把簋街的龙虾吃完了。”

    向南说好,“演完这场,我们就去把龙虾当苹果吃,大家说好不好?”

    大家鼓起了掌,这才脸部表情松弛了下来。

    向南接着说:“在舞台上有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事,大家记住了,万一有失误了,不要紧张,让它尽快过去,演好后面的就可以,边上的人,记得帮助托一下。”

    向南转过头和饰演罗密欧的演员说:“记住没有,我要是失误了,你就帮我托住。”

    罗密欧点点头说,好,我记住了。

    向南的话说完,许老师的的鼓已经响起来了,向南拍了拍手说:“好了,大家准备上场。”

    ……

    第二天的闭幕式,主持人在宣布本届“文华大奖”的时候,孙晋和吴老师、向南他们坐在那里,都紧张极了,一个个名单报过去,都没有他们的名字,大家的心越来越冷,孙晋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自己大腿的两侧,脸上微微笑着。

    台上报一个名字,孙晋就偷偷地屈起一根手指,一只手很快就已经屈成一个了拳头,另外只手,也已经屈起四根手指的时候,孙晋在心里叹息着,完了完了,空欢喜一场,看样子,评比还是有黑幕,就欺负我们山沟沟里来的。

    “浙江省永城婺剧团《莎士比亚与汤显祖》。”主持人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噢!”大家都欢呼起来,孙晋已经屈成两个拳头的手,一下子挥舞起来,把坐在边上的吴老师的老花镜都打飞了。

    “对不起对不起,吴老师!”孙晋赶紧和吴老师说。

    吴老师哈哈大笑:“没关系,打掉十副也值得了。”

    孙晋想起来了,问:“吴老师,我有没有打到你人?”

    吴老师继续笑着:“你就是打我一个巴掌,我也不知道疼。”

    孙晋也大笑起来。

    要上台领奖了,孙晋和吴老师互相推辞起来,还是向南说:“这是团体奖,孙团长,当然是你去领奖。”

    孙晋这才笑眯眯地上台,去接受文化部长的颁奖。

    拿着奖杯和奖状回来,这里大家还在兴奋地传看着奖杯和奖状,台上已经开始宣读最重要的单项奖“文华表演奖”了,第一个就是“《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冯向南。”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孙晋说:“我听到好像是向南。”

    向南说:“不会吧。”

    后排有其他团体的人说:“就是你们,《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冯向南。”

    向南这才笑了起来。

    向南笑吟吟地拿着奖杯和证书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向她祝贺,小虎也说,祝贺你啊,向南!向南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接下去颁“文华编曲奖”,主持人报出了一个名字,把孙晋他们吓了一跳。

    “《莎士比亚与汤显祖》丁友松。”

    丁友松愣在了那里,向南拍了他一巴掌,他愣愣地问:“是我吗?”

    这一次大家都没有听错,殷桃朝丁友松说:“当然是你,傻瓜。”

    丁友松嘿嘿地笑着:“我怎么感觉像做梦?”

    好事还没有完,等到主持人在报“文华编剧奖”,又报到了《莎士比亚与汤显祖》的时候,会场里起了骚动,向南他们都笑了起来。

    两位编剧,一个也没有来,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好事,还是孙晋上台,替他们领奖。

    孙晋走回来的时候,吴老师朝她笑着:“想不到吧,我们今天拿了一串的奖。”

    孙晋苦着脸和吴老师说:“糟糕了,今年的‘永城文艺奖’特等奖难评了。”

    是啊,特等奖只有一个,现在“文华奖”都拿了四个,你总不能说,堂堂文化部的一个政府最高级别大奖,到了你一个县级市里,还拿不了一个特等奖吧?

    岂有此理。

1718 凌晨来电

    《莎士比亚与汤显祖》一口气连得了一个“文华大奖”和三个文华单项奖的消息传来,张晨和谭淑珍都乐了。

    谭淑珍听说向南得了文华表演奖,高兴得流下了眼泪,她和张晨说,这孩子倔,也总算是倔得有所值,倔出了名堂。

    孙晋在电话里高兴地和他们说:“我已经接到了省文化厅的贺电,贺电说,一剧四文华,开了我省文艺团体的新局,市委市政府的贺电也来了,老同学,谭董,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好好庆祝一下,明天一早奔赴上海,去迎接新的考验。”

    闭幕式是在下午举行的,结束之后,其他的文艺团体都纷纷踏上了归程,只有永城婺剧团决定今晚继续留在北京,就在北京举行庆贺晚宴,犒劳犒劳大家,这当然是小虎的主意。

    北京北京,一切都太美好了,大家也舍不得这么快就离开它。

    留在北京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殷桃丁友松他们几个要求,明天一早去**广场看升旗,然后飞赴上海。

    他们在上海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要开始“梅花奖”大赛的演出。

    向南他们在北京要庆贺,张晨和谭淑珍在杭城当然也要庆贺,张晨和谭淑珍去菜场买了好多菜,早早就回谭淑珍家做了,等到小芳进来,看到满桌的菜时吃了一惊,她想了一下就说:

    “南南得奖了,对不对?”

    谭淑珍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就说南南肯定可以的!”小芳兴奋地叫着。

    三个人正在吃,老杨电话打来了,先祝贺谭淑珍,然后说,那还不要庆祝一下?

    谭淑珍说:“我们已经在庆祝了。”

    老杨生气了,责问:“那怎么不叫我?”

    谭淑珍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老杨,本来我们今天只是想自己人高兴高兴,等南南他们回来,再好好庆祝的……”

    “我不是自己人?”老杨厉声责问。

    谭淑珍愣在了那里,她觉得自己怎么越说越错,越说不清楚了?

    张晨冲着电话叫:“别啰嗦,老杨,谭淑珍家里,要来就马上来。”

    老杨哈哈大笑:“我当然要来了。”

    谭淑珍吁了口气:“这个老杨,我被他吓住了。”

    张晨看了看谭淑珍说:“你还不知道老杨?”

    没过一会,老杨就到了,他是哼着《莎士比亚与汤显祖》的唱词进来的,进门就和他们说:

    “张晨、珍珍、小芳,我前面把这戏又看了一遍,得奖是有道理的,没得奖才是没有天理,哎呀,可惜……”

    “可惜什么?”张晨问。

    “我们那个时候太穷了,要是那时候有钱,我们排个新戏进京,谭淑珍你也肯定可以拿个表演奖,张晨你肯定可以拿个舞美奖,可惜啊可惜,我没有老贵这样的好命。”

    老杨说,张晨默然,不是他自己狂,他觉得老杨说得没错,那个时候要是有钱排新戏,去参加文化部的调演,自己还真有那个能力去拿舞美奖,而谭淑珍,完全有拿表演奖的实力。

    谭淑珍呛了老杨一句:“好命什么,老贵现在不是还在山沟沟里,带着其他的人送戏下乡?”

    “那不一样,就是人没有到,接到电话也一样是高兴的,何况还是南南得奖,张晨你说对不对?”

    张晨连连点头。

    ……

    孙晋他们到了上海,孙晋给张晨打电话,和他说,明晚上海首演,书记和市长都要从永城赶过来,张晨,你和谭董也过来吧。

    张晨说:“我们就不过来了。”

    “那怎么行,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两位剧团当家的,怎么可以不在。”孙晋说。

    张晨想了想,再说下去,就是显得自己架子大了,书记和市长都专程赶去了上海,他和谭淑珍,哪怕是作陪,也应该过去,张晨和孙晋说:

    “好,好,领导,我们明天过来。”

    凌晨一点多钟,张晨和小芳都已经睡着,张晨的手机响了,张晨睡眼朦胧,伸手从床头柜上抓过来一看,是香香,张晨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睡意全消,香香这么迟找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张晨拿着手机,正准备下床去外面客厅接,小芳迷迷糊糊地说:“我也醒了,你接吧。”

    张晨接听起来,电话里响起了香香急切的声音:“张晨,我们这里出事了,转场,汽车翻到山下去了,老贵受伤了。”

    张晨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叫道:“伤怎么样?”

    “很重……哦哦,还不不知道……我们正在送市一医院去的路上。”

    “和谭淑珍说了吗?”张晨问。

    “刚刚打过……”香香说着就没有了声音,应该是路上信号不好。

    张晨把电话一扔赶紧下床,小芳问怎么了,张晨说:“我要马上去永城,剧团的车子翻掉,向南的爸爸受伤了。”

    小芳赶紧也准备起床,叫道:“我和你一起去。”

    张晨把她按住了,和她说:“不用了,你就留在家里,我和谭淑珍去就可以了。”

    张晨说着想起来,赶紧拿起电话打给谭淑珍,电话通了,张晨说了一句“谭淑珍你不要开车,我马上过来接你”,就把电话挂了,急急走进洗手间,擦了把脸,走出来看到小芳坐在那里,张晨和她说:

    “对了,你上午去下公司,谭大哥会和建筑公司的老板,送动感地带改建项目的报价过来,你帮我看看,和赵晶晶一起核一下,不知道的地方就问大哥,赶时间,争取明天把预付款打给人家。”

    小芳说好,你路上开车小心一点,不要急,到了给我发个短信。

    张晨嗯嗯地点着头,走过去抱了一下小芳,就匆匆地出门了。

    到了米市河畔,谭淑珍已经在小区门口等他,上了车,两个人就往永城走。

    “除了老贵,还有谁受伤了?”张晨问谭淑珍。

    “团里只有老贵。”谭淑珍说,“还有农用车的驾驶员,老贵是押道具的,其他的人都在中巴车里。”

    张晨明白了,这种情况,肯定是没有人愿意坐到连空调都没有的农用车里,去押运道具,都想舒舒服服地挤在剧团的中巴车里,冯老贵这才自己过去押车。

    永城在浙西山区,他们送戏下乡的时候,下面的乡和乡村和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必然是要翻山,这对他们来说是常事,只是,他们一般很少晚上转场,太不安全了,何况送戏下乡还不是商业巡演,时间上没有那么赶。

    “为什么这么急,明天白天转场也来得及。”张晨说。

    谭淑珍叹了口气:“明天是村里有检查团来,什么美丽乡村建设的检查,就希望剧团能在明天中午,检查团到村里的时候演出,老贵答应了,这才晚上结束就要转场。”

    张晨跟着叹了口气。

    张晨和谭淑珍赶到永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停好车,还没有赶到急诊大楼,两个人心里就一沉,他们听到急诊大楼里有人在嚎啕大哭。

    两个人跑进了医院大厅,看到在哭的是坐在椅子上的四五个人,他们一个也不认识,两个人松了口气,就这时有人叫着:“张晨!珍珍!”

    张晨和谭淑珍转身看去,看到大厅幽暗的灯光里,剧团的人在对面坐了一排,还有不少人站着,叫他们的是香香。

    张晨和谭淑珍疾走过去,看到老谭和谭师母,还有丁百苟也在这里,张晨急问:“老贵怎么样了?”

    很多人一起摇头,丁百苟说:“还在急救,我们都在等。”

    香香低声和他们说,对面是农用车驾驶员家里的,人到这里,已经死了。

    张晨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问:“在哪里出的事?”

    “大坑源,车子翻到了十几米的磡下,驾驶室都扁了。”

    香香老公说,他的身上脸上都是血迹,张晨问:“你也受伤了?”

    香香老公摇了摇头:“老贵的血。”

    有人说:“香香老公把老贵背上来的,没等到救护车,我们搬到中巴车上就送过来了。”

    大坑源在永城市和龙游县交界的地方,是著名的竹乡,从大坑源到永城县城,前半段都是山路,不太好走,大概要开近一个小时。

    “真是悲喜交加!”

    丁百苟感叹了一声,大家都知道他在感叹什么,是啊,刚刚昨天,大家才得到永城婺剧团的《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在京城一剧四文华的好消息,高兴劲还没有过去,没想到剧团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张晨问他们:“向南知道吗?”

    “这么大的事情,谁敢瞒,我已经向孙市长汇报了,孙市长有没有和向南说,我不知道。”丁百苟说。

    “已经说了,南南一定要赶过来,我让老万送她过来了。”谭淑珍和张晨说。

    “向南明天,不对,是今天晚上不是要参加比赛吗?”张晨问。

    谭淑珍摇了摇头:“顾不得了,我不让她来,我担心南南会恨我一辈子。”

    “胡闹!”老谭骂道,“天大地大舞台最大,谭淑珍你不懂这个道理?这个时候,连告诉都不该告诉南南,等明天晚上演出结束再说。”

    谭淑珍扁了扁嘴,不吱声。

1719 繁星满天

    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向南和老万小虎三个人,也从上海赶到了永城,冯老贵还在抢救室里抢救,没有出来,向南一听说这个情况,就瘫软在椅子上,痛哭起来,谭淑珍赶紧搂住了她,她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到了四点多钟的时候,冯老贵总算被从手术室推出来,送到了重症监护室,谭淑珍和向南跟了进去,丁百苟和张晨赶紧去边上的医生办公室,问医生,医生看看他们,然后摇了摇头,和他们说:

    “这位是张总吧?丁局长、张总,等会麻药过去,病人能醒过来就是万幸,大家都是熟人,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就说大白话,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拖不长的。”

    张晨赶紧问:“现在马上送去杭城和上海,还来得及吗?”

    医生摘下自己的眼镜,哈了口气,然后用布擦起来,一边和他们说:

    “能做的手术,我们都已经做了,但病人的颅内都是血块,谁也没有办法,明白吗?长途颠簸,只会加速死亡,能不能活着到杭城都是问题,更别说上海,还是能通知的家属,尽快通知,让他们来告个别吧,就这个样子,在icu,可能还能维持一两天时间的生命体征。”

    话说得再清楚也不过了。

    丁百苟拍了拍张晨的肩膀,两个人走出医生的办公室,走去大厅里众人坐着的地方,那些哭泣的驾驶员的家属,已经移去殡仪馆,张晨看了看丁百苟,和大家说,你们先回去吧,老贵手术已经做完,最后怎么样,等白天医生们会珍以后再说。

    大家听张晨这么说,都松了口气,站起来走了,张晨让老万和小虎,送老谭和谭师母回去,然后去黄龙月亮湾大酒店住下,给自己也开个房间,他估计自己一两天是回不去了。

    张晨和丁百苟说:“我去重症监护室守着,光谭淑珍他们母女,肯定不行。”

    丁百苟点点头,和张晨说:“有什么情况,打我电话。”

    张晨说好。

    “走,我送你过去,我也看看老贵。”丁百苟说。

    两个人走过去,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护士拦了出来,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丁百苟火了,吼道:“把你们院长叫来,看我们能不能进去!”

    隔壁办公室的医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是他们,和护士说:“让他们进去。”

    护士扁了扁嘴,不过还是让他们进去了。

    病床上的冯老贵,插着管,还处于昏迷状态,谭淑珍和向南坐在床边,谭淑珍眼眶红红的,向南抱着谭淑珍,在轻轻地啜泣。

    张晨和丁百苟两个,盯着病床上的冯老贵看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张晨和丁百苟说:“你也回去吧,领导,我在这里。”

    丁百苟说好,他走过去,拍了拍谭淑珍和向南的肩膀,然后和张晨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张晨点点头,丁百苟走了。

    张晨到了病床的另外一边坐下,看着冯老贵,冯老贵的呼吸还算是均匀。

    张晨和谭淑珍、向南三个人坐着,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个重症监护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监护着冯老贵的心电图、呼吸机和颅内压监测设备等,发出的轻微的滋滋声响,偶尔,还能听到值班护士收拾器具时,器具碰到白色的搪瓷盘,发出的一两声清脆的磕碰声。

    外面的天渐渐开始亮了起来,张晨松了口气,他觉得冯老贵挺过了晚上,就还有希望,不是人都只会在夜晚的时候才会走吗,现在夜晚已经过去,黎明就要到来。

    “爸爸,爸爸!”向南叫了起来,半蹲在病床前,握住了冯老贵的手。

    冯老贵紧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到他们的时候,勉强地笑了一下。

    护士走过来看看说:“麻药过去了,让病人好好休息,不要说太多话。”

    张晨和谭淑珍赶紧点头,不过哪里忍得住,张晨叫着:“老贵,老贵,你怎么样?”

    冯老贵摇了摇头,向南又叫着爸爸,冯老贵看着她,艰难地说:“南南……你,你怎么来了……演,演出……比,比赛……”

    向南不停地摇着头,叫着:“爸爸你要好起来啊!”

    冯老贵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他又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谭淑珍,看了一会,声音微弱地说:“珍珍……”

    谭淑珍走近一步,腰弯下去,凑近了冯老贵,冯老贵断断续续地说:“……和南南……说……珍珍……和南南说……”

    谭淑珍摇了摇头,冯老贵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了,眼睛闭了起来。

    护士又一次走过来,有些不耐烦地和他们说,让病人休息,你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了。

    谭淑珍和张晨说:“张晨,你去休息,我和南南在这里。”

    张晨看看手表,已经六点钟了,再看看冯老贵,眼睛闭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好在呼吸还算均匀。

    张晨预计接下来的一天,对冯老贵来说,是难熬的一天,他和谭淑珍两个人,总有一个要陪在身边,听他还有什么要交待。

    张晨说好,“我去酒店打个盹,八点多钟再来换你们。”

    谭淑珍摇了摇头,她说,中午再过来吧,有什么事,我会打你电话的。

    张晨点了点头,走过去,摸了摸向南的头,和她说:“好好陪陪爸爸。”

    向南“嗯嗯”地点着头。

    张晨离开医院,开车到了黄龙月亮湾大酒店,老万他们已经给他开好房间,钥匙留在了总台。

    张晨上楼进了房间,人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连衣服也没有脱。

    张晨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赶紧拿出手机看看,除了有一个小芳的未接电话外,并没有谭淑珍的电话,张晨吁了口气,看样子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老贵还没有危险。

    张晨回过去电话,小芳说:“我已经到办公室了,谭大哥他们在路上,南南的爸爸怎么样了?”

    张晨叹了口气:“医生和我们说,挺不过去,就这一两天的事,我在酒店里,刚刚醒来,洗个澡就去换谭淑珍,她和向南在医院里。”

    小芳长叹了口气说:“好好,那你快去。”

    张晨匆匆地洗了个澡,下楼去医院,等他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白天的医院大厅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张晨朝重症监护室走去,到了门口,看到老谭和丁百苟站在这里,张晨透过玻璃朝里面看看,看到只有谭淑珍一个人坐在那里。

    张晨问:“向南呢?”

    “去上海了。”丁百苟怕张晨以为是他逼向南回去上海的,赶紧解释说:“你走之后,老贵又清醒过一次,他一定要向南回去上海,向南答应他了。”

    老谭叹了口气:“老贵也是演员,他怎么不知道演出的重要性,这要砸了,可不是南南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团,何况又刚拿了文华大奖,影响太大了。”

    张晨不想听他们说这些,问:“老贵怎么样?”

    “一下清醒一下糊涂的,我已经让司机去乡下,接他父母了。”丁百苟说。

    “我进去换谭淑珍。”张晨和丁百苟、老谭说,两个人都在他后背拍了拍。

    ……

    下午的时候,冯老贵的父母到了,两个老人在病房里,快哭晕过去,张晨让香香和她老公送他们去酒店休息。

    小武和老杨也从杭城赶了过来。

    外面的天一黑下来,冯老贵的病情就开始恶化,到了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脑电图平直,医生宣布冯老贵已经脑死亡,到了八点多钟,自主呼吸停止,动脉压陡降,到了九点多钟的时候,冯老贵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医生宣布死亡时间是九点十八分。

    谭淑珍红着眼睛和张晨说:“南南现在还在台上。”

    张晨点了点头。

    张晨把谭淑珍先请了出去,他和小武帮助护工给冯老贵净身和换衣服,张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这他妈才隔了多少时间啊,自己就要再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衣服换好,红色的寿衣寿帽和被子穿好捆绑好,谭淑珍搀着冯老贵的妈妈,香香老公扶着冯老贵的爸爸进来,剧团里其他的人也涌了进来,重症监护室里面哭声一片。

    张晨走了出去,走到外面花园里,他抬头看看天上,今晚的天上繁星点点,三月的风吹在脸上,是和煦的。

    “老贵,老贵,你走好!”张晨在心里暗叫一声,眼睛模糊了。

    殡仪馆的车来了,把冯老贵拉去了殡仪馆,小武和香香老公他们七八个人挤到了一辆车上,也跟着殡仪馆的车走了,张晨和谭淑珍站在那里,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要干什么。

    老杨走过来和他们说:“走吧。”

    张晨问:“去哪里?”

    “殡仪馆啊。”老杨说。

    张晨糊涂了,问:“晚上还能去殡仪馆?”

    老杨更糊涂了,说:“不是都要去殡仪馆?”

    老杨和他们说了,张晨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殡仪馆和上海是不一样的,这里的殡仪馆里有灵堂,冯老贵的遗体会放在灵堂的冰柜里,亲友还需要守灵,一直守到火化的时候。

    张晨和谭淑珍、老杨上车,朝殡仪馆开去。

1720 世界有条不紊

    永城殡仪馆在白沙大桥桥南的一个山坳里,紧挨着320国道。

    去殡仪馆要从320国道的一条岔路转进去,老杨和谭淑珍在车上说着话,没有注意,张晨对这一带又不熟,过了白沙大桥后就一直往前开,等到老杨回过神来,张晨已经沿着320国道,开过去了七八分钟。

    “调头调头,前面调头。”老杨骂道,“张晨,你一个老永城人,连殡仪馆都不知道?”

    张晨回骂:“我要知道这个干嘛?我只知道火葬场,不知道殡仪馆。”

    永城老的火葬场在永城的进城口,也在320国道边的一个山坡上,进出永城去杭城,都可以看到火葬场那高高的烟囱,永城人看到火葬场的烟囱,就知道自己要回家了,或者离开永城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把火葬场叫殡仪馆,搬迁之后,火葬场才变成了殡仪馆,火葬场的名字,好像是被它自己火化了。

    开到前面路口调了头,张晨减慢速度往回找,老杨说,开快一点,就前面路口进去。

    这时张晨也看到了殡仪馆的路牌,往右开了进去。

    里面黑魆魆的,一片寂静,几盏昏黄的路灯,间隔距离还很远,鬼火一样,飘浮在黑暗中。

    殡仪馆的大门洞开,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张晨有些疑惑小武他们是不是到了这里,张晨和谭淑珍以前也没有来过这里,只有老杨,对这里好像是熟门熟路,他和张晨说:

    “开,开,就沿着这条路,往里面开。”

    转过了一个山坳,里面宽敞起来,是很大的一个停车场,停车场的边上,有一排建筑,看建筑的风格,张晨估摸着,应该是告别大厅,不管是停车场还是边上的建筑,都黑着灯。

    “继续往前,往山里面开。”老杨说。

    张晨手握着方向盘,继续往里面开,穿过了停车场和那一片的建筑,里面出现了一盏亮一些的路灯,路灯的下面,停着几辆车,其中就有小武的车子,张晨吁了口气,把车停在了小武的车旁。

    三个人下车,沿着边上的一个高台阶走上去,台阶上面也亮着灯,走在台阶上的时候,张晨有一瞬间恍惚了,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殡仪馆里,而是走在永城的某一条街道上,耳边传来的都是麻将和打牌的声音。

    台阶上面,左右一共是五间灵堂,有四间都亮着灯,老杨叫了一声:“哎吆,生意不错!”

    谭淑珍在他背上打了一下。

    不过,张晨觉得,谭淑珍的这一下提醒是没有必要的,老杨这一声“哎吆,生意不错!”,好像很契合这里的氛围。

    这里虽然都是灵堂,但丝毫也没有肃穆和悲伤的氛围,而是一派的轻松和祥和,每一间灵堂里都有不少的人,但大家都在搓麻将打扑克,其余的人,也站在边上看着,只有他们经过的一个灵堂,里面有一个人,在一张方凳上,用锡箔折着元宝。

    整个永城市,只有一家殡仪馆,禁止土葬也已经好多年,张晨知道那个农用车的驾驶员,一定也在这四间中的某一间,只是,悲伤的人们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也是些搓麻将打扑克的人。

    外面几间的人,从敞开的大门看看,他们三个一个也不认识,肯定不会是冯老贵的灵堂,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才看到小武和香香老公他们,三个人走进去,看到相隔这么短的十几分钟,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整个灵堂一分为二,直通的这一半,靠里面放着一具做成棺材形状的有机玻璃的柜子,柜子底下通着电,“嗡嗡嗡嗡”地在制造着冷气,冯老贵已经安详地躺在有机玻璃的棺材里,棺材头顶的墙上,挂着一幅冯老贵的照片,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

    棺材头上,也就是冯老贵的脚后,摆放着一只碗,碗里是满成山压实的米饭,米饭的尖顶,嵌着一颗剥了壳的鸡蛋。

    离棺材一米远处,对着棺材,是一个香龛,里面的香炉里插着很长的三支香,两旁的烛台,燃着一对红蜡烛,守灵的人最大的责任,就是不要让这香火断了,蜡烛熄了。

    香龛的侧面,是一个壁炉,这里是让人烧金箔银箔纸和折成的金银元宝的。

    灵堂的另外一边,一分为二,里面半边是一个房间,里面有两张床,可以睡觉,另外半边就像一个客厅,有卫生间,还有一张方桌,和椅子凳子,这里是给守灵的人打牌搓麻将吃宵夜和折金银元宝用的。

    谭淑珍一路过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悲伤,到了这里的时候,再看着有机玻璃棺材里,那个穿着戴着寿衣寿帽,盖着红被子,模样有些滑稽的冯老贵,给谭淑珍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感觉这冯老贵,不像是生活中的冯老贵,倒像是戏台上的。

    看着他,谭淑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伤感了,她赶紧自己骂着自己,呸呸呸!

    香香老公见他们进来,叫道:“上香,上香。”

    三个人走过去,从一篮子的香里,各抽出三支,老杨先来,他把香在燃着的蜡烛上点燃,然后手握着香,转身朝冯老贵拜了拜,把香插在那一碗米饭上,米饭上已经插满了香,就像一个刺猬。

    张晨和谭淑珍依样学样,点香,转身,拜,最后把香插在米饭上。

    握着香拜拜的时候,谭淑珍想到,老贵虽然像戏台上的人,可是,他们以前一起演了那么多的对手戏,以后,再也不可能了。

    谭淑珍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就泪如雨下。

    正这个时候,有人送花圈来了,张晨以为是冯老贵的什么好友,但他一个也不认识,这些人送花圈进来,连看也不朝冯老贵看一眼,张晨隔了一会才明白,这些人是花圈店的,他们应该一个也不认识冯老贵。

    香香老公指示着他们,把花圈一个个按秩序在棺材的边上,靠墙摆好。

    第一个花圈的落款是永城市文广旅体局,第二个是永城婺剧团,第三个是冯老贵的父母,第四个是女儿向南,第五个是丁百苟和徐建梅,第六个是谭淑珍携全家,第七个是张晨携全家。

    七个花圈一摆,这一面墙就摆满了,外面还有一三轮车的花圈,香香老公让他们都拿进来,叠放在灵堂进门的地方,张晨看到,这些花圈有老杨的,有小武的,有小进的,有吴老师和许老师的,还有丁友松和殷桃的,香香老公和香香的,太多了,很快堆成了一座山。

    香香老公刚指挥完摆放花圈,那里就有人叫,快点快点,开张了,这是招呼香香老公过去打牌。

    香香老公过去坐下,老杨也走了过去,在一个剧团的木工头上拍了拍,叫道:“让开让开。”

    那人骂了一声“妈逼,屁股都没坐热”,站起身,把位子让给了老杨,把手里已经抓好的牌,也交给老杨。

    小武举了举手里的牌,问张晨:“晨哥,你来?”

    张晨摇了摇头。

    香香老公扭头看了看张晨和谭淑珍,和他们说:“你们放心好了,这里都安排好了,老贵一个星期以后火化。”

    “一个星期以后?”

    张晨吃了一惊,随后明白了,一个星期以后,向南他们也都回来了,剧团一半的人还在上海演出,当然要等他们回来向团长告别。

    也就是说,冯老贵在这里要躺一个多星期,而守灵的人,也会在这里守一个多星期的灵。

    香香老公好像知道张晨在想什么,和他说:“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剧团那么多人,又不演出了,晚上男的在这里,白天,香香她们女的会过来接班,张晨你和珍珍,明天可以回杭城去,到时候再来。”

    张晨听着,又有了“就这样好了”的感觉,一切就是这么简单,他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张晨觉得这个事情,甚至整个剧团,哪怕冯老贵这个团长已经不在,它也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行了下去,他和谭淑珍,这两个剧团的老板,反倒变成了局外人。

    不用他们交待,已经提前有人去打印了冯老贵的遗照,准备了寿衣,连米饭和鸡蛋,都有人事先准备好了,张晨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冯老贵熬不过今天了,没想到大家都知道,大家似乎都在准备着冯老贵在这天去世。

    还有人去买了金箔银箔,焚香和蜡烛,连张晨自己的花圈,都有人替他准备了,包括冯老贵火化的时间,也有人决定了,不是他,也不是谭淑珍,到底是谁,张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就是有人决定了。

    这一个世界,就这样运行着,有它自己的规律和节奏,张晨觉得自己哪怕和冯老贵一起躺在那里,也没有关系,丝毫也不会影响这世界的运行。

    你以为就这样好了?是一个很奇怪的问句,但其实感觉到奇怪的,还真的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一切原来这么简单,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不管事发有多突然,但在经历过开始的混乱之后,世界很快就能恢复秩序,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行。

    “张晨,来来,送点钱给老贵花花。”有人叫道。

    张晨走到了壁炉边,有人递给他一个很大的纸袋子,用剪刀剪开袋口,里面是一袋子已经折好的银元宝,张晨把它们都倒进了壁炉里,有人递过来打火机,张晨把银元宝点着。

    “老贵,收着,慢慢花。”有人叫着。

    张晨在心里也叫:“老贵,收着,慢慢花。”

    那边打牌的老杨叫着:“别省了,去泡泡妞,老贵。”

    他的后脖子里,又挨了谭淑珍一下。

1721 殡仪馆的夜晚

    张晨走到了外面,谭淑珍也跟了出来,问张晨:“天亮我们先回杭城,等追悼会的时候再来?”

    张晨说好。

    谭淑珍的眼眶还是红的,她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一来一去,一个人就没有了。”

    张晨说:“那还能怎样?”

    两个人都不想再回到那一群在打牌的人,和那个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冯老贵那里去,他们很自然地就朝台阶那边走去,走下台阶,脚下的这条路,一边是通往后面的公墓,一边是通往前面经过的停车场,他们当然是朝黑魆魆的停车场那边走去。

    虽然三月,山野里的风还是有些冷,风吹着,周围的草木都瑟瑟地回应,就像有无数的人在窸窣低语,又处在殡仪馆这样一个环境,本来是应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但谭淑珍自己也觉得奇怪,她的心绪很平静,一点也不害怕。

    就好像这殡仪馆里的道路,像是米市河边的漫步道。

    很可能是刚刚那么近距离地和冯老贵的遗体面对面的缘故吧,既然离死亡的距离那么近过,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加上边上还有张晨。

    两个人默默地在停车场逛了一圈,好像还不想回去那个有些闹腾的灵堂,他们就在停车场边上的水磨石椅子上坐了下来。

    张晨掏出了香烟,问谭淑珍:“要吗?”

    “不要。”谭淑珍说,“你什么时候见我抽过烟?”

    张晨笑了:“我以为今天不一样。”

    “我也以为今天会不一样,结果,我平静得让自己都感觉到有点可怕,张晨,你看我是不是个无情的人?”谭淑珍问。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不是,“是逆来顺受,我也是这样,先是小昭,再是孟平,现在又是老贵,我觉得我越来越习惯这种事情了,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对了,你知道李勇来看孟平的时候,他说过什么?”

    “说什么了?”

    “他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老了。”

    谭淑珍叹了口气:“还真是老了,不老哪里会经历这些,小时候,我们邻居里也有一个一起玩的小朋友死了,游泳淹死的,结果好像,这事一眨眼就过去了,大家该玩玩该笑笑,根本就不在意,好像这人从来没有过一样。”

    “现在呢?”

    “还是会有些感慨,毕竟认识和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有很多东西,抹不去了,不像是小时候。”

    张晨说对,“小昭不在的时候,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不可能,就觉得她还在,上楼会碰到,随时打个电话就可以叫她,有时候晚上睡着,在梦里,都感觉她还躺在边上,抱着我,这个经过很长的时间,慢慢才消失的。”

    谭淑珍听着,沉默着,她想,她和冯老贵,至少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觉得她能很快接受冯老贵不在这个事实,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无情无义。

    “谭淑珍,问你件事。”张晨说。

    “什么事?”

    “在icu的时候,老贵和你说,让你和向南说,是要你说什么事?”

    谭淑珍本来想说,没什么事,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你想知道?”

    “对。”

    谭淑珍说:“好吧,反正这事,现在也可以说了,我告诉你,南南是杆子的女儿。”

    “我操!”张晨腾地站了起来,看着谭淑珍问:“你说什么?”

    “操什么操?你又不是杆子,反应那么大干嘛?”谭淑珍看着张晨,“重复一遍,南南是杆子的女儿,够了吗?”

    “我去,这个,这个,也太意外了,谭淑珍,老贵知道吗?”张晨问。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谭淑珍说,“老贵想让我告诉南南的,就是这个,他大概知道,南南一下子肯定不会接受,会不相信,趁他还活着,他可以证明,但是我不想,老贵对南南来说,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何必告诉南南,就让一个女儿,好好送送自己的爸爸。”

    “不是,不是,谭淑珍,这怎么可能,你是说,我们走的时候,你已经怀孕了?”张晨问。

    “你们走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谭淑珍说。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

    “时间也对不上,是吗?”谭淑珍问,“那我要是和你说,南南的实际年龄,比她现在大五个月,可以了吗?时间对上了吗?”

    张晨坐了下来,他说不行,谭淑珍,这事情太复杂,我他妈的脑子不够用,你要和我说清楚。

    谭淑珍和张晨说,情绪有些激动:“好,张晨,我都告诉你,老贵不在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了,这些事,压在我心里,我还要看着你们的白眼,嘘,不要说,张晨,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像一个潘金莲,是我对不起杆子,对吗?

    “别说别说,张晨,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心里,小武心里,你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这么想的,这很正常,要是我不是我自己,而是旁人,我也会这样想,没有关系,真的,张晨。

    “只是你们不知道,这些事压在我心里,我有多么痛苦。”

    “谭淑珍,我理解,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我眼里,就是那个谭淑珍,没有改变,我知道你做什么,肯定有你的原因,就是这样,可以了吗?”张晨说。

    谭淑珍叹了口气,情绪也有些平复下来了,她说:“谢谢你,张晨,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对我很好,就像是我的家人,不不,比我的家人,对我还要好,对南南也是。”

    张晨骂道:“胡说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家人,喂喂,你现在可以把事情都和我说了吗?”

    谭淑珍点了点头,她说:“张晨你吸烟,我不抽,闻着也是好的。”

    张晨哈哈一笑:“他妈的毛病还很多。”

    张晨拿出香烟,点着,抽了起来,谭淑珍身子往后面靠,靠在椅背上,双手绞在一起,看着对面漆黑的建筑,建筑后面漆黑的山,还有缀满星星的天空。

    “你们走的那个月,我大姨妈就没有来了,心里虽然紧张,但还能宽慰自己说,正常正常,是这段时间,情绪太紧张了,大姨妈不正常一点,很正常,虽然这样想着,但心里还是紧张的,等到第二个月还没有来的时候,我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

    “肚子那里,感觉也开始有点发硬了,我知道自己肯定是怀孕了,那个时候,我每天都是度日如年,你们一走,就一点音信也没有,说好的信也没有,电话也没有,我感觉我自己,就是被你们抛弃了,真的,我就是这么感觉的,张晨……”

    “不对啊,谭淑珍。”张晨说,“我不是早就说过,杆子到了海安,就给你写信了,后来一直在给你写,电话倒确实,我们那个时候,居无定所,也没有钱,就是给你打电话,也不可能打通,你爸妈不会接我们电话的,第一个打通的电话……”

    “就是那年年三十,对吗?”谭淑珍冷笑了一声,“那都过去几个月了?六个月了,张晨!”

    谭淑珍没有和张晨说的是,那个时候,她和冯老贵已经登记了。

    “好吧,我不插话了,你还是接着前面说。”

    “我前面说到哪里了?”谭淑珍问。

    “你说,感觉好像被我们抛弃了。”

    “对,我那个时候,就是这样认为的,一点你们的消息也没有,我感觉到自己很孤独,很绝望,孤立无援,只能一次次地往你家里跑,问叔叔阿姨有没有你们的消息,他们都说没有。”

    张晨知道,谭淑珍说的那个时候,正是自己和刘立杆,在四处找工作,又一次次碰壁的时候,还差一点到儋州去种橡胶,那个时候,对他们来说,找到工作,能在海南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哪里会想到和家里联系,就是联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到了第三个月,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大起来了,每天出门的时候,我都用绸带,把自己的肚子紧紧地绑起来,为什么?怕啊,院子里有计生干部,街道有计生干部,要是被她们发现,我肚子大了,她们肯定会找上门来的,那个时候,计划生育管多严?”

    张晨想起来了,在三堡的时候,三堡村的那个妇女主任,只是在菜地里看到了小昭,就跟了过来,后来又找上了门,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急,要跑回小昭的老家去办手续。

    “后来我一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好告诉了我妈,我妈也被吓坏了,她也知道如果被发现怀孕会怎么样,我是事业编,第一个就是开除公职,还要罚款,被开除公职之后,肯定是任何单位都不会再要我了,我怎么办?

    “这个还是好的,要是等到小孩子生下来,那就更惨,小孩子就是黑户,我们母子,大概除了要饭,就只能被活活饿死。”

    张晨默然,他也知道按照那时的计生政策,确实是只有谭淑珍说的这一种可能,母亲被开除,女儿没有户口,没有户口,就意味着没有粮票和各种票证,那个时候,就是有钱没有票证,也买不了东西,何况被开除了,连收入都没有了,哪里会有钱。

    小孩子上不了幼儿园,也上不了小学,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嘲笑。

    很多事情,是不能从后往前推的,虽然现在工作、户口这些,都早已经不重要,但在那个时候,还真是哪一条都能卡死人,会要了人的命,就是连小昭,一个农业户口,不是还把他妈妈吓哭了吗?

    他们还要给小昭买户口,觉得是天赐良机,没想到买了户口之后,户口才开始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越来越不值钱,但在当时,谁知道呢?

    张晨想象得出来,谭淑珍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是多大的事,那时可不能像现在的女孩子,怀孕了就去趟医院,好像摘掉一个苹果一样,那个时候,一般人根本就没有这个门路,也没有这个胆子。

    谭淑珍发现自己怀孕了,张晨想象得出来,刹那间晴天霹雳,她的整个天空都是灰暗的。

1722 我给老贵上柱香

    “那个时候,张晨,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谭淑珍说,“我妈妈知道了,也只有哭,她除了陪我一起哭之外,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除了哭之外,她剩下的就是咒骂杆子,这个害人精,走都已经走了,还要这么害人。”

    “你们全都不在,我也实在是没有朋友,实在是没地方说,在剧团里,只有老贵一个人还说得上话,我那天实在忍不住了,就把自己的情况和老贵说了。

    “老贵听了,并没有感到很意外,他和我说,要是我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他可以帮我,他帮我的方法,就是我们结婚,这样小孩子生下来,就是我和老贵的孩子,户口什么都有了,我也不会被单位开除公职了。

    “老贵刚和我说的时候,我被吓住了,但回到家里想想,自己其实已经没有路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选择?那个时候,你们死在海南的哪里都不知道,我怎么办,我除了老贵帮我想的这条路,还有什么办法?

    “我每天绑着肚子,还怕把肚子的小孩给闷死了,他就是被闷死了,我还是没有出路,只有这么一条出路。

    “我把老贵的想法和爸妈说了,他们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何况,他们本来就不讨厌老贵,觉得老贵比杆子还好一点,还靠谱一点,我妈把老贵叫到家里来,大家三头六臂,摊开来把事情说清楚,我爸妈让老贵保证,他以后不会嫌弃我生下来的小孩。

    “老贵和他们说,我和珍珍结婚之后,珍珍的小孩生下来,就是我们的孩子,我就是想生,也没有生育指标了,我肯定会对待他像自己的小孩一样,只要珍珍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妈问他什么事情,他说,只要珍珍答应,至少在我死之前,不要告诉小孩,我不是他的亲生爸爸就可以了。

    “我父母和我,当然答应了,答应之后,我们第二天就去登记,然后跑去老丁那里开证明,去计生办办准生证,老丁还自己陪着我们,去计生办找了熟人,很快就把准生证办了出来,本来不是还要先孕检嘛,那个时候老丁……”

    谭淑珍说着笑了起来,张晨问:“你笑什么?”

    “老丁那个时候,怎么会这么恨你和杆子,他一听说我和老贵要结婚,而不是和杆子,就开心死了,屁颠屁颠帮我们的忙,有了准生证之后,我就放心了,开始慢慢把自己的肚子放开了。”

    张晨也笑了,他说:“对,那个时候,我杀死丁百苟的心都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觉得横竖看不惯这王八蛋,在他,大概觉得我们老是给他捣蛋,耽误了他的前程吧,现在事事遂心,他对我就没那么多成见了,我呢,本来就没什么,就是年少气盛。

    “谭淑珍,你接着说。”

    “等到我和老贵办婚礼的时候,我们对外说我怀孕四个月,其实我已经九个月了,为什么这么干,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这小孩不是老贵的嘛,要是说已经九个月了,剧团里鬼都知道,这小孩肯定是杆子的,瞒不住的。

    “办完婚礼后,我们就请了假,去老贵家里,说是乡下清静,适合养胎,反正那个时候,剧团里又没有什么事情,老贵还是副团长,老丁和我们说,想休息多长时间就休息多长时间,反正剧团放养着,就继续放养好了。

    “老贵有一个堂姐,是在兰溪的一家医院妇产科的,我就是在他堂姐的医院里生的南南,南南生下来后,堂姐在开出生证明的时候,给我们报户口的那一联,故意没有写年月。

    “南南生下来后,我在老贵家里待了半年,才回去永城,去派出所报户口的时候,我们把南南出生证明上的年月,往后推了五个月填上,那个时候,又没有电脑,没有联网什么的,这种事,谁会在意,南南的户口,就这样给报上了。

    “南南小时候,别人都说她特别懂事、老气,哪里知道,她实际是还要大五个月,哈哈!好了,张晨,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可问的?趁我现在还有心情回答你。”

    张晨还是疑惑,他问:“杆子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真的一封都没有收到?”

    “那当然,张晨,我要是收到,知道你们在哪里,我能不去找你们?我怀着杆子的小孩,那个时候,我真的要走,就是我妈也不会拦我了吧。”谭淑珍说。

    “那这些信去哪里了?”张晨问。

    “鬼才知道,那个时候,剧团那副鬼样子,邮递员大概都懒得送了吧,还要爬那么高的高磡,邮递员可能看到剧团的信,就直接扔垃圾桶里去了。”

    谭淑珍说着的时候,下意识地朝灵堂那方向看看,她没有告诉张晨,其实她知道这些信,都是被冯老贵收到藏起来了,冯老贵天天坐在剧团办公室,老母鸡孵蛋一样,就是为了等这些信。

    谭淑珍暗自叹了口气,她觉得这事,现在已经没必要说了,老贵人都已经走了,何必再在他脸上抹黑,就让它成为自己一个人的秘密,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吧。

    谭淑珍也没有告诉张晨,就在她婚礼前的那一天,她看到了那些信,每一封信她都读了,哭得一塌糊涂,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过,从高磡下来,就去车站,坐汽车到杭城,然后坐火车去广州,再去海安,渡海去海城,就按照杆子信里说的,他们走过的路线走。

    她不可能坐飞机,她买不起机票。

    但是,想到了到海城之后,自己挺着这么一个大肚子,谭淑珍又气馁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和冯老贵登记结婚了好几个月,住也早住在一起了,大家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冯老贵的,就是见到了杆子之后,她能怎么说?

    那个时候,可没有基因检测这么一说,谭淑珍觉得自己就是见到了刘立杆,也是百口莫辩,何况,这么长时间没在一起,就刘立杆那个人,他还记不记得自己都不知道。

    谭淑珍就那样坐在地上,哭着、犹豫着,直等到冯老贵发现大事不好,跑过来,推开门,看到了门里的一切。

    冯老贵在谭淑珍的面前跪了下来。

    “还真的可能是,阴差阳错,唉,也怪你和杆子无缘。”

    张晨叹了口气,他想到了,怪不得在三亚的时候,当向南指着老刘的鼻子大骂的时候,谭淑珍会那么生气,给她一巴掌,她骂的,可是自己的爷爷。

    也怪不得,向南考上电影学院的时候,谭淑珍会想到,要请杆子的爸妈来吃饭,这么多年,谭淑珍明明知道自己的爸妈和杆子爸妈不对付,她还要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吃年夜饭,真是用心良苦。

    “说起来老贵,也是可怜,和我结婚之后,他真的就连自己的小孩也不能有了,就算是后来离婚,按照政策,他除非找个未生育的女的,不然,还是不能生。”谭淑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后来一直没有结婚,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那你后来,和老贵都已经离婚,到了杭城,怎么还是没有接受杆子?”张晨问。

    谭淑珍苦笑了一下:“怎么接受,看着杆子和南南,明明是父女,却要像两个仇人一样在我面前晃?与其让他们真的变成仇人,还不如让他们保持一点距离。

    “还有一点,那就是杆子这个人,我总是感觉不踏实,我最担心的,张晨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张晨问。

    “我担心他就是对南南好,也是为了我暂时做出来的姿态,真的我们结婚了,他就要开始嫌弃南南,到那个时候,你让我怎么办?”谭淑珍问,“我不相信,他会对老贵不介意,会对老贵和我的小孩,真的喜欢。”

    张晨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明白了:“你也是煞费苦心。”

    “我们这一辈,完蛋就完蛋了,我不想南南再受苦。”谭淑珍说,“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不想南南没有爸爸,在南南心里,老贵才是她爸爸,我要是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和她说老贵不是她爸爸,我想南南会崩溃的。

    “对了,张晨,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这事情你知道了,但能不能不要和南南说,不不,也不要和其他人说,我想,等过完这个阶段,南南接受了她爸爸已经不在的这个事实后,没有那么痛苦了,我找机会,再慢慢告诉她。”谭淑珍说。

    张晨说好,我答应你。

    谭淑珍站了起来,她说走吧,我们去看看老贵。

    两个人慢慢走回去,走上了那个台阶,经过前面的三个灵堂,里面激战正酣,他们一直走到冯老贵的灵堂,看到他们进来,老杨就叫道:

    “来来,张晨,珍珍,快过来喝酒,吃烧烤。”

    桌子上,纸牌已经收走了,堆着的是好几马甲袋的烧烤,桌子边上,摞着好几箱啤酒,这些,大概是哪个打牌输了的倒霉蛋,跑出去买来的。

    “我先给老贵上柱香。”

    谭淑珍说着走了过去,拿了三支香,点着,朝老贵拜着,嘴里念念有词,张晨站在后面,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1723 不能中断的任务

    到了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打牌和搓麻将的人也干不动了,整个这一片灵堂区阒静无声,老杨已经钻进后面房间睡觉了,张晨推开房门看看,两张床铺,还有三个人横着挤在一张床上,老杨虽然早已经不是团长,霸道还在,叉手叉脚,独占了一张床。

    张晨走出冯老贵的灵堂,闲着无事,走到隔壁的灵堂看看,每一家大致如此,只留下了一两个值守的,其他的人,要么钻进后面房间,要么去车上睡觉了,就是值守的人,说话也压低了嗓子,声音是嘶哑的。

    逛了一圈,张晨走回去,小武和香香的老公还坐着,小武和张晨、谭淑珍说:“晨哥,珍珍姐,你们先回杭城吧。”

    香香的老公也点着头说:“对对,你们走吧,这里没事,都安排好了。”

    张晨和谭淑珍也觉得,自己再留在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事,他们也不可能钻到房间里,去和老杨抢床铺,去车上或者酒店里睡觉,还不如直接回杭城,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两个人都给老贵上了香,又拆了两大纸袋的元宝,替老贵烧了,这才上路,车开到杭城高速出口的时候,天也已经亮了,不过路上的车子还很少。

    张晨把谭淑珍送回了家,然后自己回去“锦绣家园”,开门进去,看看自己这一身,去过医院,又去过殡仪馆,总感觉不太好,就站在门边,把身上的衣物都脱了,只留一条短裤走进卧室。

    小芳听到外面动静,已经醒来了,在床上坐了起来,张晨推门进来,她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张晨,吓了一跳,惊呼:

    “亲爱的,你怎么了?”

    张晨也来不及解释,而是说了一声“我先洗个澡”,马上就溜进了卫生间。

    九点多钟的时候,谭淑珍醒来,她开车去了求是书院,直接走进老谭的办公室,老谭看着她说,节哀,谭淑珍点了点头,和老谭说了起来。

    从老谭的办公室出来,路过姚芬办公室的时候,谭淑珍和姚芬说:“我要去上海几天,马上走。”

    “需要我陪你去吗?”姚芬问。

    谭淑珍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谭淑珍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想想进去也没有事,她连自己的办公室门都没有开,转身走向停车场,开车去上海。

    向南看到了谭淑珍,不用说就明白了,眼泪顷刻间流出来,谭淑珍抱住了她,和她说:

    “你爸爸在殡仪馆,还没有走,他在等你回去。”

    向南“嗯嗯”地点着头。

    还有两天的两场演出,谭淑珍都陪在向南的身边,和她睡在一个房间,闭幕式的时候,向南不出意料地拿到了“梅花奖”,上台领奖的时候,向南泪如雨下,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这是激动,只有从永城来的这些人,知道她是悲伤。

    向南、谭淑珍、孙晋和小虎四个人,闭幕式一结束,就把大部队留给了吴老师,他们脱离队伍,开着谭淑珍的车子,从上海直奔永城。

    孙晋和向南说:“南南,你爸爸会为你骄傲的。”

    向南不停地摇着头:“我情愿这些都没有,只要爸爸还在。”

    冯老贵的追悼会结束之后,向南被任命为永城婺剧团的团长,她上任后,就要领着团里的青年演员,继续送戏下乡,大家都很不理解,说,我们已经为永城拿回了“文华奖”和“梅花奖”,可以了。

    孙晋也和向南说:“南南,今年你们遇到了特殊情况,就是送戏下乡的场次,没有完成任务,大家也会理解的,不算违反合同。”

    向南说:“不,是我们的任务,我们就必须完成,这次我带青年演员下去,也是要让他们吃吃苦,包括我自己,要让他们明白,戏剧是从乡土里来的,服务乡土,也是我们的任务,而不是光在大城市里接受掌声和欢呼。”

    孙晋无话可说,点了点头,她和张晨、谭淑珍说,南南这个孩子,真倔,但真的让人喜欢。

    谭淑珍心里还在犹豫,向南别说是带队送戏下乡,以前就是她自己,也没有下过乡,她知道乡下是怎么样的,还是带着一批,同样都没有下过乡的孩子,他们不要把乡下想得太浪漫了。

    张晨想了想,和谭淑珍说,我陪他们去吧,谭淑珍,我总有下乡的经验了。

    谭淑珍一听,赶紧说好好,“张晨,南南和剧团,就都交给你了。”

    张晨去和向南说,自己要跟他们一起下乡,向南看着他问:“叔叔,你不放心我?”

    张晨说不是,“我是很久没有下乡,馋了,就好像吃多了鲍鱼龙虾,就想吃土菜一样,还有,现在是春天,永城的乡下很漂亮,我也很久没有写生了,跟着你们去写生,还可以蹭饭。”

    向南虽然知道张晨跟他们一起去,是有照顾她的意思,不过张晨说的理由,也让人没有办法拒绝,向南说:

    “好吧,叔叔,我们收留你了。”

    “谢谢,谢谢!”张晨赶紧说。

    小虎本来是要跟着向南他们下乡的,但听说张晨要去,他就推说自己杭城公司有事,要回杭城。

    虽然张晨每次看到小虎的时候,都很客气,小虎也“张大哥张大哥”地叫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点发虚。

    张晨背着画夹,提着油画箱,跟着向南他们下乡,第一站,就从老贵出事的大坑源开始。

    临上车,向南拦住了张晨,和他说:“叔叔,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这次画的画,必须送我一幅,我挂在办公室里。”向南说。

    张晨说好,没问题。

    现在已经不比从前,即便是乡下,信息也很发达,永城婺剧团在北京和上海连连获得大奖的消息,早就通过永城电视台、《永城报》和网络,传遍了永城的每一个角落,向南他们还没有到,大家就翘首以盼,到了一地,连周围四邻八乡,也赶过来看他们的演出。

    加上这一次出来送戏下乡的,都是青年演员,这么多的俊男美女,就是不看演出,看看人也很养眼。

    他们每到一地的乡镇政府和村委会,都是以最高的待遇接待他们,向南从小听谭淑珍他们说的打地铺,她想带着大家体验体验都不可能,现在乡乡都有招待所,他们都被安排在乡招待所里。

    书记和乡长请他们吃饭,乡长和张晨、向南说:

    “你们人还没到,孙市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说永城婺剧团,现在可是我们市里的宝贝,你们要是在我这里有个闪失,我这个乡长的位子,大概都保不住了。”

    书记则对向南他们刚从北京、上海凯旋,就来到他们这个山沟沟里演出,表示感谢,他说:

    “我在电视里,在网上,看到你们剧团的演出和出席颁奖仪式,冯团长,那文化部长和什么中国文联的主席,都给你亲自颁奖了,我就想,现在永城婺剧团金贵了,大概会和我们绝缘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没二话,我代表全乡人民谢谢你们!”

    向南他们这次巡演,走了六个乡镇,历时十七天,等他们回到永城的时候,张晨也接到柳青的电话,通知他,大大后天他们在北京集中,一起去欧洲。

    ……

    张晨在家里待了两个晚上,就要飞去北京,和柳青他们摄制组会合。

    小芳开车送张晨到萧山国际机场,两个人站在安检口,依依不舍,这一幕,就像当初小昭送张晨,或者张晨送小昭一样。

    小芳本来这次,其实是可以和张晨一起去欧洲的,西班牙的农夫集团,已经邀请了她,邀她去商量双会国际收购农夫集团的后续事宜,他们的股东,已经同意了这次收购,接下来需要向西班牙政府和欧盟的相关委员会,提交被收购的申请。

    小芳没有和张晨说,她觉得不好意思,也有些怕看到柳青他们,怕他们又会笑话她,这么舍不得,连欧洲都要跟着一起去。

    小芳决定,还是等他们走了,自己再从上海走。

    看着张晨在安检口里面,转身朝她招手,然后身影彻底消失,小芳突然又后悔起来,哎呀,有什么啊,笑话就笑话,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就是真的舍不得分开嘛,干嘛不一起去?

    小芳站在那里叹了口气。

    小芳的手机响了,是小雅,小雅和她说:“老大,你约的人,他们已经从宁波赶过来了。”

    “我约的人?”小芳迷糊了,什么人啊?

    “恒力电子,就是那家做汽车智能驾驶系统和安全系统的。”小雅说。

    “好好好,我在机场送人,马上回来,麻烦他们等一下。”小芳说。

    “是送张大哥吧?理解理解。”小雅嘻嘻笑着。

    挂断电话,小芳心想,这段时间,张晨先去陪向南他们去乡下演出,回来又马上要去欧洲,两个人聚少离多,怎么搞得自己也糊里糊涂的,一心就想着张晨,对工作也心不在焉的。

    “不行不行,你这样可不行,还是要集中精力。”

    小芳一边开着车,在机场高速上飞奔,一边骂着自己说。

1724 郑慧红来干什么?

    “女人街”上线两个月,注册会员已经达到了六千多万,结果,小雅他们团队,还没等到“天空之城”电子商务园区造好,就在那房子里没有办法过渡了。

    小芳在“枕水茶楼”,又租下了他们最大的一包厢,一个月租金七千五百元,点单还是另算,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茶楼给了他们一把大门的钥匙,这样即使晚上茶楼打烊了,他们还是可以在包厢里继续加班。

    小芳把整套排屋,都让给了吴欢他们。

    张晨他们走了两天,小芳也启程去了西班牙,她抵达西班牙马德里巴拉哈斯机场的时候,张晨他们去了比利时的安特卫普,去鲁本斯的故居拍摄了,两个人没有能够见面。

    小芳在西班牙待了两天,接着去了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欧盟总部,小芳到比利时的时候,张晨他们正好离开比利时,到了西班牙的马拉加,去拍毕加索的故居,又去了西班牙卡达凯斯的达利故居博物馆,两个人捉迷藏一样,你来我往,又没有碰到。

    小芳从布鲁塞尔,直接回到了上海。

    小芳在上海和双会国际控股的团队开了会,再到杭城,她绕了一大圈回到杭城的时候,张晨在电话里告诉她,他们还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接下来还要去威尼斯。

    “嗯嗯嗯。”小芳说,“我已经到了米市河上的‘枕水茶楼’了。”

    张晨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有人敲门,小芳说进来,包厢的门打开了,是小雅,小雅和小芳说:“老大,有人找。”

    有人找不领去大厅,领到包厢里来干什么,真不懂事,小芳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小芳。”来人从小雅的身后闪了出来,叫她,小芳笑了起来,她看到来的是郑慧红,怪不得小雅会领到这里来。

    小芳赶紧请郑慧红坐,问她喝茶还是咖啡,郑慧红说,到了茶楼,当然要喝茶,小芳让郑慧红点单,郑慧红说,随便喝什么都可以。

    “我帮你叫水果茶吧。”小雅说。

    “不要不要,小孩子才喝那个。”郑慧红叫道。

    小芳给她点了安吉的白茶,郑慧红说好。

    小雅退了出去,把包厢的门给带上了。

    郑慧红在小芳对面的沙发坐下来,她环顾了包厢四周,又看了看外面的米市河,郑慧红说:

    “你倒是别致,找到这么一个地方办公。”

    小芳问:“像不像一个典型的皮包公司?”

    “不像。”郑慧红说,“像钱包公司。”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笑罢,小芳想起来了,说:“我记得慧红姐也住在米市河边?”

    郑慧红说对,“有点路,庆春路还要过去,不过,下个月就准备搬了。”

    “搬去哪里?”

    “钱江新城,小树他们隔壁。”郑慧红说。

    小芳看着郑慧红,意有所指地问:“慧红姐,你来找我干嘛?是不是闻到什么腥味了?”

    “来看看你,可不可以?”郑慧红反问。

    “可以。”小芳笑道,“不过你肯定没有看看我这么简单。”

    “好吧。”郑慧红开门见山,“听说‘女人街’的事情,你可以做主。”

    小芳躲闪了一下,说:“我们只是小股东。”

    “少来,虽然你们只有百分之四十,但说话顶用的,就是你,我已经问过吴欢了。”郑慧红说。

    不仅知道他们的股份构成,还连吴欢的名字都可以叫出来,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小芳不动声色,笑眯眯地看着郑慧红,问:“什么意思,你是代表马老师来,还是你自己好奇?”

    郑慧红微微一笑:“都可以。”

    小芳点点头说:“那我可以说了算。”

    郑慧红的茶上来了,托盘里是一把玻璃茶壶,还有两只玻璃的一口杯,郑慧红拿起玻璃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问小芳,你要吗?

    小芳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马克杯,说:“我喝这个,不习惯用那么小的杯子。”

    郑慧红不由分说,拿起茶壶就往小芳的马克杯里倒,小芳由她。

    放下茶壶,郑慧红说:“小芳,把‘女人街’卖给我们怎么样?”

    “多少钱?”小芳问。

    “一个亿。”

    小芳咯咯笑了起来,郑慧红问:“你笑什么?”

    小芳说:“你们马老师,不是有名的马大嘴吗,什么时候变成樱桃小嘴了,一个亿都会开口,还是慧红姐,你来讹我?”

    “一个亿还不行?你们上线才两个多月,你的前期投资才四百万。”郑慧红翻出了他们的老底。

    小芳说对啊,我都已经忙了两个多月了,慧红姐,你不觉得,要是只能卖一个亿,我就不来忙了。

    郑慧红盯着小芳看了一会,她说:“没错,和熟人还真是不能谈生意,我都想打你了,可你是小芳,我又舍不得。”

    小芳咯咯笑了起来。

    “一点五个亿,不能再多了。”郑慧红说。

    小芳止住了笑,看着郑慧红,认真地问:“要是‘女人街’只值一点五个亿,你们会看上它吗?还需要你老将出马?”

    “贪心!”郑慧红骂了一声,摇摇头,不再吭声,而是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小芳微微笑着,看着她,也不吭声。

    隔了一会,郑慧红扭头看着外面的米市河,有一条画舫正从包厢的窗前经过,郑慧红自言自语般地说:

    “我们可以,把‘女人街’和‘掏宝网’的链接全部切断的。”

    “可以。”小芳淡淡地说,“不过‘女人街’现在的引流,我想我不用给你看数据,你也估算得出来,百分之七十是到‘掏宝网’的,断了‘女人街’和‘掏宝网’链接,便宜的是京东、当当和唯品会,慧红姐这么简单的算术都不会算?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主动中断和‘掏宝网’的一切链接。”

    “你要挟我?”郑慧红转过头来,问小芳。

    小芳咯咯笑着:“不敢,我只想和平共处。”

    郑慧红摇了摇头:“你比你姐夫,哦不,你比张总难对付。”

    “我也觉得是。”小芳说,“他就是个哈儿,说两句好话,他把自己都会卖给你。”

    两个人都咯咯笑了起来,郑慧红说:“你真敢说。”

    小芳娇嗔道:“我当面都这么叫他。”

    郑慧红又坐了一阵,东拉西扯聊了会,站起来告辞走了。

    小芳送到了楼梯口,走回来,马上把小雅叫了过来,和她说:“你立即把吴欢、吴越和盛春阳三个人都叫过来。”

    过了一会,三个人都来了,小芳连坐也没有请他们坐,板起了脸问他们,你们是谁,把你们的情况都和马老师那里的郑慧红交了底?

    吴越和盛春阳互相看看,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小芳在说什么。

    “是我。”

    吴欢举了举手,和小芳说:

    “不过老大,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她是隔壁的谭董带过来的,说是和张总是好朋友,原来还是张总的手下,既然这样,她问我什么,我就和她老实说了,我就以为是朋友聊天,一直等到走的时候,她给我名片,我才知道,她原来是马老师那里的高级副总裁。”

    听吴欢这么说,小芳的脸色放缓了,示意他们坐下,看样子不是自己的队友不可靠,而是敌人太狡猾,这个郑慧红,故意先去找谭淑珍,然后让谭淑珍带她去隔壁参观,吴欢看到是谭淑珍带来的,当然放松了戒备。

    慧红姐啊慧红姐,你学坏了。小芳在心里苦笑着摇头。

    小芳看着他们说:“现在他们开价一点五亿,想买‘女人街’,你们愿不愿意卖?”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后连忙点头,小雅也叫道:“一点五亿,那就翻了十五倍了,太好了。”

    小芳看了看她,小雅赶紧闭嘴。

    “不过,我拒绝了。”小芳说,“你们有没有意见?”

    “没有。”吴欢马上说,“老大不肯卖,说明我们现在肯定不止一点五亿,我们听老大的。”

    “你们两个呢?”小芳问吴越和盛春阳,吴越说:“我也不是很懂,我听老大和我姐的。”

    “我也听老大的。”盛春阳说,不过说完还是疑惑,他说:“对了老大,第一天的时候,你不是就预计到他们会来买我们,那个时候你还说,可以卖给他们……”

    “对,没错,可以卖给他们。”小芳说,“但不是他们什么时候开价,开什么价我们都会卖,还要我们愿意。”

    “我明白了。”盛春阳说。

    小芳说好,“出售的念头打消了,不过,时间到了,我们可以开始准备a轮,你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大头是买设备、数据库和服务器,现在还有一百八十六万多。”吴欢说。

    小芳笑道:“还行,比我想象的省钱。”

    接下来,小芳开始给“女人街”进行了a轮融资,刘芸他们的“领航投资”,和小虎的“富邦资本”,还有一家香港公司,出资四千六百万人民币,认购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女人街”的估值,达到了二点三亿元人民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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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