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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75 拆穿

    陈律师和姜总走了,接着,店堂里面的那两个人也马上出来,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小芳和赵峥还坐在那里,小芳朝小丁打了一个眼色,小丁站起来跟过去。

    看他们去了地下停车场,小丁就在离出口不远处等着,装作是在玩手机。

    那边,小芳给柳青打了电话,让她过来。

    小芳和赵峥站起来,走到芳甸路边,柳青开着车停到她们面前,两个人上了车。

    车子停在那里,没有启动,也没有熄火。

    不一会,小丁跑了过来,一上车就和柳青说:“深灰色的奥迪q7。”

    小丁接着把车牌号告诉给了柳青。

    柳青马上启动车子,从芳甸路转到了迎春路,快开到上海海事法院门口的时候,追上了那辆奥迪q7,也不敢追得太近,跟在它后面二十几米远,中间隔着一辆汽车,就这样跟着他们往前走。

    他们从上海科技馆前面绕到丁香路,左转从科技馆湿地边上的小路穿了出去,快到世纪大道路口的时候,黄灯闪烁,那辆奥迪q7冲了过去,柳青想加油门追上去的时候,开在他们前面的那辆车,却已经停住。

    黄灯变红灯,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奥迪q7,消失在对面世纪大道的车流里。

    绿灯亮起,柳青在路口一打方向,从边上超过前面那辆车,她踩了油门往前面追,追到世纪大道和张杨路、东方路交叉口的时候傻眼了,眼前六七条路,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追。

    “还是沿着世纪大道走。”小芳说。

    柳青继续沿着世纪大道开,追到了金茂大厦楼下,也没有再看到那辆奥迪q7的影子,柳青把车子靠边停下,问小芳:

    “怎么办?”

    “再等等。”小芳说。

    过了七八分钟,小芳的手机响了,她一接听就笑了,打电话过来的,是小芳派去震旦大厦边上,“融汇金融”那幢写字楼下面守着的同事,他和小芳说,那辆奥迪q7回来了。

    果然,不出小芳所料,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小芳就把那辆车的牌照发给小米,小米回微信来,说是查过了,那车是“融汇金融”的,小芳因此判断,他们这是回去,而不是去赶下一场。

    小芳和柳青说:“我们过去。”

    他们到了那幢写字楼楼下,同事走过来告诉他们说,他们上楼去了,三个人,还有一个,开车去地下停车库,应该从那里上楼了。

    小芳和柳青说:“我和赵峥上去,你联系王警官,他们到了,你们就先在这里等我,等我给你发消息,你们再上来。”

    柳青说好。

    小芳和赵峥下车,两个人走进大堂,到了电梯间,这里的四部电梯,可以自由上下,和金茂大厦不一样,不是指定的电梯去指定的楼层,也不需要刷卡。

    她们进了电梯,按了二十二楼。

    电梯门打开,迎面就是“融汇金融”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这一层都是“融汇金融”的办公室,走出电梯厅,就是“融汇金融”的前台,前台小姐问她们找谁。

    “我们来找陈律师和姜总。”小芳说。

    “陈律师?姜总?哪个陈律师和姜总?”前台小姐脱口而出,小芳明白了,这两个人应该都是假名。

    小芳说:“那我就找你们的老板。”

    “请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就是普通的投资者可不可以?”小芳说,“我还没见过哪个平台,会拦住投资者的,怎么,你们这里特别?”

    前台小姐看了看她,哑口无言。

    小芳和赵峥两个往里面走,里面一个办公大厅,几十个人坐在电脑前,每一个人都很忙,他们都在接打电话,靠大办公区里面,呈l型,是一排用玻璃隔开的房间,隔成了一间间独立的办公室。

    赵峥拉拉小芳,朝边上努努嘴,小芳看到左边,隔着大办公区域,玻璃的隔断后面,出现了陈律师和那个姜总的身影,再看这个房间,是财务部。

    小芳朝赵峥示意了一下,两个人朝那边走了过去,她们还没有走到财务部的门口,陈律师和姜总也看到了她们,脸色立变,赶紧就走到财务部门口,小芳故意大声喊着:

    “陈律师,想不到吧,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大办公室区域的其他人,都朝他们这边转过头来。

    陈律师问:“我们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你们还到这里来干嘛?”

    小芳笑了一下,她说:

    “你的事情解决了,我的还没有啊,国清律师事务所,上海确实是有,但他们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老板,也就是王国清律师,还有一个女助理,他们那里,并没有什么陈清风律师,那么,陈律师,你是谁?‘融汇金融’这里,为什么又会给我们发那个短信?”

    陈律师的脸都白了,坐着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看着他们。

    陈律师赶紧和小芳说:“走走,我们去会议室,去会议室说。”

    小芳说好,她朝愣在那里的姜总说:“姜总,你也来,对了,把他们边总也叫过来,他要是不来,我们就去他办公室。”

    姜总赶紧说好好。

    小芳、赵峥和陈律师三个人走进会议室,小芳和陈律师两个人面对面坐下,不一会,姜总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两个人在陈律师的边上坐下,赵峥把门关上,就在门边上站着,她并不过来坐下。

    小芳看着那个中年人问:“你就是边总?”

    那人皱着眉头点了点。

    小芳说:“我可以直接给协和保险的鲁总打电话,也可以直接给淡马锡的何晶女士打电话,让他们一起参加这次会议,怎么样,边总,是让他们一起参加,还是我们直接谈。”

    小芳这话一出,边总的脸刷地白了,陈律师赶紧说,这位美女,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直接谈。

    小芳点点头,她说好,那我就先来说说。

    小芳看着对面的三个男人说:“我们前面在联洋广场的所有对话,我都已经录音了,该取得的证据,我也已经取得了,只要和你们这里的财务记录对上,把你们两个的真实身份对上,你们的整个骗局就可以揭穿了。”

    “什么骗局?关我什么事情,要是有事情,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那个边总说着就站起来,想走。

    “坐下!”小芳大喝了一声,“刚和你说过,需不需要我给何女士打电话,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你看看,这是不是何女士的电话?”

    小芳举着手里的电话,给边总看,小芳接着说:

    “不过,就你的级别,应该还到不了直接和何女士联系的层次,你不会知道她的电话,那这个,鲁总可以吗,我也可以打给他。”

    边总看了一眼小芳的手机屏幕,已经离开凳子的屁股坐了回去,他看了看陈总,陈总赶紧说:

    “美女,有什么事情,我们好说,对了,你们是不是想拿回你们的投资款,可以可以,我可以马上把全额都打给你们。”

    小芳笑道:“陈律师,我暂且就叫你陈律师,虽然你是假货,你急什么,我都还没有讲完,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要来拿投资款的?说不定,我就是那么大方,那点钱我们根本不在乎呢?”

    “那你们要什么?我们三倍,不不,五倍退还给你们好不好?”陈律师急道。

    小芳没有回答,她看着边总说:

    “边总说的没错,要是其他的投资者找上门,你确实一句和你没有关系,就直接把事情推干净了,你甚至可以说,你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两个,对吗?只是,现在你们三个人都在这里,这事就不好办了,不过,我也错了。”

    三个男人都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小芳继续说:

    “我错在哪里?错在我原来以为,这是边总你们整个公司的行为,想通过这样的手段,来逃废投资者的债务,现在我知道了,这不是集体行为,而是你们几个人里应外合,骗取投资者和股东钱财的诈骗行为,这也解开了我的一个谜。

    “在此之前,我已经了解过,你们‘融汇金融’的资金链,并没有出问题,至少目前还没有出问题,那为什么,你们表现得就像是一个马上要出现问题的平台?原来,这些都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假象,什么钱打打停停啦,电话打不进啦,都是你们制造的假象。

    “目的就是让我们觉得,你们公司快完蛋了,心慌起来,这时候你们再推荐一个所谓的上海国清律师事务所出来,来演这么一出,欺骗的对象,你们也挑选过的,上海本地或附近的,你们肯定不会骗,怕他们马上找上门来

    “专门就骗我们外地的,比如,像我们这种,身份证和银行卡都是湖南的。

    “要是我们也找上门来,边总,你就可以推说,你们完全不知道这回事,那信息也不是你们发的,我说的对吗?你还会和我们解释,公司前段时间确实资金上有些问题,不过现在全部解决了,你们要是想拿回你们的投资款,马上可以拿回去。

    “如果我是一般的投资者,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什么话可以说,肯定不会闹事,马上拿着钱走人了,对吗?

    “但要是碰到像我们今天这样,急于挽回一点自己的损失,又相信了陈律师他们话的人,就会和他们签协议,对了,陈律师,我就是要求你们去长沙办手续,你们也会去吧?

    “哈哈,你们确实很忙,我想是忙着去全国各地,签这种协议,就我们在说话这时候,你们还有人派在外面吧?

    “只要从我们手里收购了投资款,你们就拿着委托书,回到这里,边总签字后,财务……对了,财务肯定也是你们一伙的,他们才不会有异议,就这样,你们马上就可以拿到全额的投资款了,一转身,等于就赚了百分之七十,对吗?

    “这样,真是做的一点痕迹也没有,连你们的股东们都被蒙在鼓里,在你们的账目上显示,这钱你们是百分之百退还给了投资者,损失的是那成百上千的投资者,这一切,还真是做得天衣无缝,就靠着这样沆瀣一气,你们赚了多少?

    “我相信陈律师那个数字不会错的,你们确实就靠这样的手段,坑了全国各地的投资者七千多万,对吗,这个只要一查你们的账目,就马上可以查出来了,我相信财务那里,一定还有单独的一本账。”

    三个人坐在那里听小芳说着,如坐针毡,小芳说到这里的时候,边总哪里还坐得住,他腾地站起来就外走,小芳叫道:

    “边总,你想干嘛?去叫财务销毁账目吗?”

    赵峥站在门边,等到边总走近,她一出手就掐住了边总的脖子,往后用力一推,叫了一声“回去!”

    边总朝后踉跄了几步,人倒了下来,后背摔到了椅背上。

    正这个时候,柳青和十几名警察从大门外进来,警察大声叫着:

    “所有的人都马上离开电脑,起来,都给我站好了!”

1876 欢宴

    “融汇金融”的骗局,警方很快就查清了,检察院批捕了十六个人,从“融汇金融”的ceo、cfo、cto到两名副总和财务人员,公司一共十一人涉案,还有五个是外部人员。

    那个自称的陈律师姓陈,但不是律师,姜总姓姜,也不是什么企业的老总,他们原来都是给“融汇金融”招徕客户的资金掮客。

    这几个人,每天看着这么大金额的资金进进出出,感觉自己这里就像银行,又没有银行那么严厉的监管流程和措施,心里痒痒的,就动起了歪脑筋,后来共谋出这么一个方案,开始里应外合,直接对投资者的资金下手。

    整个行骗的流程,就是和小芳判断的一样,他们先是挑选出那些路途比较远的外地客户,然后制造出平台资金链断裂的假象,造成客户的恐慌,这时候那个姓陈的就开始进入,直接和客户联系,用百分之三十的资金,骗取他们的委托书后,这里就把该笔投资款全额打出。

    他们做的,可以说是无本生意,连那个打给客户的百分之三十,开始也是从“融汇金融”借出来的,后来就不需要了,干这个事,资金的流转速度很快,那边打出去十分钟,这里就把所有手续都办好,把全额的投资款打进他们自己的账户。

    他们就利用这样的手段,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骗取了全国各地九百多位客户的八千多万的投资款,最大的一笔,被骗走了七百多万。

    奇怪的是警察打电话过去核实的时候,对方开始还否认有这个事,后来才承认了,警察觉得很奇怪,查了这名投资者,发现她的丈夫,是西部某省的一位副县长,警方马上警觉,对方竭力否认这笔资金,这笔资金一定会有问题。

    他们把这个情况反馈给了当地的纪委,结果当地纪委,因此挖出了一个贪官,这也算是这次查案的意外收获。

    案件侦查结束之后,警方根据名单,把所有投资者的损失退还了回去,小芳也收到了那三万多块钱,但是她却高兴不起来。

    这么重大的一个案件告破,媒体上居然一点报道也没有,在小芳看来,这是目前互联网金融的乱象之一,应该引起警惕,但在有关人士看来,这只是个例,不能因为个例的曝光,影响整个“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大局。

    小芳当初深入调查这个案子的初衷,可以说是落了空,就是这样让人触目惊心的实例,也没有引起应该有的惊醒和重视,这让小芳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人微言轻。

    小芳有些心灰意冷,她把在所有平台的资金都提了出来,决定从此就做一个旁观者。

    她没有办法做那个戳穿了皇帝新衣的小孩,就是说了,也没有人听,反倒很可能会变成鲁迅UU小说,那个因为说真话而挨打的小孩。

    人家笑逐颜开地在办一场喜宴,你老是像一只乌鸦不停地鼓噪,算怎么回事?

    收拾好心情,小芳去美国的时间也已经到了。

    这一次去美国,很热闹,不再是一个人在飞机上,寂寞地度过十几个小时,没事也只能按捏按捏自己浮肿的脚。

    这一次,和小芳一起去美国的有刘芸和向南,还有永城婺剧团的十几个人。

    刘芸和小芳,破例没有坐头等舱,而是和大家挤在经济舱的后排,这么多人嘻嘻哈哈,时间过得很快,连机舱里的夜,好像都没有那么夜了。

    到了纽约,张向北领着他的那些兄弟,一共从纽黑文开来了七辆车,到肯尼迪机场来接他们,郑新颖也提前一天,从波士顿先到纽黑文,然后跟张向北他们一起来纽约。

    向南已经两年没有看到郑新颖了,两个人一见到就抱在一起,痛哭起来,丁友松在边上看到,和张向北说:

    “来来,张向北,我们是不是也拥抱一下。”

    张向北说好,张开双臂和他拥抱,丁友松看到她们抱在一起又哭了,问:“张向北,我们是不是也要哭啊?”

    张向北大笑,他说我哭不出来,你可以吗?

    丁友松晃了晃脑袋说,我也不行。

    “我可以的。”殷桃说,“张向北,我们来抱抱。”

    张向北大方地和殷桃拥抱,殷桃抱着张向北,还真的泪如雨下,张向北吓了一跳,叫道:

    “殷桃,你们演员也太厉害了吧,怎么说来就来?”

    殷桃得意地说:“那当然。”

    丁友松看着她骂道:“你也真不怕死,不怕老大打死你。”

    向南听到了,甩了甩手,带着哭腔说:“抱吧,抱吧。哭吧,哭吧。”

    两个人分开,张向北还是奇怪,他问殷桃:“殷桃,你是怎么做到说哭就哭的?”

    殷桃说:“那还不简单,我只要一想到我爷爷在旧社会,吃不饱穿不暖,还被地主毒打,打得皮开肉绽的,我就哭出来了。”

    “我去!你是把我想象成了地主?”张向北问。

    “怎么可能,她要是把你想象成地主,抱着你就不是哭,而是要咬你了。”丁友松说,“她是把你想成了她爷爷。”

    大家都笑了起来,小芳和刘芸两个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热闹过一阵之后,张向北这才走到了她们两个面前,有些腼腆地叫着“小芳阿姨”和“干妈”,两个人笑着应了。

    向南和张向北,出了出口,反倒是连照面都没来得及打,直到大家一起往外面走,张向北的一个黑人同学,人来疯一样,在最前面扭着屁股,双手高举打着响指,带着他们往停车场走的时候,张向北和向南不约而同落在了最后面。

    向南牵着张向北的手,问他:“你好吗?”

    “好。”张向北说,“你呢?”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向南说,张向北嘿嘿地笑着。

    小芳扭头朝后面看看,向南和张向北赶紧把手松开,小芳笑了笑,向南和张向北两个人的脸都已经红了。

    中午,张向北在“慧珍餐厅”订了餐,大家赶去那里,剧团的十几个人,加上张向北的那几个活宝兄弟,把“慧珍餐厅”都快闹翻天了,其他的客人都走光后,向南他们架不住慧珍两夫妻的热情,还当场就唱起了戏。

    慧珍看着向南说:“你怎么就这么像一个人呢?你和你们团里,原来的那个白娘子,是什么关系?”

    向南笑着和慧珍说,那是我妈。

    “怪不得。”慧珍说着,看着她丈夫不停地笑,她丈夫也嘿嘿地笑着,脸有点红了。

    刘芸问慧珍,你这是在笑什么?

    慧珍指了指她丈夫,和向南他们说:“他们这些小男孩,当时迷你妈妈迷得要死,偷偷地看上一眼都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

    慧珍忙忙碌碌着,但很开心,她感慨地和小芳说,在这里开店之后,好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了,我还是喜欢看我们中国人在一起的时候,多像一家人啊。

    张向北他们到了这里没有多久,小虎和芒超,还有他们基金会的总经理找过来了,殷桃、郑新颖和丁友松他们,也是好久没有看到舔狗,上次看到,还是他们去台湾演出的时候,大家自然又是热闹了一阵。

    这一顿饭,他们吃到了三点多钟才散,大家去酒店住下,张向北的那几个同学,开车回纽黑文去了,他们跟着张向北来,帮助一起接机是假,来看向南是真,郑新颖早就告诉过他们,说张向北的女朋友怎么怎么漂亮,到了一看,果然,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去耶鲁了。

    郑新颖还要在纽约住一个晚上,明天回波士顿去,张向北则一直会跟着向南他们,张向北的所有学分都拿到了,现在就等着最后一项,论文的通过,他就可以毕业了,等着参加毕业典礼,他现在在学校,也没有什么事。

    向南他们今天休息,明天开始排练,后天正式演出,他们在纽约演出两场,接着去旧金山演出两场,在美国一共待九天,然后就从旧金山,直接飞去日本,张向北会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从旧金山,把他们送走。

    向南他们在酒店,睡到了傍晚六点多钟,刘芸和小芳,已经出去应酬了,小虎和芒超,开着两辆轿车和一辆中巴车来接他们,晚餐是小虎请客,去第五大街,一家台湾人开的餐馆吃饭。

    吃完了饭,芒超和他们基金会的总经理,带着团里的其他人,去第五大街逛,还是和在台北一样,小虎带着向南和殷桃丁友松单独行动,和在台北不一样的是,今天多了张向北和郑新颖。

    小虎问他们:“敢不敢去布鲁克林?”

    “有什么不敢的,去去。”殷桃叫道,叫完了问:“布鲁克林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张向北说,“不过是枪击案、强奸案和抢劫案多一点。”

    殷桃一听,脖子缩回去了,小虎诱惑她说:“不过,玩还真的是好玩。”

    殷桃伸直了脖子,和小虎说:“去去,要是有人来抢,我们就让他们抢你,和他们说,你是开银行的。”

1877 前方是布鲁克林

    小虎和张向北各开着一辆车,丁友松和殷桃坐在小虎的车上,向南和郑新颖坐在张向北的车上,小虎让张向北跟在自己的车后面。

    他们从第五大道右转到了东65街,往前开到第二大道,左转进入东62街,一直开到罗斯福路左转,罗斯福路的右侧,是一幢幢姿态各异的建筑和公园,左侧是一条河,河中间有一座狭长的岛,张向北和坐在副驾座的向南说,这是罗斯福岛。

    往前再开一会,张向北和向南说,前面右手边这幢楼,看到没有,这就是联合国大厦。

    向南的头微微低下,朝外面看着,后排的郑新颖说:

    “原来联合国大厦在这里啊,我就知道在曼哈顿,还不知道在哪里,张向北,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过布鲁克林大桥,出曼哈顿岛了?”

    张向北说对,过了前面的布鲁克林大桥,就进入布鲁克林。

    布鲁克林很大,是纽约五大区中人口最多的一个区,最早是一个独立的城市,布鲁克林市,后来才和纽约市合并在一起,前面小虎问他们敢不敢去布鲁克林,张向北就知道,他应该是要带他们到布鲁克林,去大军团广场或者东弗莱巴许的黑人区。

    不会是日落公园附近,八大道的中国城或者意大利裔和犹太人的居住区,不然他就不会问他们敢不敢去了,这些地方,都是治安良好的区域,不存在什么敢不敢的。

    他们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开到了弗莱巴许大道,从犹太人居住区转入到黑人区的时候,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连路边的路灯也开始稀落和昏暗起来,车外面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几乎是清一色的黑人。

    越往前开,灯光就越昏暗,街道两旁的涂鸦多了起来,还有就是在街上站着的,无所事事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摩托车也多了起来。

    街上开着的汽车,老旧车和喷涂得花里胡哨,或者装饰了奇形怪状物品的车子多了起来,不时就有车超过他们,超过他们的时候,从车窗里伸出好几个脑袋,朝他们怪叫着,或者打着各种手势。

    “我们这是,要到这里来冒险吗?”郑新颖问。

    “没事,这里比东哈林区还好一点,没那么夸张。”张向北和郑新颖说。

    街道两旁的房子开始变得低矮破落,这是要进入黑人区的腹地了,街道变得更加幽暗,一盏盏的路灯,有灯杆灯架没有灯。

    开出去一段路,有横跨到街道中间的灯架上,倒是亮着灯,但开近的时候,坐在副驾座的向南“啊”地一声惊呼,他们看到,从灯架上用一根绳子,挂下来一只死猫,死猫的身上,还挂着一块纸板,纸板上歪歪扭扭写着字。

    纸板离他们的车顶,也就相差一米左右。

    张向北开过去没有注意,心里好奇,又把车倒了回来,看清了纸板上的字,不由得笑了起来。

    “写的什么呀?”

    就是连郑新颖,也没有看懂纸板上那几个单词是什么意思,张向北和他说:

    “这是在警告向警察告状的小人,下场就像这只猫。”

    “快走,快走,什么破纽约,我看还没有杭城好。”向南没好气地骂道,“这里,你们看看,连永城都不如。”

    张向北和郑新颖都笑了起来,向南问:“你们笑什么,难道不是吗?”

    “是是,现在从国内出来的人,都会这么说。”郑新颖笑着说,“到了纽约,就说纽约不如上海北京,到了芝加哥和波士顿,也说是不如上海北京,我们中国人,现在可牛了,不过,我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向南问。

    “你们说舔狗这么一个银行家,懂礼貌先生,他怎么会对黑人区这么熟?”郑新颖说,“他不是应该对长岛、时代广场很熟才对?”

    “你等会自己问他。”张向北说,“不过我也很熟啊,我对东哈林区比布鲁克林还熟,这些地方才刺激。”

    “你到这些地方来干嘛?”向南问。

    “好奇啊,都说纽约的这些地方很乱,我没事的时候就过来看看,到底有多乱。”张向北说。

    “你找死啊。”向南骂了一声。

    郑新颖嘻嘻笑着:“张向北,幸好你马上毕业要回去了,不然,这次向南从美国回去,她每天都要担心死了,说不定从梦中都会惊醒。”

    郑新颖这话说得有点酸,不过向南听了却不吭声,她想还真是的,原来在永城,自己想象着张向北在美国,应该都是在灯光璀璨的地方,或者建筑古色古香,草坪一片碧绿的校园里活动,要是知道,这家伙还会跑到这种灯杆上挂着死猫的地方,自己真的是要担心死了。

    向南这样想着的时候,扭头看看张向北,张向北也正好看着她,四目相对,张向北嘿嘿一笑。

    “看前面看前面,张向北,要眉目传情,你们也等会传,现在先看着前面好好开车,不然路边突然钻出一个醉汉,就麻烦了。”郑新颖在后面叫着。

    眼看着这条街已经开到头了,路边连房子都已经没有,小虎到了前面往右转,张向北跟着也转过去。

    转过去之后,三个人吃了一惊,他们看到眼前是很大的一个废旧汽车填埋场,里面堆着山一样的破汽车,前面的空地上,一圈的碘钨灯光锃亮,把整块空地,照得如同白昼。

    入口处停着很多的汽车和摩托车,再过去,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总有几百人之多,这些人大多是以黑人青年男女为主,中间夹杂着,也有很少的一些白人青年男女。

    人群的尽头是一个舞台,舞台上竖着两个大音箱,除此之外空空荡荡的。

    小虎把车停下,张向北也在他的边上停了下来。

    大家下了车,朝舞台前面走,殷桃问小虎:“他们这里在干嘛?”

    “今天周末,是他们这里的嘻哈比赛。”小虎说。

    郑新颖想到了车上的那个问题,她问小虎:“舔狗,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连他们今天有说唱比赛你都知道?”

    “我们赞助的啊。”小虎说,“不光是他们这里的嘻哈比赛,还有他们的街头篮球赛,都是我们赞助的,有个台湾人,在这里的教堂当神父,他找到我,我就赞助了,我们要是不赞助,他们连电费都交不起。”

    张向北和向南他们解释说,美国和我们国内不一样,在美国,社区的设施建设,都是要靠社区的消费税来开支的,像这种贫穷社区,没有多少税收,所以他们的道路和公共设施,就越来越破。

    “就是恶性循环,穷的社区,越没有钱,就越破烂,越破烂,就越没有钱,稍稍有点钱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逃离这种社区。”小虎说,“反过来,像长岛和曼哈顿上城那些富人区,社区就越来越有钱,越有钱,他们的社区建设就越好,就越能吸引有钱人。”

    “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丁友松说。

    张向北笑笑,他说:“还真是这样,在美国,你要是高速公路出口下错了,你可能都会吓一跳,说不定,你就进入了第三世界。”

    “还能够这样?”丁友松问。

    “对啊,而且,美国的富人区和我们国内还不一样,我们国内开发房地产,要强调自己交通怎么方便,比如地铁房就是一个卖点,但在美国,越是富人区,交通就越不发达,地铁不通,连公交车都不通。”张向北说。

    “为什么?”郑新颖问,“这个连我在美国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

    “怕外面人,特别是怕穷人和流浪汉,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进入他们社区啊,反正他们自己都是开豪车的。”张向北说。

    “走,快开始了,我们挤到前面去。”小虎和他们说。

    他们六个人,一起往前面挤,几个中国人,到了这种场合,就像是稀有动物,那些黑人青年,看看他们,都起哄着让开路,好像是有意把他们往台前拱,还有些人,脸都快贴到向南和殷桃、郑新颖她们脸上了,吹着口哨,朝她们脸上,喷着大麻烟。

    三个女孩子半闭着眼睛,一个拉着一个的手,最前面的向南,拉着张向北的手,张向北个子高,在前面开路,虽然和那些黑人比起来,他也不算高了,但他嘴里喷出的一句句话,这些人好像很受用,殷桃问郑新颖,张向北都在胡说什么?

    “都是脏话,很脏很脏。”郑新颖说,“大概都是他从后厨学来的。”

    走在最后面的小虎大笑,他说:“张向北就是个语言天才。”

    殷桃奇怪了,问:“他骂他们,他们还朝他笑,不揍他?”

    小虎说不会,他把他们骂开心了。

    “对了,我和你们说,到了黑人区,特别是在地铁站,黑人很随便的,经常就会有人来问你要零钱要香烟,你有就给他们,没有就说没有,还有,他们特别喜欢找女孩子搭讪,你不想理他,就直接让他走开,记住,千万不要让他们感觉到你害怕,不然,他们就得寸进尺了。”

    小虎和她们说。

    很快,他们就挤到了舞台前面,有几个本来胳膊趴在舞台上的小伙子,看到他们,竟嬉笑着让开了,把舞台前面的好位子,让给了他们。

    丁友松感觉到奇怪了,他问小虎:“他们认识你?知道你是赞助商?”

    “怎么可能,什么赞助商,我们不过是每个月给那神父一笔钱,他来支付这些费用,谁会认识我?”小虎说。

    “那他们干嘛让我们?”殷桃问。

    “我也不知道。”小虎说。

1878 嘿嘿嘿嘿

    台上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所谓的比赛正式开始,这个比赛是自由嘻哈,很像是中国古代武术比赛的打擂台,谁都可以上去,没有主持人没有裁判,你在台上表现的好坏,取决于下面的掌声嘘声和欢呼声。

    在台上站到最后的,就是获胜者。

    两个人在台上斗歌的时候,一个一开嗓就是欢呼,另外一个,一开嗓就是一片嘘声,嘘声多了,你自己在台上都不好意思待下去,只能灰溜溜地下台,最主要的还是,在大家的嘘声里,你的大脑很快就会脑短路,在台上突然地词穷,张口结舌,就像一个白痴。

    只要有这样一个短暂的停顿,毫无疑问,你就已经败了,滚吧。

    这个时候,你要是还想赖在台上继续待着,下面的人会集体一起起哄,把你轰下去。

    比的就是谁的现场反应快,谁的口齿伶俐,还有就是,你唱的内容,是否能够引起台下的共鸣,把黑人贫民区最底层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所以脏话是少不了的,在台上卖弄自己的家族史苦难史更是少不了的,什么自己吸毒啦,哥哥坐牢啦,姐姐只是一个可以万人操的婊子啦,爸爸被黑帮枪击,暴毙在街头,等等等等,反正是怎么悲惨怎么来。

    这很有点像国内的选秀比赛,选手们在台上诉说自己家里怎么怎么穷,自己怎么怎么不容易,来换取大家的同情。

    只是,在这里,内容更**,语言更直白,也更耸人听闻。

    还有就是面对面地骂对方,骂对方是丑逼、蠢蛋、臭烘烘的黑鬼、早就该下地狱的混蛋都可以,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够了,最好是能骂到对方没有招架之力、气急败坏,这样你就赢了。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以说唱的形式表现出来,你要是能力不够,结结巴巴,或者在台上罗里吧嗦,内容很平淡,表演很乏味,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也会马上被轰下台来。

    但凡说唱,节奏和旋律基本是一样的,很多人这一部分的词,也是早就准备好的,但最能打动台下观众的,是你在中间有没有变调的部分,这部分的内容,还有节奏和旋律够不够新颖,要是够新颖,就能够给你带来很多的掌声和欢呼声。

    而且这部分的内容,你还没有办法事先准备,你要看对手不同的表现,在台上随机应变。

    能够取胜的办法千千万,就看你在台上怎么表现,只要能引起台下的共鸣,赢得更多的掌声和喝彩,让对手心生怯意就可以。

    第一个上台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黑人小伙子,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像个毒虫,头发还竖上去,扎在一起,站在那里,那样子就像是一支削好的铅笔,那一绺的头发就是笔尖。

    他从上台口的麦克风架子上,取了一只麦克风,就开始在台上又蹦又唱的。

    向南他们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演,觉得很新鲜,虽然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节奏还是可以马上跟上去,向南和殷桃,跟着他的节奏,不停地点着脑袋。

    但台下大部分的观众,对这样的表演大概司空见惯,也可能是刚刚开始,都还没有进入状态,反正精彩还在后面,大部分的观众,连眼睛都没有转向台上,而是和一起来的同伴,顾自在打闹嬉笑,台下观众说话的声音,都快把台上的歌声压下去了。

    向南一边点着头,一边朝身后看看,心里对台上的这个歌手,有点同情,这也太尴尬了,他这个样子,看上去更像是正式的表演之前,上来暖场的。

    向南他们演出的时候,也经常会碰到这样的情景,开幕之前,台下闹哄哄的,这时候你上台去,一亮相就是功夫,就看你能不能瞬间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台上,一开嗓,就看你能不能赢得满堂的喝彩。

    要是不能做到这点,接下去的演出就很难了,你等于是根本把控不住整个剧场,基本算是演砸了。

    有些剧团,主演没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没有办法,就在大幕还没有拉开之前,先让丑角,到幕前去过个场,逗笑大家,或让武生,出去翻一串跟斗,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舞台上来,这就是暖场。

    向南觉得,这个家伙,即便他是在暖场,也已经演砸了。

    这个瘦子,一边在台上又蹦又跳地唱着,一边也看着舞台下的反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了,向南觉得,他都快唱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瘦子也发现了,台下大多数观众都视他为无物,只有台前这两个亚洲女孩子,不停地点着头,和他产生了共鸣。

    他朝着这边移动,站到了向南和殷桃的面前,弯下腰,不停地唱着、说着,语速太快,凭向南的英语水平,她一句也没有听清,郑新颖说,他这是在夸你们呢,夸得很肉麻。

    向南和殷桃明白了,朝他挥着手,这一下,他就起劲了,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

    马上,不远处就有嘘声起来,大概是有人嫌弃他有拍马屁的嫌疑,唱得一点也没有油水吧。

    有一个个子小小,大概十**岁的年轻人走到了台上,他最引人注目的是,嘴里镶着一颗金牙。

    他从上台处的麦克风架子上取了麦克风,指着瘦子就唱了起来,向南她们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也感觉得出来都不是什么好话,张向北说,挑战开始了,小个子在骂他。

    瘦子转过身去,走回到舞台中间,和小个子面对面地站着,两个人开始你一段我一段地斗起了歌,瘦子还是那样对着小个子又蹦又跳的,他在唱着的时候,小个子不停地甩着头和手,做着轻蔑的表情。

    等到瘦子唱完,小个子马上接着唱,他右手拿着麦克风,左手指着瘦子,人一左一右地闪着,好像随时防止瘦子朝他扑过来。

    小个子唱的时候,台下很多人都笑了起来,张向北和小虎也哈哈大笑,丁友松听不明白,急了,叫道,他在唱什么,张向北,你翻译一下啊?

    “翻译不出来,就是很好笑。”张向北乐不可支。

    “翻译了就不好笑了。”小虎也说。

    接着,舞台上渐渐开始出现了输赢,小个子每唱一段,下面就有人欢呼,有人吹口哨,一轮到瘦子,下面就是嘘声,嘘声越来越响,最后响成了一片,继续了七八分钟,瘦子终于支撑不住了,走到台边,把麦克风放回到架子上,下了台。

    他落败了。

    小个子没有停下来,他像一个战胜的拳击手一样,在台上一圈一圈地兜着圈子,这一段说唱的内容,又是他事先准备好的,下面不时就有人叫好。

    小个子每一次转到舞台前面的时候,就用手指挑衅地指着台下,意思是来啊、来啊,你们谁敢上来。

    “牛逼了。”丁友松说。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片的欢呼声,向南他们看到,有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壮汉走到了台上,他的样子很像是打篮球的奥尼尔,个子也差不多快有两米了,他上台的时候,身上很夸张地穿着一件金色的反光布的披风,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巨星。

    不过,从下面越来越响亮的欢呼声看得出来,至少在这个场地,他还真的是一个明星。

    小个子看到他上来,走近前去,用手推了一下他的大肚子,壮汉肚子往前一挺,小个子故意装出是往后面踉跄了几步的样子,台下哄堂大笑。

    壮汉伸手一扯,把身上的披风扯掉了,随手一甩,把它扔到了舞台的角落里。

    他里面穿着一条大裤衩,和一件黑背心,两条手臂上纹满了纹身,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更黑了,就像一座黑铁塔。

    他伸手朝小个子招了招,示意他开始。

    小个子还是那样,面对着壮汉,一左一右地闪着,左手指着壮汉开始唱。

    张向北翻译说,他这是在嘲讽他的长相,说他是个傻大个,还说他妈妈生他的时候,是不是被吓到了,我怎么会生了头猪。

    小个子唱完,举起右手,用力地甩着手里的麦克风,下面爆发出一片掌声。

    壮汉开始了,他的表演动作很奇特,他站在那里,只是双脚前后不停地快速倒着,右手拿着麦克风,左手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只是到了手腕这里,翻了起来,食指指着对方,那样子就像是不敢张扬,悄悄地指着对方。

    等到他一开口,连向南他们都吓了一跳,他的语速比相声演员的贯口还快,就像是在说着:

    “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拉着五斤鳎目,打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南边提拉着鳎目的喇嘛要拿鳎目换北边别喇叭哑巴的喇叭,哑巴不愿意拿喇叭换喇嘛的鳎目,喇嘛非要换别喇叭哑巴的喇叭……”

    张向北告诉向南他们,他真的是在说什么,张向北说,他用的都是排比句,说对面这个家伙是老鼠、臭虫、蝙蝠、跳蚤、苍蝇、虱子、蛔虫、蟑螂等等等等。

    壮汉说的太快了,下面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这一个回合,小个子落败了,但他还是不死心,继续回击着,台下有人给他掌声,也有人给他嘘声。

    紧接着,壮汉开始了更猛烈的一顿反击。

    张向北和他们说,还是排比句,他现在说小个子是葡萄球菌、链球菌、肺炎双球菌、炭疽杆菌、白喉杆菌、破伤风杆菌、革兰氏阳性菌、革兰氏阴性菌、化脓性球菌、肠道菌、弧菌、螺菌、螺杆菌、自养菌、异养菌、腐生菌、寄生菌……

    “哈哈,厉害,还有些细菌,我也不知道翻译,这个胖子很**啊。”张向北笑道。

    小个子开始反击,还是用他诙谐的语言,讽刺着壮汉的和他的父母以及祖先,但台下观众,对这一套好像觉得也不过了了,反倒更有兴趣,看壮汉怎么回击。

    轮到了壮汉,这一次他说小个子只是他的盘中餐,是他盘里的鱼,他接着还是机关枪一样,一气射出了几十种鱼的名字,从淡水鱼到海鱼都有,台下的掌声欢呼声地动山摇。

    小个子“嘿嘿嘿嘿”地还是一左一右地闪着,到了台边,突然就一个后空翻,把手里的麦克风往舞台上一丢,跳到台下走了。

    下面嘘声一片。

1879 打虎上山

    小个子落荒而逃,那个壮汉,还是双脚前后急速地倒着,移到了台前。

    他朝下面看了看,紧贴着身体的左臂突然张开,高亢激昂的歌声从他嘴里喷涌而出,就算是向南和殷桃、丁友松他们,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也知道这应该是一首王者之歌,这个黑家伙,在给自己的胜利加冕呢。

    下面群情振奋,欢呼起来,好像还喊着他的名字。

    就像突然而起时一样,他的歌声戛然而止,继续“嘿嘿嘿嘿”着,身子在台前移动,微微屈起了双腿,躬起了背,使他自己的个子挫下去一截,这个时候,他不再是前后急速地倒着脚,而是左右左右,双脚踩着自己“嘿嘿嘿嘿”的节奏移动着。

    他不时就用手指着台下,被他指着的那些人,都往后退着,摇着头,他得意地笑着。

    他从舞台的那边,开始移到了这边,看到了站在台前的,张向北他们这几个中国人。

    他用手指指着张向北他们就没有放下,接着就开始有节奏地谩骂了起来,一边骂一边不时还“嘿嘿嘿嘿”的,这种谩骂就是挑衅,他不仅骂他们是黄皮肤的侏儒,有奶臭的小孩,还把他能想起的中国人的名字,一个个从嘴里蹦出来,一个个骂一遍。

    从秦始皇到蒋介石,毛xx到李小龙,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名字,一个个数落了一遍,还张冠李戴,连胡志明也当中国人一起骂了,在场的人都鼓掌起哄着。

    张向北他们这才明白,前面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好客,给自己让路,还把他们让到了台前,原来就是为了要看这好戏。

    他们一定是知道,每一次这个壮汉,都会找站在台前的人面对面羞辱一番,今天来了几个中国人,在这个场合很特别,那不正好,正好就把他们送到前面去。

    壮汉指着张向北他们,用说唱的形式不停地谩骂,又不停地朝他们招手,意思是让他们上去挑战他,张向北气得牙痒痒,他说:

    “他妈的可惜我不会唱歌,不然我要上去,教训教训这个家伙。”

    “我来。”丁友松说。

    其他的人都愣了一下,殷桃骂道:“就你那公鸭嗓,来个屁。”

    “我不和他比嗓子,就和他比嘴快。”丁友松说。

    “上上上,管他。”张向北和小虎说。

    两个人一边一个,让丁友松也不用从上台口上去了,就从这里,把他托举到了台上。

    那个壮汉,看到丁友松上来,故意装作是吓了一跳的样子,往后面退了两步,下面发出了一片哄笑声。

    等到丁友松在台上站直,下面就笑得更欢了。

    前面那个小个子,说是小个子,其实也只是在黑人里面小,他身高也有一米七几,而丁友松只有一米六三,站在那个壮汉边上,就像一个小孩,最惨的是他还带着一副眼镜,台上的灯光又太明亮,使他的脸色看上去发青。

    所有这些,都让丁友松显出一副可怜兮兮、被欺负的样子。

    这两个人面对着面,反差也太大了。

    下面的人都快要笑翻了,那个壮汉也来火上浇油,他退后一步,握着麦克风的右手放到胸前,朝丁友松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下面观众响起了一片尖锐的口哨声。

    壮汉示意丁友松先来,丁友松站在那里深吸口气,丁友松是学作曲的,前面在台下的这一会,他早就把他们说唱的节奏和旋律掌握了。

    “**逼,**逼,操操操操,**逼……”

    丁友松开始唱了起来,张向北他们大笑,台下其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国的语言,都有些懵了。

    丁友松的音质虽然不好,但他唱起来的时候,音准卡得很准,音一准,也就没有那么难听了,加上他已经摸到了规律,知道这个家伙,之所以大受欢迎,不就是因为他嘴巴利索嘛,自己只要比他唱得快就可以,他像机关枪,自己就像一把豆子撒出去。

    丁友松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唱的是中文,他唱什么,下面观众一句也听不懂,所以他就不需要管自己唱出来的,前言搭不搭后语了,不用过脑子了,反之,这个壮汉,他唱得是英文,不仅要唱得快,还要唱得让下面人明白,他在唱什么。

    丁友松可以乱唱,他不可以,两人甫一开始,他就已经吃了亏。

    丁友松把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所有的脏话都骂了出来,一句脏话后面随便加一两个字,就把韵押上了,张向北他们听不清楚他在唱什么,台下其他的观众,反倒觉得他唱得很好,很流利,不是都押着韵吗。

    张向北他们肚子都快笑痛了,丁友松骂人的说唱,他们听得一知半解,但他们听到他一会儿上海话,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又是他们宁波话,抑扬顿挫,滔滔不绝。

    那个壮汉,大概也是没碰到过,还有口齿比他还流利的,有些懵了。

    第一轮的时候,丁友松唱的时候,还有人在嘘他,但马上被边上的人制止了,大家都听不懂他唱什么,反倒努力地想听清,等到那个壮汉开始唱的时候,有人欢呼起来,不过欢呼声,比刚刚哄笑丁友松的声音要小,大概有人觉得,这个戴眼镜的黄种人还比较带种吧。

    还有人已经比较出来了,丁友松的节奏更快。

    到了第二轮,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状况,那就是丁友松在唱的时候,下面沉默着,等到那壮汉唱的时候,下面也沉默着,只有张向北他们的笑声,在众人的头上徘徊着。

    丁友松觉得差不多了,突然就开始变调,他开始变调之后,壮汉也只能跟着变,但到了这个时候,壮汉哪里是丁友松的对手,丁友松是那种现场都可以编曲的人。

    他就跟着壮汉变,等壮汉唱完,他就从他的调子再翻新,而且翻出了新意,掺杂了很多中外的音乐元素,甚至古典音乐的元素进去,那壮汉就有些傻眼了,而下面的观众,哪里看到过这样的斗法,直觉得过瘾,到了后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替丁友松鼓起了掌。

    小虎和张向北说:“没想到小四眼这么厉害。”

    边上向南说:“那当然,上海音乐学院不是白学的。”

    樱桃说:“他的伶牙俐齿,今天算是派上了用场。”

    那个壮汉,大概是在这个场合,从来也没有输过,他有点急了,感觉自己怎么招招都被丁友松掐住脖子,说不出的难受,他一步步朝丁友松靠近,好像是跳着舞,但故意用身子去撞丁友松,丁友松哪里经得起他的撞,对方一撞,他就一个踉跄。

    不过就是这样,他的歌声也还是没有断。

    终于有嘘声起来了,而且是从四处响起,越来越响,这嘘声是给那壮汉的,那壮汉被嘘之后,就更恼了,摆出了一副要揍丁友松的样子。

    张向北双手撑在舞台的边沿,他看着,只要那壮汉敢动手,他就跳上台去。

    这时候从上台口上来一个女孩,她插到了丁友松和那壮汉之间,她从壮汉的手里拿走了他的麦克风,用屁股顶了那壮汉一下,壮汉看了看她,退到了舞台后面去。

    那女孩顶替了壮汉,开始和丁友松斗了起来,她一开嗓子,连向南和殷桃都吓了一跳,觉得她的声音,有点惠特尼·休斯顿的味道,而且训练有素,她和丁友松玩起了转调的游戏,你转我的,我就转你的,两个人一时不分上下。

    过了七八分钟,那女孩知道了丁友松的弱点,在说唱之外,她开始和丁友松飙起了高音,这一来丁友松傻眼了,他哪里有这个嗓子条件?

    但你要是不会,那你就认输了,滚下去吧。

    一个身影从张向北的身边跳到了台上,张向北定睛一看,是向南,向南走到了丁友松身边,从他手里拿过了麦克风,和那女孩面对面站着,丁友松退到了舞台后面。

    说唱部分,向南跟丁友松学,也开始乱唱,只要把节奏卡住就可以。

    “我大姨我二姨都是我姨,我大舅我二舅都是我舅,你是东我是西不是东西,他向南我向北最后向西……”

    向南就这样唱着,到了变调的部分,她突然身子站直了,开始唱: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她的嘴没有张得很大,但喉咙完全打开了,用的是戏曲的唱法,声音高亢绵长,如裂帛,如金属铿锵,在场的人,除了丁友松和殷桃,连这种发声方法都没有见过,现在才大开眼界,感觉这声音,从自己头顶碾压过去,大概整个布鲁克林都可以听到。

    大家都不相信,这么有力量的声音,居然是从这么瘦弱的一个女孩子身体里发出来的,大家禁不住叫好。

    那个女孩,知道和向南比高音是比不过了,她马上就开始在台上跳起了街舞,向南一看,双脚一提,在原地“啪啪啪啪”一连翻了十几个前空翻,下面观众沸腾了,欢呼起来。

    向南站定,接着又是十几个原地的后空翻,再站定后,又是一连三个侧手翻,等大家看清她身影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那大音箱上面了,接着一个后空翻翻了下来,稳稳地站住。

    下面欢声雷动,那个女孩子崩溃了。

    丁友松得意地看了看那个壮汉,那壮汉恼羞成怒,一拳就击向了丁友松,丁友松倒在地上。

    张向北和小虎大吃一惊,两个人几乎同时跳到了台上,那壮汉看到张向北过来,一拳击向张向北,张向北一个侧身,躲过这一拳的同时,后背已经贴近了那个壮汉,猛地一肘,击中他的小腹,那壮汉“哎呦”一声,张向北伸脚一跘,右手一带,那壮汉摔倒在地上。

    从上台口冲上一个他的同伴,被小虎一拳放倒,还有几个人也冲上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下面观众,也互相打成了一团。

    台上台下已经大乱,好在这个时候,那个台湾的牧师已经赶到,他跑到了台上。

1880 我的背篓

    他们从布鲁克林的东弗莱巴许,几乎是一路狂笑着到了法拉盛的王子街,这里有一家中国人新开的豆捞坊,他们跑到这里来吃宵夜。

    大家坐下来后,还是笑个不停。

    这一帮年轻人,一直从永城玩到了杭城和台北,再到纽约,荒唐的事做了不少,但都觉得,今天晚上才最刺激。

    六个人里,其他的人都没有事,只有丁友松的一只眼睛是乌青的,上眉骨还破了一个口子,贴着一个创可贴,那是被碎裂的眼镜框划到的,原来的那一副眼镜完全报废了,好在他包里还有一副备用的。

    “我忘了让那个黑人,赔我的眼镜了。”丁友松说。

    “那他就要让你赔手了,把你的眼镜都打碎了,他的手也一定破了。”

    郑新颖说,大家又笑了起来。

    “幸好你不是演员,不然,明天化妆就伤脑筋了。”殷桃看着丁友松说。

    “对了,我明天一定要安排你上场跑个龙套,鹤童手下的小妖,连化妆都不用化了。”向南说。

    “对对,熊猫怪。”殷桃叫道。

    大家又是大笑。

    服务员站在他们身边,耐心地等着,她看着这些人这么开心,坐下来就只顾玩笑,连餐也没有点,她不知道他们在开心什么,也不催促,站在那里,微笑着耐心地等着。

    丁友松转头看了看她,叫道:“肚子饿了,快快点餐,我要大补,舔狗。”

    丁友松这么一说,大家也突然觉得,肚子饿了,很饿,郑新颖和殷桃也叫着点餐点餐。

    这地方是小虎带他们来的,小虎招呼服务员过去,开始点餐,先点三个刺身,一个是金枪鱼和北极贝的拼盘,一个是法国的贝隆铜蚝、还有一个是a5级的和牛刺身,接下来就是点下到火锅里的食材。

    小虎点了一只三磅重的波士顿龙虾剁块,两只帝王蟹,也是剁块。

    张向北说:“不要帝王蟹,它连螃蟹都不是。”

    “那它是什么?”郑新颖问。

    张向北说:“海里的蜘蛛。”

    服务员站在那里吃吃地笑,殷桃问她:“他是不是在骗我们?”

    服务员说:“帝王蟹不算是真正的螃蟹是真的,但是不是海里的蜘蛛,我就不知道了。”

    服务员本来还想告诉他们,要是这么说的话,波士顿龙虾也不是真正的龙虾,它是鳌虾科,和国内的小龙虾,才是最亲近的亲戚,而且,波士顿也不产龙虾,缅因州和加拿大才产,它应该叫缅因州虾或加拿大虾才对。

    想了一想,她又没说,服务员是纽约大学学生物的,晚上来这里打工赚生活费。

    小虎说:“那算了,给我们换一个。”

    结果他点了面包蟹,也是剁块。

    又点了一磅的游水活虾,一份厚切的雪花肥牛,要的是a5宫崎和牛的 ribeye 肋眼牛排肉,吃火锅,少不了的当然还有毛肚和鹅肠,再加上鱿鱼滑和蔬菜,上来满满的一大桌。

    这里的火锅是一人一锅的小锅,等食材上来的这一会儿,大家面前锅里的锅底也开了。

    浪荡了一个晚上,大家的肚子确实饿了,当下也就顾不得吃相,赶紧就吃起来,厚切的雪花肥牛好吃,大家抢了起来,一份肥牛很快就抢完了,小虎又要了一份,丁友松和小虎说,这个牛肉好吃,比川味观的牛肉好吃多了。

    张向北和小虎都笑了起来。

    丁友松问:“你们笑什么?”

    “这是和牛。”张向北说。

    “和牛又怎么了?和牛就不是牛?”丁友松说。

    “和牛是日本的,它的价格,是你吃过的川味观牛肉的六七倍。”张向北说。

    “怪不得,那我要多吃一点。”丁友松说。

    张向北把那份刺身牛肉移到了丁友松面前,和他说:“多吃点生牛肉,你眼睛明天就好了。”

    “亏了!”殷桃突然大叫了一声,大家都看着她。

    “我们应该在那个舞台上合个影的。”殷桃说。

    “你就庆幸吧,还合影。”张向北说,“要不是那个牧师来解围,帮我们从那里逃走,再迟一点,那些黑人,说不定回车上拿了枪来突突了。”

    张向北这么一说,三个女孩都“呀”了一声,心里发毛了。

    ……

    白天的时候,刘雯倩都很安静,但只要外面天完全黑下来,她就开始哭,不停地哭,哭得震天动地。

    刘立杆只能带着她,带上尿不湿和装了奶粉的奶瓶,每天晚上去外面转,趁着上下堤坝的扶梯还开着的时候,去下面发电车间转转,要是外面菜园里有工人干活,他就再带着刘雯倩去看他们干活。

    工人们看到刘雯倩来了,都叫她小地主,说是小地主来了。

    刘立杆说:“对对,你们好好表现,你们谁要是偷懒,我们雯倩可都是记在心里的。”

    乘电梯回到堤坝上面的时候,不到十点,这时候还是不能回家,要是回家,刘雯倩还是会大哭,只要离开家,在外面走,她就会变得很安静,一双大眼睛睁着,东看西看的。

    要是哭了,一定是饿了,刘立杆只要找地方泡了奶粉,给她叼着,她就马上不哭了,要是还哭,那就是要换尿不湿了,刘立杆找地方帮她换了,她就不哭了,继续睁着一双大眼睛,东看西看的。

    回到了堤坝上,刘立杆要带着她,继续绕着水库走一圈,这才回家,虽然回家了刘雯倩还是会哭,但刘立杆不敢再在外面逗留了。

    下面工人,不止一个和他说过,说这么小的小孩子和大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看得到脏东西,半夜里不能在外面,所谓的脏东西,就是各种鬼之类的,意思是大人看不到半夜鬼出没,但婴儿可以看到。

    刘立杆当然把这些当作是笑谈,但说的人多了,他心里也嘀咕起来,将信将疑,他又不是婴儿,他怎么就能肯定刘雯倩看不到呢?还是小心点为好。

    回到了家里,刘雯倩还是哭,他们就想着各种办法逗她,要么到外面露台上转,露台上灯光这么亮,鬼总不敢来了,不过,刘立杆还是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

    倩倩骂他:“你神经啊,窗户开着这么舒服,你关上干嘛?”

    是啊,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露台上的玻璃棚子,都被葱绿的葡萄树叶遮蔽了,这时候把窗开着,让风进来,真的是春风沉醉的夜晚。

    但刘立杆,还是坚持着把倩倩打开的窗户,又关上了。

    他也不敢把这事和倩倩说,他怕说的时候,被鬼听到。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刘立杆自己也觉得好笑,想想还是那句话,他自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刘雯倩不行,刘立杆很怕有不好的事情,真的会降临到刘雯倩的身上。

    要让刘雯倩不哭,还有一个有效的办法,就是刘立杆带着她“嘿嘿吆嘿”,这样,刘立杆每天晚上,就都带着她“嘿嘿吆嘿”,次数多到了雯雯和倩倩,再看到刘立杆“嘿嘿吆嘿”的时候,都笑不起来了,而是觉得厌烦。

    “又来了,又来了,噢,杀了我吧!”倩倩绝望地用头撞着沙发。

    雯雯和刘立杆说:“你是不是白天让她睡太多了?白天睡醒了,她晚上还怎么睡得着?不当夜猫子当什么?”

    刘立杆觉得雯雯说的有道理。

    “你能不能白天不要让她睡了?”雯雯说。

    刘立杆说好,我明天试试,但到了白天,看到刘雯倩甜甜地睡着的时候,刘立杆又怎么舍得吵醒她?还巴不得她多睡一会呢。

    白天的时候,倩倩要忙着掏宝网上接单,雯雯要管农家乐的事情,还要接广州各大超市的补货单,要安排下去让工人准备,半夜里好送出去,有时,她也还是要跟着去广州。

    这样,白天的时候,刘雯倩就是刘立杆带着,天气热起来了,刘立杆嫌那个电工包太闷,也不是很方便,双手如果不时时扶着,刘雯倩有从里面掉出来的危险,刘立杆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找到下面一个工人,他家里的老人会做篾匠活。

    刘立杆画了一张图纸,让他帮助做两个类似背篓的东西,只是,底下的中间,用竹篾编了一个横档,两边有两个圆孔,是空的,刘雯倩的双脚可以从圆孔里放下去,她其实是坐在背篓里面的。

    背篓上有两根带子,刘立杆把背篓背在了胸前,这样,刘雯倩坐在里面,是又舒服又安全。

    刘立杆每天背着她在四处走,都变成了红岭农家乐的一道风景,有两个女的游客,拦住他问,问他这个背篓,是哪里买的?

    “没有的买,这是我女儿的特制款。”刘立杆得意地说。

    其中一个央求:“那你能不能把这个卖给我?”

    “不行。”刘立杆说,“所谓的特制款,就是独一无二的,花多少钱也买不到。”

    那人撇了撇嘴走开了。

    刘立杆和刘雯倩说:“雯倩,你说对不对,我们雯倩,才不和他们家的小鼻涕虫,用一样的东西,你说对不对?”

    刘雯倩呀呀地嘟囔着,刘立杆知道,她一定是在笑,刘立杆这样背着她,一边走一边和她聊天的时候,刘雯倩总是很高兴。

1881 哭是一定要哭的

    “你们说,她这么会哭,是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被她妈妈扔在外面,吓到了?”刘立杆和雯雯倩倩说,“她妈妈是晚上把她扔掉的,所以她到了晚上就会哭?”

    刘立杆和雯雯倩倩说,他还有不敢告诉她们的想法是,会不会那天晚上,刘雯倩被扔在超市门口,她真的看到了脏东西?

    刘雯倩的哭,已经变成了他们之间值得钻研的科研问题,一有时间,三个人就会就此问题展开探讨。

    “滚吧,要是这样,她更应该害怕晚上出去才对。”倩倩说,“怎么一出去,她就不哭了?”

    刘立杆想想也对,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他说:

    “我知道了,只要有人抱着她的时候,她是有安全感的,但要是把她放下,又是晚上,她就会觉得,自己又被扔掉了,所以要哭,别看她才这么小,小才会很敏感。”

    雯雯想了想说:“你这样说,好像还有点道理。”

    倩倩也觉得,刘立杆这话有点道理,她就不响了。

    虽然三个人都认为刘立杆这话,说的有道理,但刘雯倩还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她还是自己哭自己的,三个人也很头痛,不知道怎么能够让她,感觉会有安全感。

    没有办法,只能是半夜了,还陪着她玩,或者在露台上,一圈一圈地走。

    一段时间下来,雯雯和倩倩吃不消了,这样晚上带刘雯倩,包括带着睡觉,也变成了刘立杆的任务,他只能在露台上转着,直等到刘雯倩自己终于累了,睡着了,这才把她抱回去,悄悄地放到床上。

    看着她的眼睛还闭着,刘立杆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去了隔壁房间,爬到了雯雯和倩倩的床上,雯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他:

    “你来干嘛?”

    “一股奶臭。”倩倩嘟囔了一句。

    刘立杆嘻嘻笑着:“我都一个月没有近女色了。”

    雯雯和倩倩就不响了,让他,刘立杆正准备大展身手,隔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倩倩用脚踢着他,骂道:

    “快去,快去!”

    再不去,他要被她们踢下床了。

    刘立杆赶紧跑了回去,把刘雯倩抱了起来,在房间里走着抖着,还是哭,到了外面客厅,还是哭,直到刘立杆抱着她到了外面露台上,这才不哭了。

    刘立杆看着怀里的刘雯倩,哭笑不得,问:“你是不是流浪汉投胎的?一定要露天才开心,要么,我把床搬到外面,我们睡露台上好了。”

    刘雯倩看着他,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手指。

    刘立杆的手碰到了她的尿不湿,鼓鼓囊囊的,刘立杆心里一动,他抱着刘雯倩回到了客厅,把她放在沙发上,刘雯倩嘴巴扁了,正要哭,刘立杆把她的尿不湿拿掉了,她的脸色好看了起来。

    刚刚,刘立杆抱着她的时候想到了,每次换尿不湿,把尿不湿拿掉的时候,刘雯倩好像都很安静,刘立杆灵机一动,是不是尿不湿的原因?

    刘立杆把刘雯倩的尿不湿拿掉之后,并没有马上把她抱起来,还是由她在沙发上躺着,刘雯倩睁着眼睛,继续吃自己的手指。

    刘立杆往后退了几步,再退几步,刘雯倩还是没有反应,哈哈,刘立杆欣喜若狂。

    他抱起了刘雯倩,去了自己房间,把她放在床上,刘雯倩躺在那里,安安静静没有哭。

    刘立杆抱起刘雯倩,去了雯雯和倩倩的房间,他用脚踢了一脚雯雯,走过去那边,又用脚踢了一脚倩倩,两个人都被他踢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找到了,找到了。”刘立杆叫道。

    雯雯坐了起来,问:“找到什么了?”

    “来来,让一块地方,给雯倩。”刘立杆说。

    雯雯挪了挪身子,在她和倩倩中间,腾出了一块地方,刘立杆弯腰把刘雯倩放了下去。

    倩倩睁开眼睛,她看到边上躺着的刘雯倩,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吓了一跳,叫道:“她醒着?怎么不哭了?”

    刘立杆问:“让你睡觉的时候穿着袜子,你睡不睡得着?”

    倩倩摇了摇头。

    “你穿一双袜子都睡不着,她兜着这么一个尿不湿,不难过吗?难过了怎么办,只能哭。”刘立杆说,“白天注意力分散,她感觉不到,晚上注意力集中,她感觉到了,抱着她抖着走着的时候,她感觉不到,让她躺着,她就感觉到了。”

    “就这么简单?”倩倩也坐了起来,问。

    “那当然,小孩子有多复杂,难过了就哭,饿了就哭,高兴就笑,小孩子又不会装的。”刘立杆说。

    “对对,我想起来,她屁股都有点红的,虽然每天搽爽身粉,还是很难过的,对不对?”雯雯说。

    “至少会痒,痒了也会哭。”刘立杆说。

    “好了,好了,你滚吧,我们三个要睡觉了。”

    刘立杆伸手要去抱刘雯倩,倩倩和刘立杆说,还用脚朝空中踢着在赶他。

    刘立杆把刘雯倩留在了她们这里,他自己走去隔壁,倒下去的时候心想,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刘立杆睡着了没有多久,就听到隔壁雯雯和倩倩“爸爸,爸爸”地大叫,接着,就听到了刘雯倩“哇哇”的哭声,刘立杆赶紧翻身下床,跑了过去,看到雯雯和倩倩站在那里,雯雯手里抱着刘雯倩,手指着床铺说:

    “你看,你看。”

    刘立杆看到她们的床铺,已经被刘雯倩尿湿了。

    刘立杆哈哈大笑,倩倩骂道:“你还笑,你这个害人精。”

    刘立杆继续笑着,他骂倩倩:“你还讲不讲理,前面我要把她抱走,是你让我滚,说你们三个人要睡觉的。”

    倩倩朝他翻了翻白眼。

    雯雯把手里的刘雯倩递给刘立杆,和他说:“雯倩的身上也都湿了,你给她换一下,我要换床单。”

    刘立杆抱着刘雯倩出去,倩倩拿着刘雯倩的小衣服出来,两个人在沙发上,帮刘雯倩把衣服换了,刘立杆说:

    “给你?”

    “抱走抱走,我才不要睡在尿里。”倩倩叫道。

    “你是不是傻?”刘立杆说,“她已经拉过一次了,还会再拉?她有那么多尿?”

    倩倩犹豫了一下,还是气馁了,她说:“还是抱去跟你睡吧。”

    刘立杆抱着刘雯倩回去自己房间,虽然道理他前面自己都讲过了,不过安全起见,他还是先在床上铺了几个塑料袋,然后在塑料袋上,把浴巾叠了三叠,压在上面,然后再把刘雯倩放在上面,这才盖上被子睡觉。

    一夜平安无事,连梦都是香甜的。

    第二天上午,刘立杆醒来的时候,看到边上的刘雯倩已经没有了,吓了一跳,赶紧爬到床铺那边看,他还以为刘雯倩滚到床底下去了,看看没有,刘立杆下了床,走到外面,看到雯雯正在给她喂奶,刘立杆问:

    “你什么时候把她拐骗走的?”

    “还要说,自己睡得像一头死猪一样,小孩抱走都不知道。”

    雯雯说着的时候,有些心疼刘立杆,知道他这段时间辛苦了,昨晚好不容易能睡一个踏实觉,才会睡那么沉。

    刘立杆嘿嘿笑着。

    吃完了早餐,刘立杆背起刘雯倩,说他要走了,雯雯问:“你带着她去镇上?”

    “那当然,接种疫苗是她的权利,我要带着她一起去争取。”刘立杆说。

    刘立杆今天去镇上,是要去办理刘雯倩的预防接种卡,听说小孩子没有这个卡,没有按时按规定接种疫苗的话,以后连上学都不能上。

    刘立杆跑了一趟镇上的妇幼保健站,保健站的人和他说,要办预防接种卡,需要带宝宝的户口本、出生证,以及出生时在出生医院接种的卡介苗和乙肝疫苗接种卡,这些东西,刘雯倩一样也没有,她连在哪里出生,什么时候出生都不知道,哪里还会有出生证?

    而办户口,虽然是捡来的,还是要到民政部门去办领养手续,这些都没有问题,领养手续也好,户口也好,刘立杆相信只要通过关系,都可以办出来,但问题是,时间没有这么快,但小孩子该接种的疫苗,是等不了的。

    刘立杆无论如何,都要把预防接种卡先办出来,他前天给镇长打了电话,把事情和他说了,镇长和刘立杆说,他会约妇幼保健站的站长,今天一起吃中饭,让刘立杆也一起去。

    镇上的妇幼保健站,是县妇幼保健站的直属单位,不归镇长管,他没有办法直接给他下命令,只有大家一起,朋友帮帮忙,想个变通的办法,把预防接种卡办出来。

    反正国家的政策也是,不能让一个婴幼儿,漏接种了,不是这样吗。

    刘立杆带着刘雯倩就上路了。

    到了下午,刘立杆带着刘雯倩回来的时候,雯雯和倩倩马上围上去,问他怎么样了?

    刘立杆故作镇定,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怎么样,反正刘雯倩被打了一针,哭得很厉害,我要是多带她去打几针,估计她以后看到我就怕了,和我不亲了。”

    刘立杆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墨绿色的本子,雯雯和倩倩一看,都叫了起来,这本子上的封面上写着“湖南省儿童预防接种证。”

    “看看,看到没有,还真的是。”

    雯雯指着“湖南省儿童预防接种证”下面的一行小字,和他们说:

    “入园、入托、上学必备,没有这个,连幼儿园都不能上,不光光是小学。”

    “没有户口也不能上啊。”刘立杆说,“接下来就要给她办户口了。”

    倩倩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一个小孩,还有这么多的麻烦,幸好我没有生。”

    刘立杆白了她一眼说:“你以为没生就可以躲过去了,这不,送上门来了。”

    雯雯嘻嘻笑着:“不是有你嘛,你办事,我们都放心。”

    “对对。”倩倩点着头说。

1882 泉水叮咚

    刘雯倩每天晚上大哭的源头找到了,预防接种证拿到了,该接种的疫苗,也按时接种了,刘雯倩以后上幼儿园和小学都没有问题了,三个人感觉到这段时间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一天的晚餐,雯雯还破例允许刘立杆喝了点酒,算是庆贺。

    吃饭的时候,雯雯想起来了,她问刘立杆说:“其他的小孩都要过百天的,我们雯倩也不能少。”

    刘立杆挠了挠头说:“可是我们不知道她是哪天生的啊,我觉得,就她老成的样子,你捡到她的那天,她说不定就已经过了百天,再过一段时间,都可以过周岁了。”

    说到这里,倩倩又想起来了,忍不住骂:“有没有这样的父母,你写个条子,告诉一下雯倩有多大,她是哪天出生的会死啊!”

    刘立杆笑道:“留下了纸条,他们就怕笔迹也留下来吧,遗弃小孩子也是犯罪,他们怕警察找到他们,要是还告诉你哪天生的,警察只要一查广州所有的医院,那一天出生的婴儿,就很快可以找到他们了。”

    倩倩“哦”了一声,不响了,过了一会说:“看样子你有当犯罪分子的潜质,你都懂。”

    说完,倩倩自己也知道失言了,她刚刚忘了,刘立杆还就是因为犯了什么事,才躲到她们这里来的。

    倩倩偷偷打量了一下刘立杆和雯雯,好在他们丝毫都没有在意。

    雯雯说:“我不管,雯倩现在是我们的女儿,一切就由我们做主,就这个周末,我们在鱼味馆给她过百天,大家热闹热闹。”

    刘立杆和倩倩都说好。

    从周末的那一天往前推,这样,刘雯倩的生日也被他们推算出来了,报户口时,她的出生年月日也都有了。

    “还有一个问题。”刘立杆说。

    “什么问题?”雯雯和倩倩问。

    “不管是办理领养手续也好,以后报户口也好,她的妈妈,只能有一个,在户口本上,她只能跟着你们两个的一个,你们的户口都不在一起,她不能说两个都跟。”刘立杆说。

    “这个简单。”倩倩伸出手,把袖子往上挽了挽,和雯雯说:“来来,锤子剪刀布。”

    “来就来,谁怕谁。”雯雯说着也挽起袖子。

    “等等,等等。”刘立杆叫着,“先说好,是一局定胜负,还是三局两胜?”

    两个人想了一下说,还是三局两胜吧。

    刘立杆喊一二三开始,结果两次都是雯雯赢了,不需要来第三局,倩倩说:

    “好吧,好吧,你捡来的,归你了,你是大妈妈,我是小妈妈。”

    这事就这样定了。

    吃过晚饭,给刘雯倩喂过奶后,接下来,三个人的重头戏,就是给她把尿,刘立杆和雯雯倩倩说,只要提前把尿拉掉了,她就不会再尿床了。

    但问题是,他们谁也不知道刘雯倩什么时候想拉尿啊。

    刘立杆说:“多把把,每天把,让她养成条件反射,就可以了。”

    刘立杆去找来一粒糖,剥开糖纸,放在茶几上,倩倩叫了一声“这么好?”伸手就去拿糖,被刘立杆一把打掉了,骂道:

    “你要吃,等会,等你上洗手间的时候叫我,我来喂你。”

    雯雯问刘立杆:“你这是要干嘛?”

    刘立杆说:“你们有没有看到那马戏团,狮子跳一个火圈,或猴子翻一个跟斗,那驯兽师,就会从口袋里拿出一点吃的,喂它们。”

    “滚吧,我们雯倩,才不是猴子,你才是。”倩倩骂道。

    “你懂个屁,这叫激励刺激,知道吗,巴浦洛夫说的。”刘立杆胡诌道,“她要是拉小便了,就拿糖给她舔舔,她就知道,这是在奖励她,以后她就会很乖地拉小便了。”

    “你他妈的,那要是养成了习惯,以后她上面一吃糖,下面就小便流出来了怎么办?”

    倩倩问,刘立杆愣在了那里,雯雯忍俊不禁大笑。

    刘立杆骂道:“你懂事以后,大小便都还不会控制?这是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对付她的办法,知道了吗?”

    “好好,知道了,我去给她拿尿盆。”

    倩倩跑了开去,过了一会回来,手里拿着刘立杆的搪瓷脸盆,刘立杆骂道:“这是我的脸盆!”

    “我知道啊。”倩倩说,“你不是每次给她换尿不湿,还要拿起来闻闻吗,现在,让你一边洗脸,一边就可以闻她的尿味了,多幸福。”

    刘立杆瞪着倩倩,倩倩嘻嘻笑着,雯雯说,这个就给雯倩当尿盆,你等下用我的吧,明天再买。

    万事俱备,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抱着刘雯倩,给她把尿,刘立杆第一个把,抱了二十多分钟,手都抱酸了,刘雯倩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也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自己的手指。

    三个人在边上,不停地哄着,嘘嘘着,也没有用,刘雯倩说不拉就是不拉。

    刘立杆把她交给了雯雯,用脚,把地上的搪瓷脸盆拨到雯雯的面前,过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动静,轮到了倩倩。

    刘雯倩就这样在他们三个人手里轮流着,地上的搪瓷脸盆如影随形,也不停地变换着地方,这样轮换了一个多小时,刘雯倩在雯雯手里的时候,搪瓷脸盆,终于传来了“嘡啷啷”的声音,刘立杆和倩倩赶紧弯下腰去看。

    “拉了拉了。”

    倩倩叫道,三个人都欢呼起来,倩倩赶紧拿起茶几上的那块糖,往刘雯倩嘴里塞。

    今天晚上,既然不再会尿床了,刘雯倩还是和雯雯倩倩睡,刘立杆和昨晚一样,在她们床上中间的位置,铺了一块一次性桌布,然后上面铺了浴巾,他和雯雯倩倩说,这样就是睡着了拉了,也不会一塌糊涂。

    “一点,不不,两点钟的时候,你还是过来帮她再把一次,我们睡得死。”雯雯和刘立杆说,刘立杆说好。

    刘立杆回到了自己房间,他把房门开着,这样万一刘雯倩哭的时候,他可以听到。

    刘立杆上床,钻进被窝,关了灯,正准备睡觉,从门外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钻到了床上,是倩倩。

    刘立杆嘿嘿笑着:“什么待遇,今天终于可以近女色了。”

    “滚吧,雯雯叫我来的,说你辛苦了。”倩倩骂道。

    刘立杆继续笑着,好好,管他呢。

    ……

    向南他们从纽约转到旧金山演出的时候,繁花网络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时间到了,小虎没有跟向南和张向北他们去旧金山,他作为繁花网络的股东,和刘芸、小芳一起留在了纽约。

    张晨也从国内赶了过来,他现在和繁花网络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作为刘芸邀请的嘉宾来的,刘芸打电话和张晨说,你不来都不行,我就是想看看繁花网络上市的那天,你是怎么肠子都悔青的。

    “我悔什么?”张晨纳闷了,问。

    “看到繁花网络上市后的市值,后悔自己当初被小芳忽悠,转让了手里的股份啊。”刘芸说,张晨听到小芳在后面不停地笑。

    张晨也笑了,他说:“我早就已经把繁花网络,从我的大脑里剔除了,我现在已经对它绝缘,它上天入地都和我没有关系,哦不,还是有关系的,它是我的租户,要是欠着房租没交,我会找你要的。”

    “好吧,那你就作为纯嘉宾,来看个热闹可以吗?”刘芸说。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头疼。”张晨拿着手机,赶紧摇头。

    “头疼也要来。”刘芸说。

    “来吧,咕咕。”小芳也在边上叫。

    “听到没有,这里有专治你头疼的。”刘芸说。

    “还有我,张大哥。”小虎也在电话那边叫,“对了,刘大哥也会从台北过来。”

    “好吧,那我过来。”张晨说。

    张晨刚挂断电话,他的电话又响了,是林淑婉,他接了起来,林淑婉说:

    “哥,我已经帮你订好明天的机票了。”

    “什么机票?”张晨问。

    “去纽约啊。”林淑婉说。

    “怎么?你也去?”张晨问。

    “对啊。”林淑婉说。

    刘芸作为繁花网络的董事局主席,她是这次繁花网络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敲钟人,每个敲钟人,可以邀请五十名朋友或者公司股东和合作伙伴,进入纳斯达克的演播厅,共同参加上市仪式。

    这几年中国的企业,大家都往纳斯达克跑,很多的创业者,开口闭口,也都把能在纳斯达克上市,当作是自己创业的终极目标,也是成功的标志,他们不管是游说投资人,还是面对记者的时候,都把纳斯达克挂在嘴上。

    繁花网络上市之后,接下来要上市的是刘芸他们公司扶持的,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他们的“黑森林”,还有小芳他们扶持的林淑婉的“领英教育。”

    所以汉高祖刘邦和林淑婉,这次也应刘芸和小芳的邀请,去纽约见证繁花网络的上市,也算是给他们自己,来一次预演。

    繁花网络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敲钟仪式,在上午的九点半举行,说是敲钟,其实是沿袭纽交所的传统说法,纳斯达克交易所并没有敲钟开市,而是按下一个桔红色的按钮,只是敲钟比按按钮,听起来更酷而已。

    张晨和刘芸、汉高祖刘邦他们,都住在时代广场附近的iroquois 酒店,早上七点钟,大家起床,去餐厅吃了早餐,然后就一起出门步行,往时代广场去。

    走了六七分钟,还不到八点,刘芸、小芳和张晨他们就赶到了位于时代广场的纳斯达克交易楼,这个时候,还有其他应邀来出席敲钟仪式的股东,和刘芸、小芳他们邀请的其他客人,也都已经到了。

    虽然仪式九点半开始,但所有的嘉宾,按规定都必须在八点十五分之前抵达。

1883 什么纳斯达克

    大家都到了,在大门口,免不了要握手和互相祝贺,来的嘉宾里,中国人好像就他们几个,其他基本都是美国当地,更准确地说,是纽约当地,从华尔街过来的,刘芸和小芳的合作伙伴和前同事们。

    只有两位,小芳特别给张晨介绍说,这是耶鲁大学基金会的,耶鲁大学基金会,有资金在小芳的芳华资本,繁花网络今天在纳斯达克的上市,也关系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因此受小芳之邀,特地从纽黑文赶了过来。

    因为张向北还是耶鲁的在校学生,小芳觉得有必要给张晨引荐。

    纳斯达克交易大楼看上去平淡无奇,没有什么特别的,它最著名,也是在电视新闻里经常能看到的,是大楼外面的那个有四层楼高的,巨型的弧形大屏幕。

    大家排队通过门口的安检,进入大楼里面,到了里面之后,张晨马上感觉到它的逼仄和简陋,和它世界瞩目的股票交易中心的名头,简直是不相匹配。

    就这个大楼,张晨感觉比他的动感地带和永城中心都不如,别说是上海,就是放到杭城的钱江新城,这样的写字楼,都不会有多少公司看得上眼。

    大楼的前台也很狭小,除了磨砂玻璃的背景墙,和屏幕上的纳斯达克标志,表明了这地方的不凡之外,就这个装修风格,几乎可以称得上寒酸。

    但因为这是纳斯达克交易大楼的前台,大家还是纷纷在这里合影。

    大厅里本来就有些压抑,加上还有一块块的幕布悬挂在那里,每一块幕布上,都投影介绍着一家家公司的情况,还有最新的财经新闻,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朝上面看,透过二楼的玻璃,能看到机房里面一排排的主机,那里才是整个纳斯达克的心脏,也是大脑。

    刘芸、小芳和小虎,以前都来过这里,汉高祖刘邦和林淑婉,和张晨一样,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得出来,这里的简陋也让他们感到意外,林淑婉不停地问小虎,纳斯达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大楼?

    小虎说没有了,就这一幢,林淑婉叹了口气,她说:“小虎,这里还不如你们富邦金控的办公区有气派哦。”

    刘芸和小芳都笑了起来,刘芸问:“失望了吧?何止是这里,你们就是去华尔街,一幢幢大楼进去看看,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和陆家嘴怎么能比。”

    汉高祖刘邦说:“我原来也以为,这些地方应该金碧辉煌才对。”

    “没有关系,就像不漂亮的女人可以称她为气质好一样……”张晨说。

    “那这里呢,哥?”林淑婉打断了他,问。

    张晨说:“可以说是简洁。”

    大家都笑了起来。

    工作人员过来,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之后,把他们大家领到了一个角落,这个角落的背景墙是深绿色的,离背景墙一米多的距离,有一张黑色的台子,台子上架着一台数码相机和两台电脑,台子的两边,立着两盏带罩子的摄影灯。

    小芳和他们说,大家在这背景墙前面拍照,等会工作人员会把你的人影,和纳斯达克大楼合成在一起,做成纪念册,走的时候会给你,大家可以带回去留念。

    大家排着队,依次照相,刘芸和大家说:“照漂亮一点,等会你们的相片,也会出现在大楼外面的大屏幕上。”

    她接着把同样的话,笑着用英语和那些美国人说了一遍。

    刘芸这么一说,大家都认真了起来,在那个弧形的大屏幕上出现,可不是闹着玩的,时代广场上那么多的人都看着呢,通过各大电视台传出去,全世界都可以看到呢。

    九点不到,大家都已经拍完照,工作人员引导他们进入一楼的演播厅,张晨看到,这里还真的就是一个演播厅,面积也就和一般电视台的新闻演播厅差不多大小,连大厅都不能算。

    张晨没有想到,会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举行仪式,怪不得只能限定进来五十个人,就是五十个人到了台上,也要人挤人了。

    挑高了十几公分的圆弧型演播台,地面是深紫色的地毯,背景是一整面巨大的弧形的背景墙,这一整面的背景墙由四个部分组成,最上面是黑色的衬底,亮着“nasdaq”几个蓝色的大字,下面是一片狭长的弧线屏幕,滚动播放着各种指数。

    再下面是巨大的电视墙,由一个一个小方块组成,开市之后,每一个小方块就播放着一家公司的loge,和相关的指数。

    这些小方块是可以根据需要组合的,有时候可以几块或者几十块,拼合成一个大屏幕。

    背景墙最下面部分是固定的,也是黑色的底,上面是一排蓝色的“nasdaq”几个字母。

    台子上面,靠右侧有一个类似于新闻播音员摆放讲稿的台子。

    圆弧形演播台的对面,是一排的摄像机,和一般电视台演播厅不同的是,这个演播厅,还不是完全封闭的,那一排的摄像机后面,是落地玻璃,玻璃外面就是时代广场。

    从这里可以看到广场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不远处坐着休憩的男女,广场的对面就是路透社的美国总部大楼,大楼外悬挂着几块大屏幕,正在播放着化妆品的广告。

    里面在录制电视节目,要是放在一些地方,这玻璃外面,应该是站满了好奇地,把脸贴在玻璃上朝里张望的人才对,但在这里,大家对这一切好像司空见惯了,一个人也没有趴在那里张望。

    要是真的有这么好奇的人,保安也会请他进里面来看,这个演播厅,哪怕就是在录制节目的时候,也是允许外面人进来参观的,只是被一圈隔离带,隔离在离演播台**米远的位置。

    九点钟没到,刘芸和小芳被请到了台子上,这时候后面的电视墙,组成了繁花网络的loge,九点整,刘芸和小芳两个人,一起按下了台子上桔红色的按钮,纳斯达克开市了。

    两个人接着马上就离开了那里,走到台下,还是回到张晨他们中间。

    接着就有三位播音员上台,各占据巨大的圆弧形电视墙左中右的位置,三个人开始轮番播报今天的重大经济新闻,和对纳斯达克相关公司的分析。

    导播这个时候,可以不时地切换场景,切换到的那个播音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其他的两个人,这时就在镜头外面,喝水,看稿子,或者无聊地东张西望。

    播音员在播节目的同时,刘芸和小芳他们盯着电视墙上,繁花网络的那一个小方块看,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其他的股东和嘉宾,也窃窃私语着。

    他们看到繁花网络的股票开市之后,就一直在往上涨,下面的那个长条框,始终是绿色的,开市不过十几分钟,已经显示是+3.5%,隔壁的戴尔是红色的-1.3%,上面的苹果虽然也是绿色的,但只有+0.4%。

    刘芸凑近张晨的耳边,笑着和他说:“我们的股价,在一直绿下去,你的脸怎么没有绿啊?”

    张晨“哈”地一笑,他的脸不仅没有绿,反倒有些红了。

    九点二十五分的时候,直播的新闻节目暂时结束,电视墙整面都变成了“繁花网络”,这是表明,繁花网络上市的仪式开始了,这时候开始进行上市仪式,这个仪式,完全就是表演性质的,也是为了后续的新闻播报,进行的“摆拍”。

    演播台上,工作人员抬上了一个稍大些的台子,先是纳斯达克市场部的负责人上台发言,他的发言,张晨哪怕一句英语都听不懂,也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无非是对繁花网络来纳斯达克上市,表示欢迎。

    接着是刘芸和小芳,这两个繁花网络最大的股东上台,两个人微笑着用英语致辞,也无非是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她们不时还用手比划着,台下被感谢到的,微笑着点头。

    接着是她们邀请所有的嘉宾都上台,大家都挤到了演播台上,挥着手欢呼着,有彩纸从天而降。

    刘芸和小芳,两个人各伸出一只手,叠在一起,再假假地按下了那个桔红色的按钮。

    仪式结束,前后不过十分钟。

    “就这样好了?”张晨问。

    “好了,那你还要怎样?”小芳问。

    “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回去还要坐十几个小时,就为了这十分钟?”张晨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刘芸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十分钟,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有完成?”

    “对对,刘芸这话说得好。”汉高祖刘邦说。

    大家一起往外面走,这时候他们的纪念册已经制作好了,效率还真够高的,大家拿着纪念册和赠送的礼品走出大楼。

    “看看,你们看。”林淑婉指着对面路透社总部大楼外的电视屏幕叫道。

    大家看过去,看到屏幕上正在播放着繁花网络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新闻,屏幕上的画面,居然就是他们刚刚“摆拍”的,这制作节目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里,这里也是。”

    小虎走出去几步,指着纳斯达克大楼外面,那巨大的弧形屏幕和他们说,大家赶紧走过去,转身朝上面看,还真是的,这里也在播放着繁花网络今天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消息。

    过了一会,画面上出现了刘芸的半身照,接着,一帧帧滚动播放过去的,就是前面他们在那个墙角拍的照片,也和他们手上的纪念册里的一样。

    “现在股价多少了?”汉高祖刘邦问。

    刘芸说:“二十九点三。”

    繁花网络今天的开盘价是二十一点五美金,到现在九点四十,它的总市值已经差不多达到了三十五亿多美金,人民币两百五十多亿元。

1884 故人

    向南他们结束了在美国的演出,从旧金山飞去东京,小虎没有跟着他们去日本,但他派芒超和富邦金控文化基金会的总经理,和向南他们一起去了。

    芒超和剧团的人都已经很熟,有他在边上帮助安排和张罗,可以让小虎放心,何况到了东京,还有他们富邦银行的东京分行,已经事先安排好了演出的事宜,以及剧团在东京的出行。

    向南他们的演出,在东京都涩谷区本町的东京新国立剧场举行,东京新国立剧场是日本最著名的表演场所之一,就在东京歌剧城的隔壁,它们一起构建成了东京市区的一个重要文化艺术中心,

    东京新国立剧场共有歌剧剧场、中剧场和小剧场三个演出场馆,向南他们的演出,放在小剧场。

    大家到了一看,发现这小剧场和他们永城中心自己的剧场差不多大,虽然座位只有四百多个,比他们的少了一百多个,但因为他们的座位排列比较稀松,而且都留出了残疾人通道和专用座位,整个面积,和他们剧场的大小是差不多的。

    再看看舞台的大小,也差不多,大家就觉得放下了心。

    这样,走台就省了不少的心,就按着自己原来在永城中心的小剧场,一样就可以了。

    戏剧演出,不管是出场还是下场,包括在舞台上的站位,都是要根据舞台的大小而变化的,比如大的舞台,上下台要走十几步,小舞台七步八步就可以了,台步一变,你的唱曲和念白的速度也要跟着变,不能说你唱完了,该到的位置,你都还没有走到。

    所以每到一个新地方,看到一块新舞台,熟悉舞台,走台就变得很重要,有经验的演员,还会在现场找参照系,这样才不容易出错,演员对舞台心里有数之后,才开始彩排,不然彩排都会一团乱。

    还在旧金山飞东京的飞机上,芒超就和向南他们说,因为东京新国立剧场的演出很忙,他们的演出是定在晚上,同样这个小剧场,下午还有别的演出团体的正式演出,所以所有的彩排,都必须在上午进行,而且有严格的时间限制,给他们排练的时间是上午六点到九点。

    九点没到,就会有其他团体,在下面等着,做准备活动,九点一到,哪怕他们才彩排到一半,没办法,也必须把舞台让出来。

    而且,他们这次在东京前后一共七天,东京分行的安排可以说是很体贴,但也很紧凑。

    他们傍晚到东京,就住在新国立剧场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个晚上,可能连时差都还没来得及倒过来,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要排练,当天晚上就开始演出,连演三天,接下来的三天,就是在日本纯游玩,没有任何的演出任务。

    然后,从东京飞往台北。

    这样一算,他们正式的彩排和走场,只有第二天半个上午的时间,向南还担心就这三个小时,让大家熟悉舞台的时间够不够。

    “我们可以早点去吗,凌晨四点就过去走台?”向南问,“大不了今晚大家早点睡。”

    “不行,日本人很死板的,说六点就是六点,早也不行。”芒超和向南说。

    那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顶下来了,向南心想。

    但到了剧场一看,这里的格局和舞台大小,完全和他们永城中心自己的剧场差不多,大家都放下了心,觉得没有问题了。

    演出的当天,吃过晚饭,向南他们刚到剧场,还没有开始化妆,芒超就把向南和丁友松叫去。

    他们演出的小剧场在地下一层,两个人跟着芒超到了一楼,在台阶上去的观众休息平台,看到有十几个人等在这里。

    芒超帮他们介绍了,他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东京杭城同乡会的,杭城人在日本很多,永城不就是杭城嘛,他们和向南说,这三天,每天他们同乡会,都会有七八十人,来看他们的演出。

    向南和丁友松,赶紧说谢谢谢谢。

    有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那里,身边站着的,应该是他们的儿女,等到别人都说完了,那男的这才和向南说,我姓游,叫游国栋,这是我的老婆,叫徐秀娟,这是我的女儿和儿子。

    向南一一和他们说好。

    徐秀娟笑着和他们说:“我们两个,都是永城人。”

    “啊!”向南和丁友松都吃了一惊,这也太巧了。

    徐秀娟的眼眶有点红了,她说:

    “我们到日本二十多年了,今天是第一次听说有永城的剧团来日本演出,所以我们全家一定要过来看,我可以抱抱你吗?”

    向南说好,她伸开双臂和徐秀娟拥抱,拥抱完毕,徐秀娟让她的女儿和儿子,叫叔叔、阿姨好。

    那女孩和男孩,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叫了叔叔阿姨好。

    游国栋和向南他们说:“没办法,两个小孩,都是在日本生的,我们也没有时间教,他们中文讲还能讲一点,但是写,除了自己的名字,是一个字也不会写了。”

    向南问他们:“你们还经常回永城吗?”

    两个人互相看看,摇了摇头,游国栋说:“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去了,家里老人在的时候,我们还每年都会回去,现在老人都不在了,回去,好像也像个客人,每天不知道该去哪里,就不回去。”

    “有机会还是回去看看,永城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我相信,你们要是再回去,恐怕都不会认识了。”向南说,“对了,我们每年暑假的时候,会办一个‘永城之夏国际街头戏剧节’,你们要是有时间,可以带小弟弟小妹妹回去看看。”

    两个小孩听向南这么说,眼里都冒出了光,游国栋和徐秀娟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向南和徐秀娟说:“要是愿意,你们可以把地址给我,到时我们会给你们寄邀请函,欢迎你们一家,作为戏剧节的嘉宾回去永城。”

    游国栋一听,赶紧说谢谢,谢谢。

    游国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向南,原来他是东京工业大学的教授。

    向南也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游国栋和徐秀娟,徐秀娟轻轻叫道:

    “原来是冯团长,这么年轻啊。”

    “还是我们的主演,待会你们在台上可以看到她。”丁友松说。

    “我刚刚已经看到了,冯团长年轻有为,还得过‘华表奖’和‘梅花奖’,真不简单啊。”游国栋晃着手里的介绍册说,“你也得过‘梅花奖’的最佳作曲,对吗,丁副团长?”

    向南和丁友松,赶紧说谢谢,谢谢!

    有人过来,要求向南和丁友松和他们合影,向南和丁友松一一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和游国栋一家也合了影,还在介绍手册上,帮大家都签了名。

    向南要去化妆了,两个人和游国栋他们一家,还有那么多的杭城老乡告辞,走去地下室。

    因为是在小剧场,他们演的都是折子戏,可以说是把婺剧最精华的部分,拿出来献给了大家。

    整个舞台设计华美绚烂,演员的唱腔优美,表演细致生动,武生们,包括向南的跟斗,也翻得让人眼花缭乱,那一些杭城的观众,以前越剧,大家都是看过的,但没有看过婺剧,而越剧是以文戏为主,没想到这婺剧,这么热闹而又精彩,大家都直呼过瘾。

    向南领着殷桃他们,一次次谢幕,但等到他们走向后台,大幕落到一半,下面的掌声还是不依不饶,大幕只能拉上去,没办法,向南只能带着大家回去,再谢一次幕,这样谢了十几次幕,大幕才终于可以落下来了。

    大家在后台卸妆的时候,嘻嘻哈哈的,他们也觉得今天的演出很过瘾,好像回到了永城主场。

    下面的叫好声,都是普通话啊,还有人用的也是杭城话。

    “老大,有人找你。”

    向南坐在那里卸妆,丁友松走到化妆间的门口,朝她叫着,向南心想,大概是游国栋夫妇,她赶紧站起来说好好,马上来。

    向南转过身,愣了一下,接着大叫:“红梅阿姨!”

    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贺红梅,向南赶紧跑了过去,一把就抱住了她。

    “红梅阿姨,你怎么来了?”向南问。

    贺红梅笑道:“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在这里演出,永城婺剧团,我就想,南南肯定来了,就过来了。”

    “你前面也在台下?红梅阿姨,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向南叫道,向南在台上演出的时候,她是很注意观察台下观众的表情的,这剧场又不大,贺红梅这么熟悉的身影,自己刚刚怎么可能没有看到。

    “傻瓜,下面几百个观众,你怎么可能看到。”

    贺红梅和向南说,她没和向南说的是,自己前面在台下,戴着眼镜,脸上还裹着花头巾呢,不为别的,是因为她坐在那里,看着向南的演出,一次一次,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

    “走,南南,阿姨看你卸妆。”贺红梅和向南说。

    向南说好,她嘻嘻地笑着,牵着贺红梅的手,把她往化妆间里面带,带到自己的位置,向南坐了下来,贺红梅说:

    “阿姨帮你卸吧。”

    “好,谢谢红梅阿姨。”

    向南嬉笑着,朝着贺红梅抬起了头,贺红梅用卸妆棉和卸妆水,仔细地帮向南卸起了脸上的油彩。

    贺红梅常年都泡在各种剧组里,卸重妆这种事,她看看也会了。

    才卸到一半,向南不肯了,她不肯面对着贺红梅,而是和小时候一样,转身靠在了贺红梅的身上,这样,贺红梅就只能站着向南的身后,对着镜子帮向南卸妆。

    “这么大了,还是这么顽皮。”贺红梅说,向南嘻嘻笑着。

1885 居酒屋

    化妆间里其他的人都卸完妆,换好衣服走了,向南和贺红梅是最后的两个人,她们走到外面,看到大家都站在走廊里等她们。

    芒超和向南说:“冯团长,我们要去隔壁歌剧城楼上吃夜宵,让你阿姨一起去吧。”

    向南看了看贺红梅,贺红梅微微摇了摇头,向南说:“你们去吧,吃完早点回酒店,明天上午还要早起排练,我陪我阿姨走走。”

    殷桃把向南的双肩包,从向南肩膀上摘了去,里面是向南换下来的演出服装,还有演出时要用的化妆用品,化妆间是和下午演出的那个团体共用的,他们自己的东西,只能自己带着走,殷桃和向南说:

    “我们帮你带回去。”

    向南说谢谢!

    芒超带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贺红梅笑着和向南说:“南南,看得出来,他们还挺尊重你这个团长的。”

    向南笑了,她说,我们相处得是挺好的,都差不多大年纪的人,平时大家也在一起玩,嘻嘻哈哈的。

    贺红梅点了点头。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出了剧场的大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五月底的东京夜晚,夜风微凉,轻拂在人的脸上,让人感觉到心旷神怡。

    东京新国立剧场的边上,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公园,两个人穿过公园,走到了对面的街上,这时的街道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人来去,这一条路,也不是什么主干道,几乎很少有车辆通行,两个人就这样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

    贺红梅想到了,她说:“南南,这附近有一家居酒屋,东西做得不错,阿姨请你去喝酒好不好?”

    向南说好,红梅阿姨,你对这一带很熟吗?

    贺红梅点点头说对:“新国立剧场、歌剧城、帝国剧场我都很熟,有时也会帮在这里演出的剧团设计服装,会过来看他们的演出,歌剧城那边还有一个画廊,经常会有展出,我也会过来看看。”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不一会,就到了贺红梅说的那家居酒屋。

    推门进去,里面十几张桌子,有一半的桌子还坐着人,有两张都只坐着一个人,愁眉苦脸地盯着面前的桌子和酒,仿佛在思考人生,还有一张桌子,坐了六七个人,兴致很高,看样子应该是从哪家公司刚下班,在这里聚聚。

    贺红梅和向南,挑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贺红梅给向南点了杏露酒,给自己点了大吟酿,她和向南说:

    “这酒的度数很低,你喝一点没有关系。”

    向南说好。

    接着,贺红梅又点了炸鸡块、烤奶酪鸡肉、酱烤鳕鱼、冷豆腐、芥末章鱼、还有一碟毛豆。

    那一桌六七个人,她们一进来的时候就注意着她们,这时有人朝她们这边吼着,向南听不懂他在叫什么,贺红梅说:

    “不要理他们,他们在叫我们过去一起吃。”

    过了一会,有个家伙居然有些踉跄地朝她们这边走过来,站在她们桌子边上说着什么,贺红梅看了看他,用日语回了几句,那男的霎时蔫了,愣了一下后往回走,边走还边手抬起来,不停地往后甩着,回去坐位坐下,那一伙人,再也没有骚扰她们。

    向南看着好笑,她问:“红梅阿姨,你和他说了什么,这么厉害,几句话他就不敢响了?”

    贺红梅也笑了,她说:“不是什么好话,你不要学,来来,我们喝酒。”

    两个人端起杯子碰了碰,向南抿了一口酒,贺红梅问:“好喝吗?”

    向南说不太好喝,一股烂水果的味道。

    “来来,尝尝我这个。”贺红梅拿起自己的杯子递过来,向南抿了一口,贺红梅赶紧问,怎么样?

    “还是不好喝,还不如我这个烂水果。”向南说。

    贺红梅瞪着她,骂道:“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小心被老板打,你说他的酒都不好喝。”

    向南也瞪了贺红梅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放肆,酒馆里其他的人都朝她们看,连那两个愁眉苦脸在思考人生的家伙,也扭过了头来,向南朝贺红梅做了一个鬼脸,两个人压低了声音。

    “你妈妈好吗?还有家里……杭城那边的,其他人都好吗?”贺红梅问。

    向南点了点头,她说,都挺好的,红梅阿姨,你呢?

    “我?我也挺好的,一个人在这里,无牵无挂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贺红梅笑笑。

    “一个人?”向南吃了一惊,她想憋着,但实在憋不住了,问:“红梅阿姨,你怎么会是一个人?你不是……”

    “你是说原田志乃?我们两年前就离婚了。”贺红梅说。

    “那个,那个……谁,他对你不好吗?”向南问。

    “也不是,是彼此不适应。”贺红梅笑了一下,继续说:“他这个人,应该说,在日本男人里,还不算坏,但毕竟彼此的生长环境不一样,时间久了,各种矛盾就出来了,还不如分开省事。”

    贺红梅见向南看着她,一眼的不明白,贺红梅指了指那一桌的六七个人,和向南说:

    “比如,看到没有,这就是日本男人的常态,每天下班,一定要和同事出来喝酒,要是不出来的话,会被同事看不起的,日本人上班的时候,都是很正经的,一句闲话也没有,到了下班,在酒馆里,才是每个人的真实面目,你要是融不进去,会被孤立。”

    向南点点头,贺红梅继续说:

    “就这样醉醺醺回家,日本的女人,还是要屈膝弯背迎上来,笑着说你回来了,哼,我哪里会干这些,不一脚把你踢出去就算好了。”

    向南听着,咯咯笑了起来,贺红梅也笑了,她说:

    “我说的这个,只是其中一个例子,类似这样的,太多了,烦不胜烦,最后就是这个结果,我算是明白了,我们中国人说的门当户对,到这里也是适用的,两个文化背景不一样的人,你要是不想委屈自己,就没有办法在一起。”

    “红梅阿姨,那你想过回国吗?”向南说。

    “回国?怎么回?我现在已经是日本人了,要是回去,还是老外。”贺红梅说,“我回去过一次,不过,回去一次之后,就不想再回去了。”

    “为什么?”向南问,“现在国内也挺好的,像雯雯和倩倩,她们现在都挺好的。”

    “我知道,我不是因为那个不回去,而是……怎么说呢,是从我出来之后,国内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我的不在,我在他们中间,已经没有位子了。”

    贺红梅喝了口酒,语调沉缓地说:

    “我回去重庆,和几个同学见面,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对我都很热情,但接下去,她们就自己聊自己的了,聊老公升职,聊小孩上学和课外辅导,还聊一些其他的,她们所有的话题,我都插不上啊,感觉自己坐在那里,完全是多余的。

    “我要是和她们说我在日本的生活,她们也插不上,最多只是当旁观者,听我一个人讲故事,你想想,这样的聚会,还有什么意思,我去了一次就怕了,这就叫话不投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

    “别说是她们,就是我家里人,也是一样,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着重点,我在他们的生活里,早就已经不是重心了,我妈妈跟着一帮老太婆每天舞剑,对她来说,今天去哪里参加比赛,得到一个什么名次,比我重要多了。

    “我爸爸呢,哪怕我回家的那天,吃完晚饭,他还是马上就跑出去打麻将了,我姐姐,她那几个小孩,她都操心不过来,整天嘴上挂着的,心里想着的,就是他们。

    “我这样说,不是说他们对我有多不好,而是,我自己走开了,自己把自己从他们的生活里,抽离开了,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已经不可能再有我的空间了,回去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就是老外了,我还回去干嘛?”

    贺红梅说着的时候,向南想到了前面游国栋和她说的,说是家里的老人都不在之后,再回去,感觉就好像是客人了。

    怪不得自己前面说,让他们回去永城看看的时候,他们那么犹豫,原来他们一定也是和红梅阿姨一样的感觉,感觉自己原来熟悉的地方,已经没有自己存在的空间了。

    “不会的,红梅阿姨,那你可以回杭城,你回杭城,我们都会很欢迎的,你永远都是我的红梅阿姨。”向南和贺红梅说。

    贺红梅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笑道:

    “傻孩子,不过阿姨谢谢你,谢谢你和我说的这些话,南南,不过,你觉得阿姨现在就是回去永城,还能够做什么,你们剧团需要一个专职的服装吗?不过,南南,你放心,你和北北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回去的,阿姨答应你。”

    “啊!”向南吃了一惊,她结结巴巴地问:“不是不是,红梅阿姨,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和张向北的事情?”

    “雯雯告诉我的呀。”贺红梅说。

    “可是,可是雯雯也不知道啊。”向南急道。

    贺红梅咯咯笑了起来,她说:

    “你呀,南南,你真是一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和北北的事,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你就是没说,别人也全知道了,为什么大家知道了都装不知道,包括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这么大了,他们难道都不关心你有没有男朋友?”

    向南愣在了那里,贺红梅说:“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们不说,是因为觉得这样很好,觉得你们两个不需要他们操心,明白了吗?”

    向南嘻嘻笑了起来,贺红梅举起杯子说:“来,南南,为这个,我们碰一下。”

    向南举起杯子,和贺红梅碰了碰。

1886 酒馆后院的神龛

    “南南,阿姨和你说一句话,好吗?”贺红梅看着向南问。

    向南点点头说好,你说,红梅阿姨。

    “你和北北,现在这样很好,一定要坚持下去,看准了一个人,南南,你就死了一条心,有时候哪怕在一些地方,需要改变你自己,也去改变好了,一个人就像是一棵树,你一个人在旷野里生长的时候,枝叶怎么乱长都没有关系。

    “但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两棵长在一起的树,你们的根会牵连在一起,枝叶也会交错在一起,这个时候,你就要给另外的一棵树生长的空间,你也要约束一点自己,再枝叶乱长,可就不行了,明白了吗?”

    向南点点头,她觉得这话自己听明白了,红梅阿姨的描述也很美好,可是,红梅阿姨这样说的时候,她自己想明白了吗?既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两棵树,可以改变自己的话,她为什么就不可以笑眯眯地和那个谁说“你回来了”?

    贺红梅拿起杯子,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向南给她又斟上一杯,贺红梅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她的头微微侧着,看着柜台那边悬挂着的灯笼,目光有些凄迷。

    她和向南说着话的时候,好像是在说着很久远的事情,又好像说这话的她,不在这里,而是在很远的地方,她的神态和语调,给向南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贺红梅转回头来,拿起了酒瓶,准备给自己斟酒,这才发现杯子已经满了,她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接着又轻叹了口气。

    “可能是说起来容易吧。”贺红梅苦笑了一下,“真的要做起来,很难很难,反正南南,你不要向阿姨学,阿姨年轻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很独立,很有个性,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的样子。

    “可到最后,我自己把自己禁锢了起来,关在了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怎么也走不出去了,南南,你知道吗,是我自己,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的。”

    向南看着贺红梅,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她看着对面的贺红梅,感觉是既熟悉又有些陌生,和原来那个很洒脱、无所顾忌的、就是****的红梅阿姨比起来,对面的这个红梅阿姨,似乎有了更多心事压在心里,人也变得有些萎靡了。

    “对了,南南,小芳现在好吗?”贺红梅抬起头来问。

    向南“嗯”了一声:“我们这次,是和小芳阿姨一起从上海去的纽约,她们的繁花网络,也就是雯雯和倩倩她们在的那个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了,我们从纽约到旧金山的第三天,他们上的市。”

    “那真不错,这么说,雯雯和倩倩,现在也是上市公司的股东了。”贺红梅说,“雯雯和我说,她们的股份,还是我师父送给她们的。”

    你师父?向南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贺红梅说的是张晨叔叔,她看着贺红梅,试探地问:

    “红梅阿姨,你知不知道小芳阿姨和张晨叔叔……”

    贺红梅笑了起来:“我知道啊,雯雯打电话告诉我的,我想,他们两个在一起,一定会很好的,对吗?”

    向南“嗯嗯”地点着头。

    “我还知道,你们东西南北都凑齐了,对吗?”贺红梅笑着,继续问。

    向南说对,她接着和贺红梅说了张向西的趣事,贺红梅饶有兴趣地听着,特别是听到张向西的口头禅是“便宜点便宜点”的时候,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接着问起刘立杆,知道他还没有回来,脱口而出骂了一声:“孬种!”

    “那么老孟,老孟也一样没有消息吗?”贺红梅问。

    向南愣了一下,问:“你不知道孟平叔叔的事情?”

    “老孟什么事?”贺红梅反问。

    “孟平叔叔已经去世了。”向南说。

    贺红梅“啊”了一声,连忙问,怎么去世的?

    向南把孟平的事情和贺红梅说了,贺红梅沉默着,过了一会,她骂了一句“这两个死逼”,向南知道,她这是在骂雯雯和倩倩,她们两个,大概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没有告诉贺红梅。

    贺红梅站了起来,和向南说:“南南,你跟我来。”

    向南站了起来,跟着贺红梅,贺红梅带着她穿过酒馆尽头的一条木走廊,推开门,门外是一个很小的花园,地上铺满了白色的砾石,借着昏黄的庭院灯,向南看到,花园里有一个神龛。

    贺红梅领着向南走到了神龛前面,摘下边上挂着的空白木牌,用记号笔在木牌上写了:“老孟一路走好!”

    贺红梅把木牌挂在了神龛里面,取过一支线香,递给向南,然后自己也取出一支,把线香点着,两个人拜了拜,把线香插在了香炉里。

    两缕青烟袅袅地上升,一直升到了头顶,消失在黑夜里。

    两个人站在那里,默默地站了一会,这才走回去酒馆里面,那一桌的五六个男的,和那两个思考人生的人都已经走了,酒馆里新来了两桌的客人。

    “对了,南南,你们今天演出的布景,都是我师父制作的吧?”坐下来后,贺红梅问向南。

    向南说对:“张晨叔叔说,到了国外,我们永城婺剧团不能丢脸,他亲自把我们所有的布景和道具,都重新设计了。”

    “我就知道,一眼就看出来了。”贺红梅说,“对了,南南,你可以把它们发给我吗?”

    向南说好,等会我回酒店,就发到你邮箱里。

    两个人继续吃喝,向南觉得那杏露酒,好像也好喝了起来,不再像烂水果的味道了,反而尝出了一种清香,她还试了半杯贺红梅的大吟酿,好像也没有前面那么难喝了。

    贺红梅笑道:“我刚来的时候,日本的东西一点也吃不习惯,他们觉得很香的食物,我就觉得很腥,还有,吃什么都觉得太清淡,我一个重庆人,让我吃这么清淡的东西,和要我命一样,真的,南南,每天醒来睁开眼睛,想到自己今天要吃的东西,就觉得了无生趣。

    “包括这酒也是,也觉得很难喝,但你喝多了就习惯了,以前,像这种居酒屋,都是男人的天下,现在日本的女人,也开始把这里当作是纾解工作压力,放松自己的社交场所了。”

    “她们要是喝多了回去,日本男人也会笑眯眯地说‘你回来了’吗?”向南问。

    “才不会。”贺红梅忍不住大笑起来,“来这里的女人,基本都是和我一样,没有家庭的。”

    “对了,你知道我前面和那个男的,说了什么吗?”贺红梅想起来了,问。

    向南摇了摇头。

    “我和他说,我对男人不感兴趣。”贺红梅说。

    向南睁大了眼睛:“怪不得,我说他们看我的眼光怎么那么奇怪,他们是不是以为我们……”

    “对啊。”贺红梅说完,大笑起来,向南也跟着笑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酒馆里的客人多了起来,向南看到,果然有四个女孩子,进来坐了一桌,和她们一样,也是点了酒菜,看样子她们也是从附近什么地方,刚下班过来的。

    贺红梅看了看手表,和向南说:“我们走吧,南南,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排练吗?”

    向南说好。

    两个人买单出了门,还是手牵着手,沿着更加空荡的街道朝前逛,贺红梅把向南送到了她住的酒店门口,和向南再见,向南问她:

    “红梅阿姨,那你怎么回去?”

    “我去剧场的停车场开车,我的车停在那边。”贺红梅说。

    向南要陪她走过去,贺红梅说什么也不肯,她说,你还是上楼早点休息吧,从这里过去只有一点点路,很快。

    向南站在酒店门口,她看着贺红梅沿着人行道朝前走去,路灯把她的身影缩短了,一直压到了脚底,接着,又一点一点地拉长了。

    向南站在那里看着,她很想大喊一声“红梅阿姨”,又觉得喊不出来,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

    第二天,向南他们演出开始之前,游国栋和徐秀娟又过来了,这次,他们是两个人来的,女儿和儿子都没有带来,而且,他们也不是来看戏的,徐秀娟问向南,明天这里演出结束之后,冯团长,你们还会在东京吗?

    向南说还在,我们团里的人,都没有来过日本,接下去的三天,这里的接待单位很客气,安排我们在日本游玩,我想,也不会跑太远,应该就在东京附近吧。

    游国栋和徐秀娟两个人互相看看,徐秀娟这才说出了他们来的目的,他们是来邀请向南和丁友松,后天,也就是星期天,去他们家里吃饭的。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们像是我们自己的亲人一样,以后想到永城,就会想到,那里还有你们,这样,不会没着没落的。”游国栋说,徐秀娟在边上,合掌朝向南求着。

    向南说:“就怕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家里那两个小孩,要是知道你们会去,他们会高兴疯的。”徐秀娟说。

    向南说好,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1887 宫崎骏的美术馆

    向南他们在新国立剧场最后一天的演出,一上台,向南就看到贺红梅坐在台下,无奈这个时候,向南是樊梨花,她只能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见,甚至还有意地不去看,她怕看着贺红梅,会影响自己的情绪,耽误演出。

    好不容易等到演出结束,谢幕也谢完了,大幕落下来之后,向南走到台侧,贺红梅已经站在这里等着她了。

    两个人走去了化妆间,还是贺红梅帮向南卸妆,向南耍赖一样地靠在贺红梅身上,贺红梅和向南说:

    “南南,晚上我就住在你们这里,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玩。”

    “太好了!”向南高兴地叫道。

    向南在酒店,是和殷桃住在一个标准间,向南转头和边上也在卸妆的殷桃说:

    “殷桃,你晚上自谋出路,把你的床让出来,我阿姨要和我睡。”

    她们两个的谈话,殷桃坐在那里早就听到了,她说:

    “把我赶出房间可以,不过,明天你们单独行动,一定要带上我,我不想跟着大部队,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也一定要去。”

    “赖皮!”向南骂了一句。

    贺红梅笑道:“好好,带上你,我看看有地方卖的话,就把你卖掉。”

    殷桃一本正经地说:“卖掉我也可以,不过钱要分给我一半。”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他们八点就从酒店出发,其他的人跟着芒超他们,两辆中巴车一起开去浅草寺,向南和殷桃正准备上贺红梅的车,看到丁友松从酒店大堂出来,悠哉悠哉朝她们走来,向南奇怪了,问:

    “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走?”

    “我怎么能和他们一起走,我当然是要跟着你。”丁友松说,“你别忘了,我们今天还要去游教授家里吃饭。”

    “那是晚饭,你现在跟着我们干嘛?”向南说。

    “那我怎么办,他们都已经走了,你们总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酒店里吧?”丁友松说。

    殷桃上下打量着他,狐疑地问:“小四眼,你是故意磨磨蹭蹭,不上他们的车,等他们走了才出现的吧?”

    丁友松嘿嘿笑着:“看你们鬼鬼祟祟,就知道你们要单独行动了。”

    贺红梅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三个小朋友,向南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说:

    “好吧,带上你。”

    四个人上车,贺红梅启动了车子,她问向南,哪个游教授?

    向南就把游国栋夫妇昨天演出前,特意来请他们今天去吃晚饭的事情,和贺红梅说了,贺红梅明白了。

    “红梅阿姨,你准备带我们去哪里?”殷桃问贺红梅。

    贺红梅说:“一个好地方,对了,你们有没有看过宫崎骏的动画片?”

    宫崎骏怎么可能没有看过,三个人都叫囔着说看过,向南说她看过《千与千寻》,殷桃说她也看过,还看过《天空之城》,丁友松说,宫崎骏的片子,我全部都看过。

    贺红梅笑笑,和他们说:

    “我现在要带你们去的,就是一般游客很难去的,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这个美术馆是宫崎骏亲自设计的,里面有很多好玩地方,对了,还有一个小影院,里面在放的是全世界唯一的,只有在这个美术馆放映的宫崎骏的动画短片。”

    “什么片子,连盗版碟也买不到?”丁友松问。

    “根本看不到,只有在这里可以看到,包括美术馆里面,没去过的人也永远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里面不许拍照,他们美术馆自己,也从来没有把馆内的照片展示出来。”贺红梅说。

    贺红梅这么一说,三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殷桃问:“红梅阿姨,为什么说一般的游客很难去?”

    “门票很难买。”贺红梅说,“这个美术馆,每天是有参观的人数和场次限制的,从早上十点开始,两个小时一场,一天四场,你要是迟到半个小时,你的门票就作废了。

    “下个月的门票,这个月十号开始卖,一般开卖几个小时,就全卖光了,为了防止倒卖门票,买票的都必须登录到罗森便利店的网站,实名登记,或者去罗森便利店的售票机现场买。

    “所以全世界想去美术馆的人,大家都是每个月的十号,就早早等在电脑前抢票,能抢到票,就是运气,你要是没抢到票,就这么过去,根本就进不去。”

    “这么牛,什么时候,我们的演出票要是也这么抢手就可以了。”丁友松叫道。

    “可以的,等到你们剧团,和宫崎骏名气一样大的时候,就可以了。”贺红梅笑道,“这里可是全世界的宫崎骏迷们,来朝圣的地方,你们等着哪天,婺剧迷们也来朝圣你们吧。”

    “好好,我们一定努力,在我有生之年——”丁友松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拖长了声音说:“一定看不到。”

    “滚!”向南和殷桃一起骂道。

    “对了,红梅阿姨,你不是说,订票都要一个月之前吗,那我们现在过去,不是也买不到票,也进不去?”殷桃问。

    “这个世界,放之四海而皆准,无所不在的就是后门,别看日本人平时哈依哈依,一本正经的,他们也一样有后门可开,我和他们经常合作,他们算是给了我一个大面子。”

    贺红梅和他们说,三个人明白了,向南和殷桃都嘻嘻笑了起来。

    贺红梅把车子转向了路边,停了下来,她和丁友松说:

    “把你的护照信息给我,南南和殷桃的,我昨晚就已经发给他们了,你的我要马上发过去,时间太紧,能不能排上票,就看运气了。”

    “没事,他可以在门口等我们。”殷桃说,“我们出来的时候,可以把里面是怎么样的,说给他听。”

    丁友松瞪了殷桃一眼,赶紧把自己的护照递给贺红梅,贺红梅抿嘴笑了一下,信息提前发过去是必须的,不过看运气,是她逗丁友松的。

    贺红梅一边发着信息,一边继续逗丁友松说:“在门口等着也不错,说不定运气好的话,你可以碰到宫崎骏本人。”

    “那我参观完了之后,我就在门口等着,我一定要看看这个白胡子爷爷。”丁友松说。

    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在东京的卫星城市三鹰市,从他们住的酒店到美术馆,只有十二公里,但因为是在市区通行,车速限制,加上交通拥堵,需要一个多小时才可以到,因此,他们赶最早十点的场次,也要八点就从酒店出发。

    三鹰市不大,但和东京市区的高楼林立不同的是,这里几乎是一座被绿树掩映的城市,房子都很低矮,市区里除了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还有两条小河很著名,一条是连接着井之头池的神田川,它在中国鼎鼎大名,是因为遍布全国的日料,不知道有多少是以神田川命名。

    还有一条小河是玉川上水,中国人很少有人知道,但日本人都知道,这是著名作家太宰治殒命的地方。

    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在三鹰市井之头恩赐公园内,井之头恩赐公园,是名副其实的运动公园,吉卜力美术馆的右边是棒球场,左边是网球场和田径场,贺红梅车开到美术馆的附近,向南他们就看到了龙猫造型的路牌,将他们指向了吉卜力美术馆。

    从他们身边驶过的巴士,车身上也涂着卡通的图案。

    贺红梅把车停在停车场,大家下车,还没有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已经有很多各种肤色的人,在这里等着入场了。

    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日本女人,在路边等他们,看到贺红梅,就走了过来,两个人亲热地用日语交流着,她递给了贺红梅三张纸条,另外,把一个工作人员的胸卡,别在了贺红梅的胸前,然后走了。

    贺红梅把三张纸条交给了向南,向南看到,这只是罗森便利店的三张二维码,贺红梅和他们说,这个进去之后,再扫码换成正式的门票。

    丁友松看到只有三张二维码,焦急地问:“怎么只有三张,我的呢?我的有没有?”

    贺红梅苦着脸和他说:“来不及了。”

    丁友松霎时就泄了气,贺红梅笑了起来,向南和殷桃也笑了起来,殷桃骂道:“你是不是傻?三张当然会有你的。”

    “可我们四个人啊。”丁友松说。

    贺红梅指了指自己的胸牌,和丁友松说:“我凭这个进出。”

    丁友松恍然大悟,开心地笑了起来,叫道:“阿姨你牛逼啊,你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合作,可以这么牛?”

    贺红梅笑道:“他们要是画到,比如有中国古代人物的服装造型的时候,不是很确定的地方,我会给他们提供参考。”

    “给他们?阿姨你是指谁,给宫崎骏吗?”丁友松问。

    贺红梅点点头说:“对。”

    向南和殷桃也大吃一惊,向南问:“红梅阿姨,你认识宫崎骏?”

    “认识啊,这里的馆长,是他的儿子,宫崎骏本人,一个月会有几天在这里,等会进去看看,他今天要是在的话,我带你们去见他,让他给你们签名好不好?”贺红梅问。

    三个人赶紧说好。

1888 种下星星的日子

    吉卜力美术馆的圆柱形门厅,是白色的,所有的边角都是圆弧形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松软的蛋糕立在那里,又像是一个小孩子喝水的水杯,不大的大门上面,有一弯暖咖啡色的门楣,像一个鸭舌帽的帽檐,建筑的两边,还有两只暖咖啡色的耳朵,就像是水杯的把手。

    门口已经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向南他们排到了队伍里,贺红梅和他们说,进去之后,你们就自己玩自己看,玩好之后,到二楼的“草帽”餐厅等我。

    向南他们说好,贺红梅走了开去,她去从另外员工进出的门,进去了美术馆里面。

    向南他们排队进入大厅,整个大厅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向南想了一下想起来了,这里是仿造了《千与千寻》中胖宝宝的房间格局,琥珀吊灯,彩绘玻璃,头顶的天花板有一个大大的笑脸的太阳,周围是生长茂盛的藤蔓和壁画,壁画里有龙猫和骑扫帚的魔女琪琪。

    大门进去的一侧有一个柜台,这里是让游客们用手里的罗森便利店的二维码,更换正式的门票,门票也是吉卜力美术馆很值得保留的纪念品,它被设计成了电影胶片的样式。

    每一张门票上面是三帧画面,门票是随机发放的,上面的画面各不相同,向南他们三个人,拿到手里的门票都是不一样的,向南手里拿着的是《千与千寻》,殷桃手里拿着的,她们两个都不认识,丁友松看了一眼说,是《悬崖上的金鱼姬》。

    而他自己手里的,他和向南、殷桃说,是《哈尔的移动城堡》,太棒了,运气真好,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片子。

    整个吉卜力美术馆共分三层,因为美术馆是沿着一个山坡建造的,一层是下沉式的,需要沿着一道木质的旋转楼梯下去,迎面是一面墙,墙上挂满了吉卜力的动画海报。

    下面一共有两个展厅,一个是“动画开始的小屋”,展示了从最原初的连环画和设计草稿,到变成动画片的整个发展过程。

    展厅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模型,围绕着一根圆柱盘旋而上,上面有大小龙猫、小梅姊妹还有猫公车、小煤灰,静止不动的时候,它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当它在灯光的映照下,快速转动起来之后,它竟然整个活动了起来,可以看到龙猫在跳绳、猫公车在快速地奔跑。

    就像是把一帧帧的胶片,连接成了一部动画片,让人马上就很直观地看明白了,动画片是怎么产生的,体会到了动画的厉害之处。

    从“动画开始的小屋”出来,隔壁就是吉卜力美术馆最重要的一个馆,也是他们的镇馆之宝——“土星座”迷你影院。

    这里是唯一能看到宫崎骏动画短片的地方,吉卜力美术馆对这些动画短片的版权保护措施非常得力,到现在为止,全世界的观众,能够看到只有这些动画短片的海报。

    还有就是,宫崎骏制作这些短片时的纪录片,从里面能看到这些动画短片的只鳞片爪,要想一窥片子的全貌,你就非亲临这里不可。

    今天“土星座”放映的是《种下星星的日子》,大家赶紧坐了下来,影片开始——

    有一个名字叫哪那的小男孩,生活在一个由“时间局”管理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时间被严格要求,人人都是时间的奴隶,“时间局”是那个世界的最高主宰,人们互相遇见或者打招呼,不是问“你吃了吗?”或者“你好吗?”而是都在匆匆忙忙地叨叨着:

    “来不及啦!”

    “请快一点!”

    “请好好看看时间!”

    “快到出发时间了!”

    哪那在这个世界,因为经常赶不上时间,或错过应该的时间而被斥责,甚至被“时间局”盯上了,属于那种需要被重点看管的异类分子。

    哪那找了一个机会,从那个时间的世界逃脱了,他逃到了沙漠里,在沙漠中的一个小镇,他遇到一个像妈妈一样温暖的女性尼娜,尼娜收留了他,让他待在了自己的田园农舍中。

    有一天,尼娜让哪那去集市卖菜,哪那踩着一辆破旧的老车去了,在半途,他看到有两个人在路边卖着什么,哪那急着赶自己的路,并没有停下。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车子坏了,那两个人看到,突然说:“啊,来客人了,我们走吧。”

    他们朝哪那走了过来。

    他们两个是卖星星的,想让哪那买他们的星星,水晶球一样的星星很漂亮,但哪那没有钱。

    那两个人说,他们可以用星星来换哪那的大头菜,哪那同意了。

    那两个人把自己的星星给哪那看,他们向哪那推荐了一颗红色的星星,红的就像一颗石榴籽,但哪那却喜欢另外一颗蓝色的,他选中了它。

    那两个卖星星的告诉哪那,这颗星星的名字叫地球。

    哪那把这颗地球带回了家,他把这颗蓝宝石一样璀璨的地球种子,种在了泥土里,每天给它浇水,悉心照料着它。

    就在这个时候,“时间局”的人知道了哪那的下落,他们找上了门,尼娜知道哪那现在还不想离开这里,他还想看着他的地球长大。

    尼娜就帮哪那阻拦住了“时间局”的人,和他们另外约定了哪那回去的时间。

    尼娜看着哪那把地球种进了地里,她不时就很和气地和哪那说:“很棒呢……”

    在哪那的照料下,他的那颗的星球终于长出来了,长出了一颗大的土黄色的星星,边上还有三颗小星星绕着它转,土黄色的星星上面,还有一只虫虫。

    哪那试着用汤匙喂水给那颗大星球喝,它竟然是有吸引力的,把水吸了进去。

    哪那拿水壶朝土黄色的地球喷了水,地球被水汽包裹,变得雾气缭绕的。

    哪那朝它喷了更多的水,水汽变成了云,云越来越大,甚至开始了电闪雷鸣,下起了雨来了。

    哈哈,雷电还闪到了哪那几下,吓了他一跳。

    经过一夜的暴风雨,地球又长大了一些,地球上有了大海和河流,还有了陆地和山脉。

    但还没来得及等到地球完全长大,可以独立飞行的时候,哪那回去的时间到了,他必须回到那个“时间局”掌控的世界。

    哪那依依不舍地和尼娜告别,他把地球留给了尼娜,请她帮助照顾。

    有一天,那两个卖星星给他的人找到了哪那,他们带着哪那去见尼娜,哪那这才知道,原来尼娜是魔法天使。

    尼娜带着哪那到了一个都是星球的地方,她指着其中的一颗蓝色的星球,告诉哪那,这就是他的地球,他的地球现在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到了该让它独立飞行的时候了。

    尼娜指着浩瀚的宇宙,让哪那给他的地球寻找一个星系,亲自送它上路,哪那找到了一个光线氤氲的半透明的星系,尼娜告诉他,那里是太阳系。

    临别的时候,哪那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地球,他看到他的地球,大海是蓝色的,大地是绿色的,真是漂亮啊,他还看到了很多的动物,在海里游着,在草原和森林里奔跑着,他的那只虫虫,有了这么多的新伙伴,也不会寂寞了。

    哪那和他的地球说:“你已经不再孤单了,我也必须继续前行。”

    哪那把地球捧在手上,和它说:

    “去吧……”

    “总有一天,我还能再见到你……”

    地球离哪那越来越远了……

    影片终。

    整部片子,只有短短的十六分钟,但感人至深,在场的人,大多数人的眼眶里都噙着泪水。

    这是一部成长的故事,既是地球的成长,也是哪那的成长,它让我们哪怕是在时间的匆匆里,也要保持我们的纯真,发现我们的纯真,它告诉我们,有相遇就有别离,有别离,就还有希望,会有再见的一天。

    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和最好的自己相遇,和那么多的美好相遇。

    整部片子的背景音乐,都是小提琴和钢琴演绎出来的,如泣如诉,伴随着故事的一步步推进,让人几乎难以自拔,那一只虫虫不再孤单,少年哪那也踏上了旅途,但这些在这里短暂停留的男男女女,他们的眼里带着泪,而嘴角,又含着笑。

    殷桃转过了身,抱着向南,她如梦般地和向南耳语:“宫崎骏那个死老头,怎么这么讨厌,看一部动画片,还把人看哭了。”

    向南轻轻拍了拍殷桃的肩膀,边上的丁友松赶紧转过身去,他以为向南没有看到,但向南其实早就看到了,他的眼眶里也有泪光闪动。

    大家一起往外面走,走出了“土星座”,不由得都站住了,感觉自己好像冒然闯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们需要站着平静一会,才能够适应眼前的这个新世界。

    “这片子的音乐不错。”丁友松说。

    “滚,光是音乐吗?”殷桃问。

    “殷桃说的没错,这么短的时间,情绪这么饱满,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想想,它是怎么做到的。”向南说,“十六分钟,还不到我们的一幕戏的时间,它不仅述说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还把观众完全带进去了。”

1889 不一样的签名

    向南他们三个人到了美术馆的二楼,二楼也分成两个展厅,一个是常设展厅,还有一个展厅,是特别企划展,隔一段时间,就会以一个特别的主题,策划出一个展览,今天,这里展出的是,围绕着《天空之城》所作的企划展。

    常设的展厅叫做“电影诞生的场所”,这个场所,是按照艺术家的工作室设计和布置的,这里的桌面、书架上都有些凌乱,不是收拾的很整齐,感觉上就像是宫崎骏大师刚用完、刚离开座位一般。

    墙上贴着许多神隐少女的手稿图,书架上则有许多关于宫崎骏作品的资料和珍贵手稿,这些都可以随意翻阅,但记得要物归原位,只有这样,下一个人才可以很方便地欣赏到。

    既然是叫“电影诞生的场所”,这里详细展出了吉卜力工作室完成一部动画片的全部过程,从原画,分镜,再到上色和编集,参观者们可以看到一张张铅笔草图,最后是如何一步步地变成经典的、脍炙人口的吉卜力动画片。

    展厅里最让向南他们印象深刻的,是工作台一侧的角落里,有一个铅桶,桶里装满了一个个用过的铅笔头,这些铅笔,不知道画出了多少的图稿,这个看似不起眼却令人过目难忘的场景,向南觉得,是在向那些为动画工作辛劳的原画师们致敬。

    这里还有一台手摇放映机,让参观者可以亲自体验动画放映。

    他们走出“电影诞生的场所”,走进隔壁的《天空之城》主题展厅,这里到处贴满《天空之城》的原画、手稿、分镜草图,屋顶上吊着飞机模型、翼龙玩具和船钩,绳子上挂着小小的童衬,书架上塞满《世界航空机大系》之类的书。

    展厅里还根据《天空之城》,复原出了《天空之城》里的几个经典的房间。

    有一个房间,还展出了宫崎骏的一些关于飞行器的设计理念、构想源头,以及大师几部作品中所设计出来的武器介绍、剖析,让人对于故事中的一切又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丁友松看得叹息连连,他说这个地方好玩,可惜不能拍照,殷桃,要么你帮我偷偷地拍一张。

    向南骂道:“别干这种事,到了人家的地方,就要学会尊重人家的规矩,不要被人家看不起。”

    “就是。”殷桃说,“你这样的行为,就像是到了我们剧场,大幕拉开了,还要坐在下面嗑瓜子一样。”

    丁友松脸都被她们两个说红了,嘿嘿地笑着。

    三个人去了三楼,三楼的面积比下面小了一些,一边摆放着著名的龙猫巴士屋,可惜只允许六岁以下的小朋友,在毛茸茸的龙猫巴士里钻来钻去,殷桃看着眼馋,丁友松问她:

    “怎么样,你是不是想当嗑瓜子的观众了?”

    殷桃白了他一眼。

    三楼还有图书阅览室和一个纪念品商店,图书阅览室里有一本本的动画分镜稿出售,吉卜力工作室出品的所有电影的分镜稿,在这里都能买得到。

    三个人都觉得这些宫崎骏亲手绘制的分镜头稿太有纪念意义了,向南挑了《千与千寻》与《再见,萤火虫》,殷桃挑了《千与千寻》和《天空之城》,丁友松开始想所有的都各来一本,被向南和殷桃骂了。

    向南和他说,我们还要去台北,然后再回家,你扛着这么多的书走,其他行李都不要了?

    丁友松一边挠着头,一边挑选着,他一本本拿在手里,放下,又拿起,好像放弃哪一本都舍不得,已经有选择困难症了。

    向南看了看他,摇摇头,向南用手加英语比划着问店员,这里可不可以帮助直接邮寄去中国?店员说可以,丁友松大喜过望,赶紧叫店员帮他都打包了。

    等店员帮助丁友松打包完,殷桃问:“小四眼,你等下要是碰到宫崎骏怎么办,让他把签名签在你手上?”

    丁友松猛朝殷桃瞪眼,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想让店员打开包,拿出两本,向南看着太麻烦,和他说,再买两本好了,算我送你的。

    丁友松又买了一本《红猪》,和一本《哈尔的移动城堡》。

    边上的纪念品商店面积不大,只有五十多个平方,却是美术馆里人最多的地方,挤了有一百多个人,大家都在这里,买在外面买不到的纪念品。

    纪念品商店的名字叫“曼马由特(mammaaluto)”,是《红猪》里空贼团的名字,“曼马由特”是意大利语,意思是“妈妈,帮帮我!”来这里的小朋友,可以指着柜台里的玩具,朝他的妈妈叫着“曼马由特!”妈妈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向南在这里,帮他们团里,没有能够到吉卜力美术馆来的团员们,都买了礼物。

    买完了礼物,通过了铁笼旋梯,他们到了屋顶花园,屋顶花园里立着《天空之城》中的机械兵,这里到了室外,是允许拍照的,他们三个人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自拍,再给彼此拍照。

    从屋顶花园下来,他们回到了二楼,穿过《天空之城》里希达工作过的空艇厨房,走出企划展室,外面是一个木头的平台,平台的那边,是一座黄色的木头房子,就是吉卜力美术馆的“草帽”餐厅。

    向南他们走到平台上时,就看到贺红梅已经坐在这里,占据了一张桌子,正在喝咖啡,他们赶紧就走了过去。

    贺红梅给他们三个人,都点了吉卜力美术馆招牌的“吃货猪排三明治”和饮料,丁友松和殷桃坐了下来,向南想起了一件事,她走到了一边,给游国栋打了一个电话,问他,今天晚餐,他们可不可以多带两个人过去,一个也是他们剧团的,就是演小青的那个。

    “还有一个,是我阿姨,她就在日本工作,游教授,这样会不会很冒昧?”向南问。

    “不会不会。”游国栋爽朗地笑道,“多两个人好啊,人多热闹,家里实在是太小了,要是大,我们都想把你们全团的人都请过来,冯团长,带你阿姨和小青一起来,我们热烈欢迎。”

    向南赶紧说谢谢。

    向南回去坐下,和贺红梅和殷桃说了,让她们两个,晚上一起过去游教授家吃饭。

    贺红梅点点头说好,“南南,你快吃”,贺红梅指着向南面前的三明治说。

    大家把三明治吃了,坐着喝饮料,贺红梅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用日本话和对方说着。

    挂断电话,贺红梅站了起来,和他们说:“我们走。”

    “去哪里?”向南问。

    “你们不是想见宫崎骏先生吗?他今天正好在这里,刚吃完中饭,再过一会,他就要午休了,你们想见也见不到了。”贺红梅说。

    三个人一听,赶紧就站起来。

    贺红梅领着他们回到了二楼“电影诞生的场所”,展厅的边上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打开,门外是一道露天的木廊,他们从这道木廊走过去,到了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

    贺红梅在门上敲了敲,用日语说了一句,门里有人应着,接着门打开了,是上午向南他们看到过的那个女的。

    门里面是很小的一个过厅,应该是这女的办公室,这女的领着他们走到了一扇敞开的门前,在门上笃了两下,和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转身朝贺红梅笑笑,贺红梅领着向南他们进去。

    门里一个满头白发白胡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老人,正从一张棕色的工作台前站起来,向南他们眼睛都亮了,他们看到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宫崎骏。

    宫崎骏慈眉善目的,看着人的时候都是笑的,他走过来,和贺红梅拥抱,贺红梅把向南他们一一介绍给了宫崎骏,宫崎骏伸出手和他们握着,向南感觉到他的手很软。

    工作室很小,大概只有**个平方,里面有些凌乱,工作台上散落着画稿,工作台的一角,堆着一叠叠的书和资料,这里的风格,和“电影诞生的场所”还真的是一致的,只是向南他们想象不到,一个世界著名的大师,竟然是在这么小的一间工作室里工作。

    工作室里,除了一张宫崎骏刚刚站起来的椅子,还有就是在角落里,有一张单人的木头扶手的沙发,大概是他工作累了的时候,坐那里休息用的,除此之外,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大家只能站着。

    贺红梅让向南他们把买的书拿出来,她请宫崎骏大师给他们签名,宫崎骏给他们签了,他别出心裁,给他们一个人签了一本,另外一本,不仅签了名,还抬头看了本人两眼,寥寥数笔,就画出了一张他们的人像。

    向南他们看着,心里一阵的狂喜,这可不是普通的签名,而是很特别的。

    签名完毕,向南悄声问贺红梅,可不可以合影啊?

    贺红梅和宫崎骏说了,宫崎骏爽快地答应了,他们一一和宫崎骏合了影,贺红梅说,好了,我们不要再打扰大师了。

    他们和宫崎骏告辞,告辞的时候,宫崎骏不仅和贺红梅,还和他们每个人都拥抱了一下。

    贺红梅带着他们到了外面,和那女的告别,他们没有从原来的门出去,而是穿过很短的一条走廊,然后沿着一道台阶下去,走到底,推开门出去,他们已经到了吉卜力美术馆的外面,不远处就是停车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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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