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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20 面试

    张向北和小武今天一共要面试五个人,吴欢给他们上午安排了两个,下午安排三个。

    今天天气很好,早晨气候很凉爽,这种凉爽和杭城不一样,杭城的夏天,即使早晨凉爽的时候,也是有点黏糊糊的,让人感觉到气闷,而西北的凉爽,凉爽得很干脆、很透彻,让人真的会觉得心旷神怡。

    吃完早餐,张向北和小武两个人在酒店的外面转了转,又在庭院里坐了会,凯宾斯基大酒店的对面,是人民广场和银川市政府大楼,斜对面是宁夏博物馆,博物馆再过去是宁夏大剧院。

    宁夏大剧院的建筑造型很别致,下面是四四方方的建筑,中间的顶上,是状似荷花瓣的立面板块,盛开着,环绕着中间那个宛如花芯的穹顶。

    这么好的地理位置,如果是放在别的城市,对面这人民广场的周围,肯定是高楼林立,但在这里,对面这一大片的区域,几乎看不到什么高层建筑,连天空都显得特别的辽远。

    两个人坐在那里说了会话,张向北拿出口袋里的香烟,递给小武一支,点着,他自己并没有抽,也不会。

    等小武一支烟抽完,两个人上楼。

    因为今天要面试,吴欢特意给张向北订了一间行政套房,两个人在外面客厅坐着,到了八点半的时候,门铃准时按响了,小武走过去打开门,进来了他们今天的第一位面试者,一位年龄和张向北相仿的小伙子。

    张向北请对方坐下,拿了一瓶水给对方,对方接了过去。

    张向北请对方介绍一下自己,对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等他说完,张向北问:

    “你是去年毕业的,到现在应该正好一年多,短短的一年多,你就在两个公司,主持了很重要的两个项目,对吗?”

    “对,我这个人,从小就独立能力很强。”对方说。

    张向北笑笑,继续问:“你刚进公司,公司就敢把项目让你独立操作,说明公司对你很信任……”

    “对,那家公司的老板确实很信任我,不过,也可以说,是我的计划和执行力打动了他。”对方自信地说。

    “然后你在那家公司,做到去年的十一月,就不做了?”张向北问。

    “不是公司不要我,是第二家公司,看中了我的能力,来挖的我。”对方说。

    “然后你就离开了对你很信任的老板和公司,对吗?”张向北说,“不客气地说,对当时还是一个应届生的你来说,老板能把这么大的项目完全交给你,不仅是信任,而且也是在冒险,你说对吗?”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张向北说:“张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张向北说可以。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张总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那么请问,投资人为什么会放心,把‘宅鲜送’的项目交给你,我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项目的投资会有多大,但知道肯定不会少,张总你觉得“宅鲜送”的投资人是不是在冒险?”

    对方问张向北,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张向北说对,确实是在冒险。

    “那他们怎么会相信你?”

    张向北笑了一下:“很简单,他们了解我,知道我至少,拿着钱不会乱花,这是他们的底限,四个投资者,一位是我老爸,一位是我的亲阿姨,一位是我干妈,还有一位,是我的兄弟,这个理由够了吗?”

    对方又愣住了,显然是没有想到张向北会说得这么坦率。

    张向北接着问:“你在第一家公司干了五个月,你走之后,你主持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都已经离开那里了。”

    “嗯嗯,不过,毕竟那是你主持的项目,难道你就没有再关心过,比如,哪怕是偶然想起来,打个电话问问以前的老同事……”

    “我和他们没有联系。”对方说。

    “好。”张向北说,“那这个问题,我们就过去了,对了,那你现在手上的这个项目,完成了吗?”

    “没有。”

    “没有完成?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这里应聘?”

    “我这个人,喜欢新的挑战。”

    “好。”张向北手在茶几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对方说:

    “你前面说的没错,我的年龄确实和你一样大,作为同龄人,我们就有话直说,不必绕圈子了,好吗?”

    对方点了点头。

    张向北说:“我没有去考证,不知道你自己前面说的这两个项目是不是真实存在,但就从你刚刚的态度来说,我觉得你很轻佻,不是对我们,而是对你原来的公司,还有你主持的项目,你这不是独立能力强,也不是喜欢新的挑战,你这个是不负责任。

    “你既然可以对你自己主持过的项目都可以这么不上心,凭什么我应该觉得你对我们公司的事情就会上心?做了两个项目,把两个项目都做烂尾了,你还觉得自己是执行能力强吗?我告诉你,善始善终才是执行力,好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好吗?谢谢你!”

    对方的脸都白了,迟疑了一下,急急道:

    “不是不是,张总,你听我解释,前面我和你说的这两个项目,都是我编的,我这个,这个……不是想让自己的简历好看一点,争取能让张总,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嘛。”

    “那你觉得,我们会把宁夏分公司,交给一个连自己简历都会编的人嘛?”张向北叹了口气,他说:“我老实和你说,哪怕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从去年毕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找到工作,也比你编一段很唬人的简历强。

    “有一点你记住了,这个社会,谁也不是傻子,凡是能来面试你的,至少从目前来说,能力肯定都比你强,瞒不过的,好了,我希望你下次能够成功,好吗?”

    张向北说着站了起来,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

    张向北把这人送出门,关上门走回来,看了看小武,小武说:“你要是再不让他走,我就要一脚把他踢出去了。”

    张向北摇了摇头,说:“我可以说两句漂亮话,不痛不痒地打发他走,没必要把话说这么直接的,但要是那样,我估计,他下一次还会如法炮制,他这一套骗不了人,没人会相信的,唉,也是可怜人。”

    小武奇怪了,问:“他怎么可怜了?”

    “这么急于想表现自己,就说明他很想要这份工作,我估计,他失业已经很久了。”

    “你怎么知道?”

    “没看到他的皮鞋,虽然擦得很干净,但左脚的鞋底都已经开裂,用双面胶粘着的,谁去面试,要不是没有办法,会穿着一双鞋底开裂的皮鞋去,这双鞋还是仔细擦过的。

    “要是他老老实实说话,即使能力不够,不够资格当总经理,至少,我可以给他一份工作,可现在,唉,我们招的是采购,采购不老实,我还敢用吗?”

    张向北说着又摇了摇头,小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徒弟不错,没想到他看起来似乎很随意,但对人的观察很仔细,善于观察人,不是一个当老大的,应该有的素质吗?

    第二个来面试的,还是一位小伙子,张向北还是拿了一瓶水递给他,小伙子接了过去。

    张向北什么都没有问,而是拿出一张a4纸和一支笔,和小伙子说:

    “请你把你的简历写一下。”

    对方愣了一下,说:“我报名的时候,已经给你们投过简历了。”

    “我知道。”张向北点了点头,“不过我有点忘了,还是希望你能够写一下。”

    小伙子说好,他伸手就想去打开自己带来的文件夹,张向北说:

    “不要拿你原来的简历抄,无所谓的,我不在乎文采,只要你把大概的年月写出来就可以,比如什么时候在哪个学校上学,什么时候参加工作的,在哪家公司,做过什么主要的工作,只要把这些写出来就可以。”

    小伙子说好,低着头写了起来,他写得很慢,写写停停,努力地想着什么,不时还把手放在茶几下面,扳着手指在数着什么。

    张向北和小武看着他,静静地等着。

    小伙子写了十几分钟,把简历写好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张向北抱歉地笑了一下,说:

    “字有点难看,有些字都不会写了。”

    张向北笑笑说:“没有关系,我也这样,都是电脑手机和输入法害的,在键盘上都能写,但拿起笔写的时候,很简单的字都会想不起来怎么写。”

    “对对对,就是这样。”小伙子说。

    张向北接过对方写的简历看了一眼,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点开桌面的文件夹,再点开一个文件,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这个小伙子在网上递交的简历,张向北把电脑屏幕转向了小伙子,接着把小伙子刚刚写的简历也放到他面前,张向北说:

    “你对比一下这两份简历。”

    小伙子霎时,连脖子都已经红了,张向北说:“那我们今天就这样,好吗?”

    “好好。”小伙子说着赶紧起身,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张向北和小武互相看看,摇了摇头,张向北说:

    “现在的人不知道怎么了,连简历的都去网上复制黏贴,还不用功,连假的也不肯花点时间背背下来。”

    “你怎么知道他的简历会有问题?”小武问。

    “我昨天看的时候就觉得太完美了。”张向北笑道,“太完美的东西,让人禁不住就会起疑。”

    小武笑道:“那要是你的简历写出来,就会完美。”

    “怎么可能,我到美国,还多读了一年高中,大学才会比孙胖子迟一年毕业,毕业回国了还无业一个多月。”张向北说,“他这个简历,时间上简直是环环相扣,这样的简历,一看就知道是写的时候,为了拼凑时间拼凑出来的。”

    小武笑着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他刚刚还需要扳手指,扳着手指还搞错了。

    “好了,没想到上午这么快就结束了,一整个上午颗粒无收,只能看看下午会不会运气好一点。”

    张向北说着拍了一下手,和小武说:

    “师父,离吃中饭还有点时间,我们去找个菜市场转转。”

    小武说好,两个人站起来走了出去。

1921 下午来的人

    下午的面试约好两点开始,张向北和小武在酒店的二楼餐厅吃了中餐,下到一楼,走到酒店门口,看看外面太阳很大,两个人又退了回来,坐到大堂吧里,点了一壶茶,坐着喝茶聊天。

    张向北坐着的位置,正好对着酒店的大门,能看到那边人进进出出的,中午这个时候,也是酒店客人最少的时间段,该退房的都已经退房走人,新的客人又还没这么早来,还留在酒店的客人,也都在自己房间里面午睡。

    一点多钟的时候,张向北看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走了进来,皮肤黝黑,不是一般的黑,而是特别黑,但却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浅土黄的便裤,脚上是一双帆布的休闲鞋。

    他走进大堂之后,看了看手表,直接走到沙发那里坐下,侧转过身,闲着无聊,呆呆地盯着大厅尽头的前台看,过了一会,他站起来走了出去,站在大门口门廊的阴影里,百无聊赖地朝外面张望,站了一会又走回来,还是在沙发坐下,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再看看手表。

    他身子往后仰,闭上了眼睛。

    “那边沙发上坐着的这人,是来应聘的。”

    张向北轻声和小武说,小武扭头看看,问:“你怎么知道?”

    “感觉。”张向北说。

    张向北说着的时候想起来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邮箱,从邮箱里找出一个附件,打开,是一张报名表,张向北把自己的手机给小武看:

    “你看看,是不是他,郭成来。”

    小武看了看照片,又扭头看看那边坐着的人,小武摇摇头说不像,照片上这个像中学生,白净秀气,那边的像个黑人。

    张向北笑了起来:“现在谁还不知道美颜啊,特别是报名的照片,还搞个黑人,把招聘的吓坏了,第一轮就被淘汰?”

    小武想想有道理,他说:“要不要我过去问问?”

    “不用,就按流程来吧。”张向北说。

    到了一点五十,两个人招呼服务生过来签了单,乘电梯上楼,走进房间刚刚坐下,门铃就响了,小武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就是前面在楼下看到的那人,小武转身看了看张向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郭成来走了进来,被他们两个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神情有些局促,张向北赶紧说:

    “你是郭成来吧,请进请进。”

    “你是张总,这么年轻?”郭成来问。

    张向北说对,如假包换,刚刚我们在楼下,看到你了,你很早就来了?

    郭成来说对:“我坐公交车过来的,怕耽误时间,就早点出门,到这里来等了。”

    张向北说好,他走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回来,递给郭成来,郭成来赶紧说谢谢,谢谢张总!

    张向北心里一乐,还好,今天送出去三瓶水,终于听到一声谢谢了。

    三个人都坐下,张向北还是让郭成来介绍一下自己的经历,郭成来说:

    “我的经历特别简单,大学毕业,就去了一家医药公司,被派到这里收龙骨,六年了,一直在干这个工作。”

    “龙骨?你跑到宁夏来收购木材?宁夏这里木材很多吗?”小武问。

    “不是,不是那个龙骨。”

    郭成来知道小武误会了,以为是装潢吊顶用的那个木头的或者镀锌板做的轻钢龙骨,郭成来说:

    “我说的这个龙骨是中药材,也就是古代生物,像大象、犀牛、三趾龙这些大型动物的骨骼化石。”

    张向北和小武都点点头,明白了,张向北问:“这个龙骨,有什么用?”

    “它具有镇静、催眠、抗惊厥的作用,在中医里,用来治疗惊痫癫狂,怔忡健忘,失眠多梦,自汗盗汗,遗精淋浊,吐衄便血,崩漏带下,泻痢脱肛,溃疡久不收口等等。”

    郭成来说着,都是术语,张向北他们听得似懂非懂,反正知道这是一种动物化石,作用还不少,张向北问:

    “宁夏这里,像这种龙骨很多吗?”

    “我刚来的时候很多,沙地里,一挖一大片,运气好的时候,一次就可以收一火车皮,现在越来越少了,这东西可以卖钱,挖的人就多,收购的人也多,什么地方都找去了。”

    “干了六年?”

    郭成来点点头。

    “为什么干这个?”张向北继续问。

    郭成来说:“我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中医,也不是什么好的学校,在百色那边,说出来张总你们肯定听都没听说过,像我们那种学校,毕业了,医院又进不去的,只能去医药公司,或者去药厂当医药代表,我去了医药公司,进去也没有其他的岗位,就派我到这里来收购龙骨。

    “顺便也发点枸杞和菟丝子回去,都是宁夏这里产的中药材。”

    张向北点点头,心想,这个人倒是实在,说的也和他在报名表上填写的一样,没有修饰的成份,也用不着修饰,这样的简历,还能怎么修饰?

    看样子就连报名表上面的那张照片,也不是美颜的结果,而应该是大学里的照片,面前的这张脸,则是这六年,在这内陆高原风里来雨里去的结果。

    “干了六年,为什么现在不想干了?”张向北问。

    “一个是龙骨越来越少,收购越来越困难,但另一方面,假龙骨又越来越多,都是用现在的猪骨头,做出来的假龙骨,价格越卖越便宜,卖的价钱,比我们收购的价格还要便宜,没有办法干了,不得不想办法转行。”郭成来说。

    “你六年都在宁夏,那你对宁夏一定很熟?”小武问。

    “熟,可以说,自治区下面的每个乡每个村我都跑过,这次你们要招的,不是采购蔬菜的吗,宁夏也是蔬菜大省,每个地方产什么蔬菜,我都一清二楚,真要找找,还每个地方都能找到熟人,我就想,我来干这个工作很适合。”郭成来说。

    小武看了看张向北,张向北微微点了点头,小武说:

    “那好,小郭,能不能录取,我们今天晚上会通知,你等我们电话,好吗?”

    “好好。”郭成来点了点头,踟蹰了一下,他问:“张总、武总,我想问问,要是录取的话,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明天就可以。”张向北说,“对了,你医药公司那里,随时可以出来吗?”

    “可以,像我们这种采购员,连劳动合同都没有签,保险,公司也不给我们买的,就给我们每个月八百块钱的底薪,要是有药材发回去,才会有另外的提成,我都两个月没拿到提成了。”郭成来说。

    张向北站起来说:“那好,晚上你等我们电话,要是定下来,你明天就跟我们一起去石嘴山,好吗?”

    郭成来说好,他也站了起来,看了看那瓶自己喝过两口的水,问张向北:“张总,这水我可以带走吗?”

    张向北说好好,你带着路上喝。

    送走了郭成来,张向北和小武都开心了起来,张向北说:“看样子下午势头不错,总算来了个靠谱的。”

    小武也说:“我看这人,能不能当分公司的总经理另说,当个采购,一点问题也没有,要是没有合适的人,我们就在这里,先设一个办事处。”

    张向北说好。

    第二个来面试的人不理想,张向北当场就否决了,连让他晚上等电话的机会也没有给他。

    下午最后一个,是个女的,名字叫向依云,为了这个人,吴欢和张向北反复解释,吴欢说,张总,我知道这个工作,不适合女的干,我也这样和这个向依云反复解释了,但是没用,人家就是坚持自己能干,说是她就喜欢跑来跑去,一定要给她这个机会。

    “张总,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她都不知道打我多少电话了,张总张总,帮帮忙,你就见她一面,帮我把她打发了,好吗?”

    吴欢在电话里求张向北,张向北听了哈哈大笑,他说好吧,我来会她一会,看看她是哪路神仙。

    吴欢在电话里嘻嘻笑着,她说:“神仙肯定不是神仙,照片你也见过了,就普通人一个,不过声音还很好听,你就闭着眼睛面试吧。”

    “去!”张向北骂道。

    吴欢大笑着把电话挂了。

    “叮铃叮铃”,门铃响了,张向北知道,一定是那个向依云来了,他走过去把门打开,却愣在了那里。

    他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披肩的长发,还焗过了,淡咖啡色,皮肤白皙,面容姣好,身穿一件浅蓝暗花的连衣裙,还是普拉达的,脚上着一双高跟鞋,张向北看不明白,应该也是什么名牌。

    “请问你找谁?”张向北问。

    “你好,我找张总和武总。”女孩说。

    张向北说:“我就姓张。”

    女孩的眉毛跳了一下,笑了起来:“你就是张总?太好了,我是来面试的,我叫向依云?”

    你就是向依云?我去,这和报名表上的,相差也太大了吧?

    张向北愣在了那里,小武也是看过报名表的,他走过来问:“你就是向依云?你和那报名表上……”

    向依云咯咯地笑着:“对不起,对不起,那报名表上,用的是我姐姐的照片,你们不是要招采购吗?我就是担心你们,会以为我是花瓶,一脚就把我踢了,连面试的机会也不给我。”

1922 向依云

    向依云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了张向北,和他说:“张总,这次不会再错了,真的是我。”

    张向北看了看,问:“你也是宁夏的?”

    “对,就身份证上面这个,彭阳县小岔乡,怎么,不像吗?”向依云问。

    “不像,我觉得你至少应该是银川人。”张向北坦率地说,“更像是南方沿海城市的人。”

    向依云表情复杂地笑笑:“看样子我成功了。”

    “成功什么?”张向北问。

    向依云说:“我高中毕业,到了银川,那是我第一次到这么大的城市,很自卑,走到哪里,都感觉自己是个乡下人,我努力地改变自己,向别人学习,努力让自己变得不像是乡下人,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对吗?”

    张向北点点头,虽然向依云这话,让人听着心里很复杂,但她也真够坦率的。

    张向北还是走到冰箱里,拿了一瓶水过来,递给向依云,和她说:“请喝水。”

    向依云赶紧站了起来,朝张向北欠了欠身,说了一声谢谢。

    “我冒昧地问一声,你现在有工作吗?”张向北问,因为向依云是吴欢拜托他打发掉的,所以张向北连她的资料都没有仔细看。

    “有啊,我的报名资料上不是有吗,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向依云说。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售楼小姐?”张向北问。

    向依云盯着张向北,问:“张总,你是不是连我的资料都没有看?”

    张向北的脸红了,有点尴尬,他老老实实地说:“看过了,不过没仔细看内容,老实说,我们根本没有想到要招女的。”

    听张向北这么说,小武在一旁笑了起来,向依云也笑了,她说:“我知道了,是不是吴总让你和我见个面,然后把我打发掉的?”

    “对。”张向北说。

    “那你认为,她在电话里都打发不掉我,见了面,张总你还有办法打发掉我吗?不可能的。”向依云摇了摇头,“我想要做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去争取的,同时,张总武总请放心,我也一定会努力做好的。

    “好了,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在房地产公司,是当董事长助理,张总,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你问吧。”

    “董事长助理?那你为什么要来应聘这个职位,按常理说,应该是你干着我们要招的这个职位,看着那山高,去应聘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助理才对,你怎么反着来了?”张向北真的很好奇,问。

    向依云轻轻一笑:“无所谓,你说的这事,我也干过,我原来就在这里。”

    “哪里?”

    “这家酒店,凯宾斯基,高中毕业的时候,大学没考上,一o年吧,正好这家酒店准备开张,去我们那里招工,我就来到了这里,在前台,我在这酒店的前台干了三年,当上了前台主管,后来,我现在的老板,也是我们酒店的老客户,他邀请我去给他当助理,我就去了。”

    张向北点点头,他觉得有些拼图可以拼上了,比如为什么,这个女孩子胆子很大,见识也很广,酒店前台,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真的是一个可以迅速开阔自己眼界的岗位。

    还比如,自己递给她水的时候,她会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并且朝自己欠欠身表示致意,这也是经过专业的培训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想在房地产公司做了?”张向北问。

    “不喜欢。”向依云说,“我们那家房地产公司,也不是多么大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可能大的房地产公司,会好一些吧,像我们这种小房地产公司,正经事没有的,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请客吃饭,我很不喜欢那种场合,心里会痛。”

    “心里会痛?为什么?”张向北问。

    “你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家里条件很一般,每天吃饭的时候,我看着面前的这一桌菜和酒,就会想到,这一顿饭吃掉的,可是我们那里好几份人家一年的收入,问题是,根本不值得,我是说,这么贵的酒菜,请的那些人,不值得,那些人都是,都是……”

    向依云说着停了下来,张向北和小武看着她,没有打断她,过了一会,向依云继续说:

    “还有,我感觉自己每天和他们一起吃饭,就是和一群色狼在一起,我们老板人不错,他对我没有非分之想,他很矛盾,想保护我,但又不敢,有时候还半推半就,我甚至感觉到,他有时候还希望我能够不要那么……那么拘谨,这样,他做事就会方便很多。

    “我每天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工作环境里,你们想想,我怎么可能会开心,会喜欢这工作?”

    张向北问:“那你怎么不换个工作?”

    “我想啊,可是,我一个高中毕业的,能找到什么工作?那些不嫌弃我是高中生的,又都有另外的想法,我还不如跟着我现在的老板,他至少不会那么无耻。”向依云说,“我也想过回到酒店,又拉不下这张脸,虚荣心嘛,既然出去了,谁还会灰溜溜地回来?

    “我看到你们的招聘启事,你们不是说学历不限嘛,我就报了名。”

    “可是,我们原来准备在银川设分公司,是准备在银川市区,进行生鲜配送的,那个时候,确实是男女不限,但现在,这个计划要往后推迟,银川分公司,暂时只负责采购,也就是去下面各个县市,联系蔬菜种植大户,几乎每天都要出差。”张向北说。

    “我知道,吴总在电话里和我说过了,这有什么,不就是收菜嘛,女的就不能干这个活了?”向依云问,“张总还有这么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

    张向北哭笑不得,他说:

    “这可不是网上收菜,不是我重男轻女,而是这个工作的性质决定的,这个工作,不仅每天都要出差,而且都是去乡下,去人家菜地里,负责检查菜的质量,过磅和监督装车,很多时候,还都是凌晨或者晚上工作,这样的时间点和这样的工作环境,你认为女的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还有什么工作环境的,别忘了我就是乡下来的,对乡下我不要太熟,还有,我以前卖过菜,现在是收菜,收菜可比卖菜简单多了,你说对吧?”向依云说。

    “你以前卖过菜?”张向北看着向依云,将信将疑。

    “对呀,读高中的时候,我姐姐比我大一岁,我们都是在县里的中学上的高中,住校生,我们家里很穷,没有什么钱,我们买学习用品和饭菜票,还有到了高中,老师让买的各种学习资料就特别多,这些都需要钱。

    “我和我姐姐,每次从家里来到县上,都是挑着一担菜进城的,怕菜会不新鲜,还不能提前一天去学校,只能是星期一的凌晨,搭最早的一趟班车进城,卖完了菜才去上学。

    “我们那个县城,那时候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农贸市场,大家卖菜,就是在一条街上,我们到了县城,就挑去那条街上卖,那个时候我不懂事,其实还是虚荣心,不敢卖,怕被同学看到丢脸。

    “每次都是我姐姐在那里卖,我站得远远的,我姐姐其实胆子也很小,人家来买菜的,问她菜多少钱一斤,她站在那里,紧张得说不出话,我看着着急,只好走过去,帮助做了这个生意,马上又躲得远远的,就是这样。

    “人家卖菜,看到人从摊子前走过,都要叫的,哪里有像我们这样卖的,结果我们卖得很慢,等卖完再去学校,早就已经迟到了,早自习和早操都过了,大家都在上第一节课了。

    “我走进教室,马上就被老师赶了出来,让我去走廊上罚站,我出来一看,哈哈,姐姐站在走廊的那头,她也被他们老师赶出来了。”

    向依云眉飞色舞地和张向北小武说着自己以前的事情,她是嘻嘻哈哈地说的,张向北和小武听着,却感觉有些触目惊心,两个女孩子挑着菜去上学,需要卖了菜才会有自己的生活费,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向依云继续说:“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们再到那条街上的时候,姐姐守着菜担,我就一路问过去,那条街上卖菜的,大家都像通好一样,比如萝卜,今天卖五毛一斤,一条街上的萝卜就都卖五毛,我问了价格回来,我们就卖四毛八。

    “买菜的人也是这样的,要问好几家才会买,他们问了其他家,都是五毛,就我们四毛八,肯定买我们的,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有两个人在买我们的菜,其他的人就都会过来买,这样,我们的菜,一下子被抢光,我们就可以去上学了。”

    “看样子你还真卖过菜,没卖过的,不会知道这么细。”张向北说。

    “当然卖过,我骗你们干嘛,我知道,张总,你们是不是还觉得,一个女孩子,做这个工作很不安全?”向依云问。

    张向北点点头。

    “放心吧,我凶起来的时候很凶的,以前我们班里的男生都怕我。”向依云说。

    小武笑道:“有多凶啊?”

    “很凶很凶,你看到就知道了。”向依云说,“对了,你们可以到这酒店的工程部问问,酒店工程部的人最懒散了,但他们都怕我,以前我们前台有什么坏了,打电话去工程部,他们都磨磨蹭蹭的,但只要是我打过去,他们肯定马上就滚过来。”

    “好吧,好吧,我被你说动了。”张向北看看小武,小武点了点头。

    “向依云,你看着我,我有重要的话要问你。”张向北说。

    “好。”向依云板起了脸,看着张向北,“扑哧”一声又笑了起来,叫道:

    “不行不行,张总,你太严肃了,我看到你就想笑,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我请你慎重地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做这份工作,你要只是图个新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们可不敢要,采购虽然不是什么多重要的工作,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一天也不能少的,不能说哪天你撂挑子了,我们连菜也发不出去。”张向北说,小武在边上点头。

    “好吧,张总,武总,我也很认真地和你们说。”向依云又扳起了脸,看着张向北,这一下是张向北绷不住了,把头转开。

    向依云说:“我向你们保证,我已经想好了,绝对不会出现张总你说的情况。”

    张向北问:“那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马上就可以,我已经和我们老板打好招呼了。”向依云说。

    “那好,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去石嘴山好吗?”张向北问。

    “你是老板,当然是你说了算。”向依云笑道。

    张向北决定把她招进来,是他想到了,他们去收购菜,都是现金交易,按他们公司规定,涉及现金交易的时候,必须是两个人在场,这样,只要到时候,再给向依云搭一个男伴就可以了。

    张向北想到了郭成来,就这么定了,定下来他们两个。

1923 去平罗

    第二天,张向北和小武、郭成来、向依云四个人,开着车去石嘴山市下面的平罗县。

    张向北和小武下楼的时候,看到向依云站在前台,和前台的服务员在聊天,郭成来还是坐在沙发那里,侧着身,看着向依云在和服务员聊天,他还不知道,这个站在前台聊天的小姑娘,已经和他是同事。

    张向北和小武看到,向依云今天完全是另外一副打扮,一头的长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下面穿着一条牛仔裤,上面是一件蓝色格子的棉麻衬衫,脚上是一双帆布板鞋,手里拿着一顶草帽和一个双肩包,这是准备好了要去乡下。

    张向北他们从今天开始,就会去下面转几天,晚上不再回酒店,向依云看到他们就问,是不是要退房?

    张向北说是。

    向依云从张向北和小武手里拿过房卡,转身和前台服务员说:“我老板,帮我退了。”

    前台的服务员连电话打到楼上,通知楼上的服务员查房都没有打,直接就把他们的房间给退了,看样子向依云虽然早不在这里当主管,但威信和人缘还在。

    郭成来看到张向北他们下楼,也走了过来,小武帮他们两个互相介绍,郭成来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盯了这么大半天的女孩子,是自己的新同事,心里自然是万分高兴。

    四个人走去停车场,张向北问:“你们谁会开车?”

    郭成来摇了摇头,向依云说:“我会。”

    “那你开车。”张向北说,向依云说好。

    小武把车钥匙给了向依云,自己去后排,和郭成来坐在一起。

    向依云启动车子,出了凯宾斯基的停车场,就往平罗县方向开去。

    平罗县的东边是黄河,西边背靠着贺兰山,翻过贺兰山,就到了内蒙的阿拉善左旗。

    郭成来对平罗很熟,汽车驶出凯宾斯基的大门,刚转到平安大街,他就和张向北、小武说,平罗有个国营前进农场,那里的蔬菜种植面积很大,但是我们没必要去。

    “为什么?”张向北问。

    “宁夏的蔬菜基地和山东河南不能比,面积没有他们大,但宁夏的蔬菜品质很高,在市场很抢手,宁夏大一点的蔬菜合作社,他们生产的蔬菜,都是供应香港市场的,整个宁夏,好像有近五十家供港蔬菜基地。

    “香港特区授予全国三十七家供港蔬菜基地‘信誉农场’称号,仅宁夏就占十家,这个前进农场就是。”郭成来和他们说。

    宁夏的蔬菜品质好,这是张向北他们早就知道的,但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供港蔬菜企业,看样子采购上面会有竞争了。

    “张总,我有一个建议。”郭成来说。

    张向北说好,你说。

    “宁夏这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人口比较少,所以人均耕地比较多,一个人好像有三亩多……”

    “这么多?”

    小武打断了郭成来的话,在他们老家,分田到户的时候,他和他弟弟妹妹的户口都还在家里,加上他爸爸妈妈,一家五口,也就分到三亩多地,这里一个人就有这么多。

    “对,所以宁夏这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家庭农场特别多,这些家庭农场,有些是家里兄弟姐妹的地合在一起,有人出去打工,有人留在家里种菜的,还有些是本村人出去打工,地转租过来的,我们就去联系这些家庭农场,要是有几十家家庭农场联系起来,也是一样的。”

    张向北觉得郭成来的这个主意不错,他说好,我们就按你说的做。

    郭成来把地址告诉了向依云,说我们先去这里。

    从银川到平罗县路不远,不过是一个多小时,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到了郭成来说的那个小镇,张向北和向依云说,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下午去这附近的几个家庭农场转转。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要的街道,郭成来说,去假日酒店,这里最好的酒店,就是街上的假日酒店了。

    向依云把车开到了假日酒店的门口,这是一幢临街的四层楼的房子,应该是原来什么单位的房子改建的,酒店的门厅很小,大门口就是街道。

    张向北他们要了四个三楼的房间,五十块钱一间,张向北问收银台的老板娘:

    “有没有餐厅?”

    老板娘看了看他说:“餐厅有,不过没人在这里吃,你们要想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也可以,去外面吃也可以,街上都是饭店,半夜里都有饭吃。”

    张向北大笑,他说好,那我们去外面吃。

    酒店也没有电梯,他们走楼梯到了三楼,进了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很简陋,不过还好,看上去还比较干净。

    张向北把行李放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门口有人敲门,张向北把门打开,郭成来和向依云站在门口。

    “张总,把贵重物品都带上,不要留在房间里。”郭成来说。

    “干嘛?”张向北问。

    “这里的酒店,梁上君子很多。”郭成来说。

    “没有,我没有贵重物品。”张向北笑道。

    郭成来奇道:“你这么大的老板,没有贵重物品?”

    “真的没有,除了银行卡和手机,没有什么值钱的。”张向北说,“平时就没有,加上我们这次,一直在外面跑,更没有了。”

    向依云走进张向北的房间转了一圈,她拍了拍张向北的拉杆箱,说:“这个箱子,八千多。”

    再看看张向北摊在床上的t恤衫说:“这件衣服四千多。”

    扭头看看桌子上张向北的背包说:“这个包一万六千多。”

    郭成来听得目瞪口呆,叫道:“张总,你还说没有贵重东西,你这房间里都是贵重东西。”

    向依云白了他一眼说:“幼稚,我们的钱,和人家的钱是不一样的。”

    郭成来连连点头:“有道理。”

    张向北摊了摊手:“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拉着拉杆箱去人家农场吧?”

    “走吧,走吧,没事,这里的梁上君子不识货,你这些东西他们不会要。”向依云说。

    走到了张向北的面前,她伸手在张向北的手腕上拍了拍,和他说:“我昨天就注意到这个了,你这手表,八十六万。”

    郭成来“啊”地一声,张向北也挠挠头说:“这么贵?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我阿姨送给我的。”

    向依云看了看郭成来:“别啊了,这样的阿姨,我们都没有。”

    三个人走出房间,小武也正好从他房间里走出来,四个人下楼,走到街上,张向北说去隔壁的羊肉馆,向依云指了指斜对面的面馆说:

    “中午我们就吃面条吧,吃了就可以去办事,你要想吃羊肉,我们晚上回来再吃,平罗的手抓羊肉不错。”

    四个人走进了对面的面馆,要了四碗饸烙面,面馆的老板很实在,面上面的肉臊子,都已经堆成了山。

    吃完了面条就出发,他们一个下午,跑了好几家家庭农场,每到一个地方,张向北和小武都有意回避,让向依云和郭成来去和他们谈,两个人在边上观察着,也算是一种考核。

    很快,就变成了向依云主谈,郭成来在边上辅助,郭成来虽然以前是收龙骨的,和人谈生意是家常便饭,但他毕竟还是外地人,不如向依云,几句话就和对方套上了,拉起了家常。

    到了菜地或者大棚里就更加,她对菜地里的农活很熟络,人家在忙的时候,她就跟着他们一起干,边干边聊,双方的关系很快就亲近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向依云也要帮着干活,还把对方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也不相信,这个白净漂亮的城里女孩,还会干农活。

    大家都抱着好玩兼好奇的心情看她干,没想到她一上手之后,还是一个行家,大家都纷纷稀奇,接着就是好感了。

    张向北和小武也想不到,这个女孩子还真的是处处让人惊奇啊,看样子她昨天和他们说的,一点添油加醋都没有,干活行不行,这是装不出来的。

    她还真的是一个从小在家里,要帮助干活种菜,上学要挑着一担菜去卖的苦孩子,没有她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娇贵。

    向依云和这些家庭农场说,要和他们建立关系,以后他们的菜,就全部由他们公司包销,对方都是满口答应,但又有些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张向北和小武心想,大概人家是嫌他们,现在开出的都是空头支票,将信将疑吧。

    宁夏的天黑得晚,到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外面天还没有黑下来,他们往回开的路上,看到路边有家农户在割菜,向依云把车停在路边,和他们说: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问他们要个电话,和他们聊聊。”

    她说着就下了车,走进了菜地里,他们在割着菜的时候,她就在边上帮着把菜一捆捆捆好,张向北知道,捆菜可不是简单的活,捆菜的稻草打的都是活结,捆不好会散,捆太紧了,又会伤到蔬菜,看向依云的麻利劲,她是谙于此道。

    帮着干了十几分钟活,向依云回来了,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她回到车上,马上拿出自己包里的笔记本记了起来,对方的姓名,农场的面积,蔬菜的品种,还有联系电话等等,她都已经了解到。

1924 这里不是你们来的 (谢谢EKIN!)

    他们回到了假日酒店的门口,已经快九点钟,外面天也开始黑了下来。

    跑了一个下午,大家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同时又有点兴奋,感觉这一个下午收获颇丰,基本把这一带的家庭农场,都摸熟了。

    酒店没有停车场,老板娘让他们把车就停在酒店门口的路边上,四个人连楼都没有上去,就去了酒店隔壁的羊肉馆。

    羊肉馆的房子,和假日酒店不一般齐,退进去四五米,门口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摆着四张折叠桌,每张桌子边上,是几张红红绿绿的塑料凳子。

    这个时间点,正常吃晚饭的人都已经吃完走人,整个羊肉馆,就还有外面一张桌子有客人,坐在那里的三个人在喝酒,其他的桌子都空着。

    张向北他们也在店门口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四个人占据桌子的各一方,坐下来的时候,张向北看到隔壁桌那三个人,不停地朝他们这边看,大概是因为向依云太醒目了吧。

    张向北觉得其中一个人很面熟,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是谁,懒得去想。

    他们要了一大盆的手抓羊肉,一盘拍黄瓜,一盘凉粉,还有一大盆的羊杂,里面是卤好的羊血、羊心、羊肚、羊肠和羊肝等等。

    张向北看到就笑了起来,和小武说:“我们在寿光是和猪过不去,到了这里,又和羊杠上了。”

    小武也笑了起来,他说:“还不错,至少这里没有人会逼我喝酒了。”

    郭成来和向依云都被他们两个说得莫名其妙,向依云央求着,快快,快告诉我们这是什么梗。

    张向北就把他们在寿光刘得华家的遭遇和他们说了,两个人听得乐不可支。

    张向北和郭成来、向依云三个人喝绿玻璃瓶的西夏啤酒,小武喝可乐,郭成来和向依云看着小武喝可乐,再想起张向北前面和他们说的故事,忍不住地笑,小武说,不许笑。

    向依云举起杯子:“好好,武总,我不笑,我敬你一杯,你以可乐代酒。”

    小武端起杯子,和向依云碰了碰。

    羊肉上来了,张向北迫不及待用筷子去挟,向依云叫道,手抓手抓,手抓羊肉就用手,不用那么文雅。

    张向北听了,还真的把筷子放下,伸手抓了一块羊肉咬起来,一边吃一边不停地点头。

    张向北边吃边想起来了,问向依云:“手抓羊肉就一定要用手?”

    郭成来在边上嘿嘿地笑,向依云白了他一眼说:“那当然,你看那新疆手抓饭,人家是不是都用手?”

    “不对啊,那重庆抄手,没看到有人用手去抄的。”张向北说。

    向依云愣了一下,赶紧转换话题:“张总,快说说吃的感想。”

    “鲜,香,嫩。”张向北说,“最主要的是,还没有羊膻味,对了,以后我们平台,也可以卖这里的羊肉。”

    “你知道这羊肉,为什么这么好吃吗?”向依云问。

    张向北摇了摇头。

    “因为是小太监羊。”向依云说。

    小武猛地转过头去,“噗”地一声,把嘴里的可乐喷到了地上,张向北也差点被羊肉噎住了,两个人都瞪着向依云。

    向依云笑道:“真的,这里做手抓,用的都是**个月以上,一岁以下的羯羊,你们知道什么叫羯羊,就是阉割过的公羊,你们说,这是不是小太监羊?”

    向依云这么一说,张向北和小武觉得还真是,张向北开玩笑说,那我们以后,在平台上干脆就叫小太监羊肉,肯定能变成网红产品。

    小武不停地点头:“嗯嗯,小太监,他们确实是这样细皮嫩肉,说话细声细气的,怪不得这么好吃,来来,多吃点。”

    “咦,恶心。”向依云皱了皱眉头,叫道。

    小武嘿嘿地笑:“看我还恶心不死你们。”

    “怕什么,我照样吃。”向依云说着就抓起一块羊肉,还先亲了它一下,和它说:“对不对,小太监?”

    三个男的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笑完了,郭成来看了看他们三个,开口说:“这里的羊肉好吃,会吃上瘾,是有原因的。”

    “来来,你又有什么说法?”张向北问。

    “吃这个羊肉,就和吸食冰毒一样。”郭成来说。

    “胡扯!”向依云“哼”了一声。

    “真的,我没骗你们。”郭成来说,“这个羊的品种叫滩羊,宁夏的滩羊,是吃甘草和山麻黄长大的,山麻黄是什么?就是麻黄碱的重要原料,麻黄碱你们知道吧?”

    “不知道。”向依云摇了摇头。

    “麻黄碱是拟肾上腺素药,也是制作冰毒的主要原料。”郭成来说,“这样说来,我们是不是在间接吸食冰毒?能不吃上瘾吗?”

    一说起肾上腺素,小武知道了,他问:“那是不是,我要是吃了这个羊肉,再去做兴奋剂检测都通不过?”

    张向北说:“吃完了过海关,缉毒犬会一直围着我转?”

    “有可能。”郭成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大家都笑了起来。

    四个人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说笑,一大盆手抓羊肉很快吃完了,张向北让老板又来了一盆。

    张向北坐着的位置,正好对着那三个人,他看到那三个人还是不停地往这边看,过了一会,其中的一个拿起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又把手机放回到桌上。

    张向北心里有些起疑,他悄声和小武说,那边的那个家伙,我怎么感觉有点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仅小武,连向依云和郭成来都转头朝那边看,向依云说:

    “下午,我们去第三家农场的时候,就那个穿蓝t恤的,他也在那里。”

    向依云这么一说,张向北也想起来了,怪不得,对方不时地朝他们看,大概也是认出了他们。

    当下四个人不以为意,继续吃他们的。

    过了十几分钟,一辆摩托车轰鸣而来,停在了下面路边,开车的家伙穿着一件紧身的黑t恤,两条手臂上都是纹身,车后座还紧贴着两个人。

    三个人下了摩托车,朝里面走,隔壁桌的那三个人看到他们,赶紧就站了起来,他们叫那个纹身的家伙“标哥”,六个人凑在一起,窸窣一阵,接着朝他们这里走了过来。

    六个人围在了他们边上,小武抬头看了看他们,回过头继续喝着自己的可乐,张向北不动声色,没有看他们,而是看着面前的羊肉,郭成来坐在那里,知道事情不妙,有些不安起来,只有向依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的天真无邪。

    “你们是不是准备来这里收菜?”标哥问向依云。

    “对呀,怎么了,你家里有农场?”向依云问。

    标哥脸一黑,沉声说:“吃完了饭,你们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什么意思?”向依云问。

    “这里不是你们应该来的。”标哥说。

    向依云还是问:“什么意思?”

    “这镇上的菜,都已经被他们三个包了。”

    标哥指了指那三个人说,原来那三个人也是菜贩子,怪不得下午会在菜地里,而且,他们也肯定是听到了向依云他们和农场主说的话,知道这些人是来抢自己生意的。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从街上已经有几十个人围了过来,都是来看热闹的,又不敢走太近,只能松松地围着一个圈。

    向依云轻轻地笑笑,她说:“怪不得,我说那些卖菜的,怎么都有些怪怪的,原来是这里有菜霸啊。”

    “话别说那么难听,你们知道就好。”

    标哥的目光,在四个人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去,小武还是拿着杯子在喝可乐,张向北把双手拢在胸前,坐在那里看着他们,郭成来低下了头去。

    羊肉店的老板赶紧跑了出来,手里拿着香烟,觍着脸笑:“标哥,标哥,请抽烟。”

    “滚!”

    标哥骂了一声,身后的马仔,一把把店老板推开,老板趔趄了两步站住,只能和张向北他们说:

    “老板,老板,你们走吧。”

    张向北说:“干嘛走,我们还没吃好,也没有喝好。”

    “算我请客,算我请客,好吗?”老板央求着。

    向依云说不用,我们自己会买单,她看着标哥说:

    “那些菜农,要是不卖菜给我们,我们不会强买,但是你们,对不起,我们没有听你们的义务。”

    “那你们试试,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要是不听,你们可能就不是走着离开这里了。”标哥说。

    “耍流氓是吧?好啊。”向依云说着站了起来,随手朝地上拿起了两只空酒瓶,把一只递给标哥:

    “来啊,我们来,你砸我一酒瓶,我砸你一酒瓶,看看谁先倒下。”

    围观的人“轰”地一声,大家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会来这么一手,标哥也尴尬了,愣在了那里,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再流氓,也不能流氓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拿着酒瓶去砸一个女孩子吧,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站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围观的人越多,标哥就越不好伸手拿瓶子。

    “来啊,你不是很嚣张吗,不是古惑仔吗,来砸啊,我让你先砸我好了。”标哥越是退缩,向依云就越是往他眼前凑。

    三个菜贩子也知道,就这个架势,标哥在这里是出不了手了,他们赶紧上来拦住说:

    “可以了,可以了,标哥,你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有人解围,标哥也顺势而下,他用手指点了点向依云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要是不听,走着瞧。”

    “不用走着瞧,要来就现在来啊。”向依云说。

    标哥装作是没有听到向依云的话,转身就走,大声斥责着围观的人:“滚开!”

    众人赶紧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三个人上车,摩托车“轰”一声就走了。

    人群散去,那三个菜贩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向依云气鼓鼓地坐了下来,把手里的酒瓶放在地上,张向北看着她笑道:

    “不错啊,你凶起来的时候确实很凶,我们见识了。”

    向依云也“扑哧”笑了起来,骂道:“一帮孬种。”

    “你骂我们?”张向北问。

    “当然不是,骂他们,你们不响是对的,你们要是响了,那你们就真的打起来了,我没事,打不起来,再流氓,也不能拿着酒瓶和我一个女的互相砸,你说对吗?”向依云说。

    张向北和小武都笑了起来,张向北说对对,你说的全对。

    郭成来看着向依云,有点不好意思,他问:“你不怕他们啊?”

    “有什么好怕的,这种小流氓我见多了,我们以前在工地上,堵门不让我们黄沙车进出的,强迫要做我们土方工程的,扣着我们工人不放的,都是这种小流氓,我还怕他们?”向依云说,“这些小流氓也就会装腔作势,只要气势上压过他们,他们屁都不敢响。”

    店老板走了过来,朝向依云翘了翘大拇指,向依云问:“这些都什么人啊?”

    “你说标哥?就这条街上混的。”老板说。

    张向北想起来了,问老板:“对了,那三个家伙,是不是单都没有买?”

    老板叹了口气说:“唉,认倒霉喽。”

    “不用,老板,他们那桌,等会我这里一起买。”张向北和老板说。

    “谢谢,谢谢,谢谢老板!”店老板赶紧一迭声地说,向依云点点头:

    “你这个收尾收得好。”

1925 下面很吵

    张向北他们继续吃,吃到了十点多钟才吃好,回到酒店,在走廊里分手的时候,张向北交待郭成来和向依云:

    “晚上不要下楼,万一需要下楼,你们就来叫我们,我们陪你们一起下去。”

    他心里还是担心这两个人,要是单独下楼,那个标哥或他们手下的喽啰,会来找事情,郭成来和向依云说好。

    张向北和小武进了张向北的房间,小武笑着说:“北北,我们捡到宝了,看样子这个小向,可以派上大用场。”

    张向北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

    从下午在几家家庭农场的表现,再到前面吃饭的时候她的应对,完全可以挑起大梁,相反,和向依云比起来,郭成来倒反有点缩手缩脚,特别是面对紧急事情的时候。

    “师父,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让向依云担任我们宁夏分公司的总经理,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分散设办事处肯定不行,还是需要在银川成立一个分公司,然后派人到下面各个点去,联系一家家家庭农场,几个地方同时发货。”张向北说。

    宁夏的石嘴山、吴忠、固原和中卫几个主要蔬菜产地,分散在银川市的东西南北,不管是去哪里,都是从银川过去最方便,他们把分公司设在银川,才是最合适的,这也可以为以后,他们在银川开展生鲜配送的时候,打下基础。

    小武说好:“我也觉得,没有比小向更适合的。”

    “这样的话,我们在石嘴山再转几个点,回去银川,我们就可以回去杭城了,这里的筹建工作,包括接下去分公司的人员招聘,都可以交给向依云,她也有管理的经验。”

    张向北说,小武点点头说好。

    张向北和小武接下去,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从宁夏回去,在杭城短暂地停留几天,张向北看看吴欢他们的进展,他和小武,接着就要向南,去云南和广东这两个设施蔬菜的大省,还要去海南,这个反季节蔬菜的生产基地。

    对他们来说,搞定了河南、河北、山东和宁夏,只是打下了半壁江山,在北方有了自己的供应基地,北伐结束之后,接着就是南征。

    张向北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向南,张向北赶紧接了起来,问:

    “你怎么还没有睡,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刚回到家里,今天去江边,看他们晚上搭台装灯光。”向南说。“你们那里怎么样?”

    “挺好的。”张向北说。

    小武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电话,他笑了笑,朝门外指指,张向北点点头,小武走了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我也刚刚回来,和师父在聊天。”张向北和向南说。

    “小武叔叔呢,你让他接电话。”

    “他听到你电话来,就自动回避了。”张向北笑道,“要我去他房间叫他吗?”

    “那算了,张向北,你有没有洗澡?”向南问。

    张向北说没有。

    “我也没有,身上都臭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洗澡。”

    “不行不行,我要视频。”张向北又耍赖了。

    “和你说我要洗澡了。”向南说。

    “我就是要洗澡的时候视频。”张向北压低嗓门说。

    向南啐了一声:“流氓……”

    “对,老夫老妻了,在你面前,我就是没有底限。”张向北嬉皮笑脸地说。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有办法。”向南叹了口气,嘻嘻笑着:“那你也去洗,我也要耍流氓。”

    “好好好,不许挂掉。”

    张向北说着打开微信视频,向南马上就接受了,张向北拿着手机到了卫生间,向南在那头大笑着:

    “张向北,你住的是什么房间啊?”

    张向北环视了一下,卫生间墙面的瓷砖贴得凹凸不平不算,上面还有很多来历可疑的污渍,有几块瓷砖还破裂了,天花板漏水,一大片黑黑的水渍,就像是一幅地形图。

    张向北笑道:“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酒店了,假日酒店,听听这名字,是不是很高大上?”

    “好吧好吧,你辛苦了,我同情你。”向南说着就亲了张向北一下。

    洗完了澡,走出卫生间,张向北还是看着向南,向南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到床边,坐下来吹头发,吹风机还朝着张向北乱舞,叫道:

    “来来,我给你也吹吹。”

    她这是在笑张向北,刚刚洗完了头发,才发现卫生间里根本就没有电吹风,也没有浴巾,只能用一块小毛巾不停地擦着。

    房间里也没有其他坐的地方,张向北只能半躺到床上,继续和向南视频,他和向南说了今天一天的事,新招来的两个人都很不错,特别是那个女孩子,很能干。

    “漂亮吗?”向南问。

    “漂亮。”张向北说,不过马上改口:“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能干。”

    向南哼了一声。

    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小镇的街上还是吵吵嚷嚷的,虽然关着窗,拉着窗帘,下面吵闹的声音还是传了上来,向南问: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不知道。”张向北说,“小镇上的人,大概都不睡觉的吧,我们在永城的时候,这个时间点,一大帮人还不是都要出去宵夜。”

    “嗯嗯。”向南点点头,“丁友松他们去宵夜了,我不想去,就回来了,明天还要早起,对了,说说,那个女孩子怎么能干了?”

    “你怎么还记着这事,我都已经忘记了。”张向北笑道。

    “口是心非。”向南说,“你是嘴上忘记了,心里还想着吧。”

    “不会不会,我心里只想着你。”张向北说。

    “你敢不只想着我。”向南说,“不过,你还是要告诉我,那女孩子怎么能干了,我很想听,张向北,别臭美,我这纯粹是好奇,别以为我会吃醋。”

    “知道知道,这个世界,谁都不值得你吃醋。”张向北说。

    张向北于是就把他们前面吃饭时候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和向南说了,向南点点头说:

    “不错,反应够快,有胆识,这样的女孩子,张向北,你们一定要给她机会。”

    “对啊,我前面就和师父在说,准备任命她当我们宁夏分公司的总经理,把宁夏这块都交给她。”

    “这还差不多,下次她到杭城,我要见见她。”向南说。

    张向北说好,我介绍你们认识,“唉唉,你可以睡了,已经十一点多了,你明天不是要早起吗?”

    向南“噢”地叫了一声,接着飞快地“啪”一下,吻了张向北,张向北还没有反应过来,向南已经笑着把视频挂断了。

    张向北只能拿着空空如也的手机亲了一下,摇了摇头。

    头发还是湿的,张向北坐了起来,继续擦着头发。

    楼下街道上的吵闹声还是不断,有警笛声自远而近,到了楼下停了下来,张向北嘀咕一声:

    “什么地方啊,还真的是古惑仔横行。”

    张向北说着突然心里一凛,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跑到窗前,“唰”一下拉开窗帘,朝下面看,就看到一个联防队队员的身影上了警车,把车门关上,警车启动,警笛又“呜哇呜哇”地叫了起来。

    张向北跑回到床边,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套上鞋,开门跑了出去,他跑到对面小武的房间,“砰砰”地擂响了门,门里面没有动静。

    一左一右的两扇门打开了,郭成来和向依云站在门口,看着他问:“怎么了,张总?”

    “有没有看到武总?”张向北问,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糟了,出事了。”

    张向北说着就往楼下跑,向依云和郭成来马上醒悟过来,也跟着跑,他们刚刚也听到楼下吵闹的声音和警笛声了,只是,他们的房间在走廊对面,不临街,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跑到一楼,老板娘看到他们就叫了起来:

    “打架了,打架了,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人,和人家在大门口打架,他一个打人家好几个,我正要跑楼上去叫你们。”

    张向北很想骂她,你是就知道看热闹了吧,要叫我们,你早干什么去了?

    张向北想想没骂,问:“人呢?”

    “已经被联防队带走了。”

    “带去了哪里?”

    “派出所啊。”

    “派出所在哪里?”张向北问。

    老板娘用手指一甩:“就这条街上,一直走,走到底没有路了,就是派出所。”

    三个人赶紧跑了出去,跑到门口,向依云抬头看看,和张向北说:“张总你们先去,我马上就过来。”

    张向北哪里还顾得上她,纵身一跳,就跳下了酒店门口的台阶,朝老板娘指的方向奔去。

    郭成来在后面,跟着他一起跑。

    两个人一路狂奔,跑到了这条街的尽头,右手边有一个院子,院子里光线昏暗,院里面停着一辆警车。

    “这里,这里,张总,就是这里。”郭成来指着大门边的牌子说。

    院门口是一道铁栅门,铁栅上还有一扇小门,两扇门都关着,张向北用脚一踢,小门是虚掩着的,“咣当”一下被踢开了。

    门里一边是一个自行车棚,一边是一排水池,正对着有一幢两层楼的房子,门开着,灯亮着,张向北和郭成来跑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大厅,四五个协警坐在吊扇下面吹风,有一个还光着膀子。

    看到门外突然冲进两个人,所有的协警都一起叫了起来:“喂喂,哪里来的?”

    张向北没有回答他们的问话,而是问:“刚刚被你们带回来的人呢?”

    “你什么人?”一名协警大声喝道。

    “张总,在那里。”

    郭成来朝边上的一间房间指了指,张向北转身一看,看到小武在里面,右手被手铐铐在一张长条椅上,张向北急忙要冲进门去,被两个人从后面一把拉住了。

1926 身份证

    张向北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住,拉回到了大厅里,张向北用力一挣,把他们挣脱了,还想回去,又被两个人挡住。

    “你是什么人?”有一个协警大声喝道,“这里是派出所,你想干什么?”

    郭成来赶紧说:“这是我们张总。”

    “我管你什么总不总的。”对方说,“身份证拿出来。”

    对方这么一说,张向北也马上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不能硬来,硬来于事无补,他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同时也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一起给对方看了,对方拿着他的身份证,并没有还给他,而是问:

    “杭城的公司?那里面这人,和你们什么关系?”

    张向北说:“他是我们公司的副总,请问他犯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带他到这里来?”

    “为什么?在街上打架斗殴,我们不带他到这里来,还去哪里?”

    “打架,和谁打?”张向北问,“对方人呢?”

    大厅里沉默了一会,有人说:“逃走了,正在抓捕之中。”

    “既然对方人都没有抓到,是非曲直你们也还不知道,我想,最多你们也只能是把我们的人带过来这里,了解了解情况,你们为什么把他铐在那里?”张向北问。

    “问他什么都不肯说,要他拿身份证也拿不出,我们不铐他铐谁,当然要铐到他肯说为止。”有一位协警叫道。

    张向北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发现四周都是协警,一个警察也没有,张向北问:

    “谁是今天负责的警察?”

    四周没有一个人应他,过了一会,拿着他身份证的人问:“你要干嘛?”

    “我要把事情搞搞清楚。”张向北说,“你们协警,只是协助执行任务的,并没有单独的执法权,你们有没有权利把他强制带到这里,是有疑问的,就是到了这里,要做询问笔录,也是警察的事情,你们并没有这个权利,我们武总不回答你们是对的。

    “对了,就是你刚刚要查验我的身份证,也是错的,你没有查验我身份证的权利,身份证法规定,只有警察才有查验身份证的权利,还要先向我出示执法证件,你拿着我的身份证不还给我,就更是错的。”

    “你他妈的,我们还需要你来教我们怎么做事情?信不信我把你也铐起来?”光膀子的那个协警叫道。

    “可以啊,你可以把我铐起来。”张向北说,“只是,把我铐起来了,你要再把我放了,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你们有使用警具的权利吗?已经非法使用一次了,还准备再使用第二次?”

    那人愣了一下,不响了,站在张向北对面的协警,把张向北的身份证还给他,和他说:

    “你说的对,我们确实是没有单独讯问他的权利,所以留他在这里,等警察来了再问,你们走吧。”

    “那你把他放开,跟我们一起走。”张向北说。

    “不可能,放了他要是逃了怎么办?”对方问。

    “第一,如果没有警察和你们一起出警,你们连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权利都没有,你们这个算是什么?书面传唤,你们肯定没有传唤证,口头传唤?你们也没有口头传唤的权利,警察才有。

    “第二,就算是他在街上打架斗殴,你们是在制止事件的扩大,那么好,我现在也配合你们了,身份证给你们看了,单位也告诉你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就住在假日酒店,有什么事情,或者说是你们找到对方了,需要近一步了解情况,再传唤我们过来了解就是。

    “你们现在的行为,并没有合法的手续,属于非法滞留,不是说到了派出所,就可以把人随便扣住的。

    “对了,第三,派出所里居然一个警察也没有,我想,至少也是违反内部的规定的。”

    张向北看着对方,继续说:“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回到酒店后,肯定不会马上离开,明天白天,会过来配合警察的询问工作,怎么样?”

    对方没有吭声,看了看左右,左右也都没有吭声,他们觉得,今天来的这个家伙是个刺头。

    光膀子的那个家伙走过来,推了一把张向北,叫道:“出去出去,你他妈的以为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耍横。”

    张向北说:“我没有耍横,是在和你们讲道理啊,是你在推我,我提醒你,就是在这里,我的权利和你也是平等的,你不要动手动脚。”

    张向北转头和郭成来说:“你把这里的情况都拍下来。”

    郭成来说好,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正准备拍,被人一把就把手机夺了过去,张向北指着那个人说:“你要干什么,还要抢手机?”

    那人把郭成来的手机,扔到了台子上,郭成来捡了起来。

    光膀子的那个家伙嘀咕道:“有什么好啰嗦的,打一顿教训一下,就他妈的老实了,什么人那,他妈的我来,大不了明天老子不干了。”

    那人走过来,伸手就来抓张向北,其他几个人也觉得有道理,跟了过来,他们想先把张向北弄住再说,免得他啰里啰嗦,这家伙伶牙俐齿的,说话好像说不过他,教训一顿,才是灵丹妙药,还没有人教训一顿之后,会不老实的。

    张向北一把抓住光膀子的手,和他说:

    “我和你说过,在这里,我和你的权利是平等的,你要找我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们要是想群殴我,那就来啊,就是我们不拍,这大厅里也有监控,我想,你们还没有删除监控的权利,只要我们一投诉,监控一调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张向北几句话,说得对方几个人都不作声了,确实,大厅里面的监控,就是连指导员和所长也不敢删,别说他们,他们就是想删,也删不了,但就这么退下去了,好像也太丢脸,他们只好过来,抓住了张向北的手,把他的手掰开,放了光膀子的那个家伙。

    光膀子的那个家伙,从刚刚的那一回合,也知道了张向北的厉害,知道这家伙不好对付,他退了开去,前面查验张向北身份证的,是这些人的头,他走过去和光膀子嘀咕,别多事,先放他出去。

    光膀子马上明白了,放张向北他们出去,到了派出所外面,那里是监控的死角,晚上光线也很暗,在那里收拾这两个人一顿,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自己毕竟是联防队,什么人和联防队冲突,最后会占便宜,谁说的话才更有人信?

    领头的那人过来,和张向北说,兄弟,你这样,让我们确实很难做,现在都后半夜,反正也没有几个小时了,走吧走吧,有什么事情,明天你再来说,好不好?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

    张向北走了两步,在大厅里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他说:

    “我不走,我的态度已经表明了,要是你们把人放了,我们明天可以一起过来配合调查,你们要是不放人的话,我肯定不会走的,要么你们打电话,让值班的警察马上过来处理,要么我打110,向他们反映情况,我会和110说,我在这里的镇派出所里,找不到警察。”

    几个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家伙真是块牛皮糖,咬不动又甩不了。

    领头的走到一边,准备给值班的警察打电话,今天所里不是没有警察值班,而是值班的,和家里说是值班,出了家门,就去打麻将了,派出所里,就由他们这些联防队员在当大王,反正有上级电话来查岗,接电话的也会说,他上厕所去了。

    “怎么回事?”向依云从门外走了进来,问。

    大厅里的人突然之间,看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进来,都愣了一下,这大半夜的,在这里看到一个女的都奇怪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有气质的一个女的,连准备打电话的,也把电话给放下了。

    张向北笑笑说:“没事,我们在等着他们处理事情。”

    向依云问郭成来:“武总呢?”

    郭成来头朝那个房间点了点说:“被铐在那里。”

    向依云走到那间房间的门口,居然都没有人去拦她,她伸头朝里面看看,看到了小武,小武也看到了她,朝她笑笑,和她说:

    “我这里没事,你让张总先回去。”

    向依云退了回来,问那些人:“你们怎么把人铐起来了,挑事情的是那些人,你们怎么不把那些人抓起来,反而把我们武总铐在了这里,你们还讲理吗?”

    领头的那人说:“有人打架斗殴,我们当然都要带到派出所来,那些人逃走了,我们也正在追捕。”

    “正在追捕?你们谁去追捕了?”向依云哼了一声,冷笑道:“那些人你们真不认识?不知道谁是标哥?我来的时候还看到,标哥正在街上吃夜宵,你们谁去追捕了?要不要我告诉你们他在哪里?”

    向依云接着走了几步,凑近那个光膀子的家伙,问他:

    “你呢?你也不认识标哥?他走的时候,不是还拍拍你的肩膀,和你打了一个招呼吗,你不认识他?”

    “你他妈的血口喷人,什么标哥猪哥,关老子屁事。”光膀子的叫道。

    “别老子老子的,你是谁的老子?我老子在家里。”向依云说,“你们都忘了,这个世界有一种叫摄像头的东西?酒店门口发生了什么,酒店门口的监控都拍下来了,那个监控,还是你们派出所要求酒店装的吧?

    “可惜,你们前面走的太匆忙,连酒店的监控都忘了删了,现在要想去删,也来不及了,都被我翻拍下来了。”

    张向北这才知道,原来前面他们出了大门,向依云抬头看看,就让他们先走,她这是第一时间,要去取得证据,取得了证据,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1927 五千块钱四个胎

    向依云翻拍下来的录像没有声音,但画面很清晰,向依云和那几个联防队员说:

    “你们不想看看,监控都拍到了什么吗?”

    向依云放了起来,那几个人忍不住,都想看看拍到了什么,连那个光膀子的家伙,也围了过来。

    向依云把手机平放在台子上,和他们说,时间有点长,整个过程有二十几分钟,你们慢慢看,对了,这个视频,张总,我已经传到公司里去了。

    张向北知道向依云这是在诓他们,怕他们看到什么不利的,把手机抢过去删了,让他们知道视频已经传到公司里去了,这是在告诉他们,就是删了也没有用。

    张向北点点头说好。

    大家都围在台子边上,低头看着向依云的手机。

    画面上最先出现的是小武,小武从酒店里走出来,先绕着他们停在门口的车子转了一圈,张向北明白了,他这是在看车子的轮胎有没有被标哥他们扎破,这些人肯定知道张向北他们住在假日酒店,而这辆浙a牌照的越野车,就是他们的。

    扎轮胎教训教训他们,是每个小混混都会干的事,现在没有,也不表明等会他们不会干。

    小武绕着车子转了一圈,回到了酒店的台阶上,蹲着抽烟,只不过过了两三分钟,就有人发现了他,显然这些人是在下面守着,就等着他们几个人出现。

    六七个人,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截自来水管,应该是从街对面过来,进入了画面,小武抬头看了看他们,站了起来,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还是继续抽烟,他看着他们,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标哥走在这群人的后面,出现在画面里,这群人走到台阶下站住,虽然听不到声音,也知道是标哥一声令下,马上有人挥舞着水管,冲上了酒店的台阶,有人一水管朝小武劈下,小武抬起右手一挡,水管打在了他的手肘上。

    小武左脚一脚踢出,另外一边的一个家伙被踢中,飞到了台阶下面,脚收回来的同时,小武左手一拳,打到了用水管打他的那个家伙的脸上,那家伙闷声倒下,手里的水管,被小武抢到了手里。

    小武的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在一瞬间完成,一气呵成,郭成来忍不住赞道:

    “我去,武打片啊!”

    有人白了他一眼,向依云吃吃地笑着。

    小武一出手就制服了两个,手里又有水管在手,那些家伙都有些忌惮,没有前进,反倒往后退了两步。

    酒店老板娘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出现了一下又退了回去,大概是去打电话报警了。

    小武拿着水管走下台阶,迎着标哥他们过去。

    往后退的一个家伙,屁股上被标哥踢了一脚,他挥舞着水管又冲上来,小武用水管挡了一下他的水管,把他水管震开,紧接着一水管打在他的腰里,接着又是一脚,那人倒在地上,小武一弯腰,把这个家伙脱手的水管拿在了手里。

    自己这边一下子已经折损三个人,小武又是两根水管在手,标哥他们再也不敢往前冲,双方就在原地对峙着。

    一辆警车和一辆边三轮进入了画面,从车上跳下了这一群现在在看视频的联防队员,他们用手里的警棍指着小武,围了上去,小武把手里的水管扔了,马上上去两个联防队员,一左一右扣住了小武,小武并没有反抗,被他们带上了车。

    警车马上就开走了,那辆边三轮还停在那里,光膀子的那个联防队员,当然,视频里是穿着衣服的,他走到了标哥身边,标哥拿出香烟,光膀子摇了摇头,大拇指翻到肩膀上面,朝警车消失的方向甩了甩,应该是说,马上要走了。

    标哥笑着点点头,两个人头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了一阵,标哥拍了拍光膀子的肩膀,两个人挥手告别,光膀子上了边三轮,走了。

    “是不是哥俩好啊?”向依云看着光膀子的联防队员问,“你说你不认识标哥?标哥吃宵夜没叫你吗?还是我们如果不来,你们就要过去了?”

    光膀子脸都红了,说不出话,其他的联防队员神情也不自然起来,向依云说:

    “你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给你们送证据过来了,现在谁在找事,是打架斗殴,还是流氓寻衅,是不是很清楚了?说吧,接下去怎么办?”

    联防队员们面面相觑,他们都看着领头的,领头的那个家伙,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向依云看了看他们,问:

    “你们决定不了,对吧?那就叫能决定的来。我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要是半个小时,这事情还没有解决,我也没有办法了,我们公司那边,会把这个视频发到网上,你们这里马上就会出名。

    “还有,我明天也会给你们县局的周局长打电话,给汪县长打电话,把视频发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你们这里,就是这样对付外地来的客商的。”

    几个联防队员都低下了头去,知道这一下事情闹大了,饭碗被砸恐怕还是小事,领头的那个赶紧说:

    “好好,美女,我马上打电话请示一下。”

    他拿起电话走到一边去打,拿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只不过过了几分钟,一辆车到了大门口,拼命地按着喇叭,有联防队员马上跑了出去,打开铁门,开进来另外的一辆警车,从车上下来两名警察,他们是今天镇派出所值班的。

    两个人进来,先扫视了一眼向依云和张向北、郭成来,接着问:“什么视频,在哪里?”

    向依云把视频给他们看了。

    “这个人呢?”警察问。

    领头的那个联防队员朝那边房间示意了一下,一位警察走过去,看到了小武,叫道:

    “谁让你们把人铐起来的,放开放开,瞎胡闹。”

    有人赶紧就跑过去,把手铐打开了,小武走了出来,张向北问警察,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走吧,今天这事,你们没有责任,我们会找那几人。”警察说。

    张向北说好,他们正准备走,另外一位警察叫道:

    “等等,你们能不能留下一个联系方法,我们如果需要近一步了解情况的话,会打你们电话。”

    “好,留我的吧。”向依云说,她拿过警察递给她的本子,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四个人出了派出所,沿着这条街道往回走,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街道上空无一人,连光线都暗了很多,张向北和向依云说:

    “不错,你第一时间就取得了证据,不然,今天这事没那么简单。”

    “大事情也不会有,就是,以后这地方我们不能来了。”向依云说,“武总,你这是知道他们会在下面,故意去下面等他们的吧?”

    小武笑笑:“你不是说了,不然我们下一次,这地方就不能来了。”

    张向北在一旁听着恍然大悟,小武肯定是前面在吃饭的时候,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这些人肯定还会来找他们,而只要没有把对方制服,他们以后,就别想到这里来,那几个菜霸,还是会垄断这里所有家庭农场的蔬菜。

    张向北还想到了,小武之所以不动声色,一个人下楼来,就是不想把自己也牵扯到里面,自己前面要是也在楼下,没二话,肯定会和小武一起大打出手,而被带到派出所的,就不是小武一个人了。

    “向依云,你怎么会想到,第一时间就去取得视频,保留证据的,我都没有想到。”张向北说。

    “不是你想不到,是你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了。”向依云笑道。

    “小向,你真的认识他们的局长和县长?”郭成来问。

    “这有什么奇怪,我们做房地产的,哪里不跑去,什么人不打交道,特别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不过,也就是一起吃过饭而已。”向依云说。

    “还有,你真的看到那个标哥,在街上吃夜宵?”郭成来接着问。

    “你以为我傻啊,还会满大街去找流氓?”向依云说,“你用脑子想想,那几个菜贩子,标哥给他们出了头,他们还不要请他表示感谢,感谢这种事,还能隔夜的?联防队的那几个人,你以为他们和标哥没有联系?”

    “噢”郭成来恍然大悟,不停地点头。

    快走到假日酒店的时候,向依云的电话响了,向依云看了一下说:“派出所的。”

    四个人都站住了,郭成来问:“他们还要来找麻烦?”

    向依云摇了摇头:“不是,是我们走后,联防队和他们说了,半个小时后,我们公司会把视频传到网上,我还会打电话给他们汪县长和周局长的事。”

    电话一直响着,向依云就是不接,直到电话停了,郭成来问:“你真的会发?”

    “当然不会。”向依云说,“凡事适可而止,真的发了的话,得罪的就不是一个派出所,我们以后真来不了这里了。”

    “那你怎么不接电话?”郭成来问。

    “让他们急一会,马上又会打来的。”

    向依云话音刚落,果然电话又响了起来,向依云接了起来,还按了免提,张向北他们听到,电话那边和向依云解释说,他们都了解清楚了,今天晚上的事情,是因为几个菜贩子引起的,他们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美女,你放心,以后你们来我们这里收菜,保证没有人会干扰你们,要是有这样的事,你就打我电话,对对,就是这个电话。”电话那头说。

    向依云笑着说谢谢,谢谢。

    “美女,那个,那个什么,我刚刚听他们说,那个视频……”

    “哦,对对,我马上打电话回公司,让他们不要发,怎么能破坏你们的形象呢。”向依云说,“还有,下次我再碰到你们周局长,我会和他说,我们在这里工作,你们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帮助,你贵姓?姓邢?好,我就说是你邢警官,在给我们保驾护航。”

    “谢谢,谢谢。”对方一个劲地说,同时吁了口气。

    向依云挂断电话,四个人忍不住都大笑起来,张向北说:“向依云,你可真是个人精,把人的心理都琢磨透了。”

    向依云嘻嘻笑着:“人精可以,只要不是妖精就好了。”

    四个人说话间走到了酒店门口,“我操!”小武大骂了一声,朝他们的车子跑去,其他人跟了过去,看到他们的车子,四个轮胎都被人给扎了。

    “去他妈的,我要去找他们!”小武叫道。

    “别别,我打邢警官报警,他会马上帮我们找出人的。”向依云说。

    “这里,这里。”老板娘见他们回来了,挥着手里的一个信封跑出了门,朝他们叫着:“这是刚刚有一个人送来的,他说是认错了车,把你们轮胎扎破了,这是他赔你们的。”

    向依云接过信封,里面是一沓钱,数了数,一共五千,向依云问小武:

    “武总,五千块钱换四个胎,够了吗?”

1928 归程 (谢谢万古长青闫大帝!)

    “对了,小向,你真的把视频发给公司了?”郭成来问。

    向依云说:“老大都在这里,公司不就在这里,发什么发?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傻,万一他们真把我视频删了怎么办,我给你们每个人的微信都发了,保险起见,防止他们丧心病狂,强行检查我们的手机,把我们都删了,我还给吴总也发了,这算不算是发给公司?”

    张向北说算,同时在心里暗暗赞许,原来向依云前面那话,不是在诓那些人,心思还真是缜密,有虚有实,但实的部分,能保证万无一失。

    “太好了。”

    郭成来拿起自己的手机看看,微信里果然有向依云分享的视频,郭成来说:

    “我可以好好欣赏武总的功夫片了。”

    小武伸手就给他后脑勺一下,张向北问:“师父,你的手怎么样?”

    “没事,没事,这点小儿科,我扛得住。”小武说。

    说这话的时候,四个人正在上楼的楼梯上,向依云拉过了小武的手,举起来看看,叫道:

    “都已经肿了!”

    张向北和郭成来看到,小武的手肘上有一块乌青,有点肿了,小武挣脱了向依云,笑道:

    “这点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张向北自己也是跟着小武练过的,当下放了心,觉得这点伤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确实没有什么,只要没伤到里面就行,而从视频看,那些人都没有怎么近身。

    “谢谢武总。”向依云说。

    小武奇道:“谢我什么?”

    “帮我们打下了江山啊,这些人要是不教训,以后我们再来,他们肯定还会来骚扰,烦不胜烦,这一下,他们就知道我们公司的厉害了,那个标哥知道,惹我们,只会让他自己失面子,多失几次,都没人认他当老大了,他以后肯定不敢来烦我们。”

    向依云叽叽呱呱地说着,张向北和小武都笑了起来,觉得道理还真的是这么一个道理,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只有用最简单的办法去解决。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多钟的时候,张向北懵懵懂懂,就被电话吵醒了,他看了看,是吴欢,张向北接了起来。

    “张总,张总,发生什么事了?武总怎么被警察给带走了,你们在石嘴山的哪里,我马上赶过来。”电话一通,吴欢就在电话里叫道。

    张向北赶紧说:“没事没事,那些人也不是警察,而是当地的联防队员,人都已经回来了,没事,那个视频……”

    张向北当即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和吴欢说了,吴欢在电话里大笑,叫着:

    “想不到这个向依云,还真的是个妖精,成妖了,张总,是不是意外收获?”

    张向北说对,确实是意外收获,他把自己昨天和小武商量的,准备任命向依云担任他们宁夏分公司总经理的想法和吴欢说了,吴欢说,我完全同意,要是放过她,才是我们公司的损失。

    接下来,张向北他们又去石嘴山市的大武口区和惠农区转了两天,这才回到了银川,张向北和小武还是住在凯宾斯基酒店,回到银川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向依云说要带张向北他们去吃好吃的,张向北说,晚上吧,中午就在酒店吃。

    四个人在餐厅吃了中饭,张向北让郭成来先回去休息,晚上在哪里吃饭,等会向依云会发微信定位给他。

    “你去我房间,我们有事情和你谈。”张向北和向依云说,向依云“哦”了一声。

    三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下来,张向北把他们的决定和向依云说了,向依云低着头不吭声,张向北问:

    “怎么,向依云,你是不愿意还是有其他的什么想法?”

    向依云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嘻嘻笑着:“我是来应聘采购的,没想到捡到了一个总经理,太突然了。”

    张向北和小武也笑了起来,向依云问:

    “你们真的不介意我一个高中生,来做你们的总经理?这个说起来,是不是不太好听?”

    小武说:“高中生又怎么样,我还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有呢。”

    “不会吧,武总。”

    “什么不会。”小武说,“我六岁的时候,就去剧团学员班了,剧团的学员班,虽然也有文化课,但那个文化课,也就语文和算术,语文学到认识字,能看懂剧本,算术也就学到加减乘除,还都是一个老师教的,学会了加减乘除,我们也到上台演出的年纪了。”

    这样说来,还真的是连小学都没有上过,向依云问张向北:“老大你呢?”

    张向北看着她说:“是不是我连幼儿园都没有毕业,你心里就平衡了?”

    向依云咯咯大笑,她说好吧:“既然你们相信我,让我当,我就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不相信,当个总经理,我会比别人差。”

    张向北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们想听到的话。”

    “好吧,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向依云问。

    “明天我和武总就走了,你下午和吴总对接一下,吴总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了吧?”

    “不需要了。”

    “我们走后,宁夏这里的工作,就全部交给你了,最先要做的是,找办公室,招人,办营业执照,对了,还有买车,需要总公司那边配合的,直接找吴总,不明白的,也找她。”张向北说。

    “你这就是把我甩了呗,对吧?”向依云问。

    张向北说对:“我和武总的任务,是来看看这里总体的情况,心里有个底,然后就是,对这里的人员进行考察,考察完毕了,就把你交给吴总,我们就要去下一站了。”

    向依云点了点头。

    “小向,趁着张总在这里,你有没有什么要求,有就和他说。”小武和向依云说。

    向依云说:“要求没有,反正就按吴总的吩咐做,我就是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你们还没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了,还做了一些调查。”

    “什么想法?”张向北问。

    “我们公司,能不能自己直接在宁夏,建立一个基地啊,张总?”向依云问。

    “什么基地?”

    “当然是蔬菜基地,我们直接去搞一片地,建一个自己的农场,宁夏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人口少,整个自治区,只有六百多万人,还不及你们一个杭城市的人口,这还是登记在册的常住人口,宁夏可是人口的净输出地,实际的人口还要少,人均耕地面积多。

    “像我们这几天去过石嘴山市,在宁夏,还算是人口稠密的地区,人均耕地4.05亩,还有可开发利用的土地112万亩,人均3.94亩,那里可是‘塞上江南’,土地都很肥沃。

    “就我们去过的那个惠农区,耕地面积88.87万亩,实种耕地只有26万亩,宁夏有大片未开垦的土地,还有大量废置在那里的已开发土地,有些农场,整个就荒废了。”

    向依云和他们说,这个,还真的是他们不知道的,张向北问:“宁夏的蔬菜知名度很高,农场荒废在那里,为什么?”

    “靠种菜能赚多少钱?还那么辛苦,只要有机会,大家谁愿意当农民?荒废的农场,国营农场和家庭农场都有。”

    向依云见他们不明白,继续解释:

    “一个当然是人口本来就少,种不过来,二是很多家庭农场,全家都去南方和沿海城市打工了,去了就不回来了,地多不值钱,这些农场也就连转租都没人要,国营的那些农场,因为有特殊的原因被荒废,你们知道支宁人吗?”

    张向北和小武都摇摇头,向依云说:

    “听我爷爷说,五九到六o年吧,国家从全国各地,抽调了几十万青年,来支援宁夏的建设,这些人到了宁夏,一部分是帮助建设了各种工厂,还有一部分人,就是垦荒,建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国营农场。

    “到了七几八几年,这些人都开始陆陆续续回去了,农场里的工人就越来越少,很多支宁人自己没回去,小孩也肯定送了回去,等到他们退休后,也就回去老家,投靠自己的子女去了。

    “有一些农场,人都走光光了,就废弃那里,还有一部分农场,人少之后,把几个农场合并在一起,合并之后,有很多边远的地,大家都不去耕种,也就荒废了。

    “我爷爷也是支宁人,他老家是江苏高邮的。”

    “那他怎么没有回去?”小武问。

    “和我奶奶结婚了啊。”向依云说,“那个时候,要是一个工人和农民结婚,农民肯定是变不成工人的,只能工人变成农民,和我奶奶结婚之后,我爷爷就离开农场,落户到我们村里,变成了本地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去了。”

    张向北和小武点点头,明白了。

    张向北想了一下,他觉得向依云的这个办法不错,如果他们在宁夏,有一个自己的一定规模的农场,再和众多的家庭农场结合起来,可以形成互补优势,张向北说:

    “可以,就按你说的做,要是有合适的地,我们可以在宁夏建立一个我们自己的农场,争取把这里变成我们的‘三品一标’的基地,把宁夏蔬菜这块牌子,在我们平台打响。”

    所谓的“三品一标”,就是无公害农产品、绿色食品、有机食品和地理标志农产品,如果在这里有他们自己的生产基地,就可以成为他们“三品一标”的稳定货源。

    “太好了,张总,我一定会把我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做好这件事情的。”

    向依云说,张向北和小武都被她逗笑了,什么是吃奶的力气啊?

    晚上,四个人一起吃饭,张向北把他们的决定,告诉了郭成来,张向北问郭成来,向依云当总经理,你有没有想法?

    “没有想法,她当总经理很好,我这个人,没有大局观,当领导肯定不行,但做具体的事情还可以。”郭成来说。

    “那你要好好配合她,可以吗?”张向北问。

    “不行,我肯定不会好好配合她的。”郭成来看了看向依云,和有些错愕的张向北说:“我会完全服从她的领导。”

    其他的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向依云举起杯子,和郭成来说:“我先谢谢你。”

    两个人碰了碰,都喝了。

    第二天,张向北和小武准备离开银川,日夜兼程地往杭城赶,向依云和郭成来到凯宾斯基来送他们,张向北和向依云说,你这里熟,能不能去酒店的厨房,给我们要点生辣椒,最辣的那一种。

    “干嘛?”向依云问。

    “我们真的要日夜兼程,路上不准备停下休息了,有这个宝贝,脑子糊涂的时候可以咬一口,就马上清醒了,特别是今天晚上。”张向北说。

    “这样也可以?”向依云问。

    “可以,可以。”

    向依云摆了摆手,走开了,不一会,给他们拿回了满满一打包盒的小米椒,张向北和小武看到大笑,小武说:

    “你这是要辣死我们?这一盒啃完,我们哪里都不用回了。”

    向依云嘻嘻笑着:“人缘好没办法,我要一点,厨师长就给了我这么多,我有什么办法,你们路上吃不完,可以带回去吃,这可是宁夏的小米椒哦。”

    张向北接在手里,赶紧说谢谢,谢谢!

    张向北和小武急着要赶回去,是因为后天,永城国际街头戏剧节要开幕了,他们两个都要去参加,已经在电话里答应了向南。

1929 不停蹄

    张向北和小武两个人开着车,从银川的凯宾斯基大酒店出发,在盐池县出宁夏,进入陕西的定边县,路经宁夏、陕西、山西、河南、安徽和江苏,到了太湖边,从湖州进入浙江,全程经过六省一个自治区,两千多一点点公里。

    两个人在路上轮换着开,一直没有下高速,睡觉也是轮换起来在副驾座,把座椅放倒了睡,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杭城。

    下了高速,两个人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着车去了半亩田九堡的物流基地,吴欢他们在那里上班。

    吴欢一看到他们,就高兴地说,向依云的报告已经比你们先到了。

    张向北奇怪了,向依云那里,和其他几个地方不一样,她应该和家庭农场的合作协议都没有签,报告什么?

    “报告他们分公司每天的进展情况啊,你们昨天一走,他们就开始分头工作,办公室已经找到,工商局也已经去过了,今天会收到他们顺丰隔日达寄过来的需要盖章的资料,今天应该已经在招人了。

    “这一个星期,向依云说她要把分公司的事情都落实了,下个星期开始,她就要让郭成来留守在银川,她自己带着人出去跑了。”

    吴欢说完,又补了一句:“这个向依云,太猛了,我拦都拦不住。”

    张向北和小武都笑了起来,小武说:“你要是拦得住,就不是向依云了。”

    吴欢这里,三个城市的肉制品供应都已经签了协议,其他的还有家禽和水产、海产品,通道也打开了,大米、调味品、冻品、南北干货和进口食品,就按照吴欢说的那个方案,和八十多家公司签订了供货协议。

    “现在最拖我们后腿的还是基地的建设和保鲜柜的生产,时间太紧了,基地建设,急也急不来,就是需要这么长的工期,保鲜柜,申屠总那里已经一边加班加点生产,一边在扩大生产规模了。”吴欢和张向北说,“刚开始,又不敢下单到其他工厂去,现在还是要保密。”

    张向北点点头:“只要基地能下来,保鲜柜分步骤推出没有问题,这个反正也不存在安装的问题,有一块地方,插上电就可以用,好时候就让申屠总,每天直接送到需要安放的小区去。”

    “还有一个,就是有机蔬菜这块,产地比较分散,大路菜的蔬菜产地,在这块的优势并不大,小光、刘得华和老齐他们几个地方统计过来了,量还是不够,我们已经在网上进行征集,有很多自己来报名的,我这里已经派人出去,一个点一个点地对接落实。”

    吴欢和张向北说,张向北说好。

    张向北在公司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周若怡,也没看到孙向阳,吴欢告诉他,周若怡去上海了,孙向阳去南京,南京的基地里,今天在安装蔬菜清洗设备。

    张向北和小武离开物流基地,准备回去休息一会,在车上待了二十多个小时,腰酸背痛的,需要躺平一会。

    张向北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两个垦荒战士,大概去桃花源了,奶奶和外婆,应该是带着张向西去市场“便宜点、便宜点”了,张向北刚刚走进自己房间,他的手机响了,是向南,向南问他:

    “你回到杭城了?”

    张向北说对。

    “张向北,你能不能今天就来永城?”

    “怎么,想我了?”张向北嬉笑着。

    “别贫,说,行还是不行?”

    张向北说:“就算你不想我,我也想你了,本来就准备今天去的,我睡两个小时起来就走。”

    向南嘻嘻笑着:“那你就多睡几个小时。”

    “怎么,心疼我了?”

    “嗯嗯,心疼心疼。”向南说,“晚上七点四十,你帮我去萧山机场接个人,哦不,是一家四口,从日本飞过来的,我这里实在安排不出来人去接。”

    张向北说好。

    “那你快点睡吧,航班信息我马上发给你。”向南说。

    “怎么,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张向北问。

    向南在电话里也不啰嗦,“啪”地亲了一下,把电话挂了。

    张向北刚刚躺下,向南的微信来了,他看了看,是一个叫“游国栋”的,张向北想起来了,这就是向南以前和他说过的,他们在东京演出的时候,碰到的那位东京工业大学的教授一家人,他们也是永城人,这次是作为特邀嘉宾。

    张向北把手机的闹钟定到了晚上六点,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翻个身睡着了。

    这一觉张向北睡得很不踏实,他在梦里梦到自己还在开着车,在高速上一路狂奔,梦到自己开着车还睡着了,猛然惊觉,赶紧踩刹车,却怎么也刹不住,眼前一片漆黑,张向北叫自己醒来醒来,真的把自己叫醒了,睁开眼一看,眼前是一堵白色的墙。

    “完蛋了!撞车了!”

    张向北惊叫了一声,再看看左右,然后才明白过来,这白色的墙是天花板,自己是躺在床上,张向北吓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无力,他摇了摇头,翻个身继续睡去。

    睡着了还是梦到自己在车上,各种状况,最后又被惊醒,怔怔地发着呆,又马上睡了过去。

    反复做着这样的梦,反复被惊醒,这一觉睡得真比醒着还折磨人,还要疲累,等到闹钟响起的时候,张向北听到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自己叫自己醒来醒来可以醒来了,也还是醒不过来,直到闹钟停止,不响了。

    张向北感觉到有一双小手,在他的脸上摸着,还有湿漉漉的嘴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张向北笑了笑,这双小手,接着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叫着“北北,北北”,张向北这才睁开眼睛,看到张向西站在自己的床前,张向北一时还云里雾里,呆呆地看着张向西。

    “北北,刚刚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吵死了。”张向西说。

    张向北猛然惊醒,糟糕,睡过头了!他大叫了一声,赶紧拿过手机一看,幸好幸好,才六点十分,张向北和张向西说:

    “谢谢,你要是不叫我,哥哥就误事了。”

    “北北,你要去哪里?”张向西问。

    “我要去机场,帮向南姐姐接客人。”张向北说。

    “北北,我也要跟你去。”张向西马上就说。

    张向北说好,不过旋即想到了,对方来的是四个人,加上自己一个正好五个,而且,自己从萧山机场接了人,都不进市区了,直接从绕城高速绕到杭新景高速去永城,张向北和张向西说:

    “这次不行,西西,坐不下了,而且,哥哥要直接去永城,你明天和爸爸妈妈一起过来。”

    张向西看着张向北,扁起了嘴,最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奶奶走了进来,问道:

    “西西,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北北,这个坏北北,他不肯带我去机场。”张向西大哭着,奶奶赶紧抱起她,走了出去。

    张向北穿好衣服走出去,看到张晨也回来了,奶奶抱着张向西,让张向北赶紧吃饭,张向北说不吃了,来不及了,我马上要走。

    “你这刚回来,又要去哪里?”张晨问。

    “去机场,帮向南接人,从日本过来的教授一家,我从机场接了,直接去永城了。”张向北说。

    张晨点点头:“路上小心一点,听说你们开了一天一夜的车。”

    张向北笑笑:“没事,我已经睡过一觉了。”

    张向西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嘴巴又扁了起来,嘀咕道:

    “这个坏北北,坏北北,打死这个坏北北,我再也不理这个坏北北,不和他玩了。”

    几个大人,都被张向西逗笑了,外婆问张向西:

    “西西,你怎么不和北北玩了,你不是每天都在叫着北北北北,说是想北北了吗,北北回来了,你怎么又不理他了?”

    张向西“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抽抽搭搭说:

    “我和你们说,这个坏北北,他一点也不想我,他要去机场,不带我去,说好带我去的,又赖皮了,我和你们说,他还要去永城,还要去南南姐姐那里,他也不带我去,我想要和南南姐姐睡觉,他也不带我去……”

    张向西越哭越伤心,一边哭一双眼睛还看着张向北,满眼都是委屈,张向北看着于心不忍,他问张晨:“公司里的q7还在吗?”

    “在。”

    “我去换一辆车,游教授他们来四个人,我这车坐不下,我带西西一起去永城,你们明天自己过来。”张向北说。

    张晨抬头看了看他:“我们还需要你交待?去吧去吧。”

    张向北哈哈一笑。

    外婆说:“北北,你要带西西去,晚上洗澡怎么办,你给她洗?她还要……”

    奶奶打断外婆说:“没事没事,南南会照顾好西西的。”

    张向西听着他们几个人的对话,马上不哭了,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希望能听出什么肯定的答案,张向北问她:

    “我带你去机场去不去?”

    张向西赶紧点了点头。

    “带你去永城看南南姐姐好不好?”

    “好!”张向西大声叫了起来。

    张向北蹲了下来,背朝向她,张向西马上从奶奶的大腿上,直接爬到了张向北的肩膀上,两个人出去了。

1930 给我看看她

    张向北带着张向西,去动感地带换了一辆七座的奥迪q7,然后去萧山国际机场,到了出口处,两个人站在横在出口处的护栏外,张向西照例还是骑在张向北的肩膀上。

    张向北瞄了一眼出口处边上的显示屏,上面显示游教授他们的那趟航班,已经准时抵达,张向北和张向西说:

    “西西,把纸举好。”

    “北北,西西早就已经举好了。”张向西说。

    张向北扭头朝上面看看,吃地一声笑了起来:“倒了,倒了,西西,倒过来。”

    西西从上往下白了张向北一眼,把手上的纸倒了过来,纸上写着的是:

    “东京工业大学游国栋教授”

    过了七八分钟,乘客们拖着大包小包,纷纷开始从里面出来,张向北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各推着一个行李箱,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老远就看到了张向西和她手里的纸,朝他们走了过来。

    张向北问:“请问你们是游教授和徐女士吗?”

    游国栋和徐秀娟赶紧点头说是是,游国栋问:“请问你是?”

    他们知道张向北和张向西是来接他们的,只是大概,还从来没见过到机场接人的,会是这样的造型,游国栋因此问。

    “我姓张,是向南让我来接你们的。”张向北话音刚落,张向西马上叫道:“他是北北。”

    游国栋和徐秀娟都哦哦着,张向北赶紧说:“这是我妹妹。”

    “我是西西。”张向西接着就叫。

    游国栋和徐秀娟都笑了起来,那两个小孩,仰头看着张向西嬉笑着,徐秀娟马上说:

    “你好啊,西西。”

    “你好,阿姨,还有你,叔叔,你也好。”张向西说。

    游国栋连忙笑着:“你好你好。”

    四个人从护栏的那头走了出来,张向西看到这两个小孩,就要从张向北肩膀上爬下来,张向北把她放了下来,这才能够腾出手,和游国栋他们握手。

    张向北问:“你们肚子饿吗,需不需要先在机场吃饭,然后去永城?”

    游国栋说不用了,谢谢,我们在飞机上已经吃过一点,还是先赶路吧,游国栋心里想的是,从这里到永城,还要五个小时,就是现在马上走,到永城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那边,张向西和那两个小孩也在互相认识,张向西拍了拍小男孩说“你是哥哥”,又拍拍小女孩说“你是姐姐”,最后她拍了拍自己说“我是西西”。

    两个小孩听得懂西西在说什么,他们一边一个拉着张向西的手,叫着西西,很快就混熟了。

    他们每个人都和张向西说了自己的日本名字,张向西听不明白,扭过头问:

    “北北,他们在说什么?”

    游国栋和两个小孩说,回到了中国,你们就用自己的中国名字。

    男孩这才告诉张向西,他叫小志,女孩说她叫小代。

    大家一起往外面走,张向北接过徐秀娟手里的拉杆箱,帮着推,徐秀娟赶紧说谢谢。

    小志问他爸爸要过拉杆箱,小代把张向西抱到了拉杆箱上面坐着,两个人推着张向西走,张向西开心极了,咯咯地笑着。

    上车,出发。

    到了机场收费处,张向北把车窗按下,把通行卡交给了岗亭里的收费员,张向西看到,马上叫道:

    “便宜点,便宜点!”

    游国栋和徐秀娟一愣,然后笑了起来,收费员也笑了,伸头朝车厢里面看看说:

    “好,小朋友,便宜点,我不收你们钱。”

    挥挥手,让张向北过去,坐在副驾座上的游国栋奇怪了,问张向北:“真的便宜你了?”

    张向北笑道:“本地车,这里本来就不收费。”

    游国栋也笑了起来。

    车子一直在高速上开,游国栋越走越疑惑,等到路边出现“富阳”的路牌时,他终于忍不住了,问:

    “杭城到永城通高速了?”

    张向北说:“早就通了,现在高铁都在建了,再过两三年,杭城到永城的高铁就可以通车。”

    游国栋“啊”了一声,转头叫道:“徐秀娟,听到没有,这是去永城的高速,永城再过两三年,连高铁都要通了。”

    徐秀娟应到:“听到了,听到了,变化真是快,要是我们自己回来,都不知道怎么回永城了。”

    游国栋问:“这一条高铁应该是去……”

    “黄山,杭黄高铁。”张向北说,“以后从永城到黄山,一个半小时,到杭城四十分钟,到上海也就一个小时四十分到两个小时。”

    “哎呀,真想不到。”游国栋感慨说,“要不是向南让我们回来看看,还真不知道国内变化这么快。”

    路上开了一个半小时,到永城出口下高速,张向西和小志小代三个人,一路都在车的最后一排叽叽呱呱说着什么,好像在说美少女战士和蜡笔小新,张向西连交待收费员便宜一点都忘记了。

    下了高速,游国栋和徐秀娟两个人就沉默了,他们贪婪地看着车窗外面,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路牌和地名,但却已经是完全陌生的景象,直等到车窗外面的新安江和不远处亮着灯的白沙大桥出现,两个人的眼眶都已经红了。

    还在桐庐服务区的时候,向南就给张向北发了微信,问他到哪里了,张向北回她说,桐庐服务区。

    等他们开到永城中心的大门口,张向北停好车,向南和丁友松、殷桃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张向西叫着“南南姐姐,南南姐姐”,向南把张向西抱下了车,丁友松和殷桃,把小代和小志也接住了。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见面自是一番热闹。

    张向北去停车,向南领着他们去了楼上的永城中心大酒店,在电梯里,游国栋问,永城中心?这是哪个单位的楼?

    向南和他们说,这是我们剧团的。

    “整幢楼都是?”游国栋问。

    向南说:“对,下面的商场和超市,上面的影城、剧场和酒店,都是我们永城婺剧团的。”

    游国栋和徐秀娟都叫着,又是一个想不到。

    在前台拿到了房卡,向南和他们说,过半个小时,到六楼的餐厅吃饭,已经准备好了,游国栋和徐秀娟赶紧说谢谢,谢谢!

    陪游教授一家吃完饭,大家再见,向南带着张向北和张向西回到家里,已经十一点多钟,老谭夫妇还没有睡,他们在等着张向北和张向西,看到了他们,张向西就爷爷奶奶地叫,谭师母带她去洗澡,张向北和向南,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

    洗完了澡,谭师母让张向西晚上和她睡,张向西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和向南睡。

    向南和谭师母说,外婆,你去睡吧,让她跟着我。

    张向北和向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向南和张向北说着戏剧节筹备的情况,张向北和向南说着,他和小武这次去河南河北山东和宁夏的情况。

    两个人说着话,张向西已经倒在向南的大腿上睡着了。

    人还在外地的时候,张向北怕向南担心,没有告诉她那天晚上,他们在宁夏平罗的那个小镇上发生的事情,回来了,他就可以和她说了,向南听得一惊一乍的,也觉得这个向依云太机灵了。

    “快给我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向南说。

    张向北笑道:“我怎么给你看?”

    “你手机里没有她的照片?”向南问。

    张向北说:“我手机里怎么会有其他女人的照片?哦哦,有一张,她的报名表在我邮箱里,不过,那上面的照片,是她姐姐。”

    “哎呀,你不会连她微信也没有吧?”向南说。

    张向北也想起来了:“微信有,不过我没有看过她的朋友圈。”

    张向北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向依云的微信,还真的有朋友圈,张向北把手机拿给向南,和她说:

    “你自己看看。”

    向南接过手机滑着,向依云的朋友圈里,有风景、有建筑、有转发的鸡汤文,还有一桌桌的酒菜,就是没有自拍,向南看着看着奇怪了,问张向北:

    “你说她长得很好看?”

    张向北点点头:“应该属于好看的类型。”

    “那怎么没有自拍啊?”向南说,“好看的女孩子,都应该有自拍才对。”

    张向北哈哈大笑。

    越是看不到,向南就越是好奇,她摇着张向北的手臂说:“亲爱的,你想想办法,让我看看她嘛。”

    “你是不是取向有问题?”张向北逗她,“要是个帅哥,你这么想看还正常,是个美女,你想看她干嘛,想看美女,你自己照照镜子就可以了。”

    向南嘻嘻笑着:“我就是好奇嘛,亲爱的,你快想想办法。”

    张向北挠了挠头,问:“你真的这么想看?”

    “想。”向南连连点头,“不看我晚上睡不着觉。”

    “好吧,那我和她视频怎么样?”张向北问。

    “可以可以。”向南说。

    张向北拿起手机,点开了向依云的微信,点了视频通话,过了一会,对方同意了,向依云问:

    “老大,吴总前面和我说,你们已经回到杭城了,有什么吩咐?”

    张向北说:“没什么吩咐,就是我女朋友,她想见见你。”

    张向北的腰里,马上被向南捅了一下。

    电话那头,向依云听了张向北这话,也没料到张向北的女朋友,会在边上,她嘻嘻笑着:

    “老大,你女朋友,是对你不放心吧?”

    张向北说:“你自己问她。”

    张向北说着就把电话给了向南,这一下大出电话两头人的意外,猝不及防,向南又不好不接,向依云也没有办法收回刚刚说出的话,两个人出现在镜头里,都有些尴尬,不过马上就好了,向依云叫道:

    “姐姐你真漂亮!”

    向南说:“他也在夸你长得好看,我很好奇,就要看看,没有,没有……”

    向依云笑道:“我知道,姐姐这么漂亮,是应该老大对你不放心才是,怪不得他这么急着要赶回去。”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向南说着调皮了,她说:“给你看看,我们女儿都这么大了。”

    她说着就把镜头转了,对准了张向西,张向西任凭他们怎么吵,她睡得正香。

    镜头转回来,向南问:“怎么样,看到没有?”

    向依云惊奇道:“这真的是你们的女儿?姐姐你已经当妈妈了?看不出来啊,老大也看不出来,是已经当爸爸的人,哎呀,你们南方人,还就是显得年轻。”

    向依云一本正经地说着,张向北和向南,哪里还憋得住,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们一笑,向依云知道他们是在诓她了,她也笑了起来。

1931 平衡大师

    不管怎么样,张向北下午也算是睡过几个小时了,坐到床上,张向北没有睡意,他拿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规划起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明天,小武会和张晨、小芳、谭淑珍和老杨他们,一起来参加这里的国际街头戏剧节的开幕式,在永城待一个晚上,张向北和小武就不回杭城,直接从永城出发去更南的南方,如果回杭城的话,会走冤枉路,他们再出发的时候,还是会经过永城。

    从这里到龙游、衢州,从常山出浙江,进入江西的玉山和上饶,接着他们会横着穿过整个江西、湖南和贵州,抵达云南,云南是他们这次的第一站,云南结束,他们会穿过广西,到广东的海安,过轮渡去海南,海南是他们的第二站。

    从海南结束,回到广东,广东是他们的第三站,广东结束之后,他们就等于把全国所有设施蔬菜的几大产地,和海南这个反季节蔬菜的产地都跑遍了,他们在所有这些地方的办事处和分公司,也会跟着建立起来了。

    他们接着会从韶关进入江西,竖着穿过江西回到浙江,结束他们的南征和北战。

    张向北的房间门被轻轻地打开,向南闪了进来,张向北赶紧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在床头柜上,起身准备去抱向南。

    向南却跳到了床上来,张向北起身,向南上来,两个人的脑袋正好撞到一起,“哎呦”一声,接着笑了起来,赶紧伸手去替对方摸,敷衍了事没摸几下,两个人就急急地抱在一起,亲吻着。

    张向北动手动脚,想继续,向南嘴巴还吻着张向北的嘴巴,头在不停地摇着,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手把张向北不老实的手掰开,张向北还要继续,向南头往后面一仰,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说:

    “不行,不行,我马上要回去,西西会醒来的。”

    “不管她。”张向北说。

    “怎么可能,她醒来看不到我,会哭的,那就糟了。”向南说。

    “你要是走,我也会哭的。”张向北说。

    向南嘻嘻笑着,伸手把张向北的头发抓乱了,和他说:“你是她的哥哥,要懂得让让她,知道了吗,乖。”

    张向北哭丧着脸:“可是,我后天就要走了。”

    “所以啊,我冒着被外公外婆发现的危险,来给你一个安慰奖。”向南说。

    “好吧,聊胜于无。”张向北说。

    “你说什么?”

    向南双眉倒竖,瞪着张向北问,张向北哈地一笑,一把把向南搂到怀里,两个人马上又亲吻起来。

    向南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却发现张向西坐在床上,搂着自己的眼睛,不过没有哭。

    向南赶紧走过去,张向西问:“南南姐姐,你到哪里去了?”

    向南连忙说,我去上厕所了。

    “你骗人,房间里就可以上,你为什么出去了?”张向西指着房间里的洗手间说,向南大窘,只能打着嘻哈说:

    “你管我。”

    张向西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说:“我知道了,我不会批评你的,南南姐姐。”

    向南奇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是去看看北北乖不乖了。”张向西说,“唉,北北也很可怜的,他也是一个人。”

    向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和张向西说:“那我去陪他?”

    张向西点点头,接着马上说:“你抱我一起去。”

    向南伸手一推,把张向西推到床上,“给我老实睡觉”,接着,她自己也爬了上去,抱住了张向西。

    张向西问:“我们不管北北了?”

    “不管了,让他被老鼠背走。”

    “不行的,老鼠会咬北北的。”张向西叫道,“还是让白雪公主,把北北带走吧。”

    张向西说完咯咯笑着,向南问:“你笑什么?”

    “北北被白雪公主带走,南南姐姐,你就没有男朋友了,会不会哭?”张向西问。

    “哭你个头,给我睡。”向南搂紧了张向西,骂道:“人小鬼大,还什么都知道。”

    ……

    这一届的“农夫山泉杯”永城国际街头艺术节,比上一届来的演出团体还要多,这还是向南他们在众多的报名者当中,经过反复挑选的。

    不仅来的演出团体多,永城街头艺术节的名气做了起来,从世界各地赶过来的媒体记者和戏剧爱好者、研究学者也多了起来,永城人感觉到今年的外国人明显比去年多,而且,这些外国人,也已经分布在永城的每个小区每幢楼里。

    去年住在市民家庭旅馆里的,都是国内各地过来的游客,今年是连国外媒体的记者和戏剧爱好者,也住进了家庭旅馆里。

    加上还有向南他们没有邀请,不请自来的很多演出团体,他们到了,也不需要舞台,在街上找块空地就开始演出,还有很多的个人,也来到了这里,他们在街头表演水晶球、驯蛇、魔术、哑剧和杂耍。

    其中有一位来自泰国的女的,她居然就在永城中心商场的天庭里,开始表演起她的高难度节目。

    她先把一根大拇指粗,半米长的木棍竖在地上,接着把一根根的毛竹、木头、棕榈叶的杆子,一根叠一根,横竖横竖地摆上去,摆到了一人多高,居然没有掉下来,这让围观的人大为惊叹。

    她只是表演,也不做介绍,大家都不知道她表演的这个是什么节目,有人叫她平衡大师,还有人叫她静止大师。

    她每天都在永城中心的天庭里表演,来看她表演的记者和观众越来越多,不仅国内外的记者,连国内那些做网络直播的,也都赶过来直播她的节目,整个永城中心商场被挤得水泄不通。

    向南下去的时候,被香香老公看到了,香香老公问向南,要不要把她赶出去?

    “你神经啊,现在是街头戏剧节期间,永城哪里都可以自由表演,街头戏剧节,要的就是这种演出的自由,书记和市长都说了,连市政府大院里,也可以进行表演。”向南说。

    “可人太多了,商户们都在抱怨,说是生意都没有办法做了,门口都被人堵住了。”香香老公说。

    向南来看过她的表演,确实神奇,这个女的,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衣黑裤,打着一双赤脚,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她都仿佛入定一样,动作轻盈而又柔软,眼睛从来不会去看边上的人,只顾自己摆着。

    而那一堆的东西,长短粗细轻重形状不一,她摆的时候,也不挑选,没有什么规律和计划,拿起什么就摆上去,只是,有时候耗时长一点,有时耗时短一点。

    有边上的商户,想恶心恶心她,触触她的霉头,恶作剧地,从自己的店铺里,拿了一根一米五长的叉衣服的叉子放了进去,她拿起来也不以为意,只是把叉子拿在手里,双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叉子的竹竿,接着就放了上去。

    叉子稳稳地叠在那一堆的东西上面,好像是被胶水粘在上面一样,围观的人禁不住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但她对这些掌声充耳不闻,还是继续摆着自己的东西。

    有人说,这个女人好像不呼吸的,因为离得很近,也感觉不到她呼吸的声息,大家认可了这种说法,觉得就是应该不呼吸的人,才可以做到她这个程度,不然,呵一口气,都可能让面前的东西失去平衡,轰然倒塌。

    大家甚至担心商场的空调和自己的掌声,会把她的那些静物吹倒震倒了,所以不是实在太精彩忍不住,大家都不鼓掌,甚至不太敢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她也好像有神力一样,让在场的几百个人,顷刻间屏息静气,好像一个人也不存在。

    这个女的也是自己来的,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只是有麻园岭的人说,她就住在他们那里的一家家庭旅馆里,登记的时候,护照是泰国的,这才传开了。

    有电视台记者,在她表演结束,把那一堆的杂物码放整齐,准备离开的时候过去和她交谈,邀请她去他们电视台表演,她都笑笑,摇了摇头,这就拒绝了。

    向南带着一个泰语翻译,过去和她说,自己是戏剧节组委会的,想了解她的一些基本情况,这样,明年戏剧节的时候,他们可以给她发邀请函,欢迎她再来参加。

    翻译把这些意思都和她说了,她静静地看着向南,向南也看着她,向南感觉到她的眼睛很深很深,深不见底。

    她的嘴唇很薄,轻抿着,始终没有反应,向南心里有些发毛,她问翻译,她会不会不是泰国的?

    这个时候,她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翻译说,她是说谢谢。

    说完谢谢之后,她就再没有继续的举动,不再理睬向南他们,转过身,继续整理着那堆杂物,其实已经整理到最整齐了,她还是会一遍一遍地整理,向南觉得,她好像是在和它们说悄悄话。

    香香老公看到向南愣在那里,笑了一下,他说:

    “南南,怎么,你被她传染了?”

    向南回过神来,笑笑。

    香香老公转身想离开,向南叫住了他,向南说:

    “其他我不担心,人太多了,我担心安全问题,我们应该给她找个更大的场地。”

    向南想了一下,她说:“我去安排一下,把永城体育馆腾出来给她,对了,没移过去之前,你们这里要维持好秩序,不要发生踩踏的事件。”

    香香老公说好,“不过,好像也用不着,到这里的人,都好像着了魔一样,看着看着,就都变成死人了,比死人还轻,走路都没有声音了。”

    向南朝四周看看,果然。

1932 雾球

    每天清晨,向南还是会从小区的后门出去,去江边公园吊嗓子,虽然国际街头戏剧节已经开幕,向南每天很忙,要见太多的人,说太多的话,感觉自己嗓子都有些哑了,但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不能放弃练声,吊嗓子很多时候,是在给嗓子做一次保健操。

    向南他们小区后面的这一段江边,已经是整个江边公园最僻静的地方,但这几天,永城外地人太多,这里在大清早,也变得人多了起来。

    新安江边,每天四五点钟开始浓雾锁江,那种在黄山清凉台或光明顶才能看到的气势磅礴的云海,在这里,你只要站在江边的楼上或马路上,文化广场通往江边的台阶上,彩虹桥或白沙大桥上就可以看到。

    但雾海毕竟不是云海,和云海相比,它显得更加的清秀和婀娜,如果云海有阳刚之气,这雾海就有阴柔之美。

    走到江边,你就更是置身在这样的雾霭里,吸一口,是清凉的,甜丝丝的,“味道有点甜”的可不仅是江水,还有这江雾,行走在这样的雾气缭绕中,给人一种缥缈的感觉,这江边的奇雾,清晨和傍晚的时候最浓,到了上午的九、十点钟和午夜,才开始渐渐散去。

    因此之故,清晨的江边,来感受这江雾的外地人就特别多,在雾中走着走着,就走远了,走偏了。

    向南站在江边的两棵樱花树之间,面朝着江水,身后的人对她来说,也仿佛雾气,她顾自咿咿呀呀或啊啊啊啊着。

    向南站在那里,她感觉到有人坐在附近的石凳上盯着她看,每天都会有这种好奇的人,向南起初一如往常,不以为意,继续练着自己的声,她唱起来的时候,不远处的码头上,捣衣的声音也停止了,向南的声音,被浓雾托着似乎落不下来,飘飘荡荡地朝江中心而去。

    但眼角的余光扫到,这个身影有些面熟,向南转过身,看到盯着她看的,是那个在永城中心商场的中庭,表演平衡术的那个泰国女人。

    向南朝她笑笑,她也朝向南笑笑。

    她还是穿着那身黑色的衣服,只是脚上多了一双木拖鞋,看到她,向南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亲近感,她朝着她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坐到边上再看,向南发现这个女的,实际的年龄比她看起来要大,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但凑近的时候,可以看到她眼角细密的鱼尾纹,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她应该有四十多岁了,皮肤很好,白得近乎透明,这是让她看起来显得年轻的原因。

    两个人一个一句中文也不会说,一个一句泰语也不会讲,没有办法用语言交流,只能是互相微笑,然后示范和模仿。

    其实她也不喜欢和人交流,不喜欢说话,看到向南,她才似乎有了更多的微笑。

    她轻轻地拍了拍向南的手臂,向南惊了一下,她的手臂被她的手触到的时候,向南感觉到她的手很凉,就像是一块冰,凉到会把人灼伤。

    她接着指指自己,然后闭上了眼睛,向南明白了,她这是让她跟着学,向南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睛,好像是没有声息,但向南听到,她是在慢慢用鼻子吸气,只是很慢很慢,那气息细若游丝,好像是自己飘飘渺渺飘进去的,但时间却很长,向南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吸这么长的气。

    接着,她的颈部微微动了一下,双唇轻启,开始慢慢地用嘴巴吐气,向南也没有见过,一个人吐气的时候,可以这样气息均匀而又绵长。

    她睁开眼睛,朝向南微微笑着示意了一下,向南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开始缓慢地吸气,她尽力控制着自己,心里默念着慢一点慢一点,但就是没有办法像她那么缓慢,向南越是想让自己放慢速度,好像就越做不到,向南不禁心里有些急了,气息开始变得有点紊乱。

    她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向南的颈部,很神奇的,就像一个开关突然打开,又像是一个吵嚷着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向南顷刻间就变得气息均匀。

    那两根冰凉的手指在向南的颈部,开始是一上一下分开的,慢慢地并拢,像冰在玻璃上滑动,速度很慢,几乎不易察觉,向南随着她手指的移动轻轻地吸气,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清凉的、甜丝丝的雾气,从她的鼻翼间进入。

    向南感觉自己的肺就像是一个空荡的山谷,源源不断进入的气息,把这个山谷慢慢填满,但并没有给人很臌胀和闷的感觉,而是像一个充满了气体的气球,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变轻飘了,似乎马上就要飞起来,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搭在她颈部的手指停住了,接着轻轻地叩了一下,向南明白了,这是要她开始吐气,她学着她前面的样子,慢慢地吐气,那两根已经并拢的手指慢慢地分开,向南随着她手指的移动轻轻地呼气。

    向南感觉有一扇门,开得越来越大,虽然闭着眼睛,但眼前却越来越明亮,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完全被打开了,自己不是用嘴巴在吐气,而是每一个毛孔都在朝外散发着。

    她觉得自己慢慢地变得透明,慢慢地变得纯粹和洁净了。

    搭在向南颈部的一根手指轻轻地按了一下,这是一个停止的信号,接着又指引着向南开始吸气,然后吐气,向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呼吸中,甚至连她的那两根手指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向南如痴如醉,沉浸在一个美梦里舍不得醒来,等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女人,正温和地看着她微笑。

    向南知道,她这是在教她怎么调整自己的气息,向南说谢谢。

    那女人转过头去,看着眼前的迷雾,目光深入到了雾的深处,好像在寻找着它的源头。

    她们能听到脚下江水汩汩流动的声音,但看不到江面,笑意从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消失,她端坐在那里,开始变得像是一尊雕塑,向南觉得,这时候自己要是再去握她的手,她的手肯定会更加冰凉,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塑那么冰凉。

    但向南不敢伸出手去,她专注的神情让人不敢打扰,就像她在永城中心商场的中庭,顷刻间就可以让几百个人安静下来一样。

    她慢慢抬起胳膊,双手在雾中游动着,就像是两尾鱼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又像是两只白色的蝴蝶,无声地扇动着它们的翅膀,她的手很柔软,动作也很柔软。

    她的双手在雾中不停地游动着,看起来漫不经心,向南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错愕。

    向南看到了一个神奇的景象,在这个女人双手的游动中,她的双手之间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雾球,真的是雾球,圆圆的,半透明的,就像一个水晶球,有保龄球那么大,球中间的雾气还在流动着。

    她捧着这个雾球转过了身,把它递给向南,向南禁不住摊开双手去接,雾球到了向南的手里,停留了一两秒钟就消散了。

    向南看得目瞪口呆,她木讷讷地问:“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句话不用翻译,对方也能明白,但她没有解释,只是朝向南又笑了笑。

    她闭上眼睛,指指向南,向南明白了,这是在教她马上把自己,从刚才的惊讶中抽离出来,向南闭上眼睛,按照她前面教自己的,开始吸气呼气,人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似乎感觉到自己刚刚的惊讶,也变得很遥远。

    向南吸气,呼气,吸气,呼气,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石凳上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向南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站起来朝四周看看,四周都是白色的雾,她早就云深不知处了。

    向南轻轻地叹了口气。

    向南看看手表,已经快八点钟,早过了她每天要离开的时间,但不知为什么,向南今天对这里有些留恋,一时竟不想离开。

    她站在两棵樱花树之间,开始继续练声,向南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气息特别悠长,歌声飘飘荡荡,仿佛可以一直掠过宽阔的江面,抵达对面的山峦。

    向南这才明白,刚刚这个女人在边上,是发现自己练声的时候气息调整有问题,教了自己,向南站在那里,吸气,然后吐气,接着开始咿咿呀呀和啊啊啊啊,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可以一直蜿蜒下去,没有尽头。

    不得不离开了,向南朝四周看看,还是没看到那个身影,向南有些失落,往回走去,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她回想着她刚刚双手制造出来的那个雾球,递给自己,就觉得自己的胸臆间充盈着一种透彻和温和,还有一丝的伤感,不知不觉,向南的眼睛湿润了。

    向南回到家里,没时间了,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赶紧进房间换了衣服。

    回到餐厅,她拿了一个保鲜袋,把外公卖回来的大饼和油条放了进去,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背上包,匆匆就出门去了,走进电梯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匆匆忙忙的举动真是一个罪过。

    向南看着电梯不锈钢厢壁里的自己,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刚刚从另外的一个世界过来。

1933 今天没有来

    向南到了办公室,趁着现在还没有人来,赶紧就给张向北打电话,昨天晚上,向南临睡之前和张向北视频的时候,张向北和小武在贵州的安顺吃宵夜。

    两个人坐在一个大排档,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就像是早餐店煎包子和锅贴的平底锅,下面是炭炉,锅子里热气腾腾的。

    向南叫道:“神经病啊,这么热的天气,你们围着锅子吃,也不怕热死,不怕被烤成葱煎包子和锅贴。”

    张向北和向南说,这叫烙锅,烙饼的烙,牛肉、基围虾、鸡肉和蔬菜,什么都放在这一个锅里,像烙饼那样烙,太好吃了。

    张向北馋她,这可不是普通的平底锅,看到没有,这个锅中间鼓起来,四周凹下去的,这样,油就都往边上流了,菜就不会那么油,还有这个,对对,是豆腐,石屏豆腐,这豆腐有点臭,像臭豆腐,但比臭豆腐嫩。里面不是块,而是豆浆,一口一个,就这样,外脆里嫩。

    “来来,给你也尝尝。”

    张向北夹起一块豆腐,凑近了镜头,朝向南叫道,被向南臭骂回去:“滚!”

    张向北和小武都哈哈大笑。

    张向北用筷子敲着一只碗,和向南说:“你知道这是什么蘸料?”

    向南凑近看看,说:“好像是葱,不对不对,怎么一节一节的,毛竹根?”

    “天才!”张向北夸道,“想象力真丰富,毛竹根都想起来,你以为我们是大熊猫。”

    “那是什么?”向南问。

    “他们这里人叫折耳根。”张向北说,“其实就是鱼腥草。”

    “很难吃,真的很腥,我都快吐了,也就他这个家伙,什么都能吃。”

    小武凑过来,朝向南叫道,向南咯咯笑着:“难吃就好,难吃我就可以睡觉了。”

    “不过,这些很好吃啊,这个虾,你看到没有,都烤的冒油了,太好吃了。”

    小武夹起一只红色的基围虾,诱惑着向南,向南被他们搞得真的有点饿了,向南说:

    “小武叔叔,你跟着这个人,也学坏了。”

    小武和张向北大笑,小武说:“要么我不把他带回来了,云南不是有女儿国吗,我把他扔到女儿国去。”

    “不行不行,还是带回来,我自己来收拾他吧,就不要让他祸害别人了。”向南说。

    向南接着交待:“张向北,吃完宵夜,你们晚上就在安顺住下,不要开夜车了,听到没有?”

    张向北说好好,我知道了。

    “那我睡了,你们吃吧。”向南说。

    “你不再多看看?”张向北问。

    向南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越看越饿。”

    向南说完就把微信给关了。

    电话响了几下,被接起来,向南问:“张向北,老实交待,你们现在在哪里?”

    张向北嘿嘿笑着:“老实交待,我们已经到云南了,现在在曲靖。”

    向南恼了,叫道:“我就知道你们会开夜车!”

    张向北赶紧说:“昨晚吃太撑了,想消化消化,开了三个多小时,油门都没怎么踩,结果就到曲靖了。”

    向南把自己前面在江边碰到的事情和张向北说了,张向北叫道:

    “这么厉害,真是个牛人,可惜,我们出来的太早了,要是迟几天出来,是不是就会看到?”

    向南笑道:“那你们可以早点回来,只要戏剧节没结束,她都可能在这里,我准备这两天把她换到体育馆去,说服她一直表演到戏剧节结束,明年的戏剧节,还要邀请她来,她的节目太受欢迎了,对了,现在网上都是她的视频,你没有看到?”

    “我们跑得像两只疯狗,到了酒店,又累得像狗,哪里有时间上网。”张向北说,向南咯咯地笑着。

    向南桌上的电话响了,她赶紧说:“我要工作了,挂了。”

    “好,我们也要准备出发,曲靖这里,就是蔬菜基地,昆明过来的人也到了。”张向北说。

    向南拿起电话,是丁友松,丁友松和向南说:“体育馆这里说好了,他们把前后的节目调一调,可以每天腾出两点五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够了吗?”

    向南说够了,那个女的,每天正式表演的时间是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有两个半小时,就足够了。

    “那安排什么时间?”丁友松问。

    向南想了一下,她说:“要么从明天开始吧,我想下午她在下面演出的时候,我去问问她,让她自己选一个时间,她时间选好了,我们再把海报贴出去,今天,通知观众也来不及了,他们肯定还是跑到杭城中心来。”

    丁友松说好,那我先回来,下午打电话告诉这里就可以。

    向南“嗯嗯”地点着头。

    每天下午,她一般都是一点钟左右到这里,先是检查那些道具,每天,都有人往那堆东西里增加新的东西,她会把它们在手里都过一遍,然后打着赤脚,一圈一圈地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在冥想。

    她转圈的时候,来的观众就知道了,这是她需要的表演空间。

    观众们都很配合,自动退出圈外,先来的观众还坐下来,围成一圈,用自己的身体,把后面来的观众隔在了他们身后。

    一点钟的时候,向南叫了一位泰语翻译,和她一起下去,下面购物中心的中庭,已经有不少观众等在了这里,虽然那个女人还没有到,他们已经坐成了一个圈,很多观众都不是第一次来,大家都知道,她需要的空间有多大,给她留了出来。

    向南在那里等了十多分钟,那个女的没有来,等待的观众却越来越多,向南看到游国栋也下来了,赶紧和他打了一个招呼,游国栋看到她,朝她走了过来。

    “游教授,怎么就你一个人?”向南没看到徐秀娟和小志小代,问游国栋。

    游国栋说:“徐秀娟带着两个小孩,参加市政府组织的旅游团,去大慈岩和灵栖洞玩了,这两个地方,我从小就爬进爬出的,不想去,不如来看这个表演。”

    “你已经来看过了?”向南问。

    “今天是第三次,太不可思议了,虽然理论上都是可行的,什么东西,都有一个平衡点和支点,但实际上,要找到这个平衡点和支点的难度非常大。

    “你想想,她每往上面再加一根什么的时候,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刚放的这根,下面所有的重心和平衡点都会发生偏移,你都要考虑到,不然就会倒掉,这么复杂的难题,只有计算机才能够解决,没想到竟然有人也可以。”

    游国栋不停地赞叹道。

    “游教授,为什么计算机可以做到,人做起来就难?”向南问。

    “光计算机还不行,还要借助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雷达和各种感应器、传感器等等,可以测量出整个空间的距离,还有风速甚至温度湿度等等,用不了多少年,无人驾驶技术,就可以让一辆自行车,没有人骑着,自己在街上跑。

    “再进一步,可以让一根羽毛一直在天上飞,或做出各种的动作,但所有这些,都是基于计算机大量计算的结果,人怎么可能,要是把这些计算步骤都写出来,那纸都可以堆一房间了。

    “看她的表演,还真的是让人既沮丧又兴奋。”游国栋最后总结。

    “为什么?”向南问。

    “沮丧是说明我们对人自己的了解还太浅薄,就这么一件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我想这个世界,还没有人有能力解释清楚。兴奋是她让我们知道,人还有很多的潜能,根本就没有发掘出来,人的感知能力和潜能,远远超过我们现在的认知范围。”游国栋说。

    向南点点头。

    两个人站在那里说着话,时间已经到了一点半,那个泰国女人还是没有来,等着的观众都焦急起来。

    游国栋看看手表,他说:“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向南问。

    “人都是有自己固定的生物钟的,她每天选择这个时间点表演,一定是这个时间点,是她的感知能力最敏感的时候。”游国栋说,“她今天可能是感冒了,这会影响她的发挥,所以她今天放弃了。”

    “不可能,她今天不可能感冒的。”向南说,现在轮到游国栋问:“你怎么知道?”

    “我早上看到她了,在江边,还和她一起待了一会,发现了一件更加神奇的事情。”向南说。

    游国栋问:“什么事情?”

    向南朝左右看看,这里人多眼杂的,向南说:“我等会和你说。”

    向南看到了香香老公,朝他招招手,香香老公跑了过来,向南和他说:

    “今天不会有表演了,你把这里人都疏散了吧,告诉他们,这个表演,明天移到樟树下的市体育馆去了,具体的时间,让大家等我们海报。”

    香香老公说好。

    向南和游国栋说:“游教授,去我办公室坐坐?”

    游国栋说好。

    向南转身和那位翻译说:“等会可能还要出去,我打你电话?”

    翻译点点头,转身走开了,向南带着游国栋上楼,到了办公室里坐下,向南把早上在江边碰到泰国女人的事情,和游国栋说了,特别说了那个雾球,游国栋惊叹道:

    “这又是一个理论上可行,没想到人还可以完成的事情!”

    向南还和游国栋说了,那女人的手特别凉的事,向南说:“我从来没有碰到过,有人的手这么冰的。”

    游国栋想了一下,他说:“她可能在断食或者辟谷。”

    “什么意思?”向南问。

    “断食是瑜伽的自然疗法之一,就是不断地减食到全断,什么都不吃,每天通过瑜伽调息法、收束法、契合法、唤醒术、觉知冥想等功法,让自己补充气血能量。”游国栋说,“辟谷是我们道家的功法,和瑜伽差不多,也是通过各种采气法,和自我心理暗示来补充能量。

    “断食或者辟谷的人,他的血液循环会减缓,体温也会下降,就像有些动物冬眠的时候一样,所以她的手会特别冷……我知道了,人处于这样状态的时候,身体的各个器官反应都会变得迟钝,冬眠的动物,你就是踢它,它也没有感觉。”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是应该变笨才对?”向南问。

    “她一定是找到了某种方法,在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变迟钝的时候,某一部分变得特别敏感,这才是她断食或者辟谷的原因,对了,冯团长,你把她教你的呼气吐气方法表演一下。”游国栋说。

    向南站起来,表演了一会,游国栋看着不停地点头,等向南表演完,游国栋问她:

    “冯团长,你这样呼吸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向南说有,她把自己的感觉和游国栋说了,游国栋笑道:

    “你要是傍晚多做几次,你可能连晚饭不吃,也不会觉得饿了。”

1934 那姆

    向南心里还是记挂着那个泰国女人,今天到底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没有来演出?早上在江边碰到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当然不会像是游教授说的那样生病了,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向南心里一凛,莫非,她已经走了?

    她似乎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无论她突然地出现,或者突然地消失,不都是太正常的事情吗?

    本来,她就是自己不请自来的,向南那天让她留下资料,明年邀请她来,她当时也没有答应,向南想起她的时候,就想起了特立独行这四个字,她还真的就是特立独行,就是到现在,她的视频在网上已经铺天盖地,也没有人知道更多她的情况。

    那些一个个去邀请她的电视台,包括最喜欢做这种猎奇节目的芒果台和东方台,最后都铩羽而归,她没有接受任何一家电视台的邀请,也没有接受任何一家平面媒体的访问。

    向南坐在那里,有些不安起来,她问游国栋:

    “游教授,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找找她吗?把她的表演场地,挪到体育馆去,我还没有和她说过,就擅自做了决定,”

    游国栋叫道:“好啊,我几次尝试和她交流,都被她的沉默拒绝了。”

    “游教授你懂泰语?”向南问。

    “一般的交流没有问题,我的学生,每届都有从泰国来的,我跟他们学的,说起来你不相信,泰语的发音方式,和徐秀娟他们老家的话很相似。”

    “太好了,那我们不需要翻译了?”向南问。

    “不需要了。”

    向南拿起桌上的电话,打去了房务中心,戏剧节期间,永城所有家庭旅馆的住宿,都是筹委会办公室下面的房务中心负责的。

    向南和对方说:“我是向南,麻烦你帮我查一下,那个在我们购物中心表演的泰国人,住在哪里,听说是住在麻园岭。”

    “是表演平衡术的那个人吗,冯团长?”对方问。

    向南说对。

    “好的,冯团长,我查到了马上告诉你。”

    向南说了一声谢谢,把电话挂了,只不过过了三四分钟,电话响了,向南接了起来,对方说:

    “冯团长,查到了,她不是住在麻园岭,而是住在府西路党校后面的农民房子里,要我把地址发给你吗?”

    “好,马上发给我。”向南说着站起来,和游国栋说:“找到了,游教授我们走。”

    两个人还没有走出办公室,地址发到了向南手机上,她打开看看,明白了。

    党校后面的这几户农民,本来是新安江村的村民,以种菜为主业,现在,他们的菜地已经变成了成片的商品房,新安江村也村改居,变成了新安江街道,他们都变成了居民,就靠着还有一块山林,和街道每年的分红,再加上平时出租房子过日子。

    向南把车停在那户人家门前的空地上,和游教授两个人下了车,房子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一楼的大门敞开着,堂前是一张八仙桌,没有人,但桌子顶上的吊扇,慢慢悠悠地转着。

    向南和游教授走了进去,向南叫着:“有人吗?”

    边上的一扇门打开,走出了房主人,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看到向南愣了一下,问:“你是不是……”

    向南赶紧点头说对,是我。

    不用问,这妇女是看过向南的演出,从当地的电视台和报纸上见过向南,知道她是谁,谁让向南是永城的名人。

    妇女赶紧把堂前的立式空调打开,请他们坐,向南说,我们是来找那个住在你们这里的泰国人的。

    “是不是那个搭积木的?”妇女问。

    向南说对,说她是搭积木的,也对。

    “她好像出去了,我上楼去给你们看看。”妇女转身就走,走到楼梯口又说:“饮水机里的水你们自己倒。”

    向南笑着说谢谢。

    她走去饮水机那里,从下面柜子里拿出一次性的杯子,给游教授和自己倒了两杯水回来,她把水放在八仙桌上,反身走过去把大门关上,堂前骤然暗了下来,她又把灯打开,把吊扇关了,这才走回来,和游国栋两个人,在八仙桌的两边坐下。

    那妇女下来了,和他们说不在,人不在房间里,还没有回来。

    “她还住在这里,没有退房?”向南问。

    妇女说没有。

    “那你知道,她可能去哪里了吗?”

    “肯定是后面山上,要是早上,就是去江边,不会去其他地方的。”妇女说,“她在这里,又没有其他的熟人,你们是第一个来找她的,在这里等等,她就回来的。”

    “她住在这里,你们相处的好吗?”向南问。

    “好,她人很好的,就是有点怪,神仙一样的。”妇女说。

    “怎么怪了?”游国栋问。

    妇女笑了起来,用手轻拍了拍八仙桌说:

    “我们叫她一起吃饭,她都不吃的,就墙脚那个冰箱里,放着一袋黄瓜,她每天就吃两根黄瓜,多也不吃,也是怪了,你们说说,这么大的人,一天就靠吃两根黄瓜,怎么还可以活的?”

    向南和游国栋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看样子游国栋猜得没错,她就是在断食或者辟谷。

    向南他们等了二十几分钟,那个泰国女人回来了,推门进来,看到他们一愣,然后朝他们笑笑。

    向南看到她,也有些诧异,她看到她今天的打扮有些出乎意料,穿着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黑色的t恤,脚上是一双旅游鞋,最不同的是,她今天脸色红润,不再是那种白到有些苍白和透明的脸色,这让她看上去,又显得更加年轻和活泼了。

    她走过来,在八仙桌的另外一边坐下,这样,四个人就各占据了桌子的一方,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向南的手,向南感觉到她的手很软,也不再那么凉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习惯的原因。

    游国栋做了自我介绍,虽然向南和她互相认识,游国栋还是介绍了向南,她合掌朝游国栋和向南分别示意了一下,又和游国栋说了什么,游国栋和向南说,她说她叫那姆,刚刚去爬山了,对不起,让我们久等了。

    向南赶紧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向南发现,那姆今天好像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怎么说呢,就是更加世俗了,而不再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独自存在在她自己世界的样子,话也多了起来,也愿意和人交流了。

    向南问那姆,今天怎么没有去演出?

    那姆和她说,我今天喝牛奶吃面包了,这里的面包很好吃。

    那姆说着的时候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天真,好像喝牛奶吃面包,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不仅向南好奇,游国栋也好奇了,问那姆,喝牛奶和吃面包,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姆和他们解释,自己每个表演周期之前,都会开始节食,每天只吃一点点的蔬菜和水果,这样人才会特别的清醒,但表演几天后,身体会吃不消,毕竟表演是很耗费体力了,她就会停一天,休息休息,喝点牛奶,吃点面包补充自己的体力。

    那姆说着笑了起来,她说,这个地方太好了,周围都是大山,在山里调息,是最能够养精神的,还有在江边,这里的江水太清澈了。

    那姆说着的时候,向南就想起来了,当自己按照那姆教自己的吐纳法呼吸,江雾充满自己体内的时候,自己确实也有一种充盈的感觉,就像游教授说的,连饿感都会消失。

    向南和那姆说,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那姆朝向南合掌谢谢,她说不行,一天也就这些牛奶和面包就够了,吃多的不仅会吐,还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消化不了,那就没有办法演出了。

    “她的胃和整个消化系统会接受不了。”游国栋和向南说,“不管是减还是增加,都需要一个过程,就像太虚弱的人不能突然大补一样。”

    向南明白了,不再勉强。

    向南和那姆说,明天开始,把她的演出,搬到体育馆去,有人明天上午会来接她,先去看看场地,把她搬到体育馆去表演,主要是她的节目太受欢迎了,看的人太多,在商场里,会有安全方面的顾虑。

    那姆说,她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的人喜欢她的表演,他们都太可爱了,也谢谢向南。

    向南问她,表演的时间最好是定在什么时间?

    那姆说,那就下午一点到三点钟。

    向南看得出来,和所有的表演者一样,那姆还是很高兴自己的表演,会有那么多的人看,会受到大家的欢迎,没有表演者会拒绝掌声的,不然,他就不会表演了,表演本身就是抒发和倾诉,而抒发和倾诉,都是需要有接受的对象的。

    向南问那姆,为什么你不接受那些电视台的邀请,不接受记者的采访,如果那样的话,就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你的演出,了解你的演出了。

    那姆摇了摇头说不行,接着就低下头沉默了。

    过了一会,那姆抬起头,和向南他们说,她十七岁的时候,被一个英国人带到了伦敦,在伦敦进行表演,也上过电视和报纸,演出很受欢迎,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演出,应观众要求,晚上还要演出。

    结果,没有多长时间就搞砸了,没上台她就开始紧张,上了台就失误连连,下面嘘声一片,到后来,终于连台都上不了了,她从伦敦回到泰国,回到自己的村里,调养了六年多将近七年,才慢慢恢复了原来的能力,这次,是她从伦敦之后,第一次出国表演。

    那姆看着向南说,游国栋在边上翻译:

    “我不能和外界接触太多,那样,自己的想法就会多,各种**也会被激发出来,人会安静不下来,我就听不到我自己的内心和我说的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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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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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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