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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59 看到我自己

    张向北和向依云回到了村委会,二皮和马头芹都在等张向北。

    中午的时候,张向北和向依云去了老焦家里,老焦不是搞了几个菜,而是搞上了一大桌的菜,也不是老焦在搞,而是他老婆忙了一个上午,那个时候,老焦和向依云,正一家家地在跑呢。

    有菜,就肯定要喝酒,在农村就是这样,只要一喝上酒,天大的事情也可以放到一边,喝了再说。

    好在张向北不是村里人,他还记得自己和马头芹约好,下午要去县城订铝合金的橱窗,要开车。

    “有什么关系,我可是听说了,刘县长是给了你免死金牌的,在我们临夏,你喝了酒开车算什么,抓到也是给刘县长一个电话的事情,就是那个那个被抓到了,也会被放过,对吧?”庞双喜说。

    他说的那个那个,在座的男的都知道,向依云不明白,问,什么是那个那个?

    几个男人嘻嘻哈哈地笑,庞双喜说:“向总,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其实,向依云也是揣着清楚装糊涂,她可是给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做助理出身,笑话,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几个男人暧昧地笑着什么,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那个是什么,做房地产的,可是豪放得很。

    向依云悄声问张向北:“你知道?”

    张向北的脸有点红,他也老老实实悄声说:“我听过猪叫,不过没见过猪跑,也没吃过猪肉。”

    向依云嘻嘻一笑,满意了,说:“这还差不多,没看错你。”

    张向北大笑,他说:“万一看错了呢,那吃过猪肉的,抹了抹嘴上的油,也会装作是没吃过。”

    “去!”向依云说着,用胳膊肘叩了一下张向北的胳膊肘。

    两个人在说笑,其他的人听着他们在说什么猪肉和猪跑的,也装作是没有听到,顾自己喝酒,不过从向依云这一个“去”,和她胳膊肘轻轻的一叩,知道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张向北转过头,看到庞双喜正看着自己,一脸的坏笑,张向北这才想起他刚刚的话,说:

    “酒驾被抓住,你让我去找县长?这种电话我好意思打?”

    “不就是订个铝合金的橱窗吗,明天再去也可以,或者,有没有图纸?把图纸交给我,明天我去订了再过来。”庞双喜说。

    这样其实也是可以的,铝合金的橱窗有多大的制作难度,有图纸照做都能做错的,差不多也可以关店门了。

    但张向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忌惮那个目光咄咄逼人的马头芹,觉得和她约好的事情,自己要是变了卦,她那水龙头一开,不知道叽叽呱呱又会出来多少的话。

    自己居然会害怕一个丫头片子,张向北自己也觉得很好笑。

    推脱再三,还约定了下次一定放开喝,一醉方休,庞双喜他们几个,这才放过了张向北,让他和向依云一起喝可乐、吃饭。

    张向北和向依云吃饱告辞的时候,其他的几个人还正喝在兴头上。

    “完了,这下午半天全废了,什么事也别想做了。”走在路上,向依云和张向北说。

    张向北说:“你要不要买什么东西?或者,你和我们一起去县城。”

    向依云想了想说:“算了,也没有什么需要买的,我还是在家里,和银川那边开几个线上会,这里看样子一下还回不去,郭成来那边我要交待一下,还有冯胜宽这里,我要让他尽快安排个人出来能替他,他可以过来跟全程,接下去的村,不可能还是我们跑,要交给他。”

    张向北说好。

    “晚上我做鱼和手抓,记得回来吃晚饭。”向依云交待说,张向北还是说好。

    张向北和向依云回到了村委会,看到马头芹正站在一架梯子顶上,在村委会一二楼之间的高处墙上写标语,写的是“齐心协力,建设崭新的碾子沟。”

    二皮正帮马头芹扶着梯子,他们进去的时候,听到马头芹正在骂二皮:

    “让你扶好梯子你晃什么?信不信我把这桶油漆倒你身上,让你的灰西装变成红西装?”

    “**毛,是这个破梯子在晃,不是我在晃,真啰嗦,不来扶了,老子不伺候你。”二皮回骂。

    “你走开试试,信不信我一刷子扔你背上?”马头芹说。

    二皮的背上,吃过她一订书机,吃订书机还是小事,这要是吃一刷子,那自己的西装背上,就会出现一个红色的油漆班,就像是被枪打出的窟窿,那这西装就算是完了,二皮因此,虽然嘴里骂骂咧咧,还就是不敢走开。

    张向北和向依云看着好笑,两个人抬头看看,马头芹已经写到了“设”字,她的字写得还真是不错。

    张向北招呼马头芹:“下来,我们走了。”

    马头芹问:“不能等我写完?”

    “明天再接着写。”张向北说。

    “好吧,你是老大,听你的。”马头芹说着,拿着油漆桶和刷子从梯子上下来,二皮赶紧伸手接过了油漆桶。

    “把盖子盖紧。”马头芹说。

    二皮说知道。

    马头芹接着把刷子交给二皮,交待他:“找个破碗,把刷子用水浸起来,硬掉就不能用了。”

    二皮拿着刷子问张向北:“我接下来干什么?”

    “厕所打扫完了?”张向北问。

    “我已经检查过了,打扫得还算是干净,可以过关了。”二皮还没有说,马头芹插话说,“这流氓打扫厕所还行,以后每天要坚持。”

    张向北和向依云大笑,二皮拿眼瞪着马头芹,不过没有回嘴,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回一句,马头芹肯定有十句在等着他,况且,她这话,也算是在表扬他吧?

    张向北和二皮说:

    “接下去,你去村里,把角落里的那些垃圾都清清走,还有,把路上的那些猪和牛的大便也清理掉。”

    “去村里打扫?”二皮问。

    “哈哈,你还不明白,这就是把你这个流氓,在村里游街示众,告诉大家,你在接受劳动改造。”马头芹说。

    “真难听,你就不会往好里说,这是在告诉大家,二皮已经改过自新,从此在村里要崛起了。”向依云打了一下马头芹。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张向北和二皮说,“这活你一天也干不完,每天这里没事的时候,过去干一点就可以,对了,还给你一个权利,要是再有人乱倒垃圾,你可以管,晚上我让老焦出个村规民约,以后乱倒垃圾的要罚款。”

    一听说让他管人,还可以罚人家的款,二皮高兴了,他说好,我知道了,我现在是不是就是副村长了?

    “算是吧。”张向北说。

    “副村长?”马头芹看看二皮,指了指上面说,“别忘了,副村长,明天上午先来帮我扶梯子,把这里写完,你要是听话的话,我会帮你做一个红袖箍,上面画上‘副村长’三个字。”

    二皮喜笑颜开,连忙说好好,“我肯定帮你扶好,你要是从上面掉下来,我就把你抱住。”

    “滚!”马头芹柳眉倒竖,大骂一声,张向北和向依云大笑。

    张向北带着马头芹去了县里,找到一家做铝合金门窗的店,把两个铝合金的橱窗订下去,交了定金,约定三天时间做完,由他们把橱窗送去村里安装。

    两个人接着去超市,买了很多绘画用的纸和颜料、笔,张向北还买了六个大垃圾桶,说是放到村里,让大家以后把垃圾都倒在垃圾桶里。

    “你把这个放村里?”马头芹问。

    张向北说对,暂时用一下,以后我们要订一批。

    “我敢保证,你这个放到了村里,大家还是把垃圾倒在墙脚,把这桶拿回家里去了。”马头芹说。

    “没关系,刚开始不习惯把垃圾倒桶里也正常,关键我们要坚持,坚持下去,大家慢慢就会习惯的。”张向北说。

    “好吧,你对我村的村民素质,比我有信心。”马头芹叹了口气说。

    张向北大笑,说:“你上午不是还说我小看了你们村的人,现在你自己小看了?”

    “那是两码事,懂了吗?”马头芹白了他一眼。

    两个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张向北直接把车开进了村,让马头芹去帮他找下二皮。

    过了一会,二皮过来了,张向北让二皮把垃圾桶卸下车,放在村子里。

    二皮问放在哪里,张向北说,哪里垃圾最多,就是大家最喜欢倒垃圾的地方,你把垃圾桶放那里。

    张向北开着车回到村委会,看到庞双喜的摩托车不见了,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走去向依云的房间,她正在做菜,张向北问:

    “下午没干什么?”

    “我干了,不过都是我们自己公司的事。”向依云说,“他们几个,喝到三点多钟才结束,喝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还能干什么?”

    “老庞还骑摩托回去?”张向北问。

    “刚上去就摔了一跤,不过起来照样骑,没事,穷地方的人胆子都大,命不值钱,像你这样的,没被他们笑话就算不错了。”向依云笑着说。

    张向北也笑笑,他看到桌上一大盆手抓羊肉和鱼都已经做好,向依云在炒青菜,手抓羊肉看上去很诱人,张向北伸手就想去抓,向依云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同时朝脸盆架上甩甩头:

    “洗手。”

    张向北咧了咧嘴,走过去,脸盆架上一盆清水已经放好,张向北洗了洗手,回到桌上抓了一块羊肉,边吃边看向依云炒菜,嘴里不住地说:

    “好吃,好吃,这羊肉好吃。”

    “当然,东乡的羊肉,这还是冰箱里放过的,要是新鲜的,还要好吃。”向依云说。

    青菜炒好,摆上了桌,向依云拿出一瓶酒,和张向北说:“中午已经馋死了吧?晚上喝点,我陪你。”

    “有鱼有羊,那就是一个鲜字,当然要喝点。”张向北说,“不过,我还真的没有馋,我没有酒瘾。”

    “谁信,是总有酒喝,酒喝得太多,瘾还没有上来,就喝上了吧?”向依云笑道。

    张向北想想,可能还真的是这样,自己去下面公司的时候,每天下面人肯定会准备好酒,而在杭城就更加,以前是晚上下班,顾工老是来找他,现在是他老是走去顾工那里,不为其他,就因为顾工那里有个操作间,做吃的方便,只要他去,顾工就总是有美食和佳肴,让他喝一点。

    向依云用指甲在酒瓶上横着划了一下,和张向北说:“我三两,你七两。”

    张向北说好。

    约定之后,向依云每次给两个人倒酒,自己都是张向北的一半,直到把一瓶酒倒完。

    两个人边吃边喝边聊,说到了马头芹,张向北感慨道:

    “这小姑娘可惜了,她其实很聪明的,可惜没有上过大学,要是上了大学,她就可以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向依云不响,过了一会,她说:“你不知道,大学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奢侈品。”

    “什么意思?”张向北说。

    “就这个地方,就他们那个家,你以为马头芹就算是考上大学,他们家里供得起让她读完四年?”向依云看着张向北问。

    张向北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凡是没读过大学的,应该都是没考上的。

    向依云叹了口气,接着说:

    “她要是个男孩子,说不定家里还会倾家荡产也要供她读完大学,她是女孩,你知不知道,在很多地方,女孩子别说是大学,家里连供你读完高中都是奢侈,都会被别人说,认为不划算。

    “这些地方的女孩子,她们读高中的时候,自己都有一种负罪感,觉得自己应该做的,是想办法尽早出去打工,好让弟弟可以有钱念大学。”

    张向北心里一动,很多在自己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想到在很多人,会是选择题,父母有父母的选择,那就是必须选择让女儿还是儿子去上大学,这些被选择的女儿,没有选择改变自己命运的权利,他们只能选择接受还是怨恨。

    张向北看了看向依云,问:“你在说的,是你自己吧?”

    向依云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杯子和张向北碰了碰,放下杯子的时候,向依云说:

    “我其实很有把握的。”

    “什么?”张向北问。

    “我其实很有把握,知道自己只要去考了,很顶尖的大学,北大清华这些不一定考得上,但能考上的,也不会差,我连报名参加考试都没有报,去考了,上了线,结果不能读,你说,是不是会更加痛苦?

    “我把自己决定不参加高考的决定和我班主任说了,她很吃惊,也了解我的情况,她问我,要不要她去和我爸妈说说?我拉住了她,没有让她去,她坚持要去,我最后说了一句话,让她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你知道是什么吗?”

    向依云问,张向北摇了摇头。

    “我和她说,何必让爸妈以后看到我的时候,心里有愧,觉得对不起我,何必把这种痛苦强加给他们。”向依云说,“真的,我爸妈能让我读完高中,我就已经很感激他们了,很多人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我从学校回到家,我爸妈没有问我为什么回家,我也没有说,我们大家,谁也没有提起高考的事情,好像把这事给忘记了,但我知道,我爸妈肯定是松了口气。”

    向依云抬起头看着张向北,苦涩地笑着,问:

    “你看到马头芹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张向北问。

    “我看到了我自己。”向依云说。

2160 一个人搅乱的清晨 (谢谢万古长青闫大帝!)

    第二天一大早,张向北还在睡觉,就有人敲他的窗户,叫着:

    “张大哥,张大哥。”

    张向北听出来是二皮,他躺在床上,眼睛都没有睁开,问:“干嘛?”

    “出大事情了,你快出来。”二皮说。

    张向北一听,赶紧从床上翻身起来,穿上裤子,连外面的衬衫都没有穿,只穿着一件圆领t恤,走过去打开门,问:

    “出什么事了?”

    “那些垃圾桶,一个都不见了,都被偷走了。”二皮说。

    张向北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看样子还是马头芹对他们村的人了解,她昨天就已经预言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张向北看看手表,才六点多钟,他问二皮:“你这么早起来干嘛?”

    “我去埋伏啊。”二皮说,“这些家伙最喜欢大清早出来倒垃圾了,我准备躲在一旁看,等他们倒的时候抓住他们,人赃俱获,罚到他们跪地喊我爷爷。”

    张向北哭笑不得,看样子自己任命他去管倒垃圾是任命错了,光这一项,这么一点鸡毛权力,这家伙可能就会搞得全村鸡飞狗跳。

    “张大哥,我掐指一算,基本算出是哪几户人家会偷垃圾桶,要不要我一家家上门去搜?”二皮问。

    张向北吓了一跳,赶紧说:“不要不要,二皮,你先回去,这事你不用管了,等会等焦主任和庞书记来,我和他们商量了再说。”

    二皮大失所望,顿时泄了气,他在来的路上,本来都已经想好了,只要张向北一声令下,他就杀回村里,一脚一脚把门踢开,特别是那些老公在外地打工,现在人还在床上的那几个懒婆娘,他踢门进去之后,就要把她们堵在床上问她们,有没有偷垃圾桶。

    “那些还乱倒垃圾的呢,抓不抓?”二皮问。

    张向北连忙说:“不抓,不抓,现在垃圾桶都没有了,人家当然还是要倒在原来地方,对不对?还有,这事你也不用管了,你只管清垃圾就是。”

    “**毛,那我这个副村长还有什么用?”二皮骂道。

    张向北苦笑连连,想不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二皮当了真,自己有什么权利跑到这里来任命什么副村长?

    但二皮现在在兴头上,还不能太打击他,打击得太厉害,这家伙可能就撂挑子不干了,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

    张向北硬着头皮和二皮说:“你看看,你现在也是干部了,干部是干什么的?动嘴不动手的,你见过庞书记下地干活吗,对不对?还有,怎么才能当好干部,就是要多开会,屁大点事也要开会研究研究,像垃圾桶被人偷了这种大事,我们还不要反复开会,反复研究?”

    二皮将信将疑,问:“那什么时候开会研究?”

    “要等焦主任和庞书记都在场啊,所以你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就是违反了组织纪律,知道了吗?”张向北说。

    “**毛,那我走过去,看到他们在倒,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二皮说。

    “对对,就这样,你回去吧。”

    二皮转身往回走,刚走下台阶又转过身,问:“今天是不是发工资了?”

    这个倒是确定的,张向北昨天已经和马大木说过,张向北说对:“等下等马会计上班,你找他去领昨天的工资。”

    “好吧,我去马大木家门口守着,他来上班,我就跟他过来。”二货转身往外面走。

    张向北转身回去,看到向依云斜靠在门上看着他,嘻嘻地笑着,她是在自己那边,听到了二皮的叫声,说是出了大事,也起来了,走过了布的这边,听到张向北和二皮的对话,知道了原委,在里面笑个不停。

    她不想和二皮打照面,特别是从张向北的房门出来被二皮看到,她就没有出来,等到二皮走了,她才走到门口。

    “结果还是被他赖上了,是不是?”向依云问。

    张向北挠了挠头:“麻烦,真是麻烦。”

    向依云大笑:“活该,你自找的。”

    张向北苦笑着摇了摇头。

    向依云说:“不过,二皮这人可以用啊,积极性这么高,真的任命他当个卫生监督员,他说不定还真的能把村里的卫生管得好好的,你想想,谁要是乱倒垃圾,二皮就找上门去,是不是烦不胜烦?不如干脆不倒了。”

    “对啊,以毒攻毒,这招可以用。”张向北叫道,“等下就和老焦老庞商量商量。”

    “不睡了吧?”向依云问。

    “哪里还睡得着。”张向北说。

    “早上想吃什么,我来做。”向依云说。

    “粥,可以吗?”

    “是不是还要咸鸭蛋和榨菜?”

    张向北连连点头,说:“哪里来的咸鸭蛋?我没看到冰箱里有咸鸭蛋。”

    向依云笑道:“你才看过几次冰箱,不知道冰箱是会变化的?再说,咸鸭蛋有必要放冰箱里吗?”

    张向北嘿嘿地笑着。

    七点多钟的时候,马头芹来了,二皮还没有到,马头芹一个人爬到了梯子上,继续去写昨天没有写完的标语,向依云看到,赶紧就过去帮她扶着梯子,那木头的梯子实在是太破旧了。

    两个人一个在梯子上,一个在梯子下面,聊着天。

    八点钟没到,马头芹写完了字,去清洗刷子,向依云看到马大木苦着脸,提着手提包从大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二皮,向依云和马大木打招呼:

    “马会计,这么早?”

    马大木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一大早就被这家伙缠上了,要领工资。”

    向依云大笑,二皮叫道:“马大木,你又不是女的,有什么好缠的,我就是在你家门口等你,又没有催你,你老婆那么小气,在吃早饭都不叫我。”

    马大木骂:“你他妈的那是等吗,有等人坐在我家门槛上等的?我去上个茅厕,进出都要被你问,什么时候可以领钱啊?”

    张向北从房间里出来,听到马大木的话也是大笑,赶紧朝他拱了拱手,意思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给你惹的麻烦。

    到了这里,二皮急着要领钱,马大木故意不急,连办公室也没去,他站着和张向北向依云聊天,三个人欣赏着马头芹刚写完的标语,赞美着。

    二皮站在边上才站了一会,马头芹洗完笔回来了,看到二皮,骂道:“让你来扶梯子,你人呢?字写完了你才来?”

    二皮一看到马头芹,头皮都紧了,嗫嚅着:“我去找马大木了。”

    “大清早的,你找马叔干嘛?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想领工资,你脑子里怎么只有钱?工作都没有做,有什么工资?”

    二皮狡辩说:“我领的是昨天的工资,张大哥答应我的。”

    “谁答应你也一样。”马头芹说,“你今天要先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知道了吗?要是今天不老实,你就会被开除,被开除的人,是要扣工资的,知不知道?钱都发给了你,拿什么扣?唉,也难怪,你这个流氓没打过工,不知道打工的规矩。”

    张向北向依云和马大木三个人都站在那里,看着马头芹斗二皮,二皮被马头芹的抢白,说得心里有些忐忑,马头芹继续骂:

    “梯子没有来扶,到了这里,厕所有没有去检查?快点去,把今天的厕所卫生打扫了,再过来领昨天的工资。”

    二皮“噢”了一声,也不和张向北打招呼,就跑进张向北的房间,把那身西装脱了,挂好,还是穿着里面都是破洞的汗衫和短裤,不过,短裤不再是昨天有破洞的那条,赶紧就往厕所跑。

    这里的几个人再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向依云说:

    “马头芹,你大概是二皮第二怕的人了。”

    老焦骑着自行车,后面驮着李胜峰到了,几乎同时,庞双喜也到了,向依云和他们说,是不是把通往二楼的木条都拆了,把二楼拿出来用,把隔壁这间教室的东西,都搬到楼上去,这间也腾出来当办公室。

    “可以可以。”庞双喜说,“本来是这里晚上没人,怕小孩子跑上去,连大小便都拉楼上,现在你们在这里,当然可以打开,等下就让二皮把它拆了,把东西都搬到楼上去,我们还是继续我们的分工,你看可以吗,张总?”

    张向北看看手表说好,我们先开个公司的例会,马上过来。

    庞双喜点点头。

    庞双喜他们几个去办公室,张向北和向依云走回自己的房间,两个人在写字台前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上公司的会议室,开始开会。

    会议正进行着,吴欢和其他人都看到张向北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身上穿着都是破洞汗衫的男人,贼头贼脑地朝镜头里张望,被张向北一把推开,这人走开,穿上西装出去了,吴欢问:

    “张总,这是谁呀?怎么在你房间?”

    张向北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向依云大笑,和吴欢他们说:“这是一个传奇。”

    二皮走进了村委会办公室,庞双喜问:“你来干嘛?”

    “**毛,我又不找你,我来领工资。”二皮说。

    马大木拿过自己的手提包,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一张领款单,让二皮签字,二皮认认真真地签了字。

    马大木接着从包里拿出大大小小一沓钱,从里面拿出一张五十元和一张十元,交给了二皮。

    二皮一直看着马大木,他问:“这钱一直就在你包里?”

    马大木白了他一眼:“不在我包里,还会在你包里?”

    “**毛,在你包里,我在你家里的时候你不给我,要我跟到这里来?”二皮问。

    马大木“哼”了一声,斜睨着二皮反问:“这能一样吗?在家里给你钱,算什么,我借你的?到了这里给你,这才是工资,你懂不懂?”

    庞双喜和李胜峰大笑,老焦摇了摇头。

    马大木说:“二皮,你现在混得比我还好了,我的补贴只有你三分之一,还他妈的一直拖欠着。”

    二皮嘿嘿地笑。

    庞双喜说:“二皮,你的收入已经赶上我了。”

    “**毛。”二皮朝他翻了一下眼睛,“让你去扫厕所,你会不会去干,去村里扫猪屎,你去不去?你有种现在就去,我这工资给你。你这个**毛,也就会翘着二郎腿,一天到晚说研究研究,商量商量。”

    “反了啊,二皮,是不是觉得有人给你撑腰了?”庞双喜骂道。

    李胜峰大笑:“骂得好,骂得好,二皮,你这几句骂得好,我挺你。”

    庞双喜朝李胜峰瞪着眼,老焦嗬嗬笑着:

    “二皮,厕所打扫得不错,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好好干,这样下去,你自己挣着工资,吃穿都不愁了是不是?”

    “我知道了,谢谢叔。”二皮和老焦说。

    马大木看了看庞双喜,和大家说:“现在在村里,二皮有两个怕的人了,一个是双喜,还有一个是张总。”

    “**毛!”二皮骂道,“这庞双喜,我是真怕,他就是一个小人,真的是会打击报复你,那张大哥,我是佩服,这能一样吗?”

    庞双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二皮赶紧逃了出去,其他的三个人哈哈大笑。

    二皮头伸进张向北的房间,朝里面看,张向北已经开完了会,在看报表,看到二皮探头探脑的,张向北问:

    “二皮,干嘛?”

    “什么时候开会研究啊?”二皮问。

    “研究什么?”张向北问。

    “倒垃圾的抓不抓啊。”二皮说。

    张向北早就把这事给忘记了,二皮一说他才想起来,张向北站起来,走过去和二皮说:

    “这个我等下叫你,再和你说,你先去把到二楼的那道门拆开,把隔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搬楼上去,把隔壁打扫一下,你今天就干这些吧。”

    二皮说好,他走进来,脱掉了裤子和西装,挂好,转身要走,张向北叫住了他。

    张向北从衣橱里,找出自己的一条牛仔裤和一件牛仔衬衣,给了二皮说:

    “这个送给你了,你穿大了点,但穿着干活没事,这里是村委会,你这样短裤和破汗衫干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从旧社会穿越过来的。”

    二皮接过了牛仔裤和衬衣,嘿嘿笑着,他从张向北身边进了门,把它们放在椅子上,还是穿着短裤和破汗衫出去,张向北叫住了他,和他说:

    “这些送给你了。”

    “我知道。”

    “那怎么还不穿上?”张向北问。

    “舍不得穿,你这样大老板的一件衣服一条裤子,肯定比我一套西装都贵。”二皮说着就跑开了。

    向依云从布那边过来,笑着说:“又碰壁了吧?看到没有,二皮都比你明白,别以为他不识货,你还想让他穿着名牌去扫厕所?”

    张向北摇摇头,叹了口气。

    “别烦恼了,今天冯胜宽会过来,他让他给二皮带两套‘宅鲜送’的工作服过来。”向依云说。

2161 副村级的卫生值日 ( 谢谢半夜三点多!)

    这一天他们还是延续昨天的工作,分成了三组,不,是四组,原来是庞双喜和张向北一起给那些人在外地的村民打电话,今天庞双喜一个人打就可以,张向北和马头芹,去准备橱窗里的宣传材料。

    和昨天不同的是,他们今天把整个任务做了划分,全村五百八十二户人家,昨天已经落实了四十三户,还有五百三十九户,减去老焦、李胜峰和马大木三户,再加上二皮和周艳他们家,一共还有五百三十四户,要在五天之内全部落实,一天最少要落实一百一十户。

    庞双喜说,今天瞄准一百三十户的目标,先紧后宽,后面就有余地,同时,已经签字的人家越多,就会给那些还在犹豫的钉子户,增加更大的压力。

    “到最后,必须给他们下最后通牒,爱签不签,现在不签,以后再想加入,我们就不接收了,让他们就一直单干好了,公司所有的设施和福利,他们都不能享受,连超市都不许进来,买一包盐,都给我跑二十几里地,去乡里买,我就不相信,还治不了他们。”

    庞双喜说着看了看老焦,和他说:“白脸你唱,黑脸我来唱,我又不是你们村里人,我不怕得罪他们。”

    张向北和他们说到了昨晚新放的垃圾桶,已经被人全部偷光。

    “一帮刁民!”庞双喜骂了一声,走到门口喊:“小马,小马,马头芹!”

    马头芹跑了过来,庞双喜和她说:“你马上写一个告示,让偷垃圾桶的,主动交出来,要是不交,我自己去每家搜,搜到整死他们。”

    “整死他们也写进去?”马头芹问。

    “写写,就这样写,我就不信我整不死他们。”庞双喜说,“别说张总你们,这村里我都不爱去,这些人把整个村,搞得就像是猪圈鸡窝,他们就喜欢在猪圈里生活,村规民约十几年前就订了,爱护环境讲卫生,早就写在里面,他们就当是耳边风。”

    “庞书记,这个好像不太好吧?”马头芹说。

    “什么不好?”庞双喜问。

    “我是说把整死他们也写进告示里,这要是有人把告示拍了照,发到网上,我们村马上会出名的,网上那些人,可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只看我们写了什么。”马头芹说。

    庞双喜一愣,看了看其他的人,笑道:“你们别说,还真的会这样,还是小马考虑的周到,这个名,我们可不敢出。”

    “一上了网,那你就不是庞双喜,马上会变成庞整死了。”李胜峰说,其他的人都笑了出来。

    张向北说:“可以写明垃圾桶是公物,任何人不能随意占为私有,拿去的人,请他们晚上十二点之前,把垃圾桶放回到原来的地方……”

    “没用,没用。”张向北还没有说完,庞双喜马上甩着手打断他,说:“一帮刁民,你这样和风细雨,对他们来说屁用没有。”

    张向北继续说:“同时宣布二皮为村里的卫生监督员,从明天开始,就由他负责保管所有的垃圾桶和随意倾倒垃圾的行为。”

    “二皮?那怎么行?不行不行,这王八蛋能干什么事?这太有损我们村委会的形象了。”庞双喜马上说。

    “有用,有用,我认为这一招有用。”马大木说,他刚刚才吃过二皮的苦头,深有体会,他说:“二皮要是堵上门,比我们在坐的任何人都管用,谁愿意因为偷一个垃圾桶,或者乱倒垃圾,把二皮招惹上门,坐在你家门槛上堵着你?”

    李胜峰和老焦眼睛一亮,他们也觉得这一招能管用,老焦说:“这样,也算是把二皮的缠功,用到了正道上,我觉得可以。”

    庞双喜想想马大木的话也有道理,他挠了挠头说:“要么我们死马当活马医,这样试试?”

    其他的人点头,庞双喜和马头芹说:“就按张总的意思写。”

    马头芹说好。

    要改变村容村貌,禁止乱倒垃圾之外,还有一个急需要解决的,就是满村的猪屎牛屎羊粪和鸡大便,村委会要求过几次,这些家禽家畜不能放养,要村民圈养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但就是不管用。

    张向北说:“要标本兼治,村里的施工队成立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修村道,把村里的路都浇成水泥路,装上路灯,同时再要求大家把家禽家畜圈养,就容易得多。”

    向依云说:“还有两条,一是责任划分清楚,每户人家的门前,就划为他们家的卫生包干区,这样,别人的猪到他门前拉大便,他就不干了,大家都不干,猪就出不了门。

    “同时,要有罚有奖,在惩罚违反乡规民约的行为的同时,我们可以对这些粪便进行统一的收购,在我们的规划中,肯定会划出一部分地种植有机蔬菜,这些粪便对我们的有机菜地来说,可是宝贝。”

    “这个好,可以卖钱的话,大家都舍不得让猪牛鸡什么的,大便随便拉外面了。”马大木说。

    “这些粪便收上来,堆放在哪里?”老焦问。

    “可以在老村委会的地方,砌两个水泥池用来堆放,上面盖上简易房。”向依云说。

    “可以。”庞双喜转头问李胜峰,“你说的包工头,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李胜峰说。

    几桩事情都定下来,会议就结束了,大家分头出发。

    到了下午的时候,二皮把张向北他们隔壁的教室收拾干净,穿着张向北送给他的牛仔裤和牛仔衬衫,神气活现地在走廊和球场上走来走去,裤子太长,裤脚挽了好几道,衬衣穿在身上,马头芹说不错,一件衬衣,让你穿出了蝙蝠衫的味道。

    马头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红布,跑回家,自己用家用缝纫机给二皮车了两个红袖箍,上面用白油漆写上“卫生值日”四个字。

    二皮穿上张向北衣服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戴上了红袖箍,又高大了一回。

    他故意在庞双喜和张向北面前晃,遗憾的是两个人都在忙自己的,连抬头都没抬头看他一眼,都没发现他有什么改变。

    二皮在外面晃荡了半天,实在忍不住,还是跑去了办公室,故意侧着身子,把自己戴着红袖箍的右手对着张向北,二皮说:

    “教室打扫好了,还需要干什么?”

    “墙有没有清理?”张向北问。

    “当然清理了。”

    “地呢,有没有用水冲过?”张向北还是低着头问。

    “**毛,当然冲过了,比你的床还干净。”

    “是嘛。”张向北笑笑,抬起头来,看到二皮正用别扭的姿势对着自己,他终于发现了二皮手臂上的红袖箍,叫道:

    “哎呦不错,你这卫生值日提前上任了。”

    “**毛,为什么不是‘副村长’?”二皮骂道,“马头芹还和我说,‘卫生值日’就等于是‘副村长’,你说是不是?”

    骂归骂,二皮其实心里是高兴的,只要戴上了红袖箍,他就认为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是是。”张向北笑着说。

    “副村长?”坐在对面的庞双喜抬头看了看二皮,问:“二皮,我是不是还要发展你入党啊?”

    “**毛,我才不要被你领导。”二皮不屑地说。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一辆越野车和一辆卡车开了进来,张向北看到,赶紧站了起来,和二皮说:

    “走,去搬东西。”

    三个人走出去,两辆车已经停在了走廊下,冯胜宽从越野车上下来,那辆大卡车上,装了一车的东西,有四张办公桌,是张向北、向依云、李胜峰和冯胜宽的,还有七把转椅,连庞双喜他们三个人的木头椅子也换了。

    一张乒乓球桌,放在教室当中,可以多用,既能给马头芹写写画画用,也可以当会议桌开会用,把上面的东西都拿走,还可以打乒乓球。

    三台立式空调,村委会办公室和两间教室各一台,还有一个保险柜,是给马大木的,这样他就不用把现金和票据放在提包里,每天带来带去。

    两组沙发,新整理出来的教室里放一组,村委会办公室放一组,原来拿出来的那些小学生椅子,连同庞双喜他们原来的木头椅子一起,回去了楼上。

    还有一个铝合金的梯子,这是向依云交待买的,早上她帮助马头芹扶梯子的时候,发现那梯子实在是太破旧,不安全。

    冯胜宽还给二皮带来了两套短袖的“宅鲜送”的工作服,张向北和二皮说,以后你必须穿上工作服干活,不能再穿短裤和破汗衫了。

    二皮拿着工作服笑得合不拢嘴,他觉得自己要是穿上这身漂亮的工作服,瞬间又高大很多。

    冯胜宽还给二皮带来了一双高筒雨靴,这也是向依云交待买的,这样二皮干活的时候,就可以不用光着脚了。

    还有一把高压水枪,二皮把一头的水管套在水龙头上,手举着水枪,半蹲马步,左手抬起,拿着水枪的右手架在左手腕上,像美国西部牛仔拿手枪射击那样,拿着高压水枪到处滋水,看到庞双喜过来,二皮说:

    “庞双喜,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的肾有没有它好,可以飙这么远?”

    大家大笑,庞双喜要去揍二皮,二皮把水枪对准了他,结果连庞双喜也不敢接近他,二皮更得意了。

    所有的东西都搬完,摆放好后,这里就有了两间办公室,一间是村委会办公室,还有一间,是公司筹备办公室。

    庞双喜看着沙发和空调,喜滋滋地笑:“呵呵,我们也跟着沾光,鸟枪换炮了。”

2162 分头走了走

    冯胜宽带来很多好吃的,向依云让马头芹帮她忙,说是晚上他们办公室聚餐,两个人把电磁灶搬到了外面走廊上做菜,这样就不怕在房间里,油烟太大了。

    张向北让李胜峰晚上一起吃饭,有事情和他说,李胜峰下班之后留了下来。

    二皮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期期艾艾,也很想留下来蹭饭,但被马头芹打发走了。

    冯胜宽这次又带来很多垃圾桶,马头芹和二皮说,快点去把垃圾桶放好,守着,别让他们把垃圾倒到外面,过了今天晚上十二点,你这个副村长就上任了,明天一早,要是还到处是垃圾的话,就是你的责任了。

    向依云拿了一个饭盒,给二皮装了一饭盒的手抓羊肉,二皮拖着垃圾桶走了。

    五个人就在办公室的乒乓球桌上吃饭,吃到了尾声,张向北和李胜峰说:

    “我们出去走走。”

    李胜峰说好。

    两个人出去不久,向依云和冯胜宽说:“这里交给你了。”

    冯胜宽说好。

    向依云和马头芹说:“我们也出去走走?”

    马头芹站起来,跟着向依云出去。

    两个人走到外面,看到张向北和李胜峰两个人,正绕着篮球场兜圈子,她们两个走出大门,没有向右,朝村子的方向,而是朝左,沿着路往外面走。

    张向北和李胜峰说:“老李,回村里来怎么样,这里要成立公司了,你来公司上班。”

    李胜峰吓了一跳,他说:“村里不是有老焦,还有庞双喜吗。”

    李胜峰是退伍军人,在部队里表现不错,被提了班长,但还没有到转业的资格,他回来的时候,部队里特意为他,给这里的县人武部写了信,希望能照顾安排,李胜峰因此回来之后,直接就去乡里当了农机员,虽然不是干部编制,但也是一份稳定的工作。

    从村里看乡里,什么人都是干部,都觉得李胜峰是乡干部,那就是村里的大人物了。

    前几年碾子沟村的村支书退下来之后,乡里曾经想让李胜峰回村担任村支书,但连他老婆都大力反对,李胜峰自己也觉得,只要是回去了村里,恐怕就再难回到乡里,他自己也没有同意。

    他因此还去找了县人武部的政委,政委是县委常委,帮李胜峰给乡里打了招呼,他的调动才没有落实下去,碾子沟村村支书也一直空缺着,直到来了援村干部庞双喜。

    这几天和张向北他们一起工作,李胜峰也知道这里成立公司后,会有一个大改观,村里的面貌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但他并没有萌生回到这里来的念头,乡就是乡,村就是村,从村里看,乡就是高处,都说人往高处走,他怎么可能不如此?

    要不然,他当时就回来当村支书了。

    再说,这里村改公司的改造,很单纯,改造完成之后,原来的村主任,就是当然的公司总经理,陈书记和马乡长,也找老焦谈过话,老焦已经答应不再出去打工了。

    原来的村支书,也会兼任公司的支部书记,还有他李胜峰什么事?

    张向北笑笑,他说:

    “我可能没有说明白,准确点说,不是让你回村里,而是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宅鲜送’上班,只是工作地点在这里,你也知道,这是我们和村里,还有村民们三方共同组建的公司,按约定,村主任担任公司的总经理,我们要派遣一位董事长。

    “这董事长,我想,一定要对当地的情况很熟悉,不然就没有根基,很容易被架空,形同虚设,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还有向总和冯胜宽冯总他们原来和你打过交道,他们都认为你不错,向我推荐了你,我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怎么样,老李,来‘宅鲜送’,我们一起干如何?”

    李胜峰恍然大悟,原来张向北今天要自己留下来,是要说这事,李胜峰听了这话,心里开始活动了,虽然一样还是回到村里工作,但他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不再代表村里或者乡里,而是代表“宅鲜送”,他是替“宅鲜送”在这里工作。

    “宅鲜送”现在是全国有名的大公司,能进去工作的,大家都以此为荣,这个工作,和他在乡里的农机员工作怎么相比,应该说是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你要是来的话,这里是我们甘肃分公司下面的一个子公司,你直接对冯总和向总负责。”张向北说,“对了,老李,你现在月收入多少,我是指全部。”

    李胜峰说:“两千左右吧。”

    “到我们这里,这个级别的管理人员,月薪是一万以上,另外每年年底,还会有奖金,你考虑一下,要是你同意的话,具体的我让向总和你谈。”

    李胜峰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嗡嗡嗡的,我的天呐,一个月一万多,那就是自己现在的五倍以上了,李胜峰的心何止是动,而是怦怦狂乱地跳。

    张向北见李胜峰还在踌躇,张向北问:“是不是马乡长和陈书记那里不好说,要不要我去帮你说?”

    “不存在,不存在。”李胜峰赶紧说,“我自己,当然是很想跟着张总和向总你们一起干,我回去和老婆商量一下,只要她同意了,我自己去和书记乡长说。”

    张向北说好,你要是同意过来,就要做好马上去杭城总部接受短期培训的准备,也去看看我们公司是怎么运转的,站在碾子沟看碾子沟,容易看模糊了,去总部看看,你就明白,我们的很多要求和规定,为什么会这样制定的。

    李胜峰说好,我知道了。

    向依云和马头芹两个人沿着土路往前走,夏天的太阳落得迟,天还没有暗下来,道路两旁的油菜花,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已经开始变得零零落落,纷纷结起一串串的油菜籽。

    “小马,你对我们‘宅鲜送’了解多少?”向依云问马头芹。

    马头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虽然不买菜,但每天都会上你们网站看看,包括网上关于你们的新闻,我都会很注意看,你们和那个‘每日鲜’在交锋的时候,我还很替你们担心。”

    “哦,那你觉得我们公司怎么样?”向依云笑着问。

    “很好啊,特别是你们在这里做的那些事情,我们村里的人,都很感激你们。”马头芹说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向依云问。

    “我笑,我笑……”

    马头芹忍了,但还是没有忍住,她笑着和向依云说:

    “我原来上网的时候,觉得‘宅鲜送’离我很远很远,等到去年,你们来了之后,在我们家安装摄像头,帮助我们,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你们离我没那么远了,现在,和你,还有……就是……特别是看到张总之后,觉得……噢,原来他就是‘宅鲜送’的老板。

    “就是这样的感觉,感觉突然一下子很近很近。”

    “距离感没有了,神秘感也同时消失了,会不会有很失望的感觉?”向依云问。

    “没有没有,我就感觉你们都是很好的人,觉得你们的人,和你们做的事,可以对上号了。”马头芹说,“真的,你们很好。”

    “小马,我也不绕圈子了,既然这样,你来我们公司怎么样?”向依云问。

    “我不是已经来了?”马头芹感觉奇怪了,“那天张总给我打电话,就是让我来报到的。”

    “不是这里,我是说来‘宅鲜送’,更确切地说,是来‘宅鲜送’宁夏,接下去会变成宁夏和甘肃分公司,你来当我的助理怎么样?”

    “不会吧,向总?”马头芹睁大了眼睛,看着向依云。

    “怎么了?”向依云问。

    “我这种蹩脚货,还可以给你当助理?”马头芹问。

    向依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说:“你怎么蹩脚了?快说给我听听。”

    “我,我……不是不是,向总,电视里那些大老板的助理,不仅人要长得很好看,还要这么高,走路趾高气昂的,人还没有走近,高跟皮鞋的声音和香水味就已经到了……”

    马头芹说着,向依云笑得直不起腰,骂道:“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马头芹感觉自己晕头晕脑的,她讷讷地说:“不是这样吗,还都要名牌大学毕业的,看到老外,一张嘴都能叽里呱啦的。”

    “嗯嗯”,向依云点着头:“张总看到老外可以叽里呱啦,我看到和你一样,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也没有读过大学,只是个高中毕业生。”

    “不会吧?”这一下,马头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别啰嗦,干脆一点,干不干?”向依云问。

    “干干干干,只要你要我,我肯定愿意干,一百一万个愿意。”马头芹连忙说。

    “工作的地点不是在这里,这里会来,但更多的时间是在银川,你可以吗?”向依云问。

    “可以啊,银川还不比我们这里高级,没有问题。”马头芹说。

    “你需要回去和你爸妈好好商量吗?”向依云问。

    “不用了,这事我自己可以做主,再说,和他们说了,他们只会比我还高兴,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你在我们这里人的眼里,就和仙女一样,能跟着你一起,他们怎么会不开心?”

    向依云正色道:“我不是仙女,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还有,当我的助理,可能和你想象得也不一样,不光是有高跟鞋和香水,很多时候,半夜里和凌晨,还要下地去干农活,去帮助一起收菜。”

    “这个我就更不在话下了,我从小就会干,地里的活,就没有一样我不会干的。”马头芹说。

    向依云点点头:“我也相信你可以,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理。”

    “太好了。”马头芹嘻嘻笑着,问:“那从明天开始,我是不是都要叫你向总,不能叫向姐姐了?”

    “都可以,随便,直呼其名也行,我们公司没大没小的,你直呼张总张向北,也没有关系。”向依云说。

2163 天刚擦亮

    天刚擦亮,二皮又敲响了张向北的窗玻璃,在外面叫:

    “张大哥,张大哥。”

    张向北睁开眼睛,躺在那里问:

    “又出什么大事了?”

    “垃圾桶。”二皮说。

    “又被偷走了?”张向北问。

    “没有,是昨天的那六个已经回来了。”二皮说。

    “好啊,我知道了。”张向北说。

    “**毛,你知道个屁,它们回来是回来了,可都被搞破了,这些**毛是故意的,桶底用火钳烫出了好几个大洞。”

    张向北明白了,这些偷垃圾桶的人看到了告示,害怕二皮找上门去,趁着天黑,把垃圾桶放了回去,心里又有气,这才用烧火的火钳,把塑料垃圾桶烫出一个个大洞,张向北在心里和庞双喜一样,骂了一声“这帮刁民”,嘴里说:

    “我知道了,你把这些破的垃圾桶,等会都收到这里来。”

    二皮用脚“嘭嘭”踢着垃圾桶,大叫:“我已经把它们拿过来了,我走了,我要去继续埋伏。”

    张向北说好,他下了床,走到窗前撩开窗帘,看到二皮正走出去的背影,张向北禁不住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二皮穿着“宅鲜送”的工作服,很特别的是,他不仅右手的手臂上戴着红袖箍,左手的手臂也戴了一个,让人在哪边都可以看到他的红袖箍。

    张向北不禁哑然失笑。

    张向北打开房门,吓了一跳,门口悄然立着一个影子,却不是人,而是那六个摞在一起的垃圾桶,张向北伸头朝最上面的那只桶里看看,从里面翻涌出一股腌菜的气味,看样子拿它去的人,已经用它去腌腌菜,看到告示,又倒腾了出来。

    张向北果然看到桶底有大大小小好几个洞穿的洞,这家伙肯定是一边倒腾腌菜一边骂骂咧咧的,要是垃圾桶上面可以写字,这家伙一定还会写上一堆骂人的脏话,才可以解气。

    张向北把垃圾桶移开,靠墙堆在走廊上,把门关上,走回来躺在床上。

    “还睡吗?”布的那边,传来了向依云的声音。

    “被吵醒,睡不着了。”张向北说。

    向依云在布的那边吃吃地笑。

    张向北坐了起来,和向依云说:“我去村里看看,看看二皮在干什么。”

    向依云说好,“记得回来吃早饭。”

    张向北说好。

    他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开始穿衣服,穿好衣服,拿着脸盆和毛巾牙膏牙刷等等出去,在水池那里刷了牙,洗了脸,还估摸着刮了刮胡子,都干完后,把脸盆就留在水池里,回来时再拿,人朝大门外走去。

    张向北走到了村里,不用他去找二皮,二皮的声音就找到了他,隔老远,张向北就听到二皮的叫声:

    “你们这些**毛,把垃圾都倒进垃圾桶里,听到没有,谁要是倒在外面,被我发现,我就他妈的倒你们床上去,倒到你们锅子里去,都给我听清楚了!”

    张向北听着二皮的叫声,感觉是又好笑又好气,这要是放在古代,给个一官半职,二皮这家伙肯定就是酷吏。

    不过,张向北记得顾工和自己说过,他说历史上凡是酷吏,都做了很多的事情,对国家和社会贡献很大,反倒是那些所谓的贤臣,一辈子只会你好我好大家好,名声很好,但其实政绩乏善可陈,在我们这个国家,你要做事,就肯定会得罪人,要么就什么都不做。

    张向北觉得,就倒垃圾这个事情,你要是让老焦来管,他肯定管不好,别人就是当着他的面,把垃圾扔在垃圾桶外面,他也只会“嗬嗬嗬嗬”地笑,那些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的人,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反倒会觉得,自己这是给老焦的面子。

    张向北不想去和二皮打照面,只要碰到,这个家伙肯定是不胜其烦,逼逼个不停,张向北就跟着二皮的声音在后面走,他经过了一个个垃圾桶,看到垃圾桶外面已经没有垃圾,掀开垃圾桶的盖子看看,里面有不少的垃圾,张向北觉得很欣慰,看样子是初见成效了。

    张向北跟出去一段路,二皮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张向北心里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转过前面的转角,看到二皮背对着他,蹲在一个垃圾桶边上,张向北心里好奇,忍不住悄悄地走近,这才看到,原来是垃圾桶外面有一堆垃圾,二皮正用手在扒拉着垃圾。

    “你在干什么?”张向北问。

    二皮转头看了看他,骂道:“不知道哪个**毛,还是把垃圾扔在了外面,我在检查这些垃圾,看看里面有没有线索可以破案,我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张向北大笑,他说不错不错,你这一招,就是没有找到扔垃圾的人,也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什么意思?”二皮问。

    张向北笑着离去,没有和二皮解释,敲山震虎是什么意思。

    “**毛!”二皮冲着张向北的背影骂了一句。

    张向北走回到村委会的时候,七点还不到,他看到李胜峰已经来了,站在走廊下等他。

    昨天晚上,李胜峰回家,就把张向北和他说的事情和他老婆说了,老婆一听就开始埋怨,说是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不赶快答应,你以为人家的这个位子,是摆在那里等你,一定要请你去上任?碰到这种事情,人家争取还来不及,你倒好,还在这里摆架子。

    你在乡里,说起来是在乡里工作,其实狗屁,你连个干部都不是,和到“宅鲜送”有什么区别?在乡里,工资和五险一金还经常拖欠着,看个病都不知道医保卡什么时候好用,什么时候不好用的,你到了“宅鲜送”,人家不会欠吧,那么大的公司。

    再说收入,一个月一万多,到年底还有奖金,加上还有各种福利,是你现在的多少倍?有了这个钱,我们就可以去县城卖房子了,儿子就可以去县里上学了。

    对了,你在乡里,到了县里会怎么样?县里的那些人会看得起你一个乡里的?儿子以后的同学,会看得起你这个乡农机员的父亲?省省吧,你要是“宅鲜送”下面一家公司的董事长,谁又不会高看你?

    老婆一迭声地骂着,越骂越生气,李胜峰也觉得老婆说的很有道理,现在的公务员都是需要参加考试的,像他们这种职工编制的人,想转成公务员,根本就没有可能,自己在乡里是个职工编制,到了“宅鲜送”也是职工,还是职工中的翘楚,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李胜峰的老婆,当时就催李胜峰,让他马上回去找张向北,就说自己愿意,李胜峰实在是拉不下这张脸,和他老婆说,一个晚上而已,明天一大早我就去。

    当天晚上,李胜峰夫妻两个,在床上叽叽咕咕说了一夜的话,大都是在憧憬他们的未来,一直到外面天快亮了,李胜峰这才闭上了眼睛,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老婆又把他叫醒,让他先去找张向北,然后去乡里打招呼,今天一定要把这事定下来。

    他老婆比他还着急。

    李胜峰因此一大早就来了,他和张向北说:“张总,谢谢你的信任,我定下来了,决定跟着你们一起干。”

    “太好了!”张向北说。

    “我现在就去乡里,我想亲自找马乡长和陈书记打个招呼。”李胜峰说。

    张向北说好,“万一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和陈书记马乡长沟通。”

    李胜峰说好。

    “对了,你会开车吗?”张向北问。

    李胜峰摇了摇头。

    “要尽快学会,没有车,跑来跑去不方便,时间就是效率。”张向北说,“走吧,我送你去乡里。”

    “不用不用。”李胜峰赶紧说,“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我已经说好了,搭农用车去。”

    张向北说好,书记和乡长那里谈好,你就给我发个微信,这里,庞书记和焦主任,我也要和他们打个招呼,以后,你们就是这里的三驾马车了。

    李胜峰说好。

    张向北目送着李胜峰在大门口消失,正想转身回去,这才想起自己的脸盆什么还在水池里,张向北走过去看看,水池里什么都没有,回到房间,看到自己的脸盆已经拿回来,毛巾已经晾起来,牙刷牙膏剃须刀什么的,也都归了位,一定是向依云拿回来的。

    “吃饭了。”

    向依云在房间里,听到张向北和李胜峰在走廊上说话,知道他回来了,听到他和李胜峰告辞,进了门,向依云就在那边叫。

    李胜峰到了乡里,找到了书记和乡长,把自己要辞职的事情和他们说了,结果是异乎寻常的顺利,书记和乡长先是挽留了一番,然后马乡长说:

    “当然,支持‘宅鲜送’也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乡,要钱没有,要人,我们肯定会大力支持。”

    “对对,这也是那天刘县长当着张总的面,交待我们的。”陈书记说。

    李胜峰一迭声地说着谢谢,告辞出去,书记和乡长互相看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来来,我们好好合计合计,这个位子安排谁。”书记和乡长说。

    一个乡里,公务员的安排在县组织部和人事局,他们插不上手,他们能做主安排的岗位,也就是这几个职工编制的岗位,这样的岗位,在一个乡,扳着手指也数的过来,盯着的人太多,越是穷的乡,没有其他的就业门路,盯着的人就更多,他们确实需要合计合计。

    这岗位是个香饽饽,所以也是他们那么爽快就答应李胜峰辞职的原因。

    中午的时候,李胜峰在陇西大酒店摆了一桌,书记和乡长,还有乡里的其他几位主要领导都去了,李胜峰这是要谢谢大家,自己在乡里工作的这几年,大家对自己的照顾,吃完了这顿饭,李胜峰也就算是彻底离开了他工作三年多的地方。

    张向北接到了李胜峰的微信,就把李胜峰以后要留下来,代表他们公司在这里工作的消息,和庞双喜、老焦说了,两个人听了也很高兴。

    他们知道张向北和向依云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会长,原来还担心派来的人,配合上会不会不顺畅,现在听说是李胜峰代表“宅鲜送”在这里工作,那就没有问题。

    老焦本来就担心,要是新派来一个人,他们三个,只有他一个是本村的人,以后很多涉及本村的工作,肯定是要他出面,得罪人是小事,会不会有人听他的话,才是大事,李胜峰要是来了,就没有问题,他原来在村里说话就有分量,做事也不像自己这么畏手畏脚。

    对庞双喜来说,就更高兴,他毕竟只是援村干部,他没有其他的奢望,只希望这公司能够顺顺利利,做出个样子,这样等到他离开的时候,脸上有光,说话也有底气,不出意外,自己肯定能带着一个优秀援村干部的光环回原单位。

    这个光环,可以让他把不在单位的这两年,失去的东西再拿回来。

    李胜峰和他年纪差不多,平时说话办事,脾气也对路,李胜峰要是能在这里当董事长,自己离开之后,这里也可以变成自己以后的一个据点,他怎么能不高兴?

    李胜峰和马头芹同一天成为了“宅鲜送”的员工,加上冯胜宽也到了,那间新整理出来的办公室,可就真的成为了筹备办公室。

    马大木到办公室没多一会,二皮就到了,他其实是看到马大木从家里出来,往村委会走,二皮这才草草结束了他在村里的查访,他用一只簸箕,把那堆垃圾扫了进去,正拿着一簸箕的垃圾,一家一家地责问,是不是你家的垃圾?

    看到马大木走了,二皮把那一簸箕的垃圾,往一户人家的门口一放说:

    “不许乱动,我等会过来拿。”

    那户人家看着这一簸箕的垃圾,气得大骂,和二皮说,你把垃圾放我家门口算什么事,要放你也拿边上一点。

    “不许乱动!”

    二皮用右手拍拍左手臂上的红袖箍,再用左手拍拍右手臂上的红袖箍,学着庞双喜的口吻和对方说:

    “你要是乱动,看我整不死你!”

    马大木前脚刚进办公室,二皮后面就跟进来,马大木看看他,知道他肯定是来拿昨天的工资的,马大木也懒得和他啰嗦,再说他也正盼着有人来领钱,他可以开开他的新保险箱。

    马大木从抽屉里拿出领款单,让二皮签字,接着从保险箱里拿出一沓钱,还是抽了一张五十和一张十元给二皮。

    “不要,不要。”二皮说。

    “怎么不要了,你这是准备开始义务劳动了?”马大木问。

    “**毛。”二皮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几张被捏得皱皱巴巴的钱,一共是四十三元,二皮拿出了四十元给马大木,和他说:

    “给我换一张整的,红色的。”

    马大木大笑,拿了一张一百元的给他,把那四十元,夹到了那沓钱里。

    “你笑屁啊。”二皮说,“我昨天不知道打自己多少个嘴巴,才忍住没花,省出这四十元,就为了今天来换一张整的。”

    庞双喜走过来看看,问二皮:“那你换了是不是就不花了?”

    “那当然。”二皮说。

    “你今天准备只花这三块?”庞双喜用手指拨着桌上的三个硬币问。

    “**毛,可以赊账的,我把这张大的,给马大木老婆看看,她会给我赊账的。”二皮说,办公室里的人大笑。

    马大木说:“我不怕你赊,你工资在我这里拿,我随时可以扣你工资。”

    老焦和二皮说:“二皮,你钱放在身上还容易掉,我看你现在这样很好,一天也花不了六十块,这样,你每天存四十在马大木这里,领二十,这存着的钱,等需要派大用场的时候,你再来一次性支取,看到没有,这里有保险箱,不怕丢。”

    二皮想想老焦说的有道理,心里又舍不得,挣扎了半天,最后和马大木说:

    “马大木,你能不能每天都拿六十块钱让我过过手,然后我再放四十在你这里?”

    马大木看着他,悠悠地说:“叫马大木当然不行,没大没小,你要是叫我……”

    “马叔马叔,可以了吧,你这个**毛?”二皮问。

2164 议事规则

    下午,李胜峰搭着一辆摩托车回来,摩托车的主人叫三宝,家在碾子沟村,他就是李胜峰说的,挂靠在县城的一家建筑公司下面,当项目经理,也就是包工头的那位。

    接下去,村里大大小小的工程会有很多,从村委会这幢楼的改造到村里的路改,通往乡里的那条进出之路的路平,公司成立,土地规整之后,还会有水泥的道路像血管一样,延伸到每一个车间,加上大棚的建设和新造田。

    活总是越干越多的,不可能把这些活都交给其他人做,那样时间上耽误不起,开支也受不了,张向北他们就计划在公司下面成立一个工程部,把这些活都交给工程部去做。

    张向北、向依云和李胜峰、老焦他们几个,和三宝谈妥了条件,三宝同意回到村里,担任工程部的总经理。

    工程部最先要做的就是村委会的改造和村里的路改,村委会的改造,是把边上那幢下面是公共厕所、浴室和食堂,上面是宿舍和招待所的楼先造起来,办公室都搬过去之后,再进行这里老楼的改建,推平原来的公共厕所,建造幼儿园和养老院。

    三宝和张向北说,自己现在手头的活大概还要半个月才能干完,干完了才能过来,不过,我会先派两三个人回来,这里的一些准备工作,可以让他们先做起来,还有村里的富裕劳力,也可以吸收到工程部来,光靠现有的这些人肯定不够。

    张向北说好,最主要的是要把路改的规划先做出来,公布出去,让全村所有的人知道,道路从每家每户门前经过,对他们肯定会有影响。

    三宝提醒张向北他们说:

    “是个人都这样,他觉得别人的利益都是可以牺牲的,只有他的利益是不能被侵犯的,我做工程的我知道,像村里的路改这是好事,没有人会反对,但实际推进的时候,各种各样的人就跳出来了,挪个鸡窝都会漫天要价,拆他一点院墙,他都要骂天骂地。”

    “由不得他们。”庞双喜说,“不行的话,我自己开着推土机进村,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翻了天。”

    三宝笑道:“庞书记,不是我小看你,你去县里看看,县里的城区改造,县长拉着公安局长一起去现场,他们也照样头疼。”

    张向北点点头,他在重庆干过,对这点有切身体会。

    村民签字确认入股的工作,比张向北他们预期的还要快,只不过三天,全村所有的人都签了确认书,很多人还是不等他们上门,自己就跑到村委会来,把确认书给签了,那些人在外地的村民,他们的确认书也已经在来的路上。

    前期最重要的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这让张向北他们松了口气。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有人开头就有人跟进,跟进的人越多,速度就越快,闽南语有“西瓜偎大边”的说法,也就是说,一般人看到切好的西瓜,都会下意识地去挑最大瓣的吃,做事情都会跟着大多数人的做法去做,也就是随大流和从众心理,不随就觉得会吃亏。

    加上是“宅鲜送”在做这事,这里的村民对“宅鲜送”都有一种信任感,穷了几十年,从大队干部到村干部,不知道换了多少茬,脱贫的口号喊了多少遍,结果什么改变也没有,是“宅鲜送”的“随手帮”活动,才让他们的日子开始好过,他们能不信任吗。

    还有一点,是张向北他们没有想到的,那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村子,他们和外界的联系比张向北他们想象得更加通畅,“随手帮”活动让他们的产品销往了大城市的同时,也让这里的村民,和在大城市的,那些帮扶他们的居民建立了沟通的渠道。

    通过那一个个摄像头,在观看自己订购的猪羊和其他产品时,这些居民自然也会和饲养它们的村民会有交流,在村民眼里,这些人就是他们的“恩人”,碰到这样的事情,村民自然也会把这事和“恩人”说,请他们帮助出出主意。

    这些市民们虽然没在农村生活过,但凭常识就知道,大农业和农业产业化才是未来的方向,他们对此自然很认同,纷纷都当起了张向北他们“宅鲜送”的义务劝导员,劝导村民们尽快入股。

    村委会大门口和村口的宣传橱窗已经安装好,张向北让二皮把那六只垃圾桶搬过去,放在村口的橱窗边上,他说是实物教育,让大家看看,就是有这样的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垃圾桶放在那里,大家看着一只只都是崭新的,但桶底已经破了,确实可惜,有些看不下去。

    马大木让他老婆,瞅橱窗前人最多的时候过去,马大木的老婆在这方面无师自通,她拍着垃圾桶就破口大骂,骂拿了这桶,还把它们搞破的人太缺德,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一个桶要几百块,看看,六个桶,多少钱就打了水漂。

    “这种会在这里打眼的人,生了小孩就会没有屁眼!”

    马大木的老婆叫骂着,其他人也都议论纷纷,一起谴责,反正不是他们干的,这个时候,当然要站在正义的一边,让自己也高尚一回。

    二皮附和得最起劲,他说:“对对,不仅没有屁眼,连嘴巴都没有。”

    “嘴巴都没有,还要屁眼干什么?”马大木的老婆看着二皮,糊涂了,她说:“上面没有进,下面就没有出,有个屁眼多余了。”

    围观的人大笑,偷垃圾桶的人就在人群里,虽然他自己的小孩什么眼都有,但这样被人当面诅咒,脸上还是会发烧,心里的滋味还是很不好受,这样的事,下次是绝对不能干了。

    村民都确认之后,接下去,就进入正式的公司组建,组建公司,“宅鲜送”是纯现金出资,村集体现有的土地和资产,聘请第三方评估机构进行评估,由村委会持有。

    村民的这部分股权,因为公司法规定股东人数不能超过五十人,不可能全体村民都成为公司的股东,只能由八名村民代表代持股,而村民代表,需要村民们选出自己放心和信任的人。

    如果选,老焦肯定会是这八人之一,但因为他同时代表了村委会,张向北建议,老焦和李胜峰两个都不参选,其他的人,只要年龄超过十八周岁的都可以自己报名参选。

    庞双喜不理解了,他说,老焦这个村委会主任也是大家选出来的,为什么不能直接让村委会把村民都代表了,还搞那么麻烦干嘛,另选出一批村民代表,到时候,万一这些村民代表,和我们村委会意见不一致怎么办?

    “那就按照公司的章程办。”

    张向北说:“这个公司,是由三方面的股份构成的,所以代表就一定要有代表性,不能说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像焦主任,他就只代表村集体,他要为保护村集体的利益发声,在村集体的利益和我们‘宅鲜送’和村民利益产生矛盾的时候,他只代表村集体。

    “同样,李胜峰只能代表我们‘宅鲜送’,虽然他家的土地也入了股,但他不能代表村民来发声,只能代表我们,各种利益有冲突的时候,就按《公司法》的规定,由股东会投票表决,这才是设立股东会和制定公司章程的意义。

    “这次村向公司的改造,也是一次社会改造,就是各种关系和架构的重新塑造,我们要建立更完善的制度和议事规则,让大家都习惯学习和实施罗伯特议事规则。”

    “你说的是什么规则?”庞双喜问。

    “罗伯特议事规则。”张向北说,“罗伯特是一位美国的将军,毕业于西点军校……”

    “不是,不是,张总,我们这山沟沟里的事情,还要去听一位美国将军的?”庞双喜不解地问。

    张向北笑笑说:“罗伯特不是因为他在军事方面有多大的才能,而是他写的《议事规则》这一本书,这本书从一八七六年问世之后,影响迅速扩大,被广泛接受为各类会议和组织架构的议事准则和组织条例。

    “现在,大到联合国和各国议会,小到一家上市公司或一个创业团队,大家都在按照罗伯特议事规则制定议事章程,包括《公司法》的很多条文,也是吸收了罗伯特议事规则的精髓。”

    “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是本什么东西?”庞双喜问。

    “很厚的一本书,一九一五年修订的版本是最重要的一个版本,英文有六百多页,我不知道中文有没有翻译,我在耶鲁图书馆,把这六百多页的书都看完了,我们经济系,罗伯特议事规则也是必读书,因为你看完了这本书,才会对各种组织类型的产生和架构会有认识。

    “还没有一个经济或社会组织是不开会的,你们说对吧?就是小到一个村委会,也会经常被叫去参加各种会议,自己也要组织各种会议,可以说,会议就是各种组织存在的基石。”

    “这个对。”庞双喜笑道,“别说其他的,两会和党代会,连报纸上都说,是我们政治生活中的大事。”

    “对一家公司也一样,所以你公司的重大事项变更,工商局都会要求你出具股东会决议,公司也是依靠会议存在的。”张向北说,“既然会议这么重要,怎么开会,开好会,让会议开得有效,就是一门大学问,像什么少数服从多数,就是罗伯特议事规则的一部分。

    “罗伯特议事规则虽然有六百多页,但如果简化,就是十二条原则,从会议发起到结束,就按照这十二条原则,这个我以后和你们说。

    “为什么说制定规则很重要,如果没有规则,我敢肯定,哪怕就是选出了八个人,这八个人开一天的会,他们会从东扯到西,从北扯到南,扯成一团,要么就是吵成一锅粥,从早上吵到吃晚饭,大家散会回家,什么决议都没有。”

    “这个是肯定的。”马大木点头说,“我们村里开会,一直就是这样。”

    张向北笑道:“所以我说公司化改造的过程,也是在进行社会改造,我们不仅要制定规则,还要让所有的人,习惯按规则做事,包括这次选出的村民代表,他们不仅是为村民代持股,以后他们还必须是一个议事机构,决策机构。”

    “决策机构?”庞双喜问,“他们是决策机构,那还要我们村委会干什么?”

    张向北说:“我说的这个决策机构,是对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利益做出决策,很多时候,越俎代庖并不是好事情,我们很多时候,还就是喜欢并习惯越俎代庖,这才是各种矛盾爆发的根源。”

    张向北看着庞双喜和老焦说:

    “你们还记不记得三宝说的话?他说的没错,像路改这种事,谁都知道是好事,没有人会反对,但真的一旦开始之后,各种矛盾都会爆发出来,这种事,你村委会怎么处理?现在也不比以前,你还可以带着民兵去整死他们,你们有多大的办法?

    “这种事,搞得不好,就会成为村民和村委会的矛盾,村委会在里面,不仅很难降低矛盾,反倒会激化矛盾,我说对吗?”

    “这个对,农村里都这样。”老焦说。

    “但是你们想想,要是有一个村民大家自己选出来的村民代表组织,又制定了严格的议事规则,他们根据议事规则做出决定,什么地方该拆,什么地方该改道,那不同意改的人,他就是在和全体村民作对,你们村委会反倒可以置身事外了,对吗?”

    张向北问,庞双喜和老焦都笑了起来,庞双喜说:“那就是狗咬狗了。”

    “话很难听,不过道理对。”张向北说,“更确切地说,村民要是和自己选出来的村民代表们有矛盾,那不是狗咬狗,而是尾巴咬狗。这个时候,你们村委会作为仲裁者的身份出现,可以根据议事规则和组织规则,去判定是非,村民大概也只有接受的份。

    “这就是我说的让大家习惯议事规则的道理,罗伯特议事规则里,有充分表达意见的原则,有辩论的原则,也有最后裁定的原则,让人把意见和立场充分表达出来,然后进行充分的辩论,在这个基础上形成的决议,才能真正达到以理服人的结果。

    “不允许人说话,或者只允许你一家说话,从来也不是化解矛盾的最好手段,你最多只能把矛盾埋下去,表面看不到,但最后积压久了,还是会爆发的。”

    庞双喜看了看老焦,说:“这个听上去很新鲜,但其实又没有那么新鲜和复杂,要么,我们就按张总说的试试?试试张总说的社会改造?”

    老焦说好。

2165 贿选

    推选村民代表的工作马上开始进行,张向北制定了详细的流程,并把流程和注意事项,提前在宣传橱窗里公布,并提供了咨询电话,有不明白的村民,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们咨询。

    评选村民代表的第一步,是村民自荐,全村所有年满十八周岁以上,一年在村里居住两百天以上的村民都可以自荐。

    和选村委会主任不一样,老焦人远在深圳,都可以当选,村民代表必须常年在村里。

    张向北给出的理由是,因为村民代表选举结束后,由村民代表组成的委员会是议事机构,也是决策机构,要对村里发生的大小事件及时进行充分的讨论,并形成决议,重大事项,还要在公司股东会上代表村民行使同意或否决权。

    如果连人都不在村里,他对实际的情况不了解不说,更没有办法参与讨论,这样的村民代表,很可能会流于形式,实际根本就没有代表性,也参与不了决策。

    大家认为张向北给出的这个理由很充分,那些人在外面的村民,并没有被剥夺参选的权利,他们在村里的家属,照样可以参加自荐。

    村民代表每两年换届一次,每次更换的是村民投票考评的后四名,而不是全部的八名,除非是村民代表委员会出现了重大失误或舞弊事件,有超过百分之十的村民提起动议,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村民投票同意罢免整个委员会,才会出现八名代表被集体更换的状况。

    这样做的目的是,既要给村民代表一个警醒,那就是你要是不好好干,考评就会落后,一旦落后到后四名,你就会有被换掉的危险。

    而之所以没有八名全部一起换,是为了保证村民代表委员会的稳定性和延续性,八名全换,新换上来的人,很可能对前面的决议不了解,对全村的情况也不了解,最后做出错误的决策,或者延宕议事的日程。

    村民代表连选可以获得连任,一个深受村民信任的代表,最后会成为资深代表,资深代表对参选的村民来说,是财富,更是巨大的荣誉。

    村民代表自荐结束之后,马头芹这里打印出了一份名单,投票的时候,投票人只要在自己心仪的人名字后面的方框里打一个√,就代表推举他为村民代表,投票结束之后实行公开的唱票,唱票结束后,以得票的多少排列,前八名当选村民代表。

    投票规则规定,每一张选票,少打√或者多打√,或者把√打到方框外面的,都算是废票,不能计算票数,正确的选票必须是不多不少,正好八名。

    新当选的村民代表由老焦代表村委会颁发任命状,村委会只是作为见证人,见证这次选举符合规定,任命也是代替全体村民任命,村委会并没有任命权。

    这次村民入股,是以家为单位,以每家土地的承包权入股的,所以投票人也是以户为单位,全村共五百八十二户,也就有五百八十二张选票,一户一张,那些人不在本村的村民,他们的直系亲属可以代领选票代投票,选票是不记名的。

    像周艳他们家那样,全家都不在村里的,可以委托投票,但必须像签入股确认书一样,寄回委托书,签委托书的时候要有视频。

    自荐参选村民代表的人,允许利用一切场合给自己拉票,但不能请客送礼,一旦发现,立即取消自荐的资格。

    每次换届选举,投票人的实到数,必须是五百八十二户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参加,换届选举大会方才有效,投票之后,有效票必须是当天投票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这次投票的结果,才符合要求。

    张向北给这条取了一个名字,叫“八八条款”,也就是要符合两个八,出来的选举结果才是有效的结果。

    村民自荐为期三天,结束后名单公告三天,接着就在村委员前面的篮球场,举行投票活动。

    这次一共有三十三位村民,自荐参选村民代表,其中有马大木的老婆,还有二皮。

    马大木的老婆自荐参选村民代表,是出于马大木的算计,他觉得,不管这村民代表委员会有用没用,有自己人在里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此他竭力怂恿自己的老婆去参选。

    而二皮报名,是被马头芹激起来的,马头芹把村民自荐表打印好之后,看到二皮晃荡晃荡走进来,马头芹朝他挥着手说,过来过来,流氓,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二皮走了过去,问:“有钱领啊?”

    “有屁。”马头芹说,“选村民代表,有没有胆子自荐,张总说是八八条款,我来个八八八条款,要是你的票超过八个,算我输。”

    “赌什么?”二皮问。

    “赌……这样,输的人去马大木他们家的代销店,给赢的人买五十块钱的东西,什么都可以。”马头芹说。

    “**毛,是你说我不会超过八票,我自己又没有说,赌个鬼,我才不上当。”二皮说。

    马头芹信心满满,觉得就凭二皮这个万人嫌的家伙,别说八票,在他自己之外,能得到第二票就算老天开眼,马头芹说:

    “这样好了,你超过八票,我给你买五十块钱的东西。”马头芹说。

    这种只赚不赔的事情二皮当然干了,他当即就填好了自荐表,跑去隔壁交给老焦。

    老焦看到二皮的报名表很高兴,他和二皮说:

    “不错,二皮,想到要给大家做好事了,叔相信你能做好的,叔这票投你。”

    二皮嘴里说着谢谢叔,心里在骂,**毛,老子给他们做屁好事,老子只想让马头芹掏五十块钱。

    二皮知道,老焦叔说会投自己,就肯定会投自己,这样,加上自己一票,就有两票了,这让二皮点燃了希望,自己只要再拿六票,那五十块钱就可以到手了。

    可是,这六票到哪里去拿?

    二皮看看办公室,庞双喜不是村里的,他没有票,就是有票也不会投给自己,马大木这个**毛,他那一票,肯定是投给他自己老婆,那间办公室里,有投票权的只有两个,马头芹是自己死对头,她才不会干这种让自己输钱的事情。

    还有一个李胜峰,已经去杭城“宅鲜送”集团总部参加培训,他要是在,自己缠着他,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二皮想想,不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村里的人缘确实太差了,马头芹说的没错,自己连这六票都拉不到。

    二皮回到了村里,在桥头看到大牛,大牛今年十七岁,人有点傻,二皮常常捉弄他,看到了大牛,二皮突然心生一计,他朝大牛招招手,让他过来。

    “我才不过去,你骗我,你是不是又想打我?”大牛问。

    大牛和二皮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二皮往前走一点,他就往后退一点。

    二皮掏出口袋里的香烟,抽出一支,和大牛说:“我不打你,你过来,我请你抽烟。”

    “你骗我,你这个傻瓜,你就是要把我骗过去,以为我不知道。”

    大牛眼睛死死地盯着香烟,这可是一整支的香烟,不是自己在地上捡的烟屁股。

    “不骗你,真的。”二皮说,“我有事情和你说。”

    “那你把香烟扔过来。”大牛脑子突然灵光了。

    二皮把烟扔了过去,扔不到那么远,掉在了两个人的中间,大牛眼睛看着二皮,还是不敢往前走,二皮干脆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桥上,靠在桥栏杆上,掏出一支烟抽着。

    大牛见二皮往后退了,他这才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了烟。

    “大牛,你有火机吗?过来我给你点。”

    大牛看着二皮,迟疑着不肯过来,二皮又掏出一支香烟,把烟点着,和大牛说:

    “把那支烟夹耳朵上,这支也给你,过来,我们一起抽,我真的是有事情要和你说。”

    大牛继续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香烟的诱惑,他把手上的那支没有夹耳朵上,担心被二皮抢回去,而是放到了裤子口袋里,这才冒着挨打的危险走过来,从二皮手里接过烟。

    两个人靠在桥栏杆上抽烟,二皮还举着烟,和大牛说:“来,碰一下。”

    大牛嘻嘻地笑着,把手里的烟和碰杯那样,和二皮的香烟碰了碰。

    大牛问:“叔,你有什么事情?”

    “村里要选村民代表了,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我在那个玻璃窗里,还看到了叔的名字,哈哈,边上的人也都看到了,他们连牙齿都快笑掉了。”大牛说,“我没有笑啊,不骗你,叔。”

    二皮气极了,大牛这么说,那就肯定他也快把牙齿笑掉了,二皮抬手就想削他一下,还没打到,大牛就“啊”地一声叫起来,说:

    “叔,你说不打我的。”

    二皮赶紧缩回了手说:“不打不打,叔和你开玩笑,吓吓你,烟好不好抽?”

    “好抽,比烟屁股好抽多了,那个抽两口就没有了。”大牛呵呵地笑着。

    “叔和你说讲事。”

    “你说,叔。”

    “你们家里不是有张票吗,回去和你娘说,你家那张票要是投给我,我就给你买一条香烟。”二皮说。

    “真的,你不骗我,叔?”大牛问。

    “当然,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天天都骗我。”

    “好好,今天不骗你,前面叔说给你烟抽,有没有给?”

    “给了给了。”大牛举着手里的香烟,嘿嘿地笑着,“还干了杯。”

    “有没有骗你?”二皮问。

    “今天没有。”

    “对了,叔和你说让你娘投叔,叔就给你一条烟,也没有骗你,叔今天不骗人。”

    二皮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一条软红兰州香烟十八块钱,给他买一条,自己还有三十二块,他忘了自己要拉的是六票,而不是这一票。

    大牛一听这话高兴了,他和二皮说:“那我马上去和我娘说,叔你在这里等着。”

    二皮靠在桥栏杆上等着,把烟屁股用手指弹进桥下的小溪里,又掏出一支香烟抽着,还没抽到一半,大牛哭丧着脸回来了,捂着脸和二皮说:

    “叔,不行,我说把我们家的票投给叔,被我娘一个巴掌。”

    “你娘这个死脑筋,活该当寡妇。”二皮骂道。

    “叔,那香烟还有没有?”大牛问。

    “**毛,你票都不投给我,有屁个香烟,你以为老子是开银行的?”二皮破口大骂。

    大牛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香烟,香烟已经被折成了三段,大牛说:

    “我娘一个巴掌把我打到地上,烟都断了,叔,你能不能给我换一支?”

    “**毛,滚蛋!”二皮说着就给大牛后脑勺一巴掌,大牛哭丧着脸跑开,屁股上挨了二皮追到的一脚。

    二皮在村里逛了一圈,也没有再找到一个自己可以收买的人,他只能失望地往回走,走去了村委会,在大门口,他碰到了大牛的娘,那个苦瓜脸的寡妇正从里面出来,看到二皮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走了。

    二皮走到了张向北他们办公室看看,张向北和向依云都不在,只有马头芹和冯胜宽两个人在。

    二皮问马头芹:“张大哥呢?”

    “村委那边,正在商量怎么批斗你。”马头芹笑道。

    “**毛!”二皮骂了一声就走了出去,他走去了村委会办公室,看到张向北和向依云果然也在这里。

    办公室里的人看到他进来都笑了起来,庞双喜叫道:

    “好啊,二皮,你居然来投案自首了,你要是不来,我正准备派民兵去把你捆回来。”

    “**毛,捆我去你家陪你媳妇?”二皮不屑地说。

    “猖狂!”庞双喜猛地一拍桌子,叫道:“你公然贿选,还敢这么猖狂,你知不知道贿选是要吃牢房的,把你捆到派出所去,你就不要想出来了。”

    二皮看看老焦,老焦认真地点点头,二皮这才有些恓惶起来,他知道肯定是大牛那事,也知道大牛的娘来这里干什么,不过还是嘴硬,问:

    “我怎么贿选了?”

    “还敢抵赖?人家都跑这里来举报你了,说,你是不是答应给大牛一条香烟,让他妈把他们家的那一票投给你?”庞双喜问。

    “大牛那个傻子,他说的话你们也信,我和他开玩笑呢,他问我讨烟抽,还说在玻璃窗里看到我名字了,我就和他说,那你们家把票投给我,我给你一条软红兰州。”到了这时,二皮就只能继续抵赖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笑起来,庞双喜骂道:“一张票一条软红兰州,十八块,这他妈的真是史上最便宜的选票。”

    “也是金额最小的贿选案。”老焦在边上说,大家又笑起来。

    都知道二皮的名字出现在名单里,就是一个笑话,所以在坐的人谁也没有把二皮的参选当真,这才会发现他被人举报贿选,而且事实清楚,在座的人谁也没把它当回事,都只当作是这个笑话的延续。

2166 投票

    每年的七月,都是一年中温度最高的月份,临夏的天气比杭城凉爽,不会动辄就窜到三十六七度,一般最高气温都在二十五六度左右,对张向北来说,可以说是气候宜人。

    但人对温度的感知是相对的,二十五六度的天气对当地人来说,已经是难以忍受的高温了。

    这就像是海南人,到了十几度的时候,已经感觉好冷啊,快冻成冰棍了,要把棉衣和羽绒衣都找出来穿在身上。

    村民代表的选举,避开了白天的高温,放在晚上进行,张向北他们特意在篮球场上装了两盏小太阳,把整个篮球场,都照得亮如白昼,天黑下来,在村里就能看到这边一片亮堂,把全村的小孩子都吸引了过来。

    张向北他们把整个篮球场都划出来,准备给投票人就坐,其他的人员和小孩,只能在场外玩耍和看热闹。

    夏天的时候,临夏要到晚上九点,天才会完全黑下来,他们把会议开始的时间定在八点半,但八点半的时候,球场上还只有稀稀落落的一些小孩在玩耍,很多人都还借着天光,在地里和屋前屋后干活,直等到到了九点,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家才带着凳子陆陆续续到来。

    很快,球场上的秩序就被打乱,早就分不出哪些是投票人,哪些是围观的人,连小孩都钻到里面场地乱跑。

    好在还没有人挤到走廊上面来。

    张向北和庞双喜他们临时动议,把会议开始的时间推迟到了晚上九点半。

    在来的所有这些人里面,二皮最醒目,因为其他人都穿着衬衫、t恤或者老头衫和裙子,只有他一个人穿着那套双排扣的西装,也不怕热,他在球场里走来走去,大家都取笑他,有人叫他二代表,还有人叫他皮代表,都说,二皮你稳当当选,我会投你一票。

    二皮知道这些人都是在逗他玩,不论男女,他一律以一声“**毛”回敬。

    过了九点二十,老焦不停地踮起脚朝下面张望,心里在默念着那几个平时总是拖拖拉拉的人,看他们有没有到。

    如是看了七八回,老焦和庞双喜张向北说,差不多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庞双喜用手持麦克风,喊了几声人都到了没有,这话很有毛病,到的人怎么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到,没到的也回答不了你,不过,庞双喜才懒得管这里,他喊了两次之后,自己回答自己说,差不多都到了,我们开始。

    庞双喜先向大家交待投票的注意事项,他的声音很大,但还是不断被小孩的嬉闹声打断,庞双喜不得不在讲的时候停下来,大声叫着:

    “喂喂,这是哪家的孩子,把他轰出去。”

    小孩当然没有被赶出去,不过声音总算是轻了下来,过了一会,小孩们又开始大叫大嚷,庞双喜就得再威胁一次把他们都轰出去。

    反倒是向依云站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连小孩子们也看着这个漂亮的姐姐,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向依云高举着一块kt板,上面是一张放大的选票,向依云先教大家怎么打√,特别强调,√一定要打在名字后面的方框里,还强调了一定要数着打√,千万不能多打,也不能少打,必须正好八个√,不然你这张选票就等于是白投了。

    教完了大家怎么填选票之后,她又在走廊上示范了整个流程,第一步是领选票,第二步是填选票,第三步就是投票。

    向依云示范完成之后,庞双喜问大家,你们都看清楚没有,知道没有?

    下面很多人其实是已经清楚了,但都说没看清楚,要向依云再讲一遍,向依云笑骂:

    “这么热的天气,你们也不放过我。”

    下面的人大笑,纷纷鼓掌,有人叫道:“要么唱首歌。”

    向依云说:“我还是给大家再讲解一遍,歌留到投票之后唱,大家都配合好,我们把票先投完。”

    向依云接着又示范了一遍,示范完后,这一次庞双喜不再问大家看清楚没有了,而是直接说开始领票,一个个来,排好队。

    走廊的一头摆放着两张桌子,庞双喜和马大木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老焦和向依云坐在另一张桌子后面,他们负责发选票,都是同村的人,大家彼此都认识,身份证查验的环节就省略了,有人来领选票时,老焦和庞双喜就问一声:

    “你们家是不是就你代表了?”

    来人说是,他们就让他或她在花名册上面签字,然后把选票给他或她,要是代替别人来投的,因为事先已经收到签委托书的视频,代投票在另一个名册里,也是签字领选票。

    领完选票,就去走廊的中间,这里也有两张桌子,三面都用布围了起来,你面朝着台下,在桌子上打√的时候,其他人看不到你是在谁的名字后面打√。

    桌上垫了一层报纸,方便大家打√,每张桌子上还有一支笔,怕人打完√后就把笔顺走,笔的一头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外一头,用图钉固定在桌子上。

    张向北站在这两张桌子旁边,帮着维持秩序,让等着填选票的人,距离在填的人不要太近,等在红线的外面。

    在这里填好选票后,投票人按前面向依云示范的,把选票对折,这样你拿着选票的时候,其他的人是看不到你手上选票的内容的,拿着选票走到走廊的另外一头,那里设置有一个投票箱,冯胜宽和马头芹站在票箱后面,监督投票。

    投票人把对折的选票投进投票箱,整个投票就宣告完成,投票人可以走回去台下自己的位子上。

    开始领投票之后,下面球场上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不过走廊上面还是秩序井然,这就不影响投票。

    整个投票工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一个领取表格的人都投完之后,庞双喜站起来,拿着麦克风又喊了两次还有没有人,下面都叫着“开票,开票,没有人了。”

    庞双喜和老焦点点头说好,准备开票。

    走廊中间的那两张填写选票的桌子,边上围着的布被取下,把桌子靠墙,二皮和马大木拿出了两块事先已经横着一排,写好三十三位候选人名字的黑板,立在桌子上面。

    冯胜宽和马头芹把投票箱抬过去走廊的另一头,原来领选票的两张桌子并到了一起,变成一张方桌,他们把所有的选票都倒到桌子上,冯胜宽举着底朝天的空投票箱抖了两抖,表明里面没有选票了。

    清点选票的工作由庞双喜、老焦和冯胜宽三个人进行,马大木因为他老婆参选了,他被排除在负责清点选票的人员之外。

    张向北负责监督整个过程的合规性。

    那边还在清点选票,下面的人已经在叫:“唱歌,唱歌。”

    向依云说好,她拿着一个手持麦克风开始给大家唱歌,一首歌唱完,这里的选票还没有清点好,她接着又唱了第二首,两首歌唱完,这里选票也已经清点完成。

    张向北宣布,今天晚上,合计发放选票五百四十九张,收回五百四十九张,已经超过应到场人数和应投票票数的百分之八十,经过清点,合格的选票五百四十三张,废票六张,合格选票数也已经超过选票总数的百分之八十,今晚的投票有效,可以继续开票。

    庞双喜接着宣布,开始唱票。

    唱票是由庞双喜和张向北两个人,共同打开一张选票,然后由庞双喜把上面被勾选的人名一个个报出来,他报某某某一票的时候,马头芹就在黑板上这个人的名字下面画一笔,写满一个“正”字就是五票。

    老焦站在马头芹的身边,看她有没有写错。

    庞双喜每叫一声,下面就有很多人扳着手指在数,数他一张选票上,报出的是不是八个名字。

    开到第三张选票的时候,庞双喜叫着:“他妈的王国根一票。”

    下面的人都一愣,然后大笑起来,王国根是二皮的大名,怪不得庞双喜要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上一个他妈的。

    就站在走廊下面的二皮,也冲着走廊上面的庞双喜,回敬了一声:“**毛!”

    二皮知道,这张票应该不是自己的,就是老焦叔的。

    等到下一张选票也出现“王国根”的时候,庞双喜没有再加他妈的,而是拿着选票仔细看看,又看了看走廊下面的二皮,再看看选票,似乎是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皮冲他得意地笑,心想,这个**毛,肯定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老焦叔会投自己,只是自己的选票正好就和老焦叔的在一起,这也太巧了。

    接着再打开一张选票,庞双喜看了一眼,连脸色都有些变了,他把选票交给了张向北,让张向北念,张向北看到这张选票,也感觉到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第一个就把“王国根一票”唱了出来。

    张向北一叫,连走廊下面的二皮都惊到了,没有听错吧,这才开了五张票,自己就已经有三票了?是谁,在老焦叔之外,还有谁会投自己?

    二皮禁不住就朝台上走去,虽然选票是不记名的,二皮还是很想看看这张选票。

    张向北推了他一把,厉声和他说:“下去,要是被参选人碰到选票,这张选票就作废了!”

    二皮一听这话,赶紧退了回去,站在走廊下面,呆呆地看着走廊上面。

    接下去的时间,二皮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他不断地听到庞双喜或者张向北叫着“王国根一票”,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几票,反正是肯定早就超过八票了。

    整个唱票的过程,走廊上的人有些错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围观的人都在起哄嬉闹,只有那些投过票的人,他们很冷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们知道自己干过什么。

    二皮一直都懵懵懂懂的,到了后来,他连庞双喜和张向北在叫着“王国根一票”也听不到,整个人都快炸开了,到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前面一个个用“**毛”回敬过去的那些人,没有逗他玩,他们是真的把票投给了他,他真的可能会是“二代表”或者“皮代表”。

    一张张的选票终于开完,投票的结果一目了然,就写在前面黑板上,前八名里,马大木的老婆排在第五,二皮最后的结果,是排在第七,他当选了。

    虽然庞双喜再三和大家说,选举最后的结果要看明天的选举公告,但大家都知道,这个排名哪里会有错,一票票都是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唱出来的,一笔笔都统计在黑板上,这个结果要是有错,那这次的选举就要重选,甚至不用再选,再选也没有人相信。

    马大木的老婆第一个走到台上,一开口就底气很足,朝大家叫道:

    “谢谢大家信任我,选我当村民代表,我一定恪尽职守,不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

    谁都听得出来,她这句话,连“恪尽职守”都出来了,肯定是马大木事先教她的,下面有人大叫:

    “马大木要是做对不起我们大家的事情,你怎么办?”

    “把他的腿打断。”

    马大木老婆不假思索就说,下面有人大笑,有人大声叫好。

    张向北明白了,村民们这次是当了真,对每一个参选人,都做了分析,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马大木的老婆,就因为她老公是马大木,是会计,不管是村里还是公司,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会计?

    其他的几位当选人也纷纷上来,谢谢大家的投票支持,只有二皮还傻傻地站在那里,老焦朝他挥手,叫道:

    “二皮二皮,快点上来,还不谢谢大家。”

    二皮脸色煞白,傻傻地站在走廊下面,他连里面的t恤都已经湿透了,到现在为止,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等到老焦的一声叫唤,才把他惊醒。

    二皮走到了走廊上面,突然就双腿一屈,朝着下面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他连跪下来裤子会有褶皱,地上很脏也顾不得了。

2167 十二

    投票结束之后,篮球场上的两盏小太阳熄了,村民们也都散了,但张向北庞双喜他们几个还没有散,他们围着乒乓球桌开会,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

    对他们来说,二皮当选了村民代表这事,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庞双喜问:

    “会不会是贿选,这家伙可是有前科的。”

    “不可能。”马大木马上说,“他就是想贿选,那也要有钱,他有屁的钱,每天就领二十块钱的生活费,其他的只是每天看看过个眼瘾,都还存在我这里。”

    “我知道他怎么会当选的。”马头芹说。

    “说,说,快点说。”庞双喜催促道。

    “前面在计票的时候,我也感觉到很奇怪,所以会议一结束,我就问我娘了,你有没有投二皮,我娘说,她也投了。”马头芹说,“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来的时候还没有投二皮的打算,但到了这里,听别人说说,她觉得很有道理,就投了他。”

    “别人说什么了?”张向北问。

    “别人和我娘说,这选村代表,和其他的人可不一样,以后公司是‘宅鲜送’、村委会和我们大家三方合作的,这选出来的代表,要是只会做老好人,会拍书记和主任的马屁可不行,我们被他们卖了都还不知道,一定要选个肯当恶人的。

    “你们想想,这全村会当恶人的还有谁,第一肯定是二皮,他本来就是一个恶人,不管是庞书记老焦叔,还是张总和向总,他都会那个那个……”

    “**毛!”

    冯胜宽说,马头芹点点头说对:

    “他对谁都不会客气,选他,让他去当恶人才没有错,在下面,大家都是这样说的,所以上来的时候,就勾选了他。”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二皮会当选,这话听起来有些滑稽,但逻辑是对的。

    庞双喜骂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选村民代表,却选出了一个二皮,这事说不过去。”

    “我觉得很正常,之所以要选村民代表,就是要让大家把自己的意愿充分表达出来,不是选三好学生,也不是评先进,这个人是好是坏,只要是村民自己选出来的,他们自己就必须概括承受,我们也必须尊重大家的选择,不然投票就没有意义了。”张向北说。

    庞双喜心里感觉很别扭,在他的心目中,村民代表就一定要有代表性,代表两个字,也天然地象征着先进性,选个扒皮无赖当代表,怎么也说不过去,庞双喜旧事重提,他说:

    “那还有贿选那事呢,别忘了大牛的娘,可是来村委会告过状的。”

    老焦说:“那事不是还没有发生嘛,怎么就算是贿选了,再说,不就是十八块钱的事情。”

    “不是钱多钱少的事情,是事情的定性问题。”庞双喜说。

    “我们要是现在才来定性,在选举结束之后,才定性说是当选人在当选之前,有预谋贿选的行为,而且是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下,还让选举继续进行,这从哪方面来说,都说不过去。”向依云说。

    “向总这个话对。”老焦说。

    “我们当时不就当一个笑话嘛。”庞双喜说。

    “庞书记,话是这么说,但我们能和大家说,我们当时认为这就是一个笑话,现在选举结束了,才认为不是笑话,要回过头去重新检验参选人的参选资格,这话怎么和大家说?”

    向依云问,庞双喜也沉默了,他觉得这话,确实不好说出口。

    张向北说:“还有,别忘了,我们现在要是推翻了一个当选人的当选,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选举的结果都要推翻,必须重新再选举一次,费的时间是小事,整个选举这件事,被大家质疑,才是最可怕的。”

    马大木一听说要推翻整个选举结果,有点急了,如果那样,那自己老婆的当选也不作数了,马大木说:

    “其实,我们家的票,我也让我老婆选了二皮。”

    “哦。”庞双喜说,“来来,马大木,我他妈的就奇了怪了,你怎么也会选二皮,把道理说出来我听听,要是有道理,我认。”

    马大木说:“马头芹前面说的话,我也听说了,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其实,大家这几天都看在眼里,这个二皮,每天天不亮就去一个个垃圾桶巡视,叫大家把垃圾扔到桶里去,整个村的垃圾,还真的被他管起来了,这事要是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上心?

    “二皮这个人,有点人来疯,大家要是认真对待他,他为大家做起事来,也会比谁都认真,这样的人来当村民代表,肯定是不会错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才让我老婆勾选票的时候,把二皮也勾上。”

    “还有一些人,我想大概是担心别人选上了,自己没有选上,对不起,马会计,我不是说你哈。”张向北笑道,“他们必须勾选八个,又不想其他人被选上,干脆就勾了一个全村最烂,他认为最不可能选上的人来凑凑数,结果就凑出了个二皮。”

    “这个对,这个对,一定有不少这样的人。”庞双喜叫道。

    “但是,不管怎样,还是前面说的那句话,是好是坏,既然选出来了,就必须概括承受,包括我们也要认这个账,二皮要是实在干不好,还是有救济措施的,比如村民可以发起罢免,更可以忍受他两年,两年以后让他滚蛋。”张向北说。

    老焦和马大木都不停地点头,庞双喜说:“好吧,张总你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了。”

    庞双喜说着转身和马头芹说:“你把选举公告写好,今晚就贴出去。”

    马头芹说好,说完扁了扁嘴,骂道:“倒霉,害我要亏五十块。”

    大家都笑了起来,在座的都知道马头芹和二皮打赌的事,马大木说:“我进了五十块,你们明天什么时候来开销?”

    “早死早升天,二皮这个家伙,肯定是明天一大早就坐我家门槛上了,我不管,他来了我就带过来,敲你家的门。”

    马头芹话音刚落,窗外就有人笑了起来,庞双喜一拍乒乓球桌骂道:

    “好你个二皮,我们在开会你都偷听,看我不逮到你!”

    等他追到外面,二皮早就没有了踪影,这一次,二皮逃得无声无息,没有用一声“**毛”来回敬他。

    村民代表选出来了,第二天,向依云和马大木两个,就去县里办公司的营业执照,公司的名字就叫“碾子沟农业发展有限公司”。

    张向北自己动手,他要对新当选的村民代表进行培训,他凭着记忆,写出了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十二条原则,这十二条原则,就是村民代表委员会运行下去的基石,他要让每一位村民代表,都熟悉这十二条原则,并在今后的议事日程里贯彻落实它们。

    这十二条原则是:

    第一条:议题中心原则,就是在开会之前,必须要明确这次会议的议题,这个议题必须是具体、明确、有操作性,也需要大家进行充分讨论的。

    第二条:主持中立原则,每次会议,必须推举一名村民代表为主持人,主持人负责把握议题的讨论方向不要走偏,控制每位发言人的发言时间,主持人不发表意见,更不允许偏袒任何一方。

    第三条:机会均等原则,任何与会者要发言,必须先向主持人举手示意,经主持人同意后才可以发言,先举手者先发言,没有发表过意见的,优先于前面已经发过言的人,会议中产生不同的意见时,主持人要让意见不同双方,轮流得到发言机会,保持平衡。

    第四条:立场明确原则,发言人首先必须表明立场,自己对这个议题是支持还是反对,然后阐述其理由。

    第五条:发言完整原则,除了主持人为了控制时间,其他人一律不允许打断别人的发言。

    第六条:面对主持原则,发言人必须面对主持人,参会者不能直接辩论,那样很可能就会变成唇枪舌战,最后以一方拍案离席,会议不得不中断。

    第七条:限时限次原则,在会议开始之前,主持人就会宣布对同一议题,每个人的发言次数,和每次发言的时长,让大家习惯想好了再发言,并组织好语言,而不是一开口就不着边际地胡言乱语。

    第八条:一时一件原则,一段时间之内,只允许讨论一个议题一件事情,不允许在中间插入其他议题的讨论,只有在这个议题讨论结束之后,才允许引入下一议题,主持人对跑题的发言人,需要及时制止他的发言。

    第九条:遵守裁判原则,主持人应制止违反议事规则的行为,有这个行为的人,必须立即无条件执行主持人的裁决。

    第十条:文明表达原则,在发言中不得进行人身攻击、不得质疑其他人的动机和行为,所有发言必须就事论事,以讨论当下议题为限。

    第十一条:充分讨论原则,表决必须在充分讨论之后才可以进行。

    第十二条:多数裁决原则,进行表决时,赞成票必须多于反对票,简单多数即为通过,弃权票不计算在内,八名村代表,主持人不参与投票,这样,实际投票的只有七人,可以最大限度地防止平局的出现,如果出现平局,由主持人决定,是继续讨论还是另外择期讨论。

    十二条议事规则写好之后,张向北给庞双喜看,庞双喜看后说,我们现在开会,都做不到这些,别说村民代表的会,这十二条,看起来都很简单,实际做起来很难。

    张向北说对,“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训练,让大家习惯这样的议事规则,不然,一次次的村民代表会,会变成无序而又没有效率的会议,最后这些村民代表,等于是自己把自己杀死。”

    “这又是你说的社会改造?”庞双喜笑着问。

    张向北说对,社会都是由人构成的,只有改造了人,才可以改造这个社会。

    庞双喜盯着张向北看,过了一会,庞双喜叹了口气,他说:

    “张总是个理想主义者,现在,像张总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已经很少见了,是稀有动物。”

    张向北哈哈大笑:“还好,还好,我就怕你说我是浪漫主义者。”

    “其实,有理想的人也很浪漫。”庞双喜说,“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

2168 导演会议

    村委会的二楼,又清理出一间教室,还是买来了一张乒乓球桌和椅子,把这里布置成了一间专门的会议室,在新大楼的改建没有完成之前,以后这里就是村民代表委员会开会和议事的地方。

    张向北把八名村民代表叫到一起开会,把十二条罗伯特议事原则一条一条说给他们听,几个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在说什么,倒是罗伯特这个名字,马上就变成萝卜头,马大木的老婆说,这个萝卜头,好像是在过家家。

    确实是,大家在一起开会,还要有什么主持人,还要规定每个人发言的次数和时间,特别是,发言之前还要像个小学生那样举手,这都几十岁的人了,不是在演戏过家家,是什么?

    有一点好,大家都很欢迎,那就是第十条文明表达原则,“**毛”当然是粗话,第一个要禁止的,就是二皮在开会的时候,不准再说“**毛”两个字,这个大家认为很好,二皮气得要死,一连骂出了一串的“**毛”。

    村民代表每人每个月有八百的补贴,张向北威胁二皮说,看到没有,不许说“**毛”已经成为了决议,大家都同意,你要是再说一次“**毛”,就罚你十块钱,二皮当即想回敬一个“**毛”,但**字出了口,毛字还是被吞了回去。

    张向北看着他说:“你吐出来啊,还有一个字,只要你吐出来,十块钱就没有了。”

    二皮哼了一声,骂道:“我才没有那么傻,十块钱,可以买五包软红兰州了。”

    会议室里其他的人大笑,马大木的老婆说,下次开会,要不要我给你带两条过来放你面前,钱就让马大木直接扣你工资,你骂一声,就从你面前拿走五包兰州?

    其他的人都说这个办法好,会让他痛到肉里去。

    二皮瞪着马大木的老婆,不过没有上当,没再骂“**毛”。

    张向北很认真地和大家说,村民选你们当村民代表,不是好看看的,是要你们为他们做事的,你们村民代表要是不能尽职,为大家做事,为大家把好关,当好家,那村民还选你们干什么?这个村民代表委员会,还不如解散。

    从你们家里拿走一点东西,从二皮手里拿走五包香烟,二皮都不愿意,换作是你们,我想也一样不愿意,你们现在守着的,可不是五包香烟,而是五百八十二家的财产,要记住,你们在这里做出的每一项决议,对大家,对五百八十二家村民好的同时,也是对你们自己好。

    “你们也在这五百八十二家里面,不是吗?所以做任何决议的时候,都要想着,这和你自己也是有关的,并不是在讨论别人的事情,要是和你们无关的事情,也不会到这里讨论。”张向北说。

    张向北的一席话,让大家的态度也认真起来了一点,至少开会的时候,不再那么嘻嘻哈哈了。

    眼下他们就有一个急迫的议题需要讨论,那就是村里道路的改造。

    村里的道路改造,可是小改,也可以大改,在农村里,私自搭建是很常见的事情,在自己的院子门口,或家边上的空地,垒个鸡窝,盖个茅厕,或者把临时的库房往外面扩一点,都是常有的事。

    侵占的那些土地,不是他们家的,不过也不是别人家的,别人家也就当没有看见,看见了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不是两家有矛盾,没有人会去当恶人,去制止他。

    村里道路的小改,就是只要把现有的地面进行硬化,浇上水泥就可以,但这样一来,也就是等于是默认了家家户户的这种占有的行为,你以后要改建,只怕是更困难了。

    大改就是要把这私自搭建的部分都拆除,按照张向北的意见是,不仅村里的道路要改建,还要进行厕改,那就是在这些空地上,建造起几座公共厕所,这样,以后村民家里连院子当中的茅厕都不用建了。

    茅厕茅厕,真的是村里最简陋的一些建筑,也是影响村容村貌最直接的乱源之一。

    除了建公共厕所之外,还要在这些腾出来的空地上,建造小型的可以供人休憩的花园,道路上要安装路灯,让大家都改变晚上带着手电出门的习惯。

    张向北甚至建议,在进行路改的同时,也进行水改,那就是把自来水管和排污水管安装到家家户户,一次性到位,这样就不用等路面造好之后,以后再重新挖开,埋设自来水管和排污水管。

    第一天的上午,张向北只是丢出了大改还是小改的议题,让大家自由讨论,他只是坐在一边听着,什么也不管,结果是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说说路的事情,很快就变成了在说这家那家的八卦了,越说越起劲,说得不亦乐乎。

    张向北坐了半个小时,起身离开了,到了一楼,庞双喜看到他问:

    “是不是会开得很起劲,但已经离题十万八千里,都在扯鸡毛蒜皮的事情?”

    张向北苦笑着点点头说是。

    “你那个萝卜头十二原则,落实不下去了?”庞双喜笑着问。

    张向北说:“他们大概早就忘了。”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大笑,庞双喜说:“不奇怪,我们局里开会都是这样,三分之一的时间议一议正事,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鬼扯。”

    从楼下的村委会办公室里,都可以听到楼上马大木老婆的大嗓门,在又笑又叫,庞双喜冲着马大木骂道:

    “马大木,你老婆把这里当成是你们家的代销店呢?”

    老焦站了起来说:“我上去看看。”

    张向北赶紧制止,和他说:“不用,焦主任,就让他们尽情发挥。”

    老焦看着张向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庞双喜看着张向北老神在在的,问:“山人自有妙计?”

    张向北笑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到了十一点半的时候,会议室里有人站起来说,要回家吃饭了,还有人问,下午还要不要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这个答案,一起下去,去问张向北,张向北反问,你们有决议了,是小改还是大改?

    几个人愣在了那里,他们早就把这事忘记到天边了,张向北说:

    “那下午一点半继续,现在先回去吃饭吧。”

    大家一哄而散。

    到了下午,一点半还没到,张向北就坐到了会议室里,等着那八个人陆陆续续到来,二皮是第一个到的,张向北让他和自己说说,上午你们开会,都说什么了,二皮挠着头说,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尽扯闲篇了。

    “你觉得这样的会有意思吗?”张向北问。

    “**毛!”二皮骂了一声,马上有些惊恐地看着张向北,张向北笑道:

    “现在不是开会,不扣你钱。”

    二皮长长地吁了口气,张向北还是问他这样的会有没有意思,二皮说,这要开什么会,到会议室里来干嘛,在这里屁股还坐痛了,不如在村口的桥栏杆上坐着,不如去马大木他们家代销店门口坐。

    张向北点了点头。

    等到人都到齐了,张向北一个个问他们,上午的会议开了什么,被问到的都是一脸的茫然,憋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最后都是说,连他们自己也忘了上午说了些什么。

    张向北扫视了一遍大家问:“既然什么都没有说,你们觉得,这会下午还有必要继续开吗?”

    大家都沉默着,二皮叫道:“不用开了,不用开了,还开个**……”

    张向北笑笑,他说:“既然连会都不需要开了,你们说说,你们和空气有什么区别,村民为什么要选你们?他们选你们,是要你们好好开会,帮他们拿主意的,你们拿出主意了吗?”

    有人不服气了,说:“路的事情,我们还是说过的。”

    “有决议吗?”张向北问,“是决定大改还是小改?哪几个人赞成,哪几个人反对?赞成的人为什么赞成?反对的人为什么反对?”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这些,马大木老婆说:

    “修路是好事,没有人反对。”

    “那就是全部赞成了。”张向北说,“我明天就可以让三宝他们工程队进村了,是吗?谁来告诉他们,从哪里开始,到底是小改还是大改,小改的施工方案是什么,大改的又是什么?还是说让他们自己随便做,做到哪里算哪里?”

    马大木的老婆也闭嘴了,说不出话。

    张向北继续说:“在座的只有八个人,你们八个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五百多户,几千个人,你们说怎么办?还有,我上午就说了,村民选你们出来,就是要你们给他们拿主意的,你们自己好意思跑去村里和大家说,不好意思,我们也没有主意,你们自己看着办?”

    “张总,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农民,以前也没有怎么开过会,不知道应该怎么开,你教教我们。”

    有人说,其他的几个人都一头,他们也觉得拿着补贴,坐在这里净扯闲篇,有点太丢人了。

    张向北说好,既然你们自己也觉得开会要有个开会的样子,也想好好开会,那我们从头来过,把这个会开好,好吗?

    大家都点头。

    张向北把议事的十二条原则重新读了一遍,接着指定了一名村民代表当主持人,张向北和他说了主持人应该做的事情,首先是议题的选择,今天的议题很简单,就是一个,关于村路的改造,这个议题又可以分出三个小议题。

    一是要不要改,二是大改还是小改,三是怎么改,这三个议题又是层层推进的,必须一步一步来,如果第一是否决的,今天的会就可以结束了,后面两个都不需要讨论了,第一有决议,通过这个决议之后,才开始进入第二个议题。

    “要是有人再说和这些议题没有关的事情,什么张家长李家短,你马上制止,不允许他再发言,你明白了吗?”

    张向北问主持人,主持人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张向北继续说:“所有的议题都必须简单明了,要直接,在讨论第一个议题的时候,也不允许有人把后面议题的内容带进来,来说自己是同意大改还是小改,那是第二个议题。”

    主持人还是点头。

    张向北接着和其他七个人,说了他们要做的事情,第一就是发言要举手,主持人点到你的时候,你才可以发言。

    “没错,就像是小学生在教室里,主持人就是老师,你们要老师点名才可以发言。”张向北说。

    “要不要站起来啊?”二皮问。

    张向北笑道:“这个倒不需要,就坐着就可以。”

    马大木的老婆和二皮说:“那你刚刚都没有举手。”

    “你不是也没有举手?”二皮马上反驳。

    张向北立即摆手示意他们停,开始现身说法,和他们说:“二皮,嫂子,你们刚刚就违例了,违反了哪个原则,大家告诉我。”

    几个人异口同声说:“六。”

    张向北说对,“你们违反了第六条原则,面对主持的原则,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嫂子你要向主持人举手,主持人说你说,你才可以说,二皮刚刚发言,没有举手,同样,二皮也不能马上反驳说,你也没有举手,他也要先向主持人举手,主持人同意他发言了,他才可以说刚刚嫂子也没有举手。”

    “妈呀,那还不累死。”马大木的老婆说。

    张向北点点头:“确实是,而且看上去很啰嗦,是多此一举,对吗?”

    大家点点头。

    “但你们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设置吗?”张向北说,“议事规则这样设计的原因,就是要不让你们吵起来,想想,要是嫂子和二皮都要向主持人举手才可以发言,主持人又不偏不倚,没有倒向另一方,而不是让两个人直接面对面枪是枪,剑是剑的,他们还吵得起来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样还怎么吵架,哪里有架是这么吵的。

    张向北说:“大家都明白了吧,不让大家吵成一团,一是会议可以继续下去,还有就是可以让大家的头脑保持冷静,大家都很激动,投票表决变成了赌气,这样做出来的决策,还有什么意义?”

    众人恍然大悟。

    “很多议事规则的设计就是这样,看起来很多余,没有意义,但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都是有他内在的道理的,大家习惯了这些规则,也就知道怎么开会,开好会了,开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张向北说。

    “还有,你们发言的时候,一定要记住,第一件事,就是对这个议题给出肯定的答案,同意还是反对,一般来说,同意的人没有太多话说,反对的人才会有话说,如果大家都同意,这个议题就马上可以表决,进入下一议题,这样节省了时间。

    “大家刚开始的时候,最好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把你们自己的手表放在面前,每个人的发言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在发言之前自己在心里组织一下语言,发言的时候看着手表,控制自己的时间。”

    张向北说着,大家都拿起自己的手表或者手机放在面前,准备看时间,二皮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张向北摘下了自己的手表,推给了二皮。

    “都明白了吗?”张向北问大家,大家都点点头。

    张向北和主持人说,交给你了,现在开始开会。

    主持人看上去还有点紧张,他说:“那我们开始第一个议题,路要不要修?”

    其他的七个人都举起了手,主持人一个个问过去,都说要修。

    主持人看看张向北,张向北点了点头,主持人说:“那我们开始表决,同意的举手……全部通过,我们开始第二个议题,大修还是小修,大家发言……”

    张向北看着会议在进行着,他突然有一个感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导演,在导演着一场会议,他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一个个也正进入自己的角色,脸上的神情很认真,他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2169 公德和私德

    村民代表会议开了两天,几乎是在张向北手把手的教育和监督下,走上了正轨,大家能够严格按照罗伯特议事规则开始议事。

    真走上正轨之后,大家很快就觉得这样开会效率确实很高,而且,给人一种很高级的感觉,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会,连二皮到了会议室,都不得不变得斯文起来。

    庞双喜和老焦观摩了半天他们开会,大为惊奇,庞双喜和张向北说,这样开会我还真的没有见过,不不,也见过,不过好像只有在电视上见过,哈哈,这是我们临夏开得最高级的会了。

    向依云不去县城办事的时候,她和冯胜宽、马头芹一起,也列席了村民代表会议,晚上,他们还在冯胜宽的床上,也就是办公室里的那张乒乓球桌上,继续讨论白天的会议。

    冯胜宽到了之后,张向北让他在他房间里再搭一张床,冯胜宽赶紧说不行不行,我不能和你睡一个房间,我睡觉不仅打呼噜,还磨牙,磨起来就像机关枪开火,读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都叫我大魔王,晚上他们要塞了耳塞才能睡觉。

    “那我听着都会做噩梦。”向依云说。

    反正现在是夏天,一张草席和一条毛巾被就可以对付,冯胜宽就睡在了办公室里的这张乒乓球桌上,张向北说:

    “这大概是全世界功能最齐全的乒乓球桌,可以打乒乓,可以开会,可以吃饭,还可以睡觉。”

    “还给我当画桌。”马头芹说,四个人大笑。

    碾子沟村取得的所有经验,他们都需要在其他地方推广,晚上他们讨论的时候,大家不仅要做笔记,还要录像,把文字和视频传给吴欢,吴欢说:

    “你们这是在山沟里闹革命吗?”

    张向北哈哈大笑,他说,说得还很贴切,这里还真像是我们的根据地。

    公司的营业执照刘县长直接督办,很快就办下来,全公司的土地规划已经开始进行,三宝提前结束了手上的工程,带着人回到了村里,走马上任他的工程部总经理。

    和他们差不多时间回来的,还有碾子沟村在外面打工的二十几位村民,他们听说村里成立了公司,也都辞工赶了回来。

    这部分人都是正劳力,老焦把他们都安排到三宝的工程部,工程部现在好几个项目同时进行,正是缺人的时候,老焦和三宝说,必要的时候,我会发动全村,不不,全公司所有的人和他们的家属,去义务劳动支援你们。

    成立了公司之后,就和渝北公司一样,张向北和老焦说,就要让大家开始忘记村的概念,熟悉并习惯公司的概念。

    村民代表委员会,也改名叫作员工代表委员会,委员会开会决议,村路要进行大改,也就是路两旁所有大家自己搭建的,侵占了集体土地的各种类型的建筑都要拆除。

    在讨论怎么拆除的时候,马大木的老婆提出了一个问题,她说:

    “光拆路两边的还不行,这样被拆的人会不服气,说为什么只拆他们的,要拆,就干脆一次性,把全村所有的这些东西都拆除,拆掉以后再不准建,也省得以后麻烦,要难就难一次。”

    大家觉得马大木老婆的提议很好,讨论后通过了她的提议,并请求村委会配合和支持。

    “没有问题,马上下发一个通知下去,凡是在规定时间内不自行拆除的,以后宅基地的审批,包括他们老房子的翻新,我们村委会一律不批,我就不信整不死他们。”庞双喜说。

    向依云干过旧城改造的工程,知道拆违章建筑的难度,拆除违章建筑比一般的拆迁还要难,一般的拆迁,双方纠结的还是补偿条件,只要条件谈拢了,拆迁就很顺利,违章建筑是没有条件可谈的,就是无条件拆迁,没有任何的补偿。

    张向北说,那我们可不可以给一点补偿?

    “如果那样,那就是自找麻烦,补偿的标准怎么订?订低了等于没有,一样满足他们的要求,订高了,你这不是在鼓励作恶吗,老老实实,没有违建的一分钱没有,有违建的反倒有补偿,这是什么道理?如果这样,这次拆掉之后,大家都来做违建,而且规模越来越大。

    “还会出现,你前面在拆,他后面就紧急施工在建,就为了要你的补偿款,这里面问题太多了。”

    向依云说着,庞双喜和老焦他们都点头,觉得向依云说的有道理,还真是这样。

    庞双喜说:“集体的地,给他们白用了那么长时间,没罚他们的款就好了,还要补偿,张总你这个善心不能乱用。”

    张向北举起双手,做着投降的姿势说:“好,是我不了解实际的情况,你们说的有道理。”

    向依云问老焦:“村里这种乱搭乱建的行为严重吗?”

    老焦说:“多多少少,每家都会有一点。”

    “那就是很普遍了。”向依云说,“这样的话,通知还不能马上发,不能硬杠,如果那样,很可能会引起普遍的反对,反对的声势一起来,双方形成对峙的局面,这事就不好办了。”

    “那怎么办?”庞双喜问。

    “分步走。”向依云说,“第一步,先进行宣传,把这次路改水改厕改和全村村容村貌的改变,让大家都知道,明白这是一件好事。

    “第二步,再宣传拆除违章建筑的必要性,在宣传的同时,村干部和村民代表自己家里先拆,然后动员自己的亲戚朋友一起拆,拆的动作一定要快,同意了就马上拆,不给人犹豫和观望的时间。

    “只要有一部分人拆了,村里就变成了两个阵营,拆的和没拆的,他们就不会齐心,不可能合起来对付我们。

    “拆的人越多,对没拆的人越会形成压力,这个时候再发通知,已经拆的人一定会站在村委会一边,支持村委会的决定,村民代表也站在村委会的一边,这个时候,再做做工作,有部分人又会跟着继续拆。

    “还坚持不拆的,就是那些顽固分子,这个时候没办法,就要强拆了,顽固分子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后面肯定有领头的,有人在怂恿大家不要拆,强拆也分主次,不要针对所有人,就针对这两三户在后面怂恿的。

    “这个时候,大多数的村民已经拆了,他们肯定是支持村委会的,没拆的那些,被人怂恿的那些,现在会不吭声,继续在看风向,只要集中力量,把那两三户领头的拆掉了,其他的人跟着自己乖乖就会拆。”

    “还真是斗智斗勇啊。”庞双喜笑道,“好,就按向总说的做,那几户负隅顽抗的,交给我了,我带着工程队和民兵过去强拆,我就不信,我还整不死他们。”

    张向北和庞双喜、向依云他们有了争执,不是只有他们两人,而是所有的人都站到了反对方,张向北孤零零一个人。

    争执的起因是村里的公共厕所,三宝他们的图纸出来,张向北看了看,要三宝把所有隔间里的蹲坑,都改成坐便器,三宝吓了一跳,叫道:

    “这些都改成抽水马桶?”

    张向北说对,在美国,根本就看不到蹲坑,所有的公共厕所,都是抽水马桶。

    三宝说:“可是在我们这里,就是在县城,我知道也只有最好的那家宾馆,临夏大酒店的厕所是抽水马桶,其他的都不是,在这里装抽水马桶,不合适啊张总。”

    张向北的决定,不仅三宝反对,庞双喜向依云老焦和其他所有的人都反对,马头芹说:

    “我在酒店当过服务员,我最知道了,别说抽水马桶,让这些人把大便拉拉到蹲坑里,不要拉外面,甚至拉完大小便用水冲冲干净都做不到。”

    向依云也说:“除了五星级酒店,就是在兰州和银川,也没有见过公共厕所用抽水马桶的,就连机场都不是,在村里用抽水马桶,我敢保证,不出三天,马桶垫圈就会被踩破踢破,厕所会一塌糊涂。”

    “破了那就换,有什么了不起,习惯都是培养起来的,养成了习惯就好。”张向北说。

    庞双喜在边上不停地摇头,他说:

    “张总,你这个就有点异想天开了,美国是美国,这里是这里,连兰州省城的公共厕所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可能在这里做到?”

    “谁说这里就一定要比兰州落后,谁说乡下就一定不能比城里有更好的卫生习惯?这是谁规定的?”张向北问。

    “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不敢肯定,但是现在,大家的素质还没有到这个程度。”庞双喜说。

    “什么素质?”张向北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有钱才有素质,书读的多才有素质?可事实是,人渣的教授学者多的是,他们有什么素质。”

    “这个……”庞双喜笑道,“好好,改个词,公德心吧,我说这里的村民,公德心还没到那个程度,不能和美国人比,可以吗?”

    “错,这个不是公德,而是私德,你们说,不随地吐痰,不随地大小便,大小便之后不冲水,这是公德还是私德?明明是他应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好,这和公德有什么关系?”

    张向北说:“美国人在这方面,相对来说做的比较好,恰恰不是他们更有公德心,而是更自私,美国是一个新教的国家,新教讲的是个人直接面对上帝,人必须在上帝面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种信仰潜移默化之后,大家做了错事,才会有羞耻感。

    “但其实,我们中国历史上也很讲究这个的,孔子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第一就是修身,也就是自己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也是从个人出发。

    “只是现在,我们整个的教育出现了问题,集体主义说的太多,个人主义说的太少,这才使一切肮脏龌龊,都可以潜藏在集体主义的光环之下,集体主义变成了一块遮羞布。

    “集体主义太廉价了,高喊的时候,可以标榜自己,但又连一个实际的手指头都不需要动,一点都不需要付出,何乐不为?

    “那些在网上高喊爱国主义,要打倒这个打倒那个的人,一转身‘啪’地一口痰吐在地上,转身照样义正辞严,出门就插队挤公交车,见到便宜就抢,这样的人不少见吧,为什么会多,就是一个基本道理不明白。

    “所有的集体也好,国家也好,都是由个体组成的,每个人要是很渣,这个集体和国家怎么可能好?你既然那么爱国,能不能先不要在祖国的大地上随地吐痰?也不要把你的宠物的大便留在公共场所?要是连这都做不到,不如闭嘴。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进行集体主义教育,而是进行个人主义教育,每个人都要从自己做起,从自己出发。

    “再说到素质素养等等,这个还就是和个人有关,而且是可以改造和培养的,还记不记得村民代表第一次开会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又是怎么样的?就他们现在的开会秩序和效率,庞书记,已经不比城里人差了吧?

    “开会的习惯都可以改,上厕所,习惯用抽水马桶的习惯,你们认为会比开会的习惯难改吗?不会的。

    “我为什么要坚持安装抽水马桶,人的习惯的改变,很多时候是需要外部的压力和环境来促使他改变的,你们去机场和高铁站看看,为什么现在已经没有人抽烟,没有人乱丢垃圾了,那些地方太高级,想丢的人自己都不好意思。

    “同样的一批人,你要是放到一个破破烂烂的车站里,我敢保证,他们肯定会故态复萌,原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

    “我们就是要把村里的公共厕所,搞得比他们家里的厨房和房间还干净整洁,这对他们的观念是一个冲击,他们在厕所里的习惯变好之后,到了外面马路上,也会收敛自己的行为,再造新房子的时2169 公德和私德候,他们就会要一个比村里的厕所还要干净的卫生间了。

    “等大家都习惯了这样,形成了共识,你根本不用担心冲不冲水的问题,马桶垫圈会不会被踩破的问题,这一步迟早都要走的,庞书记说十年二十年之后,我敢肯定,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城市里的公共厕所,也会都安装着抽水马桶,为什么我们这里,不能早走几步?”

    张向北滔滔不绝地说着,其他的人都看着他,像看着一本打开的看不懂的书。

    庞双喜叹了口气,他说:“没错了,张总,你就是个理想主义者。”

    向依云说:“还是完美主义者。”

    “对,你们说的都没错。”张向北哈哈大笑,“我还想到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庞双喜问。

    “公共厕所建成之后,要是出现了你们说的那种情况,屎尿都从马桶里溢出来,厕所杂乱不堪,焦主任你就把全村的人都叫到厕所来轮流参观,我和庞书记两个,一起去打扫厕所,扫干净了再让他们糟蹋。

    “脏了我们再打扫,请他们再来参观我们扫厕所,一直打扫到他们不好意思搞脏为止。”

    张向北说着,庞双喜睁大了眼睛,赶紧叫道:“不去不去,我才不去。”

    “我陪你去。”向依云笑道,“这才是血淋淋的教育,这要是都教育不了他们,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2170 事情很突然

    李胜峰从杭城回到了碾子沟,回到了村里的李胜峰,大家感觉大不一样了,举手投足,比原来派头了很多,有那种大企业领导者的样子了,庞双喜笑着说,到底是见了大世面的,变化真是快。

    李胜峰说,杭城这一趟,还真的是不虚此行。

    “那说好了,胜峰,你是‘宅鲜送’的人,等这里忙过之后,你一定要送我和老焦,去你们‘宅鲜送’的总部看看。”庞双喜说。

    “张总在这里,我去和张总说,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马上就可以走。”李胜峰说着就要去找张向北。

    “算算,等忙过去再说。”庞双喜拉住了李胜峰。

    村里的变化,也让李胜峰感到惊喜,自己离开不过二十多天,再回来的时候,村里的路已经开始修了,村委会边上的那幢房子开始造了,土地的调整和大棚的制作已经开始进行,挖掘机吼吼吼的声音,整天在这山沟里回响,碾子沟就像是一个大工地。

    让他感到变化的还有,村里人的心态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不再是那种过一天算一天的样子,都有些急吼吼,想尽快做成什么事,让马头芹贴在橱窗里的新碾子沟村的样子,早点在现实里实现。

    他的母亲告诉他,现在碾子沟的名气出去了,连到这里来相亲的人都多了起来,二皮都被媒婆找上了门。

    李胜峰听了大笑。

    李胜峰回来的第二天,马乡长打电话给庞双喜,让他和李胜峰马上去乡里一趟。

    庞双喜感到奇怪,让他和李胜峰一起去,肯定是和公司有关,和公司有关,为什么不让老焦也去,而且,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老板张向北在,有什么事,张向北去了拍板才更有用啊。

    想归想,不过,庞双喜还是骑着摩托车,带着李胜峰去了乡里。

    下午,庞双喜和李胜峰回来了,两个人的脸色很难看,张向北问他们什么事,办公室里,老焦和马大木也在,庞双喜和李胜峰互相看看,什么都没有说。

    张向北走回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李胜峰也跟着回来,马头芹正在画着一张宣传画,李胜峰让她先出去一下。

    马头芹出去之后,李胜峰和张向北向依云冯胜宽说:

    “知道马乡长为什么叫我们去乡里吗?有人给乡里写了联名姓,要求罢免老焦。”

    三个人吃了一惊,张向北问:“理由呢?”

    “说他这个村主任,常年都不在村里。”

    “岂有此理。”张向北说,“他在深圳的时候不罢免他,他现在回来了,不再出去打工了,却要罢免他?”

    李胜峰冷笑着,向依云说:“我想,想罢免他村主任的职位是假,还是冲着他公司总经理的位子而来。”

    李胜峰点了点头。

    “可是,你们不是说,老焦在村里人缘很好么,我在这里这段时间,看着好像也是这样。”张向北不明白了,问。

    向依云“哼”了一声:“人缘很好的同义词,也就是这个人很好欺负,以前当主任什么油水也没有,没有人要当的时候,大家就推选他来当主任,但现在这里成立了公司,总经理其他不说,光工资就够让人眼馋的,眼红的人当然就出来了,要来抢。”

    李胜峰点点头:“向总对农村很了解。”

    “见的多了。”向依云一语就把人心的险恶点了出来。

    张向北明白了,罢免之后就是新的村委会主任的选举,新主任出来,老焦的公司总经理职务,也自然要让出来,这才是这些人的目的。

    “有可能成功吗?”张向北问。

    “有可能。”李胜峰说,“只要超过半数的村民同意,村主任的停职就可以通过了。”

    “这事,什么人发起的?”向依云问。

    “马向荣。”

    李胜峰说,向依云叹了口气,张向北看了看她,向依云说:

    “这村里,姓马的超过半数,姓马的人,要论起来的都是亲戚。”

    李胜峰说对。

    张向北摇了摇头,他说不行,公司刚刚成立,人员不宜变动,而且,不能让这些不怀好意的人上台,这样的人煞费苦心上来,想着的肯定是他个人或者他们小团体的好处,这个公司,会被搞得乌烟瘴气的。

    “我和老庞也是这样认为的,但这事情,现在有点麻烦。”李胜峰说,“一是村民要求罢免村主任,是每个村民的基本权利,不管是乡里还是县里,都没有办法剥夺他们的这个权利,二是,老焦现在虽然回来了,但他担任村主任期间,长期脱岗,不在村里也是事实。

    “可以说是罢免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这就难办了。”

    张向北明白了,怪不得庞双喜前面的脸色那么难看,罢免村主任,放在哪里都会搞得沸沸扬扬,有赞成罢免他的一帮人,就肯定有反对罢免他的一帮人,在农村,说起来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平时大家不觉得,但到了像这种时候,“自己人”的感觉就特别强烈。

    谁想不想“自己人”被人欺负,看不过去,罢免村主任一般情况,比选村主任的时候,大家的吃相还要难看,说不定两拨人就会大打出手,这个时候,最难办的就是村支书,上面认为是你工作不力,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而在村里,你就是什么不做,一方都会认为你是在偏袒另外一方,可以说是动辄得罪,庞双喜本来都觉得好好的,没想到一下子自己就被置身在这样的漩涡之中,他的脸色当然会很难看。

    庞双喜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张向北问:“见识了吧,张总,是不是江湖险恶,我就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正常,哪里都一样。”张向北说,“最关键的是,我们不能让他们的这个算计成功,不然,他们以后就会用同样的手段一次次要挟,这公司的总经理,会变成不敢向公司负责,而只对他们负责,下面的人谁也不敢得罪了,这个怎么行。”

    “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向依云沉吟道,“我想他们这么做,其实是有两个目的,一个就是我们前面说的,把老焦罢免了,换上他们自己的人,还有一个更深的目的,才是最可怕的。”

    “什么目的?”张向北问。

    “他们一定也知道,罢免还是有一点难度的,特别是我们还在这里的时候,县里也好,乡里也好,这个事情肯定会听听我们的意见,要是我们不同意罢免……”

    “那县里就会派工作组进来了。”庞双喜苦笑着打断了向依云的话,“上午陈书记和马乡长就让我和胜峰,先做工作,不要把这事情和你们说,怕你们一下子捅到刘县长那里去,这工作组进来容易,出去的时候,说不定顺带就会打他们乡里的屁股。”

    向依云说对,“所以我说,发起罢免的这些人,他们也知道这是有难度的,知道有难度还要做,那就是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张总说的要挟,他们以此来和老焦,和我们谈条件,只要我们满足他们的条件,他们就会撤回罢免的请求,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是无本生意。

    “但是,要是让他们得逞了……”

    “那就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他们不乐意,就会来搞你一下。”张向北说。

    向依云点了点头。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现在事情就摆在这里,我们怎么破?”庞双喜说。

    “乡里什么意见?”张向北问。

    “他们会有什么意见,碰到这种事情,谁都想躲得远远的,把我和胜峰叫去,就是让我们两个想办法尽快摆平。”庞双喜说。

    张向北问:“既然是姓马的在闹事,马大木不是也姓马,他在姓马的人当中威信如何?能不能让马大木去做做工作?”

    庞双喜看了看李胜峰,问:“你觉得呢?”

    李胜峰笑了起来。

    庞双喜转头看着张向北和向依云说:“那就是托鬼看病。”

    “怎么说?”张向北问。

    “马向荣是马大木的侄子,你们觉得罢免老焦这么大的事情,马向荣会不去和马大木商量?”庞双喜看了看门外,苦笑着:“我们觉得,这马大木很可能就是那个在后面指使的人。”

    李胜峰赶紧摆手说:“我可没有这么说。”

    庞双喜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滑头,这张总、向总和冯总,可是你的领导,在领导面前你他妈的还阳奉阴违?”

    李胜峰嘻嘻笑着,他说:“好吧,有这个可能,这马向荣不一定听马大木的话,但肯定很听马大木老婆的话,这家伙本来应该是最难搞的人,但前段时间拆违建,我也听说了,他很积极,为什么,不就是因为马大木的老婆去做了工作。”

    张向北想了想,他说好:“我们分头工作,不管马大木有没有在后面指使这件事,这个时候,他肯定是很想撇清自己和这事的关系,他越想撇清,我们就越是要他去做这个工作,庞书记,我们两个去找他谈,把他先架起来,放在火上烤。”

    张向北知道,马大木的老婆这么积极想要当村民代表,这么积极动员马向荣拆违建,心里的小九九一定是惦记着他们的那个超市,如果这次事情,是马大木在后面指使的,一半也是想保住这个超市,还有一半,是想得到更多。

    既然超市是他们很看中的事情,张向北觉得自己应该让他明白,这事如果处理不好,他们的超市都可能泡汤,这才会把他们吓住,但光这样还不够,还要加大力道,现在这事,看起来还是一个小火苗,但马乡长他们要求迅速扑灭是对的。

    他们现在的工作进程,也不能被这事纠缠,不然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大泥淖,必须从各方下手,不仅扑灭火苗,还要把火种都刨掉。

    张向北和庞双喜李胜峰说:“你们不是说这个马向荣是恶人吗,那恶人自要恶人来磨,这事,其他人去做都不方便,李总,还是你去,你去和二皮说,好像马向荣他们在策划要罢免老焦。

    “其他的话你不用说,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二皮就可以,就二皮和老焦的感情,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其他人说,不然二皮就不是二皮了。”

    张向北说着,办公室里其他的人都笑了起来,李胜峰说好,我去和二皮说。

2171 分头

    向依云和马头芹说:“走,我们去外面走走。”

    马头芹站了起来,跟着向依云出去,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的山上,阳光软塌塌的,两个人在篮球场上走了一段,不过还是流了些汗,走到了球场头上,站在正在建造的那幢房子脚手架的阴影里,这才感觉到了凉爽。

    工地上的工人们都回家吃晚饭了,嘶吼了一天的搅拌机也停歇下来,工地上很安静。

    向依云问马头芹:“村里姓马的,联署要求罢免老焦村主任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罢免老焦叔?为什么?”马头芹说,“我不知道这件事情。”

    向依云把事情的原委和她说了,又说:“你现在是‘宅鲜送’的员工,就是出于公司的利益,我和张总也希望这里能够稳定,不希望这事发生。”

    “我知道了。”马头芹说着就拿起电话,打给了他爸爸,问他马向荣起头联署要罢免老焦叔,这事你知不知道?

    “什么?你知道!还联署了!”

    马头芹的爸爸在电话那头一说,马头芹就跳了起来,大声叫道: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先和我商量?二叔伯?二叔伯叫你签的?谁叫你签的字都不行,你现在就去找马向荣,和他说把你的名字撤了,你要是不去,等会我去。”

    放下电话,不用说事,事向依云都听到了,马头芹说:“放心吧,向总,我一定把我们家的联署撤销了,还有我叔叔也很听我的,我让他也去撤了。”

    向依云说好,“不过,这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人。”

    马头芹想了一下,她说:“我们家族里面,那些年纪大的脑子都坏掉了,很容易被人蛊惑,这样吧,我去找我那些堂兄弟姐妹,还有我的同学,把他们发动起来,在马家人里面,先搞一个窝里反。”

    向依云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好,这样大概有多少家?

    “几十家肯定是有的。”马头芹说。

    “行,那就这么办。”向依云和马头芹说。

    几乎在向依云找马头芹的同时,李胜峰去村里找二皮,还把老焦也拉走了,马大木起身正准备回家,庞双喜叫住了他,说是有事和他谈。

    马大木心里明白是什么事,庞双喜从乡里回来,一直都挂着脸,马大木就知道,他和李胜峰为什么去乡里,而老焦又没有一起去。

    “你去帮我叫下张总,让他一起过来。”庞双喜和马大木说。

    马大木走去了隔壁办公室,和张向北说庞双喜找他,张向北跟着马大木过来,看到庞双喜一个人在,明白了,他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起来。

    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庞双喜开门见山,问马大木:

    “马向荣领头联署,要罢免老焦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马大木装傻说:“罢免老焦,谁?马向荣?马向荣为什么事情要罢免老焦?”

    “你问我我去问谁?”庞双喜“哼”了一声,“他是你的侄子,不是我的,要是我的,我一巴掌把他扇清醒了。”

    马大木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以退为进,激动地说:

    “什么意思?庞双喜、张总,你们不会以为他领头联署是我煽动的吧?”

    张向北伸出手,手掌朝下摆了摆说:“坐下,坐下,马会计,我们当然不会认为是你煽动的,不然怎么会找你?我们今天找你,就是因为有这么回事,你又是马向荣的叔叔……”

    “我是他叔叔,也不会他放个屁我都知道。”马大木怒气冲冲地说。

    “这个当然。”张向北笑道,“不过你是他叔叔,在他眼里应该有点分量,我说的对吧?找你是想让你去做做他的工作。”

    听张向北这么说,马大木的气好像才顺了点,他说:“那我要先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急。”张向北说,“马会计,你坐下,我们几个先把这事商量商量,完了你再去找他,也可以说出个一二三。”

    马大木坐了下来。

    张向北说:“现在对我们来说,既是公司的初创期、建设期,也是最动荡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经不起折腾,为换一个老焦,你们姓马的在村里和其他姓的人对立起来,你也知道,会站在老焦那边的人肯定也不少。

    “到那个时候,双方剑拔弩张,好好的一盘棋,会被搅得天翻地覆,整个公司不上不下,碾子沟说不定就变成臭水沟了。

    “最关键的是,公司里很多事,我们前期,我是指我们‘宅鲜送’和你们村委会,都是有共识的,包括村里的路怎么修,田怎么造,这里的楼怎么改,超市等等怎么设立,都是已经有共识的,这要开始罢免,再到新的主任选出来,我说半年时间还算少的吧?

    “那样的话,老焦肯定没心管事,我们所有的工作就要停摆,说实话,我们也耽搁不起,我和向总冯总他们,肯定会先撤,等你们搞清楚了,人员定下来再说,不然我们也不敢继续投资,你说对吧?

    “假设罢免老焦成功,新的主任上来之后,根据协议,他也会是公司的总经理,那前期已经订下来的事情怎么办?包括超市的经营权这些,是不是要推到重来……”

    “肯定的。”庞双喜在一边说,“超市的经营权肯定是拿来拍卖,他不干的话,我都要求这么做,我本来就是主张经营权拍卖的,是张总和老焦说服了我。”

    两个人一唱一和地说着,马大木心里一惊,他知道这两个人是拿超市的事在吓他,不过把他们惹毛了,他们还真的会这么干,到时候,哪怕马向荣坚持都没有用,这两个人,一个是村支书,一个是“宅鲜送”的老板,占股百分之四十。

    他们只要再策动村民代表们站在他们那边,马向荣代表的村委会,本来就是最小的股东,这个时候,连屁都不是,而八个村民代表,除了自己的老婆,其他的几个人都很听张向北的话,如果那样,马向荣想翻天都翻不了。

    张向北笑道:“只怕还要混乱,这个马向荣,一个人干不了这事,下面肯定还需要些人帮他抬轿子,他要是当上了村主任,下面这些抬轿子的,还不要论功行赏?他们要是谁看上了超市,只怕马向荣也只有答应他。”

    张向北说着,马大木心里一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茬,张向北说的这事,还真的有可能发生。

    “好吧,但愿这些都是我们杞人忧天,不会发生,马会计,马向荣那里,你还是要去做做工作。”张向北和马大木说。

    马大木说:“我试试看吧,这个家伙,从小就是头犟驴。”

    ……

    马向荣的老婆炒了几个菜,刚摆上桌,门口一个影子闪了进来,却不是马向荣回来了,而是二皮,二皮叫了一声嫂子。

    “你怎么来了?”马向荣的老婆问。

    “来吃晚饭啊,嫂子。”二皮说。

    马向荣的老婆放下脸,一声不吭地回去厨房,她心里想的是,肯定是马向荣叫二皮回来吃饭的,他不是说在做大事嘛,这大事做的连二皮都是他要拉拢的对象了?

    二皮端坐在那里,马向荣的老婆端着最后一个汤出去,在桌上放下,二皮问:

    “这么多好菜,嫂子,有没有酒啊?”

    马向荣的老婆压着心里的火,无奈地说:“有。”

    转身取过了一瓶酒,放在桌上,同时眼睛朝外面看着,二皮眼睛也朝外面看看,说:

    “我哥怎么还不回来,真是个大忙人,嫂子,我饿了,给我碗筷,我边吃边等我哥。”

    马向荣的老婆走回到厨房,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拿起碗筷的时候,真想狠狠砸到地上,最后还是忍着,拿了碗筷和杯子出去。

    二皮打开瓶盖,给自己满上,他用筷子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嘴里就叫道:

    “嫂子,你这菜炒得太好吃了。”

    马向荣的老婆勉强地笑笑。

    再喝一口酒,又叫:“好酒好酒,嫂子,怎么什么东西到了你家里,就变得好吃了?”

    马向荣的老婆还是勉强地笑,心里在骂,好吃?你一个吃白食的,能不好吃吗?

    二皮招呼她说:“来啊,嫂子,你也坐下来吃,别光看着我吃啊。”

    马向荣的老婆冷冷地说:“你先吃吧。”

    马向荣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二皮坐在前厅自斟自饮的,他老婆斜靠在前厅通厨房的门上,冷冷地看着二皮。

    马向荣一愣,问二皮:“你怎么来了?”

    马向荣的老婆一听这话,脸色大变,这才知道,这二皮并不是马向荣叫他来家里的,二皮嘻嘻笑着:

    “嫂子的菜烧得太好吃了,我从你们门口经过,这么远都闻到了,就进来了,不会吧,向荣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会我吃你点菜喝你点酒,你就摆脸给我看吧?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马向荣看了一眼他老婆,他老婆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马向荣看着二皮,苦笑着:

    “不会,不会。”

    “不会就好,向荣哥,来来,坐下来一起喝。”

2172 算账

    马向荣强压着心里的火,冷眼看着二皮,二皮却不管他,顾自吃着喝着,马向荣的老婆在厨房里把锅碗瓢盆摔得乒乓响,二皮指了指厨房问马向荣:

    “嫂子生气了?是不是你又在外面扎姘头了?”

    马向荣哭笑不得,只能举起杯子说:“不管她,我们喝我们的。”

    二皮举起杯子和马向荣碰碰,说:“哥说的对,女人都欠揍,天大的事,揍一顿就好了。”

    马向荣骂道:“你他妈的又没有女人,揍床板?”

    “我是说你啊。”二皮说,“我是嫌女人麻烦,干脆就不要了,你看看一个人多自由。”

    马向荣说:“好好,哥应该学你。”

    马向荣看着二皮心里有气,却是发不了脾气,人家只是到你家里来蹭餐饭,你能发什么脾气,再说,二皮蹭饭,本来就有名,这村里就没有哪家没被二皮蹭过饭的,结果蹭到你马向荣家里,你就蹬鼻子上脸,这传出去,人家笑话的不是二皮,而是你马向荣。

    再说,现在的二皮,也还真的不是以前的二皮,以前的二皮就够烦人的,轻不得重不得,不管轻重,被他缠上就是噩梦,现在的二皮,不仅是村民代表,自己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还需要他帮忙,需要他在村民代表会上,替自己主张。

    而且他还兼着全村的卫生监督,卫生监督说起来屁也不算,但他要是天天盯着你,也是麻烦。

    马向荣只能赔着笑,和二皮不停地碰杯,就盼着这个瘟神快点吃好喝好滚蛋。

    二皮肚子吃得滚圆,觉得今天应该差不多了,看到马头芹的父亲马贵田进来,二皮借势站起来,拍着肚皮走了。

    马贵田问:“怎么和二皮喝上了,你还想让他一起来罢免老焦?”

    “屁,羞对先人呢,他又不姓马,自己跑上门的,赶都赶不走。”马向荣苦笑,马贵田跟着苦笑,他知道被二皮粘上是什么滋味。

    “哥,你找我有事?”马向荣问。

    “罢免老焦的事,头芹那娃知道了,在家里闹呢,一定要我来和你说,把我的名字从联名信上划掉,向荣,我也是没有办法,头芹那娃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马贵田苦着脸和马向荣说。

    “老焦许她什么了?”马向荣问,“你没和她说,老焦能许她的,我也可以,我要是当上主任,头芹是我们自己的娃,我还不照顾?”

    马贵田赶紧摆手:“不是老焦,是娃她的老板知道这事,不赞成。”

    马向荣听了心里一沉,不过嘴上还硬:“我们罢免我们的村主任,关他们‘宅鲜送’什么事,他们管得上吗?”

    马贵田苦笑着说:“可头芹这娃是‘宅鲜送’的人啊,她不能不听,再说,你想想,这‘宅鲜送’的张总和向总,要是反对这事,这事还有几成的把握?”

    马贵田这话,马向荣确实不得不掂量,也是他刚刚心里一沉的原因,这村里的人,就是他们姓马的,日子好过,也都是因为“宅鲜送”的“随手帮”,现在,大家又是奔着“宅鲜送”才去入的股,“宅鲜送”在村民中间的口碑很高。

    特别是那个向依云,村里人对她是又亲又疼,只是怕高攀不上,不然大家都当她是自己家的闺女看待,喜欢得不得了,她要是反对,去家家户户做工作,就是他们姓马的,有多少人会被她说动,马向荣自己也没有底。

    加上老焦原来在村里的人缘就不差。

    马贵田站了起来,和马向荣说:

    “向荣,这次你就饶了哥,把哥的名字划掉好不好?向荣,哥再真心劝你一句,你要是真的想做成这事,要么你就让大木帮助约张总和向总一起吃个饭,他们要是支持,你这事就能成,不然,哥觉得悬。”

    马贵田说着把话撂下,人走了出去。

    马向荣呆呆地想了一会,也站起来朝外面走,老婆从厨房出来,问:

    “你吃好了?”

    “不吃了!”马向荣没好气地扔下一句,人走了出去。

    ……

    张向北坐在写字台前看电脑,有人在窗玻璃上笃笃敲着,张向北抬头看看,隔着窗帘,看到窗外一个人影。

    “什么事,二皮?”张向北问。

    “是我。”窗外的人回答,却不是二皮,而是马大木。

    张向北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马大木站在门外,张向北问:“有事吗,马会计?”

    马大木讪讪地笑着:“有一点事。”

    “快进来说。”

    马大木迟疑着,站在门口,看了眼布那边亮着的灯光,张向北明白了,说:

    “我们去办公室说?”

    “好好。”马大木应着。

    两个人走去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张向北再问马大木有什么事,马大木说,马向荣前面来找他了,他说了他一顿。

    “马向荣同意把联名信撤回来,不过,他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张向北问。

    “老焦还是做他的村主任,总经理,但是,任命他当公司的副总经理。”马大木说。

    “不可能。”张向北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这个……”马大木显然是对张向北的这个反应有点吃惊,他没想到张向北回复的这么快,这么决绝。

    刚刚,马向荣确实是来找他了,来找他商量的是,马贵田提出要把他的名字从联名信上删除的事情,马向荣知道马贵田要求删除是因为张向北和向依云的反对,他担心的是,马贵田的事情只要一传出去,要求删名的就不是这一个,而会有很多。

    毕竟,村里受惠于“宅鲜送”的人太多,大家讲天讲地,最后都是讲实际的,很多马姓的村民之所以会签名,不就是因为他和他们承诺,只要自己当了村主任之后,就会对他们照顾更多。

    现在,他们要是知道“宅鲜送”的老板态度鲜明,反对这件事,他们的态度就会变得犹豫。

    张向北和庞双喜下午的反应,也出乎马大木的意料,他原来以为,这两个人和老焦也没有多大的渊源,村民们闹一闹,他们最多是坐山观虎斗,谁当村委会主任,谁当这个总经理,对他们来说是无所谓的。

    倒是李胜峰,他的态度很重要,毕竟以后是他和村主任搭班子共事,马向荣拍着胸脯和马大木说,没有问题,胜峰从小就跟着我一起玩,他和我的感情,比老焦更深。

    “这事你和胜峰沟通过没有?”马大木问。

    马向荣说没有,他不是一直都在杭城学习吗,不过那天我打过他电话,和他说过,要是我们兄弟在一起,肯定能把这公司搞得很好,他听了很高兴,还说是啊是啊,这不就是表示支持了嘛。

    马大木骂道:“你打电话和人家这么说,人家客气客气,也会说是啊是啊,他还说不是,还说不行,直接冲你说,你这个人干事不行?”

    马大木骂归骂,不过他们从小到大,马大木也是知道,李胜峰和马向荣的感情好,每次从乡里回来,都要去马向荣家里喝酒,两个人造新房子的时候,还互相帮忙,相反,李胜峰和老焦,说不上比别人有更多的感情。

    马大木觉得李胜峰就是嘴上不好表态,心里肯定是会同意的,却不知道,李胜峰知道马向荣联署罢免老焦,他心里是最反对的,老焦当总经理,这个人不会豁边,自己还好控制,一旦马向荣当总经理之后,再纠结他下面一帮马姓的人,自己这个董事长很快就会被他架空。

    张向北和李胜峰说,让他把这事透露给二皮就行,其他的话都不用说,李胜峰找到二皮,不仅和他说了罢免老焦的事,还和他如此如此一番交待。

    二皮和老焦感情最深,被李胜峰一撩,就燃起来。

    下午马大木看到张向北和庞双喜态度这么坚决,两个人又用超市的经营权威胁他,他当时就有些退意。

    马向荣来找他说了马贵田的事,他就和马向荣说,这事可能搞不下去了,“宅鲜送”那边态度这么坚决,马贵田他们几个又一闹,这事到最后,很可能不仅做不成,还会变成一个笑话,还是收手吧。

    “可这开弓哪里有回头箭,就是现在撤回来,我马向荣也已经变成是一个笑话了,羞对先人。”马向荣有点急了。

    马大木说:“箭回不了头,但可以转弯。”

    “怎么转,叔?”马向荣问。

    “现在‘宅鲜送’也好,庞双喜也好,我看出来了,他们都不想让这事闹大,想尽快平息下来,这就好办,大家你来我往,可以算账。”马大木莫测高深地笑笑。

    “哎呀叔,你就直说,应该怎么办?”马向荣焦急地问。

    马大木说:“算账啊,不就是一出一进,出的是你同意他们把联名信撤回来,你自己去撤回来,好过表决的时候没有通过吧?”马大木说,“这不丢人,出去的账是这笔,进来的呢,你同意撤,但让他们任命你当公司的副总经理。

    “这是进账,你想想,你要是当了公司的副总,我这个会计在旁边帮你,村民代表大会那里,你嫂子把着,就老焦这个怂蛋,会有多大的作为,你再把李胜峰拉下来,站在你一边,老焦虽然担着一个总经理的名,但实际不是我们说了算?”

    “还有庞双喜呢?”马向荣问。

    “庞双喜他不回去了,一辈子在碾子沟?”马大木骂,“算算还不到一年,庞双喜就回县里去了,到时候新来的书记两眼一抹黑,能干什么?”

    马大木这么一说,马向荣嘿嘿笑了起来,他说:“要论算账,我就是算不过叔。”

    这事要摊牌,要提,就是现在提,其他人提不合适,马大木就来找张向北,说是马向荣找他如何,他骂了他一顿如何,马向荣又要求如何,本以为张向北会犹豫,说考虑考虑,只要一考虑考虑,这事就有戏了,没想到张向北一盆冷水下来。

    “这个马向荣,他要是真的有能力,老焦和李胜峰提他当副总经理,我肯定会支持,但是现在,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我都会反对他当副总经理。”张向北说。

    马大木有点木了,他问:“为什么?”

    “心术不正,心术不正的人不能用。”张向北说。

    张向北走回去自己的房间,走进去,看到向依云坐在那里,看到他进来,向依云问:

    “马大木来找你谈条件了?”

    “你怎么知道?”张向北问。

    “这个时候来找你,不是谈条件还会是什么?”向依云说,“我想马头芹和二皮他们都已经动起来,我们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们应该是已经感受到压力了。”

    张向北大笑,他说:“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来谈条件了,也坐实了马大力是那个影舞者。”

    张向北说着朝身后看看,他和向依云说:“走,外面很凉爽,我们去走走。”

    向依云说好,她站了起来,两个人关上门走了出去,篮球场头上的那幢房子,三宝带着他的施工队,趁着晚上凉快,还在加班,水泥搅拌机吼吼吼的,两个人走出大门,朝着村子相反的方向走,搅拌机的声音越来越弱。

    张向北和向依云说:“你让马头芹推荐一个人,看看村里有没有合适的年轻人,先来公司当出纳,把会计和出纳的岗位分开,然后再看看,马大木这个人迟早要换掉。”

    向依云说好。

    “失望了吧?”向依云问。

    “失望什么?”张向北说。

    “对这里,是不是有一种幻灭感?你这个完美主义者。”向依云说。

    张向北笑笑:“没有,顾工一直提醒我,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他说的对,也一直和我说,中国的农民和农村,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得多,他还是说的对。

    “既然你说我是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者不就是来改变那些不理想的人和事的吗?说真的,我从出发的那天开始,就没有抱着希望,只是带着日拱一卒的愿望,看着周围每天在变化,就没有什么幻灭不幻灭了。”

    向依云在黑暗中点点头,她说:“其实,我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张向北问。

    “我看到过它最美的一面,所以我希望它一直是美的,四月份的时候我到这里,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情景,家家户户,房前屋后,这里的人家房子虽然破烂,但都被牡丹簇拥着,各种颜色的牡丹花盛开,别提有多美了。”向依云感叹道。

    “你是说,他们房前屋后种着的,那些都是牡丹花?”张向北问。

    向依云说对,“这里一直有种植牡丹的传统,有‘家无牡丹,羞对先人’的说法,牡丹花盛开的样子,才应该是它最美的时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2173 一日三餐

    一大早,马向荣打开院门,吓了一跳,他看到二皮正坐在他们家的大门口,听到开门声,二皮站了起来,朝马向荣嘻嘻笑着:

    “哥。”

    “你怎么这么早?”马向荣问。

    “**毛,我已经转了一圈,几个垃圾点都去看过了。”二皮说。

    马向荣不想和二皮多说什么,他“哦哦”着身子就往后退,二皮却跟了进来,马向荣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站站,仰头朝上面看看,他跟着也站在那里,仰头朝上看看。

    马向荣懒得理他,走开去,走到了院子里那一个种满牡丹花的花坛,伸手折去了一根枯枝,二皮也跟着他走过来,问:

    “今年花开的好嘞?”

    马向荣“嗯”了一声,双手拍拍,他转身往屋里走,看到二皮跟了过来,马向荣说:“你去忙吧。”

    “现在不忙。”二皮说。

    马向荣不想领着二皮进屋,他转身朝院门口走去,走出去几步,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扭头看看,这次二皮没有跟着他,而是径直朝屋里走去,马向荣赶紧返身回来,等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二皮已经站在前厅通厨房的门口,和在厨房的他老婆搭讪。

    二皮问:“嫂子,早饭吃个啥?”

    马向荣的老婆见是二皮,没好气地说:“能吃个啥,面片!”

    “我最喜欢吃嫂子的臊子面片了。”二皮说,“给我也下一碗。”

    “没有臊子。”马向荣的老婆说。

    “没有臊子也好吃。”二皮。

    马向荣的老婆拿眼瞪着,却不是瞪着二皮,而是瞪着他身后的马向荣。

    “下下下!”马向荣不耐烦地叫着,总不能为了一碗面片和二皮翻脸。

    马向荣在桌边坐下,二皮跟着也坐下来,朝他谄媚地笑着,马向荣扭过头去不理二皮,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把烟盒放了回去,没有发给二皮一支。

    二皮从自己口袋也掏出香烟,叼了一支在嘴上,马向荣刚把烟点着,二皮就叫着:“哥,借个火。”

    马向荣把打火机“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还是扭过头去,顾自抽着烟,二皮把烟点着,滋滋地抽着。

    马向荣的老婆捧着一碗面片出来,重重地顿在二皮的面前,汤都洒了出来,这碗面片清汤寡水的,不仅没有臊子,连香菜都没有。

    二皮低头喝了一口汤,叫着:“嫂子,给我点醋,有醋才好吃。”

    马向荣的老婆白了他一眼,不一会拿着一瓶醋回来,还是顿在桌上,二皮又叫:

    “嫂子,再来点香菜。”

    马向荣的老婆再走出来,隔老远,就把手里的香菜朝二皮碗里扔,有一半扔在桌上,二皮用手在桌子上抹成一撮,都扔进碗里,然后用筷子搅动面片,和马向荣说:

    “哥,你先吃。”

    马向荣实在忍不住了,怒冲冲叫道:“吃你的。”

    二皮“哦”了一声:“那我不客气了,哥。”

    马向荣从鼻孔里喷出口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二皮吧唧吧唧大口吃了起来,不一会,一大碗面片就入了肚。

    马向荣盯着他问:“饱了?要不要再来一碗。”

    二皮拍拍自己的肚子说:“饱了饱了。”

    他站起来,冲厨房喊了一声:“嫂子,我走了。”

    厨房里没有人回应,二皮和马向荣说:“哥,我走了。”

    马向荣赶紧拿手朝外甩着,意思是快走快走。

    二皮嘴里哼着歌出去了。

    中午的时候,马向荣和他老婆两个人从地里回来,走到门口,两个人头皮都快炸了,他们看到二皮坐在他们家院门口的台阶上,二皮看到他们回来,站起来说:

    “哥,嫂,回来了?我坐这里等你们半天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理二皮,马向荣的老婆开了锁,顾自推门进去,二皮说:

    “家里藏着什么金银财宝,院门还上了锁,全碾子沟就你们一家。”

    马向荣的老婆手上停了一下,她本来想戳一句:“就是怕野狗进来!”想想又懒得说,继续朝前走。

    马向荣跟在后面,二皮又跟在马向荣的后面,开大门锁的时候,二皮已经和他们两个站成一排,马向荣的老婆气鼓鼓地开了门,走进去,连厨房都没有去,而是直接走去房间,把门“砰”地一声在身后砸上,倒在床上生闷气。

    马向荣在桌子边上坐下,二皮在另一边也坐下,两个人各抽着各的烟,谁也没有说话。

    一支烟抽完,马向荣实在是忍不住了,问:“二皮,我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啊,哥要是得罪我,我怎么还敢上门。”二皮说。

    马向荣“哼”了一声,问:“吃了晚饭又来吃早饭,你是不是还要来吃中饭?”

    二皮嘻嘻笑着:“**毛,我等你们回来,不就是要吃中饭嘛,快让嫂子好做了。”

    马向荣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要来吃中饭,也提前打个招呼。”

    “我又不是什么稀客,要打什么招呼?”二皮反问,“再说,我也吃不了多少,吃不穷哥。”

    马向荣心里窝火,却又无计可施,他怎么说,二皮都是嘻嘻笑着,油腔滑调的,你还就是没有办法激怒他,他坐在这里,赶是赶不走的,不赶走,又是怎么看怎么讨厌,马向荣感觉自己的心里,就像有一个长满刺的仙人球,碰了会痛,不碰会痒,让他坐立不安。

    马向荣的老婆在床上躺了半个多小时,眼睛闭着,耳朵却支棱起来,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二皮要走,看看时间却已经快十二点了,总不能就这样耗着,为了不让二皮蹭饭,他们自己也不吃饭。

    马向荣老婆坐了起来,想了想,还是愤愤地拉开门,走了出去,也没有朝他们那边看一眼,穿过前厅去了厨房。

    简单地炒了三个菜,端上桌,二皮也不用别人叫,他自己跑到厨房,找碗盛饭,走回去坐下,还和马向荣说:

    “哥,我饿了,先吃。”

    这一餐饭,虽然只有十几分钟,马向荣夫妇却感觉十分的漫长,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连看也没有看对方,只是顾自己扒着饭,马向荣夫妇实在是没有胃口,一口一口硬吞着,二皮在边上却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他一连吃了三大碗饭,马向荣却是一碗都没有吃下。

    吃完,二皮还是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和马向荣夫妇说:“哥,嫂子,我吃饱了,先走,你们慢慢吃。”

    两个人谁都没有理他,二皮走了出去,两个这才异口同声长长地吁了口气。

    马向荣抬头看了看他老婆,他老婆也正看着他,马向荣眉头紧锁,微微晃了晃脑袋,他老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也太欺负人了,我和你说,这也太欺负人了。”

    傍晚的时候,二皮在村里瞎逛,逛来逛去,总是逛到马向荣他们家附近,抬头朝他们家的烟囱看着,他看到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知道马向荣的老婆开始做饭了。

    等到烟断了,他知道差不多可以吃了,就朝马向荣家走去,马向荣家的院门紧闭,二皮伸手推推,门从里面闩上了,二皮拍着门大叫:

    “向荣哥,向荣哥,嫂子,嫂子,开开门,我是二皮,我来吃晚饭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闷着头吃饭,就当他是狗叫,二皮继续叫着:

    “向荣哥,嫂子,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我看到嫂子做饭了,开开门啊!”

    两个人还是没理他,顾自吃饭,二皮敲了一阵不敲了,马向荣也放下手里的碗,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二皮确实没有再敲之后,马向荣轻轻地松了口气。

    “砰”地一声,院子里传来一声响,马向荣赶紧站起来,走到了大门口,看到二皮一拐一拐走过来,老远看到马向荣就骂:

    “**毛,敲半天门也不开,墙又砌这么高,害我脚都扭了,哥,你要赔我。”

    马向荣站在屋檐下,怒视着他,二皮走近,想从马向荣身边过去进屋,马向荣伸手拦住了他,问:

    “二皮,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来吃饭啊。”二皮说。

    “是不是老焦让你来的?”马向荣问。

    “老焦叔?”二皮说,“我都两天没看到他,这两天光惦记着到你家吃饭了。”

    二皮还想往里走,马向荣又把他拦住,这一个下午,马向荣心里也窝着火呢,他先是听马大木说,他找张向北谈了,张向北一口就否决了他们的要求,这事弄不好了,想让张向北改变主意是不可能了。

    “那我们怎么办,叔?”马向荣问。

    马大木叹了口气,沉吟道:“事到如今,只有破罐子破摔,你那里把罢免老焦的事继续进行下去,我这里见机行动。”

    屁个见机行动,马向荣知道,这话说穿了就是让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不要把他马大木牵扯进去。

    马向荣心情郁闷地回到家,刚坐下来,就有一个个马家的人来找他,他们都和马贵田一样,要他撤了他们的联署,理由千奇百怪,马向荣倒是想破罐子破摔,可这一个个人都在退了,就是到了投票,也过不了,还罢免个屁。

    事是马大木挑起的,但现在他明显在后缩,有把他马向荣一个人撂在那里的意思,这让马向荣很生气,他生马大木的气,也生这些要来撤销署名的人的气,现在,他更生二皮的气。

    “二皮,你今天一定要把话给我说清楚。”马向荣说。

    二皮问:“**毛,说清楚什么,不就是来吃顿饭,有什么可说的?怎么,哥,你连屋都不让我进了?你要是不让进,我就不走了。”

    二皮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叫着:“嫂子,你帮我把饭菜盛出来,我就在这里吃。”

    马向荣拉住了二皮的手,再问:“二皮,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哥,你就告诉我,你怎么才会放过我,让我清清静静吃顿饭?”

    “**毛,什么意思?我在这里,你他妈的就连吃饭也吃不香了,对吗?我有那么讨厌?”二皮大声嚷嚷着。

    “有。”门里传来了马向荣老婆气鼓鼓的声音。

    二皮“扑哧”一声笑起来,冲里面说:“嫂子,我知道你这是和我开玩笑呢,嫂子你对我最好了。”

    “谁和你开玩笑。”马向荣老婆搭腔。

    二皮还想说什么,马向荣急了,叫道:

    “哎呀,二皮,我和你扯不清,你就和我说吧,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没要你怎么样啊?”二皮说,“不过你前面说起老焦叔,我想起来了,村里人都在说,你要砸老焦叔的饭碗,有没有这事?要是有,从明天开始,我天天带着老焦叔来你家里吃饭。”

    “老焦叔的脸皮没有你这么……”马向荣说了一半没说下去,他心里算是知道了,二皮就是因为这事赖上了自己,马向荣问:“你是在说罢免的事,对吗,二皮?”

    “罢免?你要罢免老焦叔?”二皮瞪着马向荣问,“你这**毛还有没有良心,你他妈的要罢免老焦叔,你也先去你老子老娘的坟上,问问他们,他们两个的丧事,哪个不是老焦叔帮助一手操办的,还办的风风光光的,就你这个**毛能干什么事?”

    马向荣的爹妈先后去世的时候,马向荣是十六岁和十八岁,当时家里穷得叮当响,确实都是因为老焦出面,才把他们下葬了,二皮这话,让马向荣的脸臊了起来。

    “算算,我明天就去乡里,把联名信给撤回来。”马向荣跺跺脚,叫道。

    “当真?”二皮问。

    “当真。”马向荣说。

    二皮说好,那我另外去找地方吃饭,不过,“明天你这个**毛要是没撤,我不仅要继续来你家吃饭,连觉也睡在你们家了。”

    二皮说完,转身就朝外面走。

    二皮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朝后面看着,确信后面马向荣没有跟着他,二皮走到了李胜峰家门口,院门开着,二皮朝左右看看没人,他一闪身就走了进去。

    第二天上午,张向北坐在办公室里,庞双喜兴冲冲地进来,和他们说:

    “乡里刚刚打电话给我,说马向荣把联名信拿回去了。”

    “真的?”向依云叫道,庞双喜点点头。

    张向北双手轻拍了一下桌子,长长地松了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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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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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