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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89 结局

    和学长与马老师分别见过面,谈过之后,张向北和小芳说,其他的人不用考虑了,就他们两家吧。

    这个时候,还没到需要他敲定两家里到底哪家的时候,两家同时谈,有竞争,收购价可以乔上去,但又不能太多家,太多家的话,收购还没有完成,整个社会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再说,国外的投资者不用考虑,国内有能力收购“宅鲜送”这个大块头的人,一只手也数的过来,有一些说是有意收购的,自己本身并没有这个实力,只是想做一把海外资金的掮客,毕竟国内生鲜配送市场,是大家都看好的一块肥肉。

    小芳说好,等和他们谈妥了条件,你再做最后的决定。

    张向北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小芳和刘芸的事,没有他张向北什么事了,张向北背上双肩包,坐上了去苏州的高铁,去找向南。

    张向北跟着向南他们剧团,从苏州辗转到了昆山和太仓,又从太仓转去了无锡,在无锡的时候,张向北接到小芳的电话,让他可以回来了,这边事情落实的差不多了。

    张向北回到杭城,张晨派了“半亩田”的司机来火车东站接他,小芳和刘芸,都在张晨的办公室里等他。

    张向北到的时候,看到刘立杆和谭淑珍也在这里,出售“宅鲜送”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当然也要看看。

    大家围着会议桌坐下,小芳和张向北说:

    “马老师那里的收购价已经谈好了,他们给出了两个价格,一个是三百二十五亿美金,还有一个,是马老师提的,三百二十六亿。”

    “厉害啊,北北,你把一辈子的钱都赚到了。”刘立杆说,张向北笑笑,不置可否。

    “怎么会有两个价格?”谭淑珍奇怪了,问。

    小芳笑了一下,她看着张向北说:“马老师提的这个价格,包括你,他希望你能加盟他们掏宝网。”

    “一亿美金的卖身契?哈哈,马老妖还真够大方的。”刘立杆说。

    “不去。”张向北摇了摇头,他说:“我不可能会去他们那里的。”

    “想好了?”小芳问。

    张向北点点头:“不用想。”

    “你连他们可以给你提供什么待遇也不想听听?”小芳接着问。

    “不想。”张向北说。

    “好,那我们就接受前面的一个价格。”小芳说,“还有,学长那里的价格也谈下来了,三百二十八亿美金的收购价,他们可以接受。”

    小芳看着张向北说:“你来决定,签哪家?”

    张向北看看刘芸,刘芸点了点头,小芳说:“小虎也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张向北觉得自己和学长更投缘,加上他们的出价更高,再加上还有“宅鲜送”和“每日鲜”的那一段恩怨,张向北自己更倾向于学长。

    张向北低着头,他的双手十指交叉,互相夹紧,然后往两边拔着。

    会议室里的人都沉默着,大家在等着他做决定,张向北考虑了十几分钟,手指一松,放过了彼此,两只手分开了,他抬起头来,和小芳说:

    “还是选掏宝吧。”

    “为什么?”张晨问,“你和学长的关系不错,他们的出价,还比马老师高?”

    “为了‘宅鲜送’。”张向北说。

    “好。”小芳说,“我来和学长解释。”

    “不用,我打电话告诉他。”张向北说,“我答应过他的。”

    张向北说着就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学长的电话,和他说,谢谢你对“宅鲜送”偏爱,不过我想,还是和掏宝完成这次交易。

    学长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也问:“为什么?”

    张向北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学长接着问:“是不是他们比我们出价更高?”

    “不是,不是价格的问题。”张向北说。

    “那是因为什么?”学长问。

    “‘宅鲜送’。”张向北说,“我觉得像‘宅鲜送’这样的公司,只需要一个人做决定,会更好,学长你那里,毕竟会有很多人,他们都会参与决策,人太多了,很多东西很难贯彻下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学长叹了口气说:“张向北,我很失望,不过,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我觉得你的判断和决定是正确的。”

    “谢谢学长!”张向北说。

    事情就定下来了,掏宝网将以三百二十五亿,人民币差不多两千一百五十亿的价格,收购“宅鲜送”百分之一百的股份。

    接下来,又是小芳和刘芸的事情,张向北不再参与,只是在签协议的时候,张向北出席了签字仪式,在协议上签了字。

    虽然签字仪式很低调,双方都没有对外声张,但这桩国内互联网界最大的收购案,还是不胫而走,消息迅速占据了所有媒体的版面。

    一时之间,打电话给张向北,发短信和微信给他的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是以前打过交道的记者,张向北干脆把手机关了,扔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去“枕水茶楼”的包厢里,呆呆地坐着。

    该痛苦的时候已经痛苦过,早就接受这个结果之后,也就体会不到什么痛苦。

    虽然就像刘立杆说的,这次出售,让他把一辈子该赚的钱都赚到了,但他也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就希望这一切快点过去,所有的人,都把他迅速忘记。

    我已经是一个过去式。

    张向北喃喃地和自己说,又好像是和其他的人说。

    ……

    向依云从杭城回去银川,她按照小芳和吴欢的要求,开始在规定时间内,对宁夏和甘肃的村改公司项目进行调整。

    不仅冯胜宽、李胜峰他们不理解,向依云自己也不理解,想问问张向北,又不好问,小芳特别交代过,这段时间,让他们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就在每天的晨会上提出来,有特别需求的,就找她和吴欢,张向北已经不参与公司的管理了,你们都不用找他。

    在小芳,是因为她知道这段时间张向北的心情肯定很不好,这些人要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问他,他不仅没有办法回答,还徒生烦恼,干脆由她这里一刀切。

    工作上的问题不能联系,其他的事情,向依云又不方便说,最多也就是问他好不好,向依云知道,张向北就是不好,他也肯定会说好。

    问了其实也是白问。

    向依云总感觉张向北应该是在逃避什么,但这,更是她不能问的,她就记住了小芳说的话,小芳说,她肯定还会再见到张向北的。

    那么,好吧。

    向依云对小芳和吴欢的安排不理解,但必须执行,好在这事执行起来的难度并不大,亏的只是他们,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对乡镇政府来说,代“宅鲜送”行使投票权,等于是权利让度,让他们的手可以直接伸入这些公司,何乐而不为,最关键的是,村里该做的事情,什么路改水改厕改等等,“宅鲜送”并没有停下来,只是转化成了无偿的捐助,那还不好?

    对那些村主任和村支书来说,原来“宅鲜送”有一个董事长派驻在公司里,这董事长,当然就是老大,他们有什么事情,都要通过他,至少也是需要和他商量,现在他撤走了,公司里的事情,等于是自己可以说了算,那还不好?

    对象李胜峰他们这样的,原来派驻到村里的管理人员来说,现在都撤回到了分公司里,可以去城里上班了,对他们来说,那还不好?

    对其他的人看起来都好,向依云觉得,只有自己公司像个神经病一样,贴了不少的钱,白花了不少的精力,幸好,在规定的时间之内,他们把这些公司都调整过来了,关系理顺了,这些公司也都走向正常。

    这个时候,网上已经有消息传出来,说是掏宝网将要收购“宅鲜送”,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这些分公司的总经理们都当是个笑话,怎么可能?

    “笑话,掏宝网收购我们?我们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才是多久前的事,他们有这个能力吗?”小雯雯在他们的微信群里说,“我们来收购他们那个破‘每日鲜’还差不多。”

    “‘每日鲜’?每日鲜还存在吗?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刘得华说。

    也就是这个消息传出来没有几天,小芳和吴欢给他们开会,正式宣布,掏宝网将收购“宅鲜送”百分之百的股份,小芳让他们放心,收购之后,大家的职务和待遇都不会变,还会提高,这是协议之一,总公司的总经理还是吴欢,你们原来怎么做,接下去继续怎么做。

    “对你们来说,今后只是从‘宅鲜送’的人,变成了掏宝网的人,这应该也不错,对吧?掏宝也是很不错的公司,多少人都想进去……”

    “,不如我们‘宅鲜送’。”

    周若怡说,她虽然早就知道“宅鲜送”要被出售,而且是不得不出售,出售也是为了保护张向北,但等到这个决定真正宣布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受不了,周若怡说:

    “我们‘宅鲜送’才是最伟大的公司。”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震惊了,屏幕内外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周若怡的声音在回响着,像锤子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是啊,谁要成为掏宝人,我们只想做“宅鲜送人”。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感觉到很压抑,大家坐在那里,都有些傻掉了。

    他们原来哪里开过这样沉闷的会,原来开会的时候,哪次大家不是乐翻了天。

    过了好久,向依云问:“我们都去掏宝,那张总呢?”

    “‘掏宝网’这里挽留过他,准备把他提为集团高级副总裁,但是张总个人不愿意留下来,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吴欢说。

    “他妈的,这都是什么事啊!”小雯雯骂了一声,接着轻轻地啜泣起来,向依云她们几个的眼眶也都红了。

    是啊,这算是什么事啊,看上去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好着好着,就风云突变了?

    “是我们做得不够好吗?”向依云问。

    “不是。”小芳说,“你们都很优秀,这一点,没有人,哪怕掏宝那边都不得不承认,在生鲜配送这块,你们是国内,甚至可以说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一批人。”

    “那为什么还要卖掉啊?”李薇问。

    “我只能告诉你们,这是股东的决定。”小芳说,“每一家公司,就和一个人一样,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不同的年龄段,会经历不同的事情,公司也是,不同的时期,就要走不同的路,可以说,这是‘宅鲜送’必须走的路。”

    “你们股东,是不是觉得我们的效益还不够好?如果这样,我们可以降收入。”丁勉力叫道,其他的人也纷纷应和。

    小芳赶紧说:“谢谢,谢谢!还真不是这样,我只能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是对你们股东最好的选择吧?!”海南分公司的总经理包天斌骂道。

2190 答谢

    这是一个事实,虽然很残酷,但大家不得不接受。

    向依云他们从网上,看到别人在传掏宝收购“宅鲜送”的消息,传得不亦乐乎,特别是有很多人,都在津津乐道地计算张向北能拿到多少钱,说他已经成为了全国靠自己努力,不拼爹,真正发财的富二代。

    别人说的再热闹,向依云他们感受到的也只是一种悲凉。

    协议签订之后,他们就要从“宅鲜送”的人,变成了掏宝网的人,虽然向依云还是担任着她的“宅鲜送”宁夏和甘肃分公司的总经理,她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没有去掏宝,会从“宅鲜送”离开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张向北,还有一个是小武,他回去了“半亩田”,负责杭城和永城两个物流基地。

    小武回来了,让二货松了口气,他说,逼养的,我一个人忙到快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了。

    “要是放一个美女在你面前呢?”刘立杆问。

    “微软,微软。”二货说。

    还有一个要离开的,是小雯雯,她回去了繁花网络,她说她还是喜欢直播,当初是被张向北蛊惑,一时冲动,才去北京当了这个总经理,现在连张向北都不在了,她当然要回去,继续她的直播。

    要分别了,张向北从自己分到的收购款中,拿出了五亿人民币,让吴欢把其中的百分之五十,分给分公司总经理一级的管理人员,其余百分之五十,分给其他的管理人员,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努力,要是没有你们,“宅鲜送”也不可能走这么远。

    协议正式生效之前的两天,吴欢通知全国所有分公司的总经理们,让他们都到杭城来,张向北要在土香园大酒店,举行一个答谢晚宴,正式和大家告别。

    接到通知,向依云知道,这就是小芳说的,你还是会见到张向北的,没想到再见就是再见。

    向依云到了杭城的萧山机场,小雯雯到机场来接她,向依云看到她说:

    “怎么是你?”

    “干嘛,不能是我啊?”小雯雯说,“我昨天就从北京回来了,知道你今天要来,就来接你,原来在公司里,我们两个和周若怡是最闹的,我马上要离开了,你们寂寞不寂寞?”

    “不要说了,讨厌!”向依云骂,“都快被你说哭了。”

    雯雯大笑:“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是还在杭城嘛,想我就来看我,对了,还是去我直播室,直接给我打赏吧。”

    向依云看着雯雯,不停地笑,雯雯问:“你笑什么?”

    “我笑有人居然还有脸说有什么好哭的,对了,我记得那天开会,好像有一个人带头哭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人是谁?”

    雯雯的脸刷地红了起来,骂道:“你们不是也哭了,我是看到你们哭,才哭的。”

    “少来,明明是你先哭的,我们都是被你弄哭的。”向依云说。

    “好好,你是被我弄哭的,我水多,可以了吧。”雯雯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了一下,接着,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不要脸!”向依云骂了一声。

    土香园大酒店在包厢和大厅之间,有一个小宴会厅,里面摆着六张餐台,当初张晨设计的时候,就是为了给单位做团拜、尾牙和小型会议的时候使用的,今天张向北他们的答谢宴,从全国各地一共来了五十多个人,放在小宴会厅里,正好。

    答谢宴定于晚上六点开始,但从全国各地来的老总们,都是下了飞机就直接到了这里,最早的是从昆明来的曾鸣山,他两点多钟就到了,说是为了到这里找人聊天,结果变成了等人聊天,好在也没等多久。

    大家到了这里之后,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彼此说着话,都有一种依依惜别的感觉,虽然他们大部分人,接下去还是会在“宅鲜送”共事,但大家就是有一种要告别的感觉。

    两个真的要离开的人,小武和雯雯,成了大家的中心,纷纷拉着他们拍照留念,包厢里拍了,又去酒店的院子里,那巨幅的杭城沙盘模型前面拍。

    几个女孩子,拉着小雯雯泪眼婆娑的,大家在一起哭了笑,笑了又哭,大雯雯比小雯雯早到,她们两个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两个雯雯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慧娟给张向北打电话,和他说,你们的客人早就来了。

    张向北一听,看看手表,五点还没有到,不过他马上去了地下停车场,准备开车过去。

    车开倒停车场门口,张向北想到了,又退回去,今天的这种场合,他肯定要喝酒,而且不会少,开着车去怎么可以?

    张向北停好车,拿起手机叫了一辆滴滴专车,然后走出去,等他走到地面,车子正好就到了。

    张向北走进包厢,包厢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看到张向北瘦了,人也黑了,整个人好像缩去一圈,特别是原来脸上洋溢的那种自信的,意气风发的神态没有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落寞和萎靡。

    大家都拥过来,男的一个个和他握手,女的要和他拥抱,小雯雯抱着他的时候骂:

    “你死不死啊,这么狠心。”

    张向北只能嘿嘿地笑。

    向依云站到他面前,却不好意思拥抱,也没有握手,而是看着他,笑着问:“好吗?”

    “还可以。”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向依云问。

    “还没有想好。”张向北说。

    “想好了别忘了告诉我。”向依云说,“我是你招进来的,别忘了把我带走。”

    张向北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话,只能嘿嘿地笑着。

    吴欢和顾工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包厢里已经有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她站在那里细数一下,虽然离六点还有半个多小时,但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吴欢和张向北说:“人都到齐了,要么我们早点开始?”

    张向北说好。

    吴欢让服务员通知上菜,她拍了拍手,大家都安静下来,吴欢说:

    “我们请张总先给我们讲话好不好?”

    大家都鼓起了掌。

    张向北站了起来,看着大家,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一片的空白。

    他弯腰朝大家鞠了一躬,说道:

    “我先要向大家道歉,对不起了,战场还在,你们都是好样的,一个个还在阵地上,我这个指挥员,却第一个当了逃兵,真对不起大家!”

    张向北说完,又朝大家鞠了一躬。

    “,张向北,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周若怡叫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她知道,她知道张向北不是逃兵,知道出售“宅鲜送”的真正原因,更知道,同意出售“宅鲜送”,张向北比在座的哪一个人都更痛苦。

    周若怡说:“张向北,你也是好样的!”

    大家又鼓起了掌。

    张向北还想再说什么,却觉得有什么压着他,说不下去,他举起面前的酒杯说:

    “其他的话我也不说了,我敬大家一杯吧,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向北说完,脖子一仰,就把酒干了。

    小雯雯叫道:“什么尽在不言中,北北,你这是虽败犹荣。”

    话音刚落,大雯雯叫道:“胡说什么,谁说张总败了,败在哪里?”

    其他的人也纷纷指责小雯雯乱说话,小雯雯说好,我说错了,我认罚。

    “怎么罚?”大雯雯问。

    “你要怎么罚?”小雯雯反问。

    大雯雯想了一下,叫道:“我们罚她背着张总,在这里面绕一圈怎么样?”

    “好!”大家都笑着鼓起了掌。

    小雯雯说:“背就背,不过,我要把直播室打开,进行直播。”

    大雯雯笑道:“可以。”

    小雯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其他的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小雯雯在繁花网络的直播间,看她怎么直播背张向北。

    小雯雯点开繁花网络的直播app,进入自己的直播间,直播间里,原来在自动回放着她已经直播过的内容,有不少的人在看,小雯雯插了进去,和大家说:

    “宝贝们,现在我和你们这几天都很关注的张向北在一起,接下来,现在还在直播间的宝贝们有福了,你们马上会看到我去背张向北。”

    一大片的“666”在留言区涌了出来,小雯雯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向依云,和她说:

    “你就走在我前面,把镜头对准我就行。”

    向依云肚子都快笑痛了,她说好。

    两个人朝张向北走去,张向北见势不妙,正准备逃,小武和孙向阳早有准备,一边一个拉住了他,两个人把他架到了小雯雯的背上,小雯雯和张向北说:

    “我在直播,不许捣乱。”

    说着就背起张向北开始走,小武和孙向阳在后面托着张向北,一是防止他逃下来,而是帮雯雯减轻重量。

    包厢里的众人又笑又叫,小雯雯背着张向北开始兜圈,一边兜一边还气喘吁吁地和她的粉丝们说着话,胡言乱语的。

    直播间内外,大家都乱笑成一团。

    小雯雯说着说着,说到了:

    “你们看看,宝贝们,这个家伙,他不要我们了,他自己一个人走了,我真想就这么背着他,不让他走,背着……一直背着……”

    包厢里笑着的人都停止了笑,站在那里看着小雯雯,几个女的,眼眶已经红了,小雯雯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2191 散了 (谢谢一上一下两条鱼成为盟主!)

    这一场答谢宴的时间拖得很长,从五点多钟开始上菜,到十点多钟还没有结束。

    酒店里其他的客人早就走光了,慧娟让一位主管和一位厨师,还有两位服务员留着,服务好他们。

    “要点什么就给他们上,不管他们到几点钟,服务员都不许催。”慧娟和主管说。

    主管笑道:“小老板在这里,谁敢。”

    慧娟也笑了:“知道就好。”

    宴会厅里,大家说说笑笑哭哭,还让小雯雯给大家唱了越剧,不唱就不许离开“宅鲜送”,小雯雯唱了《梁祝》里的唱段,唱得凄凄惨惨戚戚,把自己和其他人都唱哭了,也是借景生情。

    把一张桌子移到一边,腾出块空地,让小武翻跟斗,小雯雯说,一样一样,不翻武总也不许离开“宅鲜送”,小武只能翻了,大家拼命地叫好、鼓掌。

    小武朝大家鞠了一躬,这也算是小武在“宅鲜送”的谢幕。

    大家酒喝累了,话说累了,不胜酒力的已经相继倒下,慧娟安排酒店的司机和保安,护送去了酒店的房间。

    留下的人,大家不停地提议玩各种游戏,谁都不想散去。

    大家心里都知道,今天散了,他们就真的走散了,明天,张向北就不再是他们的老大,小武和小雯雯,也不再是他们的同事了。

    时间虽然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大家心里都想把今天留住,不要走。

    但夜再长,也有穷尽的时候,话再多,也有中断的时候,到了晚上十二点多钟,大家虽然还坐在那里,却已经神情颓然,酒早就喝不动了,游戏也玩不动了,连说话嗓子也沙哑了,大家坐在那里垂着头,似乎是在等着那最后时刻的到来。

    天下真的没有不散的筵席。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站起来,走过来和张向北拥抱,和他说再见,老大,后会有期!

    接着,一个个都站起来,过来和张向北拥抱,然后离去。

    其他的人都走了,最后还有周若怡、孙向阳和向依云还留在这里,张向北问:

    “你们还不回去?”

    “不想回去。”周若怡说,“想想那个时候,我们最早准备做‘宅鲜送’,就是在外面茶馆商量的,那个时候,说实话,特么的我就是想换一个活法,不想让自己和那些古钱币一样长绿毛,也想赚钱,可是现在,钱是赚到了,我怎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周若怡和孙向阳,在“宅鲜送”各有百分之二的股份,就这百分之二,这次出售之后,他们每个人也分到了几十亿,可以说是一步就踏入了富人的行列。

    “你开心吗,张向北?”周若怡问,然后马上自问自答:“我知道你也不开心,你还和我们不一样,刚开始就不想赚钱。”

    “谁说我不想赚钱?”张向北笑道,“我也要买房,要结婚,还要养家,我也想赚钱,只是不想这么赚。”

    “好吧,这个话题,我插不进。”向依云说,“你们继续矫情。”

    其他的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周若怡说,回去也没有意思,我们去荡马路,荡西湖吧?

    张向北还没有说,向依云就叫好啊好啊,我这个外地人,还没见过晚上的西湖是什么样的。

    四个人下楼,走到了街上,现在是春天,也是杭城一年中气候最宜人的时节。

    从土香园大酒店到西湖,距离并不远,只要沿着体育场路一直走,走到环城西路左转,就可以走到西湖边了。

    深夜的杭城街上空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零星的几辆汽车经过,也是速度很快,匆匆忙忙的,好像是蒙着眼睛在黑夜里蹿,偶尔有一两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快接近他们的时候减慢车速,但也只是一忽儿,发现他们并没有打车的意思,马上提速走了。

    四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他们的声音被空旷的街道放大了,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行走在一个山谷里,声音传得很远,还带着回声,特别是向依云咯咯笑起来的时候。

    四个人走到了西湖边上,整个西湖黑黢黢的,向依云大失所望,说:“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你想看到什么?”周若怡问。

    向依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只是觉得这眼前黑乎乎的一汪水,离自己的现象太远,甚至和“西湖”这两个字都一点不搭,西湖,不就应该有三潭印月,不就应该是桨声灯影,怎么可以这么黑咕隆咚的?

    四个人在湖边走了一会,停住了,湖边的椅子太短,坐不下四个人,四个人又不想分开,结果向依云和周若怡两个坐着,张向北蹲在一旁,孙胖子蹲不下来,站在那里。

    向依云还是问张向北:“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张向北说。

    “你要是准备做什么,记得带上我。”向依云说。

    “还有我。”周若怡说,“胖子,你呢?”

    “还用说。”

    “别折腾了,你们接下去都是马老师那里的m5和m6,知道其他人需要多少时间,才可以爬到这个职级?”张向北说。

    “不稀罕。”向依云回了一句。

    “你这么稀罕,现成的m8,你怎么不要?”周若怡问,“听说还外加一亿美金。”

    张向北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从回国之后就开始做“宅鲜送”,这三年来,他的所有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宅鲜送”上,心无旁骛,干掉了“每日鲜”后,他还以为自己短时间之内应该没有对手,没想到真正的对手,原来是他自己。

    是他的一步一步,逼迫着自己必须与“宅鲜送”分手。

    现在,他彻底和“宅鲜送”分了手,感觉自己就像一根琴弦,“嘣”地一声断裂了,有些茫然和手足无措,不仅整个的生活节奏被打乱,更有些懵头懵脑,一下子找不到方向。

    张向北暗自叹了口气。

    ……

    第二天,张向北睡到了中午才起床,奶奶看到他背着双肩包从隔壁过来,问:“北北,你要出去?”

    张向北点了点头,奶奶没有多问,让他赶紧吃饭,奶奶和外婆都以为,他肯定是去向南那里,但其实,就是连向南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一个多月,张向北到底去了哪里,只是感觉他一直都在路上,几乎每一天晚上两个人视频的时候,张向北就会换了一个新地方。

    向南并不奇怪,也不担心,两个人对这样的分离早就已经习惯了,以往,向南一出去巡演就是一两个月,张向北也一样,不管是去重庆还是甘肃、云南和湖南,都是一去就是几个月,两个人都默认了他们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

    好在每天视频的时候,向南看到张向北的状态都很好,在路上走的越多,他的眼睛就越活泼,不再是那种呆滞的死鱼眼,一个人的笑可以骗人,哭也可以,但是他的眼睛骗不了人。

    向南因此放下了心。

    她知道张向北是用他的旅行,在自我放逐,是在自我疗愈。

    向南获得了“二度梅”后,他们剧团的演出也越跑越远,原来主要是在省内,现在他们永城婺剧团的演出轨迹,已经蔓延到了全国各地,特别是在他们的新戏被央视专题报道之后,邀请他们去演出的城市就越来越多。

    这些城市的市民,连婺剧的婺字,很多人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们知道向南和和殷桃,两个人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少的拥趸。

    这些年轻的粉丝,他们看电影或者戏剧的习惯,和以前的观众不一样,他们只要是喜欢了某位明星,就会一刷二刷三刷,对他们来说,只要能目睹自己心仪的偶像在台上就可以了,演出的是什么内容,他们并不是很关心,很多人看了好多遍之后,连基本的剧情都不知道。

    这天晚上,向南他们在安徽的芜湖演出,向南从台上进到后台,就看到殷桃挤眉弄眼地朝她笑,说:

    “今天的夜宵有着落了。”

    向南看了看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疯话,向南问:“受什么刺激了?”

    “我没受刺激,只怕你会。”殷桃笑着说:“你自己到外面看看。”

    向南推开了门,吓了一跳,她看到张向北和丁友松两个人,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抽烟。

    “你怎么来了?”向南问张向北。

    张向北嘻嘻笑着:“不是你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演出的吗。”

    “不是不是,昨天晚上,你不是还在济南?”向南问。

    “对啊,昨天在济南,今天就到这里了,现在是高铁时代,奇怪吗?”张向北反问。

    “好吧,自己送上门的劳动力,欢迎啊,等会帮助拆台、装车。”向南转身和丁友松说,“交给你了。”

    丁友松问:“用坏不用赔?”

    “不用,你放开手脚虐待。”向南说。

    “听到没有,张向北?”丁友松说,“老实一点,不然我让你找不到北。”

    张向北一脚飞了过去,丁友松早有准备,脚没到,人就已经讨开了。

    “你们明天要去哪里?”张向北问向南。

    “合肥。”向南说。

2192 我们要结婚了

    张向北出去了一个多月,家里的几个老人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一直以为张向北是和向南在一起。

    张晨、小芳和刘立杆、谭淑珍却很担心,因为他们知道张向北不在向南那里,到底去哪里了,连向南都说不清楚,只知道他不停地换着城市,没有规律,也根本就没有计划。

    张晨和小芳很担心这次“宅鲜送”的出售,对张向北的打击太大,他们知道张向北并不完全像他表露出来的那么外向,有些东西他藏得很深,让人有些难以捉摸。

    让他们最担心的是,张向北不要因此而自暴自弃,变得颓废,小芳很想找张向北好好聊聊,但根本就捕捉不到他,打他电话或者微信,他都是匆匆说了几句,就找个借口挂断了。

    反过来,变成是向南在安慰他们说,没事没事,他每天都会和我视频,挺好的。

    他们在一起吃晚饭,谭淑珍说:“也不知道北北今天在哪里?”

    张晨妈妈笑道:“还会在哪里,肯定是向南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谭淑珍看看张晨和小芳,大家都不响,也不好和张晨妈妈他们说,张向北没和向南在一起,不然,这几个老人要急坏的。

    “北北!”

    张向西大叫一声,几个人扭头看,果然就看到张向北像一个多月前突然地离去一样,突然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张向北把双肩包扔在沙发上,笑道:“这么巧,我正好饿了。”

    奶奶和外婆赶紧去给他拿餐具,张向西敲着桌子的边沿叫道:“这里,这里,北北你坐这里来。”

    张向北说好,走去了张向西边上坐了下来。

    刘立杆给张向北倒上了酒:“来来,一起先走一个。”

    张向北举起杯子,朝刘立杆、张晨和两位垦荒战士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马上叫道:

    “金刚刺酒!”

    “厉害,喝了一次,你就记住了?”刘立杆说。

    张向北嘿嘿笑着:“能不记住吗,一次就把我给搞醉了。怎么,还没有喝完?”

    “哪里,这是顾工又送过来的,你爷爷很爱喝。”张晨笑道。

    “这个酒,让你爷爷喝出了青春的回忆。”刘立杆说。

    “什么回忆,就是贱。”老张说,“以前吃野菜,脸都吃绿了,那时候看到一块肉,大家抢起来比狗还凶,结果呢,现在的人肉吃多了,吃腻了,不要吃了,野菜变得宝贝起来。

    “这酒也一样,这么多年喝不到,一喝还真喜欢上了,金刚刺酒,以前最蹩脚的酒,现在还喝出滋味来了,是不是贱?对了,杆子,你要是把这酒和茅台一起放在老刘面前,让他挑,老刘肯定爱喝这个。”

    “知道了,这酒就叫赛茅台。”刘立杆说,“看样子我要给老刘送一坛过去。”

    “对对,就是赛茅台,你早就应该想到了。”老张不停地点着头。

    “北北,这段时间不出去了吧?”小芳问。

    “不出去了。”张向北放下筷子,腰直了直,看了一圈在座的,他说:

    “我回来,是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什么事,你说。”张晨说。

    “我们……我们想结婚了。”张向北说着,脸红了起来。

    饭桌上的人一愣,没反应过来,张晨妈妈叫道:

    “北北,你刚刚说什么?”

    “哈哈,我听到了,羞羞,北北要和南南结婚了!”张向北还没有回答,张向西大叫道。

    “真的吗?”张晨妈妈问。

    张向北点了点头,大家这才醒悟过来,都笑了起来。

    张晨妈妈骂张向西:“羞什么,他们结婚,你不高兴?”

    “不高兴。”张向西摇了摇头。

    “为什么?”谭淑珍问。

    “他们结婚了,我就会有小弟弟,小弟弟要骑到北北的肩膀上,我就没有的骑了。”张向西说,一桌的人都大笑起来。

    奶奶说:“他们要是有小孩,就不是小弟弟。”

    “那是我的小妹妹?”张向西问。

    大家肚子都快笑痛了,奶奶说:“你就是他的姑姑,他是你侄儿啊,傻瓜。”

    谭淑珍问张向西:“等他们有小孩,西西你都上小学了,小学生还骑北北肩膀上?”

    张向西挠着头,一下子这么多的新问题,有点难倒她了。

    张晨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问张向北:“你和向南商量好了?”

    张向北说对,我们商量好的。

    小芳奇怪了,问:“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

    “昨天晚上。”

    “昨天你看到南南了?”

    “对啊,在芜湖,今天他们去合肥演出了,我就先回来和你们说,还要做准备工作。”张向北说。

    一桌子的人都开心起来,他们一直纠结着怎么去催这两个人结婚,没想到张向北今天突然回来,突然就提出了要结婚。

    刘立杆叫道:“等等,等等,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要理理顺,一项一项来,北北,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七月份。”张向北说,“七月剧团不是会放假一个月吗,我们想那个时候结婚,平时,向南她走不开。”

    “七月结婚,大夏天的?少见。”刘立杆说。

    “有什么,只要他们愿意,半夜结婚都可以。”张晨骂道。

    “好好,我说的也就是个花絮,可以忽略。”刘立杆说,“那就七月,第一项过,第二项,婚房呢?”

    张晨说:“‘锦绣花园’的房子可以给你,我们就住这里,不用搬了,虽然现在还没有交房,但里面已经在装修,七月应该可以完成了吧,谭淑珍?”

    “可以。”谭淑珍说。

    “锦绣花园”拆迁之后,还是谭淑珍他们“锦绣中国”把这块地拍到了手,再建的项目,仍然叫“锦绣花园”,现在项目已经进入尾声,张晨是拆迁户,除了回迁房之外,他把整个顶楼一层四套都买了下来,边上的两套是跃层,这样实际等于一层半,共一千多个平方。

    因为房子是谭淑珍他们开发的,张晨这个房子的装修,在建设的同时同步进入,这样省得建成之后再来敲敲打打。

    “我不要,那么大的房子,我们两个人,搞卫生都要累死。”张向北说,“我在小虎那里看到,他七百多个平方,他和我说,很多房间,他一个月都不会走进去一次,纯粹浪费。”

    “当然是请保姆,还用你们自己打扫?”张晨说。

    “不要,我才没有那么傻。”张向北说,“请个保姆,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家里,比我们在家的时间还多,那个房子,不是等于给她买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晨妈妈说:“北北这话说得对,自己有手有脚的,还要请什么保姆,又不是地主人家。”

    小芳妈妈在边上不停地点头,对她们来说,家里的这点活,自己什么不能干,还需要请保姆来干?

    “那桃花源的别墅给你们,或者,你们去挑,挑哪里的房子都可以,我去给你们买。”张晨说。

    “喂喂,你们尊重一下开发商好不好。”谭淑珍叫道,“我这么一个开发商坐在这里,你们说房子的时候当我是空气?北北,我们公司的项目,你喜欢哪个,你明天自己去挑,挑中哪套就归你们了。”

    “不要你买,张向北又不是倒插门。”张晨骂道。

    “什么意思,张晨,你这个老顽固老封建,送套房子就是倒插门了,现在的小孩,都是自己过,插到谁家他们都不愿意,你省省。”刘立杆说。

    小芳在边上不停地笑,她说:“吵,吵,你们先吵一会。”

    张向北赶紧说:“谢谢,谢谢,房子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

    “看到没有,白操心。”小芳幸灾乐祸地笑道。

    张向北也笑了,他说:“其实,我们在网上已经看中了一套,和中介也联系过了。”

    “哪里?”谭淑珍问。

    “万象城。”

    “二手房?”

    “对,精装修的,不过没住过人。”张向北说。

    谭淑珍皱了皱眉头,她看看刘立杆,刘立杆说:“太丢人了。”

    “怎么了?”张向北问。

    刘立杆说:“向南是‘锦绣中国’前后两任老板的女儿,锦绣的房子品质在杭城,我们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你们就是自己去买,不买锦绣的房子,买其他开发商的,其他人不笑,同行也会笑掉大牙,北北你说,你让你淑珍阿姨,以后在同行面前还抬得起头?”

    张晨和小芳大笑,张向北挠着头,嘿嘿地笑着:“这个,这个我们两个都没有想过。”

    “那就不用想了,房子的事情,你们想不好,也不懂,不知道什么房子好,什么房子不好,我来安排,就按你们的意思,位置是老市区和钱江新城,面积不用太大,两百平方左右,可以吗?”谭淑珍说。

    张向北说:“可以是可以,不过……”

    “别不过了,我知道,你上次就说过了,你是不想我们大人帮你,想自己买,这样,房子给你装修好之后,交给你,钱你自己付,可以了吗?”谭淑珍问。

    张向北笑道:“这样可以。”

    张向北看了看张晨,他说:“老爸,淑珍阿姨,我还有一件事要你们帮忙。”

    “什么事,你说。”谭淑珍说。

    “我想让你们把永城中心的股份卖给我。”张向北说。

    “你是想给向南,对吗?”

    小芳明白了张向北的意图,问,张向北点点头。

    “卖什么卖?”张晨叫道,“直接变更给向南就可以了……”

    小芳打了他一下,张晨赶紧闭嘴,连房子都不肯要,还会要你的股份?

    谭淑珍也朝张晨摇了摇头,她说好,“北北,我们把永城中心的股份卖给你,以后,南南就是永城中心真正的当家人了。”

    “谢谢淑珍阿姨!”张向北说,“也谢谢老爸!”

2193 老干部

    张向北和向南定下七月举行婚礼,剩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他们操心,张向北虽然说回来准备准备,但其实他根本就插不上手。

    婚礼当然是摆在土香园大酒店,房子谭淑珍会定下来,其实是第二天就定了下来,新房是他们“锦绣中国”在钱江新城开发的一个项目“锦绣钱江”,两百三十八方的边套。

    房子坐落在杭城市中院和杭城城市阳台中间的区块,一线江景,三个阳台,有两个正对着钱塘江,一个正对着城市阳台,可以说是钱江新城的最好区块。

    这个房子,是开发商留下来压箱底的,一五年开盘时候的开盘价是三万八千多一个平方,被一抢而空,现在二手房已经被炒到了十一万左右一方。

    张向北只需要按开盘价购买就可以。

    房子张晨会设计,谭淑珍下面的施工队,会在六月,也就是婚礼前的一个月,把装修赶出来,放心,用的肯定会是最好也最环保的材料,装修好后,都不需要空置半年散味,直接可以住人。

    现在正是装修的最好季节,到了七月,就会很麻烦,因为等梅雨季节到来,墙面的腻子刮上去,十天半月都不会干,需要用小太阳和吹风机吹干,但那样一来,墙面很容易干裂和剥落。

    张向北和向南在装修和家具的选择上没有特殊要求,张晨问张向北,张向北想了半天才说,只要网速快就可以了。

    张晨白了他一眼。

    既然没有特殊的要求,那就一切由张晨把关,反正张晨的设计,一出手就很大气,向南也很喜欢,小树在边上,再帮一点忙。

    房间里的结婚照,不是拍的,而是小树画的油画,张向北弯着腰,欠身朝前方看着,向南趴在了他的肩膀上,笑着。

    张向西看到了这幅画,乐坏了,她说:“我牙齿都快笑掉了,我和你们说,南南这是准备爬到北北的肩膀上。”

    光这一幅画,如果拿给拍卖公司,起拍价就会在千万元以上,其他的家具什么的,也都是由小树操办,小树说,北北可以随便,反正他就是一个卖菜的,南南可不行,也是搞艺术的,艺术家家里的家具,当然要有品位。

    接下来的几个月,就有家具从欧洲和南美,甚至是非洲寄过来,很多都是老家具,运费都快赶上买家具的钱了,这一大堆的家具里,就是没有美国的,小树说,美国人不灵,他们的东西都是快餐式的,很容易被模仿和淘汰。

    张晨看到小树买回来的家具,很兴奋,都觉得不错,张向北却觉得不以为然,什么品位,这些东西用起来,一点也不方便,哪里有现在的组合家具实用。

    他明白了,小树和他老爸,这是把他们的新房,当作了一件大型的装置艺术在处理。

    张向北打电话和向南说,向南大笑,她说太棒了,张向北,就让小树舅舅和叔叔去弄,你不要管,他们布置出来的房间,肯定很独特,你的审美眼光,也就和一个老农民差不多。

    切,老农民就老农民,张向北嗤之以鼻,我还懒得管。

    房子的装修项目开工之后,刘立杆就变身为一个项目监理,天天都跑去工地上,项目经理看到他来,就瑟瑟发抖。

    刘立杆这个家伙,看上去嬉皮笑脸,很好讲话,但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很难糊弄。

    当年“锦绣中国”房子的口碑,就是在刘立杆的眼皮底下做出来的,这也是当谭淑珍他们转战三四线城市,总是会引领当地房价的底气。

    在“锦绣中国”离开杭城的那几年,杭城的购房者感觉好像少了一点什么,市面上都是一些“北佬儿”开发的房子,怎么看都感觉质量低劣,和“锦绣中国”开发的房子不能比。

    当“锦绣中国”回归杭城的时候,可以说是大家翘首以盼,开盘的第一个项目,就比同地段相邻的项目每平方贵四五千,照样供不应求。

    他们的项目在哪个区块一落地,就迅速地把周边的二手房价格炒了上去。

    “锦绣中国”回来了,大家就知道杭城的房价肯定还要涨,“锦绣中国”在哪个小城市落地,知道的人就会说,完蛋了,这里的房价要起飞了。

    “锦绣中国”的房子卖的贵,但就是有人买,这是他们房子的品质带来的口碑效应,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管是他造房子,还是建民宿,刘立杆这一辈子,他说自己都是给别人当包工头,现在自己女儿的婚房,他怎么可能不上心。

    张向北什么事情都插不上手,自从定下了结婚的日期之后,张向北也不太好意思再去跟着向南他们巡演,原来只是男朋友,好说,丁友松殷桃也是他的好朋友,他去和他们一起玩,心无挂碍。

    但角色从男朋友变成了准丈夫之后,事情就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再去剧团,就是家属了,其他人的家属都没有来,就你演出还带着家属,连向南也觉得不太好。

    而且,张向北都想象得出来,再看到他,剧团里那些家伙会怎么开他玩笑,他们肯定会说,张向北,你盯老婆盯得这么紧,是不是不放心啊?

    张向北因此,没有再去找向南,跟着他们在一个城市一个城市之间辗转。

    闲得无聊,张向北没有在家待着,还是每天去“枕水茶楼”,不过不是去包厢,而是带着笔记本电脑去外面大厅,找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或者外面的米市河,耳朵里听着前后左右传来其他茶客的闲言碎语,他感觉着,自己还和这个世界有那么一些的联系。

    要是去包厢,就和关在自己的房间差不多。

    张向北的高中和大学都是在美国上的,初中的同学,除了孙向阳,其他几乎就没有什么联系,同学不都是这样嘛,也是递进的,读了初中,小学的同学就退其次,读了高中,初中的同学退其次,读了大学,高中的同学退其次。

    只有在外面读完大学,又回到老家,高中的同学才会被慢慢重新捡起,那也捡不到初中,除非初中有哪个家伙,混出了模样,很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又很乐于张罗,才会去搞什么初中的同学会,把一个个模样已经变形,和记忆中差异很大的怪物,凑到一起。

    张向北和孙向阳,也算是有模样了,但他们都不是喜欢张罗的夸张的人。

    从美国回来,张向北就开始搞“宅鲜送”,没有社会活动家的经历,因此他在杭城,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和同学,他的同学都在电脑里,在脸书的好友里面,他在杭城,有的都是工作上的同事,这些同事,现在都是掏宝的人,张向北有意地不去和他们联系。

    更不会说,开车过去“宅鲜送”,看看他们,那会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只有顾工和孙向阳、周若怡,来城里办事的时候,或者是偷闲,他们知道张向北每天都趴在“枕水茶楼”,他们会过来和张向北一起坐坐,孙向阳和周若怡,更多的是晚上来叫张向北,一起去玩或者宵夜。

    在茶楼里坐得不耐烦了,张向北会去“河畔油画馆”,不是去看画展,而是去看小树,看小树画画,小树画画的时候喜欢一只手拿着罐装的啤酒,一只手拿着画笔,张向北就过去和他喝喝啤酒,聊聊天。

    更远的,他会跑去“繁花网络”,去看雯雯和倩倩她们做直播,只是,雯雯这家伙有点让人受不了,每次张向北去了,她都拉着他不让走,叫他老干部,要老干部在她直播间里坐着,帮她一起直播,和她的粉丝们聊天,还帮着卖货。

    其他的还好说,碰到女性用品,也让张向北帮助一起卖,这就让人尴尬了。

    这样的生活让张向北觉得,自己未老先衰,还真的像是一个退休的老干部,东看西看,东逛西逛,就差背着手,或者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杯了。

    张向北每天准时要做的,就是接送张向西,连赵志强现在都和他很熟了,老远看到,就会叫他北北哥哥。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多月,张向北受不了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好动的,喜欢折腾的人,只不过卖掉“宅鲜送”之后,他连跟两个垦荒战士去种菜,也不喜欢去,看到菜地,会浮想联翩,不如不看。

    张向北还是要出发,不过这次,他不是坐飞机和高铁,而是开上他的吉普车,他决定开到哪里算哪里,只要算好路程和时间,算准了,向南他们这次巡演结束,会有一个星期的假期,还是老样子,向南会让丁友松带团回永城,她自己去杭城。

    张向北只要算准那个时候,也回到杭城就可以,其他的时间,他就开着吉普去浪迹。

    往北的路,去江苏和山东、河北,张向北和小武开车走过,往南的路,去江西、湖南、广东和云南,他们也一样开车走过,这一次,张向北决定一个人开车往西走,去安徽和湖北这一带转转。

2194 甩手掌柜

    五月底的时候,向南结束了长达三个月的巡演,要回杭城,张向北算好时间,早于向南一天,也结束了他的漫游,回到杭城。

    向南是从马鞍山回来,张向北去火车东站接她,接上她后,张向北问向南去哪里,向南说,去我们的房子看看。

    张向北说好,我给杆子叔叔打电话,让他把定位发给我。

    “什么?”向南叫道,“你连房子在哪里都不知道?”

    张向北嘻嘻笑着:“我又没有去过。”

    “张向北,你,你……”向南气得说不出话,张向北说:

    “根本就不用我操心,你知道吗,房子是你妈定的,能不好吗?装修设计是我老爸做的,效果图也发给你看过了,你说好,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家具是小树舅舅安排的,装修,杆子叔叔每天在那里盯着,我去了也看不出什么,我去干嘛?”

    张向北振振有词,气得向南差点要拎他的耳朵,向南说:“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也太舒服了。”

    张向北哈哈大笑:“命好,没办法,你不服不行。”

    向南拿眼瞪着他。

    刘立杆马上把定位发了过来,张向北驱车往那里走。

    张向北他们新房所在的这幢楼,楼高三十三层,他们的新房在二十一楼,是最好的楼层,“锦绣中国”的楼盘,小区没话说,一直都是行业的标杆,物业是“锦绣服务”,也是最好的物业公司之一。

    两个人乘电梯上楼,刚走出电梯门,就听到刘立杆在训人,和他们平时见到的刘立杆,好像是两个人,说话严厉而不容置疑,项目经理不停地在说好好,刘总,我马上改,我该死我该死。

    房间的门开着,两个人走了进去,刘立杆背对着他们,没看到他们进来,还在训话,说的是卫生间的瓷砖,有一块对角没有做好,要他们返工。

    项目经理看到向南和张向北走进来,就像看到了救星,赶紧说:“刘总,你女儿来了。”

    刘立杆转头看到他们,绷着的脸马上松弛,用手指了指项目经理,骂道:

    “算是你运气好。”

    项目经理嘿嘿笑着:“是是,刘总,改不好我头给你。”

    刘立杆骂道:“我要你那狗头干嘛,你不如买个猪头送我。”

    “好好,给猪头,给猪头。”说着就赶紧逃开了。

    刘立杆和张向北、向南说:“这些家伙,在我眼皮底下,干活都这么毛糙,我要是不在,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唉,没办法,什么公司都是这样,时间长了,下面的人就油了。”

    张向北看了看刘立杆说的要改的地方,没看出有什么不好的,张向北说:

    “杆子叔叔,要么算了,我都没看出来,应该没有什么。”

    向南看了看他,轻声骂:“你不是当甩手掌柜的吗,现在来胡说了?别让干活的人听到。”

    刘立杆说:“南南这话对,我在这里让他们一寸,他们出去,会给你闯出一丈的祸,不严格要求不行,去菜场买把青菜还要挑,别说买房,怎么挑剔都是合理的,再说,人家可能一辈子的积蓄,拿出来买你一套房,你要是随便糊弄人家,说得过去么?良心不会不安?”

    张向北赶紧说:“我知道了,杆子叔叔,算我胡说。”

    刘立杆笑了起来:“你就不是个会胡说的人,不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卖隔日菜了,道理是一样的。”

    这里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张向北和向南在房子里转转,两个人都喜欢上了这里,向南悄声问张向北,有没有后悔以前没来?

    张向北说:“我就是要等你回来,一起来看。”

    “去!”向南骂了一句,接着“扑哧”一声笑起来:“说瞎话都懂甜言蜜语了?”

    张向北哈哈大笑。

    两个人看完准备走,刘立杆说他还要留一会,等他们走到门口,刘立杆叫住了他们,问:

    “南南你刚回来,家具有没有去看过?”

    向南问张向北:“你去看过了吗?”

    张向北脑袋缩了一下,说:“小树舅舅发图片给我看过,实物我还没有见到。”

    “你厉害。”向南不停地点着头,问:“又要等我回来一起去看是不是?”

    张向北大笑,他说是是。

    转头问刘立杆:“杆子叔叔,家具在哪里?”

    “走走,我和你们一起去,在九堡的物流仓库放着,这里好了,才可以搬过来。”刘立杆说。

    三个人一起下楼,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去九堡的“半亩田”物流基地,车停在和“宅鲜送”隔两幢仓库的仓库门口,张向北下了车,朝“宅鲜送”那边看着,冷链车来来往往的,看得出来,那里很繁忙,张向北都能想象得出车间里现在的情景。

    也想象得出楼上大厅里的那些客服人员在干什么,甚至都知道吴欢、李薇、吴越、马琳、孙向阳和周若怡他们在办公室里干什么。

    他们依然忙碌,却已经和自己无关,张向北看着那边,心里一派的茫然。

    刘立杆和向南也下了车,他们看到张向北呆呆地看着“宅鲜送”那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都没有催他,刘立杆转身先走进仓库。

    向南到了这里,本来是想打电话给周若怡,让她过来一起看家具的,她盯着张向北看看,叹了口气,把电话放回包里,没有打。

    “宅鲜送”出售之后,这里一如往常,这里原来就是“宅鲜送”向“半亩田”租的地方,接下去还是继续租,包括“宅鲜送”和“半亩田”的合作,和“饮食男女”的合作,也还继续下去。

    张向北和向南走进仓库,这间仓库,是“半亩田”自用的,仓库的一角,那堆家具用蓝白条子的编织布遮盖着,仓库管理员领着他们过去,把编织布拿掉,他们看到里面的家具,一个是老旧,一个是结实,还有一个是式样都有些古怪。

    就是连向南,也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

    刘立杆似乎知道他们的感受,和他们说:

    “就这样看不出什么的,家具要摆放到房子里,才可以看出它们的味道,我们想象不出,这需要有空间想象力,小树和你老爸可以,他们看到每一件家具,看到的都不是家具本身,而是这家具摆放在房间里的样子,还搭配着软包。”

    好吧,我信了你。

    张向北在心里和刘立杆说。

    三个人走到外面,刘立杆问张向北:“你老爸好像在‘饮食男女’,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向北摇了摇头。

    “顾工那里呢,要不要去坐坐?”

    张向北说:“算了。”

    顾工和他的食品厂,现在也已经属于掏宝网,别人的工厂,去了,就是打扰。

    “好,那我们回家。”刘立杆说。

    说是回家,开到一半,刘立杆的车不知道开哪里去了,等张向北他们开到米市河的地下停车场,只剩下他们一辆车。

    两个人下车回家,偷偷摸摸,快速地闪进家里,生怕被隔壁的奶奶和外婆看到。

    两个人上楼回到房间,久别重逢,第一件事当然是抱在一起,手忙脚乱的。

    张向北和向南,在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依偎着说话,向南说:

    “有一件事情,我想不好应该怎么办?”

    “什么事?”张向北问。

    “红梅阿姨。”向南说,“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在日本的时候碰到红梅阿姨,她和我说,我们结婚的时候她一定会来,我也答应她,我们结婚会告诉她的,你说怎么办?”

    张向北一听是这事,也觉得有些难办,从小,贺红梅就和他们两个很好,小昭去世之后,不光是家里的老人,连向南和张向北,也都以为贺红梅会成为张向北的新妈妈,张向北也是喜欢的。

    只是后来,谁都说不清楚,贺红梅为什么没有和张晨走到一起,去了日本。

    张向北和向南结婚,当然应该请贺红梅,可问题是,现在张晨已经结婚了,新娘不是贺红梅,而是小芳,这要是回来碰到,就有点尴尬了。

    “不管他,我去和我老爸说,看他会怎么说。”张向北心一狠,和向南说。

    向南骂道:“笨蛋,和叔叔说有什么用,叔叔当然不会介意,会介意的应该是小芳阿姨,这事,要和小芳阿姨说,只要小芳阿姨欢迎,叔叔肯定没有问题。”

    张向北想想,向南这话有道理,向南说:

    “算了,这话你也不好开口,还是我晚上看看有没有时间……对了,等会吃完饭后,你想办法把你老爸拖住,我去和小芳阿姨说,让她决定。”

    张向北说好。

    向南猛地踢了张向北一脚,叫道:“快点,起来,起来!”

    她自己已经下了床。

    “干嘛?”张向北问。

    “有人回来了。”向南说。

    张向北一听,也赶紧下床,果然就听到楼下有动静。

    张向北还在穿衣服,楼下传来了奶奶的叫声:“南南,南南。”

    向南已经穿好衣服,赶紧开门走了出去,叫道:“奶奶,我在,我刚刚回来。”

    “好好,你休息,我去接西西了,我就过来和你说一声,晚上在家里吃,不要去外面吃。”张晨妈妈说。

    “知道了,奶奶。”向南说。

    向南走回来,关上门,靠在门背上看着张向北,脸上红扑扑的,张向北也看着她,两个人屏不住,一起大笑起来。

2195 难以启齿的事情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不用张向北有意去把张晨拖住,张晨和刘立杆、张向北,加上两个垦荒战士一起喝酒,自然拖拖拉拉,向南和小芳、谭淑珍她们已经吃完饭,他们还正喝到兴头上。

    几个人去沙发那里坐,向南和小芳说:“小芳阿姨,我有事情和你说。”

    “好啊,你说吧。”小芳说。

    向南犹豫着,欲言又止,小芳明白了,她看了看谭淑珍,谭淑珍笑了一下,小芳说好,我们出去走走。

    向南赶紧说好。

    两个人朝外面走,张向西也想跟着去,被谭淑珍一把抱住了,谭淑珍说:

    “阿姨带你去超市好不好?”

    张向西说好,谭淑珍站起来,朝那边问,我们要去超市,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喝着酒的几个人,差不多同时举起手,挥了挥。

    谭淑珍走进厨房,张晨妈妈和小芳妈妈在厨房里,还在给他们加菜,谭淑珍问她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张晨妈妈说:

    “不要管我们,我们没事情一天都要去超市好几趟。”

    谭淑珍大笑,领着张向西出去了。

    小芳和向南走到米市河边,傍晚的米市河边人很多,都是住在附近,吃完了晚饭出来散步的,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椅子坐下,小芳笑道:

    “南南,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场对话,向南已经酝酿了好久,在心里开了无数的头,这个时候,她终于有机会,开始她认为最合适的开头:

    “小芳阿姨,你还记不记得我去过日本演出?”

    “当然记得,怎么了?”

    “你猜,我在日本见到了谁?”

    小芳明白了,她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向南,问:“见到你红梅阿姨了,对吗?”

    向南吓了一跳,叫道:“你怎么知道?”

    小芳咯咯笑着:“你这么慎重其事地要找我谈谈,还这么慎重其事地开头,这个人肯定不一般,在日本,你我都认识,又不一般的人,除了贺红梅还会有谁?”

    向南笑了起来:“小芳阿姨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聪明吧?”小芳继续笑着,“我还知道,你接下来要和我说什么。”

    “真的?”向南歪着头,“那你说,我想要说什么?”

    小芳微笑着说:“你和北北要结婚了,想请你红梅阿姨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又担心我们碰到会尴尬,所以,你就想来听听我的意见,对吗?”

    向南的脸红了,她说:“都被你猜到了,小芳阿姨。”

    “你的事我猜到了,不过,我这里有一件事情,你一定没有猜到。”小芳说。

    “什么事?”向南问。

    “你和北北要结婚的消息,我已经告诉红梅了,邀请她出席,她也答应了。”小芳说,“红梅已经很久没有回国,她的护照签证都已经过期,她已经递交了签证申请,估计这几天就会下来。”

    小芳的话,让向南惊诧不已,她喃喃地说:“小芳阿姨,原来你们还有联系啊?”

    “那当然,一直都有联系,我几次路过日本的时候,我们还会一起吃饭。”小芳说,“她不仅是你们的红梅阿姨,也是我朋友,比朋友还亲,我一直当亲姐姐看,我清楚地记得,我姐去世的时候,家里人都乱了,是她和你妈在帮助撑着,我对她很感激。”

    向南点了点头,这些她当然都还记得,她说:

    “我记得的红梅阿姨,也是这样的,也记得你和红梅阿姨的关系一直很好,只是……”

    “只是觉得我和西西爸爸在一起了,我们的关系就会有变化,对吗?”小芳问。

    向南喃喃地说:“我还以为是会这样。”

    “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是缘分,他们谁也没有做错什么,只能说,路走到头了,就自然分开了。”小芳说,“相反,我和西西爸爸,原来是两条路,结果走着走着,这两条路就重叠到了一起,我们自然也就在一起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能力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我和西西爸爸走到一起,并不会影响我和红梅之间的感情,红梅喜欢过西西爸爸没错,西西爸爸还是她的师父,她也希望师父能够幸福,我和西西爸爸决定走到一起的时候,我告诉过她,她也祝福了我们。

    “她说,我们两个在一起,比她和西西爸爸在一起更加适合,南南你知道吗……”

    小芳说着笑了起来,向南问:“知道什么,小芳阿姨?”

    小芳说:“别说你和北北的婚礼,我和西西爸爸,当时是没有举行过婚礼,要是我们举行婚礼的话,红梅都会回来,到现场来祝贺。”

    向南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啊,一切都很正常,有时候是人想复杂了。”

    向南笑着点头:“我和张向北就想复杂了,我们还以为……”

    “也不完全是,毕竟差着辈,我们的想法,你们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但你们自己的事情,就能处理得很好,比如,小虎也很喜欢你,但也不妨碍他是北北的好朋友,你们结婚,也不会说不通知小虎,对吗?”

    向南红着脸点了点头。

    “小芳阿姨,张晨叔叔知不知道你和红梅阿姨一直有联系?”向南问。

    小芳想了一下说:“我还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觉得没必要特别去说,他好像也一直没问过,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你想有时我和红梅微信聊天,他就在边上,不说有意来看,就是无意间也会瞥到,你说对吗?”

    “对对。”向南说,“那这事情,要不要和叔叔说?”

    “不要!”小芳看着向南,调皮地说:“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我们就给他来个突然袭击,好吗?”

    向南咯咯笑着:“好。”

    第二天上午,向南和张向北刚刚起床,有人在按门铃,向南走过去打开门,看到赵晶晶在外面,向南请她进来坐,赵晶晶跟着进来,说不坐了,我还要马上去永城办事。

    “南南,你把你身份证给我。”赵晶晶说。

    向南想也没想就说好,你等等。

    “对了,你妈在吗?”赵晶晶问。

    “在,在。”谭淑珍正坐在餐桌前,回一封给香港联交所的询证函,听到声音,赶紧走了过来。

    “谭总,我还要你的身份证。”赵晶晶说。

    “稍等,稍等。”谭淑珍嗯嗯地点着头,转身去房间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出来,交给赵晶晶。

    赵晶晶拿出一份股东会决议,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让谭淑珍签字,谭淑珍签完,向南也拿着她的身份证下来,交给了赵晶晶,赵晶晶收好。

    赵晶晶和他们说:“我还要去找张总,他在等我。”

    谭淑珍说好,辛苦了。

    赵晶晶走了出去。

    张晨和谭淑珍都是永城中心的股东,赵晶晶是“半亩田”集团的财务总监,还兼着永城中心的财务总监,她经常要去永城办事,办事的时候,有时就会来找谭淑珍和张晨要身份证,拿文件给他们签,这些都很正常,向南也习以为常。

    赵晶晶在的时候,向南没有多想,等她走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赵晶晶今天怎么把自己的身份证也要了去。

    向南问谭淑珍:“晶晶阿姨去永城办什么事,还要这么多人的身份证?”

    谭淑珍愣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张向北,问:“北北,你没有和南南说?”

    张向北嘻嘻地笑着,向南问:“和我说什么?”

    谭淑珍说:“北北已经把我和他老爸两个人,在永城中心的股份都买走了,他要把永城中心送给你,赵晶晶今天就是去办永城中心的股权变更手续。”

    “张向北,你想干什么?!”向南一听,就厉声叫道,把张向北和谭淑珍都吓了一跳。

    张向北说:“我没有干什么啊,就是,就是觉得,永城中心既然都是你在管,就把股权都买下来了,这股权要不是在阿姨和我老爸手里,在其他人手里,我也会买。”

    “张向北,你这样做什么意思,你现在有钱了,觉得很骚包是不是?以为我需要你送我一个永城中心吗?”向南问。

    “南南,有话好好说,北北也是好意。”谭淑珍叫道。

    “我不要他这个好意,也不要他送我什么永城中心,这样,团里的人会怎么看,别人会怎么想我?我担当不起!”向南越说越气,她朝门外走:“我现在就去叫住晶晶阿姨,让她不要去。”

    张向北赶紧从沙发上起身,冲过去把向南拉住,刘立杆听到下面的动静,也从楼上下来,问:

    “怎么了?”

    “我来解释,我来解释。”张向北把向南往回推,和她说:“稍安勿躁,你先坐下来。”

    向南气鼓鼓地在沙发上坐下,瞪着张向北说:“你解释呀,说!”

    谭淑珍和刘立杆也走了过来。

    “不行,不行,这个阵势,北北明显吃亏了,看上去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在欺负他一个人,我去把张晨也叫过来。”

    刘立杆一说,其他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向南也“扑哧”一声笑了,谭淑珍说:

    “惊动了那边,我们可寡不敌众,光两个老太太和西西,我们就吃不消了。”

    几个人一起大笑,谭淑珍说:“北北,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想法,你把你的想法告诉南南,要是没有秘密,我们也在边上听听。”

    “好。”张向北说,“我现在确实有钱了,这些钱,都是卖‘宅鲜送’来的,当初开始做‘宅鲜送’的时候,我又没有多少钱,向南你把你全部的钱都给了我,我才和胖子周若怡,凑齐了五百万,真要算账,你这个也是原始资金,我这样说没错吧?

    “现在‘宅鲜送’卖了,有了钱,这个钱里,是不是应该也有你一部分,买个永城中心,才花了多少,是不是一点也不过份?”

    “好,这话有一定道理,我站中间人角度。”刘立杆说。

    张向北看了看向南,接着说:

    “我拿着卖‘宅鲜送’的钱,肯定是还要去做事的,不可能就这样,真的像一个退休的老干部一样整天什么事情也不做,只要去做事,去创业,就会有风险。

    “现在我们要结婚了,有了家,接下去还要有小孩……”

    张向北说着看了看刘立杆和谭淑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下去:

    “你还说过,我要是创业失败,就让我回家,你说你会养我,我就想,有家了,这家庭就要有基本的保障,趁着现在有钱,先买下永城中心,这就是我们家的保障,可以保证你和小孩生活无忧,可以保证剧团一直经营下去,你一直有戏演。

    “哪怕就是我再创业失败了,回家,你也有钱养我。”

    谭淑珍和刘立杆听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刘立杆骂:

    “你们这些小孩,账算得很清楚,不过算的都是一笔糊涂账。”

    向南和张向北都看着他,张向北问:“我这样考虑不对吗?”

    “对,你考虑得对,不过,你们两个都是孤儿吗,家里没有大人了?”刘立杆骂道,“还说得凄凄惨惨的,什么你养我我养你的,你们当我们这些大人都是死人,会让你们没有饭吃?”

    谭淑珍大笑,张向北和向南的脸都红了起来,谭淑珍说:

    “南南,这事就不要争了,你现在也成熟了,已经有能力把永城中心经营好,要是你没有这个能力,我都不会同意把股份转给你。”

2196 在日本

    向南把贺红梅的事情和张向北说,直呼太意外了,没想到小芳阿姨一直和红梅阿姨有联系。

    张向北说,我也没有想到,不过,我在美国,和小芳阿姨住在一起的时候知道,她们的联系很频繁,后来,小芳阿姨回国了,又嫁给了我老爸,我也以为他们没有联系。

    两个人说到这事,很自然就说到了贺红梅,说到贺红梅,很自然就说到日本,张向北说,我还没有去过日本,我想去日本看看。

    向南说:“那就现在去,我想,小芳阿姨和红梅阿姨说了我们结婚的事,还不够,你要是去了,最好当面再邀请她。”

    向南想起贺红梅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自己在日本和贺红梅分别的时候,贺红梅留给她的那个孤独的背影。

    张向北说好,我明天就去申请签证。

    向南的假期结束之后,她会带着永城婺剧团,去完成每年的送戏下乡任务,离他们的婚期又还有一个多月,婚礼的筹备,他也插不上手,这段时间,张向北一个人无所事事,正好可以去日本看看,同时,也想完成他自己的一个心愿,去他在耶鲁大学的同学,桥本家里看看。

    桥本家在日本的兵库县,兵库县和大阪府相邻,是日本关西面积最大的一个县,日本的县,相当于中国的省,兵库县县治所在地,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户市。

    兵库县的北部但马,出产黑色的但马牛,但马的自然环境优美,无处不溪流,溪流中流淌的,都是名副其实的矿泉水,山里又盛产各种草药,但马牛就是喝着矿泉水,吃着草药长大的。

    但马牛是日本三大和牛松坂牛、神户牛和宫崎牛的本源牛,神户牛出产自兵库县的但马,也就是但马牛,在日本和牛里名气最大,可以说蜚声世界,但要论品质,却是松坂牛最佳。

    松坂牛不是牛的品种,而是指牛的品质,和它的饲养方法,雌性的但马牛生长到**个月时,被买回到三重县松坂市附近的一小块地区饲养,饲养三年后送去市场评级拍卖。

    有一件事情,张向北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日本和牛为什么用的都是母牛肉,而且是没有交配过的处女牛,平时大家买猪肉,都害怕买到母猪肉,母猪肉炖不烂咬不动,母牛就不会吗?

    张向北百度也没有百度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愿这次去神户牛的产地,可以解开这个疑惑。

    宫崎牛出产于宫崎县,目前处于灭绝的状态,因为家畜的口蹄疫,二0一0年七月十八日,最后六头宫崎和牛的种牛被宰杀,现在相关专家正利用冷冻的宫崎和牛的精液,试图重新培育出宫崎和牛。

    桥本本人,在东京的三菱银行工作,父母还在兵库县,家里有一个牧场,是经政府核准的神户和牛养殖户。

    张向北这次去日本,就是想看看日本人是怎么养和牛的,同时也要尝尝真正的神户和牛和松坂和牛。

    张向北在国内的日料店,也经常会吃神户和牛、松坂和牛,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假货,是以澳洲和牛和国内大连雪龙黑牛的牛肉冒充的,并不是真正的神户和牛与松坂和牛。

    原因很简单,因为受疯牛病影响,中国于二00一年开始禁止进口日本产牛肉,到了二0一0 年,日本境内爆发大规模的家畜口蹄疫,中国进一步禁止进口日本的偶蹄动物(猪、牛、羊等)及其制品。

    连进口都被禁止了,这些“神户和牛”和“松坂和牛”,又会是从哪里来的?

    张向北是中信银行的贵宾客户,中信银行可以代办赴日本签证,张向北和桥本联系,桥本知道张向北要来日本很高兴,他说他一定要安排出休假的时间,陪张向北回去他们兵库县老家。

    签证资料送上去五天,张向北的签证就下来了,张向北一边订机票,一边和桥本联系,把自己要去东京的时间告诉了他。

    联系完桥本之后,张向北又和贺红梅联系,告诉她,自己后天要来日本。

    “真的吗,北北?快把航班号发给我,阿姨到机场来接你。”贺红梅在电话里叫道。

    张向北说:“不用了,红梅阿姨,我同学会来机场接我,我从机场过去看你。”

    “好好,北北,我马上把我公司的地址发给你,你来了我们一起吃晚饭。”贺红梅高兴地说。

    张向北说好。

    挂断电话,贺红梅马上把她公司的地址发给了张向北。

    张向北搭乘全日空航空的飞机,从杭城的萧山国际机场,飞抵东京成田机场,在出口处,张向北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叫“哥们,哥们”,一只手举起来挥舞着,脑袋淹没在出口处接机的人群后面。

    张向北赶紧朝那边走去,桥本也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桥本的个子很矮,只有一米六十三,在人群里,很容易被淹没,特别是夹杂在白种人那些大洋马中间,就更是显得瘦小和不起眼。

    在耶鲁的时候,桥本和张向北一起种菜,干农活倒是一把好手,谁让他也是关西乡下出来的,还跟着张向北学自由搏击,他叫张向北师父,张向北嫌这个词太刺耳,教给他两个中文字,叫“哥们”。

    桥本上来就做了一个动作,张向北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桥本拿出了一份日文的报纸,和张向北说:“看看,看看,《日经新闻》上都有哥们你的名字。”

    张向北看了一下,他不懂日文,但看到了上面有马老师的照片,还有自己的照片,明白了,肯定是在说掏宝收购“宅鲜送”的事情,日本的媒体关心这事,也很正常,因为掏宝最大的股东是孙正义。

    两个人朝停车场走,张向北问桥本,你假请好了?

    “没有。”桥本说,“我不用请假,你不是要去我家里吗,我陪你去。”

    张向北奇怪了,问:“你没请好假,怎么陪我去?”

    桥本笑道:“我陪着你就是工作,只要你提供一些数据给我就是。”

    桥本和张向北解释,张向北才明白,原来他领到的任务,就是要写一份关于“宅鲜送”的研究报告,既然是“宅鲜送”,还有谁有比张向北更清楚,他根本就不需要去查资料,只要陪着张向北,两个人一边旅行,他一边问问题一边记录就可以。

    张向北奇怪了,问:“‘宅鲜送’关你们鸟事,你们这么关心干嘛?”

    桥本说:“不管是你们中国还是韩国,只要有大的财经事件,我们都会研究,信不信,有很多发生在中国的事情,我们比你们自己还要清楚。”

    张向北明白了,日本人这是把中国和韩国当作对手,对对手的研究,日本人一向是很认真。

    两个人到了车上,张向北把自己手机里的微信打开,点开贺红梅发给他的地址,和桥本说,先带我去这个地方。

    贺红梅的公司在千代田,靠近北之丸公园的一幢写字楼里,两百多平米的一个大开间,里面有六七个人在工作,一边是制作间,有两位缝纫工在缝制着什么,中间是很大的一张台子,打板和裁剪都在这张台子上。

    台子过去,是一长排的衣架,衣架上挂满衣服,衣架前面站着七八个立式的人体模型,衣架和人体模型,正好就把这整个空间一分为二,这边,是一个休息区,休息区再过去的角落里,是贺红梅的工作台。

    张向北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贺红梅,这么多年没见,贺红梅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贺红梅抬头,看到了张向北,愣了一下,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下子却适应不过来。

    她没想到,当年那个喜欢赖在他身边的小男孩,如今长这么高了。

    贺红梅站了起来,还是有些迟疑:“你是北北?”

    张向北朝她笑着:“是我,红梅阿姨。”

    贺红梅把手里的笔往工作台上一扔,走过来就抱住了张向北,再分开的时候,贺红梅笑着:

    “北北,你现在都比阿姨高这么多了,那个时候,你才到阿姨这里。”

    她说着用手在自己的耳根比划了一下。

    贺红梅看到了跟着一起来的桥本,问张向北:“这就是你的同学?”

    张向北说对,就是他去机场接的我,明天我们还要去他老家兵库县。

    “去兵库?你是要去考察神户和牛?小芳和我说,你现在不是已经不卖菜了吗,怎么还去神户?”贺红梅问。

    “去吃牛肉。”张向北说,贺红梅连连点头:“那不错,那里的牛肉不错。”

    张向北从双肩包里,拿出自己的请柬,递给了贺红梅,和她说:“红梅阿姨,我是给你来送这个的,我和向南都很希望你能够回去参加我们的婚礼。”

    “小芳和向南都和我说了,我肯定回去。”贺红梅笑道,“北北和南南的婚礼,我怎么可能不参加,我上次就和南南说过,一定会回去的。”

    贺红梅打开请柬,认真地看着请柬上的字,请柬的内容很简单,也很公式化,但贺红梅看着看着眼眶红了,她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北北和南南都要结婚了,真好!”

    贺红梅说着扭过身去,用纸巾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张向北有些手足无措,问:

    “红梅阿姨,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贺红梅说,“阿姨就是想起来了,我认识你妈妈的时候,还没有你和南南现在这么大,一转眼,你们都要结婚了,你妈妈要是知道,该有多高兴。”

2197 去关西

    从他们在耶鲁大学读书的时候,桥本就叫张向北“哥们”,张向北叫桥本“老桥”。

    张向北和老桥两个人,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晚上,张向北本来是想让老桥和他一起去住酒店,老桥不肯,他说花那个钱干嘛,一定要让张向北去他租住的房子里,榻榻米上,反正横竖都可以躺,这种天气,也只需要一条毯子就可以。

    两个人到了家里,继续喝酒,喝回到了他们的学生年代,老桥还打开电脑,和他们在世界各地的同学们打招呼。

    大家看到张向北都很高兴,从和他们的对话中,张向北才知道,原来不仅是日本的财经媒体报道了掏宝收购“宅鲜送”的消息,差不多全世界各地的媒体都报道了,很多也发了张向北的照片,毕竟,三百二十五亿美金,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大数字,可以博到眼球。

    从东京到神户,五百多公里,途径东京至名古屋的新东名高速,名古屋至神户的名神高速,等他们到神户的时候,应该已是下午。

    神户位于日本四大岛最大的一个岛,本州岛的西南部,紧靠着大阪湾,也是兵库县的南部城市,老桥的家在兵库县北部丰冈市的乡下,那里是古时候的但马国,也是但马牛(神户和牛)的出产地,老桥说,他们家既是山里,又在海边,从他们家出去两三公里,就是日本海。

    所以,他们那里有名的,好吃的不光是神户和牛,还有松叶蟹,可惜现在不是松叶蟹捕获的季节。

    从神户到丰冈,再到老桥他们家,还有一百多公里,需要开两个小时,到家的时候,应该是傍晚了。

    张向北有美国和中国的驾照,在日本却不能开车,奇怪的是,要是台湾的驾照,在日本却可以开车,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日本的小心思。

    张向北不能开,这一天的路程,就只能老桥一个人开,张向北说,累死也活该,要怪就怪你们政府,我一个有几十万公里驾驶经验的,到了你们鸟国,居然连方向盘也不让摸。

    “我要是去中国,你们政府也不让我摸方向盘。”老桥顶了一句。

    张向北一愣,然后叫道:“可以,够机智,不过车还是只能你一个人开,我可不想来坐你们日本的监牢。”

    老桥大笑,他说没事没事,你坐边上,和我说说话就可以,对了,你就向我介绍介绍你的“宅鲜送”,这样我就取得了一手的资料。

    “不想说。”张向北说,“‘宅鲜送’已经不是我的‘宅鲜送’,而是我的伤疤。”

    “那就经常揭揭,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好了伤疤忘了痛’,经常揭,你就经常可以痛了。”老桥说。

    张向北瞪着他骂:“你当我是受虐狂?”

    骂归骂,真的开车上路之后,张向北还是和老桥说起了“宅鲜送”的事,张向北自己是学经济的,知道这种报告的套路是什么,他就和老桥说了起来,老桥说不错,记录下来,就是一篇完整的报告了。

    老桥的记忆力很强,什么数字,张向北和他一说,他就记住了,他很惊讶于张向北已经把“宅鲜送”搞到这么大了。

    “那真不贵,‘宅鲜送’值这个钱。”

    老桥说的是掏宝网收购“宅鲜送”的三百二十五亿美金,老桥说:

    “最关键的,还是等于把这么大的一个市场,整个都收购过去了,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光这些客户的资料,就是很大的一笔财富。”

    张向北说对,这个大数据是一座金矿,别人掌握不了的,不断有东西可以挖掘。

    让老桥很纳闷的是,张向北为什么会把“宅鲜送”给卖了,他觉得“宅鲜送”的每一步都没有走错,完全可以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在纽交所上市,最后变成可以和掏宝匹敌的一家公司。

    张向北在心里暗叹,老子何尝没有这么想过,我当初要做“宅鲜送”,就是这么想的,谁说掏宝是不可战胜的?

    “问题很复杂,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张向北说。

    “中国特色?”老桥问。

    张向北说对,中国特色,在你们日本,也会有日本特色。

    很多的事情,张向北确实和老桥说不清楚,也不想说,他最后只能用自己也不想做下去,太累了,搪塞过去。

    老桥说:“我在网上,见到过你未婚妻的照片,很漂亮,哥们你是想进入温柔乡了吧?”

    “对啊,不行吗?”张向北问。

    “行行,太行了,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妻子,我也回家,哪怕是回到老家来养牛。”老桥说,“对了,哥们,你前面说到日本特色,来来,说说我们日本特色是什么?”

    “日本特色?”张向北说,“我看你们日本特色就是你们的纸文化和印章文化,阻碍了你们进入互联网时代,现在还停留在传真机的时代。”

    老桥猛地一踩刹车,汽车在高速上停了下来,吓了张向北一跳,幸好前后都没有车,张向北问:

    “你干嘛?”

    “哥们,你说的太对了!”老桥激动地用手拍着方向盘,叫道,接着一踩油门,汽车又往前开。

    张向北笑道:“说得对你也不用这么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不过,你们日本也真是够奇葩的,都什么年代了,每个办公室里还有传真机,在中国,传真机都快变成出土文物了。”

    老桥摇头叹息:“没有办法,别说这个,我们银行,连推广电子支付都困难重重,我们日本人,还就是喜欢用现金,电子支付比你们中国,还有韩国落后太多。”

    “这个和台湾很像,台湾人也喜欢用现金。”张向北说。

    “说到印章,哥们,你知道我们连小学生都知道,如果遇到地震,要提醒家里人,一定要带着逃跑的是什么吗?”老桥说,“存折和印章,在日本,没有印章的话,寸步难行。”

    张向北这话,确实是一语中的,日本的印章文化是从中国传过去的,但就是中国人,恐怕也很难理解日本人对印章的重视程度,老桥说没有印章,在日本寸步难行,还真是这样。

    在大多数国家,重要文件的签署,都需要个人签名,在日本,却是盖印章比签名更重要,你可以不签名,但一定要盖印章。

    日本人从出生开始,就要有一枚自己的印章,你的出生证明、报户口、上学等等,都要盖印章,就业、开设公司、应聘入职、结婚登记更是少不了印章,甚至连你的死亡证明上,都需要盖上你的印章,印章可以说是伴随你一生。

    没有印章,你生不了,也死不了。

    每一个日本人,平均会有五枚印章,其中三枚是必不可少的,日本的民法、公司登记法、户籍法和房地产登记法等法律法规中,对印章的使用有严格的要求。

    所以在日本,大到上学就业、不动产买卖、结婚离婚,小到各种文书和报告的提交,学生论文和作业的提交等等,都需要盖章。

    同时,在日本,对个人印章的管理很严格,比我们国内的公章管理还要严格,伪造和盗用他人印章,都是违法行为,会受到严厉的制裁。

    日本人必不可少的三枚印章是实印、银行印和认印。

    实印就是我们说的个人的私章,不过,日本每个人的实印,都要在政府机构注册登记,只能去指定的刻章店刻,而且,不允许使用橡皮章或者原子章这种比较好仿造的材料,一般都是用牛角或者坚硬的木材,必须手工刻,不能用激光刻章机雕刻。

    日本人的实印和我们中国的人名章不一样,不是长方形或正方形,而是圆形,印章的大小也有规定,男的实印直径不得小于15毫米,女的不得小于13.5毫米。

    实印必须刻全名,它是具有法律效力的,用于一些重大事项和重要场合的印章。

    对日本人而言,这是要用一生的印章,因为日本人在去市役所登录、购买保险、租用房屋、签合约、银行贷款等等时,用的就是这种印章凭信。

    实印的字体也有要求,名字简繁体一致时,使用篆书、吉祥体、或者古印体,名字简繁体不一致时,使用简体,用楷书、行书、隶书,和个人的护照一致。

    银行印是去银行开户时使用,可以刻全名或者姓氏,一般是以刻姓氏为多,银行印在金融机构登记注册,接下来你要是去银行转账或者取款,一样,银行要的也不是你的签名,而是要盖你的银行印。

    银行印要是没有保存好,你的账户资金就会出现安全隐患,所有的银行都是认章不认人的,有专门的设备比对你的印章,别人拿着你的银行印,就可以把你的钱转走。

    认印在生活中使用最为普遍,相当于你的签名章,这是无需到相关机构登记注册的,用全名或者姓氏随意,盖认印,等同于你的签名,比如你收快递,学校和单位考勤,在公司里呈送文件等等,都需要用到认印。

    印章的材质讲究,又要手工雕刻,还要去指定的店铺刻,一个人一套三枚的印章,大概需要人民币四千元左右,够贵的。

    在日本,正因为印章这么重要,大家也就特别看中印章,在公司,你哪怕是提交一份业务计划,或者个人的总结,也要在上面认认真真地盖上印章。

    甚至传阅的文件,你也要在上面盖章,表示你已经阅读,或者同意。

    也就是因为什么文件上都需要盖上印章,无处不印章,在日本,无纸化办公很难完全实现,什么文书你都要盖上章后,才可以呈交,如果不在一地,就需要用到传真机了,这就是日本的办公室,都还保留有传真机的原因。

    张向北说,日本的印章文化和纸文化,阻碍了日本的互联网化,让日本还停留在传真机时代,从这个角度来说,是没有错的。

2198 路的尽头是我家

    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他们到了神户,老桥说,走,哥们,我带你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张向北问。

    老桥没告诉他什么地方,自作主张打了方向盘,然后和他说:“你们中国游客最喜欢来的地方。”

    “奢侈品打折店?”张向北问。

    老桥大笑,说:“有这样的店,也是在东京,怎么会开到神户来,我带你去的是六甲山牧场。”

    张向北没听说过这地方,但一听说是牧场,他就来了兴趣。

    到了六甲山牧场,两个人下车,这里的风景相当漂亮,整片的山都是葱绿的牧草,山坡上白色的绵羊和驼色的驼羊在悠闲地吃草,很多的游人就蹲在它们的身旁,比划着两个v手势,好像自己也长出了两对角,在和它们合影。

    胆子大的,干脆抱着它们合影,这些羊们,对此好像也见怪不怪,有人蹲在它们身旁,它们就一脸的高傲和不屑,顾自吃着草,懒得理这些临时长出一对犄角的傻蛋。

    抱着它们的,它们就表示出了一耐烦,晃着模样深沉的脑袋,咩咩地叫着,要是它们能说话,大概会说,把你的爪子拿开,二蛋。

    张向北听着这些游客说话,很多还真的是从国内来的,操着南腔北调,还有一些,是说话也带咩咩音的台湾人。

    蓝天,绿草,满山坡的羊群,看上去确实有诗情画意,张向北看了一会,却觉出了不对,他觉得这里和新西兰太像了,连山坡上的一幢幢房子,也是欧式的。

    张向北问老桥:“这里不是什么正经的农场,是给人拍照用的吧?说它是牧场,不如说是动物园更贴切。”

    老桥笑了,说:“还真的是,不过,这里不漂亮吗?”

    “漂亮什么,看上去很假。”张向北说,“你们就用这种假货,来骗我们中国游客?”

    “还有奶牛、兔子和马,你要不要骑马?”老桥问。

    “走吧,走吧,我情愿去闻牛屎,也不要待在这个假新西兰。”张向北说。

    在六甲山牧场待了不到十分钟,两个人就上车走了,出了神户市区没多久,走完了坂神高速北神户线延伸段的不到十公里路,高速就到了尽头,接下去就是所谓的自动车道,和我们的国道差不多。

    这个时候,汽车已经进入了山区,从车窗外不断地掠过的是一座座的山,还有山间的稻田,稻子已经挂穗,稻叶也开始由绿转黄,还有就是山脚和稻田尽头的一个个村庄。

    这里的景象和中国南方农村的景象很像,也是白墙黑瓦,甚至还比不上珠三角和长三角的农村,这里很少有楼房,但看着这一个个的村庄,包括这条路的两侧,都很干净整洁,像用水冲洗过一样。

    张向北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起了自己在甘肃、在云南和湖南的那些日子。

    自己在那些地方,不也正是想把那里,建成一个个这么干净整洁的村庄吗,但现在,这些都只能是梦了,而且是一个已经破碎的梦。

    车往前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外的稻田开始减少,多出来的是一片片的牧草地,张向北问老桥,是不是但马快要到了?

    老桥说,我们现在已经在但马境内,再过十几分钟,就到我家了。

    张向北看着窗外的一片片牧草地,包括村庄里,都没看到有一头牛,张向北问:

    “这里不是出产神户和牛吗,怎么这路边只看到牧场,没看到有牛?”

    “这个时候,牛都在牛棚里洗澡,这么大的太阳,只会上午凉快的时候,让它们出来散散步。”老桥说。

    没有听错,老桥用的就是洗澡和散步这样的词,可见这牛,已经不是一般的牛,真牛。

    “是不是还要给它们放音乐?”张向北笑着问。

    “对。”老桥说。

    “真的要放音乐?我还以为给牛放音乐,只是一个段子。”张向北说着的时候想起了一个词:“对牛弹琴”。

    “当然,牛都很喜欢旋律优美的音乐。”老桥说。

    张向北扭头看看老桥,啧了一声,心想,你逗我?

    “没有骗你,真的要给它们听音乐,还会给它们喝啤酒。”老桥说。

    “为什么?”

    “避免他们出现食欲不振的情况,保证它们能够正常进食,这才可以使肉质更加鲜美。”老桥说,“澳大利亚和牛,为了赶上我们日本和牛的肉质,会给牛喝红酒,还不能是劣质的红酒,这就像西班牙给猪吃椰枣和橄榄一样。”

    “待遇真好。”张向北笑道。

    “那当然,饲养和牛的,对待和牛比对自己的老婆还殷勤,不仅每天要给它们用温泉水洗澡,带它们散步,散步有时间的限制,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生怕累着它。

    “每天散步回来,还要在它的皮肤上,涂一层烧酌,你知道烧酌吗?我们日本的一种低度白酒,涂了烧酌后,再用稻草做的刷子给它按摩,通过这种方法,一是可以消毒,防止它们得皮肤病。

    “更重要的,是可以促进和牛的血液循环,使牛的皮下脂肪分布均匀,肉质细腻,雪花纹清晰,这样的肉看起来赏心悦目,吃起来,肉质鲜嫩,有柔而不腻,入口即化的口感。”

    张向北哈哈大笑:“吃起来有没有高雅音乐的味道啊?”

    “你别笑,特别是在养牛的人面前,态度不要这么轻佻,真的,他们会不高兴的,他们是很认真地在做着这些事。”老桥和张向北说。

    张向北点点头,我知道了,也就在你面前放肆,反正你又不养牛。

    “你想想,一个男人,要是这样对待女人,哪个女人不被他迷倒?”老桥说。

    “还真的会。”张向北说着想到了,和牛都是雌性的牛,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老桥问。

    “我笑不仅女人会被这样的男人迷倒,母牛也会被感动,献出自己的一身肉。”张向北说,老桥听了也大笑。

    “对了,老桥,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和牛一定要选用母牛,而且还要求是处女牛?”张向北问。

    老桥摇了摇头,说:“和牛选用母牛没错,一定要处女牛也没错,不过,为什么我还真不知道,等会帮你问问。”

    张向北说好。

    汽车离开大路,沿着一条小路往前开,转过前面的一个山坳时,张向北的眼前一亮,他看到眼前的山谷里,是一片碧绿的牧场,一条小溪从山谷里潺潺流出,山谷尽头的山坡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几幢房子。

    张向北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想了一下想起来了,这里和海南琼中不是很像吗,山谷绿草和小溪,不同的只是,琼中的绿草是野生的,这里是人工种植的牧草。

    “到了吗?”张向北问。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老桥说。

    “真不错啊,老桥,没想到你们家在画一样的地方。”张向北说,老桥开心地笑。

    沿着牧场中间砾石铺成的小路,把车开到了房子前面,张向北看到房子里有三个人,听到外面汽车进来的声音,走出了房子,站在那里朝他们招手。

    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的姑娘特别引人注目,她的样子,很像是日本电影里的女明星。

    老桥停好车,两个人下车,那三个人已经笑着朝他们走过来,老桥给张向北介绍,一位是他的父亲,一位是他的母亲,那个姑娘,张向北还以为会是老桥的女朋友,结果,老桥说,这是我姐姐,她在大阪工作。

    张向北吃了一惊,这姐弟两个,也太不像了。

2198 在老桥家里

    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老桥和他姐姐,带着张向北去参观,老桥向张向北介绍说,姐姐以前在家里帮助养牛,现在在大阪的一家进出口公司工作,他们公司,是专门向欧美出口神户牛肉的,关于神户牛肉的什么问题,姐姐都知道,哥们你可以问她。

    姐姐的英语也很好,老桥说完,姐姐就和张向北笑笑,用英语说,请多关照。

    张向北赶紧说谢谢,认识姐姐很高兴!

    姐姐笑起来的时候很温和。

    老桥想到了,他说对了,哥们,我知道你的第一个问题。

    他接着没有用英文,而是用日语和姐姐说了句什么,姐姐看了看张向北,脸红了起来,她也是用日语,而不是英语和老桥说,老桥不停地吆西吆西点头,最后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桥和张向北说:“你那个千古难题,在姐姐这里有解了,为什么神户和牛,都必须是三年以上的雌性处女牛,姐姐说,选择雌牛,是因为雌牛荷尔蒙多,脂肪多,才会有那么漂亮的霜降,公牛肉没有那么漂亮的霜降……”

    “霜降?”张向北问。

    “霜降就是白色的脂肪,大理石纹的效果,澳洲人叫雪花,我们日本人叫霜降。”

    老桥说,张向北点点头,明白了,澳洲人叫雪花肥牛,那神户和牛,更准确的,是不是应该叫霜降肥牛?

    老桥接着说:

    “而要选择处女牛,是因为雌牛一旦交配过,它的肉就会带有轻微的乳臭味,影响口感,明白了吗,哥们?”

    “明白,明白。”张向北说,“还真是解了我的千古之谜。”

    三个人边说边走,他们刚刚离开的那幢房子,是老桥他们一家的住房,现在走向的一幢大房子,不用介绍,看房子的结构,张向北也看出来了,应该是牛棚。

    张向北指着眼前这一大片葱绿的牧草地,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关于和牛养殖的一些传说,什么喝矿泉水,吃草药等等,问姐姐:

    “这些牧草有什么特殊吗?这里的牛是不是吃了这些牧草,才变得肉质特别鲜嫩的?”

    “不是。”姐姐说,“牛只吃很少很少的青草,会控制,不能给它们吃太多的青草,就像不能让它们运动过多一样,牧场主要是给牛散步用的,牛吃的主要还是干牧草,我们的很多牧草,就是从中国进口来的,饲养的时候,在干牧草里,还需要混杂小麦和谷类。”

    张向北笑了起来,看样子什么吃草药,喝矿泉水什么的,都是以讹传讹的传说了,张向北把自己记得的这些事和他们说了,姐姐说,也不全是传说,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吧,比如喝矿泉水,我们这里山上流下来的,都是含有矿物质的水,这个是没错的。

    “还有,在以前,牛也是吃青草的,现在只喂养干牧草,是这样更好控制它的摄入量和获取的营养成分,现在日本的和牛养殖,都是按照标准化的作业,如果是青草的话,就比较难控制。”姐姐说。

    张向北点点头:“就像是给人订制营养餐一样?”

    “对,要知道,其实现在的和牛,和以前的和牛,也不完全是一个品种,我们现在严禁和牛的活牛出口,但其实,和牛并不完全是日本土生土长的牛,而是和外来牛种不断杂交和改良的结果。

    “现在的神户和牛,来源于一九五六年的改良,那次改良,被认为是和牛历史上最为成功的一次改良,它是从雷天号西门塔尔种公牛的改良后裔中选育而成的。”

    姐姐见张向北想说什么,明白了,笑了一下,解释说:

    “西门塔尔牛起源于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对了,通过dna分析,我们日本的神户黑牛,和你们中国的青海黄牛还有共同的祖先。”

    他们说着就走到了牛棚,说实话,乍一进去,这牛棚让张向北大失所望,原来,张向北以为这么大名鼎鼎的神户牛,应该是在一座很现代化的牛棚里,地面整洁干净的可以让人躺下去,牛棚里还要有各种先进的设备,然后还音乐声悠扬。

    结果,这牛棚和普通的牛棚无异,隔成了一格格的牛圈,每格牛圈里,各有十几头的黑牛,喂食干牧草的食槽,是木头做的,地上厚厚铺着一层什么,混合着牛尿牛屎,看上去污秽不堪。

    更让张向北吃惊的是,这个牛棚,和普通的牛棚一样,也是有一股难闻的臭味。

    老桥告诉张向北,他们家里,一共养了两百五十六头牛,张向北看到,这里的牛和其他地方牛不同的是,每头牛的右侧耳朵上,都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有十位数的编码,老桥和张向北说,这就是这头牛的身份证,这是由政府颁发的。

    “每头牛从生下来,就有这个编码,把这个编码输入电脑,就可以查到这头牛的血统,它的母亲和父亲。”姐姐说,“五六年改良成功之后,我们但马这里,对但马牛的管理就很严格,不再允许和其他不纯正的牛杂交,血统中一点其他的杂血也不允许有。”

    张向北明白了,这些牛是牛中的贵族,就像人一样,所有的贵族其实都是平民出身,但成为贵族之后,就要开始讲究门当户对,看不起平民了。

    “牛的编码,从饲养到宰杀,一直到最后销售,出现在人们的餐桌上或者酒店,这个编码一直会跟着它,可以说,在全世界销售的每一份神户牛,都是可以追溯到它的血统,包括饲养的养殖场的。”姐姐说。

    “这个牌子,没有人伪造吗?”张向北问。

    姐姐和老桥几乎同时警觉了起来,都说伪造不了,老桥指着一头牛的牛鼻子让张向北看,张向北凑近仔细看了才看到,原来牛鼻子上打着鼻印。

    老桥说,这鼻印一生下来就打上去,和这牌子是对应的,牌子可以伪造,也有可能损坏,但这鼻印不可以。

    张向北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警觉,同时又竭力地解释无法伪造的事情。

    就在去年,二0一七年的十月二十三日,日本农协兵库县地方总部向外界承认,由该机构在神户市内直接经营的一家餐厅,从二0一六年四月起至二0一七年十月,向顾客提供了大约三千两百多份以次等牛肉冒充的神户牛肉。

    神户牛肉造假事件,和相继发生的日产汽车、神户制钢、商工中金造假事件,变成了轰动世界的巨大丑闻,颠覆了大家原来对日本产品的认知。

    张向北没有提起这件事,看得出来,老桥和姐姐似乎都松了口气,张向北笑着说,这牛棚和我想象的还是有区别。

    “什么区别?”老桥问。

    “我原来以为,神户牛应该是在很现代化的养牛场里养成的,地面整洁,铺了瓷砖,牛棚也都是不锈钢的,包括牛栏和食槽这些。

    “还会有很多的管子,这根管子通水,那根管子通饲料,还有管子负责清除排泄物,就是很现代的样子,包括饲养员,都穿着无菌的防护服,操控着面前的电脑,还有各种的显示屏,会显示出各种数据,包括每头牛的心率等等。”

    张向北老老实实地说,老桥和姐姐都笑了起来,姐姐说:

    “你说那样子人很喜欢,但是牛肯定不喜欢,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按照牛喜欢的样子做的,让它们保持心情愉快,而不是人的心情愉快,它们就是喜欢在木头的槽子里吃东西,就是喜欢地上铺满了锯末。”

    张向北这才知道,这牛圈地上厚厚的一层,铺的原来是锯末。

    张向北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他曾经看到过肯德基的养殖场的视频,可以说是画面恐怖,那一只只挤在一起的速成鸡,每天都被强制喂食,最恐怖的是那些鸡连鸡毛也没有。

    “只有让牛彻底放松,心情愉快,牛肉才会鲜美。”姐姐说。

    张向北说对,要是肯德基麦当劳的鸡,能够按照鸡的意愿去养,他们的鸡,肯定会比现在更好吃。

    姐姐和老桥都笑了起来。

    “那么,你们真的会给牛听音乐吗?”张向北问。

    “会的。”姐姐用手指了指,张向北看到,牛棚里果然挂着一个个音箱,姐姐说:

    “不过,也就是每天听一段时间,要是整天听,别说是牛,就是人,听着也不会觉得是优美的音乐,而是噪音。”

    “姐姐真理解牛。”

    张向北说,姐姐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不是大笑,还是抿着嘴,很温和地笑。

    从牛棚里出来,老桥和姐姐带着张向北,走进了边上的一间房子里,这间房子两头是通的,和牛棚不一样,这房子里很现代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自动洗车房,有一道五六米长的拱门。

    老桥走到拱门的边上,那里有一个控制台,老桥按了一下按钮,拱门里上下左右喷射出水柱,瞬间整个拱门里面就雾气缭绕的,通过拱门的地面,张向北发现是可以移动的。

    老桥说:“这里就是给牛洗澡的地方,牛从这头进去,到那头出来,身上就很干净了,这水,都是从地底下抽出来的温泉。”

    姐姐站在张向北身旁,和他解释说,牛从那头出来后,还有人帮它们擦干身子,接着是帮它们按摩。

    “牛会听话吗?”张向北问,“它们不会发牛脾气?”

    “不会。”姐姐笑着说,“它们最喜欢的就是这里了,到了门口,就急着想往里面走。”

    张向北和姐姐说:“这里可真的像是一座现代化的洗车房。”

    “对呀,一头和牛的售价,也比一台普通的丰田车还贵。”姐姐和张向北说。

2199 烤肉

    离开了牛棚,姐姐和他们两个告别,走回家去,说是要去给他们准备料理,老桥带着张向北,走向他们的房子和牛棚之间,靠近山脚的一间木头房子,房子不大,造型也很简单,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间温泉浴室。

    池子不大,大概三四个平方,池壁是石头砌的,温泉水就是从这些石头缝里冒出来。

    整个浴室里雾气缭绕的,老桥和张向北说,你什么时候感觉身体疲乏,都可以到这里来泡一泡,很舒服。

    大池子的边上,还有一个圆形的小池子,半米左右直径,老桥说着就让张向北一起脱了鞋子,坐下来,把脚伸进水池里泡着,张向北今天坐了一天的车,脚有些肿胀,在温泉水里泡着,还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两个人坐在那里抽烟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老桥的姐姐,老桥说,姐姐很可怜的。

    张向北想不出来,像姐姐那样,始终温和地笑着的,会有什么可怜,或者倒过来说,可怜的人,怎么能保持这么温和的笑容。

    “也只有回到了家里,姐姐才会这么开心,在大阪,姐姐不会这样的。”老桥和张向北说。

    老桥说他姐姐可怜,是因为她嫁的那个男人很不好,经常会打姐姐,家庭暴力,姐姐想离婚,对方又不肯,而且,那个混蛋很下流,他每次打姐姐,都不会打脸,都打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姐姐没有报警?”张向北问。

    老桥摇了摇头,他说,在日本,其实家庭暴力很常见,日本的女人被男人打,要是让别人知道,大家不会去骂那个男的,反而会看不起你,姐姐很要面子,不会去报警。

    张向北听着气了起来,骂道:“我教你的都白教了?你学的也都白学了?”

    说的是在耶鲁,老桥跟张向北学自由搏击。

    “我当然去教训过他,但这个家伙,每次看到我,我还没出手,他就求饶,说都是酒喝多了,以后再也不会碰我姐姐,我离开大阪几天是好的,老实了,但过几天,又是老样子,我在东京,也不能经常往大阪跑,很多时候,姐姐挨了打也不敢告诉我。

    “她要是告诉我,那个混蛋会打她更厉害,姐姐和我妈说,我妈和我说,我问姐姐,她总是否认,说没有挨打,我能怎么办?”老桥不住地叹气。

    老桥告诉张向北,这次姐姐回来,是老桥知道张向北想了解很多神户和牛方面的事,他特意叫她回来的。

    老桥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放下电话之后,和张向北说,我们去吃饭吧。

    两个人走进餐厅,老桥的父母和姐姐,都笑着在迎接他们,前面听老桥说了姐姐的事,再看到姐姐,张向北心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看着她温和地笑,有点心疼。

    大家围着一张台子在榻榻米上坐下,老桥的父母都是讷言的人,他们冲着张向北,只会笑,不过,真的要说,张向北也听不懂。

    张向北和老桥喝酒,老桥的父亲没有喝酒,而是和他母亲一起吃着米饭,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离开去,就只剩下老桥和姐姐陪着张向北。

    张向北和老桥对坐着喝酒,姐姐主要的工作,是为他们服务,她帮他们烤肉,做寿喜烧。

    桌上放着一个炭炉,炭炉上放着烤肉的网架,张向北朝四周看看,他见到在室内烤肉没有抽油烟设备,居然没有什么烟火,张向北问老桥他们原因,老桥说,主要在这木炭,用的是“菊花炭”。

    老桥说着,夹起一块炭给张向北看,张向北看到炭的截面形状,确实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现在市场上的菊花炭越来越混乱,很多都是以次充好,真正的菊花炭,就像这样,没有烟,不出明火,也不太会冒火星,这种用樱桃木烧制的炭,才能叫做菊花炭,其他的像苹果树、梨树等等烧制的,最多也只能叫果木炭,还是有区别的。”姐姐和张向北说。

    姐姐一边帮他们烤肉,一边和张向北解释着,日本和牛等级评分的标准。

    张向北和姐姐说,我知道神户和牛是从a5到a1,其中a5的等级最高,是不是这样?

    姐姐看着张向北,笑眯眯地说,其实不是这样,只是大家习惯了a5 到a1这么说,其实和牛的评判等级,一共有从a5a1到b5b1、c5c1十五个等级,a3以上,才可以叫神户和牛,其他的只能叫和牛,a5确实是最高级别,但其实还可以细分的。

    字母abc和数字1到5,代表的是两个评级系统,一个叫yield grade,留步等级,又叫成品率等级,是计算一定部位的出肉量,再参考肉的厚度、皮下脂肪的厚度等作为评判标准,用字母a、b、c表示。

    a为良好,出肉率72%以上,b是一般标准,出肉率69~72%、c则是较差,出肉率69%以下,等级越高代表这块肉品发育的越完整。

    还有一个是quality grade,肉质等级,用数字1到5 表示,分别从“油花比例及纹理分布”、“肉质色泽”、“肌肉纹理及结实度”、“脂肪品质及色泽”四个项目来进行鉴定,分别给1 至5的分数,数字越大表示越优质。

    张向北明白了,原来所谓的a5和a3、a4等等是这么来的,姐姐说:

    “评定的时候很严格,是以最低分数,而不是最高分数作为结果,比如,这块肉前三项的评定都是5分,但最后‘脂肪品质及色泽’这项,只得了3分,那这块肉最终的等级不是a5,而是a3,以最低项分数计。

    “每一个小项里,又还有更细的评分标准,比如‘油花比例及纹理分布’这一项,分为no.01到no.12,相对应到1至5级,no.08到no.12都是5级,但只有油花比例达到56.3%以上才能取得no.12,这就把a5又分出了五个油花比例等级。”

    “还真复杂。”张向北说。

    “对啊,但差一个小级别,价格就差很多,a5是顶级品,但不是极品,a5再加油花no.12和其他三个小项全满分,才是极品,但这样的牛肉,几乎没有人见过。”姐姐说。

    “这就像是一个记录,需要人去打破。”张向北说。

    “对对。”姐姐笑着说,顺便把一块烤到了七分熟的牛肉,放到了张向北面前的盘子里,请他品尝。

    张向北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立马睁大了眼睛,果然是鲜嫩多汁,入口即化,比他原来吃过的所有的5a神户牛肉都好吃。

    老桥和姐姐看着张向北夸张的表情都笑了起来,张向北把自己的感受和他们说了,姐姐问张向北,你原来吃的5a神户牛肉,是在哪里吃的?

    “美国。”张向北说。

    姐姐点了点头,明白了,她和张向北说:“那是因为排酸的方法不一样。”

    活牛经屠宰自然冷却至常温后,送入冷却间,固定的温度、湿度和风速将使牛肉中的乳酸成分分解为二氧化碳、水和酒精,然后挥发掉,同时细胞内的大分子三磷酸腺苷,在酶的作用下分解为鲜味物质基苷-imp,这个过程,就是牛肉重要的处理过程排酸。

    经过排酸后的牛肉酸碱度被改变,新陈代谢产物被最大程度地分解和排出,从而达到无害化,同时改变了肉的分子结构,味道鲜嫩,有利于人体的吸收和消化。

    姐姐和张向北说:“排酸有两种方法,一是冷冻,还有一个是冷藏,冷冻是把温度瞬间降到零下六十度,让牛肉迅速冷冻锁鲜,这样的牛肉,保存周期长,可以达到两年。

    “还有一种,就是冷藏,在零到4度的冷藏库里冷藏,冷藏排酸的牛肉,会比冷冻的更鲜美,但保存的时间短,在日本当地,一般都是用冷藏排酸,出口到美国欧洲等地的,一般都是冷冻排酸,所以同样的一块肉,在日本和在美国吃起来是不一样的。”

    “还真是长见识了,吃姐姐烤的这么美味的肉,又听姐姐说这么多,太享受了。”张向北笑道。

    姐姐烤肉的手法很轻巧,她用夹子翻着烤肉,看上去就像是怕会烫到牛肉一般,纤细白皙的手指舞动着,就像是在弹琴,每次姐姐看着张向北时,就朝他温和地笑着。

    张向北怎么也难以把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受家庭暴力的,在老桥说起来很可怜的姐姐联系起来。

    张向北和老桥两个,一边喝酒一边吃烤肉,姐姐又给他们做起了寿喜烧,寿喜烧起源于关西,他们在这里吃,可以说是恰逢其地。

    张向北看到姐姐在做寿喜烧的时候,看着她的手指翩跹,觉得不要说吃了,看着都已经很过瘾。

    张向北和老桥吃到了九点多钟才结束,姐姐让他们走,她来收拾,张向北和老桥回到房间,老桥帮张向北找出了浴衣和浴巾,让他去泡温泉,老桥说,这个时候,你再去泡泡温泉,那是最享受了。

    “你不一起去?”张向北问。

    “我等等再说。”老桥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张向北说:“我要把你白天和我说的,马上先写出来,不然到明天,我怕忘记,你今天说的很完整,我晚上就可以把报告写完,这样,接下来几天,就可以放心地玩了。”

    “读书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勤奋。”张向北说。

    “不一样,现在是拼命,不拼命就会被淘汰。”老桥说,“你去吧,可以在那里躺着睡一觉,我写好了,你再帮我看看,特别是看看相关的数据,有没有错误。”

    张向北说好。

    张向北拿着浴巾,打开门,穿着木屐,踢踢踏踏朝温泉浴室那里走去。

2200 对不起

    通往温泉浴室的小路是鹅卵石铺成的,木屐踩在鹅卵石上,发出的的嗒嗒的声音,如同马蹄,声音在这山间的夜晚,显得空阔而又辽远,在四周溅起了回声。

    张向北抬头看看,天空一片澄澈,是深蓝色的,月亮又大又圆,一副无辜而又冷寂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你看它或不看它,又似乎也在看着你,疑问,你看什么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山谷里,有温泉潺潺的原因,整个山谷都笼罩着一层白雾,无论是眼前的牧场还是房子,周围的树和山影,都是带着毛边的。

    张向北站在那里,深吸口气,空气清冽,又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在白天感觉不到,但到了这夜里,就变得若有若无。

    张向北走走停停,走动的时候,的的嗒嗒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好像是多重的,是从自己这里发出,又好像是有好几个人,在跟着自己一起走。

    停下来的时候,顿时就万籁俱寂。

    因为薄雾的原因,月亮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影子也是带着毛边的,看上去湿漉漉的。

    张向北站在那里朝四周张望,朝头顶张望,天空辽阔得让人想哭,想笑,想放肆地就在这空间里,无拘无束地游荡,就像一条鱼。

    张向北这个时候有些感叹,他叹息自己没有老爸和小树舅舅那样的本事,要不然,他就可以把这一切都画下来了。

    张向北轻轻地叹了口气,马上,他听到某处有人也叹了口气,张向北赶紧朝四周张望,除了他自己,就再没有其他的人。

    张向北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他站着想了一会,明白了,不禁笑了起来,是这里太安静了,就像一池静水,一点点的声音都可以荡起涟漪,激起回声。

    张向北轻轻地笑了一声,果然,某处有人也跟着笑了一声。

    温泉浴室没有窗户,有门框但没有门板,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也许不是灯光昏黄,而是那里有更浓重的雾气,把灯光也过滤得昏黄了。

    张向北看着门口的那一团昏黄,一时分不清楚,从门里弥漫出来的,到底是灯光还是水汽,那一扇门口,有一个雾球,张向北就朝着这个雾球走去。

    张向北走进了温泉浴室,硫磺味似乎比外面更重了些,张向北把身上的浴衣脱了,挂在门边的衣帽钩上,把浴巾也挂在了那里,张向北走到池边,从池边伸到池底,有一个台阶,张向北站了进去,水稍稍有些烫,张向北适应了一下,然后一步步朝下走。

    张向北在水池里站着,水没过了他的腰,如果是老桥,水应该是到他的胸前。

    张向北往前面走了几步,走到了对面,池对面有一个石磡,坐在上面,就像是坐在椅子上。

    石磡很宽,张向北把屁股往前挪了挪,整个人就可以保持一个很舒服的半躺的姿势,头往后仰,靠在池壁上,下面的水是在缓缓流动的,似乎要把你的身子托举起来,又不够力,让人就处在和下面石磡若即若离的状态,有些轻飘。

    水池里的水温高,加上水面又荡过来阵阵的硫磺味,身上也滑腻腻的,好像被裹上了一层薄翳,刚开始的时候,人的呼吸会有些急促,想爬出这水池,但没过一会,就有了一种慵懒的感觉,张开双臂,感觉自己的双手就像鱼鳍在水里,顺着水流划动,几乎是无意识的。

    这一间浴室整个都是木头的,连房顶也是木板拼成的,时间久了,这些木板和木板之间都有了缝隙,张向北从板缝间,可以看到晶亮的一线月亮。

    如果是下雨或者下雪天,雨雪大概会从这些缝隙里漏下来,但没有关系,人躺在温泉里,根本不会感觉到困扰,反而会觉得是别有一番的风味。

    张向北半躺在那里,闭上了眼睛,他听到有水从石磡的缝隙间汩汩涌出的声音,有水流动的细微的唼唼声,不时还有凝结在木板顶上的水珠滴落下来,发出的“叮咚”声响。

    张向北双手划动着,水发出了“哗哗”的声音,双手停止,世界又恢复了原样,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雾气缭绕,闭上眼睛,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水缓慢地流动着,水滑过他的肌体的时候,就像是有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指,从他的身体上轻轻划过。

    张向北想起来了,他和向南经常会玩这样的游戏,张向北趴在床上的时候,向南的手会立在的背脊上,两根手指交叉,开始娉婷地走,就像在舞台上走着台步,有时急促,有时细碎,有时又像是蜻蜓点水,张向北常常会在这样的步点下,沉沉地睡去。

    张向北吁出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向南现在在做什么。

    逐渐适应了水温,也感到这硫磺的味道没有那么刺鼻,反而让人感觉有一点微醺,加上张向北昨天晚上,和老桥两个喝酒喝到了很晚,今天为了赶路,起了个大早,这时张向北感觉有些困了,半躺在那里,后脑勺搁在池沿上,都快要睡着了。

    朦朦胧胧之间,好像听到有木屐的声音,不是的的嗒嗒,而是轻巧了一些,特特踏踏地自远而近,张向北半躺在那里没有动,他想,一定是老桥报告写到一半,写不下去了,要过来问他一些内容,或者是先泡会温泉再说。

    来人走进了温泉浴室,张向北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顿时就愣住了,他看到进来的不是老桥,而是穿着浴衣的姐姐。

    张向北顿时紧张起来,半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他以为姐姐因为这浴室里光线不好,雾气缭绕的,没看到他,他不敢睁开眼睛,又不能完全闭上,装作是睡着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希望姐姐能看到他挂在门边上的浴衣和浴巾,转身走出去,这样他才可以从水里出来。

    要知道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穿,因为老桥和他说过,在日本泡温泉是带点神圣意味的事情,身上什么都不能穿,因为任何的衣服都是脏的,这也是对其他人的不尊重。

    张向北连招呼也不敢和姐姐打,只能继续装作是睡着了,但眼睛还是留着一条缝,注意观察着姐姐的一举一动。

    姐姐朝这边看看,笑了一下,张向北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自己笑,如果那样,那就肯定是看到自己了。

    姐姐接下来的一个动作,让张向北不仅断定她肯定是看到了自己,而且,张向北顷刻间就脸上火辣辣的。

    他看到姐姐转过身,脱下自己的浴衣,苗条的白皙的身影在雾气中朦朦胧胧的。

    姐姐把浴衣挂在了张向北的浴衣边上,接着拿起浴巾,在身上齐胸围了一圈。

    姐姐转过身,走到台阶边,抬起右脚,把脚背绷直,脚尖插入水里,又迅速拿了出去,似乎是在试水温,她嘻嘻轻笑一下,接着把脚又伸进水里,迈出了第一步,那样子有点调皮,有点憨,她抬头看了看张向北,张向北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石化了。

    虽然有水声哗哗,但张向北感觉整个温泉浴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但姐姐却浑若无事,神态自然,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张向北就坐在三四米远处,继续一步步地往下走。

    张向北心念电转,这时候想起来了,老桥以前和他说过,在日本,泡温泉的时候,有男女共浴的风俗,就是在公共浴室,一大帮男的和一大帮女的,也会泡在一个池里。

    想到这个,张向北松了口气,自己和自己说,风俗,风俗,这是人家的风俗,人家心无杂念,倒是你自己肮脏和小气了。

    张向北不再装睡,坐直了身子,和姐姐打了一个招呼,同时把双腿夹紧,双手装作是随随便便地挡在了自己的前面。

    姐姐也朝张向北笑笑,脚踩到了池底,水正好没过她的胸前,她伸手把围着的浴巾解下来,放到了池沿上,人接着朝张向北走过来。

    张向北霎时又紧张了起来,但这时他已经逃无可逃,已经和人家打过招呼了,再装睡也不可能,水池只有这么一点点大,他也根本没地方可避。

    姐姐越走越近,张向北朝自己下面看看,赶紧从坐着的石磡上滑了下去,站在水里,这样,至少可以把自己的下身藏在水里。

    姐姐走过来,整个身子都清晰可见,张向北笑得有点僵,把头稍稍抬起来一点,让自己的目光就留在姐姐的脸上和头顶,不朝下看。

    姐姐还是那么温和地笑着,她走到了张向北的边上,转身坐在石磡上,也和张向北前面一样,半躺在那里,头朝后仰,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张向北背靠着石磡站着,尴尬极了,他只能悄悄地移动一下位子,让侧对着姐姐,不敢扭头朝那边看。

    姐姐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和硫磺味一起缱绻而来,钻进了张向北的鼻翼,张向北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和着从顶上落下来的水珠的“叮咚”声。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张向北觉得空气里有一种危险的味道,这种迫近的危险很奇怪地,却让他浑身都感觉热了起来,要是对着镜子,张向北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一定是满脸绯红。

    张向北想着向南,他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脑海里都充满向南,他自己和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风俗,这都是人家的风俗。

    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分神,眼前看到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已经不是向南,而是姐姐,那个尽在咫尺,像一个明星一样的姐姐,朝他温和地笑着。

    张向北摇了摇头,把姐姐的影子从眼前驱赶开,重新去想着向南,他想着向南的手指在自己的背上,一摇一晃地走着,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就这样走着。

    张向北一个激灵,他感觉到了,在他的背上确实有什么在移动,却不是向南的手指,而是一下一下,喷在他背上的轻微气息,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水池里,她就站在他的身后,张向北感觉得到。

    张向北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大气也不敢出。

    姐姐从后面伸出了手,抱住他,接着,脸贴到了他的脖颈上。

    张向北能够感觉到她比温泉水更热的身体,感觉到她滑腻的肌肤,感觉到她的胸部一起一伏……

    没事的,没事的,这是人家的……张向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停地自己和自己说,却已经苍白无力,不可能的,这不可能是什么风俗,张向北努力去想着向南,眼前却全是姐姐的影子。

    张向北站在那里没有动,心里又有一种**,似乎在促使他转过身去抱住姐姐,张向北竭力和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张向北,你能够经受住考验。

    姐姐的身子微微地颤栗,接着,她的脸贴在张向北的后背,轻轻地啜泣起来。

    张向北浑身一震,突然想到,有些东西是不能考验的,特别是自己不能考验自己,因为考验万一失败的代价,是你承受不起的。

    张向北伸手握住了姐姐抱着他的手,把她分开,张向北慌乱之中,用中文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哗哗地蹚着水,朝台阶那边走去,走上了台阶,也顾不得浑身湿漉漉的,一把抓过浴衣就套在身上,走出了门去。

2201 外汤

    张向北和老桥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钟,两个人去餐厅吃早饭,没看到姐姐,只有老桥的妈妈一个人在,张向北朝四周看看,老桥和他妈妈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转身和张向北说:

    “姐姐的公司里有急事,叫她回去了,姐姐说,要是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就打她电话。”

    张向北点点头说好,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幸好姐姐已经走了,不然,今天再面对她,有点窘。

    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走了,张向北同时也感觉到心里有些空落,他知道姐姐肯定不是因为公司里有事,才这么急着走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张向北脑子里又出现了姐姐那张温和的笑脸。

    吃完早饭,老桥领着张向北在周围转转,又去了其他两家的养牛户家里看看,他们的牛棚,和老桥家里大致相同,就像姐姐说的,养牛是有一套很严格的流程和规矩的。

    回到家里,已经快一点钟,简单地吃过中饭后,张向北开始看老桥写的报告,老桥说他大脑已经空了,需要休息一下,倒下就睡着了。

    老桥的报告是用日文写的,张向北不懂日文,用了翻译软件一键翻译成英文,译得语法漏洞百出,张向北看得磕磕巴巴,好不容易看完,眼睛也花了,倒在榻榻米上,也睡一会,睡着了,梦里都是姐姐的影子,还梦到自己和姐姐苟且了。

    张向北被吓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却又有些不甘,觉得不是很情愿醒来,他骂了自己畜生,又骂了流氓,口干舌燥的,拿起一瓶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张向北看看手表,已经三点,老桥还睡得像猪,张向北伸脚把老桥踢醒,和他说:

    “不是今天要走吗,都三点了,还不走?”

    老桥嘀咕了一句“还早”,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张向北也倒了下去,想睡又不敢睡,想继续梦到姐姐又怕梦到,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最后怎么睡着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张向北再醒来,是被老桥叫醒的,这一觉没有做梦,张向北心里正在庆幸,老桥说:

    “你睡着的时候真吵。”

    “我怎么了?”张向北问。

    “你在叫着一个人。”老桥说。

    张向北顿时紧张起来,他怕自己在梦里叫的是姐姐,赶紧问老桥:“我叫什么了?”

    老桥笑笑说:“你用中文叫的,我怎么知道。”

    张向北暗自吁了口气。

    老桥和张向北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张向北看看时间,已经是四点多钟,问:“这个点,我们去哪里?”

    “好地方。”老桥朝张向北神秘地笑笑。

    这一次他们走的,应该是和来时不一样的路,张向北从路旁不时闪出的铁轨和大海判断,他们应该是沿着海边一直走,这不时闪出来的蓝色的大海,应该是日本海。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一个小镇的影子,老桥和张向北说,我们到了,晚上就住在这里。

    “这是哪里?”张向北问。

    “城崎。”老桥说,“日本有名的泡温泉的地方。”

    “离你家好像不远?”

    “对,它是在丰冈市的北部,我们家在南部,中间就相隔十几公里。”老桥说。

    老桥把车子停在小镇外面,两个人背着双肩包步行进去,一走进小镇,张向北就喜欢上了这里,小镇的中间是一条河,老桥和张向北说,这河叫大谿川。

    大谿川的两旁种着垂柳,横跨在河上的一座座桥,有石头的,有木头的,也有水泥桥,石头和木头的桥头都立着献灯,河边栏杆的立柱上,安装着一盏盏方形的路灯,路灯上画着浮世绘风格的画,内容都是城崎的风景。

    这里的景致,张向北一眼看到,马上就感觉和米市河边很像。

    不过,这里的河道两边都是街道,街道旁鳞次栉比都是餐馆店铺和外汤馆,也就是公共温泉浴室。

    最让张向北感觉到惊奇的是,街上的男女老少,都穿着木屐和各种样式的浴衣,手里提着小包,里面是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是温泉小镇,或者说是沐浴小镇,走在街上的人,都像是闲散地活动在自己的家里。

    “正门就是车站、客厅就是旅店,走廊就是大路,温泉街是作为一个整体招待来温泉疗养的旅客们的,这里一直都发扬着共存共荣的精神。”老桥和张向北说。

    “城崎一共有七家各具特色的外汤,也就是公共浴室,到这里的游客,外汤巡游是必不可少的项目,也就是把七个公共浴室都泡完,你看到的这些人,都是在进行外汤巡游。”老桥补充说。

    他们走到了街道中间地段的一座二层楼的房子,老桥领着张向北进去,这幢房子,很像是我们国内的民宿,进门是一个不大的前厅,走进前厅,右手边就是一个木头架子,架子上摆着一双双的木屐,这是给客人自己挑选的。

    前厅很小,但很精致,老桥应该是这里的熟人,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妇女,看着他们进来就笑着朝他们鞠躬。

    两个人在老板娘这里拿到了一张卡,老桥和张向北说,拿着这张卡,可以到街上所有的外汤馆免费刷卡进入,张向北点点头,这算是理解为什么说一个镇就是一家店了。

    老板娘还给了张向北一张导游图,上面是七家外汤的介绍,老桥和张向北说,每家外汤都有纪念章,游客都是拿着这个,去一家馆,就在这上面盖一个纪念章。

    前厅的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里就有一个温泉浴池,老桥和张向北说,每家酒店都有自己的浴池,但大家还是喜欢去外汤,外汤巡游才是最有意思的。

    他们从花园边上的楼梯上了楼,张向北和老桥是相邻的两个房间,房间不奢华,但很干净整洁,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外面的街道,张向北走到窗前,就看到了垂柳、大谿川和两边的街道,张向北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房间。

    两个人把行李放下,换上酒店给他们准备的浴衣和木屐,就外出开始外汤巡游,边走,老桥边和张向北介绍说:

    “城崎从平安时代起就非常著名,已经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古时称‘但马汤’,江户时代,城崎温泉被评为‘海内第一泉’,也就是日本第一泉。

    “因为地理的原因,大阪和京都的贵族、文人雅士喜欢来这里休养,但让这里被全日本都知道的,还是近代日本‘白桦派’代表作家志贺直哉一九一七年在这里疗伤时,根据自己对生命的感悟,写下了名篇《在城崎》,而使城崎声名远播。”

    老桥说着想起来了,他说走走,我向带你去第一家外汤。

    张向北跟着老桥,木屐的嗒的嗒地踩着街道往前走,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女孩子身上,都有很好闻的,刚刚沐浴后的那种清新的气息,看着她们在前面走着的身影,女孩子穿上木屐之后走路,姿势都很妖娆。

    老桥带着张向北,走到了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处的一家外汤,这家浴场的建筑很不起眼,一座低矮的房子,缩在边上的两幢房子中间,好像是被它们挤进去的,门口有一棵手臂粗的柳树。

    老桥指着这棵柳树说:“哥们,你看看这棵柳树。”

    张向北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棵柳树,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张向北问:

    “它有什么特别的?”

    “它是从其他地方移过来的,你知道它是从哪里移来的吗?”老桥问。

    张向北摇了摇头,他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别卖关子了。”

    “西湖,你们杭城的西湖移过来的,这里的温泉水,据说就是从这棵柳树底下流出来的,看到没有,这家外汤馆就叫‘柳汤’。”

    “我去,还是老乡啊!”张向北重新打量了这棵柳树,问:“我是不是该抱着它痛哭啊?”

    “应该的。”老桥扳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两个人刷卡进去,柳汤有室外和室内的池子,一路过来,张向北还在担心,这里的公共浴室是不是男女共浴,要是,还是会感觉尴尬,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分“男汤”和“女汤”。

    张向北松了口气,问老桥,这里没有那种男女共浴的池子吧?

    “你喜欢男女共浴?”老桥问,“那等晚上回去,我让老板娘帮你叫,就在酒店的汤屋就可以,公共浴室,现在早就没有男女共浴了。”

    张向北赶紧说:“不要,不要,我就是以前听你说,好奇而已。”

    “什么时候慢慢消失的都不知道。”老桥说,“我们读初中的时候,男女共浴还是常有的事,现在像我在东京,还是有这样的汤馆,但要特别去找。”

    这里的汤池,是必须要裸泡的,进水池之前,入口处摆放着缸和瓢,两个人需要拿瓢,先给自己沐浴过后,才可以进入水池。

    水池里雾气缭绕的,张向北还是半躺在那里,一闭上眼睛,昨晚的一切就历历在目,张向北回想着那轻轻的啜泣,感觉有点伤感。

2202 书与温泉

    城崎的七家外汤,除了“柳汤”,还有“地藏汤”、“一之汤”、“御所之汤”、“里汤”、“鸿之汤”和“曼陀罗汤”。

    曼陀罗这种原产于墨西哥的花名,看样子也是在日本红了起来,然后随着郁达夫和苏曼殊这些早年留学日本,或出生在日本的文人,带回了国内,“曼陀罗”一词在民国的中国,也风靡着,变得浪漫起来。

    老桥和张向北,在柳汤泡了一个小时,出来之后,又去了第二家“御所之汤”,“御所之汤”当地人叫美人汤,之所以叫美人汤,老桥说,进去之后我再和你说。

    两个人中饭吃得不多,在“御所之汤”装饰有巨幅的浮世绘壁画的大堂坐着,老桥问张向北饿不饿,张向北说饿了。

    “你等着,哥们。”

    老桥说着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张向北笑道:“干嘛,你还想点外卖?”

    “对。”老桥说,他接着就拨通了电话,用日语和对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放下电话,他和张向北说:

    “好了,他过来了。”

    张向北没明白,问:“你点了什么,这么快就做好,送过来了?”

    老桥大笑,知道张向北误会了,他说:

    “不是做好送过来,而是过来在这门口做,我点了油泼荞麦面,做面的是位大叔,他开着移动烹饪车,我们本地人都知道,他的宅杯拉面很好吃,泡温泉的时候肚子饿了,一个电话他就开过来,在门口做好再送进来。”

    两个人等了不到十分钟,果然就看到一个身材很瘦小的大叔,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是两碗荞麦面。

    不用打招呼,大叔是认识老桥的,进来就直接朝他们这里过来,把面条放在了他们面前的台子上。

    老桥招呼张向北尝尝,张向北尝了一口,果然是汤汁鲜美,辣爽,面条劲道,很有嚼头。

    老桥问怎么样?

    张向北说:“好吃是好吃,就是你们日本人,吃什么都要这样坐在地上或跪着太麻烦,感觉胃都是被挤压着的,要是坐在凳子上吃,那多痛快。”

    老桥拍了拍台子,和张向北说:“你可以坐这上面吃。”

    “去,我才不想在你们日本丢人现眼,被认为是来了一只猴子。”张向北说,老桥大笑。

    吃完了面条,人舒服了很多,两个人起身,照例还是先淋浴,然后走进后面的温泉。

    这里的温泉,就建在山脚,分内外室,但内室和外室之间,是用木头和一块块大玻璃隔开,在内室也一样可以看到室外郁郁葱葱的山。

    不管是内室还是外室,温泉浴池的造型都是一样的,周围一圈是巨大的卵石,泡在池子里的人,可以把这些卵石当靠背,或坐,或者半躺。

    池子不大,已经有三个人泡在内室的池子里,张向北听他们说的还是中国话,一时也分辨不出来,他们到底是操绵绵腔国语的台湾人,还是说着南方普通话的大陆人。

    两个人走去了外室,泡在池中,可以看到温泉水象一道小瀑布一样,从山脚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潺潺地流下,张向北心想,要是冬天,山上一片雪白,在这里泡着温泉赏雪,是不是更有意思?

    因为这潺潺流动的温泉水,和内室比起来,这露天的外室雾气缭绕的,老桥和张向北说,知道为什么这里叫美人汤了吧,你看,这阵阵的雾气飘到脸上,是不是在给脸部做汗蒸?有美容的作用,所以叫美人汤。

    “牵强。”张向北说:“我觉得不是。”

    “那你还有不一样的解释?”老桥问。

    “有。”张向北说,“我觉得是男女共浴的时候,要是池的对面有一个女的,就算她是丑八怪,也能感觉到一种朦胧美,都变成美人了。”

    张向北这样说着的时候,就想到了姐姐,不过,姐姐本来就很美,不需要雾遮雾罩的。

    老桥哈哈大笑,他说好,你这个解释,比我的解释好,让人浮想联翩。

    “对了。”张向北说,“是不是这里的温泉,都有外室?”

    “有一家没有,还有一家是在洞穴里,怎么了?”老桥问。

    “我在想,这‘外汤’两个字,是不是不光是公共浴室的意思,还有露天浴室的意思,反正,用我们中国人的理解,像这里,里面会叫内汤,外面这里,会叫外汤。”张向北说。

    老桥想了一下,他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日语里,露天温泉有专门的词,叫‘露天风吕’,‘风吕’就是洗澡的意思,像在白滨温泉那边,就有很多在海边的露天风吕,可以包场。”

    两个人在水池里泡着,漫无边际地说着话,眼看着天一点点地黑了下来,他们准备去巡游下一个温泉。

    “你等一下。”

    两个人重新走回到有浮世绘壁画的大堂,老桥和张向北说。

    他说着就走了开去,过了一会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布袋,他把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几本书,神情肃穆地和张向北说:

    “这是二0一三年,纪念志贺直哉来城崎一百周年的时候,城崎当地的团体,发起了一项‘书与温泉’的出版活动,邀请了日本国内知名的设计师帮助设计了一系列的书,希望能在这大家天天都捧着智能手机的时代,还可以重新拾起纸本书

    “也是希望能借助这个活动,延续城崎这个地方的文学气息。”

    张向北又听老桥说起志贺直哉这个名字,他不知道这个志贺直哉是什么鬼,但见老桥说得这么认真,他就不好意思去拂他的意,这一整座小城,都以这个家伙为荣,大概这志贺直哉,还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吧,反正日本作家,自己一个也不知道。

    老桥这么认真,张向北因此也态度认真了起来。

    老桥拿着两本手掌大小的书,和张向北说:“这就是志贺直哉的《在城崎》,原著加注释版两本一套,这是由师尾原史设计的,对了,哥们,你知不知道师尾原史?”

    张向北摇了摇头,心想,我只知道牛屎狗屎。

    老桥白了他一眼,说:“他就是《r25》的灵魂人物,你知不知道……算了,算了,就是个很著名的设计师,把这书设计成这么大,就是为了方便放入浴衣口袋,随身携带,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张向北心想,设计成这样,就算设计师了?我特么的也会啊,我还可以设计得更小。

    老桥接着拿出一本外面用毛巾包着的书,和张向北说:

    “这是曾获直木奖的著名作家万目城学,被这里的团体邀请来,追随志贺直哉的足迹四处游览体验,最后完成的作品,由长岛里佳子装帧设计……”

    老桥也懒得再和张向北解释谁是谁了,继续说:

    “你看看这书,外面是毛巾包着,当书皮,里面用的是防水的纸张,这样你就是泡在温泉里,也可以看它。”

    张向北呵地一笑:“这个有点意思,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书的书名是什么。”

    “《城崎裁判》。”老桥说。

    老桥接着拿起了一本书,这本书是狭长的一条,就像一个大的火柴盒,从里面推出来,才是一本书,外面的盒子颜色就像煮熟的螃蟹,拿在手里,有毛绒绒的感觉,也像是摸着螃蟹的壳,张向北和老桥说:

    “这书外面的封套,就像螃蟹壳。”

    老桥笑了起来,他说:“这下让你蒙对了,设计师的创意,还真的来自松叶蟹,因为松叶蟹在里面,也是重要的角色,《告白》你总读过了吧?”

    “我好像看过电影。”张向北说。

    “好吧,这就是写《告白》的作家湊佳苗写的《回到城崎》,写一个曾与母亲一起游览城崎温泉的女人,和恋人分手又辞职后,再次回到这里的故事,很唯美,很好看。”

    “好看有屁用。”张向北骂道,“都是日文,你们日本人这么傲娇吗,明明知道来这里的会有很多国外的游客,就不知道印中文和英文版的?”

    老桥大笑,他说:“原汁原味才有意思,你跑到这里来买本中文书回去,有意思吗?我和你说,几乎每个来城崎的人,都会买这几本书带回去当纪念。”

    “为什么?”张向北问。

    “因为这些书只有在这里才可以买到,你在东京的书店或网路上,都买不到。”老桥说。

    “这还不错,被你一说,好像有点纪念意义了。”

    张向北说,他同时就想到了,自己家里有上次向南从日本带回去的宫崎骏的书,好像也是说,只有在宫崎骏的美术馆里,才可以买到那些书,日本人都喜欢搞这种鬼,到底是营销的手段,还是刻板?你印书不是为了有更多的人读?

    两个人走到外面街上,张向北眼睛一亮,外面河边和街道上的路灯都亮起来了,河边的柳树在夜色中,看上去枝叶更加繁茂,街边店铺,各种颜色、形状和大小的店招和店幌都亮起了灯,看上去风姿绰约,别具特色。

    这种情景,在国内已经越来越难看到,国内现在街边的店铺,所有的招牌都被要求是统一的大小,一样的材料和规格,很多甚至连字体都是一样的,看上去很整齐,但说实话,很丑。

    街上的行人比白天多了很多,大家还是穿着浴衣,特别是女孩们,穿着的浴衣都很鲜艳,好像互相在比斗着,大家三三两两悠闲地走着,木屐踢踏踢踏地响着,交汇在一起,却不让人觉得嘈杂,反而觉得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轻松。

    “不泡温泉了,我们逛街。”张向北和老桥说。

    去温泉浴室看那一个个光屁股,哪里有在街上,看这一个个灿烂的人更有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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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