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奔腾年代——向南向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03 留下来

    张向北和老桥两个,在街上逛着,城崎很小,没逛多久,他们就把河这边的街道逛到了头,过了大谿川上的一座石桥,接着逛河那边的街,这边的街道和那边一样,也很热闹。

    河两边的街道,虽然开的店铺不一样,但整个氛围和气质是一致的,河的那边和这边,就像是一张树叶的两个边,中间的大谿川就像树叶的叶脉,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分出两边的差别,特别是像对张向北这种不喜欢钻店铺的老外来说。

    张向北觉得,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很可能就会把河这边和那边的街道搞混。

    他们往前走了段路,老桥说哥们,我们吃点东西。

    张向北说好啊。

    老桥踅进了边上的一家店,张向北抬头看看头顶的店招,不用老桥和他说,他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店招上有四个中文字“炭火串烧”。

    这家店是典型的夫妻老婆店,而且还是老夫妻老婆店,吧台后面负责接待和服务的是一位老奶奶,看到老桥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和老桥说着什么,从旁边门里钻出一个脑袋,是他丈夫,负责制作菜肴,他也笑着和老桥打招呼。

    张向北悄声问老桥,在这里,你到底认识多少人?

    “差不多店里的都认识吧。”老桥说,“我每次从东京回来,都会来城崎。”

    张向北奇怪了,问:“你自己家里就有温泉,还要跑到这里来泡温泉?”

    “不是。”老桥用手指笃了笃吧台,“来吃东西。”

    “也对,你家是在乡下,到这里,就算是进城了。”张向北说,老桥大笑。

    两个人就坐在吧台前,老桥一边和张向北说话,一边又要和老太太说话,不用点吃的,老太太夫妇似乎都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也许老桥前面和他们叽里咕噜说着,就是在告诉他们他需要什么,张向北不知道,反正,老太太不停地给他们上来一份份串烧。

    串烧的味道很好,有张向北认识的,像烤鲜贝、鱿鱼、海虾、四季豆等等,还有张向北不认识的一些鱼类,两个人先喝当地的城崎啤酒,这是百分之百的麦芽酒,口感不错,接着喝当地一种叫地藏酒的白酒,度数不高,口味说实话,也很一般。

    但他们刚刚泡了两个多小时的温泉,又逛了会街,这个时候,再不好喝的酒,喝起来也是琼浆玉液。

    吃饱了,和那对老夫妇告别,张向北跟着老桥不停地鞠躬,两个人走到街上,老桥建议回酒店先睡一会,起来再出来泡温泉,反正七个外汤都是从下午的两点半,开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张向北说好。

    走回去的路上,路过了鸿之汤,这里今天关门不营业,老桥和张向北说,七家外汤,每天有一家轮流休息,正好一个星期,所以,你一天要想泡完七个外汤是不可能的,必须两天。

    还有,同一个温泉,男汤和女汤会轮换,今天男汤的池子,明天就是女汤,这样,你今天去过的温泉,明天去的时候,就是不一样的池子。

    “我去,这都是为了让人在这里多待几天吧?”张向北说,老桥嘿嘿地笑,显然是的。

    他们路过了卖但马牛和蔬菜的店,张向北对这些有兴趣,进去看了看,发现这里上好的但马雪花牛排,居然比国内超市还便宜,真是岂有此理。

    老桥安慰他说,不是所有的但马牛肉,都是神户牛肉。

    “知道啊,要a3以上的才是,但这牛肉,看着就不错。”张向北说。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还看到一家店的大楼墙上,爬着很大的一直松叶蟹的模型,不用问也是餐馆。

    “可惜,现在不是松叶蟹的季节,不然你应该尝尝,这里的松叶蟹不错。”老桥和张向北说。

    他们回到了酒店,各自进了房间,张向北暂时还没有睡意,他坐在窗前朝下看着,看着下面的街道,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窗户打开着,可以听到从街上传过来的木屐踢踢踏踏的声音,看到一个个穿着浴衣的身影,在柳叶丛中出现又消失。

    张向北想到了,自己回去杭城也没有什么事,他是待婚的新郎,却又是一个被这个社会放逐的人,在杭城,每一个他认识的人都很忙,只有他一个人闲着没事,每天在“枕水茶楼”泡着。

    张向北站了起来,走去了隔壁,和老桥说:“明天你一个人回东京去上班吧,我想在这里待几天。”

    “真的?”老桥问。

    张向北点点头,他想到了,与其回去杭城在“枕水茶楼”泡着,还不如在这里的温泉里泡着。

    “真想好了?”老桥又问了一句。

    张向北说对,想好了,你怎么这么啰嗦。

    “又来了一个志贺直哉,你一个马上要结婚的人,不会也受了伤吧?”老桥捂着自己的胸口说。

    张向北骂了一声“滚”,接着问:“你说的这个志贺直哉,到底怎么了,他是想不开,要到这里来结束自己?”

    “不是不是,他是被电车撞伤,来这里疗伤的。”

    “那就是交通意外了。”张向北说,老桥说对。

    “你要是真决定留下来,我给姐姐打个电话。”老桥说。

    张向北一愣,问:“给她打电话干嘛?”

    “让她给你安排房间,反正你也不差钱。”老桥笑道,“这里最好的酒店,西村屋本馆的经理,是姐姐的同学,你住在那里,他正好可以照顾你,要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

    张向北笑道:“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是我,你还担心什么?”

    “是你又怎么样,你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老桥说,“对了,那里最好的房间,含早晚餐,大概九万日元一天,也就是人民币五千左右,没有问题吧?”

    张向北说没问题。

    “哥们,不是我小气,舍不得住那里,是今天那边没有房间了,我想就一个晚上,这里……”

    老桥解释着,张向北骂了一句:“真啰嗦。”

    老桥笑着给姐姐打电话,把事情和姐姐说了,过了一会,姐姐又回电话过来,老桥和张向北说,订好了,现在是旺季,西村屋本馆的房子很紧张,经理说通了一位客户,把他订的房间挪到了分馆去。

    张向北赶紧说谢谢!

    两个人本来是说睡一觉起来,再去泡温泉的,结果等到醒来,外面天早就大亮,已经是上午八点多钟。

    两个人吃过早餐后下楼,退了房,去西村屋本馆,日本的酒店,一般都是要到下午两点多三点才可以入住,但因为是姐姐昨天就讲好的,所以他们现在过去也没有问题,如果房间里客人还没有走的话,也会安排地方他们休息。

    或者,他们把行李放在酒店,可以换上酒店的浴衣,去继续他们的外汤巡游。

    西村屋是由一组三幢两层的木结构老房子,围合着中庭和大大小小的侧院组成的,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

    一九二五年,关西地区发生了震级七级的“北但马大地震”,在这场大地震中,城崎失去了数百条生命,同时整个木建筑居多的古镇,几乎变成一片废墟。

    西村屋家里当时的当家人,是城崎的镇长,他带领着大家开始震后重建,最早的西村屋就是从那时开始,到了一九六o年,建筑设计师平田雅哉对西村屋进行了重新设计和规划,现在的西村屋,就是他的杰作,已经成为了关西地区有名的建筑设计之一。

    老桥和张向北到了西村屋,他们穿过了一个类似山门的酒店大门,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停车场和院子,姐姐的同学,西村屋的经理在酒店大堂门口等他们,一个很帅的小伙子,也是西村屋家里的人,年纪比张向北和桥本大两岁。

    桥本叫他焦尾酱,张向北也跟着叫。

    焦尾和他们说,张先生运气真不错,原来的客人一早就走了,所以房间已经整理好,现在就可以入住。

    进入大堂需要换鞋,张向北他们把鞋脱了,边上马上有一个小伙子把鞋拿走去清洁和擦拭,他们换上了酒店的拖鞋,接下来的几天,张向北基本就看不到自己的鞋子了,每次穿着浴衣要上街的时候,小伙子就会给他拿过来一双木屐,给他穿上。

    只有一次,张向北没有穿浴衣,而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小伙子不用吩咐,拿过来的不是木屐,而是张向北自己的鞋子,知道他这不是去泡温泉,而是要去附近的大师山上走走,或者要去赴比较正式的约。

    小伙子这么殷勤和聪明,反倒让张向北每次要出门,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出可不出的时候,干脆就不出门了,这是后话。

    焦尾领着他们,先参观了一楼的西村屋博物馆,里面展出着西村屋的建筑设计图和相关的资料,还有和城崎有关的历史实物,接着,有女将领着他们去张向北的房间。

2204 西村屋

    房间很大,大到了空旷,日本的房间,里面本来就没有什么家具,榻榻米的中间,摆放着一张清漆漆过的黑色的长条桌子,桌子的两边,各有一张椅子,除此之外,就是在墙角立着一扇矮屏风,屏风上面是花鸟的工笔画。

    正对着门,木格和纸做的障子拉开,外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小隔间,隔间的榻榻米上,放着茶几和四把椅子,茶几上摆放着茶具,隔间靠外面是整面的玻璃,玻璃外面就是精致的日式枯山水庭院,庭园内铺满了白砂,缀以石组和松树,简洁、空灵、有禅意。

    玻璃是可以推拉的,拉开之后,可以走进外面的庭院。

    这个小侧院,只属于这一个房间,和在酒店大堂相通的中央庭院,造园的手法不同,中庭是筑山庭和池泉园相结合,假山,流水,小桥,树木和亭榭,精致而繁复,看上去有些热闹,而这里的枯山水,一眼就可以让人安静下来。

    面对这这样的风景喝茶,能喝出多少的感悟。

    女将领着张向北,向他介绍着房间里的设施,日式的房子,墙面用的都是可以推拉的障子,把所有的凌乱都遮挡在障子后面,障子后面可以说是奥妙无穷。

    女将拉开一面障子,张向北看到里面是一个衣柜,挂着睡袍,张向北把双肩包放了进去,合上,什么都看不到了,再拉开一扇,是储藏柜,垫褥和被子都被收拾在里面。

    接下去拉开的,里面是饮水机和一个酒柜,酒柜里红酒、日本酒和矿泉水、饮料,应有尽有,女将和张向北说,如果要冰块的话,麻烦打前台的电话。

    女将接着拉开的障子,张向北看到这其实是卫生间的门,里面的卫生间分隔成三部分,进去就是洗漱间,洗漱间边上的一扇门里是洗浴间,对面一间门里,是独立的马桶间,要是两个人住在这里,一个人坐在抽水马桶上,影响不到另外一个人的洗漱。

    或者说是,一个人的在洗漱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可以在里面淋浴,互不打扰,张向北觉得这个设计,还是很人性化的。

    女将领着张向北走到了那道屏风的后面,拉开障子,张向北顿时欣喜。

    他看到外面又是另外的一个小庭院,走出去就是一个四方的亭子,亭子下面,是一个露天的圆形温泉池,水池的边上是鹅卵石和木板铺的地面,一圈池沿,三分之二是发亮暗沉的紫铜,还有三分之一是延伸到池水里的,堆垒开去的卵石。

    从卵石上,伸出一个木头的水槽,水槽的口子上,汩汩地朝池子里流着温泉水。

    层垒的卵石外面,是矮墙和葱绿的树木,哪怕是白天泡在水池里,整个水池和池中人,也被掩映在亭子和树木的阴翳中,矮墙外面,是长满了青苔的后面山的岩壁,另外一面,连接着枯山水庭院的那边,用了密实的木围篱隔断。

    这是属于这个房间的私属露天风吕,温馨而又私密,张向北马上想到了,要是向南也在,该有多好,他们就可以整天泡在这温泉水池里了。

    张向北对这个房间很满意,为他服务的女将,不会说中文,但会说英语,两个人的沟通没有障碍,酒店是包早晚餐的,女将让张向北定早餐和晚餐的时间,张向北定了上午九点和傍晚六点。

    女将和张向北说,要是中间有变动,麻烦告诉她或者前台都可以,张向北点头说好。

    女将接着问张向北有没有什么忌口,张向北说没有,我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可以吃。

    女将笑着问:“先生,那有没有什么偏好?”

    张向北想了一下,他说辣,可以辣到不要命的那种。

    女将笑了起来,说好的,我记住了,先生。

    安顿好张向北,老桥就要开车回去东京,张向北送他出去,他们穿过了中央庭院,到了大堂,焦尾先生还在这里等他们,看到他们来了,迎上前来问,房间还满意吗?

    张向北说满意,很好。

    “那张先生决定住下来了?”焦尾问。

    张向北说对。

    焦尾似乎是松了口气,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和张向北交换了名片,和张向北说,不管是在酒店还是在镇上,有什么事情,张先生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张向北说好。

    焦尾和老桥说,你和你姐姐都放心吧,张先生在我们这里,我一定会尽心照顾好的。

    焦尾问张向北有没有什么需求,张向北说,其他没有,就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客气,老是鞠躬,你一鞠,我就要回你一个,我一年鞠的躬,都没有这一天多。

    焦尾和老桥都笑了起来,焦尾说好,说完还是习惯性地弯了弯腰,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老桥和张向北说:“不用管他,你随意。”

    “还有吗,张先生?”焦尾问。

    “还有就是,能不能不要叫我张先生,你可以叫我……”张向北想了一下,说:“和老桥一样,你叫我哥们,我叫你老焦。”

    焦尾说好,跟着用中文学了一声“哥们”,张向北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酒店里除了房间里的私人浴池外,还有公共浴池,大家在这里,大概都是把泡温泉当作是自己的社交活动,公共浴池的开放时间是下午三点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半,现在正好是休息和服务员打扫和消毒的时间,老焦带他们过去看。

    浴室进门的地方很简单,并排的两个门框,没有门,从门框上挂下来一个布帘,布帘只有上半截,下半截是空的,白色的那块布帘上,写着“女汤”两个字,棕色的那块,写着“男汤”两个字。

    老焦和张向北说,这里每天会轮换,今天这边是男汤,明天就是女汤。

    “和镇上的外汤一样?”张向北说,老焦点点头。

    这倒省事,两块布帘,重新挂一下,就把男女浴室换过来了。

    里面一个房间是圆形的大池子,一个是长方形的,每个池子靠外面都是落地玻璃,玻璃外又是庭院,庭院里,圆池子的外面有个圆形的露天温泉,长方形的外面有个长方形的露天温泉。

    张向北没有走出去看,心想,自己肯定是泡房间里的那个,不会到这里来,我可不喜欢这种光屁股的社交活动,这他妈的也太坦诚相见了,受不了。

    回到了大堂,老焦给张向北一个塑封套,封套里面是一个条形码,凭着这条形码,街上所有的外汤都可以免费扫码进场,封套上有一根绳子,可以把它挂在脖子上。

    张向北看到服务台边上,挂着一个小木牌,木牌很精致,上面用毛笔写着粗黑的字,张向北问这是什么,老焦说,这是每家外汤,每天开汤时,会送给第一个光临的客户的,一天两块,男女各一块,这是一位客人有幸拿到,遗忘在房间里的,挂在这里,以防他回来拿。

    “掉这里多长时间了?”张向北问。

    “两年多了。”老焦说。

    张向北差一点笑出来,好,你们厉害,两年多了,你们还认为有哪个傻蛋,会记得来取这样一小块的木牌?

    张向北笑笑,没有言语,人家的龟毛也是认真,取笑是不合适的,他自己和自己说。

    张向北和老焦,送老桥出去,那个小伙子,马上拿着他们的皮鞋过来,鞋子已经给擦得锃亮,老焦问张向北:

    “哥们,你要上街吗?”

    张向北摇摇头说:“就送老桥到大门口。”

    老焦和小伙子说了句什么,小伙子马上把他的皮鞋拿走,拿过来一双木屐,分得这么清楚啊?张向北差点又快笑出来。

    三个人走到了大门口,老桥和张向北说,你在这里住着,想到要回去了,打我电话,我过来接你。

    张向北说不用,这么远的路,你还要跑一趟干嘛,我坐火车回东京就可以,你来还要请假,麻烦。

    老焦说,我会送哥们去车站的,你就放心吧,记得到车站来接他就可以。

    张向北看着他们两个说,你们都是我的保姆,把我当小孩了?

    两个人大笑,老焦说,是客人,也是朋友,朋友走了,去送一送很正常啊。

    老桥和张向北拥抱了一下,然后走了,他的汽车停在镇的那头,他要穿过整个小镇。

    张向北看着老桥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舍,算起来他们这次,在一起也不过四天不到,但却感觉已经度过了很长的时间,以前读书的时候,分分合合,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开学的时候见面,大家彼此“嗨”一声,放假的时候,挥挥手就再见,洒脱得很。

    张向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变成了一个老干部,躲到了这日本的乡间一隅,把自己和世界隔绝起来,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张向北回到房间,他看到就在他出去的这一会,女将进来过了,她在长条桌边上的榻榻米上,铺了一块布,布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浴衣,这是给他去镇上用的,还有一个布袋,是装换洗衣服的,还有一双新袜子,一条新短裤,短裤正好就是自己的尺码。

    张向北想先泡泡温泉,再出去随便走走,吃个中饭,外汤他是不想去了,反正已经见识过,他还是不太习惯和人那样坦诚相见,就在这房间的浴池里,挺好。

    张向北坐进了浴池,这才发现,这池边上看似随意堆垒着的卵石,其实是很讲究的,它们在水里凹凸有致,坐着靠着都很舒服,不仅有搭手的地方,而且,那一块上部平坦的石头,分明就是一张石桌。

    张向北大喜,他从池子里出来,用浴巾把身子擦干,走过去酒柜,想拿酒,想想又没有拿,踅去外面的那张茶几,拿茶壶泡了壶茶,用托盘端着茶壶茶杯,想了想,又拉开障子,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拿出那杯《城崎裁判》,把自己的手机也放进了托盘里。

    张向北端着托盘回到了温泉池边上,把托盘放在卵石上,人重新坐回到池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书上的日文他一个都不认识,看了看里面的插图,还故意用手,洒了水在上面,这书的纸,果然还真是不沾水的。

    张向北把书放下,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这个时候,向南肯定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张向北打开微信,请求语音通话,向南接了起来,张向北问:

    “你办公室里有没有人?”

    “没有,怎么了?”向南问。

    “视频,我在泡温泉,给你看看,这是我房间里的温泉。”张向北说。

    向南把通话断了,接着请求视频,张向北按了接受,屏幕上出现了向南的脸。

    向南咯咯笑着,轻骂道:“张向北,你发什么神经,上午十点多,你泡什么温泉?”

    “很正常啊,这里的人,一天到晚都在泡温泉,我给你看看,这个房间里的温泉池漂不漂亮。”

    “还不错。”向南点点头,“张向北?”

    “干嘛?”

    “你把镜头往下。”

    “什么往下?”

    “镜头,你把镜头往下我看看。”

    往下?往下看什么?张向北把镜头往下,离开了自己的脸,照到了自己的胸前。

    “再往下。”向南说。

    还要往下?张向北有些纳闷,他看到向南的脸红了起来,明白了,骂道:“还要往下,你想看什么?”

    向南嘻嘻笑着。

    “流氓。”张向北骂了一声。

    “就流氓了,怎样?你来打我啊。”向南咯咯地笑着。

2205 邂逅

    虽然张向北不准备去泡外汤,他还是换好了浴衣,不为其他,这满街都是浴衣和木屐的人,在这里,浴衣和木屐才是正装,穿着自己的衣服,反倒显得怪怪的。

    再说,这浴衣和木屐,在这夏季,穿着确实舒服,人一旦舒服过了,再想让自己不舒服,反倒没有那么容易,自己不是老干部嘛,老干部不就应该,不是穿着睡衣,就是穿着病号服,那两种打扮和这个浴衣,也差不多。

    张向北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把手机和钱包放进了那个布袋里,手机在这里不能解决全部问题,还是有点麻烦的,张向北想到了老桥和他说的,他们推行电子支付的困难。

    张向北走到大堂门口,那个小伙子看到他穿着浴衣出来,赶紧拿了一双木屐过来,张向北换掉了酒店的拖鞋。

    大门进来的地板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四排酒店的拖鞋,黑色的是男式的,米色的是女式的,张向北刚换下的这双,清洁和喷洒消毒水后,也将被摆放进这里。

    这酒店的每个角落都太干净,包括服务员的卫生意识太强,张向北觉得,让人在这里都会有些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干净。

    已经是六月,这个时候,在杭城已经酷热难当,但到这里,因为高纬度的原因,还没有让人闷热的感觉,张向北走出去好长一段路,身上也没有出汗。

    张向北一路走走坐坐,这时候就发现了穿木屐的好处,街上每个外汤温泉的门口,都有“足烫处”,浅浅的水池,里面是流动着的温泉,木头的凳子,坐下来,可以在温泉里泡泡脚,然后再走。

    经过“一之汤”边上的“海内第一泉”,这个“海内第一泉”名字取得很大,却是一个正方形的凉亭,里面是一泓温泉水,也是一个“足烫处”。

    张向北走过去坐下,把脚泡在了温泉里,过了一会,有两个女孩子说笑着过来,一个戴着眼镜,还有一个脸圆圆的,她们一张嘴,张向北吃了一惊,两个人说的都是上海话,张向北问:

    “你们是从上海来的?”

    “对啊,你呢?”戴眼镜的问。

    另外一个脸圆圆的和张向北说,她们是上海人,却不是从国内过来,而是从大阪来,她们在大阪读书。

    张向北告诉她们,自己是从杭城过来的。

    “你一个人?”眼镜女孩问。

    张向北说对,和同学一起来的,他回东京去了。

    “这么惨,被抛弃了?”眼镜女孩追问。

    张向北大笑,他说不是,同学是日本人,老家在这里,他在东京上班,今天回去上班了,我在这里没班可上,待几天就回国了。

    两个人点点头,明白了。

    张向北和她们坐着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眼镜女孩看看手表,说到了到了,快到了。

    两个人站起来,寥寥草草和张向北挥挥手,急急忙忙就走了,张向北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到了,大概是有什么朋友快到了,她们要去接吧。

    张向北一个人坐着,又泡了一会,这才起来,继续踢踏踢踏往前走,走到“柳汤”门口,意外地看到那两个女孩坐在门口的“足烫处”,现在才两点多钟,“柳汤”要三点才开门,她们坐在这里干什么?也没看到她们接的什么人。

    两个女孩也看到了张向北,眼睛一亮,活跃了起来,一齐朝他招手,张向北走了过去,问她们有什么事。

    眼镜女孩合掌朝他拜着:“大哥大哥,都是中国人,你能不能帮帮忙?”

    “怎么了,钱包掉了?”张向北问。

    “不是不是,是这里。”圆脸女孩说,“这里开汤,第一个来的客人可以拿到一个木牌,可是……”

    张向北明白了,原来她们说到了到了快到了,说的是这里的门要开了,开门送木牌,一天只能送两块,而且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她们是两个人,张向北笑道:

    “是不是要我帮你们拿男的那块牌子?”

    “你知道啊?”眼镜女孩问。

    张向北说知道,好,我帮和你们一起等。

    两个女孩都笑了起来,连忙说谢谢。

    三个人接着聊天,两个女孩告诉张向北,她们经常从大阪坐车到这里,很近,来这里除了泡温泉,就是为了要集齐七家外汤的牌子,已经集了四家了。

    “一之汤的已经有了,对吗?”张向北说。

    “你怎么知道?”圆脸女孩问。

    张向北说:“要是没有,你们前面就在‘一之汤’边上坐着,不去‘一之汤’等,要到这里来?”

    两个女孩嘻嘻地笑着。

    等到了两点五十几,有人来开门,三个人站了起来,来开门的看看他们,知道他们是来等牌子的,开了门,虽然时间没到,还是把牌子给了他们。

    两个女孩子扫码进去泡温泉,张向北和她们再见,转身走了出去。

    张向北记得昨天晚上,见到的那家专门卖但马牛肉的牛肉馆,决定再去看看,他已经想不起来,那家店是在河的那边还是这边,管他,反正这条街道也不长,找过去就是。

    张向北走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这家门口挂着“但马牛”招牌的店,点名叫“牛匠上田”,张向北不知道是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名字叫上田。

    张向北走了进去,老板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个子小小的中年人,身上还围着一块透明的塑料围裙,看到张向北进来,他就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张向北怕他误会,马上和他解释,自己是游客,不买牛肉,只是对牛肉有兴趣,进来看看。

    没想到老板居然还认识他,笑道:“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和桥本酱一起来过。”

    张向北赶紧说对对。

    老板说的是磕磕巴巴的英语,不过好在张向北的英语好,而且有一双被韩国人、日本人和印度人的英语熏陶过的耳朵,专对各种疑难杂症,听他说英语,连听带猜,再加自己脑补,完全没有问题。

    老板指着玻璃柜台里面的一块块肉,和张向北介绍着,这分别是牛的什么部位的肉。

    老板说,同一头牛身上,不同部位的肉,肉质不同,他们分别用梅、竹、松、藤来表示等级,藤级最高,胸部和背部的肉最好,藤级的肉就来自这两个地方,一头五百斤左右的牛,一般也只有五六公斤的藤级肉。

    张向北想起来,猪的梅肉,也就是脖子上的肉,那个梅肉的梅,和这个是不是有关系,猪梅肉只有广东人喜欢拿来做叉烧和炭烤猪颈肉,当作个宝,在中国其他的地方,都认为那是比较差的肉。

    老板确实是上田家的,上田和张向北说,江户时代之前,但马牛主要是作为耕地和运输的役牛使用,因为繁殖力强大,形成了但马牛种群,并且在养父市场(现在的养父市)建立了牛市,畿内以及周边有很多人,都在做但马牛的生意,他的祖上也是。

    明治初期为了改良品种,把役牛改良成肉食牛,但马牛与外国品种进行了杂交,使原来身材瘦小的但马牛,变得高大起来,但没想到,牛的肉质也变差了,这次改良失败。

    当地人觉得,只有和纯种的但马牛交配,才能培育出肉质优良的牛,但在当时,已经很难找到纯种的公牛。

    直到当地有一个名叫田尻松藏的养牛人,培育出了一头叫“田尻号”的公牛,“田尻号”在十二年多的时间,通过自然交配,繁殖了近1500头带有“田尻号”血统的牛,繁殖能力惊人。

    “田尻号”不光繁殖能力强,与肉质相关的遗传基因还特别优秀,可以说在世界引以为豪的和牛肉的起源就是“田尻号”。

    “田尻号”就是到现在,也是但马牛里最优质的血统。

    明治三十一年,但马牛建立了户籍系统,进行血统纯化改良,养殖户要有政府发的证明才有资格养黑毛和牛,每只出生的子牛,会由政府发出“子牛登记证“,列明血统及打上鼻印。

    但马牛的资质、肉质良好,成为日本三大和牛:松阪牛、神户牛和近江牛的本源牛。

    说起了神户牛,上田说,不是所有的但马牛都是神户牛,只有最优秀的但马牛,经评级后,才能被认定为神户牛,神户牛每年只有三千头左右,像他们这种店,只有但马牛,没有神户牛肉,神户牛肉都是在中央批发市场进行评级拍卖的。

    “丰冈这里,有这样的市场吗?”张向北问。

    “没有,全国只有四家,神户市里的这家中央批发市场,是最大的。”上田和张向北说。

    两个人聊着天,看着柜台里的牛肉,张向北口水也下来,肚子也饿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说是出来吃中饭的,但现在已经四点多钟,连中饭都没有吃,张向北问了上田,上田和他说,镇上的牛肉,基本都是他供应的,新鲜度和肉质都有保证。

    他给张向北写了一个地址,画了路线图,向他推荐说这家店的牛肉做得比较好。

    张向北拿着路线图找过去,结果发现,原来就是自己昨晚看到过的,外面木条做成的立面墙上,爬着一只很大的松叶蟹模型的那家店。

    张向北走到了店门口,巧了,他看到那两个上海女孩说笑着过来,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从“柳汤”出来。

    两个人看到张向北,也大笑,眼镜女孩说:“你一个人,就这么一直在街上逛啊?”

    张向北说对,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对了,张向北说:

    “都是中国人,我请你们吃牛肉吧。”

    两个女孩互相看看,眼镜女孩说:“吃就吃,谁怕你。”

    张向北大笑,他说对对,反正我也不会吃了你们。

    三个人进去店里,现在夏天,卖松叶蟹的店里也没有松叶蟹卖,当家菜只有但马牛肉,张向北把菜单递给两个女孩,和她们说:

    “随便点,不要客气。”

    两个人嬉笑着,眼镜女孩说:“我们进来了,就没想要给你省钱。”

2206 我不是富二代

    三个人进店坐下,张向北让那两个女孩子点餐,和她们说,不要说话不算话,别放过我。

    两个女孩嬉笑着应允了。

    两个女孩毕竟是在日本读书生活久了,张向北看着菜单有点懵逼,这一个个蚯蚓一样的日文,张向北不知道是什么,她们知道,对日本菜也比张向北有经验,两个人很快就点好了菜,以烤牛肉为主,还点了其他的菜。

    在啤酒和米酒之间,她们给张向北点了米酒,张向北喝着,其实就像是掺了水的白酒,寡淡不说,还没有什么酒味,她们给自己点了梅酒。

    一切都是在两个女孩的嬉笑声中完成的,这让张向北也被她们感染,感觉很愉悦,好像冷僻了很久的空间,突然打开窗户,有阳光照射进来。

    张向北看看手表,已经快五点钟,想到了,自己在西村屋让他们准备的晚餐,是六点的,这里吃完,差不多也到那个时间了,还吃个鬼。

    日本的料理,虽然是一个人吃,也要专门为你准备很久,张向北当即拿起电话,打给了老焦,和他说,抱歉抱歉,自己在外面碰到了两个老乡,一起在街上吃饭,不回酒店了,不需要给他准备晚餐。

    张向北和老焦在通话的时候,两个女孩都停下动作,看着他,不知道她们是怕动静太响,打扰到张向北打电话,还是就在听他打电话。

    等张向北挂断电话,眼镜女孩说:“你是不是傻,酒店里有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你不回去吃,要跑到这里多花钱?”

    张向北嘻嘻笑着:“这不是要请你们嘛。”

    圆脸女孩说:“你也可以带我们回酒店,请我们一起吃啊。”

    张向北只能说:“那酒店的饭菜不好吃。”

    “你住在哪家酒店?”眼睛女孩问。

    张向北说:“很蹩脚的一家小酒店,我也不知道,携程上订的,日本的名字,我记不住,也不会说,对了,你们住哪家酒店?”

    “我们才没有那么傻,去花那个钱。”眼镜女孩说。

    她们告诉张向北,她们每次来这里,都是上午乘火车,从大阪到这里,抢在开汤的时候,拿到木牌,接着就是泡温泉和逛街,一整个晚上就在温泉和街上过,第二天一大早,还是乘火车赶回大阪。

    其实,也可以当天回大阪的,但既然买了票,还不要把温泉泡够啊,你说是不是,我们这样安排,才最省钱,最划算。

    张向北想到了一个问题,问:“如果你们没有住酒店的话,没有那个条形码,怎么进去温泉?”

    “买票啊,温泉也可以买票的,你可以买通票,就是所有温泉都可以进去的联票,也可以单独买一家温泉的票,我们每次都是买单独的,通票的话,其实你也通不了,最多六家,总有一家在休息,除以六,很不划算,再说,我们一次也不需要泡那么多家,一家家慢慢泡过去。”

    眼镜女孩说完,圆脸女孩补充说:“反正买了票,不限次数的,我们可以进进出出,人快泡烂了就出来走走,走累了再进去泡。”

    张向北大笑,夸她们:“真会过日子。”

    “那当然。”眼镜女孩说,“钱都是我们自己在便利店打工赚来的,怎么可能不算着花。”

    “你们还打工?不怕被当打黑工的抓起来?”张向北问,他想起自己在耶鲁,卖个菜就像是做贼,打工的同学也一样。

    “抓什么抓,日本这里鼓励留学生自己打工赚学费生活费的,我们在上海领事馆的时候,他们就告诉我们了。”眼镜女孩说。

    “你是不是叫张向北?”圆脸女孩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突然问。

    张向北愣了一下,赶紧说不是。

    “还说不是,你看。”

    圆脸女孩把自己的手机给张向北看,原来,圆脸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了照片,发了微信朋友圈,说“碰到一个慷慨的帅哥,正被我们当猪死啦死啦。”

    下面有人说:“咦,这个人好像是张向北,富二代,‘宅鲜送’原来的老板,你们狠狠地宰。”

    眼镜女孩把圆脸女孩的手机拿过去,看了看朋友圈,又百度了一下“张向北”,跳出来一大堆的介绍,点开一张照片看看,又看着张向北问:

    “你真的不是他?”

    “不是,我姓郭,叫郭成来,要不要给你们看……哎呀,身份证和护照都在酒店,没带出来。”张向北说。

    眼镜女孩说:“算了,是不是都无所谓,不过,你还真的很像他,你要是装他,不用化妆。”

    张向北大笑,问:“我为什么要装别人?”

    “好吧,我看你也不是他。”眼镜女孩说。

    “为什么?”张向北问。

    “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哎呀,我也说不好,就不是啦。”眼镜女孩说。

    张向北笑道:“对对,我就是一个穷逼,根本就不是什么富二代。”

    “你也不是穷逼,我看得出来。”眼镜女孩说,“小康水平还是有的。”

    张向北笑笑,不再否认。

    这个话题马上翻篇,他们又拾起了其他的话题。

    眼看着吃得差不多了,张向北说是去上洗手间,然后转去吧台,把单给买了,他怕刷卡的时候,被两个女孩看到,别的不用说,一看到他那张工银运通百夫长黑金卡,自己就瞒不住了,太尴尬。

    三个人出了酒店,继续逛街,张向北请她们吃了冰激凌,接着在大谿川边上的垂柳下,坐着聊天,等到天开始黑下来,河两边却比白天更加璀璨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和张向北说,她们要回去柳汤,继续泡。

    三个人告别,互相加了微信,眼镜女孩和张向北说,你要是没地方混,就混到大阪来找我们玩。

    张向北笑着说好,不过这次可能没机会,还是等你们回上海,我再请你们吃饭吧。

    “回去上海,就是我们请你吃饭,去杭城才是你请我们吃饭。”眼镜女孩说。

    “请侬吃阳春面。”圆脸女孩说,两个人都咯咯笑了起来。

    等到她们走后,张向北一个人还在石桥的栏杆上坐着,他这才想起,她们都知道了他叫郭成来,但是,他还连她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又想到了,郭成来这个时候,一定是在“宅鲜送”宁夏的哪个农场里,正在挥汗如雨地监督人装车,他不知道,另外一个“郭成来”已经到了日本,到了城崎,到了这条温泉街上。

    张向北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

    张向北又逛到了“牛匠上田”,看到上田在里面,特意进去和他说,他介绍的店,他刚刚去吃过了,他们的牛肉真的特别好吃。

    上田听了很高兴,两个人又聊了一会话,有两个人进来买牛肉,上田要去忙了,张向北和他告别,走了出去。

    张向北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走到西村屋的门口。

    街道到了这里,开始变得有些偏僻起来,不过还是有穿着浴衣,提着布袋和篮子的人,在这里走动,张向北心想,这里大概还有一个外汤,经过西村屋的时候,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三叉路口,看到路牌,才知道“鸿之汤”是从这里进去。

    那些穿浴衣的,原来是来巡游“鸿之汤”的。

    让张向北感到奇怪的是,在这路口,他还看到了西村屋的路牌,仔细看了,是“西村屋招月庭”,张向北想起来了,昨天老桥和自己说过,什么西村屋本馆和分馆的,这个招月庭,大概就是分馆吧。

    张向北很好奇,往这条路走进去,经过了“鸿之汤”,孤零零的一座日本风格的房子,立在山脚,对面就是上大师山山顶的缆车站,老桥和张向北说过,说是大师山山顶怎么漂亮,米其林给过认定,让他一定要上去看看。

    张向北决定,明天白天上去看看。

    张向北继续朝里面走,走了五六分钟,看到道路的左边,出现了一片很现代的建筑,这里就是西村屋招月庭,张向北走进酒店的大堂,发觉这是西式的酒店,大堂的地面是大理石和地毯,不用换鞋,张向北就穿着木屐走了进去。

    “哥们!”有人用中文叫了一声,张向北回过头,看到是老焦。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张向北明白,这老焦,不光是西村屋本馆的总经理,也是这里的总经理,所以他才会,在那里出现,又在这里出现,反正这些都是他们家的产业,这老焦是典型的富二代或者几代。

    西村屋本馆,是经典的日本古建筑,那里的一切,都保持着日本的特色,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榻榻米和女将们的跪式服务,所以就有了这完全现代化的园林式的酒店。

    张向北和老焦说:“我看到路牌,还有一个西村屋,我就过来看看。”

    老焦笑着点点头,问张向北,要不要参观一下,张向北说好。

    老焦领着张向北参观,这里的花园里有正规的游泳池,二楼有西餐厅,楼上房间,正如张向北想的,不是榻榻米,而是席梦思床,不过房间还是大到了空旷。

    老焦领着张向北出了大门,上了一辆电瓶车,沿着一条小路开车朝山里走,老焦和张向北说,这里面积有十六万平方,是一家温泉酒店,这里有城崎的外七汤。

    这个“外”,张向北明白,就不是外汤的“外,”,而是镇外的“外”,外七汤,对应的是镇里的七个外汤。

    山林和溪流之间,是一座座木头立柱和草编顶的亭子,亭子里是温泉池,还有亭子外的露天温泉和室内温泉,玻璃外面的灯光点缀的山水,让人赏心悦目,如果是白天,就一定可以看到外面的一片葱绿和潺潺溪水。

    还有三处半露天的温泉,一半是温泉,一半是会客和休憩的场所,摆放着沙发,设有茶室和咖啡机,温泉虽然是在建筑里面,但靠近山林的那一面,是完全敞开的,没有遮挡,泡在这样的温泉池里,感觉和在露天也差不多。

    老焦和张向北说,外七汤是公共温泉,这几个半露天的温泉,是可以租用的,一些公司和家庭,很欢迎有这样的温泉。

    张向北想到了,要是自己还在“宅鲜送”,带着大家到这里来搞团建,应该是很不错。

    想到这个,张向北感觉有些黯然。

2207 专管闲事

    张向北和老焦告别,走到外面路上,看到斜对面还有一座建筑,看建筑的外形,应该是什么公共设施,展览馆或会议中心之类的,张向北走过去,发现是kiac,城崎国际艺术中心。

    就这么一个小镇,还有什么国际艺术中心,谁来艺术啊?张向北很好奇,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吓一跳,没想到这个kiac,却是大名鼎鼎。

    张向北看到有介绍说,“城崎国际艺术中心(kiac)”是一座住宿型创作活动设施,全世界所有的舞台艺术家和艺术团体,都可以向他们提出申请,申请获批后,可以在这里居住三天到三个月的时间,这里的剧场、工作室和住宿设施,均二十四小时免费使用。

    田口干也是城崎国际艺术中心的馆长,剧作家、导演平田织佐是这里的艺术总监。

    前几年引起轰动,曾赴北京和上海巡演的戏剧《变形记》,就是在这里编排,由平田织佐导演的。

    这部戏是根根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改变,由日本小剧场界重量级剧团青年团,与机器人尖端研究方面成绩斐然的大阪大学联袂推出。

    这部戏之所以引起大家的关注,是因为里面的主角格里高尔,是由大阪大学教授石黑浩研制的人形机器人出演,几名法国演员,分别扮演了格里高尔的父母亲和妹妹。

    二o一四年九月,他们在城崎国际艺术中心,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排练,在日本国内预演后,作为当年法国诺曼底秋季艺术节的参展作品,前往诺曼底及欧洲各地演出。

    田口干也和平田织佐还有两件大事要做,一是他们目前正在这里,筹建一所“国际观光艺术专门大学”,这是兵库县的县立大学,主要培养戏剧方面的专门人才。

    还有一件事,他们准备以城崎国际艺术中心kiac为基地,举办国际戏剧节,争取把丰冈市打造成媲美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的,全球最大规模的国际戏剧节举办地。

    艺术中心今天没有演出,但里面的灯亮着,张向北走了进去,他发现艺术中心其实是由两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两间敞开式的活动场所,每间三百多平方,他看到其中一间,很多当地的小朋友正趴在地上乱写乱画。

    还有一间大厅,一头是几个年轻人在排练街舞,另外一头,也是几个年轻人,他们在排练话剧,两拨人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

    艺术中心的另一部分,是一个剧场,剧场的面积不小,有一千个座位,前面舞台上,有来自欧洲的艺术团体,正在排练一个节目,张向北走进去,在下面座位上坐下来,也没有人管他,他看了一会,没看出个所以然,起身离去,也没有人在乎他。

    这还真是一个自由的所在,怪不得有介绍说,在这里滞留的艺术家,没有限制,可以二十四小时排练自己的节目。

    走到了外面,张向北想到了一件事,这不就是向南他们的目标吗,永城婺剧团,现在有了永城中心,也已经有了永城国际街头戏剧节,要是把学员班再扩大,不也可以成为一所学校?

    别人在这里能做的事情,向南在永城完全也可以做,张向北觉得,最好是让向南到这里看看,如果可能,最好带着团队到这里来排新戏,这对团队是个鼓励,对向南来说,也可以把这里作为他山之石。

    张向北想好了,明天上午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到这里来。

    张向北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女将已帮他在榻榻米上铺好了床,张向北脱去身上的浴衣,还是走去了外面的温泉,把身子泡在水池里,然后拨通了向南的电话。

    张向北把城崎国际艺术中心的事情和向南说了,还给她发去了自己前面刚刚用手机拍的照片。

    第二天上午,张向北起床,还是去泡在了温泉里,等他回来,女将已经把他的床铺收拾了,垫褥和换了被套枕套的床上用品,都放进了柜子里,整个房间重新变得空荡和整洁。

    长条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早餐很丰富,每一样食物的量都不多,但品种多,摆满了一桌,大概有十几种。

    张向北一个人在吃着,女将就跪在边上替他服务,这让张向北很受不了,他真想叫她出去,但又想到,不让她服务,大概会是对她的侮辱,这才作罢。

    但吃个早饭,边上有人看着就受不了,还有人服侍,至于吗?张向北加快了速度,但他吃得越快,女将就觉得他还没有吃饱,又不停地上着新的食物,把张向北搞得哭笑不得,他只能放慢速度,然后和女将说,我吃太多了,饱了,谢谢你。

    女将这才开始收拾,不一会,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撤出房间。

    享受了这样无微不至的服务,张向北不仅没有感觉到满足,反而打定了主意,下次要是再来,一定要去住西村屋招月庭,不能住这里了,老子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消受不起。

    今天出去有事要谈,张向北没有穿浴衣,而是穿了自己的t恤衫和一条磨毛的休闲裤出门,到了大堂,门口的那个小伙子看到他,身影一闪就不见了,等张向北走到门口,他已经拿了张向北的皮鞋过来。

    张向北走出西村屋,去了城崎国际艺术中心,在一楼向工作人员打听了,今天艺术总监平田织佐不在,馆长田口干也在。

    工作人员热情地把他领上二楼,带到了馆长的办公室,田口干也年纪大概和张向北的老爸差不多,光头,戴着眼镜,下巴上留着一缕山羊胡。

    也不知道张向北是谁,田口干也站起来,过来先和张向北热情地握手,把张向北有点搞懵了,他后来和张向北说,我最喜欢陌生的不速之客,因为他们总会给你带来另外一个,你不熟悉的世界的信息,总是会带来惊喜。

    两个人交换名片,拿着对方的名片都愣了一下,张向北看到田口干也的名片上,一面印着“专管闲事”四个毛笔写出来的汉字,反面才是“城崎国际艺术中心kiac的馆长田口干也”。

    田口干也看着张向北的名片,张向北没有新名片,新名片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印,他的名片还是原来“宅鲜送”的名片,只是把“宅鲜送”的公司名和董事长,用水笔划了一道,田口干也拿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向北解释说:

    “我已经从这个公司出来,名片上,只有手机是对的。”

    田口干也笑了笑,明白了。

    张向北和田口干也说,自己今天来找他,和“宅鲜送”没有关系,是受永城婺剧团的委托,来和他谈合作的事宜。

    让张向北大感意外的是,田口干也不仅知道永城婺剧团,知道永城,还连向南都知道,原来,在第二届永城世界街头戏剧节举办的时候,他去过永城,只是不是作为被邀请的嘉宾,而是他自己在网上看到消息,跑过去看的,他觉得永城国际街头戏剧节办得很好。

    他在永城,当然看过戏剧节的主办单位永城婺剧团的演出,对向南的印象很深,向南来东京演出的时候,他在报纸上看到海报,还专程去东京看过她的演出。

    有这样的缘分,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张向北打开微信,让向南和田口干也视频,他当翻译,接着,张向北代表永城婺剧团和永城中心,很快和城崎国际艺术中心kiac建立了交流合作关系。

    双方约定,每年永城婺剧团都到这里,利用一个月的时间,排演新戏和演出,城崎国际艺术中心kiac,也将派出演出团体,去永城排练和演出。

    张向北在城崎国际艺术中心kiac,和田口干也一起吃了中饭,参观了他们的艺术中心,接着准备离去,田口干也听说张向北接着要去大师山山顶,自告奋勇要陪张向北去,张向北说不用这么辛苦,田口干也说,辛苦什么,你忘了我名片上写的?

    当然没忘,不就是“专管闲事”嘛,陪人去爬山,还真的是闲事一桩,张向西哈哈大笑,和田口干也一起出去。

    田口干也和张向北说,之所以叫大师山,那是因为城崎温泉的开山祖师道智上人,也就是道智大师,在公元八世纪的时候,在这里建立了温泉寺,这也是城崎开城的肇始,建于一八三七年的温泉寺本堂,是整个但马最古老的木造结构。

    “我们要坐的缆车,中间会有一站,就是温泉寺。”田口干也和张向北说。

2208 枯山水

    田口干也领着张向北,走到大师山缆车站的小广场上,缆车十五分钟一趟,小广场也是药师堂的入口,田口干也和张向北说,要是不想等缆车,也可以从药师堂后面的一条山路上去。

    话刚说完,他自己就说,还是等吧。

    他穿着一双木屐,就是脚上功夫再好,穿木屐爬山也是一件辛苦的事。

    小广场上有一个水池,水池边上放着一圈的卵石,当作是凳子,田口干也坐下来,就把脚伸进了水池里,他看着张向北,山羊胡子一直在抖动。

    张向北知道,他这是在笑自己,穿得也太正经了。

    张向北心想,我他妈的还不是为了要来见你吗,早知道你这么不正经,我也不需要这么刻意了。

    田口干也招呼张向北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到了城崎,就没有一个正经人了。”

    说完和张向北一起大笑。

    张向北也在卵石上坐了下来,不过要脱鞋脱袜子,等会赶缆车,脚湿嗒嗒的还难处理,太麻烦,他就没有泡脚,而是背朝着水池坐着。

    离他们不远处,就是“元汤”,这个“元汤”,是城崎的第一口温泉,从一块岩石下面冒出来,流到了边上的一个水池里,水池上盖着木格子的盖,里面的温泉水温度很高,游客们买了鸡蛋,装在塑料袋子里,吊进去,在水里泡着,过一会提起来,就可以剥开蛋壳吃了。

    张向北看看药师堂,再看看“元汤”,明白了,一千多年前的和尚们给人看病,大概也就是让病人用温泉泡身子、泡脚。

    不管什么宗教,要取得大家的信任,一开始,都是从替人治病开始,和尚这样,道士这样,传教士最早到中国传教是这样,现在在非洲传教,还是这样。

    广场上还立着一尊铜像,斜挎着挎包,胸前挂着一个喇叭,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张向北问田口干也,他和张向北说,这是西村先生。

    原来这就是老焦的祖上,西村屋最早的建设者,那个在一九二五年北但马大地震后,领着大家灾后重建温泉镇的镇长。

    缆车来了,田口干也领着张向北去坐缆车,张向北要去买票,田口干也说,不用买。

    看得出来,他在这个小镇上是名人,大家都认识他,缆车司机看到他,问也没问,就放他们进了缆车。

    大师山不高,缆车一共停两站,半山腰的那站,就是温泉寺。

    张向北和田口干也在中间下了车,缆车继续往上,去往山顶。

    两个人到了温泉寺,温泉寺的建筑看上去很古老,田口干也在张向北边上,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着,从道智上人说到这温泉寺的本堂,张向北听一半,还有一半,就从耳边滑过了,他本来就对寺庙教堂什么的都没有什么兴趣,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

    对张向北这种喜欢实践主义的人来说,他觉得任何的宗教都是心魔,哪里有什么正和邪之说,所有的教义,都是利用人心的弱点,控制人的手段而已,天主教和伊斯兰教,和东正教,包括本教的清教徒,他们互相爆发矛盾的时候,有谁手软心软过。

    张向北到这里,本来只是为了上山顶看风景,只是被这个“专管闲事”的日本人,领到了这破庙里。

    别人管闲事管得这么热情,张向北尽管无感,也只能装出饶有兴趣的样子听着。

    他听说了这个寺庙的大梁,好像和京都的什么寺庙的大梁,出自同一棵树,又听说丰臣秀吉到这里来过,张向北差点就笑起来。

    他觉得丰臣秀吉对日本人来说,就像是味精,什么事情都喜欢扯上他,似乎只要一扯上他,就变得高大上了,不过,不光日本人这样,国内也这样,国内的味精更多,连潘金莲都有这个地方和那个地方在抢,说是自己这里的人。

    两个人继续上山,到了山顶,张向北有些失望,也许是自己原来期望太高,真到了这里,看到了,也不过如此。

    山顶是一块平地,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日本海和整个城崎镇,不能说这里不漂亮,但至少不是最漂亮的,比不上张向北在黄石公园的山顶朝下面看,比不上三亚,在山顶的那幢别墅的平台上,俯瞰下面的世界热带植物园。

    张向北觉得,甚至都比不上永城乡下,他爬到大坑源的山顶上,看着下面满坑满谷翠绿的竹林,风吹过来的时候,整个竹林摇曳着,竹叶立起来,露出下面的白底,风过之后,又一片片倒伏,好像荡开了一层一层的海浪。

    其实,只要在高处,够高,把所有的细节都过滤之后,哪里看去都是很美的,你就是站在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山上,看着下面的贫民窟,也很好看,色彩很斑斓。

    田口干也和张向北说,这里的山顶景观,是经过米其林认定的,看样子这米其林也是味精,而且是越来越有铜腥味的味精。

    山顶上其实没有什么可玩的,平地的一角,立着一男一女两个身穿和服的人形立板,脸部挖空了,这是给游客把自己的脸,嵌到里面拍照留念的,这就有些恶俗了。

    一棵大树下面,排着一排小佛像,对面是一座墓,张向北第一反应是不是西村先生埋葬在这里,走近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一只松叶蟹的墓,城崎人每年大概吃了太多的松叶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在这里立一个墓,纪念它。

    这当中的逻辑是很荒诞的,张向北觉得,就像是美国人感恩节吃火鸡,美国总统感恩节还煞有介事地赦免两只火鸡,把它们放生一样。

    美国人吃火鸡的历史起源于一六二o年,当年,一批主张宗教改革的英国清教徒,受不了统治者的追杀和迫害,乘船出逃,他们在海上漂泊了六十五天,终于抵达现在罗得岛的普罗维斯敦港。

    那个时候,正好是北美洲的冬天,他们上岸的地方又是一片荒凉,这些清教徒不仅饥寒交迫,还要被野兽攻击,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在他们濒于死亡的边缘时,当地的土著印第安人,给他们送来了自己猎获的火鸡作为食物,还帮助他们建立了新家园。

    火鸡在他们危难之际降临,使他们得以延续生命并在当地扎根繁衍,因此火鸡被认为是可以给人带来幸运的食物,最终上了感恩节家家户户的餐桌,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因为感恩,所以要把你吃掉,这个逻辑是不是很滑稽?也对,救了他们性命的印第安人,后来不是也和火鸡一样,高贵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感恩印第安人的办法,也是把他们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或者杀掉。

    感恩和纪念,都可以让人瞬间地感动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良知,怎么就这么有良知?虽然转过身就是背叛和杀戮。

    两个人下了山,“专管闲事”的田口干也,提议要带张向北去参观极乐寺,他和张向北说,极乐寺的枯山水庭院很值得一看,虽然它比不上京都的龙安寺,但也很有特色。

    张向北听说又是什么寺庙,顿时就没有兴趣,但人家这么热情,也不好推辞,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张向北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田口干也对城崎的一切,真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喜欢,他那个“专管闲事”的性格,又让他热衷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推荐给别人。

    极乐寺离他们下缆车的药师堂很近,田口干也领着张向北,走了一条小路,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极乐寺。

    寺庙是典型的日本式寺庙建筑,张向北一到这里,马上就喜欢上了这里,不是喜欢这里的房子,而是它的庭院。

    整个庭院,就像是张向北住的房间外面的那个院子的放大版,典型的枯山水的造园手法,一大片白色和灰色的碎石子铺在院子里,间或有几组片魔岩堆积的假山点缀其间,假山上有一层厚厚的青苔。

    满地的碎石子不是砂,风吹不动它们,这些白色和灰色的碎石子铺成了水纹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禁止的水,庭院中也没有树,就因为没有树,整个空旷的庭院给人一种静止的感觉,碎石子的水纹看上去是流动的,但实际又被凝固住了。

    张向北站在那里看着,没错,这样的山水,确实让他顷刻间心绪宁静下来,他感受到了枯山水的神秘和禅意。

    张向北在院子里走,田口干也这个时候,不再是跟在他的身边喋喋不休,而是有意地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让他一个人静静地体味。

    张向北走着看着,前院走完了又走到后院,就是没有走进极乐寺的大殿里。

    张向北走到极乐寺的后门,这才发觉,田口干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回头看看,看到他远远地落在后面,张向北站住等他,同时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只有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张向北感觉,自己这才从枯山水的意境里跳出来,回到了人间。

    田口干也看看手表,和张向北说,晚上一起吃饭,张向北赶紧说不用了,谢谢。

    田口干也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不行,不能让你去吃游客吃的东西,我带你去吃本地人喜欢吃的东西。

    本地人喜欢吃的东西打动了张向北,他很想去看看,答应了,他说:

    “那我要给酒店打电话,让他们不要给我准备晚餐了。”

    张向北说着就打电话给老焦,说今天晚上也不回酒店吃饭了,有朋友请他吃饭。

    田口干也隔了段距离,用日语说着什么,应该是和电话那头说,老焦听到了,问,哥们,你是不是和田口先生在一起?

    张向北说是,老焦大笑,他说好,他肯定是要带你去美食游乐tomiya。

2209 他乡

    走回去,张向北才知道,原来西村屋离极乐寺这么近,走三四分钟就到了,简直可以说就在隔壁,从西村屋到药师堂,也是很近,它就坐落在药师堂和极乐寺的中间。

    张向北几乎是被田口干也押回西村屋的。

    田口干也说是陪他回去换衣服,张向北知道,是嫌他穿得太正经了,他跟着张向北到了房间,张向北换好浴衣,两个人坐在外面隔间喝着茶,老焦走进来,说是听前台说,田口先生在这里。

    老焦坐下来,和他们两个一起喝茶,女将跪在一旁,帮他们煮茶。

    三个人坐了半个多小时,田口干也起身,和张向北说我们走。

    老焦还要上班,不能和他们一起过去,不过约好了,第二天晚上,他请田口干也和张向北吃饭。

    田口干也带张向北去的这家店,也在大谿川边上,很小的一个门面,一点也不起眼,店门口连个店招也没有,和边上那些为了招徕游客,装修得有些夸张的门面相比,它也太朴素了,朴素到好像是被它们,可怜巴巴地挤到角落里。

    走进去之后,张向北才发现,门里面和外面完全是两个样子,在城崎,稍好一点的酒店和旅馆,房费都是包早晚两餐的,所以晚餐在外面吃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游客,都是在自己住宿的酒店吃,街上的餐馆,忙的是中午和夜宵,晚餐反倒不是很忙。

    但这家酒店里面却已经坐满,听这些食客说话,说的都是日语,还有很多人朝田口干也打招呼,他们应该都是本地人。

    张向北跟着田口干也上了二楼,拉开一个包厢的门,里面已经坐着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差不多有一米九十几的白人,他和张向北一样,也穿着浴衣,只是浴衣对他来说太小,袖子变成了中袖,胸脯这里,都快被撑开了。

    另外的两位应该是日本人,他们没有穿浴衣,但也穿着和浴衣差不多的便服。

    田口干也给他们介绍,张向北这才知道,这个白人是希腊人,名叫帕帕罗卡斯,他就是张向北昨天晚上看到过的,在城崎国际艺术中心排练的那部戏的导演。

    这部戏,是一部实验舞剧,准备参加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

    两个日本人,年纪大的那位叫幅允孝,他是田口干也从东京请来的,目前是城崎的producer,也就是策划师之类的,老桥送给张向北的那三本书,就是幅先生策划的“书与温泉”活动的产物,包括城崎国际艺术中心,也是他们整个策划案的项目之一。

    还有一位年轻人,和张向北年纪相仿,他是“三木屋”的第十代传人片冈大介,“三木屋”是一家有三百年历史的古老旅馆,同时也是温泉镇上的热门旅游景点之一,当年志贺直哉在城崎疗伤,就是住在“三木屋”,他的那篇名作《在城崎》,就是在“三木屋”写的。

    “三木屋”在城崎的地位,可想而知,片冈也是“书与温泉”的赞助者之一。

    帕帕罗卡斯不会说日语,连英语也不会说,只会说希腊语,但在座的,包括张向北,都不懂希腊语,双方完全没有办法交流。

    帕帕罗卡斯这个家伙有点神经质,整个人似乎都还沉浸在他的创作中,想到了什么点子就开始说,一说就滔滔不绝,田口干也他们三个腰杆挺直,上身稍稍朝前倾,双手放在自己的膝上,认真地听他说着,不是还点着头。

    起初,张向北还以为他们都能听懂希腊语,他悄悄问田口干也,这个导演在说什么?

    田口干也看了看他,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听不懂。

    张向北差点就大笑起来,听不懂你们他妈的还这么煞有介事,你们也太有礼貌了!

    帕帕罗卡斯激动地说了半天,这才想到自己说的什么,其他几个人根本就听不懂,或者是他看着这几个家伙,点头都没点到点上,他也被搞糊涂了,不知道他们点的是什么头。

    帕帕罗卡斯高亢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变成了嘀咕,他嘀咕了几句后,不响了。

    喝着茶,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忍不住又大声滔滔不绝,他一开口,田口干也他们三个,顿时也把腰挺挺,上身稍稍朝前倾,看着他,不时地点头。

    张向北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田口干也扭头看看他,也笑起来,还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直等到食物开始上了,帕帕罗卡斯这才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喝酒吃东西,大家干杯的时候,他也举起杯子,干完杯,他又管自己继续吃,不再啰嗦。

    田口干也他们三个,似乎都轻轻地松了口气。

    张向北和他们三个没有语言障碍,他们的日式英语,张向北都可以听懂,没有问题,有老桥那个老师,在他身边说了四年这样的英语呢。

    从大家的闲聊中,张向北知道了,原来田口干也虽然是丰冈人,但他以前一直都在东京,二o一三年才从东京回来城崎,而幅允孝先生是东京人,也是二o一三年那年,第一次来城崎,田口干也带他来的。

    “我一来就喜欢上了这里,温泉、美酒、佳肴,城崎,让人爽得一塌糊涂啊!”幅先生和张向北说。

    接下来,幅先生一个月来城崎一次,和片冈他们合作策划了“书与温泉”的活动,最后是应丰冈市市长的邀请,担任了城崎的producer,他把全家都从东京搬到了城崎。

    片冈和张向北说:“其实,我们也很苦闷,在日本,温泉到处都是,登别、别府、草津、热海等等都比我们名气大,就是关西,也还有有马和白滨,我们城崎虽然历史悠久,但也没有比其他地方,拥有更多的优势,相反,在交通上反倒是个劣势。

    “像我们这样,家里几代人都是在城崎开旅馆的,家里把旅馆交给了我们,我们这些年轻人,好多家旅馆的新掌柜,老实说,都觉得要是继续按老路子走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游客只会越来越少,必须要改变,但怎么改变,我们自己也没有底,很苦闷。

    “到了二o一三年,迎来了志贺直哉来城崎一百周年这个时间点,我们就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让城崎有个改变,也就是在那年,田口先生,从东京带来了幅先生。”

    片冈回忆起第一次和田口干也见面的情景,笑着和张向北说:

    “他就那么走了进来,拿出一张‘专管闲事’的名片,我拿着名片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这是不是一个骗子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片冈和张向北说,几次的接触之后,大家心里才有了底,确定了文学才是城崎的根,也是它和其他地方温泉可以区别的优势,我们要把这温泉镇改造成文学之乡,这样,大家纷纷出资,这才有了一个出版品牌:《书与温泉》,推出之后大受欢迎。

    丰冈市政府接着参与,大力支持,官民合作,更进一步拓宽视野,要把城崎不仅打造成文学之乡,还要打造成艺术之乡。

    这就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了,张向北想到了国内一个已经老掉牙,也烂大街的词,和他们说了,三个人都很兴奋,觉得这个词很形象,很概括,我们城崎,现在就是要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说完,几个人一起大笑。

    大家光顾着说话,张向北都没有好好品味这里的食物,不知不觉,却已经喝了很多的酒,吃了很多的菜,肚子都吃撑了,却不太想得起来,自己到底吃了什么。

    帕帕罗卡斯也吃饱了,又开始慷慨激昂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张向北几乎都和田口干也、片冈和幅先生,还有老焦他们在一起,张向北几乎每天都会去城崎国际艺术中心坐坐,田口干也也会来他房间喝茶聊天,他们带着他去这里去哪里,到这里吃饭去那里吃饭,每天都会认识不同的人。

    张向北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个地方同化了,自己在杭城认识的人,好像都还没有在这个日本的小镇上认识的人多。

    老桥给张向北打电话,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张向北笑道,老桥,要么我住到你家里去算了。

    老桥说好啊,反正我不在家,我父母还缺个儿子。

    两个人说笑了一番后,老桥问:“姐姐给我打电话,她知道你还在城崎,让我问你,后天在神户中央拍卖市场,有一场神户牛的拍卖会,她会参加,问你想不想去看?”

    张向北一听就说,太好了,我当然要去看。

    “好,那等会我让姐姐给你打电话。”老桥说。

    挂断电话,张向北这才想起姐姐的脸,觉得久违了,包括那种伤感。

    他也想到,自己应该回国了,他乡虽好,毕竟不是故乡,他决定,去神户看完神户牛的拍卖会后,就去东京,然后就回国。

    张向北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看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张向北接起来,里面传来了姐姐的声音,姐姐确认张向北后天要去参加拍卖会,就和他说,那你明天就要来神户,拍卖会很早,我们早上七点就要出发。

    张向北说好,那我明天来神户。

    姐姐很细心地交待张向北,让他拿笔记下,明天上午七点十二分,从城崎温泉火车站,会有火车到神户,大概是九点半,你到三之宫站下车,就到了神户,我会来车站接你。

    张向北赶紧说,不用这么麻烦,姐姐你就告诉我,后天我们在哪里见面就可以。

    电话那头沉默着,过了一会,姐姐说:“你会在车站看到我。”

    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2210 神户不是终点

    张向北要赶早上七点十二分的火车,他六点就起来了,本来想洗漱之后,去火车站,买两个面包啃啃把早餐应付过去,没想到他刚起来,女将就进来了,趁张向北进卫生间洗漱的时间,把被子垫褥收拾了,又摆满一桌的早餐。

    张向北赶紧说,不吃了不吃了,我要去赶火车。

    女将笑着说,不是七点十二的火车嘛,来得及。

    张向北无奈,只能坐下来吃早饭,心里着急,想吃快一点,女将不停地和他说,来得及,来得及。

    女将看上去慢吞吞,却有条不紊地为他服务着,一点也不马虎。

    张向北总算是在女将的微笑和内心的焦虑中,把早饭吃完,拿起自己的双肩包,到了大堂,老焦已经在这里等他,说是要送他去车站,张向北赶紧说不用了,一点点路,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

    城崎温泉站离西村屋不远,大概**百米,走路过去,应该不要十分钟就可以到。

    老焦坚持要送,他说,我答应过桥本酱的,要是没有送你到车站,桥本酱那里没有办法交待。

    张向北只能作罢。

    两个人出去,到了院子里的小停车场,老焦要开车送他,本来,张向北没有什么行李,就一个双肩包,走过去也很轻松,但想着早到总比晚到好,就没有推辞。

    两个人正要上车,田口干也一双木屐,啪嗒啪嗒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说,哎呀呀,差点就快赶不上了。

    田口也是来送张向北的,大家一起上车。

    城崎温泉火车站很小,只有一层的一幢平房,门口的小广场上,摆放着松叶蟹蟹钳造型的凳子,因为《名侦探柯南》里有城崎温泉的内容,车站里也贴满了柯南右手比着手枪的样子,闭上一只眼睛瞄准你,“wele!欢迎莅临城崎温泉!”的海报。

    张向北下车,看到幅先生和片冈先生站在候车室的门口,他们也是来送张向北的,张向北看到他们,又意外又开心,心里暖暖的,大家在这里相处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却觉得彼此的感情和这温泉水一样,始终都是烫的。

    张向北已经让向南,把田口干也和幅先生、片冈先生,还有未曾谋面的城崎国际艺术中心的艺术总监平田织佐,插进了八月份举行的永城国际街头艺术节的特邀嘉宾名单里,邀请函正在来的路上。

    车站的值班员在催着张向北上车,大家彼此拥抱,约好了八月份在杭城在永城相见,张向北这才上了车,坐下来不过两三分钟,列车就启动了,时间掐得真好。

    列车在山间飞驰,要从日本海滨,横穿到大阪湾,车窗外不时地掠过一个个村庄和金黄色的稻田,张向北来的时候,这里的稻田还正由绿转黄,只不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关西的稻米就已经成熟了。

    恍惚间,张向北有了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张向北在神户的三之宫站下了车,快走到出口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姐姐站在那里,目光焦急地在出来的旅客人流里寻觅着,她终于看到了张向北,张向北朝她招手,姐姐朝张向北笑着,人似乎也镇定了下来。

    张向北走到她面前,说了一声你好,好久不见。

    姐姐笑笑,没有言语,脸微微地有些红。

    两个人朝外面走的时候,姐姐说:“我还担心你不来了。”

    “怎么会?”张向北问。

    迟疑了一会,姐姐说:“我还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张向北一时无语,他想说,上一次不辞而别的可是你,想想,又没有说。

    两个人到了车上,都没有说话,姐姐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

    汽车往前开着,张向北看着车外,越看越疑惑,看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问: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看到车子,明显已经驶出了神户市区,往郊外开去。

    “去三重。”姐姐说,“桥本和我说,你们原来就计划要去三重的,他在东京回不来,我陪你去。”

    张向北这才想起来,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是他们,而是桥本确实和张向北说过,他们回东京的时候,要往三重县的松坂市转转,他要带张向北去吃正宗的松坂牛肉。

    松坂牛,可是日本三大和牛里,最顶级的牛肉,排在神户和牛之上,张向北当时一听就说好啊,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这事,桥本也已经回东京,没想到他把这事,又托给了姐姐。

    张向北赶紧说:“谢谢姐姐,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姐姐笑笑说:“我今天正好休息,有什么麻烦的,两个小时就到了,我们现在过去,到那里正好就是吃中饭的时间。”

    人都已经在路上,再说什么就矫情了,张向北说谢谢,还是太辛苦姐姐了。

    一路上,姐姐问张向北在城崎玩得怎么样,张向北说很好,他学者幅先生的口吻说:

    “温泉、美酒、佳肴,城崎,让人爽得一塌糊涂啊!”

    姐姐轻轻地笑着。

    张向北接着滔滔不绝,和姐姐说着自己在城崎的经历,和姐姐说起了田口干也,说起了片冈先生和幅先生,当然也说起了姐姐的同学老焦,这个样子,真的很像是出远门回来的弟弟,把自己旅途的经历,在和自己的姐姐分享着。

    姐姐一边开车,一边很认真地听着,她时而点头,时而抿着嘴笑着,鼓励着张向北继续说下去,继续把所有的鸡毛蒜皮都搬出来。

    说着说着,张向北有一个感觉,似乎自己开始变小了,小到了自己小时候,跟在向南的屁股后面,不停地说着好笑的事情在讨好她,就怕向南不让他跟着她们,当她们的尾巴。

    松坂市是一个海滨城市,也是松坂牛的出产地,日本的所谓市,很宽泛,既有像东京市那样的超级大都市,也有像丰冈和松坂,这样很小的市,像松坂市,要是放在国内,放在永城,连县城都算不上,其规模,最多也就像永城下面的一个镇。

    姐姐把车开到了一幢五层楼高的,外墙金黄色的大楼前停下,这幢楼,就是松坂市的最高楼了。

    大楼的正面,是披檐的大门,大门的边上有一面白墙,白墙上是三个金黄的字“和田金”。

    整个大楼的造型,张向北看着,很像是一家住宿的宾馆或国内快捷酒店的样子,姐姐告诉他说,这里没有住宿,都是吃松坂牛的包间,这里是松坂最有名的餐厅。

    他们进城的路上,就看到街道两边,隔几米就有一家牛肉店,挂的都是松坂牛的招牌。

    姐姐和张向北说,在松坂,松坂牛肉一般是做烤肉、寿喜烧和西餐的牛排三种,你看到一家店,要是专营其中的一种,这样的店,一般规模都不会大,但你放心,肉质也很新鲜,价廉物美,能三种同时经营的,一般都是高级餐馆,“和田金”是最有名的一家。

    两个人下车,一位穿着厨师服的中年人,和一个穿和服的中年女将,在门口等他们,姐姐给张向北介绍说,这个穿厨师服的中年人,就是“和田金”的老板,老板看到姐姐,很高兴,姐姐和他的关系似乎也比较亲昵,是那种晚辈看到长辈的亲昵。

    姐姐和张向北说:“这里的位子很紧张,没有办法,客人太多,有些是从东京专程过来的,一般都要提前一两个星期预订才可以订到,我们是叔叔帮我们特别安排的。”

    张向北赶紧和老板说谢谢,谢谢!

    打过招呼之后,老板去忙了,那个女将陪着他们,先参观后厨和整个酒店,然后再去楼上就餐。

    张向北问姐姐,你经常来这里?

    “我和桥本,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我爸爸会带我们来。”姐姐说。

    姐姐和张向北说,松坂牛不是说牛产在松坂,三重县这里本身不产牛,他们的牛,大都是从我们但马买过来的**个月到一年的子牛,到了三重,养两年多以后再宰杀。

    “和田金”有自己的牧场,他们店里卖的牛,都是自己的牧场养的,子牛是从我们但马买过来的,我们家一直都是他们子牛的供应农场,我们小的时候,爸爸每次送牛,都会带我和桥本到这里来。

    张向北明白了。

    女将领着他们参观,张向北看到,这里整个的一楼,没有一张台子或者包厢,除了后厨,整个前半部分就是一个大厅,中间是一个两层楼高的中庭,很是气派和宽敞,大厅里铺着松软的地毯,有精致枯山水庭院,和供客人休息的休息区,还有一间出售松坂牛肉的店。

    牛肉店里,卖的都是“和田金”自己的松坂牛肉,顾客在这里吃得满意,还可以买了带走。

    他们进大厅的时候需要换鞋,等他们换好鞋后,女将替他们把鞋拿去一边的鞋柜里存放好。

    张向北在大厅里,看到了一块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招牌,上面写着“松板肉元祖”几个字,其他什么都不用说了,就看这几个字,就够霸气。

    姐姐和张向北说,“和田金”明治十一年,也就是一八七八年开的业,不仅在三重和整个关西,而是在全日本,都是响当当的牛肉店。

    一八八七年?张向北算了一下,早就是百年老店了,好吧,这样的老爷爷店,要是没有看家的功夫,也走不到今天。

    “和田金”从二楼开始,到五楼,才是客人吃饭的场所,这里没有大厅,都是一间间面积大小不一的隔间,也就是包厢,从最小的可供四五个人用餐的小包厢,到可以供应三四十个人用餐的宴会厅,一共有四十个包间。

    2210 神户不是终点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2211 真是爽得一塌糊涂啊

    “和田金”每层楼出电梯的地方和走廊里,都可以看到形态不同的精致的日式庭院,让张向北感到奇怪的是,酒店虽大,现在这个时间又已经客满,但他们楼上楼下这么走着,一个客人也没有看到,走在楼上的走廊,也听不到什么喧闹的声音。

    他们的包厢在三楼,女将领着他们进去,拉开门,张向北的第一个感觉,还是大,大到了空旷,中间的榻榻米上,放着一张红漆的圆桌,圆桌的中间是一个炭炉,知道他们是两个人,圆桌的边上,只摆了两张椅子,还真是一点多余都没有啊。

    张向北和姐姐坐下,女将开始上菜,姐姐和张向北说:

    “我点了烤肉和寿喜烧,我个人觉得,松坂肉烤起来更好吃,但是,寿喜烧是关西的特色,你到关西,又怎么能不吃寿喜烧,我们今天就烤肉和寿喜烧,你看可以吗?”

    张向北说,我都不懂,你安排的肯定是好的。

    张向北心里在想的是,其实烤肉和寿喜烧,他第一天来的时候,在老桥家里,不就已经尝过了,还是姐姐做给他吃的。

    菜虽然姐姐已经点了,姐姐还是把这里的菜谱给张向北看,知道他对这个感兴趣,让张向北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的菜谱,居然用的是日文、英语和汉语,看样子慕名来这里吃松板牛肉的中国人应该还不少。

    和其他店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和牛,不是标a5、a4,而是用“梅”、“竹”、“松”标注。

    双人套餐里的寿喜烧飨宴套餐,分为:“松”16,700日元、“竹”14,600日元、和“梅”12,200日元三种,另加10%的服务费。

    在城崎的时候,“牛匠上田”的老板上田和他说过,“梅”、“竹”、“松”、“藤”是牛肉的等级,也是指牛肉不同的部位,“藤”级最高,这里没有最高等级的“藤”,一定是“藤”级的牛肉太少,写在菜谱上,客人点了又没有,太尴尬了。

    张向北和姐姐说了,姐姐笑了起来,看了看跪在边上的女将,女将也笑了,姐姐说,我们今天吃的,就是“藤”级的牛肉,“藤”级的牛肉,菜单上没有,但很多的老客户订位的时候会点,这里也会准备。

    张向北恍然大悟。

    “不过,你说的没错,‘藤’级的牛肉太少,一头牛身上也就五六公斤,要是客人都点,他们也没有这么多。”姐姐说。

    姐姐接着告诉张向北,和牛里像a5到c1的等级,是要由中央批发市场的专门人员评估鉴定的,“和田金”的松坂牛,都是自己牧场出来的,没有经过评定,所以,这里没有什么a5的和牛肉,但并不是他们的肉质就不行,其实,他们自己的标准更高,不然……

    “食客可不会买账,他们的毒舌,比那些鉴定人员的肉眼更厉害。”

    张向北说,姐姐笑着说对对。

    “你要是在其他店铺,牛肉上来的时候,同时会上来一块这个牛肉的身份牌,告诉你它出自哪头牛,这牛是哪个牧场出来的,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这里不用写,就是他们牧场自己出来的。”姐姐说。

    女将给他们上了前菜,摆在一个弧形长木盒里的,是“和田金”的招牌拼盘,里面有时雨煮、应季蔬菜肉冻和鲜蔬慕斯,还有炙烧牛肉和“和田金”松坂牛高汤。

    圆桌中间的炭炉,里面堆满了细沙,在张向北和姐姐品尝着前菜的时候,女将用火筷子,在炭炉里堆了一小堆的菊炭,接着拿过来一锅燃着的炭,把这些炭加到了炭堆里,张向北感觉到有一股的热气从那里出来,虽然这些燃着的炭是白灰色的,几乎看不到什么明火。

    这里同样没有烤肉店的抽油烟机,就要靠这菊炭和食材,还有女将的手艺了,不然很容易就烟熏火燎的。

    姐姐和张向北说,“和田金”的菊炭,是由熊本的制炭高手,用当地的橡木,专门为他们制作的,就是这些制炭的人家,也是传了几代的手艺,这才能够保证他们这里的菊炭,一直都是最好的。

    张向北点点头,还真是,一家店要砸自己的招牌很容易,要保持很难,百年老店,要是没有这种严谨到龟毛的态度,不可能走这么远。

    张向北看看送上来待烤的牛肉,牛脂分布均匀,确实很像是霜降,这样的牛肉,看着就已经赏心悦目。

    女将在炭火上架上网架,开始烤牛肉,牛肉没有加其他的佐料腌制,只是把肉在装着日式酱油的小碗里,让牛肉的两面都沾上酱油,然后就放到网架上烤。

    张向北一边吃着美味的前菜,一边就已经嗅到了酱油和着牛肉的香味了。

    和牛的肉因为饱含牛脂,不能烤太生,会腻,一般是七分熟或全熟,姐姐和女将说,全熟。

    就是全熟,因为牛肉太嫩,没有一会也就好了,女将把两块牛肉,放到了两只小碗里,递给他们。

    张向北用筷子夹着牛肉,感觉自己要是稍一用力,这肉就会被自己夹断,放进嘴里,张向北马上就想到了幅先生的那句话。

    姐姐笑着问张向北:“好吃吗?”

    张向北说:“真是爽得一塌糊涂啊!”

    姐姐轻轻地笑了起来,张向北身子往姐姐那边靠了靠,悄声说:“姐姐烤得也很好吃。”

    姐姐的脸微微一红,张向北也觉得自己这话,虽然是真话,可有些多余,姐姐说:

    “那是因为你第一次吃到。”

    “不是。”张向北摇了摇头,为什么不是,他没有继续说,姐姐也没有追问。

    他们在吃烤肉的时候,女将已经将炭炉上的网架,换成了铁锅,开始制作寿喜烧。

    她用牛脂先溜了锅,接着就把牛肉一片片放下去,铁锅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女将用筷子在煎,又像是在溜牛肉,她往铁锅中加蔗糖、日式溜酱油,昆布高汤。

    女将边制作着寿喜烧,边和他们讲解着,女将说,“和田金”对于寿喜烧,有自己的坚持和一贯的做法,除了加这三样外,一律不许加其他的佐料。

    一般的店,寿喜烧都是做好了给你,在“和田金”这里,是让你看到整个制作的过程,姐姐和张向北说:

    “‘和田金’的寿喜烧,就是要让你看到烧手,也就是女将,当着你的面把肉一点点烤熟,散发出香味,一是让你看到食材的新鲜,烧手还当面调料和掌握火候,你也可以看到她们的手艺。”

    张向北明白了,怪不得女将是个中年人,原来这里的女将,可不是当服务员那么简单,她们其实也是厨师,也怪不得在走廊里,听到周围都很安静,原来大家在吃饭喝酒的同时,也在专心欣赏着女将烹制美味,和她们轻声交流着。

    张向北把自己的想法和姐姐说了,姐姐说,没错了,在“和田金”,一个合格的女将,需要学习八年才可以达成。

    铁锅里的牛肉蜷曲起来,色泽亮丽,香气四溢,张向北迫不及待就想吃了,女将拿了小碗,把一个鸡蛋打破,放在碗里,用筷子“咵咵”快速把鸡蛋打匀打散,然后从铁锅里夹了一块淌着油,还在“滋滋”响的牛肉,把牛肉浸在蛋液里,这才把碗放到张向北面前。

    张向北夹起肉放到嘴里,脑子里马上出来那句话,“真是爽得一塌糊涂啊!”

    女将接着把青葱、鸭儿芹、洋葱、香菇、平菇等等放进铁锅里,浸润在肉汁里,用筷子洒雪花般地洒下砂糖,淋上溜酱油和昆布高汤。

    在张向北和姐姐尝过了蔬菜之后,女将用筷子把蔬菜拨到一旁,把剩下的牛肉也加进了铁锅里。

    姐姐和女将用日语说了几句什么,女将朝张向北点了点头,先退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了张向北和姐姐,张向北喝着“和田金”自酿的米酒,姐姐喝着酸梅汁。

    这个时候,姐姐变成了女将,她低垂着头,不停地翻动着铁锅里的牛肉,或添加着新的蔬菜,不停地给张向北夹着菜,张向北说着谢谢,他看着姐姐的时候,姐姐总是把目光避开了。

    张向北看着姐姐,心里似乎有很多的话说,又觉得没有办法说,憋了半天,张向北最后说:

    “姐姐,你是老桥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

    姐姐“嗯”了一声,没有言语。

    张向北接着说:“姐姐的事情,老桥都和我说了,那个人下次要是……姐姐你给我打电话。”

    姐姐抬起头来,看着张向北,笑了一下,不再是很温和的笑,而是有些凄楚,她问:

    “给你打电话?你又能怎样?”

    “我飞过来揍他。”张向北说,“真的,我已经查过了,从杭城到大阪就有飞机,很快可以到神户,比老桥从东京赶过来还快。”

    姐姐轻轻地笑了起来,张向北的话,虽然有些孩子气,不过姐姐听了,心里暖暖的,她伸出手,握住了张向北的手,和他说:

    “谢谢你!”

    “还有,姐姐要是不想在神户,可以去中国,去杭城,我可以帮你找到很好的工作。”张向北说。

    姐姐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2211 真是爽得一塌糊涂啊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2212 神户啊

    回神户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姐姐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张向北头靠在椅背上,似乎是睡着了,又眯缝着眼,很注意地观察着姐姐的举动。

    道路边上的路牌显示,离神户越来越近的时候,姐姐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不再像是在松坂那么轻松,她虽然还是保持着和刚上路时一样的姿势,但双眉微蹙,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张向北看着有些心疼,不用问,他也知道,这眼前越来越近的城市,不是姐姐喜欢的城市,在这个城市,有她想着要逃离的东西,而不是急切地想要迫近的东西。

    姐姐把车开到了酒店门口,下车,陪着张向北去酒店的前台,她已经在这里替张向北订了房间,张向北在办着入住手续的时候,姐姐站在一旁,有些焦躁不安,她抬腕看看自己的手表,又朝四周张望着,眼睛里是空洞的。

    办完了手续,两个人朝电梯那边走,走出段路,姐姐站住了,张向北也停了下来,看着她,两个人沉默地注视着对方,姐姐微微晃了一下脑袋,说:

    “就送你到这里吧,明天上午七点,我来接你。”

    张向北说好。

    姐姐转身,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张向北目送着她,站在那里站了一会,没有继续往电梯走,而是跟着姐姐往大门口走。

    姐姐走得很快,等张向北走到门口,她已经上车开走了。

    张向北站在那里,叹了口气。

    张向北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看着眼前的陌生的男女走过来走过去,这个城市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在这个城市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姐姐,但其实,他对姐姐也是陌生的,他甚至连这个时候,姐姐开着车,会在这城市的东南西北,会在哪条街道上行使也不知道。

    更不知道,姐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张向北拿起手机,打给了老桥,和他说,我们从松坂回来了,刚到酒店,姐姐已经走了。

    “怎么样,哥们?”

    老桥压低声音问,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单位上班,张向北甚至想象得出来,他在他的格子间里,弯着腰,低下头轻声打电话的样子。

    “很好吃,松坂牛名不虚传,爽得一塌糊涂啊!”张向北说。

    老桥轻轻地笑着,张向北说:“谢谢你,老桥。”

    “谢我什么,姐姐带你去的,你应该谢谢姐姐。”老桥说。

    “我已经谢过了。”张向北笑道,“姐姐也是应你的要求啊。”

    “我可没有要求,我自己想去,姐姐也不会带我去。”老桥说,“是她自己的主意,说是要让你见识见识日本最好的牛肉。”

    张向北愣了一下,说:“好吧,你继续上班吧,对了,明天你不用到车站来接我,别请假了,我阿姨会来接我,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吃晚饭。”

    “好好,知道了,哥们。”老桥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张向北想着,是不是部长板着脸,正朝着他的格子间走过来啊?张向北忍不住笑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张向北六点钟就让毛玲拷,起来洗漱,接着去楼下吃早餐,准备去楼下的时候还想了一下,要不要等姐姐来一起吃,也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吃早餐,最后决定,还是自己先去吃,要是姐姐没吃,大不了陪她再吃一次。

    张向北收拾好双肩包,下了楼,去中央批发市场看过神户牛的拍卖之后,张向北就不回来了,直接奔火车站坐车去东京。

    在二楼吃完早餐,张向北下去大堂,办完退房手续,才六点四十,张向北坐在大堂里等姐姐。

    六点五十的时候,张向北看到姐姐从门外进来,姐姐今天穿着黑色的一步裙,上面是白衬衫,外面套一件灰色的西装,看上去很精神,和张向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穿着居家的便服,和昨天穿着t恤和牛仔裤,又是另外的一种风格,很是飒爽。

    张向北起来迎了过去,姐姐看到他笑笑,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张向北问她早餐有没有吃,姐姐说已经吃了,我怕来不及,给你带了路上吃。

    张向北笑道:“我也已经吃了。”

    “好吧,那就给你当中饭。”姐姐举了举手里的牛津布的饭包说。

    张向北说好。

    两个人出去,上了姐姐的车,在路上,姐姐和张向北说,到中央批发市场,边上要是有人,你就不要说话,那里不允许外面人进入。

    张向北说好,心想,这牛肉拍卖,又不是什么机密,有什么好保密的,但没办法,日本人的思路,有时候就是这么清奇,像是在东京的红灯区,你要是白人,太明显的外国人,还就是不让你进去,他们大概觉得,红灯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让你看到,你就不知道了。

    姐姐开着车往郊外走,张向北心想,这中央批发市场,大概和杭城的农都一样,建在郊外,每天上午,这里就会车水马龙,停满了运菜和各地来采购的车辆。

    拍卖的场景,大概也和自己去过的,台北农产运销公司一样,台湾人不是什么都喜欢学日本人吗,台北农产运销公司的蔬菜拍卖,说不定就是从日本学过去的。

    张向北想象中的车水马龙,一派忙乱的景象一直没有出现,汽车驶进了一片工业区,最后转进了一家工厂的院子里,姐姐和张向北说:

    “到了。”

    张向北朝前后看看,这里冷冷清清的,哪里像是什么中央批发市场,问姐姐,姐姐和他说,这里是屠宰场,也是中央批发市场,神户和牛的拍卖也在这里。

    张向北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中央批发市场,只是专门的和牛批发市场。

    姐姐把车停在一幢大楼前面,两个人下了车,姐姐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又从尾箱里拿出两件羽绒衣,给了张向北一件,还有一件自己搭在手里。

    姐姐领着张向北,走到了后面一幢厂房前面,张向北看出来,这里应该是个冷链车间,果然,走到门口,姐姐让张向北把羽绒衣穿起来,推开一扇门,门里有保全值守,看到姐姐,和她打着招呼,姐姐和保全说了几句什么,保全看了看张向北,点点头。

    姐姐在一本本子上签了字,盖了自己的私章,就带着张向北混进去了。

    “你和他说什么了?”走在走廊里,张向北问。

    “我和他说,你是我带的实习生。”姐姐笑着和张向北说。

    走廊尽头的这扇门,门上挂着厚重的毛毡,掀开毛毡进去,张向北就被眼前的情景刺激了,他看到大概两百多平方的房子里,一排排整齐地挂着几十头牛。

    这些牛已经破了膛,去了内脏,剥去了牛皮,牛头和牛尾巴也不见了,两只后蹄,分别挂在两只铁钩上,铁钩上面是轨道,可以带着这些倒立着的无头的牛走。

    张向北看着这些牛,能看到是猩红的肉,和表皮覆盖着的一层白色的厚厚的牛脂,姐姐和张向北说:

    “像这样屠宰好的牛,就叫枝肉。”

    一排排的枝肉之间,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来回走动着,姐姐凑近张向北的耳边和他说,这些人就是评委,那边还有更大的一间冷库,里面会有几百头屠宰好的牛,经过评委评定,a4以上的,才会被移到这里,这是给我们这些准备竞拍的人看的。

    有人走过来,递给了姐姐两张纸,上面是今天第一场要拍的和牛清单,张向北看了看序号,一共有六十二头,姐姐和张向北说,十点半还会有第二场,还有三十几头,要是第一场没有拍够,马上可以申请参加第二场。

    姐姐今天要拍五头和牛,是欧洲的客户已经下了订单订的,姐姐把清单夹到了文件夹里,手里拿着笔,领着张向北一头头看过去,她低头看看清单,抬头看看枝肉,不时就在清单上做着记号,做过记号的这些,都是她的侯选牛。

    一头头挂着的牛身上,印着一个个野雏菊的蓝色徽章,野雏菊是兵库县的县花,还有蓝色的“a5”或“a4”的印章,这是评委评定的等级,每头牛身上,还贴着一张不干胶,上面打印着这头牛的身份编码、它的母亲以及养殖户的信息等等。

    他们转了两圈,姐姐心里都有底了,两个人走出冷库,去了隔壁,准备开始拍卖。

    这一批六十二头神户和牛的拍卖会,半个小时之后开始。

    张向北见过杀猪,但没有见过怎么杀牛,那么大的家伙,还有一股的牛劲,杀起来一定会很麻烦。

    只是,猪会声嘶力竭地哀嚎,不知道牛会不会,有书上说,牛被杀的时候会流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向北心里有些好奇,问姐姐:

    “能不能去看看怎么杀牛?”

    姐姐摇了摇头说不行,“屠宰现场,连我都没有进去过,这是屠宰场的重地,一律不允许外人进入。”

    “是不是怕场面太血腥了?”张向北问。

    “不是,是怕吓到了牛。”姐姐说。

    张向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死都快要死了,还怕吓到它?

    姐姐认真地说:“牛要是受到惊吓,就会影响它的肉质,这里杀牛,牛都是安乐死的,虽然这样,每天有专门的饲养员陪着它们,安慰它们,但它们其实还是知道,自己要死了,这个时候,要是再看到陌生人,很容易被惊到。”

    好吧,你们对,毕竟你们是一个,哪怕是一个饭团,也要反复捯饬,然后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登场的民族,也毕竟你们吃了太多的和牛,大概比我更理解它们。

    张向北心想。

    2212 神户啊

2213 拍卖牛

    拍卖厅不大,一百平米左右,就像是一个阶梯教室,一排排连在一起的长桌子,一阶阶高上去。

    每一个座位前面的桌子上,都有一台液晶显示器,显示器连着一块智能手机大小的操控板,上面的按键,是用来输入会员代码和交易码的,只有申请成为中央批发市场会员,缴纳了保证金的,才有资格坐到这里参与拍卖。

    去年的神户和牛造假丑闻,对神户和牛的伤害很大,现在,从饲养到拍卖,一直到全日本所有神户和牛的餐厅,每个环节的管理都加强了,各种的手续也变得繁复起来。

    液晶显示器前面的桌上,安装有一排四个按钮,分别是“1”、“10”、“50”和“100”,每一次拍卖,拍卖师都会先喊出一个起拍价,然后大家就按按钮开始竞价,每按一下按钮,就表明你加价多少。

    拍卖是以每公斤计算的,姐姐和张向北说,a5和a4的神户和牛,一般每次加价都是50或100日元,只有比较差的,a3以下的牛肉拍卖时,才会用到“1”和“10”的按钮,因为那样的牛肉,起拍价就低,加价的幅度也有限。

    拍卖厅的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橱窗,橱窗里面的顶上装有轨道。

    姐姐和张向北说,待会开始拍卖的时候,前面他们在冷库里看到过的那一头头的枝肉,会一分为二,对半劈成ab两爿,一爿爿肉会经过玻璃橱窗里面,里面的工作人员会转动着肉,把这爿枝肉的正反两面,都朝大家展示。

    玻璃橱窗边上,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两块显示屏,随着橱窗里出现的枝肉,一块显示屏上会交替显示出这头牛的所有信息,还有肉的特写,另外一块屏幕,拍卖师报出起拍价后,起拍价会出现在屏幕上,这个数字不停地变换,说明大家在不停地加价。

    最后一个数字不再闪动,这个数字就是成交价,这个时候,边上原来展示和牛信息的屏幕上,会打出竞买人的代码,告诉大家,是谁最终竞得了这爿肉。

    张向北看到,前面的玻璃橱窗上面,挂着一幅横幅,横幅上写着“第95回姬路和牛枝肉品评会”。

    姬路是兵库县下面的的一个市,神户和牛在这里拍卖的时候,会分得更细,今天拍卖的这批和牛,出产地都是姬路市,如果是丰冈市来的,这里就会写丰冈,让大家一目了然。

    今天的拍卖会场,大概来了三十多位竞拍者,拍卖会开始,穿着白大褂的拍卖师出场,手里拿着麦克风,先宣布第95回姬路和牛枝肉品评会开始,拍卖师的语速很快,赶得上华少,他和大家说,今天第一场拍的是六十二头和牛,一百二十四爿枝肉。

    等会十点半的第二场,还有二十七头,要继续参加拍卖的,这场结束之后,马上到书记员那里报名。

    拍卖师说完这些,接着请评委代表,日本农协兵库本部的某某部长,介绍这次枝肉评选的情况。

    某某部长也穿着白大褂,他接过拍卖师手里的麦克风,简单地介绍了这次枝肉评选的大致情况,接着把麦克风交还给拍卖师。

    拍卖正式开始,橱窗里出现了一爿倒挂着的枝肉,屏幕上显示出这爿肉的信息,拍卖师在他面前的键盘上,敲出了一串按键,屏幕上出现了3300的数字,这个数字就是每公斤的起拍价,数字一出现之后,马上就开始变化。

    拍卖师不仅嘴巴利索,眼睛还要好,他站在那里,人晃来晃去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屏幕,屏幕上的数字不停地变换,他也抑扬顿挫地报着一个个数字,就像相声演员的贯口,一气呵成,直到数字停在了4350。

    4350日元,就是第一爿肉每公斤的成交价。

    整个拍卖会的节奏很快,也怪不得拍卖师的语速要和华少一样快,一爿肉从在橱窗里出现到拍卖完成,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

    一开始拍卖,姐姐就聚精会神,连话也没有时间和张向北说了,她要在头脑里不停地计算着,手指在按钮上不停地按着竞价,特别是她前面自己看中的那些肉出现的时候。

    很多时候,最终的拍卖价比如4350,没有人再加价,成交价就是这价,但这个价格,可能有好几个人同时出了,这个时候,就要看谁是最先出价的那个人,你要是手慢,说不定一个上午,什么都没有拍到。

    姐姐是按一比三的比例挑选候选牛肉的,一半的价格竞价开始之后,会迅速超过她的预期,她就只能放弃,这种情况,到了旅游旺季,神户和牛供不应求的时候,就更甚。

    从兵库县各个地方送过来的牛,只有到了这里,经过评选和拍卖,获评a3以上的枝肉,才能被冠名为“神户和牛”。

    姐姐自己是个行家,她当然知道什么肉好,什么肉不好,眼光不会比那些评委差。

    但就是这样,自己家里的牛哪怕肉质再好,她也没有办法把自己家里的牛肉,直接卖给客户,客户要的是“神户和牛”,没经过这里拍卖的牛肉,就没有办法取得“神户和牛”的认证,而只要送到这里的牛,就必须经过这样公开的拍卖。

    哪怕是自己家里的牛,只要送到这里,姐姐也没有办法说自己直接买回去,也一样要坐到这里拍回去。

    没经过拍卖市场拍卖的和牛肉,是不能冠以a5、a4这样的等级的,你只能像“和田金”那样,挂松坂牛的招牌,按“梅”、“竹”、“松”、“藤”的等级卖,或者像“牛匠上田”那样,挂但马牛的名头卖,不能挂“神户和牛”。

    姐姐今天运气很好,第一场就拍到了她需要的所有牛肉,不需要再进行第二场了,她去前面的交割书上盖了自己的印章,接下来,她拍下的这批肉,因为是要出口去欧洲的,就会委托屠宰场这里,直接进行零下六十度的速冻排酸。

    两个人走到外面,上了车,姐姐送张向北去火车站,从神户到东京的车次很多,张向北连中饭也不吃,想早点赶回东京,一旦起了回国的念头,人似乎就着急了起来,心态和在城崎时完全不一样,这就是归心似箭吧。

    买好了票,姐姐把那个牛津布的饭包给了张向北,送他到进站口,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有那么一霎,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张向北先开口,和姐姐说:“我们说好了,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姐姐笑笑说好,接着展开双臂,说,来,我们抱抱。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姐姐抱着张向北,没有松开,身子颤栗了起来,张向北正想说什么,姐姐突然松开了他,接着扭过头去,和他说:

    “你走吧,再见。”

    张向北也不敢逗留,他怕自己也会哭,那样就太糗了,他赶紧说了一声“再见”,转身走进了进口。

    张向北坐在候车室里,打开了牛津布的饭包,你们有一瓶牛奶,还有一个饭盒,张向北打开饭盒,看到里面是一饭盒的寿司。

    张向北拿起一个咬在嘴里,想到,这寿司可是姐姐亲手做出来的,不禁眼眶红了。

    ……

    张向北从东京回到杭城,小树舅舅开车到萧山机场来接的他。

    如今,张向北在杭城已经是孤家寡人,不好意思叫“宅鲜送”的人来接他,算算时间,连孙向阳现在都是上班时间,让他来接不合适,而家里人中,小树舅舅是最自由的那个,张向北就打电话给了他。

    小树接到了张向北,和他说,你的房子搞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张向北说好啊。

    离开机场,他们连家都没有回,就先去了钱江新城。

    张向北走进自己的新房,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新房装修好后,竟然是这么漂亮,特别是那些他和向南,去九堡“半亩田”物流基地看过,在那里堆成一堆的旧家具,说实话让他们两个感到很失望。

    现在再看,这些小树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家具,好像都有了生命,重新焕发了。

    这些家具,每一件在它的位置,看上去都特别的适合,特别的协调,好像它们就是从这里长出来的一样。

    “怎么样,还满意吗?”小树问。

    张向北嘿嘿地笑着。

    “别光笑啊,说,满意不满意。”小树叫道。

    “满意,满意,一百一千一万个满意,太**了!”张向北说。

    小树笑了:“当然**,不然我和你老爸,就白混了。”

    “谢谢舅舅。”张向北双手抱拳,朝小树拱了拱。

    小树说:“我算什么,谢你老爸。”

    张向北双手朝天拱了拱:“谢谢老爸!”

    小树瞪着他骂道:“朝哪里拜呢,你爸在那里?”

    张向北哈哈大笑。

    两个人下楼,到了地下停车场,走到小树的车旁,张向北说:“把车钥匙给我。”

    小树想也没想,就把车钥匙给了张向北,张向北说:

    “车借我用用,你打车回去。”

    “你去哪里?”小树说,“我送你过去就是。”

    “不用,我去永城。”张向北说。

    小树愣了一下,接着一脸的坏笑,问:“这么迫不及待?”

    张向北白了他一眼,骂道:“为老不尊,思想这么肮脏。”

    小树大笑,叫道:“你快说说,我什么思想肮脏了?”

    张向北懒得理他,顾自上了车,接着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问:

    “你上不上车?上车我可以把你带到大门口。”

    小树赶紧跑到了副驾座,打开车门上了车。

    2213 拍卖牛

2214 我们的新房

    向南把办公桌上的电脑关了,站起来,正准备回家去吃晚饭,张向北从门外闯了进来。

    向南眼睛一亮,叫道:“你怎么来了?”

    张向北说:“刚从日本回来啊,直接来了这里。”

    “要死,你都没有回去?”向南睁大了眼睛,“奶奶他们会担心的,知道你今天回来,又没看到你回家。”

    “没事,小树舅舅去机场接的我,我开他车来的,他知道我来永城了,回去会和他们说。”张向北说。

    向南从张向北的身边走过去,头伸出去,朝走廊上看看,退了回来,把门关上,还反锁了,转过身,张向北已经在等着她,两个人抱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砰砰砰砰”,有人敲着办公室的门,把他们惊到了,两个人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门外殷桃在叫:

    “向南,向南。”

    向南赶紧朝张向北轻声嘘了一声,其实不用嘘张向北也不敢出声,两个人这个样子,怎么应她,怎么开门,还不羞死?

    “你搞错了吧,四眼?”殷桃问站在他身旁的丁友松。

    “怎么可能,老贵说的,老贵看到张向北上来的,张向北还和他打招呼了。”丁友松说。

    向南和张向北两个一个激灵,共同想到了一件事情,他们几乎同时伸手抓过茶几上自己的手机,急急忙调到静音,几乎在他们调到静音的同时,向南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不停地闪着,接着,张向北的手机也亮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那里,互相看着,大气也不敢出,又使劲地咬着嘴唇,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两个人的手机交替地在茶几上闪亮着,他们看着手机,一动也不敢动,好像手机有电,伸手就会被电触到。

    手机终于不闪了,门外殷桃说:“奇怪,这两个家伙,怎么都不接电话?”

    丁友松嘎嘎地笑着:“久别重逢,肯定去过两人世界了。”

    “你说,会不会躲在里面?”殷桃问。

    向南猛地哆嗦一下,脸都变得煞白,门又被“砰砰砰砰”地敲响,殷桃叫道:

    “向南,向南。”

    丁友松在边上虚张声势:“张向北,我看到你在里面,快点开门。”

    向南和张向北两个,哪里敢作声,门外的两人敲了一阵,终于放弃,丁友松说,走吧走吧,去食堂吃饭。

    “不去。”殷桃气鼓鼓地说,“竹杠没有敲到,我敲你。”

    “好好,敲我敲我,我请你去楼下吃必胜客,可以了吗?”

    殷桃嘻嘻地笑着,两个人终于走了。

    向南和张向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张向北再抱住向南,向南的后背已被空调吹得冰凉,却是汗津津的。

    两个人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们还不敢太大声,怕那两个家伙还躲在门外偷听。

    笨手笨脚地缠绵,过了好久,两个人确定外面肯定没有人了,这才放松下来。

    等到他们走出办公室,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个人的肚子也快饿扁了。

    向南问张向北想吃什么,张向北说,辣鸭掌,很久没有被这么变态地辣过,真想它了。

    向南说好。

    两个人开车去了桥南的新建饭店,站在吧台,张向北看着小店里塑封的菜单,感觉什么都很想吃,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菜,还要再点,老板娘说够了,够了,你们两个人,吃不掉的喂。

    向南坐在玻璃前的一张桌子,玻璃外面是马路,车来车往的,张向北点好了菜,走过去坐下,向南想起来,张向北前面到了,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和她说,还没来得及说,他们就有更急迫的事情要做,接着殷桃和丁友松半路杀到。

    向南问:“你前面想和我说什么?”

    “你有没有去我们的房子里看过?”张向北问。

    虽然那是他们的新房,张向北去日本的这段时间,向南也回过一次杭城,但想到刘立杆整天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向南就觉得不好意思去。

    向南摇了摇头。

    “太漂亮了!”张向北说,“那些家具放进去之后,你是没有看到,都很好看。”

    张向北接着和向南描述了新房里面的样子,向南听着也激动起来,叹息道:

    “张向北,真的吗,我好想看。”

    张向北嘿嘿笑着:“我过来就是想接你过去看的,只是前面忘记说了。”

    “神经,我怎么走得开,明天还要上班。”向南说。

    “那有什么关系,这么点路,我们今天晚上过去,明天一早再回来就可以了。”张向北说。

    向南一听,还真的可以,不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嘛,她说好,那我们吃完就走。

    服务员送过来啤酒和椰子汁,决定走了,就不能喝酒,张向北和服务员说,你帮我把啤酒换可乐。

    “不用不用,你放开喝。”向南说,“我来开车。”

    吃辣鸭掌不喝冰啤酒,向南知道张向北肯定不会过瘾。

    ……

    向南走进了他们的新房,还真的是被惊到了,她也没有想到这里装修好后会这么漂亮,特别是那些他们在九堡物流仓库里,看到过的旧家具,到了这里重新清洗过之后,岁月的痕迹还保留着,但又熠熠生辉。

    这些家具,每一件的造型都有些古怪,堆在一起的时候,让人头都要看昏了,但摆放到房间里之后,却变得很特别,很有个性,看样子刘立杆那天说的没错,也只有小树和张晨这种有空间想象力的人,才会事先就想象到,这些家具摆放好后会有什么效果。

    这些旧家具的木料都很好,大多没有油漆过,它们发出的那种光泽,是被岁月和无数使用过他们的人,用手摩挲,和布一次次地擦拭出来的,木料的质地都很坚硬,有一种含蓄的内敛的气质,摆在这里,就沉稳了,生了根。

    家具的古老和整个新装修的房间相得益彰,和地毯、大理石、简洁的墙面、时尚的软装,形成了一个有趣的结合,装修的简洁和时尚,把家具的稳重衬托了出来,而旧家具的缄默,又把新装修的跃跃欲试按捺住了,“嘘”了一声。

    张向北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向南扭头看了看他,问:“你笑什么?”

    “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情。”张向北说。

    “什么好笑的事情?”向南问。

    “小树舅舅下午和我说的。”张向北说,“那天,这里都完工之后,奶奶和外婆也来看了,她们两个一看就不高兴了,把小树舅舅臭骂了一顿。

    “她们说这新房子,怎么搞了一房间的旧家具,这样的房间怎么当新房,两个人一定要拿钱,让小树舅舅去买一套新家具,把这些旧家具都换掉。”

    向南咯咯地笑着,“后来呢,后来怎么样?”向南问。

    “后来,后来是我老爸和小芳阿姨,杆子叔叔和你妈,还有干妈都一致反对,爷爷又在边上说,年轻人的事情,你们两个老太婆多管什么,奶奶和外婆这才作罢。”

    张向北边说边笑:“对了,奶奶那天都快哭了。”

    “怎么了?”

    “她说,她一想到你进门,连一套新家具都没有,就觉得难过,觉得对不起你。”张向北说,向南也大笑不停。

    “好吧,我会和她们说,我很喜欢这些旧家具,比什么新家具都喜欢。”向南笑着说。

    小树给向南和张向北画的那幅画,挂在客厅里,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它,都想到了张向西说的,南南要爬到北北肩膀上去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向南说:“压死你。”

    “不怕,我又不是没被压过。”张向北回了一句,这个压和向南的压含义不同,这话有些促狭了。

    “去!”向南的脸微微一红,轻咤一声,人却朝张向北这边靠了过来,张向北搂住了她,弯下头,两个人亲吻着。

    手牵着手走进卧室,向南轻轻地叫了一声。

    卧室里的床铺,是小树从挪威买过来的,带着浓浓的北欧风。

    床架和四根立柱,都是用整根的方木做的,四根立柱的上面,有一个顶,拼了简单的两道檐口,床的一面靠墙,另外三面,垂挂着罗帐。

    凌空这边的床头,紧挨着床摆放着一米左右高的一个立柜,立柜有棱有角,立柜的整体风格与木料,都和床是一样的,但柜门却很妩媚。

    柜门上用贝壳,镶嵌出了一幅鸢尾花的图案,这些贝壳组成的线条,发出了幽蓝色的光。

    床和柜子都是木头原来的颜色,木头的纹路很细腻、很漂亮。

    张向北走过去,伸手从床底下拉出来一张小床,小床和大床是连在一起的,小床的底下装有木头的滑轮,白天拉出来,晚上可以很方便地推回去,向南看着大为稀奇,问:

    “这小床是干什么用的?”

    张向北笑而不语,向南马上明白了,脸红了起来。

    还用说吗,这小床肯定是等他们有小宝宝的时候,给小宝宝睡的,小宝宝就睡在他们的床边上,他们不用担心自己会压到他,但又随时可以看着他。

    那些身材高大威猛的挪威人,没想到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张向北把房子里所有的门都打开,所有的灯也都打开,两个人手牵着手,在房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转着看着,用手摸着,向南还拿脸去贴那些家具和软装。

    向南用身子不停地蹭着张向北,撒着娇说:“怎么办,怎么办啊,张向北?”

    张向北问:“什么怎么办?”

    “我都不想走了,想睡在这里了。”向南说。

    “好啊,那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张向北说。

    “真的?”向南问。

    “当然。”张向北说,“这里已经装修好了,空调和卫生间都可以用了,有什么不可以。”

    “太好了!”向南咯咯地笑着,“那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了!”

    2214 我们的新房

2215 婚礼这件事

    定下来晚上睡这里,却有了新问题,这里的床上,只有光光的一张席梦思,床上用品都还没有,虽然现在是夏天,用不着盖被子,但床单枕头毯子总要有吧?

    卫生间里的圆形按摩浴缸很大,坐在浴缸里,可以看到窗外的钱塘江和江对面滨江和奥体中心的灯光秀,但整个卫生间一尘不染,干净到连牙刷和毛巾都没有。

    回家拿是最简单的办法,但现在回家,会碰到刘立杆和谭淑珍,向南和张向北都回到了杭城,回了家,都不去隔壁和两位老太太打个招呼,说不过去,一打招呼,这就要惊动隔壁的一大家子人。

    然后再抱着这些东西出来,被谭淑珍和刘立杆看到,还要解释,解释起来不仅麻烦,还不好意思呢,不是一直都当甩手掌柜,不管的么,怎么这么急着就想去睡新房了?

    回去是不可能的。

    “我们去一趟超市,不就什么都买回来了。”张向北说。

    “买回来的床单,洗都没有洗,你就敢睡?”向南问。

    “当然敢,我到重庆、到甘肃和云南,有新床单睡就不错了,谁还会把买回来的床单先洗洗……”张向北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了,嘻嘻笑着:“你不一样,哦哦,不行不行。”

    向南在房间里走进走出,朝四周看看,她说走。

    “去哪里?”张向北问。

    “超市啊。”向南说。

    张向北被搞得莫名其妙:“你不是说……”

    “床单可以没有,大不了我们睡沙发上,洗漱用品我们总要有吧?”向南说,张向北明白了,噢噢地答应着。

    两个人下楼,上车,去超市,还是向南开车,快开到天元大酒店门口的时候,张向北眼前一亮,连声叫道:

    “进去,进去。”

    向南转头看了看他,张向北说:“左转,去天元大酒店。”

    “去酒店干嘛?”向南问。

    “你开进去就是了。”张向北卖着关子,笑道。

    向南不知所以,不过还是把车开了进去,在大门口的停车位把车停好,张向北下车,就朝酒店里面走,向南跟了进去。

    张向北进了大门,径直走向酒店前台,拿出自己的身份证,让服务员给自己开一间房,向南站在他身后,吃了一惊,问:

    “你开房干嘛?”

    “住啊。”张向北头也不回地说。

    向南轻声骂道:“你有毛病啊,来住酒店?”

    张向北笑笑,没有吱声。

    开好了房,张向北拿上房卡,拉着向南的手,往电梯间走去,向南想把他的手甩开,甩了一下没有成功,向南说:

    “要睡你自己上去睡,我回家去。”

    “你不是要床单和洗漱用品吗?”张向北说,“楼上就有啊。”

    向南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在后面推着张向北说,快走快走。

    两个人进了房间,张向北叫道:“需要什么都带走。”

    他们把酒店的床单和枕头,一次性牙膏牙刷,浴巾毛巾,包括纸巾和瓶装水,统统准备带走,张向北想了想,干脆把被子也拿上一条,所有的一切,他都包在床单里,打成了一个大包。

    向南走过来,手里拿着吹风机,和张向北说:“这个也带上,等会洗完头要吹头发。”

    张向北把吹风机也塞进了那个包里。

    两个人带着这一个大包,乘电梯下楼,走到门口的时候,保安把他们拦住了,问他们把酒店的东西带出去干嘛?

    “我们去城市阳台露营。”张向北说。

    在酒店开了房,结果不睡,要拿着酒店的床单和被子出去露营,这是什么操作?

    保安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放他们出去的时候,张向北说:

    “我有押金在你们这里,要是搞坏搞破了,你们会放过我,不让我赔?你怕什么?”

    保安想想有道理,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

    离张向北和向南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需要把请柬都发出去,张晨却烦恼了起来,他烦恼的是,需要邀请的名单太长,来参加婚礼的人太多。

    向南结婚,永城婺剧团的人当然是全数出席,向南是团长,就是连一个小学员也不能落下,落下就是欺负他,永城中心各部门也会抽出人员出席,连永城的宣传部长孙晋和文广旅体局的局长丁百苟,还有市四套班子的领导都会出席。

    张晨、刘立杆和谭淑珍三个人的面子,在永城太大了,他们不来说不过去,加上向南在永城,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她结婚了,这些头头脑脑们自然要来祝贺。

    “半亩田”这里,集团公司加上下面每个公司,还有“饮食男女”和“繁花网络”、“河畔油画馆”,小芳公司里的人,谭淑珍“锦绣中国”的人,刘立杆“人家旅业”的人,自然也是浩浩荡荡。

    汉高祖刘邦和瞿天琳、王敏生、林淑婉、吴朝晖他们,南京钱芳和李阳、陈雅琴他们一大帮,海城和三亚还有一批,加上吴欢领着“宅鲜送”原来张向北的那批手下,还有赵志刚、两分和老傅他们。

    加上申屠红燕他们这些和张晨、张向北关系都很密切的朋友们。

    陈启航和林一燕,孙猴和黄建仁都会来,李勇特意打电话过来和张晨说,他本人不方便出席,但会让他老婆和儿子来参加,柳成年夫妇已经退休,没那么多顾忌,他们也会来参加,加上杭城这里,张晨他们认识的方方面面的人。

    张晨和小芳还好一点,相对来说,他们平时和外界打交道的时候不是很多,刘立杆和谭淑珍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刘立杆,简直就是一个万金油,他和谭淑珍的女儿要结婚,很多人听到消息,自己就打电话过来问了。

    还有小芳他们重庆老家那边,还有一批人,在牛乡长的带领下,也会浩浩荡荡过来。

    张晨、小芳、刘立杆和谭淑珍四个人,随便一算,居然要摆一百五六十桌,酒席当然没有问题,摆在土香园大酒店绰绰有余,外地来的客人,住宿也可以统一安排在“锦绣中国”在桃花源的酒店。

    张晨烦恼的是,这么多人,这个场面也太了。

    “怕什么,我们四个人,包括北北和南南,没有一个是公职人员,也没有一个是党员,都是平头百姓,八项规定也管不到我们,我们摆酒席,场面大一点,也没犯什么错误吧?”刘立杆说。

    “没犯什么错误?只要这事情一爆开,网上出现很多的视频,再给你按上一个‘土豪婚礼’,就是犯错误了,太有碍观瞻。”张晨说,“如果还有好事之徒,把张向北原来‘宅鲜送’的身份挖出来,把我们四个人的身份挖出来,你说,会不会是耸动的新闻?”

    “吃饱了撑的,我们要出这个名。”张晨又补上一句。

    谭淑珍和小芳点点头,她们都觉得张晨的顾虑是对的,在眼下这个大环境,没事情的时候,人家还会想办法给你找出点事情,没必要自己去撞枪口,这种风头,还是不要出为妙。

    “搞得不好,还会把出席的人害进去,这场婚礼,要是搞得像山西那个土老帽那样,连来出席的人,都会被吓到,担心自己来参加的照片,有没有被人拍去。”张晨说。

    “那你们说怎么办,看看这个名单,你们说,这里面那些人可以删去,缩小规模的?”刘立杆拿起那份名单,在手里晃着:“我和你们说,现在这个时候,你要是漏掉了谁,没给人家发请柬,那才是真的得罪了他。”

    刘立杆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婚礼这种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有些人怕接到请柬,但有些人心里在盘算着,自己到底能不能收到请柬,有还是没有,是一个人在别人心目中的份量,没接到的,他心里有数,很自然就会认为,你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就得罪了。

    “要么这样,把这些人分散,分成三天或者四天请怎么样?这样,每天的规模就不大。”谭淑珍说。

    “可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办法。”刘立杆说。

    张晨苦笑道:“那要是人家说什么土豪婚礼连摆三天呢?会不会更加醒目?”

    “真啰嗦,那你说怎么办?”刘立杆问,“总不能说,我们连婚礼也不要办吧?如果不办,你先去过几个老太太的关。”

    “当然要办,不过不要太高调。”张晨说,“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们的酒席,是摆在自己家的酒店里,自己的酒店,多摆几桌还说得过去。

    “我想,像什么接亲这种事情就不要搞了,不要去搞一支什么浩浩荡荡的豪车长阵招摇过市,到时候,就让张向北和向南,到我或者杆子的办公室化妆就可以,时间到了下去,也不要搞什么仪式,就是新娘新郎和大家一起吃吃饭,连敬酒都敬不过来,都简化掉吧。

    “还有,所有来的人,一律不收礼金和礼物,什么都不收,发请柬的时候就写明了,省得落下一个话柄。”

    “可以,礼金什么的,确实没必要收,收了也啰嗦,还会让人觉得是摆这么大的一个场面来敛财,接亲这个环节也可以去掉,让北北和南南自己来自己走,其他人都不要凑热闹,不过,既然到了酒店,酒店里的仪式还是可以搞,仪式都没有,哪里还像个婚礼。

    “不过,可以别别出心裁惹人注意,人家怎么搞,我们就怎么搞,婚礼嘛,不就是那一套。”谭淑珍说。

    “我同意珍珍姐说的。”小芳说。

    张晨想了一下,他觉得这也确实是最低限度了,他说好吧,那就这样定下来。

    2215 婚礼这件事

2216 贺红梅的礼物

    离张向北和向南的婚礼还有两天,贺红梅提前从日本飞过来杭城,她和小芳说,她要过来帮忙,哪里有北北和南南结婚,她这个阿姨不来帮忙的。

    张向北和向南去萧山机场接的她,接到她后,两个人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左一右在她边上,只是,小时候是贺红梅一边一个牵着他们的手,现在是他们两个,一边一个,挽着贺红梅的胳膊往停车场走,贺红梅叫道:

    “放开放开,你们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老太太。”

    向南嘻嘻笑着:“就是不放,我怕你会不见了。”

    贺红梅笑笑,讨饶着:“至少北北你可以放开吧,你那么高,我都被你架着走了。”

    张向北大笑,放开了贺红梅,不过一只手拉着贺红梅的行李箱,还是贴着贺红梅的身子走。

    上了车后,张向北在前面开车,向南和贺红梅坐在后面,贺红梅问向南,新房都布置好了吗?

    “东西都买好了,不过还没有布置,小芳阿姨说,要让红梅阿姨来帮忙布置,你最擅长这个了。”向南说。

    贺红梅笑道:“还是小芳理解我,走,我们先去看你们的新房。”

    向南刚想和张向北说,先去“锦绣钱江”,张向北就笑着说:“我听到了。”

    到了“锦绣钱江”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贺红梅让张向北把尾箱打开,她拉开了自己那只最大号的行李箱的拉链,行李箱里面的空间,基本被一只白色的很大的纸盒子占据了,贺红梅让张向北把纸盒子拿出来。

    白色的纸盒子设计很简洁,什么图案都没有,就在盒子的两面,有四个黑色的一元硬币大小的字:“大倉陶園”。

    贺红梅和向南向北说:“这是阿姨送给你们的礼物。”

    “红梅阿姨,老爸和淑珍阿姨说了,这次我们一律不能收礼物。”张向北说。

    “还淑珍阿姨!”贺红梅伸手在张向北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张向北嘿嘿地笑着:

    “叫习惯了。”

    贺红梅说:“别人的礼物你们可以不收,阿姨的,你们能不收么?小时候每次我从北京过来,要是没给你们带礼物,你们会放过我?”

    向南嘻嘻地笑:“不会。”

    张向北说:“谢谢红梅阿姨。”

    三个人上楼,走向张向北他们的新房,张向北抱着那个纸盒子,向南拿钥匙打开了门,贺红梅站在门口就愣住了,叫道:

    “这也太夸张了,太漂亮了!”

    末了,又说:“师父一定是花了很多的心血,把他的看家的本领都拿出来了。”

    师父?向南和张向北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贺红梅这是在说张晨。

    张向北笑着说:“还有小树舅舅。”

    贺红梅点点头,走进了客厅,她站在小树画的那幅油画前面,看着,摇了摇头,叹息着:

    “小树的画,真的是画得太好了呀!”

    恍惚间,她想起了那个时候,在重庆,她帮小树去找老师的情景,贺红梅去找自己的同学,同学说他不带学生,没有时间,贺红梅软磨硬缠,最后同学才答应了。

    张向北把纸盒子,在客厅的茶几上放下,贺红梅和向南说,快打开看看。

    向南拿了美工刀,把纸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木头的盒子,木头是白色的日本榉木,木纹细腻,没有油漆,还是保持着榉木原来的纹路和质感,只是用水砂纸,把每一个边角都细细地打磨光了。

    木头的盒子还是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在中间,竖着用毛笔写了两行字,一行是“为向南、向北敬造”,另外一行,还是“大倉陶園”四个字的落款。

    贺红梅和向南向北说:“在日本,有鸣海、则武和日光三大顶级的骨瓷,这个大仓陶园是一百年前,从则武分家出来的,就是为了制造更高的骨瓷,日本皇室的御用瓷器,都是在他们这里订制的。

    “这套瓷器,是我去他们那里,请他们最好的画工和工艺师,特别为你们订做的,这一套图案,也是独一无二的,全世界只有这一套,这样的做法,他们原来只为日本的王妃和英国的戴安娜王妃这么做过。”

    贺红梅说着看了看向南和张向北,笑道:“没错了,北北就是我们的王,南南就是我们的王妃!”

    张向北和向南都笑了起来,听贺红梅这么说,两个人都急切地想看看这套茶具,又有些舍不得打开来看,贺红梅催促到:

    “北北,打开来看看啊。”

    “那我打开了啊?”张向北扭头看了看向南,向南点了点头。

    木头的盒子侧边有两个铜扣,张向北把铜扣解开,打开了盒子,两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看到盒子里面,整个都是黑金丝绒的衬底,一个个凹进去的地方,嵌着一件件茶具,整个一套茶具,一共有一只茶壶和四只茶杯,还有四只茶托,盒子的一角,还嵌着四把精致的,也带有“大倉陶園”字样的小银勺。

    这一套瓷器白得像雪,上面的图案,就像是从雪里洇出来的,茶壶和茶杯上的图案,画的都是中国的戏剧人物,那形象很像是向南,人物用的是中国画写意的笔法,但伴随着的山水背景和花卉植物,却又是浮世绘的风格。

    “喜欢吗?”贺红梅问。

    “太漂亮了,真像是艺术品,我肯定舍不得用。”向南说。

    贺红梅笑笑,她拿起一只茶杯,翻过来给他们看,张向北和向南看到在杯底上,写着“向南向北新婚志喜”几个字,还有大仓陶园的名章,贺红梅说:

    “看到没有,这字是我写的,每一件底上都有。”

    向南和张向北笑了起来,这还真的是属于他们的独一套瓷器啊,两个人赶紧说,谢谢红梅阿姨!

    他们进来的时候门没有关,从门外传来电梯间电梯关合的声音,接着是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贺红梅心里一凛,马上站了起来。

    张晨和刘立杆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刚刚前面,在张晨的办公室聊着天,聊着聊着,就想到这里来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遗忘的。

    “师父!”

    贺红梅叫了一声,张晨看到她,浑身一震,愣在了那里。

    向南和张向北,就按照小芳说的,两个人都没有告诉张晨,说是贺红梅要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小芳也没有说,就像小芳自己说的,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他们就决定给他来这么一下。

    张晨愣过之后问:“红梅,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贺红梅看着他,说道:“不管你欢不欢迎,我都已经来了,我是来参加南南和北北的婚礼的,不用征得你的同意。”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不欢迎。”张晨大窘,一时词穷,嘀咕着:“我只是没有想到。”

    “太好了,四川妹!”刘立杆在边上叫道,“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一点都没有变,还宛如少女,特别是这张嘴,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滚,臭流氓。”贺红梅回敬了一句,“太便宜你了,还有没有天理啊,让你白捡了南南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一笑,张晨也放松了下来。

    大家一起回家,家里,两个老太太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的菜,她们也不知道贺红梅今天会来,贺红梅跟在张晨他们后面进去,两个老太太一看到她,就愣在了那里。

    贺红梅朝她们两个分别鞠了一个躬,叫着阿姨。

    张晨妈妈手里正在剥蒜,准备做白灼基围虾的蘸料,手里的蒜掉在了地上,张向西大声叫着:

    “奶奶,你的蒜掉了。”

    张晨妈妈顾不得这些,和小芳妈妈同时走了过来,两个人抱着贺红梅就哭了起来,张晨妈妈说:

    “红梅,红梅,你总算是回来了,你可想死我们了。”

    贺红梅抱着她们,也是泪眼婆娑的。

    张向西走到了她们边上,双手叉着腰,抬起头看看贺红梅,又看看两个老太太,再看看贺红梅,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拉着贺红梅的衣服下摆,问:

    “阿姨,阿姨,你是谁呀?”

    贺红梅看着她,泪眼带花地笑着:“我知道你是西西,对不对?”

    张向西纳闷了,问:“你都知道我是谁了,那我怎么不认识你?”

    接下来,张向西觉得自己今天快要忙坏了,她一下子要和向南亲热,一下子要和贺红梅亲热,过了一会,妈妈带着刘芸阿姨和柳青阿姨又进来了,她又要和她们两个去亲亲。

    张向西觉得,自己今天牙齿都快笑掉了,家里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啊!

    紧接着,谭淑珍也回来了,张晨妈妈赶紧招呼大家吃晚饭,让张向北去地下停车场,去叫那两个垦荒战士。

    大家准备就坐,人太多,一张桌子坐不下,张晨妈妈发了愁,老张却开心了。

    老张指挥着小芳和贺红梅他们,把桌上的菜先拿去一边,让张晨和刘立杆把玻璃转盘也抬走,把桌子腾空,他和小芳爸爸两个人,马上开始动手。

    大家看到,原来的那张圆桌,被两个人抬起来一转,马上大出来一圈,原来这张桌子,已经被他们两个改造过了,原来可以坐十个人的圆桌面,变成了可以坐十六个人,还一点也不觉得挤。

    张向西一惊一乍,哇哇地叫着。

    刘立杆夸老张和小芳爸爸太厉害了,你们两个,完全是活鲁班!

    两个垦荒战士,嘿嘿地笑着,嘴巴都合不拢。

    2216 贺红梅的礼物

2217 意外来客

    几个男的还在喝酒,女的吃的差不多了,在聊天,贺红梅凑近了小芳耳边,问,小昭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小芳点点头,站了起来,贺红梅也站起来。

    两个人上楼,进到了书房,小芳把门给关上了。

    贺红梅看到了小昭的骨灰盒和她的画像,贺红梅走过去坐了下来,手抚摸着小昭的骨灰盒,和她说:

    “小昭,好久不见,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一定是想了,对吗?我在日本,也常常会想起你。”

    贺红梅抬头看看小昭的画像,笑道:“小昭呀,你看看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年轻,我都已经变成老太太了。”

    贺红梅叹了口气,沉默着不再说话,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小芳站在那里,看着小昭和贺红梅的背影,眼眶也红了,她想起来在“锦绣家园”,那个时候,贺红梅到杭城,总是要和她一起睡,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还想起来,她和贺红梅两个人坐在床上聊天,那个时候,她这个幺妹,有多少的话和贺红梅说啊。

    门推开了,小昭看到她们两个人坐在床上聊天,也会进来,坐进被窝,坐在床那头,她们三个人就会这样盖着一床被子聊天,有多少的话,一直要聊到外面天都有点白了,小昭才会打着哈欠回去自己的房间,贺红梅叫着困了困了,倒下头就睡着了。

    小芳走过去,贴着贺红梅的身子,从后面抱着她,贺红梅头朝后仰,依靠在她的身体上,贺红梅叹了口气,说:

    “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北北都要结婚了,小芳,你女儿都这么大了,时间是不是过得太快了?”

    小芳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在那里,看着小昭,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小芳说:

    “红梅姐,走吧,我送你去凯悦,我给你房间开好了。”

    贺红梅摇了摇头,没有站起来,过了一会,她说:“小芳,我说一件事,你不许笑话我。”

    “你说,红梅姐。”

    “能不能就让我在这里打个地铺,或者睡沙发也可以,我想陪小昭几天。”贺红梅说。

    小芳说好。

    听说贺红梅要睡在楼上书房,张晨妈妈和小芳妈妈都高兴坏了,张晨妈妈说,这样最好了,红梅回来,再挤也要挤在家里,哪里有去外面住宾馆的道理。

    两个人给贺红梅抱上来三床被子,铺在地上,然后在上面铺上竹席,张晨妈妈用手在竹席上按了按,嫌还不够软,要下去再抱两床被子上来,贺红梅赶紧说,够了够了,阿姨,再厚,要被焐出痱子了。

    张晨妈妈大笑,这才作罢。

    张向西看到这里打了地铺,高兴坏了,在竹席上滚来滚去的,张晨妈妈叫她,要带她下去睡觉,张向西一骨碌钻进了空调被里,闭上眼睛,故意大声地打着呼,装作是睡着了。

    几个大人都笑了起来,贺红梅说:“阿姨,就让西西和我睡吧,我以前睡了她妈妈那么多次,让西西睡回去。”

    张晨妈妈和小芳妈妈,还有小芳三个人大笑,张向西眼睛还闭着,手举了起来说:

    “我和你们说,我已经同意了。”

    小芳和贺红梅他们还在楼上,周若怡和孙向阳来找向南和张向北,他们要去机场接小虎和芒超,小虎的飞机,今天不是从台北,而是从旧金山飞来杭城,晚上九点半左右到。

    张向北他们在机场等了二十几分钟,小虎的飞机降落了,让张向北他们意外的是,他们不仅接到了小虎和芒超,还看到了郑新颖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外,也和小虎他们一起来了。

    郑新颖在麻省理工研究生毕业,拿到了博士学位,继续留在麻省,担任助理教授,和她一起来的这个老头叫汤普森,是麻省理工的教授,也是郑新颖在麻省读研究生时的博士生导师。

    向南和周若怡看到郑新颖,当然高兴坏了,向南捶了郑新颖一拳说:

    “死东西,你不是说,今年暑假很忙,没有时间来吗,怎么又来了?”

    郑新颖笑笑说:“本来是要去澳洲墨尔本大学参加一个会议,结果这会议取消了,教授说,他也很想来中国看看,我就带他来了。”

    “那你们怎么又会凑到一起?”

    周若怡问郑新颖和小虎,郑新颖说:

    “我有小虎的脸书啊,知道他在美国,我想他肯定会来杭城的,就问他,果然是,我们就飞去旧金山,搭他的顺风机过来。”

    “郑新颖,你能够来,太好了!”向南抱着郑新颖叫道。

    张向北问小虎和芒超:“要不要倒时差?”

    “不要,我要宵夜。”小虎说。

    张向北说:“好啊,那就走啊,难得这么多人又凑到了一起。”

    他们几个好朋友,站在那里又笑又叫的时候,汤普森教授插不上话,他只能站在离他们稍远处,微笑着看着他们。

    定下来大家要去宵夜,郑新颖走到了汤普森旁边,低声和他说着什么,汤普森摇了摇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郑新颖走回来,和向南他们说,教授有点头晕,还是需要倒时差,我们先去酒店。

    “走走,我和胖子送他们去酒店,你们先去,到哪里发个微信,我们送到了就过来。”周若怡和向南他们说。

    大家分散,郑新颖和汤普森上了周若怡和孙向阳的车,小虎和芒超,上了张向北和向南的车。

    张向北问小虎想吃什么,小虎说,在旧金山待了半个多月了,想吃点很过瘾的。

    “辣子鱼锅怎么样?”向南问。

    “好啊!要去永城?”

    “不用不用,信义坊这里开了一家。”张向北说。

    “那就走啊,还等什么。”小虎说。

    张向北启动车子走了,向南给周若怡发了微信,告诉她,我们去信义坊的永城鱼锅,不需要发定位,周若怡去过那里。

    四个人到了信义坊,时间还早,还没到夜宵的高峰时间,信义坊这里没有什么人,现在夏天,虽然河边的垂柳下蚊子有点多,边上这条运河支流里的水有点腥臭,但他们还是选择坐在外面,老板娘替他们点了两盘蚊香,放在空啤酒瓶上。

    小虎和张向北两个人去里面点了菜,回来坐下,四个人坐在这里喝着茶,看着河上的石拱桥和两边的仿古建筑,小虎说,这地方还不错,我以前怎么没有来过?

    向南笑道:“你现在一年才来杭城几次,就是来,也都是来去匆匆吧。”

    周若怡和孙向阳两个人过来了,周若怡的脸色很难看,黑着脸,坐下来就一声不吭的,向南问:

    “郑新颖呢?”

    周若怡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怎么,不是你们送他们过去的吗?”向南奇怪了,继续问。

    周若怡“哼”了一声,没吭声,向南看看孙向阳,孙向阳嘿嘿地笑着,张向北问:

    “胖子,怎么了?”

    “搞七捏三,弄不清爽了。”孙向阳说着看了看周若怡。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向北骂了一句,孙向阳朝张向北做了个鬼脸,用手指悄悄地指了指周若怡。

    周若怡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然后长长地吐出口气,她看着向南问:

    “你知道那个洋老头,是郑新颖的什么人吗?”

    向南说:“郑新颖不是说了,是她在麻省的老师。”

    “!”周若怡哼了一声,“是她的男朋友,特么的!”

    “啊!”在座的都吃了一惊,向南说:“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他们就开了一间房,两个人特么的睡在一个房间,怎么不可能?”周若怡说。

    向南说:“开一间房,那也有可能就是给汤普森睡的,郑新颖回家去睡吧。”

    “郑新颖自己都和我说了,她说她带那个老头来,是要来见他爸妈的,说她爸妈也很想见这个老头,今天太晚了,睡一觉,明天起来再回去,你说,这还会有错吗?”

    周若怡问,孙胖子在边上点点头,向南怔在了那里。

    “这个也正常。”小虎说,“在国外,这样老夫少妻的很常见,特别是很多中国的女人,都找了老洋人。”

    “什么意思,小虎?”周若怡叫道,“我特么的都感到害臊,你说的中国女人,其实是大陆的女人,对吗?对对,我也见过不少,在上海在深圳,很多老外老头,搂着的都是小姑娘,真他妈的贱,我就是没有想到,郑新颖也会这样。”

    “也许人家是真爱呢。”张向北说。

    “屁个真爱,和一个老头,还能够又走心又走肾啊?”

    周若怡问,张向北和小虎、芒超都笑了起来,向南微皱着眉头,她也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特别是郑新颖,那可是她的死党。

    周若怡看着张向北他们几个,有些被激怒了,骂道:

    “你们特么的,是不是有点崇洋媚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啊,要是郑新颖和一个六十几岁的中国老头在一起,你们就会觉得大逆不道,和一个老外,就觉得正常了?”

    孙向阳嘎嘎地笑着,周若怡白了他一眼:“笑屁啊!”

    小虎想了一下,和周若怡老老实实地说:“你说的对,还真的有点这样。”

    “我就知道你们,我想,郑新颖那个鬼爸,还有他那个鬼妈,说不定还很高兴呢,自己只是浙大的,人家可是麻省的教授,老就他妈的老一点吧,麻省理工诶。

    “特别是郑新颖那个老妈,特么的多势力啊,把女儿管那么紧,送去了美国,结果是送给了一个老头,她说不定还乐呢,比郑新颖还贱!”

    “刻薄了啊,周若怡。”向南说。

    “我刻薄吗?她那个老妈不是这样吗,我们读书的时候,没错,我成绩没有你好,更没有郑新颖好,特么的她那个老妈,是不是不让郑新颖和我玩?”周若怡越说越气。

    向南奇怪了,问:“这事你知道啊?”

    “你以为我特么的是傻瓜?”周若怡说。

    2217 意外来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