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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18 前奏

    离婚礼还有一天,路远的客人已经到了,这一天比较集中到的,是张向北在世界各地的同学,有从美国来的,从欧洲来的,最远的是从南非来的。

    他们到了杭城,还需要倒时差。

    老桥也从日本,来到了杭城。

    张向北在耶鲁的时候就比较会折腾,不仅带着一大帮人种菜,还搞什么自由搏击的俱乐部,所以他的同学,不限于他们同班或者同级,有比他们年级高的,也有比他们年级低的。

    在所有的这些同学中,大家都还在世界各地努力的时候,张向北已经脱颖而出,不仅出了名,还赚到了钱,张向北本来人缘就不错,有名有钱之后,人缘就更好了,所以他要结婚,同学们从世界各地赶过来,也很正常。

    孙胖子是张向北在国内很少的几个同学之一,虽然只是初中同学,那也是同学,孙胖子和小虎、还有老桥他们同学,居然凑了一个班十二个人,变成了张向北的伴郎团。

    西方人习惯在结婚前一夜,过所谓的单身派对,新郎要和他的兄弟们疯狂地玩一个晚上,来宣告自己从此就要告别单身的生活了。

    这些人到了杭城,当然也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倒什么时差啊,就是没有昏头昏脑,单身派对也会让你肯定昏的,他们架着张向北,让他闭嘴,问孙胖子晚上怎么办?

    孙胖子领着大家,先去蹦迪,然后沿着南山路,一家家酒吧喝过去,有三个司机,开着车一直跟着他们,大家放开来喝,一直喝到,其他人都倒下,被车子带去了酒店,只有张向北一个人打车回家,他变成了撑到最后的。

    张向北这边有十二个伴郎,周若怡不服气了,自然也要凑十二个伴娘,可惜的是向南没有这么多的同学,中学的同学,向南要好的也就周若怡和郑新颖,电影学院读了一年多,她的那些大学同学,有现在变成流量明星的,下巴抬得比额头还高,向南也懒得搭理她们。

    挣扎了几年,都还没有什么名气的那些同学,好像都人间蒸发一般,微信朋友圈显示的是“朋友仅展示最近一年的朋友圈”,下面是一片的空白,也就是说,他们一年都没有发朋友圈了,或者是还有另外的微信号。

    本来就没什么人气的同学群,这些人也一直缄默着,那些高抬下巴的同学,高兴的时候,会把有自己名字的海报,发到群里,缄默的那一群,就更缄默,死一般的寂静。

    向南很理解他们,毕竟电影学院不比其他的学校,你混得怎么样,藏不住,大家在银幕荧屏和网上都可以看到,看不到的,肯定是没红就已经过气,青春易逝,容颜易老,在这一行,大家讲究的都是成名要趁早,大器晚成的,毕竟是极少数。

    读书的时候大家就在明争暗斗,到了这个时候,还来参加这样的聚会,碰到那些下巴朝天,目光斜睨的,那可真是羞辱不少,暗伤不小,不如省省。

    同学这里凑不出,就凑朋友,殷桃和剧团还有的两个女孩子,变成了向南的伴娘,还是不够,连周若怡都气馁了,她问向南:

    “向南,你这几年都怎么混的,怎么朋友都没有几个啊?”

    向南笑道:“我哪里有时间交朋友,再说,朋友要那么多干嘛,我有你们几个就可以了。”

    “好吧好吧,你这话真窝心,也真特么的丢脸,看看你的粉丝一千多万,居然连十二个伴娘也凑不齐,我特么的都快被胖子笑死了。”周若怡骂道,向南大笑。

    没办法,周若怡把向依云、李薇、马琳等等,都搜罗成了向南的伴娘,小雯雯知道了,自告奋勇要当向南的伴娘,她和周若怡说,我虽然年纪大了点,可我还是处女,可以当伴娘。

    周若怡拿眼瞪着她,和她说:“,处女还没有死绝,轮不到你这个稀有动物。”

    小雯雯大笑,她说:“好吧,好吧,算是被你看破了,不过,我和你说,当伴娘,只要没结过婚的就可以,我打扮打扮看上去和你们也差不多。”

    接着威胁周若怡:“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打扮得比你们都漂亮,就是要站到你们身边去,你们十二个,我就要做那个十三,把你们都比下去。”

    周若怡知道这人难缠,说不定还真的会出什么幺蛾子,她挠了挠头,去问向南,小雯雯当她的伴娘可不可以。

    “我无所谓。”向南说着笑了起来,“她当我保姆都可以。”

    周若怡看着她,向南说:“你忘了她还当过我的经纪人?”

    “那应该让她给你当花童,在后面帮你拿着婚纱。”周若怡说,向南咯咯地笑着。

    小雯雯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当上了向南的伴娘。

    也是在这一天抵达杭城的,还有牛乡长带着小芳的大伯、小舅舅家里的十几个人,他们担心第二天出了什么意外,航班延迟之类的,赶不上婚礼,特意提前一天出发了。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贺红梅的父母。

    张晨他们原来在重庆的别墅,已经送给了小芳的小舅舅,小舅舅和贺红梅父母是邻居,他们听说张向北要结婚,特别是听说贺红梅已经到了杭城,他们也就跟着牛乡长和小舅舅他们一起来了。

    贺红梅的父母赶过来,一半是要来给张晨和小芳贺喜,还有一半的原因,他们是想来看看贺红梅。

    贺红梅已经好多年没有回重庆,她父母让她回去,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没有从日本回来,父母最近一次看到她,还是他们报了一个去日本的旅行团,人到东京,再给贺红梅打电话,贺红梅这才陪着他们,在日本玩了几天。

    临到了要回国,他们也不敢问贺红梅,一个人在日本好不好。

    平日里,贺红梅的情况,还是小芳转告给他们的,包括这次贺红梅到了杭城。

    贺红梅不肯回重庆,但到了杭城,她父母就赶到杭城来。

    这一次的婚礼,来的人太多,张晨和小芳,刘立杆和谭淑珍,各自都要接待自己的亲戚和朋友,难免会顾此失彼,刘芸自己要求,来担任这次婚礼的总协调,所有来的人,与她都没有很密切的关系,不需要她亲自陪,她反倒是最超脱的,有充足的时间指挥着人干这干那。

    她从几个单位,抽调了四十多个人,组成了一个保障组,保障组下面又分成了三个团队,一个团队专门负责接送,从机场和高铁站、汽车站,甚至去上海的浦东机场,去接每一个客人,这个团队,由小武负责。

    还有一个团队负责陪护,人接到之后,不能说把人往酒店一带,住下来就完事了,当然还需要有人陪,要游玩的陪他们游玩,要娱乐的陪他们娱乐,这个团队,由小雯雯和小倩倩负责。

    还有一个团队,就负责所有来的客人的吃住,住宿分两部分,一部分住在“锦绣中国”桃花源的宾馆,住在那里的客人,吃也就在那里吃。

    还有一部分客人,住在杭城中心楼上的凯宾斯基酒店,吃就安排在隔壁的土香园大酒店,这个团队,由慧娟和桃花源宾馆的总经理负责。

    连张晨、小芳和刘立杆他们,还有张向北,也要听从刘芸的派遣,比如孙猴、黄建仁、还有李勇的老婆从北京过来,李勇的儿子从香港过来,老谢和韩先生他们从海南过来,刘芸就分派他们过去接。

    只有陈启航和林一燕两个人从珠海过来,刘芸什么人也没安排去接机,而是自己开着车去了机场。

    项琴和王丽珍两个人,跟在刘芸身后,帮她打下手,她们是自己要求过来帮忙的,两个人现在分别是“饮食男女”芜湖和马鞍山分公司的总经理。

    项琴和人合作开发的那个房地产项目,土地证一直拿不到,房子造好了卖不出去,只能靠出租,但那房子开发得太早,结构老旧,又没有什么小区,加上还一直有传言说要拆要拆的,结果租也租不好,项琴的钱都亏在了里面,还欠了一堆的债,日子很难过。

    张晨“饮食男女”在芜湖开分公司的时候,张晨想到了项琴,几年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张晨专门去找到了她,这才知道了她的情况,张晨问项琴,你有困难,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项琴苦笑道,我自己的兄弟姐妹,现在看到我都像见到仇人一样,我哪里还敢去打扰其他人。

    张晨和她说,你不一样,那一次你在杭城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你就像是我的亲人,我和小昭在四季青开店,你是我们的第一个批发客户,我们做连锁专卖的时候,你和王丽珍又是第一个签约的。

    张晨让谭淑珍帮忙,找关系把项琴的那个项目,整个卖给了当地的土地收储中心。

    虽然那一片,现在还没有需要重新开发,但总是要轮到的,当地土地收储中心的朋友,卖谭淑珍一个面子,赔偿款、拆迁款什么的手都松了松,总算是让项琴把本拿了回来,还掉了欠的债,张晨接着把项琴招进了“饮食男女”。

    张晨从项琴那里,听说王丽珍现在也不太好,这几年开服装店,赚到的钱都交给房东了,自己好不容易有点积蓄,房子又要拆迁,换地方重新装修什么的,那点积蓄搭了进去,过两年,又要拆迁,又被人赶,加上现在,到实体店买衣服的人越来越少,服装店越来越难开。

    张晨特意去了一趟马鞍山,找到王丽珍,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看到王丽珍的店,怎么似曾相识,很像是当年自己跑到马鞍山来,亲自帮她设计的,她不是都已经搬迁过三次了吗?

    王丽珍笑着和他说,她就是喜欢张晨的设计,所有开新店的时候,就让人按照原来的样子装修了。

    “你怎么不再来找我,我可以重新帮你设计。”张晨说。

    “我现在都不做‘半亩田’了,在做杂牌,怎么好意思去找你。”王丽珍说。

    “和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张晨笑道,“装修是会过时的,十几年前的装修,现在哪里还可以用,都过时了。”

    “没有过时,没有过时。”王丽珍说,“那个时候,我们‘半亩田’马鞍山的店开起来,是我们马鞍山最漂亮的店,很多人都找过来,就为了在门口拍照片。”

    张晨没有吭声,他知道王丽珍这是在怀恋当年服装店生意火爆时的情景,可现在,那样的日子不可能回来了。

    张晨做通了王丽珍的工作,让她把服装店关了,和她说,实体的服装店已经开不出头了,不如收工。

    王丽珍听张晨的,关掉了服装店,来“饮食男女”担任马鞍山分公司的总经理。

    张晨之所以一定要安排她们现在来担任分公司的总经理,是因为他知道“饮食男女”上市之前,公司内部会有一次股权重新分配,像分公司的总经理一级,上市之后,他们所持有的股票,很轻松就可以达到千万以上。

    张晨觉得,小昭一定会很高兴,他为项琴和王丽珍做出这样的安排。

    申屠红燕打电话给张晨,和他说,张总,我已经搞定了,我们义乌,会有五十辆法拉利过来。

    张晨吓了一跳,问:“过来干嘛?”

    “当然是参加北北的婚礼啊!”申屠红燕说,“北北要结婚了,那还不要搞成全杭城最气派的婚礼。”

    张晨哭笑不得,赶紧和申屠红燕说,谢谢,谢谢,申屠总,五十辆法拉利千万不要开来,你自己那辆,到了也请停到地下停车场去,不要停大门口。

    “为什么?”申屠红燕不解了,“难得北北结婚,还不要热闹热闹?”

    张晨就把他们这次,不搞什么长车队接亲,想让这个婚礼低调一点的原因和申屠红燕说了。

    “你们杭城的,胆子现在都这么小了?”申屠红燕问,“我们义乌这里,好像没什么区别啊,大家还是很高调。”

    张晨说,不是胆子小,是这个时候,没必要刺激一些人的敏感神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闷声发财最好,你看看,有哪个高调的不倒霉的。

    “你这样说也对,张总。”申屠红燕说,“那我和小姐妹们,开中巴车过来。”

    张晨大笑:“这样最好,谢谢理解,申屠总。”

    2218 前奏

2219 热闹

    婚礼在晚上六点半正式开始,一共摆了一百六十三桌,其中十桌摆在包厢里,像柳成年夫妇,李勇的老婆和孙猴、黄建仁他们几个一个包厢,张晨在陪着他们,还有像孙晋、丁百苟和永城四套班子的老大,杭城各部门退下来和还在位的一些朋友。

    所有不是很方便抛头露面的,都安排在包厢里。

    李勇的儿子没有和他妈妈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外面,和小虎、陈启航、刘芸他们这些叔叔和阿姨坐在一起,他大学毕业后,目前在香港的一家中资银行工作,他们银行,和小虎的富邦金控有业务上的往来。

    婚礼由老杨主持,整个仪式很简单,就刘立杆上台,代表家长们讲了话,然后双方交换戒指,在台上拥抱和亲吻。

    平时话很多的刘立杆,今天话却很少,只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一句是:

    “接下来你们就好好过日子。”

    还有一句是对张向北说的:“你要是敢欺负向南,我可对你不客气。”

    下面哄然大笑,刘立杆却眼眶有点红了,朝大家摆了摆手,就走下台。

    向南在台上看着,有点感动到了。

    看了看舞台上挂着的横幅,和vc里播放的字幕,有些人不理解了,特别是刘立杆的那些关系户们,不是刘立杆嫁女儿吗,怎么横幅上写的是“张向北、冯向南百年好合!”?

    刘立杆的女儿,怎么又会姓冯呢?大家交头接耳,有知道的,却是在一旁笑而不语。

    这个事情,也让刘芸有些难办,安排做这个横幅和vc的字幕时,她也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刘立杆的名头太大了,这样有点当众打他脸的意思。

    刘芸去问张晨,张晨想了想说,要么干脆两个人都不要带姓,就写“向南向北百年好合!”

    刘芸说好,这样处理也说的过去,向南向北叫起来也顺口。

    小芳在边上提醒,还是征求一下南南本人的意见。

    贺红梅自告奋勇说:“我去和南南说。”

    贺红梅找到向南,把事情和向南说了,向南听完垂下头,久久地不响。

    “南南,你看这样可以吗?”贺红梅说,“毕竟来的人里,有一大半都认识你爸爸,知道今天是他嫁女儿,我们给他留一点面子。”

    向南抬起了头,早就已经泪眼模糊,她哭着说:

    “红梅阿姨,我爸爸是冯老贵,他把我养大,可他什么都没有,就给他一个姓,参加我今天的婚礼,这样都不可以,你们一定要拿掉吗?”

    贺红梅看着向南,心软了,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向南的头,什么都没有说,回过来,把事情和几个人说了,几个人听了也很难过,张晨说,我去和杆子说说。

    张晨去了刘立杆那里,把事情和他说了,刘立杆笑道:“我无所谓啊。”

    张晨看着他问:“你真的无所谓?”

    “真无所谓,别人的小孩,不也跟我姓了,你忘了我还有一个刘雯倩。”刘立杆说。

    刘雯倩这次也跟着大雯雯和大倩倩一起来了,“宅鲜送”原来的那一批人,都来了,当然不能少了大雯雯和大倩倩,她们来了,也不可能不把刘雯倩带来。

    知道了刘雯倩要来,刘立杆就去向张晨求援,谭淑珍的工作,自然又是张晨去做,张晨和谭淑珍说,这都已经是过去式,要是还揪着不放,你就是没有放下。

    “当时的情况我清楚,你确实有你的原因,但杆子也一直在等着你,在此之前,他和什么女人都没有交往,一门心思就等着你,直到听说你和老贵结婚了,他才把自己当个破罐子,摔掉了。

    “后来到了杭城,你们虽然在一起,但你一直在拒绝着他,杆子也是人,也是个男人,而且,这里面还有点故意做出来气气你的意思,这一章翻过去了,但过去并没有消失,还是要坦然面对,再说,这小姑娘,就是捡来的,又不是杆子生的,只是杆子带她带出了感情。

    “谭淑珍,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因为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而怄气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晨,是小姑娘的事吗?”谭淑珍瞪着张晨,骂道。

    张晨哈哈大笑:“那是因为雯雯和倩倩?好吧,这个我敢打包票,杆子现在和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从湖南回来之后,杆子就一直为你守身如玉。

    “对了,她们两个这次来,可不是因为杆子,而是因为我和小昭,她们在海城的时候,和我和小昭都是朋友,还救过我们,不然我和小昭,也逃不出海南,这事刘芸和启航、李勇他们都知道。”

    谭淑珍不响,她不响,张晨就知道她是默认了,不然她早就叽叽呱呱说回来。

    张晨说:“你看看红梅和小芳,学学她们,她们多融洽。”

    “滚!”谭淑珍骂了一句,张晨哈哈大笑,他知道妥了。

    张晨和刘立杆说:“说起来,冯老贵有些对不起你,但他没有对不起向南,向南对他有感情,也正常。”

    刘立杆骂道:“我没说不正常啊,张晨,什么意思,我还会去和一个死人争?我早就和你说过,她是我女儿谁也改变不了,不管是叫冯向南还是张向南,我无所谓。”

    管他心里怎么想,他既然这么说了,张晨就当他是同意了,张晨去和刘芸她们几个说了,几个人都松了口气,觉得真是不容易啊,小芳“哎呀”一声,大家都看着她,小芳和张晨说:

    “还有人的工作需要做。”

    “谁?”张晨问。

    “杆子哥的爸妈。”

    小芳说,大家一听,心又凉了半截,是啊,婚礼的时候,老刘夫妇也坐在下面呢,这个老刘,要是看到自己的孙女,连姓都不跟自己姓,他就是再糊涂,也会生气,要是再多灌几杯酒,当场撒起了酒疯,那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刘芸、小芳和贺红梅三个人都看着张晨,张晨问:“又是我?”

    “舍你其谁。”刘芸说,小芳和贺红梅大笑,拼命地点头。

    没办法,张晨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老刘夫妇,张晨想好了,这一次他换一套说辞,先问老刘夫妇,向南对你们怎么样,孝不孝敬?

    两个人笑得合不扰嘴。

    “孝敬的,他们有什么新戏,第一天第一场,最好的位子,南南肯定会送票子过来,让我们去看。”杆子妈妈说着看了看老刘,“还有,老头子的酒和我的营养品,现在都是南南包了。

    “张晨你也知道,杆子不见的那些年,我们的日子有多难,心里有多煎熬,要不是因为南南,我们两个,说不定早就已经归天了。”

    杆子妈妈说着的时候,老刘在边上不停地点头。

    张晨叹了口气,他说:“是啊,向南这个孩子,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懂事懂道理不说,心还特别地好,特别知道感恩。”

    张晨接着把事情和他们说了,说完,他又叹了口气,说:

    “杆子和谭淑珍,也是阴错阳差,年轻的时候没有走到一起,不过好在,最后结果还是好的,但因为有这样的一段插曲,向南现在特别的尴尬,心里很难受,都哭了好几天了。”

    “啊!南南为什么哭?”杆子妈妈赶紧问,“不是马上要当新娘子了,北北那么好,还有张晨你和小芳也那么好,她还哭什么?”

    “不是这个事情。”张晨说,“是因为冯老贵的事情。”

    “老贵不是死了好多年了?”老刘问。

    张晨说:“对,老贵确实是死了好多年,但我说过,向南是个重感情的人,老贵毕竟当过她的爸爸,老贵对向南,也确实好,一直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向南心里很感激他,对他也有感情。

    “现在向南要结婚了,她就想,这名字还用冯向南,也算对老贵有个交待,但又想到,你们不是也在下面嘛,看到自己的孙女,不姓刘,而是姓冯,会不会很难过,在她心里,你们和老贵一样,都是她的亲人,向南就因为这个事情,很纠结,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哎呀,我们就不要为难小辈了,南南的身份证上,名字不是还是冯向南吗,在婚礼上,就按冯向南写也没有错,向南还认我们,叫我们一声奶奶和爷爷,我们就很知足了,还要让她这么难受干嘛。”

    杆子妈妈说着用脚踢了一下老刘,老刘犹豫着,他还是在想着,这自己的孙女,居然不跟自己姓刘,有点说不过去。

    张晨看了看老刘,赶紧说:“不过,还是向南自己提出来的,她说,以后她要给你们送终,在你们的墓碑上,她一定要写刘向南。”

    “哎呀,看看,看看,这个孩子,说这种话,我都快要听哭了。”杆子妈妈说。

    老刘听张晨这么说,心里也顺了,乐得大人大量,他说:

    “也应该的,又不是自己的小孩,老贵养了南南这么多年,现在也该南南回报回报他。”

    张晨暗自松了口气,好了,大事定了。

    张晨回过头,再去和向南说墓碑的事,他知道老刘嘴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这事说出来,如果当着向南的面,向南又不知道,那就尴尬了。

    张晨因此又去找向南,把事情和她说了,张晨说,你也要理解老人的心情。

    向南想了想,答应了,刘向南就刘向南,反正自己在爸爸的墓碑上,就是冯向南。

    张晨把这事去和刘芸小芳她们汇报,三个人大笑,刘芸说,厉害啊,张晨,也只有你能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

    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一条横幅,经历了这样的曲折,一环套着一环,环环都解开之后,这横幅才总算可以挂在这里,不知道的人,就让他们继续不知道去,有什么。

    坐在下面有两桌,没有那么好对付,这些人都是鼻孔朝天的家伙,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他们就是许文辉领着的杭城电视台、广播电台和报纸的记者朋友们。

    这么多年,不管是“锦绣中国”还是“半亩田”,包括后来的“饮食男女”、“人家旅业”和张向北的“宅鲜送”,都少不了他们帮着摇旗呐喊。

    今天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了他们。

    刘立杆看到他们,特意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刘立杆拱着手说:

    “各位兄弟姐妹,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好酒好菜伺候,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我们的帮忙,今天没有采访任务,大家一个字都不要报道,一个镜头都不要出镜,好不好?我先谢谢大家!”

    许文辉的小师妹,现在已经是老师妹,她现在是《杭城日报》的副总编辑,小师妹抬头问:

    “怎么刘总,这么小心,怕被当出头鸟打?”

    “对对,尽在不言中,好不好?”刘立杆笑道,“包括各位的微博和微信,也求放过,知道你们的能量大,别说一池春水,连整个太平洋都可以搅动。”

    “要我们放过,可以啊,不过刘总,你要帮我们解一个谜团。”小师妹说。

    “什么谜团?”刘立杆问。

    “你女儿怎么姓冯啊?”小师妹问。

    “艺名,艺名你们知道吗,就和你们的笔名一样,她的师父姓冯,她从小就跟着师父姓冯,忘了告诉你们,这冯师父已经去世了,这个姓,对我女儿来说,是有纪念意义的。”

    刘立杆说着的时候心想,说冯老贵是向南的师父,应该也没错。

    整个婚礼仪式很简单,接下去就不简单了,台上十二个伴娘和十二个伴郎,掐了起来,小雯雯想到了,说是要和对方比赛,给大家助兴,她说着就唱起了越剧,这是她的老本行,当年在艺校学的就是这个,童子功还在,下面一片叫好。

    伴郎那边,自然不甘落后,南非的家伙,先手舞足蹈起来,边唱边跳,唱的是南非的歌谣。

    他刚结束,那边殷桃接上来了,这里老桥又跳出来迎战。

    舞台上越来越热闹,下面的客人兴致很高,欢呼着,连谭淑珍也被他们起哄上来表演,向南也上来了,最后连老谭也被老杨拖上来,说是要让三代人临时合作一段。

    下面大声叫好。

    外面大厅里这么热闹,包厢里的人先是通过墙上的电视看直播,后来忍不住,都跑出来大厅看。

    不是来参加婚礼,而是自己来这里就餐的客人,也觉得今天这饭吃得值,更让他们高兴的是,买单的时候,服务员居然和他们说,今天酒店所有的单,都打对折,老板说,因为婚礼,吵到你们了

    大家都说没有没有,这样的待遇,最好是天天有。

    2219 热闹

2220 今夜无人入眠

    宴会结束之后,小虎和周若怡他们这些年轻人,还有张向北的同学们,去“锦绣钱江”闹洞房,李勇的儿子李博义也跟着去。

    郑新颖他们两位今晚也来了,但婚宴还没有结束,就和汤普森匆匆地走了,说是晚上,还有几个浙大的教授,在等着和汤普森交流,明天他们就要去上海和北京转转,然后就回美国了。

    向南说谢谢,谢谢,郑新颖,这么远的路,你还专门跑一趟。

    郑新颖笑着说:“谁让我在国内只有你……哦,不……”郑新颖看了一眼向南身后的周若怡,接着说:“只有你和周若怡两个好朋友。”

    周若怡在边上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从前天晚上看到郑新颖一面,向南前面挨桌敬酒,是第二次看到她,现在是第三次,向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觉得,这可能也会是最后一次了。

    周若怡打电话,问郑新颖要不要当向南的伴娘时,郑新颖犹豫了一下,和周若怡说:“我要问问汤普森……”

    周若怡马上说:“那就算了,不要勉强。”

    郑新颖慌了一下,赶紧说:“不是,不是,周若怡,主要是汤普森在这里,一个熟人也没有,我去当伴娘了,把他一个人晾在……”

    周若怡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心里在想,你特么的,一个老头你都金屋藏娇一样藏着,不带出来和大家一起吃吃饭什么的,他还能认识谁,认识你家小区的电线杆子?特么的现在连电线杆子,在城里都看不到了,好吗?

    她以为郑新颖还会打电话来,和她说伴娘的事,结果没有,周若怡也没有再打给她。

    郑新颖走过来和向南告别的时候,汤普森站在远处,没有过来,向南很想问郑新颖,她爸妈对汤普森印象怎么样,想了想又没有说。

    郑新颖和向南拥抱了一下,笑着和周若怡点点头,然后走了,走到了汤普森跟前,挽着汤普森的胳膊,两个人出去了。

    向南看着郑新颖的背影,叹了口气,周若怡说:

    “你叹什么气,走了就走了,特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郑新颖要嫁白人老头,你特么的在这里伤感什么?”

    “不是,我想问问她爸妈……”

    “,不用问,他爸妈肯定觉得脸上有无限的荣光,没听到吗,‘我们等会和浙大的教授,还有一个小型的交流会’,特么的一起吹吹牛就吹吹牛好了,屁的什么交流会,还小型的。

    “你觉得谁会认识浙大的教授?还不是她那个鬼妈,说不定这几个人,就是她那个鬼妈叫到一起的,显摆他麻省理工的老女婿呢!”

    “你呀,少说几句。”向南微皱了皱眉头,和周若怡说。

    周若怡嘻嘻笑着:“不说了,不说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要说,也说高兴的事情。”

    李勇的老婆和柳成年夫妇一起走了,他们要去柳成年家里坐坐,柳青跟了回去,她和张晨说,你不用管了,等会我会送阿姨回去酒店。

    谭淑珍和陈雅琴,带着老孟的女儿小钉子,和刘雯倩一起去隔壁杭城中心,认识了谭淑珍这个大妈妈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刘雯倩就一直粘着她,谭淑珍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连刘立杆在她眼里,都不那么香了,这让谭淑珍大为得意。

    小雯雯和小倩倩,晚上还有直播,大雯雯和大倩倩跟着她们去了,她们很好奇,每天都在手机上看这两个,同样叫雯雯和倩倩的在做直播,她们的直播到底是怎么做的?

    “走走走,前辈,我带你们去我们公司看看。”

    小雯雯一只手挽着大雯雯的胳膊,一只手挽着大倩倩的。

    “什么前辈?”大雯雯纳闷了,问。

    小雯雯嘻嘻笑着:“你们不要问,我也不要说,说开就尴尬了,那句话怎么说,我们都在一个地方共同战斗过,不不,是被同一头猪拱过。”

    小倩倩在边上听着大笑,大雯雯和大倩倩两个的脸红了,大雯雯心想,自己已经够不要脸的了,碰上了这个小雯雯,还是甘拜下风。

    小雯雯是知道了刘立杆从什么地方来,又知道那地方还有一个雯雯和倩倩,马上就明白了,当初刘立杆把她和倩倩,从艺校招进公司,为什么要把她们改名叫雯雯和倩倩,特么的完全是替补啊。

    尴尬归尴尬,四个人见面之后,马上好成了一团,在一起嘻嘻哈哈着。

    吴朝晖看到,和刘立杆说,刘总,你他妈的还真的可以开后宫凑成一桌麻将。

    刘立杆得意地说,那当然,要不要教你两招?

    吴朝晖刚说了一个“好”字,看到魏文芳正看着他,马上闭嘴了,二货在边上看着大笑,他说:

    “说啊,说啊,逼养的,你再嘴贱啊。”

    其他的人都散去之后,张晨让慧娟又开了一个双人的大包厢,张晨、刘立杆、孙猴、黄建仁、陈启航、老谢等等,还有从南京来的钱芳和李阳他们,以及汉高祖刘邦、老谭、二货、小武和吴朝晖等等,都移去了包厢里,重新开宴。

    小芳、刘芸和贺红梅当然也去了。

    大家都很感慨,上一次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孟平的追悼会,再上一次这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小昭的追悼会,再早,就是张晨他们“半亩田”延安路专卖店开张的时候了,那时连李勇都还在,他们都还年轻,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说到了这里,孙猴拿起自己的手机,视频连接上李勇。

    这个时间点,晚上九点,李勇当然还在办公室里,李勇办公室的风格,就是大家经常会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样子,不用想象,只是,乍一看到,李勇的鬓角已经发白,像钱芳和老谭他们几个,好几年没和李勇联系的,还是怔了怔。

    李勇看到镜头里这么多人,愣了一下,他说稍等。

    站起来走到门口,和秘书说,我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我。

    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走回去办公桌前坐下,朝收拾得很整洁的办公桌上看看,伸手想去移插着旗的旗座,手伸出去一半又变了方向,伸向了笔筒,把笔筒移近到前面,手机横着靠在笔筒上。

    枣红色的桌面太滑,手机立不住,李勇又拿了茶杯盖放在手机前面,固定住,这样张晨就看到杯盖的那个尖尖角后面,李勇朝自己拱着双手。

    李勇说:“祝贺啊,张晨。”

    张晨赶紧说谢谢。

    “我呢,我呢,勇子?”刘立杆凑近了镜头问。

    “少不了你!”李勇笑着朝刘立杆也拱了拱手。

    二货眼尖,他看到了李勇身后的书架上,有一张合影,叫道:“大人物,你那张照片是什么?”

    李勇不用回头,也知道二货说的是哪张照片,他学着二货的口吻说:

    “逼养的,我拿来给你们看,你们自己对号入座。”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李勇拿着照片,凑近了镜头给他们看,张晨他们看到,原来是那次去三亚的时候,在三亚金陵度假村前面沙滩上的合影。

    那时候,李勇和陈启航都是新手,抢着开车,在路上把车开到了没油都不知道,车子趴在了路上。

    “勇子,这照片你还保留着啊?”陈启航感慨地说,“我早就没有了。”

    “保留着,经常还会看看。”李勇说,“对了,我等会拍一张清楚的,发给你们要不要,你们那里,大概都没有了吧?”

    在场又曾在那沙滩上的,都说好啊,好啊。

    小芳一眼就看出了照片上的刘芸,说:“刘芸姐那时就这么漂亮。”

    “那当然,她读书的时候就是一个大美人,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林一燕说着瞟了一眼孙猴。

    李勇大笑,他说:“对啊,我姐就是这样,你说是不是,猴?”

    孙猴嘿嘿地笑着,刘芸的脸红了。

    贺红梅看着照片问:“这个女的是谁?”

    大家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还会有谁,金莉莉啊,但大家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刘芸赶紧把话题岔开,她说:

    “我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次看到小武翻跟斗,把我都吓到了。”

    “对对。”二货说,“杆子还表演了嘿嘿吆嘿,我也被吓到了。”

    包厢里很多人,当时都不在现场,不知道那个沙滩上发生了什么,但刘立杆的“嘿嘿吆嘿”,在座的都见识过,二货一说,大家就笑了起来,钱芳叫道:

    “亏了,前面我们怎么把这么经典的节目忘记了,没叫杆子上台去表演嘿嘿吆嘿。”

    其他的人都起哄,来一个,现在可以补上。

    李勇在那头也笑,说:“来吧,盛情难却,杆子,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了,很想看看。”

    刘立杆站了起来,林一燕手快,已经从手机里搜到《伏尔加纤夫》的伴奏曲,投屏到了电视机屏幕上,二货拿过来麦克风,刘立杆拿着麦克风,开始表演起了“嘿嘿吆嘿”,大家都快笑翻了。

    刘立杆直起身子,和大家说:“不行了,不行了,腰都弯不下来了。”

    这一首歌,把往昔的时光都带了回来,陈启航想到了,他说:

    “勇子,我也有一张照片,给你看看。”

    他从自己的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拿给李勇和大家看,照片是李勇和陈启航,在海城明珠大厦公司里的合影,李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陈启航站在他的身后,窗外是龙昆南路上的椰子树和蓝天,那个时候的人很少拍照片,对着照相机,很自然地就会有些拘谨。

    照片里的李勇和陈启航,也是扳着脸,脸上都还有稚气,但装出了一副很深沉的样子。

    众人看了大笑。

    刘立杆说:“真他妈的光阴荏苒,看看,一个办公室的两个人,一晃,一个现在快成为d和gj领导人了,还有一个,是澳门赌场的老板。”

    陈启航现在,不仅是那家赌场的总经理,还是大股东,说他是赌场老板,没错。

    李勇摇着头说:“不行了,不能再说了,再说就今夜无人入眠了,不过,也是真的高兴,谢谢你们!”

    李勇说着就把电话挂了,不挂,他怕自己眼眶会红。

    2220 今夜无人入眠

2221 树懒

    贺红梅洗漱完毕回到书房,看到张向西叉手叉脚躺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被撩起来,露出了光光的一个肚皮在外面,贺红梅忍不住笑了一下,刚刚出去洗手间的时候,她已经替她盖好了被子,没想到这么一会,她又钻了出来。

    今天晚上,张向西跟着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在土香园大酒店吃完婚宴就回来了,奶奶给她洗好澡,她就是不肯上自己的床睡,一定要上来,还是要和贺红梅睡。

    奶奶和她说:“红梅阿姨还早,他们还有事情。”

    “我知道她没有回来啊。”张向西说,“我可以一个人在床上睡着等她。”

    奶奶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她上楼,看着她钻进空调被,奶奶还坐着,想等她睡着了再下去,张向西从被子里伸出手,赶着奶奶,让她快下去睡觉,不许这么不乖,你在这里,害我都睡不着了。

    奶奶哭笑不得,只能把灯留着,关上门出去,在楼下待了十几分钟,再蹑手蹑脚上楼看看,见张向西已经睡着了,奶奶这才放心地下去睡觉了。

    贺红梅走过去,把张向西卷着的衣服下摆撸下来,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才走去小昭的骨灰盒前坐下,和小昭说:

    “小昭,北北和南南结婚了,今天来了很多很多的人,陈启航和林一燕,孙猴他们,还有钱芳他们都来了,曹敏芳他们也来了,哈哈,谢总也来了,他的裤子中缝,还是熨得笔挺,可以切豆腐,唉,就是没有你和老孟,你要是在,今天会有多开心啊。

    “笑,笑,你就知道笑,是不是我还没和你说,你就已经知道了,是不是前面你也去了?对了,从小你不是就说,南南是你的儿媳妇吗,没想到还真是……”

    有人在门上轻轻地敲着,贺红梅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门,看到张晨和小芳站在门外。

    “还没有睡?”贺红梅问。

    “你不也是。”小芳说。

    贺红梅笑笑,张晨和小芳走了进来,三个人看了看睡在地上的张向西,小芳笑道,西西还真的是赖上你了。

    “对啊,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妈妈不也是。”贺红梅说。

    “少来。”小芳说,“那时候是你,有宾馆也不肯去睡,要赖在我房间里。”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走去了沙发那边坐下,贺红梅问:“有什么事吗?”

    小芳说:“怎么,没有事就不能进来?”

    “当然可以。”贺红梅笑道,“不过,两个人一起来,有点太严肃,也太隆重了。”

    “对,红梅,我们是要找你谈谈,确实有事。”张晨说。

    贺红梅扭头看了看张向西,小芳说:“别管她,她睡着的时候,打雷都听不到。”

    贺红梅抿嘴一笑,看着小芳和张向北,问:“好吧,那么,你们谁先说?”

    “谁说都一样。”小芳说,“红梅姐,我们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回国的打算?”

    贺红梅笑道:“我?我现在回来还能干什么,再去‘半亩田’当设计师,还是到小芳你们公司去坐办公室?”

    “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我们都会支持你,红梅姐。”小芳说。

    “红梅,我在想,你可以回来成立一个自己的设计公司,现在国内每年电影、电视剧和综艺节目的产量很大,但真正好的服装设计师不多,有一些片子,还要高薪去请海外的设计师。

    “这点,我想你也很清楚,我知道有不少人也去和你接洽过,你要是现在回来,是个很好的机会,凭你的能力,很快就可以打出你自己的设计品牌。”

    张晨和贺红梅说,贺红梅微微摇了摇头,张晨继续说:

    “我们这些人,你的这些朋友们,现在也算是还有一些人脉,在边上帮一把,我想,你的公司很快就可以做起来的。”

    “我相信,师父。”贺红梅说,“我相信我要是回来,你们肯定会帮我忙,人家哪怕对我一点也不了解,看你们的面子,也会把一些项目交给我,把公司做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是,我觉得我已经不是那样的人了。”

    “不是怎么样的人?”张晨有些不解,问。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做自己的工作室,在杭城做了不够,还要跑到北京去,做了工作室,还要开工厂,自己生产服装,还要创自己的品牌,现在想想,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厉害,这么敢闯过。”

    贺红梅说着笑了一下,这笑有些复杂,贺红梅看了看张晨和小芳,继续说: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个心境了,也可能是在日本待久了,心态已经老了,日本就是这样,就是个暮气沉沉的社会,什么鲜活的东西放进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老气横秋,我们年轻的时候哪里会这样,那个时候,在国内日本的电影电视剧多流行啊。

    “但是现在呢,我知道国内已经没有多少人看日剧,日本的电影,基本绝迹了吧?都在看韩剧、越南剧、甚至是泰剧,都说日本人很讲究,很精细,有工匠精神,但精细的同时,不就是老么,年轻都是莽莽撞撞的,谁在乎什么精细不精细哈。

    “真的,我和你们说,到了日本之后,我很努力地让自己融入那个社会,但融进去之后,我感觉自己和日本一起老去了。”

    “胡说,红梅姐,我看你一点也没有老。”小芳说。

    “有没有老自己知道,我可以骗别人,但骗不了自己,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老年人了,让我再去折腾,我折腾不动了,让我再去依靠别人,年纪大了,脸皮也薄了,承受不起了,哈哈,这个就是年轻的好处,年轻的时候,连耍赖都理直气壮的。

    “对了,那天来的时候,看到杆子,我就很感慨,以前那个时候,我要诈他请客,一直盯着他,欠我多少多少顿,每次都把他搞得无可奈何的,想想真是好玩。”

    张晨和小芳也笑了起来,他们当然也记得那个时候,刘立杆欠贺红梅的,子子孙孙无穷尽的饭。

    张晨想了一下,他说:

    “也没有那么可怕,红梅,从好的一方面来说,现在各方面都规范了,做事情也变得简单了,比如像以前,拿本营业执照还要请这个帮忙,请那个帮忙的,现在不用,办什么事情,都去办事大厅办,几个工作日办理完成,写得清清楚楚,什么人都不用找。

    “要说年纪,我和杆子的年纪都比你大,我们不还是要重新创业,杆子做他的‘人家旅业’,我做我的‘饮食男女’,不也做得好好的,也没有需要求人和依靠别人,没那么可怕。”

    小芳在边上点着头,等张晨说完,她接着说:

    “确实是这样,红梅姐,现在创业虽然说很困难,每一个行业,都是千军万马在走独木桥,但对有些人来说,却并不难,什么人?那就是一开始就和别人不一样的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现在开始,能力没有问题,资金也不会有问题,资源更不是问题。

    “这就是你比其他人高的地方,你要是回来,虽然是从头开始,但没办法,比别人高,一起步就肯定比别人快,没有那么可怕。”

    贺红梅笑笑,没有言语,三个人沉默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张晨和小芳在等着,等着贺红梅的回应,而贺红梅,不是在挣扎,而是在躲避,她想躲避开这些问题。

    沉默了一会之后,贺红梅说:

    “师父,小芳,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甚至,我直说了啊,你们是有点在可怜我,觉得我孤身一人在日本,有点凄凉,对吗?”

    张晨和小芳愣了一会,不可否认,自己还真的是有点这个意思,而且,有这个意思的不光光是他们,而是有很多人,那天上午,张晨和小芳起来,在吃早饭,贺红梅还没有起床,张晨妈妈就悄悄地和他们说:

    “看着红梅我就心疼,想想她一个人,在外国那么远的地方,真是可怜。”

    贺红梅的爸妈到了杭城,也找过小芳,让她帮助劝劝贺红梅,让她回来,只要能回国就行,不管她回国之后,想在哪个城市,贺红梅妈妈说,只要她能在我们想去看她,马上就可以去,而不是还需要申请签证,等签证的地方就可以。

    连刘立杆到了张晨的办公室,也很认真地和张晨说,你不能这么无情啊,张晨,其他不管,这四川妹,还是你徒弟吧,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她弄回来,大家在一起才开心。

    张晨和小芳一时无语,贺红梅继续说:

    “师父、小芳,我说的我自己心态老了,不想折腾了,可能还不是很准确,我现在是什么状态呢?不想动,就是不想改变,我感觉我自己就像是一只树懒,从里到外,每一个细胞都像树懒。

    “你们不要忘了,我现在回来,我就还是一个外国人,我的国籍、人脉、业务、生活节奏、包括生活方式,都已经完全是日本的,我不想再当一回外国人了,我当外国人已经当怕了。”

    任张晨和小芳怎么劝说,贺红梅一点要回来的意思也没有,张晨有些急了,问:

    “你这么不想离开日本,不想回来,是不是你在日本,还有什么值得你牵挂的?”

    贺红梅看着张晨说:“错,是在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让我必须要回来的。”

    两个人回到房间,都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小芳拿起自己的手机,打给了贺红梅的妈妈,小芳说:

    “阿姨,没有办法,红梅姐已经打定主意不回来了,我想,已经没有人可以说动她。”

    电话那头,贺红梅妈妈拿着手机就哭了起来,小芳也哭了。

    2221 树懒

2222 接着疯

    一大帮人涌到“锦绣钱江”,说是闹洞房,其实却没有闹起来,原因是在场的,除了周若怡花样比较多,对闹洞房这事很起劲,和她搭档的人没有,要是小雯雯在,两个人马上就可以把气氛烘托起来。

    加上张向北的那些同学,他们根本不知道闹洞房是怎么回事,到了这里,看到张向北的酒柜里有好酒,都打开来,喝起了酒。

    前面婚宴上,喝的是高度的茅台和五粮液,其他的客人都喝得很高兴,这几个老外,喝得痛苦万分,不知道这酒有什么好喝的。

    到了这里,看到了这一酒柜的酒,眼睛都绿了,拿出了轩尼诗李察,就喝起来。

    这酒柜里的酒,都是周若怡和孙向阳送的,一瓶轩尼诗李察两万多,这些家伙都当水喝,两瓶酒几个人一分就没有了。

    气得周若怡看着他们大骂,说知道八国联军当年是怎么抢的圆明园吗,看到没有,就是这样。

    张向北说,火烧圆明园和八国联军有毛关系,那是英法联军干的,周若怡,亏你还是博物馆出来的。

    周若怡振振有词,我就是不喜欢搞懂这些,才离开博物馆,跟你来卖菜啊,八国联军和英法联军有什么区别,都是高鼻子蓝眼睛,管他们是哪国的。

    “文盲。”张向北指了指老桥说,“八国联军有他,他就不是高鼻子蓝眼睛。”

    “我看也差不多,解放以前的鬼子都是鬼子,都特么的要一起打倒,要大刀向他们的头上砍去。”

    周若怡说,其他的人大笑,张向北的那些同学,特别是老桥,看到他们指着自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老桥问张向北,张向北笑着不回答,丁友松说:

    “他们在说你,花姑娘你大大的有,死啦死啦的。”

    老桥更不明白,这几个人在说什么了。

    洞房是闹不成了,周若怡说:“算算,特么的你们两个也是老司机了,什么洞房不洞房的,走吧,我们干脆去蹦迪,全世界人民都会蹦迪,这几个洋鬼子也可以。”

    向南说不去,那么多桌的酒,我前面敬过来,脚都快走脱臼了,还蹦什么迪。

    周若怡瞪着她:“特么的你敬酒,我没有跟在你后面,你走累了,我就不累?”

    “累了就不要去啊。”向南说。

    “我也跟着走了,我也累了。”殷桃说。

    周若怡摇了摇头,她说好好,你们都是三寸金莲,不能走,特么的,那我们去唱歌吧。

    一说唱歌,反对的人就更多了,向依云说,前面吃饭的时候,还没有唱够?

    “,我特么的一句都没有唱!被雯雯和李薇暴力了。”周若怡愤愤地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前面吃饭的时候,其他的人都上台去唱了,就是周若怡要上去的时候,被小雯雯和李薇一边一个,死死地拉住,小雯雯说,大家都喝了酒,你上去把大家都带到沟里,那就是大型灾害现场,就不是婚礼了。

    这是嫌周若怡跑调跑得太厉害,加上她那花腔抖音,把大家都吓到,更怕她这个麦霸,拿着麦克风就不肯罢休,把大厅里的人都唱跑光为止。

    周若怡气坏了,她说:“这也不去,那也不去,要么去荡西湖好了。”

    没想到她一句牢骚,反倒引起了共鸣,大家都说,好啊好啊,去荡西湖。

    张向北和他同学说,走了,去西湖边,把想喝的酒带上。

    同学们一阵欢呼,打开酒柜,又拿出了好几瓶酒,丁友松说,那我们也要拿,拿起了两瓶茅台,大家出去。

    周若怡和孙向阳说,拿袋子,把他们冰箱里的水都带走。

    孙向阳把水装了一袋子,周若怡说:“零食,零食,把能吃的都带上。”

    “不给他们过了?”孙向阳问。

    “过什么过,反正已经骗进门了,向南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她已经大幅贬值了。”周若怡说。

    张向北哈哈大笑,向南去打周若怡,周若怡逃走了。

    夏天的西湖边,晚上都是人,张向北和向南他们到了柳浪闻莺的草坪上,找了一块空地坐下,草坪上蚊子多,周若怡从自己车上带了花露水下来,把一瓶花露水,都洒在了他们要坐的这块草坪上,用来驱赶蚊子。

    丁友松看到,大叫:“你们连这种野战装备都有,胖子,你们是不是经常野战啊?”

    孙向阳嘎嘎地笑,周若怡骂道:“小四眼,小心,坐下去就坐到一堆狗屎。”

    周若怡这一叫,大家都凛然,现在还真的就是有这么一些人,喜欢养狗,喜欢带着狗到小区和公园的草坪上玩,但这些人,素质很差,从来也不管自己的宠物,会不会把屎尿拉在草坪上,看样子以前公园门口挂牌子,不允许狗进入是对的。

    几个男的,大家都拿起了打火机,点着了照着,女的打开手机里的灯光,也照着,都确认之后,这才坐下。

    黑暗中的柳岸闻莺草坪上,到处坐着一堆一堆的人,丁友松和周若怡说,你现在可以唱歌了。

    “,没有麦克风我开不了嗓。”周若怡说。

    “对对,你的花式跑调和抖音,还真的少不了麦克风的帮忙。”丁友松说。

    “我来。”殷桃跳了起来,站在那里唱起了歌,等她一曲唱完,四周的黑暗中,传出了掌声和叫好声。

    殷桃刚刚坐下,他们左后侧方向,就传来了歌声,哈哈,这就有挑战的意味了,不过这人,唱得还真不错,等她唱完,黑暗中也是响起一片的掌声和叫好声。

    掌声还没有停息,更远处就有一个男的,开始唱了起来,居然是美声唱法,唱的是《重归苏莲托》,底气很足,一下子就把草坪上的气氛带入了**,把这块草坪,变成了一块自由的竞歌场。

    对方还没有唱完,这里的人都不服气了,鼓动向南起来唱,向南也被激起了斗志,站了起来,等到那边唱完,掌声和叫好声刚响起来的时候,她的声音马上破空而入,掌声和叫好声延续着,后面这一部分,是给向南的。

    不时就有人荡过来,凑近看看,又走远。

    向南唱完,坐下来,掌声和叫好声停歇之后,草坪上平静了一会,这时候大概都在暗自评估着,自己有几分的胜算,接着就有人不服气,又唱起来,这时唱的已经是法文歌了,让歌声冲出了亚洲。

    南非的那位老兄喝着酒,按捺不住了,马上也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酒瓶,他唱了一首英文歌,接着有人用英文歌曲回敬了一首,这里欧洲的兄弟起来,分别用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回敬,这就是世界人民大联欢了。

    草坪上的人都奇怪了,不知道张向北他们这里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这么多的人才,最后变成了是其他几处的人很自然地形成了统一战线,共同对付他们,他们这里唱完一首,其他几处就有人接一首,唱完了,大家都等着,看他们这里还有什么招。

    没想到这里的招数层出不穷,老桥唱了日语歌,李博义的粤语歌居然唱得也很不错,小虎唱了一首台语歌,向依云唱了甘肃的民歌。

    小虎想起了他们那次在美国,和黑人斗歌的情景,和丁友松说:“四眼,你也可以的,中文版的胡言乱语嘻哈。”

    丁友松还真的站起来唱了,把大家都唱得东倒西歪。

    这一场自发的斗歌赛,不知不觉,进行到了十二点多钟,大家这才感觉尽了兴,可以结束了,有不少人离开的时候,还特意转过来,冲张向北他们这边说,不错,你们厉害。

    “好了,是不是可以去吃夜宵了?”周若怡问。

    大家都说是啊,肚子都饿了。

    接着,关于吃什么,马上又开始七嘴八舌,孙向阳建议去吃烤羊排,立即被人否决了,说大半夜的,吃那么多的肉干嘛,我们可不要长那么多的肉。

    小虎建议还是去吃辣子鱼锅,张向北说不行,还是要照顾一下国际友人,他们吃不了江河里的鱼,会被鱼刺卡住,这些笨蛋,只能吃没有刺的海鱼。

    “那就去吃海鲜。”周若怡说。

    大家说好好,去吃海鲜,都站起来,往外面走的时候,张向北说:

    “还是去吃火锅,海底捞怎么样?”

    大家都觉得海底捞比海鲜更好,要吃海鲜的那里有,要吃肉的那里也有,还能照顾到国际友人,没有刺,这几个家伙,在纽黑文跟着张向北混,筷子早就会用了,吃火锅一点问题也没有。

    分乘了几辆车到了海底捞,分三桌坐下,周若怡看着向南问,开不开心?

    向南看了看她,不知道她问这话什么意思,周若怡说:

    “你是不是可以写作文了,题目就是《我难忘的新婚之夜》。”

    大家都笑了起来,向南说:“等着,就快轮到你了,你准备写《我是一个快乐的准新娘》吧。”

    大家又笑起来,丁友松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说不对,周若怡的作文题目不应该是这个。

    “那应该是什么?”李薇问。

    “应该是《我怎么成为了一个抗压战士》。”丁友松说。

    大家看着孙胖子,肚子都快笑痛了,周若怡骂道:

    “特么的四眼,你找死啊?”

    2222 接着疯

2223 蜜月

    第二天上午,从外地来参加张向北和向南婚礼的客人,都回去了,张晨和小芳、刘立杆和谭淑珍分头送了一个上午。

    只有大雯雯和大倩倩带着刘雯倩还要在这里多玩几天,谭淑珍很喜欢刘雯倩,动了心思,她和刘立杆说,可不可以让刘雯倩到杭城来读书,哪怕是为了她好,也应该让她到大城市里来读书。

    刘立杆当然知道,对刘雯倩来说,待在杭城,肯定比待在红岭水库好,不过,他开不了这个口,他知道刘雯倩就是雯雯和倩倩的命根子,怎么可以把她从她们身边带走。

    雯雯和倩倩,也知道让刘雯倩长期待在红岭水库对她不好,这次她们还和刘立杆说过,回去之后,雯雯准备把刘雯倩带去长沙。

    “她们那里,是不是非要她们两个在那里不可?”谭淑珍问刘立杆。

    刘立杆说,这个倒不至于,雯雯现在基本都在长沙,就红岭水库的那点事情,本来都是倩倩在管,倩倩要是离开,吴傻子和大脑壳也有能力管。

    “雯雯现在还是在长沙,担任‘宅鲜送’的湖南分公司总经理,她就继续留在长沙好了,我来做做工作,让倩倩来杭城,把刘雯倩带过来,我觉得刘雯倩来杭城,比去长沙更好,在长沙,雯雯工作本来就忙,还要管她。

    “到了这里,刘雯倩会有人带,等她到上学的年龄,我们锦绣自己就有学校,在自己的学校上学,肯定好过去其他学校。”谭淑珍和刘立杆说,“这事你别管了。”

    刘立杆心想,我本来就没有管,不是都你一个人在说吗,不过,刘雯倩要是能来杭城,刘立杆当然是求之不得。

    向南虽然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毕竟他在她成长的过程当中,有一段空缺,那段空缺,是由冯老贵在填补着,刘立杆现在和向南的关系,若即若离,没有那么亲,或者说是一头热,刘立杆这边很热,向南那边有意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刘雯倩就不一样,她是刘立杆带大的,和刘立杆很亲,刘立杆一直是她在外面工作的爸爸。

    中午的时候,贺红梅和她父母,在楼下土香园大酒店的包厢里吃饭,张晨和小芳都没有去,让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把该说的话都说说出来吧,张晨和小芳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但贺红梅心意已决。

    小芳在张晨的办公室,张晨让下面酒店送了饭菜上来,刘立杆也跑上来吃饭。

    张晨问刘立杆,谭淑珍呢?

    刘立杆诡异地笑笑,说,在实施她的攻心计划。

    “什么意思?”张晨问。

    “她想让倩倩和刘雯倩都来杭城,觉得刘雯倩来杭城,对她更好,她现在正领着她们,在参观锦绣。”刘立杆说。

    “我去,谭淑珍这是豁然开朗啊!”张晨叫道。

    “淑珍姐就是大气。”小芳也笑着。

    说到了贺红梅,刘立杆问:“这个四川妹,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听不进话呢?”

    张晨苦笑道:“也许她在日本经历的,我们都不知道,也感受不到吧。”

    张晨觉得,这个贺红梅,看上去嘻嘻哈哈,好像没有什么心计,但在她心里藏着的东西,别人都不知道,不要说别人,就是自己曾经和她走得那么近,也不了解她。

    曾经,自己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其实却不然,当初她到底为什么离开自己,张晨不知道,为什么决定要去日本,他更是不知道,原来知道的那些,因为有了这么多的不知道,反倒变成了她的障眼法,让她看起来,更加的扑朔迷离,难以捉摸。

    三个人刚吃完饭,小芳把碗筷收拾进托盘,等会服务员会上来收。

    贺红梅的父母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是来向张晨和小芳告别的,小芳拉着贺妈妈的手,问她怎么样了,贺妈妈摇了摇头,说,就当我们没有生这个幺妹。

    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绝望,让人愀然。

    贺爸爸和张晨握手,和刘立杆握手,张晨要让司机送他们,贺爸爸说不用了,我们下去打个车去机场就可以。

    “不行,打车还不如我这里派车方便。”张晨说着就走到办公桌前,打电话让办公室派一辆车,去机场送客人,马上。

    三个人送贺红梅爸妈到了下面大门口,司机已经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在这里等,三个人送贺红梅爸妈上车,大家挥手再见。

    三个人回到了办公室,刘立杆问张晨:“四川妹呢?”

    “我怎么知道。”张晨说。

    小芳看了看手表,贺红梅是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回东京的飞机。

    三个人坐着聊天,贺红梅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三个人都看着她,贺红梅说:

    “我去慧娟那里坐了一会,慧娟真能干,这么大一个酒店都能够管下来,要是我,看到这么多的人,头就要昏了。”

    “四川妹,我欠你的账,好像还没有清吧?”刘立杆问。

    “没有,清不了,继续欠着。”贺红梅笑道。

    刘立杆说好。

    四个人坐着,不咸不淡地说着话,都说得小心翼翼的,坐到了一点,张晨和小芳站起来,送贺红梅去机场,贺红梅的行李,早上出来的时候,已经放在张晨的车上。

    办完登机手续,三个人走到安检口站住了,贺红梅和张晨说:

    “师父,对小芳好一点。”

    张晨点点头,问:“你看我对她会不好吗?”

    贺红梅笑了起来,说:“我看不会,好吧,算是我没话找话。”

    再看着小芳,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抱在了一起,两个人的眼眶都红了,小芳说:

    “红梅姐,不要忘了,这里也是你的家,你要经常回来看看。”

    贺红梅说好,我会的。

    “那我们说定了,搬新房子的时候,我会给你留一个房间。”小芳说。

    贺红梅摇着头说:“不用,在小昭的房间,给我留一张床就可以,还有,你们有时间也来日本玩,带着西西,还有叔叔阿姨他们。”

    小芳不停地点头,说会的,我们会去看你的,红梅姐。

    “好了,不说了,再说都要哭了。”

    贺红梅放开了小芳,转身朝安检口走,张晨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起来了,每次他送贺红梅的时候,看到的贺红梅,都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身影。

    ……

    张向北和向南结婚之后,虽然现在永城还在筹备八月份的国际街头戏剧节,但孙晋还是要求向南休息半个月,去度蜜月,有什么事情,遥控指挥就可以。

    戏剧节现在已经是永城每年必办的常规活动,一切都是熟门熟路,连赞助都不需要去拉,永城就那么点大,效益好的企业就那么几家,这些企业,他们自己就会把赞助永城街头戏剧节,放进自己的财务计划里,知道少不了他们。

    要是不够,永城中心还可以贴补,张晨和谭淑珍虽然把永城中心的股份,转给了向南,但他们对永城的赞助还是没有减少,他们也会补贴,加上还有小虎他们富邦金控的文化基金,这些都是街头戏剧节的后盾。

    筹备办公室有丁友松和殷桃他们在,也确实足够了,反正这段时间,剧团除了戏剧节的排演之外,其他的人都在放暑假,没有多少事。

    张向北欧洲的同学,邀请他们去欧洲,美国的同学,邀请他们去美国,南非的同学和他们说,现在是南非最好的季节,不如去南非吧,老桥则邀请他们去日本。

    张向北和向南哪里都没有去,就半个月的时间,想想不管是去欧洲还是美国,来回都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南非就更不用说了,加上这些地方的东西还不怎么好吃,他们才懒得去,日本则是,张向北从日本回来才没多长时间,哪里有又去的道理。

    张向北和向南说,我们还是去三亚吧,东西好吃,风景也不错。

    向南当即同意,她想到了三亚世界热带植物园顶上的那套别墅,从哪里俯瞰下面整个热带植物园和海洋生物园,美到了不真实,自己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去过,张向北一说,她就想了。

    第二天,两个人悄悄就飞去了三亚。

    之所以要悄悄,还是奶奶要求的,奶奶让他们不要响,不要让张向西知道他们要出去,张向西已经放暑假在家,她要是知道张向北和向南去三亚,肯定吵着要跟去。

    向南说,那我们就带上她好了。

    奶奶笑骂着:“哪里有旅行结婚,还带着一个妹妹的,还是等你们回来,带着你们自己的宝宝回来吧。”

    向南脸都被奶奶说红了。

    张向北和向南到了三亚凤凰机场,曹敏芳亲自到机场来接的他们,看到他们,笑着和他们说:

    “还是自己家里好吧,出去度蜜月,哪里有在这里,在自己家里待着舒服。”

    一句话,把向南向北的心头也说热起来,是啊,他们来三亚,可不是过来旅游,这里也是他们的家,他们这是回家。

    在车上,曹敏芳和张向北说,知道你要开着车,带向南在全岛跑,给你门准备了一辆越野车,可以吗?

    张向北笑着说,还是敏芳阿姨理解我。

    曹敏芳把车开到世界热带植物园大酒店的门口停下,在这里换了电瓶车,送他们上山,走到了别墅的露台上,张向北和向南,两个人看着下面一片的郁郁葱葱,连雾都好像是绿色的,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曹敏芳笑着问:

    “是不是更漂亮了?”

    两个人赶紧点头,曹敏芳说:

    “你们都多长时间没有来了,你们来的时候,下面的这些植物,迁移过来还没有多长时间,现在都已经在这里扎了根,枝繁叶茂了,当然就不一样。”

    “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向南说。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桌上有菜谱,想吃什么,他们下面会送,还有,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曹敏芳说。

    张向北和向南,赶紧说谢谢敏芳阿姨!

    2223 蜜月

2224 露台

    七月,是三亚气温最高的时候,站在室外,哪怕是在树荫或屋檐下,哪怕站着不动,汗水也会止不住地往下淌,人就像是一根冰棍,被高温融化了,朝外滋滋地冒着水。

    在这个山顶,有海风从下面山谷丝丝缕缕地往上涌,没有那么燥闷,但热还是热的,曹敏芳一走,张向北和向南迫不及待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了,跳入了露台上的游泳池里。

    天高云淡,树木阴翳,这里是这周围的最高点,不会有任何的眼睛可以窥视他们,他们可以放心地在这水里游动,如同天浴,两个人有时一左一右,有时一上一下,如同两条嬉戏的鱼,时而又交汇在一起,拥抱和亲吻。

    头顶被枝叶剪出的天空,落在水池里,他们在这破碎的天空中游动,眼前是绿意盎然的山谷,远处是湛蓝的大海,大海在阳光下有些凄迷,好像蒙着薄薄的一层纱。

    他们泡在游泳池里,也不知道泡了多久,直到太阳已经从头顶斜落到西边的山巅,比他们所在的位置还要低,把山顶染成一片的红彤彤的亮色。

    大海和下面的山谷都沉郁起来,蓝和绿都掺杂进了一抹黛色,海上的那层薄纱蔓延开,先是充满了山谷,接着渐渐地往上爬,这淡蓝色的雾岚弥漫到的地方,光线开始黯淡起来。

    一时之间,让人分辨不出,这薄雾到底是从山谷里升起来的,还是从天而降的缦纱。

    接着,天空变得深邃,天地之间,海天之间,开始阴了。

    “你饿不饿?”张向北问。

    “快饿死了!”向南说。

    张向北大笑,双手撑住了池壁,稍一用力,人就从水里“哗”地蹿了出来,右腿一跨,爬出了泳池,整个人在池边站立起来。

    “我去点餐。”张向北说着就走进了房子。

    再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围着一条浴巾,手里还拿着一条,向南从水里伸出了手,张向北弯腰握住,把向南也拉出了水池,把浴巾递给向南,向南擦了头又擦了身子,然后把浴巾在胸前一围。

    两个人走去露台上的躺椅上躺了下来,都有些累了,在半明半暗的天光里,昏昏欲睡。

    “叮咚,叮咚。”有人按门铃,两个人嗖地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接着张向北站了起来,叫道:

    “晚餐来了!”

    “等等,等等,先穿衣服。”向南叫道。

    张向北看看自己和向南围着的浴巾,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要紧,这不就可以了。”

    “哎呀,穿!”向南一边叫着,一边也站起来。

    两个人赤着脚跑进室内,打开柜子,柜子里有曹敏芳替他们准备的岛服,两个人赶紧穿在身上,又套上了人字拖,张向北看看向南,向南说去吧。

    张向北走过去打开门,服务员推着餐车在门口等着,她笑着和张向北说:

    “张先生,你们的晚餐。”

    张向北说谢谢,把身子让开,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问:

    “你们是在室内还是室外用餐?”

    张向北还没有开口,向南就叫道:“外面。”

    服务员把餐车推到露台上,露台上的灯已经亮起来,这植物园和别墅的周围,种植着从巴西引进的一种植物,驱虫的效果特别好,整个山谷几乎都没有蚊蚋,灯光的周围,不会有像其他地方一样,露天的灯萦绕着一圈小飞虫。

    服务员把一盘盘的菜在桌上摆好,面对面摆了两套餐具,铺上了餐巾,接着把冰桶连带着冰块和一瓶冰着的红酒也放在台子上,最后再把一盘盘菜上面盖着的盖子一一掀开。

    张向北说:“谢谢你,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不用服务了。”

    “好的。”服务员微鞠了躬,“请问酒需要打开吗?”

    张向北说好。

    服务员把瓶塞打开,倒了半瓶酒到醒酒器里,和他们说了一声“祝你们用餐愉快!”接着就走出门去。

    向南看到张向北点了一份龙虾,不过不是刺身和椒盐,而是辣炒,用了墨西哥的魔鬼辣椒,一份咖喱蟹,一份清蒸苏眉鱼,还有一份烤乳猪,两个椰子盅里的是三丝鱼肚羹。

    向南坐下来,第一筷就伸向了辣炒龙虾,叫道,好吃,好辣,这个过瘾。

    张向北笑道:“当然,这个还是傅师傅留下的菜谱,我最喜欢吃了,而且一定要到三亚来吃,虽然杭城土香园的龙虾,也是活的青龙,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杭城吃,和在三亚还就是不一样,杭城总感觉没有这里新鲜。”

    “心理作用吧。”向南说,张向北点点头。

    张向北问向南:“你今天可以喝酒了吧?”

    向南摇了摇头:“不喝。”

    “干嘛,又不排练和演出,干嘛不喝?”张向北问。

    向南摇了摇手里的筷子,和张向北说:“嗓子还管你是什么日子?”

    张向北说:“要说这个,我还真的要和你认真一下。”

    向南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看着张向北说:“来啊。”

    “你不喝酒,是为了保护嗓子,对吗?”张向北问。

    向南点点头。

    张向北说:“那你怎么又吃辣呢,辣就不会损害嗓子?”

    “切!”向南啧了一声,身子垮了下来:“我对辣是天然适应,知道吗,辣伤不到我,永城人小时候喝的奶水都是辣的,嗨,和你这个杂交说不清楚。”

    张向北大笑,回呛:“我杂交也是重庆和永城杂交,重庆人吃辣会输永城。”

    “对哦。”向南说着拿起筷子,敲了敲辣炒龙虾的盘沿,和张向北说:“那你快吃。”

    张向北也夹了一块龙虾放进嘴里,吃完,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放下杯子的时候,嘀咕了一句:“假正经。”

    向南朝他翻了翻白眼,说:“你不懂,我这是君子不避暗世。”

    张向北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哪怕世界再黑暗,君子也要保持君子的行为和风度,比如,凌晨的时候过马路,只要是红灯,哪怕没有车,也要乖乖地站在那里等,比如,没有人管我喝不喝酒,哪怕是在这里,在海边,我也就是不喝。”

    张向北大笑,问:“哪里学来的词。”

    “戏里啊。”向南说。

    向南说着,想起了件事,她伸手把张向北面前的杯子移开,看着张向北问:

    “你要不要完成奶奶的任务?想要完成的话,你也不许喝酒了。”

    张向北问:“什么任务?”

    “奶奶让我们带个小宝宝回去。”向南嘻嘻笑着。

    “太快,太快,两人世界还没有过够,下次再说。”张向北把杯子移了回来,看着向南,一脸的坏笑:“说不定前面已经种进去了。”

    “去!”向南双眼一瞪,骂了一句。

    天黑下来之后,山谷外面的热带海洋公园的灯光亮了起来,那里晚上一直要开放到十点,那座玻璃的餐厅,也会营业到晚上十点,从这里看过去,整个热带海洋公园的建筑,就像是一个闪闪发亮的海螺,漂浮在夜色和海洋上。

    “这里真的有点夸张,张向北,我们要么来这里养老算了。”向南说。

    张向北说好,不过我们先要儿女成群,然后子孙满堂,不然我们老不起来啊。

    “你把我当猪?”向南问。

    “不是。”张向北摇了摇头,“我是把自己当种猪。”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向南伸脚就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吃完了饭,两个人没有打电话让电瓶车上来接他们,而是手牵着手,穿着岛服和人字拖,踢踏踢踏走下去,到了停车场,两个人上车,向南换了一双板鞋开车去市区,他们沿着三亚湾路慢慢悠悠地往前开,欣赏着椰梦长廊的灯光秀。

    从新风街转去了胜利路,把车停好,两个人在解放路步行街逛了逛,去超市买了很多的东西,这才回去。

    逛街的时候又出了一身的汗,两个人洗了澡,重新钻进泳池,又游了会泳,坐在泳池里看着海洋公园的灯光渐次熄灭,头顶的星空却更加明亮。

    两个人从泳池出来,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浴巾,山谷里的风开始变得凉爽怡人,两个人躺了一会就睡着了。

    张向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钟,他看看边上的向南,已经先于他醒来,在刷微博,张向北想到了,说,我们去春园海鲜排档吃海鲜怎么样?

    “好啊!”向南一听就站了起来,伸手把张向北也拉了起来。

    两个还是穿好岛服,开车去了春园海鲜广场,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快两点钟,但这里还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两个人点了几样海鲜,打了一个边炉,又吃出了一身的汗。

    再回到房间,向南一边脱衣服一边说:“该死,该死,在三亚,一天也不知道要洗几个澡,皮肤都搓烂了。”

    张向北大笑,他说:“所以啊,海南人只说是冲凉,没让你洗,只要在水龙头下冲一下就好。”

    向南伸手一推,张向北“扑通”一声掉进了游泳池里,向南咯咯地笑着:

    “你就给我好好地冲。”

    她自己没有下到游泳池,而是走去了露台上的淋浴间。

    2224 露台

2225 “宅鲜送”旧部

    张向北和向南两个人,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放松,这么无所事事,他们睡到了早上十点多,还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之间,向南自己和自己说,迟了迟了,起来上班了,人清醒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在三亚,宽了心,又继续睡去。

    有电话铃响,向南睁开眼睛看看,接着推张向北:“你的。”

    张向北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向南翻一个身,又睡过去了。

    张向北看看号码,是“宅鲜送”海南分公司的总经理包天斌打过来的,张向北接了起来。

    包天斌在电话里问:“张总,你到三亚了?”

    张向北说对,昨天下午到的,我在……

    “知道,知道,我就在下面酒店大堂里。”包天斌说。

    “你上来吧。”张向北说着在床上坐起来。

    “那么高,懒得上去,还是你下来。”包天斌说。

    张向北骂道:“我去,我不在‘宅鲜送’以后,你们一个个都变这么懒了?”

    包天斌在电话里大笑,张向北说,好吧,你等着。

    张向北起来,亲了向南一下,和她说,我下去一下,你继续睡。

    向南咕哝了一下。

    张向北快速地刷牙洗脸,昨天晚上,身上是穿着岛服睡的,倒也省事,连衣服都不用换了,走出门,看到门口已经有电瓶车在等,应该是包天斌叫上来的。

    张向北到了下面酒店,看到包天斌坐在大堂吧里,看到张向北就站了起来,朝他嘿嘿地笑着:

    “知道你新婚燕尔,不敢上去打扰。”

    “你怕什么,谁还会吃了你?”张向北问。

    “不是不是,是怕你们还没有起床,不方便。”包天斌说。

    “你知道得还挺多。”张向北说,包天斌大笑,说:“我也是过来人啊,腰酸不酸?”

    “去你的!”张向北骂了一句,包天斌大笑。

    张向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马上有服务员过来,替张向北端过来一杯茶,包天斌问张向北:“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还没有想好,大概会在全岛转转,对了,还想去看看我们上次去过的琼中养牛场和定安的牛市。”张向北说。

    “你都已经……还要去看牛市干嘛?”包天斌问。

    “喜欢,可不可以?”张向北说,“还想吃那里的牛肉。”

    包天斌说可以可以,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反正你在这里,我这个土著都陪着你,别的没有,不是我吹,这海南还没有一个村,是我没有去过的。

    “你这是要表功?不过已经迟了。”张向北说。

    包天斌笑:“不表功,是在海南,你一个大陆仔,到很多地方交流会有困难。”

    “你不是大陆仔?”张向北问。

    “我已经被同化了。”包天斌说,“对了,我明天带你们去会文,带你们去看一个好玩的活动。”

    “什么?”张向北问。

    “公期。”包天斌说,“海南的公期,你没有参加过吧,我和你说,在海南,你要是没有参加过公期或者军坡,你就等于是没有真正地了解海南,海南可不是光有阳光、沙滩和椰林。”

    “什么鬼?你说的这个公期和军坡?”张向北问。

    “就是一个祭祀活动吧,公期和军坡,有时候是一回事,有时又不一样,公期是公期,军坡是军坡,最大的区别,就是祭祀的对象不一样,规模也不一样,军坡大,公期小,公期就是一个村里的活动,祭祀的是自己村里的祖先。

    “军坡是纪念冼夫人的,有时候会一个镇一起举办。”

    “是不是就像庙会?”张向北问。

    “不是,完全两码事,庙会是买东西的,公期是吃和玩,还有很多其他的活动。”包天斌说。

    “不去,我对这种宗教活动,一点兴趣也没有。”张向北说。

    “一定要去。”包天斌说,“这个不是宗教活动,是民俗活动,非物质文化遗产,你去了可以看到你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像过火山,打着赤脚,从烧红的炭上面走过去,还有上刀山,光脚踩着刀刃爬上去,还有最特别的,是穿杖,你知道怎么穿?”

    张向北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好几米长、手指这么粗的银条,从嘴巴里穿进去,从脸颊这边穿出来……”

    “我去!那不是变态吗?”张向北叫道。

    “不是,是公祖上身,公祖上身之后,就不知道疼了,这么粗的银棍,穿过去的地方也不会流血,很神奇的。”包天斌说。

    “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还有公祖上身,一下子就蹦到三米高的房顶的,坐轮椅的,站起来就会走,公祖去身之后,他又不会走了。”包天斌说。

    “真是胡扯,越说越玄,你可以去写玄幻小说了。”张向北骂道。

    “真的,真的,都是我亲眼所见,我还会骗你?很多事情,解释不通的,你去看了就知道,对了,说不定公祖见你长得帅,还会上你身哦。”

    包天斌笑着说:“公期不光好看,好玩,好听,对了,有琼剧团在演出,你不带夫人去看看?还有好吃的,全村大摆筵席,吃的都是纯正的海南风味。”

    张向北有些被说动了,包天斌接着说:“这种日子,夏天的公期不多,一般都会在正月里,你们来了碰到,机会难得,错过太可惜了。”

    “你说的这地方在哪里?”张向北问。

    “会文镇下面的一个村,琼海过去,文昌不到那里。”包天斌说。

    “对了,你前面说的那个冼夫人是谁?”张向北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你问顾工,他肯定清楚,就是古代的一个女的,那个时候,广东这一带不是都很偏僻嘛,都是蛮人,不像现在,这个冼夫人是一个部落的首领,很聪明,也很会打仗,她帮助把广东这边都平定了,归附中原的皇帝,被封为圣母。

    “对了,海南以前不是叫崖州嘛,就是她,第一个向皇帝上奏,请求把海南岛命名为崖州,皇帝同意了,所以,她应该是海南的祖宗,海南人才会这么尊重她,她不是带兵打仗嘛,军坡就是召集军队的地方,后来大家就把纪念她的活动,叫军坡节。”

    “那公期呢?”张向北问。

    “公期是每个村里,纪念自己的祖先,叫公祖,海南话叫公抖,这个每个村就不一样了,还有的村里纪念的是个女的,就叫婆祖,这个活动就叫婆期。”

    包天斌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他说:

    “海南的公期很有意思的,它是可以出租和出借的,就是我这个村里要是很穷,没有钱搞祭祀活动,可以把自己的公祖借给别的村,让他们来搞公期,公期最主要的内容就是吃吃喝喝,所以也叫吃公期,现在有钱的人,很喜欢去借别人的公祖来搞活动,就图个热闹。”

    张向北也笑了起来:“祖宗都可以出借,海南人也真心大。”

    “对啊,心大,心态也好,我和你说,张总,海南人做公期的时候,哪怕不认识的人上门,人家都会很殷勤地接待,大家还会比,谁家接待的人越多,面子上就越有光,正月的时候,你就天天在各地蹭吃蹭喝好了,反正到处都在搞公期和军坡。”包天斌说。

    “我们明天,不会也是去蹭吃蹭喝吧?”张向北问。

    “怎么可能,我现在村村有熟人,朋友遍海南。”包天斌得意地说,“怎么样,张总,说好了啊,我们明天早点出发,他们差不多九点开始,我们争取赶到,能看到他们举行仪式和走村。”

    “好吧,被你一说,我兴趣来了。”张向北说,“你说的走村,又是什么?”

    “把公祖从公庙里请出来,抬着公祖从村头走到村尾,有鼓乐,有舞狮,狮子经过每家门前,要点三个头,给大家带去吉祥,走村之后,才可以开始正式的祭拜活动。”包天斌说。

    定下来明天一早去吃公期,今天就在三亚周边活动,张向北和向南,来三亚多次,一般游客会去的地方,他们也不喜欢去,中午,包天斌带着张向北和向南去回民村吃羊肉,张向北一直以为回民不是在宁夏和甘肃才多吗,没想到在三亚,还有一个回民村。

    这里有清真寺和回民学校,还有回民幼儿园,村里的妇女都包着头巾,穿着民族服饰,比张向北在宁夏和甘肃看到的很多回民,特征还要明显。

    他们在这里吃完中饭,包天斌指挥着向南往回开,经过世界热带植物园的时候,他问张向北和向南,你们要不要午休?

    张向北和向南都说不需要,睡够了,包天斌和向南说:“那就继续开,我们去乐东。”

    “去乐东?”张向北问。

    “对啊,你上次来的时候,不是想去莺歌海没去成吗,我们今天去,打开你的手机搜一下,现在莺歌海的名气可大了,已经是网红。”包天斌说。

    “就因为名字好听?”

    张向北问,他上次来的时候,很想去莺歌海,就是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不是,是说这里,是中国看夕阳最美的地方,我们到莺歌海去吃海鲜,喝鱼汤,看夕阳。”包天斌说。

    2225 “宅鲜送”旧部

2226 草帽

    包天斌指挥着向南,没有走环岛高速,而是走海榆西线,他说,高速没有意思,都没有什么风景,反正是玩,我们慢慢走。

    海榆西线的两侧,确实很漂亮,都是高大茂密的桉树、椰子树和酸角树,不时还会出现一片片的红树林和湛蓝的大海,过了大小洞天之后,这里的海水比三亚更蓝,车行驶在林荫路上,就像行驶在一幅画里。

    大多数的汽车都去走环岛高速,海榆西线上的汽车不多,很清静,三个人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

    快到冲坡镇的时候,包天斌让向南朝右边的一条小路拐进去,开了四五分钟,到了一个小村子,村子深藏在树林当中,村口有一棵大树,大树下面,是并排的两幢砖头的老房子,房子前面是一块空地,包天斌让向南把车停在空地上。

    三个人下车,张向北看到,这里的房子样式有些奇特,一幢三间的房子,中间部分洞开,凹进去一块空间,大门开在进深三分之一处,这样就在门口,空出了一个类似门廊的空间,哪怕是下雨天,也可以在自己的大门口干活和喝茶。

    这幢房子是一层的房子,紧挨着这幢房子,是一个单间的二层,一楼也是空进去的一个空间,留出门廊,门廊的上面是一个平台,平台后面是一间房间,房间不大,有些突兀,就像是一座碉堡。

    海南农村里的老房子,很少有两层,因为台风的缘故,房子的顶上,靠近房檐的地方,前后墙还会有一排排的小洞,这是给台风留出的通道,这样才不至于整幢房子的整面墙,经受太大的风力,而被吹垮。

    到了乐东这里,大概是因为已经转向了海岛的西岸,转向了北部湾,台风没有那么肆虐,这才出现这村里,普遍的二层小楼。

    三个人下车,包天斌领着他们走向那洞开的门洞,房子的门廊里有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斜襟衣服,头上包着一块头帕,下身是一条红黄条纹的土织布的筒裙。

    老太太正坐在地上编草席,看到他们站了起来,冲着包天斌笑。

    三个人走了进去,在门廊里的小凳子上坐下,老太太冲着大门里面喊了一声什么,里面走出来一位妇人,一只手提着一只黑陶的茶壶,另一只手拿着一摞碗,走出来蹲下身,把碗和茶壶放在地上,接着一碗碗茶倒着。

    倒出了第一碗,递给包天斌,包天斌朝向南指指,那妇人转而把茶递给向南,向南赶紧起身,双手接过,说了一声谢谢。

    第二碗是张向北,第三碗才是包天斌。

    向南捧着茶碗,碗在手里有些滑腻,碗里面积了一层垢,一般的女孩子要是捧着这一碗茶,肯定喝不下去,向南每年都要出去巡演,还要送戏下乡,人在江湖,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她对这些早就已经适应,她接过来,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喝起来。

    不知道这茶是用什么泡的,有点苦,还有点酸,不过在这大夏天的,很是解渴。

    “这是什么茶?真好喝!”向南说着,把一碗茶都咕嘟咕嘟喝了,那个老太太看着向南笑了起来。

    包天斌和向南说:“这是酸豆角泡的茶,是不是特别的解渴?”

    向南连连点头。

    妇人提着茶壶,走到了向南面前,向南赶紧端起碗,妇人把碗又倒满了。

    包天斌用他们黎家话,和老太太说了几句什么,老太太走进了房子里面,过了一会出来,手里拿着三顶草帽,草帽是枯绿色的,和老太太在编的草席是同一种材料,张向北和向南都看不出是什么,包天斌双手把草帽接到了手里,朝老太太笑着鞠躬致谢。

    包天斌和张向北向南说,老太太是这里有名的编织高手,这是她送给我们的,这么大的太阳,没有草帽,等会到盐田会晒脱皮。

    张向北赶紧说,多少钱,我们买吧。

    包天斌摇了摇头,他说,老太太编的东西不卖的,只送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老太太看着他们,说了两句,包天斌笑了起来,他说,老太太在夸冯团长,长得真好看。

    向南赶紧朝老太太弯腰,说着谢谢!

    三个人告别了老太太,回到车上,张向北看到包天斌始终双手捧着草帽,好像捧着一个托盘,而不是拎在手里,那样子有些滑稽。

    包天斌和向南说,可以了,我酒气已经散掉了,接下来我来开车,你和张总坐后排。

    张向北和向南坐进了后排,包天斌这才把草帽拿给他们,关上车门,朝站在门廊下面的老太太挥了挥手,走去驾驶座。

    重回到大路上,包天斌和他们说,你们不要小看这一顶草帽,黎族人的草帽也好,斗笠也好,都很讲究的,有一套特别的礼仪。

    “你快说说。”

    向南手里拿着草帽,催促道,她刚刚也感觉出来,老太太的送,和包天斌的接,里面好像有什么专门的说法,就像是他们在舞台上,每一个动作和台步,都是有讲究、有章法的。

    包天斌说:“黎族人一年四季出门,随时随地都戴着草帽,对他们来说,草帽不仅有防晒遮雨的功能,草帽是戴在头上的,所以他们认为,草帽是很神圣的。

    “探亲访友时,不可以不戴草帽或斗笠,你要是没戴帽子,是不受待见的,说不定到了门口都不让你进去,只有戴着帽子去探亲访友,大家才会认为,你这是在祝福大家平安。

    “到了人家家里,主人接帽子也很有讲究,要是他迎出门来,把你的草帽接过去,然后和你一起进屋,主人把你的草帽放在屋里,或者挂起来,说明他很欢迎你的到来。

    “要是他把你的帽子放在门外,没有带进屋,说明他对你不欢迎,你随时都可以走了。”

    张向北想起前面包天斌捧着草帽小心翼翼的样子,问:“是不是怎么拿草帽也有讲究?”

    “对对,如果是双手捧送,说明是对别人的尊重,要是随手拎在手里,就表示很随意。”

    “怪不得。”张向北说,“前面你接过草帽,连碰也不让我们碰,是不是担心我们会随意?”

    包天斌大笑,他说:“对啊,不知道的人,谁拿着草帽,不是随手就拎在手上,要是那样,老太太就会觉得我们很无礼,而且一点也不喜欢她送的草帽。”

    张向北叹了口气,他说:“要是没听你这么说,还真的会。”

    向南来了兴趣,问:“快说说还有什么,关于草帽的。”

    “还有很多。”包天斌说,“比如男人不能随便拿女孩子的草帽,垫在屁股下面坐,要是坐了,就是对人家的侮辱,你就要赔人家一顶新草帽,要是你随随便便拿走女孩子的草帽,那事情就大了,女孩子会跟着你,要求和你成亲。

    “要是已经结婚的男人,拿走了女孩子的草帽,挨骂是少不了的,还是轻的,说不定还会遭到她亲友的暴打。

    “还有,年轻的男女相见,要是你很喜欢对方,又不好意思说,可以走过去,把自己的草帽递给她,她要是接了,说明她对你也有好感,你们就可以继续交往了,要是她也把她自己的帽子送给你,那事情就大了,基本就是定终身了。”

    张向北和向南都笑了起来,张向北拿起一顶草帽,看着,说:

    “没想到一顶草帽还有这么复杂的意思在里面,我都不太敢戴了,这要是戴错或者拿错,是不是得罪人?”

    “那是肯定的,黎族人还有一个风俗,那就是见帽如同见人。”包天斌说。

    “什么意思?”向南问。

    “黎族青年结婚后的第二或者第四天,就像是你们现在这个时候,新娘要由男方的亲人陪着回娘家送财礼,他们叫‘回路’,回路的时候,新娘在娘家只能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要起身回婆家,过几天还要再回娘家回路。

    “以前黎族人都住在大山里,那时候交通不方便,路途又远,新娘子这样来来去去的不方便,就可以由男方的亲人,带着新娘子的草帽和提篮去娘家送财礼‘回路’,新娘子就不用去了,帽子就是新娘子的替身。

    “新娘子的娘家人,也像是接待新娘子本人一样,热情地接过草帽和提篮,带着新娘子帽子去的男方的亲人,等对方接过草帽和提篮后,他就起身去挑一担水,代新娘完成任务,表示这是新娘子最后一次为娘家劳动。”

    包天斌边开车边说着,说得后排的张向北和向南,把草帽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这草帽摸上去很光滑,但并不软,很有筋骨,戴在头上不会塌下来,形状很像是斗笠,整顶草帽,是一块块的小方格交织编成。

    向南问:“编这草帽的是什么材料?不是毛竹,好像也不是箬叶、芦苇叶之类的。”

    “露兜。”包天斌说,“露兜树的叶子,露兜也叫野菠萝,叶子大概有半个手掌这么宽,很长,两米多长,叶子的两边都是刺,中间还有一道刺,割露兜叶就是个技术活,像我们去割的话,手上脸上肯定会被露兜叶割破。”

    2226 草帽

2227 莺歌海

    东经108.73度,北纬18.51度,莺歌海,既是一个海边小镇的名字,也是全国第二大盐场的名字。

    莺歌海位于海山之间,是一片三十多平方公里的滩涂地带,面朝蔚蓝色的大海,背靠尖峰岭,连绵的群山挡住了来自北方的台风**,使这里长年烈日当空,有充分的光照进行盐业生产。

    加之这里的海水含盐度高,这样便造就了得天独厚的海盐的生产条件。

    又上路之后,他们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莺歌海盐场,他们开到了盐场的大门口,现在夏季,正是盐场最忙碌的季节,冬天这里是休业的,盐场是典型的靠天吃饭的行业,对人来说狠毒的烈日,对盐场来说,却是宝贵的资源。

    夏天生产忙碌的季节,盐场是不对外开放的,他们车开到大门口,包天斌按了两下喇叭,大门打开了,从边上值班室里,走出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脸上和手臂上,黑得起了一层釉,亮闪闪的,一看就是长久在太阳下工作所致。

    他朝包天斌挥了挥手,包天斌把车停下,男人拉开副驾座的门,坐了进来,包天斌向他介绍说,这就是张总和冯团长,又和张向北他们说,这是老符,符主任。

    张向北伸手说你好,符主任。

    符主任握住了张向北的手,咧开嘴朝他笑笑,露出里面的一口白牙,张向北觉得,很像是和一位黑人兄弟在握手。

    符主任身上有一股海盐的潮腥味,空调一吹,就在车厢里弥散开。

    包天斌启动车子朝前开,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盐田,一方方的盐田整齐划一,就像是一垄垄的稻田和张向北熟悉的,改造后的蔬菜大棚。

    盐田中间的道路纵横交错,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堆放在盐田旁边的,堆成小山一样的盐堆,在阳光下,这些盐堆就像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让人看着就觉得清凉。

    他们开到了一块盐田前停下,四个人下了车,包天斌和张向北、向南戴上了草帽,老符什么也没有戴,就那么暴晒在阳光下,他已经习惯了。

    眼前的盐田,白皑皑的一片,眼前的情景,很像是联合收割机在麦浪滚滚的麦地里收割着麦子,收盐机的前面,不断地平行旋转着的刀片,卷起了千堆雪,把结晶板结在盐池池底的盐块捣碎,从传输带传输到侧边。

    和收盐机并排开着的是一辆翻斗货车,传输带上的盐不停地“哗哗”倾泻到货车的车斗里,装满后,另一辆空货车接上来,装满了盐的货车,开去了车间的仓库。

    老符和他们说,这里是结晶区,盐到了这里,也就晒好了。

    老符指着老远的天边和他们说,那里是蓄水湖,蓄水湖有一个闸门,涨潮时,海水从纳潮口闸流入,然后通过一级级的灌站,用水泵把海水抽到初级蒸发池里,让它在阳光下自然蒸发。

    接着进入中级和高级蒸发池,经过一次次蒸发,海水就越来越稠,浓度逐级升高,变成了我们平常讲的卤水,卤水进入这里的结晶区,经过暴晒,在这里饱和结晶,当卤水浓度蒸发达到波美二十五度时,析出了氯化钠,就是原盐。

    这前面所有的工序,最要紧的就是太阳,可以说是傻晒,生产周期的长短,就看阳光暴晒的程度。

    张向北明白了,怪不得冬天这里要休业,其实是你不想休也必须休,谁让阳光在冬天不给力呢。

    “这一车车装好,就是我们吃的盐了?”向南问。

    “这是粗盐,工业盐,要是工业上的用途,或者拿去做盐焗鸡,基本就这样了,如果是家庭用的精盐,还需要进车间进一步的粉碎和包装,东西其实是一样的。”老符说。

    老符边说,边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他们看到,除了机械化的收盐机,这里还有人工收盐。

    收盐工人穿着高筒的雨靴,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竹竿的头上,是横着的一块木板,他们推着竹竿走,就像是一些宾馆酒店大堂里,搞卫生的人员拿着大拖把拖地那样,把结晶池里的盐,推到池边,这里有另外的工人,用铁锹把这些盐一锹锹铲进手推的翻斗车里,运走。

    和结晶池连在一起的高级蒸发池,与结晶池白皑皑一片不同的是,高级蒸发池里的海水是褐色的,很稠,就像泥汤。

    老符和他们说:“晒盐其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力气活,一千年以前的人们怎么晒盐,我们现在还是怎么晒。”

    “他们那个时候没有你们阔。”包天斌说,“那时候土地不值钱,不像现在。”

    包天斌转头和张向北说:“你看这盐场好像没有什么效益,其实是一块肥肉,看到没有,这么大的一片,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是他们的,要是不晒盐,这里造一个滨海新城都没有问题,可以成片开发。”

    包天斌来“宅鲜送”之前,是跟着老谢搞房地产的,看到这大片的土地,就眼馋了。

    老符白了他一眼说:“可以,都拿去给你们造房子,你以后炒菜都不要用盐了,手指头伸进锅里搅拌两下就可以,反正天这么热,你的手指头也是咸的。”

    张向北和向南两个大笑。

    在盐场里走着,张向北意外地发现盐场里还有一条铁路,已经废弃了,张向北奇怪了,看这个样子,这铁路还可以使用的时候,整个海南岛都还没有通铁路,通往大陆的铁路轮渡更没有开通,这铁路通往哪里?

    “这是海南最早的铁路了,不属于铁道部门,属于我们盐场的,那个时候,我们生产的盐从这里到黄流镇,然后再从黄流镇,运往全岛各地,或者在三亚装船去大陆,现在交通发达了,这条铁路,已经废弃了十多年。”

    四个人在盐场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张向北和向南,还走近了那些盐山看看,去盐仓库看看,看到里面的盐也是堆成小山一样,张向北笑着和老符说:

    “你们这个仓库,大概是最干净的仓库了,什么病菌都不会滋生。”

    “对对,连老鼠和蟑螂都不会进来。”老符说。

    头顶是太阳,脚下是发烫的水泥路,边上是白花花的盐,头上的那顶露兜叶编的草帽,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向南的脸都已经被晒红了,她和张向北两个,觉得都快被晒昏过去,自己都快变成食盐,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湿透。

    他们远远地看到自己的车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包天斌理解他们,一路小跑过去,边跑边和他们说,我去把汽车先发动起来,空调打开。

    老符走在他们边上,浑若无事,黝黑的额头连一滴汗水也没有,张向北看着惊奇,问,你是怎么练起来的?

    老符笑笑,说:“我一天要在这盐场,在这大太阳底下走二十几里路,已经习惯了。”

    张向北和向南到了车上,咕嘟咕嘟灌下了一瓶水,感觉这才回过神来,老符站在太阳下面,没有上车,挥手和他们再见。

    车开动起来,车厢里的热气散的很快,包天斌把车窗合拢,车厢里总算是凉快下来了,张向北和向南都吁出了口气。

    张向北问包天斌:“这个老符是什么主任?”

    “生产车间的主任啊,我们走过的这一大片的盐田,都归他管。”包天斌说。

    怪不得,看样子黑人还就是这样炼成的。

    张向北抽抽鼻翼,他发现现在自己身上,和前面老符身上的气味是一样,有一股又潮又腥的咸味,他不知道,是在这盐场里沾来的,还是自己身体里挥发出来的。

    张向北想到了,自己要是就这样埋到地底下,大概都很不容易腐烂,他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向南问。

    “没笑什么。”张向北说,“我想他们的仓库,连老鼠和蟑螂都不敢进去,要是把人埋在那盐堆里,不知道会怎么样。”

    “变成金华火腿啊。”

    包天斌说,大家都笑了起来,张向北说对对,老鼠和蟑螂,也害怕自己成为腌制品,所以不敢进去。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张向北问包天斌。

    “莺歌海。”包天斌说。

    “我们不是已经在莺歌海了?”张向北奇怪了,问。

    “这里是盐场,我们要去镇上,那里是鱼场,网上说的最漂亮的落日,是在莺歌海镇的海滩上。”包天斌说。

    张向北点点头,明白了,莺歌海,这么好听的名字,也怪不得大家都喜欢用。

    莺歌海镇很小,面积只有十二平方公里,远没有盐场大,全镇四个村、七个居委会,加起来人口也只有一万多人,是典型的那种由小渔村发展起来的镇。

    刚开进镇里没多一会,包天斌把方向盘一打,就在一家店门口停下,招呼张向北和向南他们下车。

    这是一家很小的店,里面只有三张桌子,店里没有空调,只有头顶的吊扇在不停地转着,转下来的都是热风。

    包天斌让张向北和向南在吊扇下面坐着,他自己走去了柜台前点东西,张向北看看,这里也不像是饭店,而是像冷饮店。

    过了一会,老板娘给他们端来了三碗食物。

    碗是一次性的塑料碗,勺子也是一次性的塑料勺子,碗里白色的是椰奶,这一碗东西,很像是清补凉,又不是,白色的椰奶中间,浮沉着一条条墨绿色的,像果冻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张向北问。

    “先尝,你们先尝尝,尝完后我再告诉你们。”包天斌卖着关子。

    张向北和向南用勺子舀了一勺尝尝,香甜糯滑,还有一股青草的香气,加上冰镇过的椰奶,让人暑气顿消,说不出的舒服。

    张向北不停地吃,吃了半碗之后,这才看着包天斌问:

    “现在可以说了吧,这到底是什么?”

    “鸡屎藤粑籽。”包天斌说。

    “鸡屎藤?”

    “对,鸡屎藤,一种藤草,和地胆头很像,因为叶子用手搓烂之后,有一股鸡屎臭,所以叫鸡屎藤,但闻久了,就可以闻出一种清香,和臭豆腐差不多,都是闻着臭,吃起来香,这个是吃起来很爽,对不对?哈哈。”

    包天斌得意地笑着,好吧,确实很爽,他妈的爽得一塌糊涂啊,张向北心想。

    2227 莺歌海

2228 就那么落了

    吃完了面前鸡屎藤粑籽,三个人又要了三碗,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肚子有点饿了,但离吃晚饭还太早,包天斌和他们说,看完落日,差不多要到晚上八点左右才能吃上饭,我们先填填肚子。

    吃完了上车,车在镇中心的街道上开,镇上的居民,基本都新建了三四层的楼房,房子的样式和造型各异,没有统一的规划,所以房子虽然都是新的,但整体感觉很凌乱。

    特别是路边,连电线杆的粗细和规格也不一样,供电部门走一路,电信走一路,有线电视又走一路,电缆和光缆横竖纵横,把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

    所有的房子也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院子里面很整洁,但一到外面,似乎就没有人管,很随意,院墙外堆着造房子多余下来的黄沙和砖头,靠墙立着建筑模板,连新房子连接到外面的各种电缆和光缆线,也是凌乱了,只要能拉进家里就可以。

    张向北对这样的小镇太熟悉,见过太多,每一个匆匆想改变自己面貌的村镇也好,个人也好,对他们来说,急于改变才是最重要的,细节还来不及考虑,或者说是,还需要给他们时间。

    街道的尽头是一个公园,公园后面,是一片白净的天空,包天斌和他们说,到了,过了这个公园就是海边。

    包天斌把车靠边停下,这里几乎没有人,更别说什么游客,三个人下车,穿过公园朝海边走去。

    公园很小,就是贴着海边的沙滩狭长的一条,有花坛,和几个类似于儿童玩具的螃蟹和天鹅的雕塑,还有很长的,波浪形的,一步步通往下面沙滩的台阶。

    公园很干净,地上蒙着一层细细的白沙,应该是被风吹上来的。

    公园的外面,是海滩,这里的海滩很长,沙质很细腻,如果是靠近三亚,肯定又会成为继大东海、亚龙湾和三亚湾之后,甚至之前的游人趋之若鹜的海滨浴场,但在这里,它就只能是一个渔港,渔港里横七竖八地停泊着几十条小鱼船。

    渔港的外面,是防波堤,恶劣的天气里,可以阻挡着北部湾的巨浪,对港湾里的渔船的侵袭,而今天,整个北部湾风平浪静,沙滩和渔港里,也没见到什么人,渔港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五六十岁的渔民,在沙滩上铺了一块白帆布,坐在上面织补渔网。

    太阳已经西斜,晒在人脸上手臂上还是烫的,好在从海面上吹过来的风,是清凉的,两相抵消,就是站在这沙滩上面也不会觉得燥热。

    包天斌说,出海捕鱼的船都还没有回来。

    沙滩上立着一个十几米高的秋千,向南看到就跑过去,坐在了秋千上,张向北在边上推着,向南人在空中的时候,头顶的草帽掉了下来,吓了张向北一跳,草帽被风带着,在沙滩上滚,张向北赶紧追过去,追近了,草帽又往前跑,好像在和他捉着迷藏。

    向南和包天斌看着大笑,张向北追出去四五十米,总算是抓到了它,把它叠到了自己头顶的草帽上。

    张向北回来,继续推着向南,向南咯咯地笑着,不停地说高一点,再高一点,连包天斌也过来帮忙,两个人一起用力地推着,终于把向南推到了六七米的半空中,让人看着心惊,向南却说没事没事,再高一点。

    连接着向南坐着的木板的绳子,都快和秋千立架的顶部齐平了。

    “我在空中,都可以看到整个小镇了。”下来的时候,向南急切地和他们说。

    接着上去,再下来,向南又叫:“我可以看到防波堤外面的大海了!”

    他们的举动,吸引了一男一女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走过来,站在那里,羡慕地看着上去下来的向南,傻笑着。

    “都还没有人这么高过。”小男孩和他们说。

    “你们家的船在这里?”包天斌问。

    男孩子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孩子说:“不是,我们家的船在那里。”

    她指着港湾里的那几十条船说,张向北和包天斌大笑,张向北说,还是她说的精准。

    向南过完了瘾下来,她和张向北和包天斌说,那里那里,那里有一条路,可以走到防波堤上面去,我们到那里去看夕阳。

    三个人朝沙滩的尽头走,向南回头看看,看到那个小女孩坐到了秋千上,小男孩在推,向南走回去,和小男孩说,不要推太高,这是你姐姐还是妹妹,她会抓不住绳子的。

    向南说着伸出手掌给男孩看:“看到没有,我手都抓红了。”

    男孩看了看她,不屑地说:“我姐姐都已经摔下来好多次了,她说摔到沙子上,一点也不疼。”

    向南大笑,她说好吧,不过还是小心点。

    他们走到了沙滩的尽头,这里有一条长长的栈道,伸向海里,连接着防波堤,防波堤一共有三段,左右各一段,中间还有一段,三段防波堤之间,留出了两个缺口,这渔港里的渔船,就从这缺口里进出。

    他们沿着两边都是木栏杆的栈道,走到头,走上了防波堤,这个时候,太阳离海面还有一座金茂大厦那么高,但阳光已经柔弱了。

    摸一摸防波堤的石头表面,还是温的,但已经不那么烫手,向南摘下头顶的草帽,看了看它,犹豫了一下,包天斌笑道,没有关系,就拿它垫着坐,我们又不是黎族人。

    向南嘻嘻一笑。

    三个人把草帽垫在屁股下面,在防波堤上坐了下来。

    海上的风吹得越来越紧,三个人的脸都被阳光映红了,还勾勒出了一道毛边,但现在的阳光,就好像只是涂抹在脸上的油彩,一点也不觉得灼热。

    他们看着眼前的大海,海面上有一星一点的渔船,它们走在了归来的路上,但又好像是被固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太阳越落越低,也越落越大,他们都好像可以目测出它下降的距离。

    离海平面不再是一座金茂大厦,而是杭城中心那么高的时候,太阳的下面,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光斑,那是太阳的投影,有一点点的红色开始从海天交接处,从里往外渗透出来,原来白色的云,开始变暗,变成了黑色,天也已经开始有些暗下来。

    那一块的光斑在慢慢扩大,从亮色开始变成了红色,仿佛是被烧熟了,烧透了,那一点点下落的太阳也开始转红,把它的光线朝自己收敛,变成了围着自己的一圈红色的光晕,横亘在天边的那些云彩,四周镶上一圈亮红色的边。

    太阳的个子还在长,不停地长,从一只碗那么大,长成了一只盘子那么大,接着长成了一只脸盆那么大,向南觉得太阳真是高兴,真是开心啊,她好像都可以听到它嘻嘻的笑声。

    张向北扭头看看向南,他看到向南的眼睛熠熠闪亮,红色的太阳在她的眼睛里跳跃着,向南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海面上的红色铺展开来,面积越来越大,从远处,一直铺到了他们眼前的防波堤下,连拍打着堤岸溅起的浪花也是红色的,这红色还朝上一直铺展,现在连天空也是红色的,海天一色的艳红,也不知道是大海染红了天空,还是天空染红了大海。

    空中的那些云彩也亮了起来,四周是一圈的亮红,中间变成了暗红。

    太阳越来越红,越来越大,太阳大起来的时候,离他们的距离好像也变近了,他们可以看到在那一片的红色之中,那些归来的渔船已经变成暗红色的剪影,太阳就要落到它们的身上了,红色的海水鼓噪起来,朝上面涌动,似乎是想去舔这草莓红的太阳。

    太阳快接近海面的时候,一抹云移动到了它的前面,把它从中间隔断了,太阳好像是在躲避着它,继续下落,从云下面钻出了它圆圆的身子。

    三个人都屏息静气,向南伸手拽住了张向北的手,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张向北也紧张了起来,他们看到太阳马上就要落到海上了。

    红色的太阳和海面接触的那一刻,太阳和大海似乎都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太阳重新跃离了海面,但很快,它们就进行了第二次的接触,这一次,大家都从容了,太阳不怕被海水凉到,大海也敞开了怀抱接纳它。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里看,看到太阳终于把自己无声地浸入了大海,接着,下落的速度开始快了起来,而这个时候,海天之间的一切,包括他们三个人都是红色的。

    向南轻轻地吁了口气,接着,她听到张向北也松了口气,两个人互相看看,都轻轻地笑了起来,再转回头,太阳只有半个还在水面上,那一刻两个人都恍惚了,不知道现在是凌晨还是傍晚,不知道这太阳到底是要从海里升起来,还是落下去。

    太阳终于落进了海里,所有的红色,也都跟着被沉入了海里,他们看到海上的那些渔船,点亮了一盏盏的渔火,接下去,天就黑的很快。

    “好看吗?”包天斌问。

    “我都快要看哭了。”向南说。

    “这里的日出,是不是也这么漂亮?”张向北问。

    “这里看不到日出。”包天斌说。

    “为什么?”张向北不解了,问。

    “这里的海背朝着太阳啊,日出是在山的那边。”

    包天斌说,张向北哑然失笑,是啊,这么弱智的问题,自己居然会问,你以为这太阳是乘坐电梯,上上下下都是同一个门。

    “走吧。”

    包天斌站了起来,张向北和向南也站了起来,转过身,蓦然发现,身后的渔港和沙滩,都已经沉浸在夜色里,栈道和公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更远处的莺歌海镇,也被灯光点亮了。

    2228 就那么落了

2229 夜晚的海滩

    三个人从栈道走了回去,前面离开的时候还冷冷清清的海滩上,这时候人多了起来,那些出海打渔的小渔船,接二连三地回来,每一条船靠岸,都会吸引着一些人朝着它走去。

    船老大从船上搬下来一筐筐、一桶桶的鱼获,摆在了沙滩上,马上有人围过来,看货谈价格。

    所有的渔获也不用过秤,买的和卖的,就指着这一筐或者一条和一堆,多少钱地讨价还价,价格谈好了,买家就付钱拿走。

    这些买渔获的人里,有镇上的居民和饭店、摆夜宵摊的老板,还有专门做海鲜生意的老板,他们的嗓门比较大,也比较拽,一条船的鱼获上岸,他们弯下腰,用手在筐里扒拉几下,然后直起身来,问这筐多少钱。

    船老大开出一个价钱,他不满意,就啧一声,同时瞪了船老大一眼,嘴里不干不净骂一声,把对方的气势压下去,顺口报出了一个价格。

    船老大要是同意,老板就挥挥手,身后马上有马仔过来,老板和他们嚷嚷,搬走搬走,这几筐都搬走。

    嚷嚷的同时,还用脚踢了踢装鱼获的塑料筐,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一沓钱,甩了甩,“哗哗哗哗”很大声地数着,数完了往船老大手里一塞,人就走开了。

    船老大站在那里,把钱再数一遍,一般都不会有错,要是有错的话,就冲着那个背影喊,“差一张。”

    那老板也不回头,他急于要去看新的鱼获,扔下一句等下或者明天给你,船老大也不计较。

    或者是双方都拿起手机,微信转账完成交易。

    买货的这些人里,也有游客,张向北他们就听到有几个上海人,在沙滩上“册那册那”着,上海人还真是无处不在,到哪里都“册那”。

    一艘船的几筐鱼获,不过几分钟就在沙滩上被买卖完毕,这些鱼获是船老大拉网上来的时候,就挑选好,放在不同的筐或者桶里,船上还会有几筐杂货,在卖完这些之后被搬下船。

    沙滩上亮着一盏一盏的灯,灯下铺着一块塑料布,几个妇女围在一起,这些杂货被搬到这里,“哗”地一下,倒在塑料布上,几筐之后,马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些杂货里,基本都是小鱼和小虾,这些妇女就把这些杂货分拣出来,小鱼用来晒鱼干,小虾用来晒制虾皮,或者剥虾仁,间或还会有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各种垃圾。

    包天斌和向南向北说,这些妇女,有他们自己家里人,还有专门在这里收购杂货的,杂货的价格很便宜,但分拣整理之后,再卖出去,利润其实很高,有些鱼虾,等会就会进菜市场,或者饭店和单位的食堂。

    这些妇女的手脚很麻利,不过是十几二十分钟,一条船的几筐杂货就被她们分拣收拾好了,收起了塑料布,拎着一只只塑料筐塑料桶走了。

    张向北他们看到,还有几只螃蟹和一只海星留在沙滩上,张向北提醒她们:

    “有东西还没有拿走。”

    妇人回头看了一眼说:“不要了。”

    “这些都不要了?”

    “不要了。”

    妇人说完就走掉了,三个人蹲下来,那几只螃蟹的个头还不算小,是他们以前没见过的,包天斌用手拨拉了一下,说,这种螃蟹不好吃的,没人要,只有壳没有肉。

    向南拿起那个海星,举在手里看了看,“哎呀”一声惊呼,把它扔在了沙滩上,向南指着那个海星说:

    “活的,它还是活的。”

    “当然还是活的,海星的生命还是很顽强的。”包天斌说,“不过别怕,它不会咬人。”

    向南重新把那只海星捡了起来,她朝大海那边看看,站起来走过去,张向北叫:

    “你干嘛?”

    向南头也不回地说:“我把它放回到海里去。”

    张向北和包天斌也跟着过去,向南走到海边,等着海水退下去的时候,往前跑了两步,把海星放在沙滩上,人又退了回来,海水上来了,淹过了海星,再退回去的时候,沙滩上的海星不见了。

    向南问:“你们说,它还找不找得到自己的家啊?”

    “可以,找不到他会叫嘀嘀。”张向北说。

    “去!”向南骂了一声。

    包天斌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接完和张向北向南说:“走走,我们的晚餐到了。”

    刚刚这电话,是包天斌认识的一位船老大打给他的,说他也回来了。

    他们沿着海滩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这条船,船上的鱼获刚刚搬到沙滩上,有几个人围过去,有人弯腰去翻筐里的鱼获,船老大叫道:

    “等下,等下,都别动,等我兄弟先挑了。”

    看到包天斌他们,赶紧招手,让他们快点,今天有好东西。

    包天斌拿起一只塑料筐,看到有五只龙虾,这就是船老大说的好东西,包天斌没有挑最大的,也没有挑最小的,而是挑了中间的两只,接着要了两条鱼,一条清蒸,还有一条准备用当地特有的扁豆酱蒸,又挑了五只红花蟹和一条两尺多的海鳗。

    “就这些?”船老大问。

    包天斌点点头:“三个人,够了。”

    船老大凑近包天斌的耳朵,悄声和他说,你给两百八。

    包天斌说好,微信转你?

    船老大点点头,包天斌拿起手机,给他转了四百,船老大看看,说太多了,不肯收,包天斌叫道:

    “收,收,我还不知道!”

    船老大这才点击了接收,把钱收下了。

    包天斌拿着塑料筐,和船老大告别,三个人上了海滩,穿过那个花园,就在靠近海边的这条街上,有四五家的饭店,做的都是来料加工的生意。

    包天斌领着张向北和向南进了一家熟悉的店,这里的海鲜加工,是不管什么品种,一律按斤收费的,做法随客户的要求。

    老板把这一筐的海鲜过了秤,两只龙虾一只刺身,一只蒜蓉蒸,红花蟹姜葱炒,海鳗放汤,那两条鱼,老板帮助出主意,说哪条清蒸,哪条扁豆酱蒸更好吃。

    店里也有海鲜,包天斌另外要了一斤的基围虾椒盐。

    酒店是两层楼,楼上有包厢,三个人上楼,在包厢里坐下,包厢正对着海滩,坐在这里,可以看到海滩上忙碌的情景,还可以看到,不停地就有一条条亮着灯火的渔船,从海上归来。

    服务员端上来一大盘油炸的鱼,张向北说,这鱼我们好像没有点吧。

    “这个不用点,是莺歌海这里的招牌菜,油炸罗非鱼,每一桌来的客人都会上。”包天斌和他们说。

    这一盘的罗非鱼,每条也就比大拇指大一点,表面看上去焦黄酥脆,张向北和向南各拿了一条放在嘴里,一口下去,就觉得外酥里嫩,鱼肉绵密紧致,鱼香满腔。

    “好吃,好吃。”张向北点着头说。

    罗非鱼是从非洲引进的物种,样子很像是鲫鱼,但没有鲫鱼那么多的刺,包天斌和他们说,这里的罗非鱼,是咸淡水罗非鱼,它们生长在河流的入海口,既能在淡水里生存,也可以在海水里生存,这种咸淡水的罗非鱼比淡水罗非鱼好吃,没有土腥味,鱼肉也更鲜嫩。

    菜一道一道上来,每一道菜都很美味可口,张向北说,主要是食材太新鲜了,怎么做都好吃。

    “对啊,海南人打边炉不就是这样。”包天斌说,“一锅的清水,不像其他地方的火锅,锅底还煞费苦心的,食材也不需要进行腌制,就这么下去,吃的就是原汁原味的海鲜。”

    张向北点点头说,在其他地方,包括在大陆的海边,打边炉都打不出海南的美味。

    “明天我们去的地方也一样,海南人做公期的菜,也不用事先准备的,虽然几百人一起吃,但鸡鸭都是当天杀的,乳猪也都是当天杀当天烤的,海边的村子的话,今天会通知出去,明天上午,就会有很多的船靠过去,去送各种海鲜。

    “所以,今天晚上这些船能打到什么,是不知道的,明天吃什么,现在也不知道,要等明天上午送到了才知道。”包天斌和他们说。

    “这样怎么来得及?”张向北问。

    “来得及,村里的妇女都在帮忙,几十户人家的厨房在忙,很快的。”包天斌说。

    三个人吃饱喝足,已经快十点钟,外面海滩开始变得冷清起来,大多数的渔船都已经回来,鱼获已经卖掉,那些杂货也整理分拣完成,一盏盏的灯都已经灭了。

    三个人吃得太多,肚子很撑,决定还是去海滩上走走,再回三亚,回去的时候,就走环岛高速,很快。

    刚刚还很热闹的海滩,现在重归于宁静,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份的腥味,很多清理杂货的地方,都有不需要的东西遗留在沙滩上,向南打开手机的电筒照着,又找到了两只海星,还有四五只小海螺,她把这些东西都拿起来,还是放回到了海里去。

    等他们回到三亚世界热带植物园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张向北让包天斌就住在这里酒店,包天斌说不用,我回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明天上午七点,我过来接你们。

    “对了,多睡一会,明天很累的,不用起来吃早餐,我过来的时候,给你们带腌粉和茶叶蛋,可以在车上吃。”包天斌和他们说。

    2229 夜晚的海滩

2230 走村

    第二天早上,包天斌到了世界热带植物园酒店的时候,张向北和向南已经起来,在下面酒店的大堂等他。

    “有没有睡好?”包天斌问。

    张向北和向南都点头说睡好了,张向北说,可能是三亚空气太好的缘故,在这里睡觉,睡得特别沉,睡四五个小时,感觉和在杭城睡七八个小时差不多,醒来一样精神。

    包天斌大笑,说:“你们在这山上,就比在三亚市区的空气还要好,不过你说的是真的,海南人的睡眠时间,普遍都比较短,晚上娱乐宵夜什么的,每天到两三点很正常,睡四五个小时起来,中午再补一个小时的午觉,就可以了。”

    三个人上车,包天斌把两袋早餐递给他们,他自己启动车子出发,张向北和向南坐在后排吃早餐。

    包天斌给他们带来的是海南的腌粉,就是米粉用了特制的卤料拌好,上面加了葱花、牛肉、酸笋、豆芽、花生米和芝麻当浇头,还淋了香油,两个人把这些都一起拌进米粉,尝尝,觉得方便又好吃,很像是上海和杭城人喜欢吃的猪油葱花拌面。

    袋子里还有卤蛋和牛奶,卤蛋很像是茶叶蛋,但却不是,没有茶叶味,而是用卤汁卤出来的。

    上午的环岛高速车辆很少,包天斌开的很快,张向北和向南早餐吃完,车子已经过了海棠湾,快到陵水了。

    一路上,包天斌继续和他们解释海南的公期,说,海南的公期很奇特,它纪念的是公祖,今天就是这个公祖的生日,当地有公庙,人家家里,很多也有神龛,供奉着公祖,但公祖却并不是信仰,不像是客家人信仰妈祖那样,走到哪里,都要去拜妈祖庙,会供奉妈祖。

    海南人的公祖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像我前几天和你说的军坡,主要是纪念冼夫人的,但也有地方是纪念关公、岳云和孔子的,公期更是这样,可以是纪念一个村、一个宗族或一个姓氏的祖宗,但他们都是境主。

    “什么意思?”张向北问。

    “境,边境的境,就是这个公祖,只管这一个地方,同样的一个人,你在文昌,拜的是这个公祖,到了临高,拜的就是另外一个,当地的公祖了,公祖不会出境,除非是出借。”包天斌说。

    张向北笑了起来,他说:“还真是够随意的。”

    “就是这样,海南的公期很开放的,现在更加。”包天斌说,“以前,一个村基本是一个姓的人,现在杂了,一个村会有好几个姓的人,这样大家供奉的公祖就不一样,就会分大公祖和小公祖,有公庙的,就是村里的大公祖,但很多人家,还有自己家的小公祖。

    “这些小公祖是什么人,这份人家自己大概都说不清楚,反正有神像传下来,就供,就拜,到了大公祖过公期的日子,这些人家也会趁这个时机,给自己的公祖过小公期,有实力的人家,就自己家大宴宾客,没有实力的,就一个宗族,几户人家一起大宴宾客。

    “反正是谁来的客人越多,就越有面子,所以大家都把好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做公期很费钱的,一年的积蓄,差不多一次公期就花完了,所以这做公期,比过年还要热闹。”

    “那不是压力很大?”张向北问。

    “对,很多人家,新房一直造不起来,钱都是做公期做掉了,确实很夸张,前几年搞过什么‘文明公期’,结果搞得不伦不类,现在,海南的公期申请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被批准后,所有一切又回来了,比以前还要夸张。”

    包天斌说着摇了摇头,他说:“没办法,只有靠年轻人,现在年轻人对做公期的热情越来越弱,等他们都当家之后,这风气可能会改一点,但也难说,以前海城城中村,还会做公期,现在看不到了,但是,那些在城里赚到钱的,反而越来越热衷回村做公期。”

    “出风头吧?”向南说,“就像以前,大都是村里找我们剧团去演出,现在,也都是这些赚到钱的,回去做红白喜事,喜欢请我们剧团去演出,名气越大,演出费越高,来请的人还越多,已经死了十几二十年的人,还在给他做活动。”

    “有这个意思。”包天斌笑道,“赚到钱了,回去热闹一场,骚包一是,觉得是很光宗耀祖的事情。”

    “他们上午几点开始?”张向北问。

    包天斌看了看手表说:“快开始了,一般是八点半,把公祖和公婆从公庙请出来,开始走村,海南话叫踏村,不过去每家的仪式都差不多的,我们去的这户人家,住在村尾,到他们家一般要十点多钟,还赶得上,真正的**,是踏村之后。”

    快到村子的时候,他们老远就听到了从村里传来的鞭炮声、锣鼓声,进村道路的两侧,摆满了摊子,主要是在卖烟花炮竹,还有矿泉水的,也有卖清补凉和其他的东西,这阵势还真像是大陆农村的赶集或者庙会。

    包天斌把车停了下来,买了五箱椰树矿泉水和一大堆的烟花炮竹,尾箱里塞不下,还放到了前面的副驾座上。

    再启动车子往前开,包天斌和他们说,这就是今天最好的礼物。

    张向北明白了,问:“是不是谁家的烟花炮竹声越响,就越有面子?”

    “对对。”包天斌笑道,“没办法,什么事大家一起弄,攀比就出来了。”

    这一个村子,看样子是重新规划了,把宅基地都集中了起来,新房子一律都造到了村外,原来村子里的老房子,已经有三分之一是空的,这是置换了新的宅基地,把老宅腾空了。

    包天斌把车开到一座三层的新房子前面,院门大开,包天斌把车转了进去,这个时候,公抖走村,还走在老村里,鞭炮和锣鼓声,都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他们的车刚停下,从房子里就出来六七个人,三个人下了车,有个小伙子笑吟吟地走过来,朝张向北叫道:

    “张总!”

    张向北吓了一跳,在这个地方还有人认识自己?

    包天斌给他们介绍,说这是小覃,“宅鲜送”海南分公司的。

    张向北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伙子认识自己,而自己并不认识他。

    包天斌招呼小覃他们,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大家搬得兴高采烈的,张向北看到新房的屋檐下,已经堆着很多箱的水和烟花炮竹。

    又有两个小伙子过来,叫张向北张总,叫包天斌包总,他们是小覃在“宅鲜送”的同事,一个负责文昌这片,一个负责隔壁的琼海这片,他们是应小覃的邀请,过来吃公期的。

    两个小伙子一看到他们买来的一箱五千响的电光炮,咧开嘴就笑了,抬着箱子上楼。

    从三楼的走廊上,已经有十几挂鞭炮从上面垂下,下面触到了地面,摆成整齐的一排。

    小覃家里俩兄弟,他和哥哥都在海城上班,家里只要父母亲两个,这次是因为家里要做公期,他们才请假回来。

    两兄弟平时都不太有时间回家,但父母在这里,家就在这里,还是回来造了新房,一楼是他们的父母住,二楼归他哥哥,三楼归小覃,但其实这两层都空着。

    小覃和张向北说,其实他们对公期已经很淡,但没办法,村里既然要搞,他们就必须回来,包括他们宗族的公期,还是他大伯牵头的,他们要是不回来的话,没有办法交待,父母亲会被人说的,不好做人这里。

    锣鼓和鞭炮声越来越近,有人走出大门看看,跑回来叫道:“来了,来了,过来了。”

    院子里的人都跑了出去,张向北、向南和包天斌也跟着小覃出去。

    抬着公抖的队伍,已经到了他们这一排房子最头上的一户,那户人家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地响起,烟花和炮仗一个接着一个地蹿上天,炮仗在空中“砰”地砸开一团火光,而烟花在白天,炸开的只是一团青烟。

    但无所谓,大家要的只是青烟能够接二连三在空中炸开,频率越密集越好,漂不漂亮已经没关系。

    抬公的队伍,最前面有人举着竖着的旗幡,旗幡在风中猎猎飘扬,看不清上面写什么,总是某某某某大神之类的。

    后面有人抬着样式很像轿子的木头的神龛,里面坐着的就是公祖,后面一顶,被抬着陪公祖走村的是婆祖,再后面的两人,抬着一个香炉,香炉上密密麻麻插着香,烟气缭绕。

    这三抬的人后面是福狮,这里的狮子很简洁,就是一个木头雕刻的狮头,天气太热,舞狮的人脑袋都没有伸进狮头里,而是用双手把狮头举过头顶,上面是一个狮头,下面是一个穿着红t恤的人头。

    狮头的后面连着一块绣花的锦缎,就是狮身,后面还有个人手握锦缎的尾端,就是狮尾。

    两个人也不舞,只是拿着走,看得出来,福狮在这里只是道具,不是那么讲究的道具。

    队伍到了小覃他们家门口,一个小伙子马上把地上的一排电光炮点着,其他的人放着烟花和炮仗。

    向南双手捂着耳朵逃进了房子里面,整个院子里硝烟弥漫,爆炸声震天,整幢楼感觉都快被炸到天上去了,张向北看到包天斌在和自己说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对方嘴巴一张一合的。

    炮仗响了七八分钟才停息,似乎比别的家响的时间都要长,张向北耳朵里还嗡嗡嗡嗡地响,听人说话,都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他看到小覃一家都畅快地笑,今天他们有面子了。

    炮竹声停歇之后,抬着公抖的队伍进了院子,那个福狮的头,朝着他们家点了三点,这是把公抖的祝福带到了。

    接着,全家人从大到小,依次给公抖敬香,拿着点燃的香朝公祖和婆祖拜拜,把香插在香炉里。

    小覃递给张向北和向南、包天斌点燃的香,他们也依样学样拜拜,把香插到香炉里。

    最后一个环节是钻公抖的屁股,抬着公抖的两个人,把公抖举高,这里的人依次低头从神龛下面钻过去,这就得到了公抖的庇佑了。

    张向北和向南、包天斌他们也钻了,钻过去之后,张向北想到一个问题,不是说公抖都是境主吗,不会出境,那自己要是在杭城那么远,他怎么保佑自己?

    2230 走村

2231 仪式

    抬公走村结束之后,大家跟着抬公的队伍,涌到了老村子那边,去看祭拜仪式。

    祭拜公祖的仪式在公庙前的空地上举行,空地边上是一大片高大的菠萝蜜树林,结着一个个绿色的菠萝蜜,菠萝蜜就像是蚕茧一样,一个紧挨着一个,形成了一串,它们不像是从树上长出来的,而像是被缠到了树干上。

    菠萝蜜树林下面的土地,已经被平整过,摆着一桌一桌的酒菜,总有近百桌,待会拜公仪式结束,大家就是在这里吃中饭,倒也阴凉。

    公庙前面的空地上,来了很多的人,头顶的太阳很大,人挤在人堆里,汗水不停地流,满鼻腔都是汗臭和狐臭,但就是这样,也挡不住人的好奇,和凑热闹的勇气,一定要挤在这里。

    张向北他们手里拿着矿泉水,头顶戴着草帽,像他们这样头戴草帽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头顶着太阳,还有一些人,干脆就光着膀子。

    走村抬回来的,坐着公祖和公婆的神龛被摆放在正中间,前面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摆放着整头的羊,整只的烤乳猪,还有整只的鸡鸭鹅等供品,前面还有一碗碗堆成尖的米饭,一只只的酒杯倒满了酒。

    供桌的前面是香炉,公祖和公婆的身后,还有一排十几只神龛,这些神龛的体积不大,里面坐着的各路神仙形态样貌各异,谁也不知道是谁,这些神龛,就是从村民家里送过来,到这里沾沾公祖公婆的光,一起接受众人的膜拜。

    主持拜公仪式的三父公,大夏天穿着长褂,戴着道士帽,长褂的后面明明都被汗水浸透了,奇怪的是他的额上和脸上并没有汗,有人递矿泉水给他,他还摇摇头拒绝了。

    仪式正式开始,三父公念了一段咒语,然后让大家跪下,空地上的人都跪了下来,跪了一大片,大家在三父公的号令下,朝公祖公婆磕头,小覃和他的家人当然也去了,张向北他们没有去,站在树林里看热闹。

    就是站在树林里,汗水也仍然不停地流。

    众人磕拜结束,三父公开始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一阵,接着就让大家开始排队,轮流给公祖公婆上香。

    那边还有人排队在上香,树林里,福狮子开始在每张桌子间穿行,尝一尝每张桌子上的食物,这样,每张桌子上的食物就沾上了公祖的“口水”,大家都会得到庇护。

    更多的人在其间穿行,是在参观每张桌子上的菜和酒,交头接耳议论着,因为这里的每桌酒席都是各自准备的,摆的桌数越多的人家,说明他来的客人越多,酒菜越好,也就越有面子。

    有了这样**裸的攀比,大家谁都不甘于人后,倾其所有,也要把这一次的酒席做得上档次。

    包天斌和张向北他们说,公期的仪式和程序,在每个地方不一样,因为季节的不同,也不一样,像在正月里,一般都是先拜公,然后再抬公走村,现在夏天,抬公的人吃不消,所以就趁上午凉快,把村先走完,然后拜公和吃公期,等会吃完,大家有精神了,再拜一次。

    “下午这次,就热闹了,吃不消或不敢看的人可以先离开,也没有人会怪你。”包天斌说。

    “为什么会不敢看?”向南问。

    包天斌笑笑:“你等会就知道了。”

    小覃他们上香完毕,走回来,招呼张向北他们入坐,大家坐下,桌上的菜,有张向北他们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包天斌和张向北说,现在的公期菜已经乱了,以前海南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点,比如临高和定安是烤乳猪和黑猪肉,火山口以山羊肉和黑豆腐主打,澄迈是小黄牛,现在都通了,大家什么都可以吃,什么都摆上桌。

    张向北看看桌子上,确实是太丰富了,有烤乳猪、清蒸石斑鱼、白切文昌鸡、白灼基围虾、蒸螃蟹和马鲛鱼、焖羊肉等等。

    包天斌指着一盘菜,和张向北说:

    “不过,在文昌这里,有两盘菜是必不可少的,一盘是这个,什锦菜,也叫全家福,这个菜很有说法,全家团圆,亲友相聚,人、神和祖先一起‘大联欢’,所以叫全家福。”

    张向北看看这盘菜里,有四季豆、竹笋、红萝卜、蘑菇、肉丸子、腊肠、干鱿鱼等等材料,这全家福就是一个大杂烩,和江浙地区的八宝菜差不多,说法也类似,江浙地区,以前春节吃年夜饭的时候,八宝菜是必须有的一道菜,只是现在,都已经被人遗忘了。

    每年吃年夜饭的时候,张向北还会听奶奶念叨怎么做八宝菜,说是以前家家户户,春节的时候都会做一大盆的八宝菜,一吃吃十天半个月,客人来的时候,也少不了这八宝菜,不过现在,连奶奶也懒得来做八宝菜了,她说,那里有新鲜的蔬菜,顿顿炒着吃有营养。

    “还有这个,张总你看这是什么菜?”包天斌指着另一盘菜问。

    张向北看这一大盘菜里,木耳、土豆、酸笋、虾、螃蟹、鱿鱼、黄瓜、西芹等等,好像什么都有,张向北说,东西太多了,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对了。”包天斌笑道,“这菜就叫杂菜,什么都可以往里面放,越多越杂越好,我还没有吃过杂菜,有两次是用了同样的材料的,就是同一个厨师,今天做出来的杂菜,和明天的也不一样,就看手边有什么材料。”

    张向北听着笑了起来,他想到这个杂菜,和海南人公期的公祖倒是有点像,谁都可以尊为神,谁都可以拜,这也太随意了。

    张向北笑着,向南看着他,他什么也没有说,觉得这话,当着小覃他们家人的面说出来,总归不太好,虽然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们拜的是什么祖先,但那总是他们的祖先,不是你的祖先。

    酒席虽然很粗鄙,有山野风,包括这里的环境,包括餐具,用的都是不锈钢的盘和盆,酒是喝的泸州老窖国窖1573,八百多一瓶,在这里已经算是不错了,但用的是一次性的塑料杯子,就像是大排档,不过,这一道道的菜还真是好吃。

    张向北虽然满头大汗,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他们在喝酒吃饭的时候,不断就有商贩过来兜售清补凉和椰子,向南要了一个椰子,还要了清补凉,在这盛夏的树林里吃清补凉,向南觉得,可以用张向北那句话,真是爽得一塌糊涂啊!

    吃到了一点多钟,酒足饭饱,饭是吃的鸡油饭,向南不住地叫着好吃,好吃,这饭太好吃了。

    树林里的人三三两两离席,走到了公庙前面的空地上,这个时候,太阳也没有前面正午那么毒辣了,包天斌朝那边看了看,问小覃:

    “准备开始了?”

    小覃点点头说:“开始了。”

    张向北和向南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开始了,不过,包天斌和他们说走,我们过去看热闹,他们还是站起来跟了过去,走到了树林边站住了,空地上阳光白花花的,还有很多的人,日头和那个气味,都让人有些受不了,他们就没有继续往前走进空地,就站这里看着。

    三父公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站在神龛前,又念了一段咒语,马上就闪开了。

    人群里有人“啊”地尖叫一声,众人都看过去,有一个小伙子开始手舞足蹈,动作有些滑稽,张向北看着像在跳霹雳舞,包天斌和他们说:

    “这是公祖上身了。”

    小伙子的前面,大家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小伙子闭着眼睛手舞足蹈地朝前面走去,走到了神龛前面,转过身,继续手舞足蹈,那样子,就像是在梦游。

    又有人“啊!”地一声尖叫,人群一阵骚动,闪开来,张向北他们看到,这次是一个小姑娘,披头散发的,刚开始的时候,不停地甩着自己的头,接着双手伸出去,不停地朝空中抓着什么,眼睛也是闭着的。

    “又一个上身了。”

    小覃说,张向北差点笑出来,他想这么热的天气,公祖也不闲着,真忙,上完这个又上那个,还会有分身术。

    有人牵引着这个姑娘,姑娘头还是拨浪鼓一样摇着,手不停地朝空中抓着,好像要把什么抓到自己的胸前,双脚抬的很高,一下一下踩着,就像是踩腌菜一样往前走,走到了神龛前面,转过身,和前面那个小伙子并排站着,两个人没有交流,各自痴迷着。

    人群里又起一阵骚动,这次没有发出“啊”的尖叫,看样子这个被上身的,是个悄声细语派,人群往两边散开的时候,这个中年人,脑袋猛地往左边一突,接着缩回来,猛地往右边一突,就像打地鼠游戏里,从地洞里钻出来的地鼠脑袋,张向北真想在他脑袋上敲一下。

    接着,就不断地有人被上身,都这样手舞足蹈地朝前走,神龛前面,并排站了七八个人,一律都闭着眼睛,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那样子就像是集体梦游。

    张向北想到了两个词,一个是“群魔乱舞”,一个是“装神弄鬼”,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看这个,还不如去迪厅看人蹦迪。

    有人给第一个上身的那个小伙子,递上一根钢丝,这根钢丝有自行车辐条那么粗那么长,一头好像是磨尖的,张向北看到这个小伙子接过钢丝,不再手舞足蹈,张向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他右手握着钢丝的尾部,张开嘴巴,把钢丝尖的那头伸进口腔,接着,左边的脸颊鼓了起来,张向北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的时候,钢丝的一头,已经从脸颊穿了出来,大家齐声叫好。

    “啊!”有人惊呼了一声,这一次,发出这叫声的是向南,她被这个画面吓到了。

    2231 仪式

2232 穿杖

    有人拿了十块二十块的纸币走上前去,把钱穿在钢丝上面,然后把手里的一张黄表纸,递给小伙子,黄表纸上,写着自己要向公祖祈求的话。

    小伙子用牙齿咬着钢丝,钢丝的一头,已经穿过了脸颊,让张向北和向南感觉到奇怪的是,穿过去的地方,居然一点血也没有流出来。

    小覃和他们说,公期的这个环节叫做“穿杖”,表演“穿杖”的人,一个星期不能吃荤的,要是吃荤,这个时候就会流血。

    张向北嗤之以鼻,心想,这一点的科学道理也没有。

    小伙子手里拿着一个铜印章,把印章在黄表纸上盖了一个印,接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把看过的黄表纸点着,快燃尽的时候手一扬,纸灰飞散开,这是表明,公祖知道祈求的话,已经恩准了。

    这个时候,前面那个悄声细语派的中年人,手里已经拿着一根一米长,筷子般粗的亮晃晃的钢钎,我擦,张向北心想,不会是想把这么粗的钢筋也穿过去吧?

    钢钎的一头是磨尖的,中年人和前面那个小伙子一样,把尖的那头放进了嘴里,向南已经转过头去不敢看,张向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要看看这到底是魔术,还是真的可以穿过去。

    钢钎的尖头清清楚楚从脸颊上穿了出来,还是没有血,一直穿出了半米左右,中年人这才用嘴把钢钎咬住。

    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的掌声和叫好声。

    “我去!还是真的!”张向北叫着,他忍不住走出菠萝蜜树林,朝人群里挤去,小覃跟着他。

    两个人挤到了那个中年人的跟前,这个时候,中年人手里已经拿着另外一根同样长短和粗细的钢钎,张向北看着他,右手握着钢钎,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脖子上喉结处的那层皮,用力地往前拉,接着右手握着钢钎戳着,左手再放开的时候,钢钎已经穿过去。

    张向北这一次看得仔细,确认钢钎是真的穿了过去,不是魔术。

    中年人把钢钎缓缓往前移动,移到中间部位,停止不动了,边上有人,帮助把钢钎拿住。

    这一次的“穿杖”,让张向北感觉到惊异的同样还是,这么粗的钢钎穿过去,穿过的部位没有流血。

    又有一个人拿着一根同样的钢钎过来,中年人接到手里,还是右手握着钢钎,左手捏住了自己左耳的耳垂,张向北看到,那里并没有洞,这人紧接着,就把钢钎从耳垂上穿了过去,一个人身上穿了三根钢钎。

    张向北服了,他觉得不管怎样,这都是真家伙,撇开装神弄鬼的那部分不算。

    张向北拿出钱包,掏出钱,他心里还是有点发怵,让小覃帮忙,给每根钢钎上,穿上两百块钱。

    边上有人,拿了黄表纸和笔过来,让张向北写,张向北脑子还是懵的,写了“祝全家身体健康”,交给了那人。

    那人把黄表纸递给中年人,中年人嘴里咬着一根钢钎,边上有人帮他拿着穿过脖子和耳垂的那两根钢钎,中年人手里也拿着一个铜印章和打火机,铜印章是长方形的,上面刻着很多的篆体字,张向北看不清是什么。

    中年人把黄表纸拿起来看看,盖了印,接着打着了打火机,把黄表纸烧了。

    这样的场面实在不敢多看,张向北和小覃往回走,想到了,他又拿出两百块钱,让小覃帮忙穿到前面那个小伙子的钢丝上,虽然他这个时候已经变成见到大巫的小巫,张向北觉得也不容易。

    “写什么?”小覃问。

    张向北想了想说:“祝‘宅鲜送’越做越好吧。”

    张向北回到了树林里,和包天斌说,还真的是穿过去的,不是魔术。

    “那当然,魔术能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包天斌笑道。

    张向北摇了摇头:“我在想他是怎么做到了,而且没有血。”

    包天斌说:“小覃不是和你说了,一个星期不能沾荤。”

    “那是鬼扯。”张向北说。

    人群里又起一阵骚动,众人让开了一条道,一个中年人没有手舞足蹈,只是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往前走,走到了前面,这个时候,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掌声,包天斌和张向北笑道:

    “重头戏来了。”

    这个时候,张向北看到有四个小伙子,肩膀上扛着一根长六七米,手指般粗的明晃晃的钢钎过来,张向北叫道:

    “我去,不会这个也要穿吧?”

    “当然,这个才是‘穿杖’的最高境界。”包天斌笑道。

    向南这时候胆子也大了,更忍不住好奇,她没有转过身去,而是手紧紧地攥住了张向北的手,眼睛也朝着那边看。

    四个小伙子把肩膀上的钢钎抬到了手里,那个中年人右手抓住钢钎尖的那一头,把它伸进嘴里,左手按住左边的脸颊,食指和中指分开,张向北他们看到,钢钎的尖头从脸颊上,食指和中指分开的部位穿了出来。

    向南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啊”地惊呼一声,攥着张向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钢钎从脸颊上越伸越长,四个小伙子的其中一个,走到了左边,帮助抬着钢钎的尖头,钢钎还是继续伸长着,接着,第二个小伙子过来帮忙,钢钎一直穿出来三四米,这才停住,中年人现在已经被钢钎穿在了中间。

    锣鼓声大作,抬公的人抬着公祖公婆起身,各家各户,也抬着自己家的神龛跟在后面,香炉没有人抬,继续在原地烟火缭绕的,小覃和张向北说,现在是巡村,不是走村,就是在村里主要的道路走一圈,还是会再回来。

    那几个“穿杖”的人也要跟着抬公去巡村,最后那个家伙,钢钎太长,道路太窄,那四个小伙子只能抬着钢钎直着走,这样那个被穿在钢钎上的老兄,就只能横着走路。

    张向北想跟过去看看,向南拉住了他,说不要。

    张向北掏出自己的钱包,递给小覃,和小覃说:

    “你帮我给这个老兄的钢钎上,穿一千块钱。”

    小覃说好,拿着钱包就走,张向北问:“你不问我要写什么了?”

    小覃摇了摇头,他说不用了,“我知道写什么,祝你们早生贵子!”

    小覃说完就不见了,包天斌哈哈大笑,张向北嘿嘿地笑着,向南的脸红了起来。

    空地上的人,都跟着巡村的抬公队伍走了,眼前一下子空荡起来,连菠萝蜜树林里的风似乎也流动起来,感觉变凉快不少。

    三个人找凳子在树林里坐了下来,张向北想起来了,他说,这事其实是说得通的。

    “怎么说的通?”包天斌问。

    “那穿耳垂的,其实和女人戴耳环差不多,只是粗了一点,还是可以的。”张向北说,“穿脖子的时候,穿过的只是外面的一层皮,如果穿手臂穿肚子都一样,只要不穿透主动脉就行。

    “顾工以前和我说过,古代押解犯人的时候,一两个人,是用枷锁把脑袋和手锁住,要是很多人的时候怎么办?就用一根长木棒,然后用铁链穿过犯人的锁骨,把犯人锁在这根长木棒上,串成一串,必须行动一致才可以走,根本就逃不了。

    “对了,美国人贩运黑奴,也是这么干的,这穿锁骨和穿脸颊,这道理是一样的。”

    “他们怎么不疼啊?”向南问。

    “这些人被集体催眠了,你看这现场,天气这么热,人这么多,这么吵,加上锣鼓声,那个三父公的念咒声,还香火缭绕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被催眠,被催眠之后,就不知道疼了。”张向北笃定地说。

    包天斌看了看他,张向北问:“怎么,你还不信啊?”

    包天斌笑笑,没有吭声。

    有卖清补凉的过来,三个人要了三碗清补凉,吃下去,觉得人舒服多了,包天斌问他们累不累,向南说,被吓得到不知道累了,张向北哈哈大笑。

    虽然说是不累,他们还是各自找了一棵菠萝蜜的树干靠着,打一会盹。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抬公的队伍回来了,小覃也跟着回来,公祖公婆重新就位,各家各户的神龛也都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三父公拿着香朝公祖公婆拜拜,把香插到香炉里,接着,他走到了那些“穿杖”的人前面,嘴里念念有词。

    小覃和张向北说,准备“出杖”了,“出杖”比“穿杖”难,功力不好的人会很痛,有人还当场痛昏过去。

    “那肯定的,巡村走了这么长时间,这些人都走清醒了,现在不是在催眠状态,其实已经能感觉到痛了,等钢钎拔出来的时候,当然只会更痛。”张向北说,他觉得自己已经破案了。

    小覃不知道张向北在说什么,他看看包天斌,包天斌笑笑,还是没有吭声。

    “出杖”开始,钢钎抽动的时候,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痛苦,但竭力装出了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一只手抓着一把香炉灰,还拿着一张黄表纸,钢钎从脸颊上出去的时候,马上把香炉灰抹了上去,接着用黄表纸按住伤口。

    2232 穿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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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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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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