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奔腾年代——向南向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63 播客小镇

    “不是做批发市场,而是,而是……”张晨话锋一转,问:“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小区里都在清理掏宝卖家?”

    “为什么?”刘立杆问。

    “其他的住户有意见啊,东西搬上搬下,占着电梯, 人进进出出,还有,晚上别人都在睡觉了,他们还在做生意,另外,那么多的货物堆在房间里, 也有安全隐患吧。”张晨说。

    “这个不是已经清理好多年了,在你搞‘天空之城’电子商务园区的时候,已经在清理了, 又不是现在才开始。”谭淑珍说。

    刘立杆听着有些懵懂,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难怪,张晨做“天空之城”电子商务园区的时候,刘立杆还在红岭水库的葡萄架下,他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已经不一样了。”张晨说,“现在的掏宝卖家,不光是卖货那么简单,他们在家里都在做直播,做直播就更加吵了,其他的居家意见更大。”

    “你是说,再做一个‘天空之城’电子商务园区?”谭淑珍明白了张晨为什么说这些,问。

    “一样也不一样。”张晨说,“我们在‘天空之城’做的是电子商务园区,但里面的租户, 并不全是掏宝或拼多多的卖家, 还有很多是软件公司, 小型的科技公司,现在,那里的房子供不应求,我服装厂搬掉之后改建的二期,也都招商完了,还是不够。

    “海根和我说,来的都是准备做直播的卖家,什么平台的都有,我听着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直播已经这么红火了?去问刘芸,她和我说是的,她估计不出两年,杭城最起码会有十万做直播的,现在你们去四季青市场看看,里面也都在做直播。”

    谭淑珍眼睛一亮,问:“你的意思是,做一个直播的市场?”

    张晨说对,“就做,就做……市场太难听了,有点low,还是叫直播基地,不不,不是小镇吗,就做一个播客小镇,把那些厂房,都改建成面积大小不一的独立空间,租给他们。”

    “可以啊,播客小镇可以,皇上。”刘立杆叫道。

    汉高祖刘邦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明白了,他也觉得这个项目很不错,那个地方,做一个播客小镇很好,做直播的,对交通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没必要一定在市区,九堡那里虽然远了点,但租金比市区便宜。

    “最主要的,要是那里是播客小镇,网络就会比其他的地方好,不会有卡顿和掉线的现象,这是一般小区不能比的,同时还可以提供其他的后勤服务。”张晨说,“杭城还没有这样的小镇,现在做,还有噱头可以甩,有故事可以讲,地方政府肯定会支持。

    “形式上,和我下面的市场很像,做这个收到的租金,扣除前期的投资,基本是净利润,日常的开支,都在物业费里面了,比你朋友他们做工厂肯定要划算,也比他们工厂拿来出租的租金高。”

    “不不不,他们要是只出租厂房,在那里肯定待不住,要被赶走的,现在也租不掉。”汉高祖刘邦说,“搞一个创意小镇,就不一样了。”

    “对,酒还是酒,换新瓶了。”谭淑珍笑道。

    汉高祖刘邦说:“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

    刘立杆来了兴趣,他站起来,和汉高祖刘邦说:“打什么电话,我们直接过去,先去现场看看,看看那个地方,适不适合做这个项目再说。”

    其他三个一听有道理,也都站了起来。

    两辆车开去九堡,汉高祖刘邦的车开在前面,张晨坐在副驾座,刘立杆开着车,跟在他们后面。

    汉高祖刘邦问张晨海南怎么样,张晨和他说了,汉高祖刘邦笑道:

    “这个北北,怎么这么喜欢做这些事情,卖菜,养牛,年轻人一般都不会愿意做这些事情,按北北的条件,他应该是跟小芳学,去做投资,苦活累活都是别人干,他就在边上指手画脚。”

    张晨笑道:“我也搞不懂。”

    “小老弟,你的儿子你都搞不懂?”汉高祖刘邦大笑,他说:“不过,我第一次到大陆,就是去的海南,我以前有没有和你说过?”

    张晨摇了摇头:“你和我说你去过海南,我不知道你到大陆,是先去的海南。”

    “海南和台湾很像嘛,我第一次去,是想去海南种凤梨,和北北是不是很像?”汉高祖刘邦说。

    “后来怎么没留在海南?”张晨问。

    “嗨,我是和两个朋友一起去的,结果他们两个天天吵架,都快打起来了,我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人都做不了了,事还怎么做?干脆散伙,所以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朋友就是朋友,生意就是生意,千万不要和朋友一起做生意,那会把朋友都做没的。”

    汉高祖刘邦说,张晨点点头,他记得自己以前就听汉高祖刘邦这么说过,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包括他和刘立杆,直觉就觉得两个人还是各做各的好,尽量不要掺和在一起。

    九堡这里,这两年的开发力度很大,除了他们物流基地附近,连张晨都不知道路怎么走了。

    新路开了很多,新的汽车客运总站从东站搬过来了,新的市场也建了一大片,新建这片市场,原来是打算用来转移四季青市场的,但建成之后,四季青那里的拆迁阻力太大,这事就搁置下来,结果变成,四季青还是服装集散地,继续人潮如织,而九堡这里的市场门可罗雀。

    汉高祖刘邦指着前面的一片厂房,和张晨说,就是这里,这一大片都是。

    张晨看到前面有一大片四五层楼高的标准厂房,外面竖着一排铁栅的围墙,和他们一条马路之隔,有一个小区已经开盘,还有一个小区正在开工建设,这里的马路,也是新崭崭的。

    “这院子里面都是?”张晨问,汉高祖刘邦说对。

    “我们先外面沿着厂区绕一圈。”张晨和汉高祖刘邦说。

    汉高祖刘邦说好,他按下车窗,手伸出去,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圈,开在他们后面的刘立杆明白了,这是要绕一圈。

    他们沿着这一条路,开到头,前面是一条河,厂区也到了尽头,过了桥右转开在河那边,这边一长溜都是厂区。

    开到前面路口,右转,马路的这边是厂区,那边是新建成的三层楼的九堡新村,原来的村民,都被集中安置在这里。

    沿着这条马路过去,先经过第一家工厂的大门,接着经过第二家,两家工厂只有一墙之隔,汉高祖刘邦告诉张晨,他们两家当时就是一起来的,把这块地方都拿下了。

    开到前面再右转,马路对面又是一个新建的小区,这边是工厂的围墙,这房地产的火都烧到眼皮底下了,还能让你活到现在,张晨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应该是看在台资企业的份上,要是内资企业,早就让你滚蛋,这里早就成片开发了。

    “这地方还真不小。”张晨说。

    他一路看下来,里面大概有十几幢标准厂房,还有宿舍和办公楼,就是这样,仍然很宽敞,特别是他们最后经过的这段路,铁栅栏里面,整个都是一片空地。

    “做led的,用得了这么大的厂区?”张晨心里起了疑云,问。

    汉高祖刘邦笑了起来,他说:

    “当时有点小心思,是想把厂房造好,回去台湾圈钱,吸引其他的工厂一起过来的,结果那个时候,大陆各地都在招商引资,台湾的投资香得很,到处都伸双手欢迎,那些工厂主又不是傻瓜,来了以后就都自己买地造厂房了,谁会来接这二手的。

    “没有办法,就只好自己用一部分,出租一部分,但这两年,租也租不出去了,只好空着。”

    “为什么?现在杭城的厂房应该很紧俏,很多工厂租房子都租到海宁去了。”张晨说。

    “工商不给办执照,凡是想租这里厂房的,工商一律不给办执照,连变更经营地址到这里都不行,还警告那些工厂,你们要是无照经营,我们经常会来查。”汉高祖刘邦说。

    “我去,这是**裸的要赶人了。”张晨说。

    “就是这个意思,识相的话,你最好自己走。”汉高祖刘邦说,“台企也不太好办,不能做过火,有台商联谊会和台办呢。”

    张晨点点头:“要是内地的企业,早被赶走了,你要是不走,有一万种办法整死你。”

    张晨说着就想到了自己工厂被赶来赶去的情景。

    回到了原点,汉高祖刘邦把车靠边停下,刘立杆在后面跟着停下,四个人下车,走到了一片树荫里,刘立杆说:

    “可以啊,这地方不错,面积也够大,要是搞成一个播客小镇,太合适了。”

    “我打个电话,看他们在不在厂里,在我们就进去坐坐?”

    汉高祖刘邦问他们,张晨和刘立杆都点点头。

    谭淑珍侧对着他们,眼睛睃巡着那一长溜的空地,好像没有听到汉高祖刘邦的话。

2264 可以吗?

    “喂,谭淑珍,你在想什么?”张晨叫道。

    谭淑珍“哦”了一声,转过身和他们说:

    “这里其实还有文章可以做,要是改建成创意小镇,按照规定,可以有一部分配套的商业用地, 补交一部分出让金,改变土地用途,这块,就把这一块工业用地,改成商业用地,你们不觉得,收益会更加大吗?”

    “这样的话, 这里就可以做营业房了?”张晨问。

    “从这头到那头, 足够盖两三幢大楼,干什么都可以。”刘立杆说。

    “这个附近我刚刚看了,没有什么商业街区,但周围这么多的小区起来,人流量不会小,完全可以以播客小镇配套用房的名义,盖两幢大楼,作为商业用途出租,像什么超市、肯德基、必胜客和星巴克都可以引进来,楼上可以开快捷酒店和影城。”谭淑珍说。

    汉高祖刘邦笑了起来,他说:“好好,你们两夫妻要是在一起,一块砖头也会被你们弄成金子卖出去。”

    张晨哈哈大笑,他说:“对对,没错,他们就是一个是狼,一个是狈,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去你的!”谭淑珍骂。

    汉高祖刘邦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出去, 打通了问对方,在不在厂里,对方说在,汉高祖刘邦和他说,我带朋友已经到了,马上进来。

    接着拨打另外一家工厂老板的电话,对方说自己刚刚出去,去市里。

    “干你娘,马上回来,我们在汉升那里。”汉高祖刘邦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两辆车在工厂的办公楼前停下,张晨他们没有走进办公楼,而是先去整个厂区转了转,这家工厂的六幢标准厂房,只有一幢有人在干活,而且还只有两层,其他的厂房,大门上都落了锁。

    “这样的工厂,到现在还没有被赶走,已经算是仁慈的了。”刘立杆说,“这比半停工还惨。”

    “有什么办法,原来还有三四家工厂租在这里,也是做服装的,现在租不出去,只能空在这里。”汉高祖刘邦说。

    刘立杆和谭淑珍问为什么租不出去,张晨把前面汉高祖刘邦和他说的告诉了他们两个,刘立杆说:

    “这还算是手下留情了,赶上拆迁,哪里不是工商税务劳动消防城管卫生一起上,总有一个能治你的,你最后只能乖乖地走。”

    转了一圈回来,大家一起走进办公楼,一楼破破烂烂的,走廊里的灯黑着,吊顶有一个大破洞,还有半块石膏板挂了下来,刘立杆骂道:

    “我去,皇上,你们台湾人,是不是把赚到的钱都转回台湾去了,这办公室可是工厂的脸面,连脸都不要了。”

    “不是,这几年效益不怎么好,他们也没赚到什么钱,想转也没有,这里原来是租给在那几家工厂当办公室的,人家搬走了,就这样了,他们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地方还保不保得住,就不敢装修,怕白花了这个钱。”

    汉高祖刘邦说,张晨听了,对这老板有些同情。

    办公楼没有电梯,一行人走到二楼,二楼和一楼差不多,看这样子原来也是租给人当办公室的,老板的办公室在三楼,走到了三楼,这才整洁了一些。

    一个六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人站在楼梯口等他们,看到他们转上来,就大叫着,他叫汉高祖刘邦也叫皇上。

    大家进了办公室,汉高祖刘邦替他们介绍,张晨和刘立杆他们认识了这个工厂的老板陈汉升,再介绍张晨他们,个个都大名鼎鼎,介绍到张晨的时候,陈汉升还问汉高祖刘邦:

    “买下耀辉那幢洋房的,就是这个张老板吧?”

    汉高祖刘邦点点头说是,他们在说的,是上海常熟路的那幢洋房。

    大家分别坐下,有一个女孩子进来替他们沏了茶。

    一个人急急忙忙从门外进来,他的年龄也和汉高祖刘邦和陈汉升他们相仿,他就是隔壁工厂的老板肖鸿泰。

    汉高祖刘邦把张晨他们的想法和他们说了,两个人眼睛一亮,他们也觉得把这里改成播客小镇的想法很好,改成了播客小镇,不仅没有工业污染,进进出出这里的还都是网红,对扩大当地的知名度也有好处,镇政府应该会支持他们的这个计划。

    前面在下面走的时候,张晨就有了一些想法,他问陈老板要来了纸笔,边画边和他们说,既然是播客小镇,整体的布局就要前卫一些,不能老套,要把这里改建成既开放又相对独立的空间。

    “厂区一圈的围墙全部拆掉,那一头是河流,没有什么文章可以做了,这两边,一边是他们原来村民的小区,一边是新的居住区,人流都不会少,可以做两排店面房,这一边是靠着主马路,前面谭总和刘总也说了,这一块,争取改成商业用地,造两幢商住楼。

    “这也是整个播客小镇的门面,但要光有这两幢楼,也还不够,形成不了商业氛围,里面这里,这些出口都通出去,是敞开式的,原来的这些厂房,上面改建成供出租的直播间,一楼这里,还是改建成各种商业店铺。

    “这样,整个播客小镇都变成了商业街区,应该是九堡这里最大的商业街区了,可以把这整个地区的商业气氛都带动起来,他们的生意好了,你们的口袋自然也就鼓了。”

    张晨画着说着的时候,其他的人都不停地点头,陈汉升和肖鸿泰也被张晨的计划感染了,两个人激动了起来,不过,他们马上就冷静下来,再看着张晨画出的整个布局,觉得这是一个饼,画在纸上的饼。

    汉高祖刘邦看了看他们,说:“你们有什么想法,就和我小老弟他们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

    陈汉升咳了一下,问:“这样的话,整个项目需要投多少钱?”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谭淑珍说:“具体的投入,需要等整个计划书出来,再做专门的测算。”

    “肯定不会少吧?”陈汉升说,“要全面改造,还要建两幢大楼,还要补缴土地出让金什么的,十亿人民币肯定要吧?”

    “这么大的项目,这点投入是最基本的。”谭淑珍说。

    陈汉升看了看汉高祖刘邦,苦笑了一下。

    肖鸿泰说:“还有,这么大的项目,要办多少手续,这个,哪里是我们可以做到的,我们原来就是做工厂的,对这些一窍不通。”

    “干你娘!”

    汉高祖刘邦看了看陈汉升和肖鸿泰,骂道: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这块地方让政府回收你们不愿意,给你们指明路,你们又这个不干那个不行,你们什么意思?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动继续赖在这里?可能吗?别说我小老弟他们做不到,我今天就是给你们带个省长过来,也一样做不到。”

    陈汉升赶紧说:“皇上,不是这个意思,这项目确实是个好项目,我们也很想做,可是,可是……”

    陈汉升说不下去了,肖鸿泰接过去说:

    “皇上,我们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要是拿个一两千万,我们还是可以的,但要这么大的投入,实力不允许啊。”

    话既然被挑开了,陈汉升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了,他说:

    “皇上,要么这样,你来和我们合作这个项目怎么样?你们黑森林是上市公司……”

    还没等陈汉升把话说完,汉高祖刘邦已经在摆手:

    “公司的事,我现在已经不管,都交给敏生他们了,说不管就不管,我不会现在又突然跳进去,打乱他们的安排,还有,我的脾气你们也知道的,我不和朋友一起做生意,你们不是我朋友?”

    陈汉升和肖鸿泰两个面面相觑,汉高祖刘邦看了看张晨他们三个,和陈汉升他们说:

    “既然你们有和人合作的意愿,我小老弟他们三个,每个人都有做这个项目的能力,反正都是自己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他们要是没兴趣,不要勉强,要是有兴趣,你们可以合作,我是局外人,也可以当你们的担保人,担保你们双方,都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陈汉升和肖鸿泰两个连连点头。

    汉高祖刘邦看着张晨他们,刘立杆叫道:“皇上,你这是当面在将我们的军,要让我们公亲变事主?”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汉高祖刘邦说,不错,杆子,你连这句闽南话都知道。

    张晨凑近了谭淑珍,轻声和她说:“这真是个不错的项目,我和杆子都不合适,是你的本行,你上吧。”

    谭淑珍微微一笑,问陈汉升和肖鸿泰:“陈老板、肖老板,这两家工厂的事情,你们可以做主吗?”

    “我们自己工厂的事情,我们肯定可以做主。”陈汉升说,肖鸿泰在边上点头。

    谭淑珍说:“这个项目,我们‘锦绣中国’可以和你们合作,我们三方共同成立一个公司,我们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你们各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现有的土地和厂房,委托第三方做评估,在评估价上,给你们溢价百分之二十,作为你们的出资。

    “我们‘锦绣中国’,纯现金入股,这样开发和改造的启动资金就有了,接下去资金要是不够,我可以对外融资,‘锦绣中国’作为股东,也可以出借一部分资金,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这个方案简单明了,陈汉升和肖鸿泰一听就明白了,两个人马上说可以。

    “不过,你们要先给我两天的时间。”谭淑珍说,“我要去几个部门先了解一下,这样做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障碍,要是没有,我们就可以签合作协议了,可以吗?”

    陈汉升和肖鸿泰都说可以。

2265 壮丁

    事谈完,张晨他们起身告辞,陈汉升和肖鸿泰留他们吃饭,张晨和谭淑珍都说不吃了,吃饭的机会,以后有的是。

    他们留汉高祖刘邦,汉高祖刘邦也说不吃了, 难得到九堡这里,我就顺便去下沙厂里转转。

    到了下面,张晨他们和汉高祖刘邦告辞的时候,张晨说:“等会去我那里吃了晚饭再回山里,我把谭大哥也叫过来。”

    张晨他们,都把桃花源叫山里,汉高祖刘邦说好,知道你们这段时间都很忙,我也不敢来打扰,还真的是很久没有聚聚了。

    各自上车,还是刘立杆开车,张晨想去坐副驾座,谭淑珍说,陪我坐后排,我还有事和你说。

    上了车,谭淑珍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她问张晨,慧娟那里还有包厢吗?

    “干嘛?”张晨问。

    “工作啊,你帮我要个包厢。”谭淑珍说。

    张晨骂道:“你找我就是这事?抓我壮丁?”

    “对啊,不行吗?”谭淑珍得意地笑,“刚刚谁在我耳朵边,和我说让我上的?你都把我推上战场了,我还不要拉个垫背的。”

    刘立杆在前面嘎嘎地笑,张晨无奈地摇摇头, 拨出去电话。

    慧娟每天都会留两三个包厢不预订出去,以防快到饭点的时候, 有朋友和关系户这种临时的电话打过来,需要安排包厢,接到张晨的电话,慧娟就把包厢号告诉了他,张晨转而告诉了谭淑珍,谭淑珍开始一个个打电话联系。

    打完电话,谭淑珍和张晨说:“老谭晚上我需要用,他要替我喝酒。”

    张晨点点头,问:“安排好了?”

    “好了。”谭淑珍说。

    张晨感慨道:“说来说去,还是做工厂的最苦,刚刚我就想到了我自己,我要是一门心思,一直在做工厂,现在大概也会和这两个台湾人一样苦逼。”

    “你的工厂不赚钱?”谭淑珍问。

    “赚钱倒也是赚,但不符合比例原则。”

    张晨说:“我工厂多少人,每年投入多少?需要占用多少流动资金?像我的‘动感地带’和‘天空之城’又是多少人?工厂赚的钱,连他们的一半都没有,我的工厂还算好的,像这两个台湾人, 还能维持住的也算好的, 更多的工厂,现在根本是在挣扎。”

    张晨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

    “像我卖‘宅鲜送’赚的钱,做工厂十辈子也赚不到,‘饮食男女’才多少年,小芳和刘芸告诉我估值几十几百亿了,我听着就头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做工厂,做了多少年,才能赚到一个亿,现在再让我去做工厂,打死也不会去。”

    “好吧。”谭淑珍叹了口气,她说:“我们黑心的房地产商,现在也快差不多了,拿地的时候不限价,巴望我们把地炒得越高越好,造了房子要卖的时候,又是限价又是限购的,我们还能挣什么钱。

    “你说说,同一个地段一个限价,这合理吗?公司和公司,楼盘和楼盘能一样吗?这样做,不是在鼓励大家不要去造好房子,不要多投入,反正你造得再好,最高也只能卖那个价,和隔壁粗制滥造的楼盘一个样,我何苦来哉?

    “这一行赚钱真是越来越难了,别看那几个家伙一天到晚牛皮哄哄的,我们行业内的人,谁不知道他们后面都欠了一屁股的债,什么时候暴雷,你肯定看得到,我现在没有其他的想法,也不去拼什么销售额和行业排名,不去管什么年报季报好看不好看,大不了我们退市。

    “我现在就是要把负债率牢牢控制住,给自己保命,张晨,你知道我前面为什么这么快就答应做这事吗?”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张晨问。

    “去永城之前,我刚刚和老谭、应莺他们商量过了,接下来,我们就要增加自有物业的持有,提高租金部分的收入,自有物业比例高了,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闪躲和腾挪的空间就大,这个行业,连我们也看不懂了,危险肯定已经来了。”

    “这个是对的。”刘立杆从前面,往后甩过一句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张晨,你刚刚说的比例原则,我和你说,其他人可能不清楚,我们自己心里一门清,我‘锦绣中国’现在的实际盈利能力,还不如桂花姐那里的‘锦绣服务’。”谭淑珍说。

    谭淑珍这话,张晨信,现在像谭淑珍他们这样做房地产的,投入太大,拿地的时候,需要你自有资金要多少,地拿到之后,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卖楼花先薅一笔钱,现在是要先取得预售证才可以开始销售。

    而办理预售证,必须足额缴纳土地出让金,取得土地证和施工许可证,这还不够,工程方面还有要求,刚开始是要求主体建筑达到三层,后来是要求一半,再是小高层和高层达到三分之二,现在实际都是要求项目封顶,工程通过验收。

    项目封顶还不够,供水、供电、供热、燃气、通信等配套基础设施,还必须具备使用条件,其他配套基础设施和公共设施具备交付使用条件或已确定进度和交付日期,这所有的条件都具备,才可以取得预售证。

    虽然很多的房地产商,都在打擦边球,在拿到预售证之前,就开始销售房子,通过意向书、金卡、诚意金等等形式开始卖,但谭淑珍他们不能这么干,这么干,一旦双方出现矛盾,被人起诉到法院,基本没有胜算的可能,最主要的,还是企业承担不起这个商誉损失。

    桂花姐的“锦绣服务”,做的是小区和写字楼的物业管理,既有他们“锦绣中国”自己的项目,也有其他公司的项目,在国内物业管理这一块,做到了数一数二的规模。

    “锦绣服务”每个项目的前期投入很少,团队都是在签了协议之后组建的,收入来自物业费和其他从物业管理中,比如停车费、租金等等,虽然每个项目都有天花板,收入和净利润不会很高,但项目多了,汇集在一起,集腋成裘就很可观。

    加之它几乎不受什么房市起落,甚至大的经济环境影响,你只要买了房,住或不住,租还是租不出去,物业费都是要交的,一毛也不会少,这让它的收入很稳定。

    收入和利润都很稳定,在股市的表现也就很稳定,“锦绣服务”在港股里,一直是一只大家都很看好的股票,表现堪比“锦绣中国”,谭淑珍和桂花姐两个稳健的管理风格,在整个房地产市场风声鹤唳的时候,就尤其让人觉得心安。

    车开到“半亩田”大厦的楼下,刘立杆把张晨放下来,送谭淑珍去公司。

    张晨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那里呆呆地想了一会,他站起来想去拿纸笔,把自己脑子里的播客小镇画下来,他相信这个工作谭淑珍有能力做通,这个项目可以进行下去,只要进行下去,少不了的,谭淑珍肯定要让张晨,把他们今天设想的画出来。

    张晨刚走到柜子前,还没有打开柜门,刘立杆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么快?”张晨问。

    “送到门口就回来了。”刘立杆说。

    刘立杆自从离开了“锦绣中国”,从宁远回来之后,就很少再去“锦绣中国”,去了,自己总感觉有些愧对应莺他们这些“锦绣中国”的老人们,另外,从谭淑珍的角度,虽然她没有说,刘立杆也觉得,他还是不去为好。

    谭淑珍很要强,她其实很怕别人说,刘立杆在背后给她下指导棋,当初刘立杆从宁远回来,谭淑珍以为他会回“锦绣中国”,谭淑珍甚至想好了,如果刘立杆回“锦绣中国”,她就会从“锦绣中国”退出来,搞一个小房地产公司,每年做一两个项目。

    后来发现,刘立杆是真的不想回“锦绣中国”,谭淑珍也就没有勉强。

    刘立杆在沙发上坐下,张晨走过去,也在沙发上坐下,两个人继续聊着,聊的还是播客小镇这个项目,越聊就越觉得这个项目值得做。

    聊到了快六点了,张晨看看手表,问刘立杆:

    “你还不下去?”

    前面在车上,他听谭淑珍打电话,和人约的时间是六点。

    “干嘛,你要赶我?”刘立杆也看看手表,说:“都下班了,我下去干嘛,在你这里蹭饭啊,等皇上过来。”

    “不是,我是说,你不用去陪谭淑珍搞定那些人?”张晨笑道。

    刘立杆瞪了张晨一眼,骂道:“你以为锦绣是夫妻老婆店,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我?要是连这个谭淑珍都搞不定,她就可以退休了。”

    张晨哈哈大笑,他说:“不是说一个成功的女人后面,肯定有一个鸡婆的男人嘛。”

    刘立杆说:“她后面的那个鸡婆男人是你。”

    汉高祖刘邦从外面进来,张晨赶紧招呼他坐,问:“大哥你想吃什么,我点菜?”

    他们还是习惯在张晨的办公室里吃饭,点了菜,让下面的服务员送上来。

    “你让慧娟给我们安排就是。”汉高祖刘邦说。

    张晨说好,他打电话给了慧娟,和她说,我、杆子和刘大哥三个人,你帮我们安排一下。

    慧娟说好。

    张晨放下电话,汉高祖刘邦问:“共军呢?回山里陪老婆了?”

    “执行任务去了。”刘立杆说。

    张晨告诉汉高祖刘邦,晚上谭淑珍请客,老谭一起去了,汉高祖刘邦明白了。

    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到了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谭淑珍和老谭进来了,张晨见谭淑珍面露喜色,问:

    “搞定了?”

    谭淑珍点了点头,她和汉高祖刘邦说:“刘大哥,麻烦你和陈总、肖总说,要是方便的话,明天我们三方先签一个意向书。”

    汉高祖刘邦笑着说好好,我这就打他们电话,前面他们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助盯着这件事,他们是真的着急。

    “张晨,你帮我画一下呗,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谭淑珍和张晨说,张晨看了看她,谭淑珍笑道:

    “就是拉你壮丁啦,谁让我们是亲戚。”

    老谭和汉高祖刘邦两个人大笑。

2266 牧场的新员工

    客厅外面有一个弧形的大阳台,阳台用玻璃包了,冬天是阳光房,夏天可以遮挡阳光,装修的时候,把客厅通阳台的那道门拆了,阳台和客厅变成一个整体, 这里也成为了一处室内的小花园。

    阳台上的沙发,是小树从英国的曼彻斯特买来的,一组五件套,一张双人沙发,两张单人沙发,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大茶几,和一个正方形的小茶几。

    这一组沙发到了这里,被拆散了,双人沙发和那张大茶几去了客厅, 两张单人沙发面对面被摆在这个阳台上,中间就是那张正方形的小茶几。

    沙发和茶几都是橡木的,它们的脚都是虎腿的造型,扶手和靠背镂着佩利斯涡旋花纹,整组家具看上去很大气沉稳,放在哪里,就像是被固定在哪里一样。

    沙发的皮面是深棕色的真牛皮,虽然经历了很长的时间,牛皮都被磨亮了,但仍然保持完好,连一点老化的迹象也看不出来。

    顾工坐在沙发上,刚开始还坐得好好的,过了一会,他肥硕的身子就在沙发里扭来扭去,坐立不安。

    张向北看着好笑,说:“别别扭了,你可以蹲在上面。”

    顾工嘿嘿地笑着, 他说:“我怕把你这个宝贝沙发踩坏了。”

    “没事, 估计它原来的主人,是个比你还要厉害的三百斤的英国肥佬,踩不坏。”张向北说。

    顾工大笑,他真的把鞋子拖了,蹲在了沙发上,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说:“这下舒服多了。”

    张向北大笑,他说:“我是真的服了你,你是倒哪里都有把自己挤成肉团的本领,不科学啊,这一身的肥肉,本来都应该和摊、敞、堆这些词挨边,没见过肥肉还喜欢挤的。”

    顾工的那一身肥肉,和他整个人一起乐不可支,乱颤着,他说,我读书的时候就这么胖了,但是, 我们挖到一个洞,别人都不敢钻, 第一个钻进去的肯定是我, 带队的老师都说我有缩骨功。

    “应该是缩肉功吧?”张向北说。

    “都可以,都可以。”顾工笑道,“到火车上也是,那个时候火车票难买,能买到站票就已经很不错,上了车,我哧溜一下就钻到座位下面睡觉,每次我从座位下面钻出来的时候,总会把周围的人吓到,他们大概都没想到,从下面居然会钻出来这么一个胖子。”

    “恐怖如斯。”张向北想到了那个画面,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田口干也和幅先生他们,在永城待了四天,看了很多团体的表演,张向北送他们回到杭城,昨天陪他们在杭城又玩了一天,今天中午刚刚送去机场,张向北原本想下午回去永城,顾工给他打电话,说是要找他喝茶,张向北就让他直接到家里来。

    “接下去你怎么安排?”顾工问。

    张向北说:“去永城再待两天,然后我就去海南,第一步,我想先在定安和琼中本地,找到好的小黄牛种和黑水牛种,先订下去,然后去全国各地找,把全国各地肉质比较好的牛,全都引进到海南去,所有品种的牛,总要自己先养过之后心里才有数。

    “我给自己订的今年的任务,就是把牧场建设好,然后把国内这些品种优良的牛都引进到位,还有,我准备把研究所的人员也聘请到位,把整个公司的架子先搭起来。

    “明年开始,我们就要去世界各地,寻找优良品种的公牛,引进到国内,正式开始品种改良的实验。”

    “带上我。”顾工点了点头,说。

    “什么?”张向北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问了一声。

    “我是说带上我,我跟你去海南。”顾工提高了声音。

    “你这里可以请假?”张向北问。

    “请假?请什么假?”顾工糊涂了,然后马上明白过来,笑道:“好好,是我词不达意,我是说,我去海南跟着你干,这下说明白了吗?”

    张向北吓了一跳,他说:“你疯了?”

    “什么意思?”顾工反问,“跟你干就是疯了?我又不是没有跟着你干过,是不是已经疯过了?”

    “你现在在掏宝,不是干得好好的,我可是听说了,连老马都很欣赏你,也很喜欢吃你制作的腌菜,说是出差必备,而且,你现在在掏宝的收入也很不错,一年应该有一百多万,我还听……”

    张向北说着的时候,顾工不停地摇着头,张向北问:“你摇什么头?把自己当电风扇了?”

    “没有意思,这种大公司,里面有一股陈腐的味道,他们自己还以为自己很新,其实,所有的人说话做事都是一个腔调,我不想待,要是我接受得了这种陈腐气,当年就留在学校了,这两个地方,虽然体制不同,但人其实是一样的,都有一股陈腐气。”顾工说。

    张向北笑道:“人家是网络公司,我是养牛的,真正气味大的是我这里,再说,我现在还是初创期,我可给不了他们能给的待遇。”

    “无所谓。”顾工说,“真的,我来‘宅鲜送’的时候,那时我有金钱方面的需求,所以我会向你们提要求,现在我没有需求了,工资就无所谓,你哪怕给我一千块钱一个月都可以。”

    张向北怔了一下,问:“发生了什么?”

    顾工大笑,他说:“做了几年的高收入人群啊,加上你走的时候,分给我们的那些钱,我现在房贷已经全部还清,还给我儿子留了一百万读大学的钱,要是一百万他还读不好大学,那也没用了,不需要钱了,平时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有我老婆的工资就够了。

    “我现在没有金钱上的压力,我就没有需求了,所以我说,工资无所谓,真的不是客套话,是真的无所谓,张总,你说的没错,在国内,能开出比掏宝还高工资的公司没有几家,我要是在乎这个,就不会想离开掏宝了,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干,对你说的事有兴趣。”

    张向北看着顾工,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顾工要是能去海南,对他来说,当然求之不得,可人家毕竟是有家庭的人。

    张向北问:“这事你和你老婆商量过了?”

    “说过了,她知道我需要什么。”顾工说,“我和你老爸都说过了,张总,你要是不收我,我可去‘饮食男女’了。”

    张向北哈哈大笑,他问:“你拿这个威胁我?不是,不是,我就想不明白,老马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就一定要离开掏宝?”

    “没有,他没有得罪我,不过,气味不对。”顾工笑道,“我觉得我和你们父子气味相投,你这里不留爷,爷真的会去你老爸那里,他也邀请我好多次了,不过,我想了想,你这里比你老爸那里更需要我。”

    “哦”张向北来了兴趣,他坐直了身子,说:“来来,卖瓜的老万,自夸一下,我怎么就需要你了?”

    “你想想,品种改良这种事,你在行还是我在行?”顾工问。

    张向北想了一想,他说:“好像你比我强一点。”

    “还有,光会养牛可不行,还要发展出一套适合自己这个牛的烹饪方法,日本和牛之所以有名,和他们的日式铁板煎和寿喜烧有关,这个,你在行还是我在行?”顾工问。

    “你。”张向北说。

    “还有,我和你说过,好的牛排,都是要经过熟成的,特别是干式熟成,干式熟成,就和做火腿的原理是一样的,最关键的是根据肉的变化,掌握好熟成室的温度和湿度,你说说,干这个,你在行还是我在行?”

    “还是你。”张向北说。

    顾工拍了一下手说:“看到没有,有这三个理由够不够,你说,你那里缺了我怎么可以?”

    “不行。”张向北说,“我那里确实需要你,顾工,说实话,当我想去养牛的时候,我就想起过你,觉得自己很需要你,有一点我也想到了,那就是光会养牛不行,还要会做牛肉,所有我才会有同时开牛肉馆的想法,干这个,不光是我,可以说没有谁能比得过你。”

    “哈哈,那不成了,买卖双方都在场,我们还不快快成交。”顾工笑道。

    “我需要你,也想过挖你过去,但是顾工,我不敢提这个要求,毕竟牧场是在海南,而不是在杭城。”张向北说。

    “海南又怎么了?你担心我家里?我和你说过没有问题的,海南是远,但不是天涯海角,往来也方便得很,我老婆早就已经习惯我经常不在家了。”顾工说。

    张向北盯着顾工,问:“顾工,你真的愿意去海南帮我?”

    “当然,不然我来找你干嘛?”

    “好,那你必须做一件事。”

    “什么事?”顾工问。

    “你现在打你老婆电话,我要和她通电话,证实她真的很支持你去海南。”

    顾工哈哈大笑,他说好好,我马上就打。

    顾工拿起自己的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电话通了之后,顾工和电话那头说:

    “老婆,来来,张总要和你说说话,你和他说。”

    顾工说完,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张向北。

2267 一支穿云箭

    演出结束,向南在后台卸妆,丁友松转了进来,问,张向北呢?

    向南白了他一眼说:“明知故问。”

    丁友松嘻嘻地笑着,向南说,你让殷桃快点, 去辣鸭掌。

    “好。”丁友松马上转去了化妆间的另一头,向南手上的速度也加快了。

    张向北这个时候,肯定是在永城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开了车窗在睡觉,外面的天气很热,好在地下停车场的温度不高, 原来张向北在那里等向南的时候,都开着空调在睡觉,被向南说了他一顿,和他说开着空调在车里睡觉很危险,他才开着窗睡了。

    张向北明天就要去海南,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向南前面问他夜宵想吃什么,他想也没想,就说是辣鸭掌。

    吃完辣鸭掌,向南和张向北要开车去杭城,向南明天还要继续演出,张向北让向南不用去,向南坚持要去,她说没事没事,明天我送完你之后再搭车回来。

    永城国际街头戏剧节期间,组委会每天都有好几辆车在永城和杭城之间来回跑,接送客人。

    “我要是不去,谁给你开车?”向南问。

    “我自己啊。”张向北说。

    “你自己开车还能喝酒?吃辣鸭掌不喝冰啤酒, 你是不是会不过瘾?”

    向南再问,张向北大笑,他说:“舍不得就说舍不得,找这么多的理由。”

    “去去去,谁舍不得谁?”向南骂道,骂完自己笑了起来:“好吧好吧,让让你,就算我舍不得你好了,等这里戏剧节结束,我们还有半个月的假,那时我再去陪你。”

    张向北说好。

    三个人下楼,找到了张向北的车,张向北没有在睡觉,而是开着空调在发推特。

    三个人上车,丁友松叫道:“张向北,等放假了,我去海南看你。”

    “不要来。”张向北说,“除非你是和殷桃来旅行结婚。”

    “切,什么世道, 一个养牲口的都这么神气了。”殷桃哼了一声,“你有没有毛病, 谁旅行结婚, 会去看一堆的牛在拉屎?”

    一车的人大笑,向南说:“我我我,我们去海南结婚旅行,他不是带我去看什么人用钢钎穿脸颊,就是带我去看养牛场。”

    丁友松和殷桃笑个不停,殷桃说:“完蛋了,你是上了贼船了。”

    张向北嘿嘿笑着:“谁说,我还带你去了莺歌海,莺歌海,听听这名字,人间仙境一样,殷桃,下次带你去。”

    殷桃说好啊好啊,向南,那地方真的很漂亮吗?

    “那地方可以咸死你。”向南说,“你站在莺歌海,那风吹过来,你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一块咸肉,爽不爽?”

    张向北他们是上午十点四十的飞机,九点钟的时候,两个人从家里出发,从“锦绣钱江”到萧山机场很近,只不过三十五分钟,就已经到了,两个人正在值机柜台前排队,看到顾工拖着行李箱过来了。

    张向北问:“谁送你来的?”

    “我老婆。”

    张向北和向南都四处张望,顾工说:“别看了,她在门口把我放下,就回去了,我们老夫老妻,不会像你们还要十八相送。”

    张向北大笑,向南的脸红了起来,她嘀咕道:“我们也是老夫老妻。”

    “还真是,我们睡在一张床上的历史,要是往上追溯,那是二十年前了。”

    张向北说,向南勾了他一脚,这一回轮到顾工大笑了。

    向南走出了队伍,把自己的位子让给顾工。

    两个人办完登机手续准备离开,“我去!”张向北叫了一声,向南和顾工转身看看,也愣住了,他们看到孙向阳和周若怡,正站在不远处朝着他们笑。

    三个人走过去,向南问周若怡:“你们怎么来了?”

    张向北说:“不错,真懂事,还知道来送送我。”

    “,我们也是来坐飞机的。”周若怡晃了晃手里的两张登机牌,和他们说。

    “你们去哪里?”向南问。

    “海南啊。”周若怡说。

    “你们也去海南?去干嘛?”张向北好奇地问。

    “去跟你混。”孙向阳嘎嘎地笑着。

    张向北和向南两个大惊,向南一把夺过了周若怡手里的登机牌,看到这两个人还真的是去海城,向南说,还真是去海城,你们去干嘛?

    “胖子不是说了,去跟张向北混啊。”周若怡说,“怎么,张向北,你是不是还嫌弃我们?哼,你敢嫌弃。”

    “不是不是。”张向北有点懵了,“你们这里的工作呢?”

    “辞了啊,我们是去养牛,又不是去卖菜,没违反同业禁止协议。”周若怡说。

    “胡闹!”张向北说。

    “谁胡闹了,张向北?你不是说,我们特么的一辈子的钱都赚到了吗,对对,你说的没错,我们算算,自己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缺钱了,既然不缺钱,我们还不去干自己想干的事,而是把自己扔在那一堆尔虞我诈的人中间,让自己长绿毛,犯得着吗?”

    周若怡说,顾工在一旁大笑,张向北看了看他,顾工说:“不关我事,这是他们的自主选择,不过,有伴了。”

    张向北看了看他们的登机牌,和自己是同一航班,他问顾工:“那这航班是怎么回事?”

    周若怡:“,真不干顾工的事,顾工只是在群里,说了他今天几点的航班去海南,张向北,别特么的婆婆妈妈了,这事,你同意最好,要是你不同意……”

    “不同意怎么样?”张向北笑问。

    “我们就在你边上买一个牧场,我们也一样养牛。”周若怡说,向南和顾工都笑了起来。

    张向北哭笑不得,他问孙向阳:“胖子,你走了,你爸爸怎么办?”

    “老孙好得很,我们给他买了新房,他现在还在当他的新郎。”孙向阳说。

    “你呢,你家里呢?”张向北问周若怡,“他们同意你离开掏宝?”

    “他们连我当年离开博物馆,扔了事业编制都同意,何况离开掏宝?”周若怡说,“我爸爸说了,还有三年他就退休了,退休之后,他和我妈就去全国,去国外旅行,我已经同意报销他们的全部费用了,对了,老板,我们的机票你也给报了啵?”

    “只能给你们报经济舱。”张向北说,“公司现在一分钱盈利都还没有。”

    “可以,可以,我们本来买的就是经济舱。”周若怡说着朝向南做了一个鬼脸。

    大家一起往安检口走,周若怡问向南:“我们去了,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向南点点头说是,招了包天斌,我放了心,知道顾工也要去,我又放了大半的心,现在,你们也会在那里,我更放心了。

    “你就放心吧,我会把张向北养得和胖子一样肥的。”

    “不要!”向南叫道,“海南本来胖子就少,不要所有的胖子都在你们公司。”

    她说着看看孙向阳和顾工,两个人都大笑。

    周若怡和向南拥抱了一下,然后和孙向阳、顾工说:“走走,我们先进去,给他们秀恩爱的时间。”

    向南瞪了她一眼,周若怡嬉笑着,拉着孙向阳和顾工两个胖子走了。

    张向北和向南站在安检口外面,向南交待了张向北一番,张向北不停地点头说知道了,两个人拥抱,松开之后,向南说:

    “你快进去吧,不然,周若怡又要笑话你了。”

    张向北过了安检,那三人就在里面不远处等他,看到张向北过来,周若怡左右左右歪着头看他,张向北问,你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哭。”周若怡说,张向北大笑,骂:“有什么好哭的。”

    “向南呢,向南有没有哭?”周若怡追问,张向北摇了摇头。

    “切,一点也不感人。”周若怡说。

    张向北大笑:“留给你和胖子去感人吧。”

    找到了十六号登机口,他们刚刚坐下,周若怡就站了起来,朝远处招手,大声叫着:“向依云,这里,这里。”

    张向北抬头看看,看到向依云正朝他们这边急步走来,走到了近前还气喘吁吁的,说:

    “这么巧,你们也去海南?”

    “对啊,你呢?”周若怡问。

    “去海南啊,我去海南应聘。”向依云说。

    张向北糊涂了,问:“你没在‘宅鲜送’了?”

    “对,昨天过来和吴欢办的手续,今天去海南应聘。”向依云说。

    “哪家单位?”张向北问。

    “海南南北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老大,你熟不熟?”向依云问张向北,孙向阳和周若怡两个再憋不住,笑了起来,顾工也笑了。

    张向北看看顾工,顾工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认识那家公司的老板,我答应向依云帮她引荐的。”周若怡说。

    “滚!”张向北骂了一声,大家乱笑成一团。

    接着他们看到,丁勉力朝这边走来,这一次连周若怡、孙向阳和向依云也奇怪了,周若怡和向依云几乎异口同声问:

    “你怎么来了?”

    “怎么,就你们可以,我就不可以?”丁勉力反问,他说着和张向北说:

    “张总,0月薪我也要跟着你干,干什么都可以。”

    “不是,不是,丁勉力,你特么的,怎么在群里也没看到你说话啊。”周若怡说。

    “没说,我就不可以在看?”丁勉力笑道。

    “你和吴欢办过手续了?”向依云问。

    “没有。”丁勉力说,“我没有找吴欢,我就给掏宝的hr发了短信,和她说老子不干了,他们耍过我一次,我就不能甩他们一次?”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孙向阳叫道。

    “好啊,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不错啊,张总,这公司刚刚起步,是不是就兵强马壮?”顾工乐呵呵地笑道。

2268 一人驮着一个

    张向北在家里只呆了短短几天,就去了海南,最遗憾的是张向西和刘雯倩,刘雯倩刚刚体会到了骑在大人肩膀上的乐趣,结果张向北就不见了,再看到刘立杆,她就要骑在刘立杆的肩膀上, 刘立杆当然答应她,蹲下来,让刘雯倩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张向西看到刘雯倩骑在她爸爸的肩膀上,她也要骑在自己爸爸的肩膀上,张晨让她骑了。

    于是,每天傍晚,吃过晚饭后,刘立杆和张晨两个人, 就都驮着自己的女儿, 在米市河边边聊边逛。

    让他们觉得不过瘾的是,有女儿在肩膀上,自己就不能抽烟了。

    张晨和刘立杆说:“你别嘴不上锁,把这事和谭淑珍说,她要是知道了,每天都会怂恿刘雯倩骑到你肩膀上。”

    刘立杆大笑,说:“你以为你们家小芳就不会?”

    张晨的“饮食男女”,现在在做h轮的融资,做完了h轮,就准备去美国上市,照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很忙的。

    但因为有刘芸和小芳在,应该忙的事情,都被她们忙去了,张晨插不上手,也没有兴趣插手, 他只需要在小芳带回来的文件上,在他该签字的地方签字就可以。

    “饮食男女”在全国的扩张, 最该布局的城市都已经布局,沿海的省份,现在已经在向县一级蔓延,整个扩张的脚步慢了下来,小莉现在也已经成熟,可以独当一面,张晨可以放手让她去做。

    张晨因此,变得比以前有了更多的时间。

    谭淑珍这段时间,都在忙播客小镇的事情,这个项目立项之后,还要一级级走流程,一级级报批,其中的三十二亩工业用地,要变更成商业用地,也需要走形式,做一次附带条件的拍卖,补交土地出让金。

    陈汉升和肖鸿泰两个, 原来一直是做工厂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连有关部门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需要去找谁,这一切,当然都是谭淑珍他们“锦绣中国”在办。

    这里还在办相关手续的同时,那里原来工业厂房的改建就已经在进行,这种项目,本来就是早一天完工,就可以多收一天的租金,必须分秒必争。

    同时,谭淑珍让应莺开始对全市所有做直播的人员进行摸底,结果吓了她一跳,不要说再过两三年,现在,杭城做直播的,他们统计得到的,就已经有八万多人,还有一些很隐秘,他们没有办法统计到的,实际数量,应该已经突破十万。

    这些人原来散落在杭城各个小区,其中最有实力的一些,盘踞在滨江掏宝网办公大楼的周围,致使那一块区域,不管是写字楼还是居民住宅楼的租金价格都暴涨。

    当很多人知道他们要在九堡做这么一个播客小镇的时候,里面的空间,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进行自由分割,很多人都向应莺他们做了预订。

    张晨说的没错,做直播的,最怕网络卡顿和掉线,而现在小区里的光缆,号称是五十兆、一百兆、两百兆,但照样掉你卡你没商量,wifi不稳定,就只能用流量,但就是用流量,也不能保证你百分之百稳定。

    要是有这么一个专门的直播基地,不仅房子的租金比市区的写字楼便宜,网络不需要自己另外架设光缆就很稳定,大家怎么可能不被吸引过来?

    这个播客小镇建设完成,满打满算,也只能满足两三千家直播用户的需求,远远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谭淑珍他们决定了,在九堡播客小镇的边上,还要扩充出一个直播基地,同时在城西和滨江,也建立两个直播基地,这样就实现了整个杭城的全覆盖。

    接着,他们要把这样的直播基地,向其他直播从业人员众多的城市发展。

    刘立杆的“人家旅业”,现在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名气大起来之后,角色就慢慢开始转变了,从原来他需要找关系找门路,拿下某一个地方的土地,变成了大家要来邀请“人家旅业”入驻。

    就像早年肯德基和星巴克的入驻,标志着一个城市发展水平一样,现在,有没有“人家旅业”的入驻,变成了这一个地方,有没有被高端游客认可的标志,来邀请刘立杆他们的地方就陡然多了起来。

    公司大了之后,忙的是小米他们,刘立杆不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了,有时候老板事事亲力亲为,会打乱公司的治理结构,越是大的公司,老板在公司的作用,就越会像神龛里的牌位,精神的意义、象征的意味越浓,现实的意义淡了。

    刘立杆也觉得,自己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

    每天驮着女儿在米市河边散步,现在变成了张晨和刘立杆每天很重要的内容,两个人连在办公室里吃饭的时间都少了,一到下班时间,就回家来吃饭。

    “怎么感觉我们已经退休了?”张晨笑着和刘立杆说。

    “自然规律,想不退休都不行,现在跑到人家单位里,那些局长、处长、行长都是四十几岁,和我们已经有代沟了,认识的人都已经叫你叔叔了,走在街上,不认识的小伙子,都叫你大爷了,你还不想退休?”刘立杆说。

    张晨想想,还真有点这个意思,他说:“不对啊,谭淑珍和刘芸,不也和我们一样大,她们怎么就这么忙?”

    “这能一样吗,人家一化妆,看上去像三十几,你再怎么化,最多也就像个老妖怪,男人的年龄是藏不住的,张晨,要么我们也和很多明星一样,去吃羊胎素,打玻尿酸?”刘立杆说,“整容也可以,去不去?”

    “滚!”张晨骂道,“那样才是真的老妖怪。”

    肩膀上的刘雯倩和张向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就是觉得很好玩,两个人咯咯地笑着。

    他们沿着米市河,逛到了“河畔油画馆”对面,两个人过了桥,走到了“河畔油画馆”,“河畔油画馆”晚上还开着门,外面广场上的大众集市,晚上的时候很热闹,张向西和刘雯倩都对美术馆不感兴趣,而对大众集市很感兴趣。

    张晨和刘立杆,把刘雯倩和张向西从肩膀上放了下来,刘立杆带着她们去逛大众集市,张晨要去赵欣的办公室,下午,赵欣给张晨打电话,说是要和他商量今年参加秋拍的事情,张晨和她约好了,说是晚上过去。

    张晨走进了赵欣的办公室,赵欣办公室里的那张会议桌上,已经摆满了一张张的彩色打印稿,这些作品的原作,都在他们下面的仓库里,准备参加今年秋季的拍卖会。

    现在,每年送作品参加春秋两季的拍卖会,已经是他们“河畔油画馆”最大的收入来源,还有一宗大的收入来源就是,向国内外的出版机构和媒体,出售他们馆藏作品的翻拍和印刷授权。

    “河畔油画馆”每年赞助美术学院优秀学生,和社会上优秀的油画作者的赞助项目,一直在推行,从来没有中断,反过来,这些学生和作者,也向他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作品。

    小树到了油画馆之后,他们油画馆和外界,和国内外油画界、各大美术院校的联络更加广泛,小树会向赵欣提出建议,他们每年都会收购大量他们认为有前途的学生和作者的作品,包括一些有能力,但还没有什么名气的画家的作品,让他们可以延续他们的创作。

    “河畔油画馆”收购过来的这些作品,价格都比较便宜,但等到他们向各大拍卖公司提供这些作品的时候,价格就翻了几番,一是小树的推荐本身就已经有说服力,再加上还有“河畔油画馆”的背书,价格自然就翻上去了。

    还有一种情况是,他们收购这些人的作品时,他们还没有什么名气,但过了几年,其中一些人的名气大起来,价格上去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会出售一部分这些画家的作品,因为他们油画馆当时每个画家的作品收藏量都太大,没有必要保留这么多,就拿来换取更多的资金。

    有了资金之后,他们同时也是各大拍卖会的客户,会拍下他们认为十分难得的一些作品。

    国内的各大拍卖公司,都很喜欢和“河畔油画馆”打交道,原因是他们提供的拍品,来源都很可靠,而他们要参拍某件作品时,一旦他们认为这件作品或这个画家很值得,他们会不惜重金,因为他们的参与,很快会把一个画家的作品价格炒上去。

    赵欣摆放在会议桌上的,就是她和小树挑选出来,准备提供给各大拍卖公司的拍品,需要张晨来过目,万一这里面有张晨很喜欢的作品,他们可以留下。

    这些作品,张晨要求赵欣给他看的时候,把所有作者的名字都隐去,这样他就可以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仅凭自己的直觉来做判断。

    张晨绕着会议桌,一张张仔细地看着,看完了在沙发上坐一会,赵欣知道老大的习惯,也不去打扰他,她知道张晨这个时候,一定是在脑子里过他刚刚看过的那些作品,在回忆有哪几幅作品让他印象深刻。

    过了一会,张晨站起来,他又走到会议桌前看看,他伸手挑出了三幅作品,拿给赵欣,赵欣马上打电话,要带人去下面库房,把这三幅作品取上来,看完了图片,最好还是再看看原作,图片和原作,还是有区别的。

    张晨摆了摆手,他说:“不用了,赵欣,我和你一起下去,在下面看就可以。”

    赵欣说好的,老大。

2269 孕育

    张晨和赵欣到了一楼的库房,这一批作品已经集中起来放在一旁,赵欣把那三幅画拿了出来,张晨一幅幅看了之后,他留下一幅,还有两幅,张晨看着摇头叹息, 他说:

    “用力过猛了,可惜。”

    张晨和赵欣说,这两幅画的作者,似乎都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东西想表达,这个没错, 但一定要有节制,要学会控制自己,不能把所有的一切一股脑地都倾倒在一幅画里。

    怎么可能,这就像一个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停地说着,结果用力过猛,别人不仅没觉得你表达得更清楚了,反倒觉得厌烦,觉得你太啰嗦,说什么也不想听了。

    想把太多的东西都堆积到一副画里的时候,让自己的面目变得模糊,等于是用自己的口水,把自己淹没了。

    留下来的那一副画,张晨觉得正好与那两幅相反,笔法还有些稚嫩,很多的东西,想表达没有表达出来, 留下很大的空间,张晨和赵欣说,这个空间,就是他可以进步的地方。

    “赌一把,再过五年,他可能会变得很厉害,也有可能裹步不前,那也就这样了。”

    张晨决定把这一幅画留下来。

    两个人出了库房,张晨正准备离开油画馆,赵欣和张晨说,要不要去看看姚芬的画?我觉得姚芬现在很厉害。

    “姚芬?她还在画画,我怎么没有听说?”张晨问。

    “是她不好意思和你这个姐夫说吧。”赵欣笑道,“其实她一直在画,原来在家里画,这次的这幅尺寸比较大,家里放不下,她才到这里,在小树的画室里画,我才看到,我觉得变化挺大的。”

    张晨一听就来了兴趣,他说走走, 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走到二楼,去了小树的工作室,小树在工作室里画画,他的工作室是敞开的,里面贴着“请勿喧哗”的招贴,有三个十七八岁,应该是学美术的小朋友在看着他画画,一边轻声低语着,小树正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对画布之外的世界毫无反应。

    张晨和赵欣走进去,也没有和小树打招呼,赵欣指了指画室的另外一边,张晨一看就愣住了。

    两个人走近前去,赵欣和张晨说,这就是姚芬画的。

    张晨点了点头,他觉得赵欣说的没错,姚芬现在确实很厉害。

    整幅画面薄雾缭绕,米罗的《蔚蓝的金色》正从薄雾中显露出来,有一部分已经清晰地显露,大部分还在若隐若现的薄雾之下,薄雾和原画之间,构成了一种有趣的关系,最让张晨感到惊诧的是清晰地显露的那一部分。

    这一部分,就是对米罗原画的精细模仿,米罗的画,看起来很简单,不知道的人以为很好画,但真正临摹过的人会知道,米罗的画其实很难临摹,他那种类似女性般的纤细柔弱的笔触,不是一般人可以画出来的,大多数人临摹米罗,都会把画面画僵。

    姚芬的这一幅画,不仅技艺高超地临摹了米罗的原画部分,惟妙惟肖,这薄雾的部分就更是难以处理,《蔚蓝的金色》在薄雾之下变得清冷,变得更加的神秘莫测。

    赵欣和张晨说:“厉害吧?”

    张晨点了点头。

    “姚芬画了一个系列,‘孕育’系列。”赵欣说。

    “真的吗?”张晨问,赵欣点点头,她走了开去,走到小树那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头朝张晨这边示意了一下,小树看到了张晨,他把手里的笔放下,走了过来。

    “姚芬呢?”张晨问。

    “带东东去看电影了。”小树说。

    “很厉害啊,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张晨指着那幅画说,接着补了一句:“在这画了好久了吧?”

    “半个多月。”赵欣说。

    “也怪我,好久没来这里,不然早就应该看到。”张晨问小树,“听赵欣说画了一个系列?”

    小树说对,他走开去,走到了一张桌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自己的手机,走回来,打开手机相册,把里面的照片给张晨看。

    张晨看到了这一系列的作品,有莫奈的《日出印象》‘孕育’在朝霞中,马蒂斯的《舞蹈的人》‘孕育’在一片细密的雨中,柯罗的《蒙特方丹的回忆》‘孕育’在皑皑的飘雪中……

    张晨一张张地看着,欣喜不已,他问小树:“姚芬画了这么多,你们打算一直不和我说?”

    小树嘿嘿笑着,他说:“姚芬说她就是画着玩的,你不是一直很忙吗,去年在忙‘饮食男女’的事,今年又在忙北北的事。”

    其实,姚芬之所以没有给张晨看,有一个连小树都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临摹里面的这些作品时,姚芬时常会为自己的临摹感到得意,但又时常会想起,自己那次伪造馆藏画作,应该说伪造得很像了,但被张晨一眼就识破,她在张晨面前,因此有些害羞,又有些胆怯。

    “这个已经不是玩了,画得不输你。”张晨说,“这些画都在家里?”

    “已经完成的,都放在德清。”小树说。

    小树在德清有一间画室,画室很大,有一千多平方,原来是一家工厂,小树买过来之后,改建成画室,小树画那些巨幅的画,连“河畔油画馆”的画室都放不下,会放到那边去画,自己已经画好的作品,也收集在那边的画室里。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现在就想去看。”张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和小树说。

    小树说好,我收拾一下。

    “老大,我跟你们一起去。”赵欣说,张晨说好。

    小树走回到自己的画前,把画笔清洗干净,用一块湿毛巾包了起来,接着用刮刀清理掉调色板上没有用完的油画颜料。

    张晨给刘立杆打电话,电话接通,从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们显然是还在大众集市,张晨听着刘雯倩和张向西尖着嗓子在说话,刘立杆“喂,喂”着。

    “我要去德清小树的画室看看,你帮我把张向西带回家。”张晨和刘立杆说,刘立杆说知道了。

    小树的画室在莫干山脚下,小树不在的时候,这里有个老头帮他守着,他们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了小树的画室,原来工厂的围墙和铁栅门都没有改动,外人看过去,还以为这里是一家歇了业的工厂。

    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口传达室的门上面,亮着一盏灯,灯下有一张躺椅,老头躺在躺椅上,边上放着一台收音机,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播音员,正在插科打诨。

    老头看到有车子靠近,就站了起来,他走到铁栅门前,眯着眼睛朝外面看,一只手的手掌搭到了额前。

    小树把远光灯换成了近光灯,老头看清楚是小树的车,摘下挂在腰里的钥匙,打开铁门。

    小树抬了抬手,隔着玻璃和老头打了一个招呼,他把车开进去,老头把大门重新关上,落了锁。

    小树把车开到画室的门口停下,三个人下车,画室的门是密码锁,张晨以前来的时候,小树和他说过,自己经常会到了这里,结果找钥匙找不到,干脆换成密码锁,不用带钥匙了。

    画室的外面,也还是保留原来工厂车间的样式,没有改动,里面却是大不相同,一千多个平方一分为二,三分之一用来当做仓库,还有三分之二作为画室,工厂车间原来的窗户,已经被全部封掉,所有的采光,晚上靠灯,白天的时候,都是从屋顶进来。

    画室的这一部分,加了一个一米五高的顶,顶上还是瓦片,两侧安装了一长溜的玻璃,这样,画室的采光很好,白天的时候,这里如同户外,但因为阳光是从侧面进来的,就不会直射到画室里。

    整个地面,已经做的防潮处理,但还是架空半尺,然后在上面加了一层木地板。

    小树伸手打灯打开,画室里顿时明亮起来。

    整个画室布置得很舒适,靠边上隔出一间很大的卫生间,里面有淋浴,还有一个圆形的大浴缸,卫生间边上,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画室的位置偏僻,连外卖都没有的点,小树几天几夜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做点吃的。

    厨房的靠墙位置,并排摆放着一台596升的对开门海尔冰箱,和一台海尔酒柜,还有一台咖啡机,一台饮水机,画室的角落里,三个不同的方位,摆放着三张席梦思床垫,小树画画画累的时候,随时可以在哪张床上倒下去,睡一会。

    之所以要摆三张床垫,是因为在它们的对面,分别对应着三个工作区,每个工作区都摆放有画架和油画箱、画笔等全套的绘画工具,小树可以几幅画同时进行创作,在床上醒来的时候,不必马上起床,而是可以躺在那里,看看自己已经完成的部分,好好想想。

    画室里还有一张有两张乒乓球桌大小的实木工作台,工作台的边上有一台幻灯机,墙上挂着幕布,可以放映幻灯片,还有一排四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画册。

    另外还有的就是两组沙发,和小树坐着画画的转椅。

    小树让张晨和赵欣在沙发上坐,沙发很宽大舒适,人坐上去就陷了进去,小树问他们要什么,红酒还是咖啡?

    “给我拿一瓶水就可以。”张晨说。

    “我要一杯咖啡。”赵欣说。

    小树走过去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瓶水,转身叫了一声“姐夫”,把水扔了过来,张晨在空中把水接住,小树接着去给赵欣打咖啡。

    小树把咖啡递给赵欣,和他们说,稍等一下。

    小树走进了隔壁的库房,过了一会,小树推着一辆推车出来,推车上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是一幅幅立着的油画。

    小树把推车推到了离他们三四米远的画架旁停住,问:“开始?”

    张晨点了点头。

    小树把第一幅作品摆到了画架上。

    张晨眼睛一亮,他看到整个画面血肉模糊的,似乎是女性在分娩,血肉模糊之中,蒙克的《呐喊》呈现了出来,张晨看到这画的一瞬间,感觉有一声女人的尖叫破空而来。

    血肉模糊的分娩的场景,把《呐喊》原作中,红色的天空和扭曲的人形给人带来的那种视觉的冲击,无限地扩大,呐喊声一波接着一波。

    张晨顿时明白了,姚芬的这一系列画,看上去是画面的叠加,更准确说,其实是一种情绪的叠加,有时是同一种情绪的叠加,比如这幅,把这种情绪经过叠加后扩大。

    还有是不同情绪的叠加,不同情绪的叠加,可以带来间离和荒诞的效果。

    而每一幅画作中,那对原作临摹的部分,是对自己技法的考验,这又相当的有趣。

    张晨站起来,走近看看,然后一步步退远,在沙发上坐下,继续盯着看,每一幅画,他大概都会看二十几分钟,这才让小树换一幅。

    在这当中,张晨几乎很少说话,赵欣不停地问着小树各种问题,这部分作品,大多是姚芬在家里完成的,完成的情况小树都看在眼里,也会和姚芬交流,因此他对这些作品都比较了解。

    所有的作品都看完,小树走了过来,也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张晨,张晨继续沉默着。

    过了一会,张晨问:“小树,这些作品,不在你之下,你服不服?”

    小树笑笑,没有说服,也没有说不服。

    张晨说:“再让姚芬继续卖房子,可惜了,那会是中国油画界的一个损失。”

    “她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小树笑道,“她说,可以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接触不同的嘴脸,一个售楼部,就是这个社会的一个缩影。”

    “那也看够了。”张晨说,“到时候了,需要把她推出来了。”

    赵欣点了点头,她说:“确实,不然可惜。”

    张晨和小树说:“我是你们的姐夫,你们要是还尊重我这个姐夫,就听我的,好吗?”

    小树笑着说好,不敢不听你的。

    张晨和赵欣说:“准备给这一组作品,做一个专题展,看你那里的时间,排出时间后和我说一声,还有媒体记得我以前的名气,现在还在向我约稿,我会配合你们的时间,好好写一篇文章进行推介,赵欣,你把馆里可以利用的资源也利用起来。

    “还有你。”张晨和小树说,“也帮着自己老婆吆喝一下,不会丢你的脸。”

    赵欣和小树都点了点头。

    “虽然俗了点,但必须这么做,我们今年把姚芬的名气先打起来,明年春季,联系一家拍卖公司,做一场专拍,没办法,现在的人,都是用拍卖市场的表现来评判画家的高低,那我们也来这样玩。

    “不然真的可惜了。”张晨和赵欣小树说。

2270 你让他们不要动

    “河畔油画馆”九月份会有一个“东方的曲线——常玉作品邀请展”,届时将集中展出“河畔油画馆”自己收藏的十五幅常玉的作品,和国内外藏家的二十二幅,合计三十七幅常玉的油画作品展览。

    十月一日到二十日,雷打不动,是油画馆每年都会配合杭城市委宣传部的国庆系列展览活动,举办一个“二十年的回顾——一九四九-一九六九油画作品展”。

    赵欣把姚芬的“孕育——隐秘的视线”安排在十月二十五日至十一月二十五日, 为期一个月。

    赵欣打电话给张晨,张晨说好,那我们就定在这个时间。

    展出的时间定下来之后,姚芬所有的作品,就从小树在德清的画室,搬运去“河畔油画馆”,放在库房隔壁的一间不对外开放的休息室里。

    赵欣邀请了和他们“河畔油画馆”有长期合作关系的美术评论家、美术院校的教授和媒体记者、各大拍卖公司老板,前来观摩姚芬的这一系列作品。

    “姚芬”这个名字, 和她这一系列的作品, 开始占据媒体的版面,张晨写了一篇文章,在网上流传甚广,文章的题目就是姚芬即将举办的画展的题目:《孕育——隐秘的视线”》。

    张晨还应邀为央视制作了“画说后的话说”,三期节目,集中介绍的也是姚芬的这组作品。

    很快,美术界大家都在口耳相传,互相询问,“姚芬是谁?”“她是哪所院校出来的?”

    当知道姚芬居然没有读过任何的美术院校,大家都有些惊讶。

    看看她的那些作品,怎么也看不出这是出自一个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之手,不可能的。

    再挖下去,有人知道姚芬是原来“河畔油画馆”的馆长,现在“锦绣中国”的董秘,大家就更好奇了,不仅好奇她这个连大学文凭都没有的高中生,怎么会当上“河畔油画馆”的馆长和“锦绣中国”的董秘, 更好奇她背后到底会有如何强大的背景。

    话题带来了流量, 而流量很快就可以转换成真金白银,有一些自认为嗅觉灵敏的拍卖公司,找上门,发现这个姚芬,原来是小树的夫人之后,大家大感兴趣,觉得似乎说得通了,小树的夫人,能画出这样的作品,好像不奇怪了。

    小树笑着和他们说:“其实,她是我的老师。”

    这些拍卖公司在联系小树作品拍卖事宜的同时,也开始联系姚芬作品的拍卖事宜。

    当他们知道,“河畔油画馆”接下来将用一个月的时间,举办一场姚芬作品专题展览的时候,这让他们对姚芬作品的市场前景更为看好。

    这几年,凡是经“河畔油画馆”推介或提供的作品,市场的认可度都很高,姚芬的这一系列作品,自带这么多的话题,自然更受拍卖公司的青睐。

    张晨已经想好了整个计划, 他把刘立杆叫到他办公室,吴朝晖从楼下经过,上来张晨这里坐坐,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

    张晨和刘立杆说,等到明年春拍的时候,我们都去凑凑热闹,把姚芬的作品拍上去,现在,大家评判一个画家,好像没有其他的标准了,就认你在拍卖市场能拍出多少钱。

    刘立杆说可以啊,你、我、谭淑珍、小芳、刘芸,我们这几家公司,到时随便抬抬,就把这价格抬上去了,这些拍来的作品,我可以放到民宿里面,提高我们民宿的档次。

    “这个可以。”张晨说,“只要你不怕贼惦记的话。”

    吴朝晖在边上听着,听得莫名其妙,他问张晨怎么回事,张晨把事情和他说了,吴朝晖说他也要去参加,刘立杆问:

    “你一个做快递的,要去拍什么油画,你应该把骆驼祥子的照片,放大了挂在你办公室里。”

    “滚滚滚。”吴朝晖回骂,“我们做快递的,就不能艺术艺术?你这么瞧不起我们,信不信我让下面,把你们‘人家旅业’所有的快递业务都停掉。”

    “怕什么,不用你们的,我可以用其他公司的。”刘立杆说。

    “你用哪家,我就让哪家把你停了,刘总,不是吹牛,我吴朝晖其他本事没有,做到这个的能力还是有的,别看我们几家公司下面的快递员吵来吵去的,我们几个老板,可是经常聚会,大家都是桐庐的,有多大仇。”吴朝晖说。

    “哎呦,看不出来,你吴朝晖现在还只手遮天了。”刘立杆叫。

    吴朝晖得意地大笑:“那当然,要是我们快递都停了,刘总,你想想,你的那些民宿,还可以生存下去吗?”

    刘立杆想了一下,还真不能,其他的不说,光是每天餐饮的物流,就是通过吴朝晖他们公司在配送,加上酒店每天换洗下来的床上用品和毛巾浴巾什么,也都是通过快递公司,快递到他们指定的洗涤公司清洗。

    要是没有快递服务,他所有的民宿,不仅吃不上饭,而且马上,连换洗的床上用品都没有。

    “好好,我投降,吴朝晖,同意你艺术艺术。”刘立杆说,“再说,你买这个也不会亏,算是最好的投资,你拍的越高,等下次她的作品再出来的时候,就肯定会比这次高,你抢在头上买她的作品,等于是买了原始股。”

    吴朝晖看看张晨,张晨点点头说:“一般来说,都是这么个情况。”

    “那好啊,如果这样,我可以多拍几幅。”吴朝晖说,张晨朝他拱了拱手。

    刘立杆把自己刚刚想到的,和张晨说了,两个人都很感慨,他们觉得吴朝晖和魏文芳在四季青后面的那条小道,搞了个店面,开始发包裹,还被邮电的稽查队查封,这都像是昨天的事,没想到一转眼,快递已经无孔不入,深深地嵌入了每个人的日常生活。

    张晨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嗯嗯”地点着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挂断电话,他站起来和刘立杆说:

    “走,我们走。”

    “去哪里?”刘立杆问。

    “南京。”张晨说。

    刘立杆也马上站了起来,张晨说去南京,肯定是和钱芳他们有关,去得这么急,说明事情还不会小,刘立杆问也没问,就跟着张晨下楼。

    吴朝晖问:“张总,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张晨说谢谢,钱芳他们那里有点事,不过,我和杆子去就可以了,吴朝晖,等我们回来再聚聚。

    吴朝晖说好,“需要人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在南京有几百个人。”

    说完他想到了,张晨在南京有物流基地,还有“饮食男女”的分公司,人不会比他少。

    张晨说不用了,又不是打打杀杀的事。

    吴朝晖点点头,不是打打杀杀的事,那就是不好说出口的事情,他就没有再问。

    两个人到了车上,张晨这才和刘立杆说,刚刚是陈雅琴打他电话,陈雅琴打他电话的目的,是让他给钱芳打个电话,劝劝钱芳。

    “钱芳怎么了?”刘立杆问。

    “钱芳他们公司,有八点二亿的公司债,明天是兑付日,但他们公司账上,没有这么多钱,兑付不了,陈雅琴想把股市里的钱拿出来,让钱芳他们去过这个难关,但钱芳他们说什么也不答应,她说那钱是老孟留给小钉子的,他们不能动,陈雅琴让我劝劝钱芳。”

    “我去!”刘立杆大叫了一声。

    谁都知道公司债不能及时兑付意味着什么,这就像你在银行的贷款,到了还款日没有还款是一样的,意味着你公司的信用将要破产,一旦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就是接二连三的暴雷,银行会提前收贷,其他的公司债,也会要求提前兑付。

    就是连建筑公司和供应商,也会把工程马上停下来,做出必要的止损动作,同时加紧追讨他们的款项。

    这个时候,公司不是暴露在危机下,而是在危机的中心,危机会几何级地扩大,最终达至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陈雅琴也知道这里面的危害,因此她才会打电话给张晨,她不知道,除了张晨,钱芳他们还会听谁的话。

    张晨一接到电话,就知道这不是一两个电话,或者在电话你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必须马上赶去南京。

    “钱芳他们不要陈雅琴的钱,他们在干什么?另外还有筹资的渠道?”刘立杆问。

    “陈雅琴说,为了这次的兑付,本来已经安排得好好的,钱芳他们把自己的住房都拿了出来,做了抵押,公司还有一部分资产,也做了抵押,贷款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他项也做了,这笔钱本来昨天可以到位。

    “但昨天银行说是放款时间来不及,推到了今天上午,这个本来都是很正常,经常会遇到的事情,结果今天上午钱还是没有下来,反而接到银行通知,说是还要等等,钱芳他们这才认为事情有些蹊跷,出了妖怪了。

    “他们抓紧私下了解了才知道,原来是有什么人在使坏,这家伙向总行的风控部门举报说,钱芳他们是准备用这笔贷款,来偿还到期的公司债,银行一听当然慌了,以不符合贷款用途为由,责令南京分行暂停发放这笔贷款。

    “钱芳他们追问,银行说是要重新审核他们的贷款要求,其实就是想拖过明天,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用这笔钱去偿还公司债,如果是,那明天钱芳他们公司就会暴雷,如果不是,银行可以过了明天再继续安排这笔贷款。”

    张晨和刘立杆说着,刘立杆骂了一声,老狐狸!

    “不是碰到竞争对手,就是碰到小人了。”张晨叹了口气,说。

    “这个是肯定的。”刘立杆说。

    车开到了上高速的匝路口,张晨把车靠边停下,和刘立杆说:

    “你来开,我打电话给陈雅琴,把事情再了解清楚一些。”

    刘立杆说好,两个人下了车,交换了位子,继续上路。

    张晨拨通了陈雅琴的电话,按了免提键,张晨问陈雅琴,现在怎么样了?

    “李阳还在想办法,说是现在只能找社会资金了,换银行肯定来不及,但就是找社会资金,我看也悬。”陈雅琴说。

    “为什么?”张晨问。

    “现在社会上的资金,利息低的也都一样要抵押,没有抵押的都是高利贷,钱芳他们的那些资产,他项都已经做给银行了,没有办法再做他项……”

    陈雅琴说着,张晨和刘立杆互相看看,他们明白了。

    陈雅琴在电话里继续说:“再说,金额也太大了,社会资金临时哪里会有这么多,又不是一两百万,是几个亿,李阳面子再大,人家也不可能无抵押给你几千万,像他们现在这样,想一家家的凑,根本就凑不起来。”

    张晨和刘立杆都认为陈雅琴的说法是对的,陈雅琴和张晨说:

    “张总,你快劝劝钱芳,我放在股市里的钱,今天退出来,要隔天,明天才会到账,明天退就来不及了,可钱芳他们说什么也不让我退。”

    “陈雅琴,我和杆子正在来的路上,你不要急,我也不给钱芳打电话了,有什么事等我们到了再说,你那里股市的钱也不要动,我这里有钱,随时都可以转,没有问题的。”张晨说。

    陈雅琴说好好,那我去钱芳他们公司等你们,也看着他们,他们急起来,不要乱来。

    “对对,陈雅琴,你说的很对,你去叫他们不要乱来,就和他们说,我和杆子在来的路上,社会上的高利贷,让他们千万不要去碰,哪怕是李阳的朋友也不行,对了,这话你就和李阳说,就说是我说的,他要是碰了,我就和他翻脸,你看着他们,就叫他们等着。”

    张晨急急地说,陈雅琴说好的,我知道了,张总。

    “对了,陈雅琴,公司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张晨问。

    “有。”陈雅琴说,“公司在溧阳天目湖边的那个项目被查封了,不过,这事应该和公司没有关系。”

    “怎么说。”

    “那个项目,是和溧阳当地的一家公司合作的,那家公司的老板出事情了,说是什么行贿罪,也不是这个项目,而是另外的一个项目上出事情,人被公安带走了,因为是合作项目,也被牵连了。”

    陈雅琴说着,张晨心里一沉,果然是祸不单行。

2271 难处

    陈雅琴去了钱芳他们公司,也就是原来孟平在大厦顶层的那间公司,孟平去世之后,陈雅琴把这里给钱芳他们用,陈雅琴和钱芳说,我一个人,要做什么事, 在家里就可以了,用不到办公室,老孟的办公室,我也不希望别人在里面,还是你们搬进去吧。

    钱芳他们房地产公司,专门做别墅项目, 别墅项目一般都在郊外,他们在市区的办公室, 还是租的,孟平失踪的那些年,孟平的公司,虽然人去楼空,但公司还在,钱芳他们还帮助管着。

    陈雅琴和钱芳这么说,钱芳也觉得老孟的办公室,租给别人不合适,她就答应了陈雅琴,但一定要付租金,陈雅琴不肯收,钱芳还是把钱打到了物业公司的账户。

    大楼的物业公司,老孟是唯一的股东,老孟不在之后,陈雅琴就变成了唯一的股东,这家物业公司, 也就管着这一幢大厦,没有其他的业务。

    陈雅琴进了公司,先去李阳的办公室, 李阳的办公室里,有两个人在那里,双方正在扯皮。

    对方甲问李阳:“那你的担保措施呢?”

    李阳双手一摊说:“没有,已经做过他项的残值要不要?”

    对方乙摇了摇头:“你想花我?”

    李阳大笑,骂:“多大事啊,我个人担保,可以吗?”

    对方甲说:“你值两千万,五千万不值,还是要担保措施。”

    “拽死了。”李阳说,“那我就借两千万。”

    对方甲笑,说:“两千万的话,你值六百万,还有一千四百万,要担保措施。”

    “**呆逼!”李阳用手指了一下门,骂道:“门在那里,好踮掉了。”

    对方两个人坐在那里,看着李阳一个劲地笑。

    正这个时候, 陈雅琴出现在门口, 她看了看那两个人,和李阳说:

    “李阳, 你过来一下。”

    李阳站起来走了过去,走到门外,陈雅琴和他说,我们去钱芳那里说。

    李阳头伸进门,和门里的两个人说:“在这里等。”

    对方甲挥了挥手,意思是知道了,你去吧。

    两个人走进钱芳的办公室,钱芳的办公室,就是原来孟平的办公室,看到他们两个进来,钱芳第一句话,就是问李阳:

    “怎么样?”

    李阳说还在谈,没有谈好,下面一家,等下两点多钟到,没有抵押,估计一家最多三千万。

    钱芳点了点头。

    陈雅琴说:“让他们都回去吧,李阳。”

    李阳愣了一下,看了看陈雅琴,又看看钱芳,钱芳说:

    “陈雅琴,想都别想,你那个钱,要是进来,我也会让叶宜兰原路退回。”

    “不是我,是张总,张总让我和李阳说,社会上的资金碰都不要去碰。”陈雅琴说着朝李阳扭过头,和他说:“张总说了,你要是碰了,他就和你翻脸,这是他的原话,让我告诉你。”

    “张总和刘总,正在来的路上,他说,资金他那里有。”陈雅琴说。

    钱芳轻轻地吁了口气,然后问:“你打电话给张总的?”

    陈雅琴说是。

    “你怎么能打这个电话?”钱芳问。

    “为什么不能打?”陈雅琴反问,“朋友之间,还不是能帮忙就帮,不能帮也没有什么,没必要连事也不说吧,再说,我打他电话,只是想让他帮我劝劝你,动用我这里的钱,张总自己说的,钱他那里有,让我的钱也不要动,还让我来公司看着你们。”

    “看着我们干嘛?”钱芳奇怪了,问。

    “社会上的资金不要碰啊,他知道你们现在会病急乱投医。”陈雅琴说,“谁知道里面有多少猫腻。”

    “他们不敢。”李阳很笃定地说。

    “李阳,你就再等等,等张总他们到了再说,要是有什么话,你到时直接和张总说,他让我带的话,我也已经带到了,我们就等着吧。”陈雅琴说,钱芳和李阳都沉默了。

    钱芳叹了口气:“你还是不应该打电话给张总,至少,打电话之前,要先告诉我。”

    陈雅琴笑了起来,问:“钱芳,有没有搞错,我打电话之前,先来问问你说,钱芳,我想打电话给张总,让他来劝劝你?”

    钱芳和李阳都笑了起来,陈雅琴说:

    “钱芳,我问你,要是你们这里出了事,张总都不知道,你说,他会怎么想?”

    钱芳被问住了。

    “还有,溧阳的事情,我也和张总说了。”陈雅琴说,“这是在他说了要借钱给你们之后说的,我是想,在他借钱之前,应该把这里的风险都告诉他,怎么想,怎么决定,是他的事情。”

    快四点的时候,张晨和刘立杆到了,他们到了之后,陈雅琴就站起来,和张晨说,你坐,我出去一下。

    陈雅琴说着走出门去,钱芳说:“雅琴,等会一起吃晚饭。”

    陈雅琴说好,我在佳青那里。

    刘立杆和李阳知道张晨和钱芳有事要谈,他们去了李阳的办公室,张晨和钱芳坐了下来,张晨问钱芳:

    “你这里出了这么多事,怎么没打电话告诉我?”

    钱芳笑笑,没有吭声。

    “怎么,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张晨问。

    钱芳大笑,她说:“当然不是。”

    “那你是认为,你要和我开口了,我可能会拒绝?”张晨又问。

    钱芳看着张晨,正色道:“张总,我知道你有这个钱,只要我开口,你也肯定会借,但越是这样,我好像越不会开口,情愿付点成本,去外面借。”

    “为什么?”张晨问。

    钱芳低着头不响,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说:“压力吧,觉得这样,反而压力会很大。”

    “我明白了。”

    张晨点了点头,他知道钱芳说的压力是什么,就像有什么事,张晨知道,他只要开口去求李勇,李勇肯定会帮他,但张晨每次碰到什么事情的时候,李勇是他最不会开口的那个人。

    张晨叹了口气:“可是钱芳,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孟平不在了,我们还在?”

    “记得,可这个并不会减轻压力,我就是开不了这个口,不过说实话,前面陈雅琴和我说你们已经在路上的时候,我一下轻松了很多。”钱芳笑道。

    张晨也笑了起来,他问:“那你怎么又不许陈雅琴动用她股市里的钱?”

    “那是老孟留给小钉子的。”钱芳说,“现在公司里碰到太多的烦心事,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出来,要是会,她那钱进来,可能就会被套住,我不能做这样的事,那样太……对了,张晨,问你借的钱,可能也会有这个风险哦。”

    “知道,陈雅琴和我说过了,我和杆子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如果都是独立的事件,那没有关系,一件件解决好了,如果彼此有关联,那就是有人在针对你们。”张晨说。

    钱芳点点头:“就是有人在针对我们,至少,银行的那个电话,不是有心人的话,怎么可能会打,还正好掐在这个时间点,李阳现在还在查,还没查出这人是谁。”

    “那就不管他,反正兵来将迎水来土堰,对了,钱芳,除了这笔,你们今年还有要到期的债务吗?”张晨问。

    “下个月还有一笔五点三亿的,老乔他们帮助发的企业债。”钱芳说,“不过那个没有关系,这里银行已经向我保证,下个星期贷款肯定到位,他们就是想看看我们明天过不过得去。”

    张晨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二十,银行是四点半结束大额交换,张晨和钱芳说: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一早,小芳会打十五个亿过来,不会耽误你们的兑付……”

    “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多。”钱芳说,“明天这笔,我们也就差三个多亿,自己账上还有点钱,下个月的那笔,我不是说了,银行的贷款,下个星期肯定会到位。”

    “银行那边,你们去把这笔贷款撤了,他们要放,你们也不要,如果还继续做贷款,也换一家银行去做。”

    张晨说:“银行会做的就是锦上添花的事,但你要告诉他们,不是他们想添就添,想什么时候添就什么时候添的,不然他们下次会得寸进尺,还有,其他的银行也会模仿,这么大一笔贷款落了空,对他们也是损失,要教训教训他们。

    “不然,你们和他们打交道,就永远会被动,放心吧,打掉十五个亿,我还不会穷,你这里不要有负担,更不要有压力,这钱,用到什么时候都可以,陈雅琴那里的钱不去动它,你是对的,钱芳。”

    钱芳点了点头,她说好吧,谢谢你,张总。

    “谢我什么,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说实话,钱芳,我有点生你的气,气你有事情不肯和我说,就像当年的孟平和杆子,就是天掉下来,他们也不应该逃,何况天还没掉,他们要是把事情和我们说,大家一起想想办法,还是可以解决的,你说是不是?”

    钱芳说是。

    “所以,下次再碰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如果这事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也会和你明说,多一个人出主意,也许会多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钱芳说好,我知道了,张总。

    钱芳他们公司,主营业务是别墅项目,别墅项目前些年销路很好,赚到了不少钱,但最近这几年,销路一般,公司的库存比较大,盈利水平比较低,经营得还是很艰难的。

    一来是因为别墅项目变现的能力差,那些投资客,现在都放弃了投资别墅项目,同样的钱,更倾向于购买城里核心区域楼房的大平层,核心区域的房子,在一边养房的同时,可以出租,获得一部分利益,别墅很难出租。

    二是因为真的住过别墅的,都感觉住在别墅很不方便,别墅离市区远,现在交通拥堵,来回所花费的时间太多,张晨自己,就一直不愿意住到桃花源去,觉得去那里太不方便。

    最主要的一点,还是现在每个城市的限购政策越来越紧,首先打到的,就是有能力购买别墅的这一部分人,他们原来肯定都有好几套房,已经没有购房资格。

    钱芳有和谭淑珍同样的烦恼,他们也想转型,但不知道转型可以做什么,从海南开始,这一路过来,他们一直在做的就是房地产,除了房地产,他们对其他的行业,一点概念也没有。

    “真的,张晨,你现在拿给我一个小超市或者花店,我都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经营,做这个破房地产,把人的胃口做大了,几百几千万,看着都是小钱,但其实,把人也做傻掉了,除了买地造房子,其他什么也不会干。”钱芳和张晨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吃到一半,张晨起身去上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陈雅琴在走廊上等他,陈雅琴和张晨说,我是看到钱芳和李阳他们,已经有些慌乱,什么钱都敢借,人家开什么条件都会答应,这才打你电话。

    “我真的有点慌了,他们今天这个状况,和那个时候老孟和杆子他们很像,有点不计后果。其实后来,我一直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那个时候,没有及时打电话给你,要是打了,你能够制止他们,结果就不一样了。

    “包括后来老孟生病,我也应该早点打电话给你的,唉,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自己拖掉的。”陈雅琴和张晨说。

    “你做得对,陈雅琴,前面我也说钱芳了。”张晨和陈雅琴说。

    第二天,钱芳他们带张晨和刘立杆去看了他们在紫金山中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已经开盘,但销售的情况不理想,还去看了在溧阳的那个项目,溧阳的项目在天目湖边上,景色很不错。

    这个项目,和陈雅琴在电话里和张晨他们说的一样,和他们合作的那家当地的公司,公司法人因为在另一个项目中有行贿和串标的行为,被当地公安机关逮捕了,因为在合作的项目里,对方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是大股东,所以这个项目也被公安查封了。

    李阳正在想办法,把这个项目解封,公安那边的建议是,最好他们把所有的股份都转过来,这样就彻底脱了干系,李阳去看守所,见到了对方的法人,对方也同意把所有股份转给他们。

    刘立杆和钱芳说,这里和紫金山的那个项目,我“人家旅业”各买三幢别墅,用来做民宿。

    “怎么,同情我们?”钱芳笑问。

    “对。”刘立杆大笑,说:“同情加需要,我本来在南京,就要增加项目,还有,我‘人家旅业’的vip会员,可都是你们项目的潜在客户,一般我们项目落脚的地方,都会给他们带来销售。”

    “这个好,这个对我有吸引力。”钱芳说。

2272 请你不要慌 (谢谢别太认真成为盟主!)

    钱芳坐在那里,背后是酒店包厢的玻璃,玻璃外面,是碧波万顷的莫愁湖,从这个角度看,所有城市中的湖好像都是一样的,要不是事先知道自己在南京, 你分辨不出,这是莫愁湖,还是杭城的西湖,或者是扬州的瘦西湖。

    钱芳和张晨刘立杆说:“这房地产,风风雨雨,我们是真的有点做怕了, 很多时候,就像是在坐过山车,让人胆颤心惊,老乔一直在鼓动我去香港上市,我都没有什么兴趣,我就在想,做那么大干嘛,累不累啊,还是小打小闹算了。

    “小打小闹,一切都在自己眼皮底下,有什么风险还控制得住,要是做那么大,项目遍布全国,形势好的时候是到处给你传捷报,这里也赚钱了,那里也赚钱了,但形势不好的时候呢?不还一样,这里也出问题了, 那里也出问题了, 忙都忙死了。

    “那天我和珍珍通电话, 她也和我说不要去上,他们‘锦绣中国’是已经上市了,没有办法,要是没上市,她也不想上市,她和我说,其他的一切都是空的,你的公司就是规模做到一万亿,要是你和那几个家伙一样,实际负债率都一百二三十了,又有什么用?

    “这一万亿里,有一分钱是属于你的吗?一分都没有,你还倒欠着一屁股,这种游戏我们不要去玩,还是踏踏实实、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我觉得珍珍这话很对,玩那种游戏,就是在沙上筑城堡,一个风浪过来,一切就都没有了,就像这次,明明我们的负债率还控制得不错, 百分之七十都不到,但要是今天这坎没有过去,一样完蛋,想想都觉得后怕,张总,谢谢你!”

    钱芳说着举起杯子,李阳、徐佳青和叶宜兰也举了起来,曹小荷今天不在,她去英国看圆圆了,圆圆后来去英国读的博士,毕业之后,就留在了英国,上个星期,她的第二个小孩出生了,曹小荷这个外婆,赶了过去。

    张晨举起杯子,和他们碰了碰,杯子里不是酒,而是可乐,吃完晚饭,张晨和刘立杆要开车回去杭城,路上两个人要轮流开车,就没有喝酒。

    “你们接下去准备做什么?”张晨问。

    “去做公租房。”李阳说,“把手上的项目一个个清了,置换成公租房,以后整个公司,就靠租金过日子,也不要着急,有钱了就做一个项目,有钱就做一个,做的全都是公司自己持有的物业。”

    “我去,那就不是做房地产,你们是做寓公,当包租公和包租婆了。”刘立杆叫道。

    “管他是什么,能活着就好。”钱芳说,“多大年纪了,还能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打打杀杀?已经没有那个心气了。想想在海南那个时候,一天搞定五六个项目,玩似的,每天我和佳青两个人,都是茶馆酒店茶馆酒店这样轮流转。

    “国商那个茶馆,一天早中晚,不知道要进去多少趟,那里的少爷和公主,看到我们又来了,都忍不住笑,现在呢,三天谈一个项目都觉得累,觉得精力跟不上,脑力也跟不上了。”

    钱芳说着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想起了那个时候,就肯定会想起孟平,想起了孟平,就不想再往下想了。

    “那个时候的人也单纯一些。”徐佳青说,“拿着红线图进去包厢,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支票了,没有人会怀疑红线图是假的,支票是假的,现在,怎么可能,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要去资源局和银行,先验证再说,一天的时间,干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都不够。”

    刘立杆大笑,他说:“还真是的,佳青说的这个,后来我还真的想过,那个时候,怎么这么傻,你就是做一套假的资料,也没有人知道,买的人一转身就卖给其他人了,没有人会去查查这红线图的真假,等到有人真去查的时候……”

    “那也没有关系。”徐佳青打断了刘立杆的话,“这红线图都不知道转了多少手,谁卖给谁的都搞不清楚,像这样坐一桌吃饭的人,也都是人扯人这么聚到一起的,出了包厢,谁都不认识谁。”

    “去看过啊。”张晨说着忍不住先笑起来,说:“钱芳,我们不是拿着红线图去看过一块地,结果看到了一片海,这地,说是要等退潮的时候才看得到。”

    其他的几个人除了李阳,都笑了起来,他们都是亲历者,都知道这事,钱芳笑着笑着,眼睛泛红了,她说:

    “那个时候,看着那一片海,我是真的绝望,为了拿到那一块地,我们花了多少工夫,把我们的钱也都投进去了,那块地泡汤,我们等于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还不是转手出去了,还赚了不少的钱。”张晨笑道。

    “是啊是啊。”叶宜兰说,“我看到账上进来的钱,都傻掉了,做梦一样。”

    “不过,现在要是还有这样的地,大家都抢着要吧,那可真是最好的海景房。”刘立杆说,“事实证明,我们的领导就是有眼光,他们那个时候,就看到未来的需求了。”

    “滚。”钱芳骂道,“那些个王八蛋,完全是吃我们拿我们太多,实在没办法交差,才乱划了那么一块地,反正那个时候,海南地都是乱卖的,又没有什么用地指标,不需要上面批准,一个县长就可以决定了。”

    他们说着这一切的时候,还是绕过了孟平,谁也没有提起他,但张晨,脑子里清晰地闪现出他们从那个海滩回来,到了三立大厦楼下,孟平和钱芳下车,钱芳伸出手,牵住了孟平,两个人一起往里面走的背影。

    吃着喝着聊着,到了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他们也该结束了,大家一起下楼,就在楼下告别,张晨和刘立杆上车,开始往杭城走。

    刘立杆开着车,张晨坐在副驾座,车还没开到高速路口,刘立杆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刘立杆没去理它,八成又是什么骗子电话。

    电话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又响起来,还是那个号码,刘立杆拿过电话,问:

    “哪里?”

    “请问你是不是刘,刘立杆,刘董事长。”电话里,一个女孩子哆哆嗦嗦地问。

    刘立杆心里疑惑,他说:“我就是,你是谁?”

    “我,我,我……哎呀,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

    刘立杆心里一个激灵,赶紧说:“对对,我是他女婿,什么事?”

    张晨也警觉起来,看着刘立杆,刘立杆接着电话,他的脸色都变了,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把车子靠边停下,继续说:

    “美女,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也知道我老丈人有这个爱好,我很支持,对了,你看看,他是不是有包带着。”

    “有,有,有一个小包。”

    “这样,美女,镇定,不要慌,你把包拉开,看看里面有没有钱。”刘立杆说。

    对面的那个女孩把包拉开,看到了里面的钱,和刘立杆说:“有,有钱。”

    “你拿出来,看看有多少。”

    “一刀一万的,还有散的,一万多吧,我来数一下。”

    “不用,不用,美女,你听我说,这个钱现在都是你的,但是,你听着,美女你千万不要慌,好吗?”

    “好,好。”

    “他还光着屁股吧?你先给他随便穿点什么,不那么难看就可以,对对,酒店的浴袍也行。

    “然后,你拨打120叫救护车,车到了,你跟着去,看它开到哪家医院,到了医院,你就可以找个机会溜走,你的事情就做完了,简不简单?明白没有?这就和你一点关系没有了,就是有公安来,我也会给你掩护的,明白没有。”

    对方一个劲地说:“好,好。”

    “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你没有事情,要是你没按我说的做,现在就逃走了,我肯定能够找到你,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有办法找到你,知道没有,你跟着救护车到医院,打我一个电话,你就可以带着所有钱离开了,剩下就是我的事情,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好了,那你去做吧。”

    电话断了,张晨问:“刘芸的爸爸?”

    “对啊,这个时间点,人家老头老太太在跳广场舞,他去跳肚皮舞,真够骁勇的,结果在小姑娘肚皮上面,就打摆子,昏过去了。”刘立杆说。

    “怎么会找到你?”

    “他身边就带着我一张名片。”

    “你他妈的,是你交待他这么做的吧?”张晨骂道。

    “那当然,紧急联系人,不管是鸡也好,公安也好,不打给我,难道要打给刘芸?”刘立杆说着笑了起来,“老头还真是值了。”

    张晨瞪了刘立杆一眼,骂道:“你他妈的还笑得出来!”

    “那怎么样,我还哭啊?哭会影响判断。”刘立杆说,“一个男人,有句话怎么说,做鬼也风流,是不是就说这老头,还不值吗?”

    张晨懒得理他,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准备打给刘芸,刘立杆把手机一把夺去,骂道:

    “想打给刘芸是不是?你是不是疯了,刘芸要是知道这事,老头到了医院没事,你让老头的脸怎么搁?要是有事,你让刘芸的脸怎么搁?”

    “你现在才知道?”

    “就是你通知了刘芸,她又能怎么办?看看现在几点了,她自己有翅膀,能飞去重庆?”

    “那你说怎么办?”张晨问。

    “当然是我们马上开车过去,到那里看了情况再说,从南京到重庆,一千三百多公里,我们马上走,明天早上就到了。”刘立杆说。

    “那就走啊。”

    “等一下,还有事情要处理。”刘立杆说。

    “什么事?”

    “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头,救护车拉到医院,没有家属,医院会给他送进icu?会插管抢救什么的?”刘立杆说,“只怕是应付两下,就扔在走廊里不管了吧。”

    张晨一想,还真是的。

2273 到了医院

    “笃笃笃”,有人在敲着车窗玻璃,张晨和刘立杆扭头看看,车窗外站着一个交警。

    刘立杆把车窗按下,交警朝他敬了一个礼,和他说:“这里不能停车。”

    刘立杆不耐烦地说:“你把罚单开了,贴在前面, 你走你的。”

    交警眉头一皱,又朝刘立杆敬了一个礼,说:“请出示你的驾驶证行驶证……”

    “滚!”刘立杆和张晨,几乎异口同声地吼起来,交警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

    刘立杆马上放缓语气和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真的有急事要处理,在救人命,你把罚单留下吧。”

    说完,不再理他,拿起自己的手机。

    “你干嘛?”张晨问。

    “叫人过去啊。”刘立杆说,“没有人在怎么行?”

    张晨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刘立杆说:“算了,你的人都在山沟沟里,还是我来叫人,我的人都在重庆市区。”

    张晨拨通了“饮食男女”重庆分公司总经理许越的电话,和他说:

    “你现在去车上等着,我马上转十万块钱给你,你等我电话,我告诉你哪家医院,你就马上过去,找到一个名叫刘宣人的人,刚刚120送过去的,找到他后和医生说, 让他们上最好的设备, 最好的医生进行抢救, 花多少钱都没有关系,明白没有?

    “钱要是不够就给我打电话,我现在马上从南京赶过来重庆,明天早上到,今天晚上,你就给我守在医院,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对了,要是需要抢救,需要家属签字什么的,你就都签了。”

    “好好,我知道了,张总,我现在就去车上等着。”许越说。

    张晨挂断电话,马上就给许越转过去十万块钱。

    那位交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连罚单都没有开, 他大概听到了张晨他们在打的电话。

    张晨在打电话的时候,刘立杆已经用导航, 设置了从南京到重庆的路径,等张晨挂断电话,他已经把车子重新启动。

    “现在就只能祈求那个女孩子,没有吓得逃走了。”刘立杆说。

    张晨心里一动,他拿起手机,马上打给了许越,让许越先去这家宾馆,看有没有救护车到。

    许越说好,我马上过去,张总。

    他们刚上高速,许越的电话打过来了,和张晨说他已经赶到酒店,没看到救护车,问了保安,保安说有一辆救护车刚走。

    “是不是一个老头,还有一个女孩子陪着他?”张晨问。

    许越拿着手机,问了保安,保安和他说对,许越就和张晨说对。

    “那你就在那里等着,等我电话,我等会高诉你去哪家医院。”张晨说。

    “张总,要不要我问一下急救中心,他们应该知道病人拉去了哪家医院。”许越说。

    张晨刚刚想说好,刘立杆叫道:“不要跑来跑去跑岔了,你就在那里等电话就是,应该不会去很远的医院,就在附近。”

    许越说好吧。

    “既然上了救护车,这电话肯定会过来的。”刘立杆好张晨说,“老天保佑,我们碰到了一个五讲四美的鸡。”

    车行使在内环南线,还没有到南京长江隧道,那个女孩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把医院的名字告诉了刘立杆,刘立杆说:

    “谢谢,谢谢你,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刘立杆还没有挂断电话,张晨那边就把电话打出去,告诉许越去哪家医院。

    车过浦口的时候,许越的电话回过来,和张晨说,他已经找到了刘宣人和那个女孩子,刘宣人已经被送进icu抢救。

    “你到了那个女孩子还在?”刘立杆问。

    “在,她还垫缴了一万块钱,我把钱转给她,她把单子给我了,现在,现在她好像走掉了。”刘宣人说。

    “我去,不仅五讲四美,还很敦厚啊,快快,你快打她电话谢谢她,这事过去之后,老刘值得成为她的忠实客户。”刘立杆叫道。

    “滚蛋,她再看到老刘,大概都有心理阴影了吧。”张晨说。

    “还真是,要是我,我也怕。”刘立杆说,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

    从南京去重庆,差不多就是沿着长江上溯,张晨和刘立杆两个人,一路都超过当地一百一十和一百二十码的最高限速,以一百十五六、二十五六码的速度开着,在高速上,超速百分之十以内,不作违章处理,就是被拍了,也不会算是违章,他们一路就压着这个最高速度开。

    两个人轮换着开,除了进服务区加油和上厕所,几乎没有停,刘立杆买了一箱红牛饮料回来车上,乏了累了,就靠喝它。

    车到武汉的时候,许越的电话打过来了,和张晨说,人是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没有清醒,还要留在icu继续观察,我在里面陪着他。

    张晨说好,你辛苦了。

    早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张晨和刘立杆赶到了医院,老刘还在icu,还没有清醒,许越已经请好了护工,他带着张晨和刘立杆去找主治医生,医生和他们说,还算是幸运的,幸亏送过来及时,命保住了,但现在是什么原因,还不好说。

    “我们上午会组织相关的科室会诊,一一排除。”医生说,“对了,根据我的经验,他这个症状,很像是药物引起的,你们知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在服什么药?”

    张晨和刘立杆都摇了摇头,医生和刘立杆说:

    “你岳父的身体好像不错,我查了他的医保档案,最近几年都没进医院看过病,也没有买过什么药,连感冒药都没有,可能是我的判断错了,等会诊吧。”

    刘立杆说对对,他的身体很好,从我岳母去世之后,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应该不会吃什么药。

    其实刘立杆想到了,但他不好和医生说,他想到老刘,说不定经常会去那种粉红色灯光的店,买那种来路不明的壮阳药吃。

    这话,刘立杆当然没有办法和医生说,就是说了,壮阳药物万万千,他也不知道老刘吃的是哪种药。

    刘立杆想到了,问许越:“对了,那个女孩子,有没有给你一个包?”

    “有有有,还有一袋子衣服,他是穿酒店的浴袍过来的,都在我车上,我拿给你们。”许越说。

    三个人走去了停车场,许越从车上拿了一个手提包,还有一个酒店的纸袋子,里面是老刘的衣服裤子和鞋子。

    刘立杆打开手提包看看,里面有老刘的身份证,他以前在学校的工作证,还有一本高级教师的职业资格证书,和一个钱包,钱包里除了刘立杆的名片,什么都没有。

    在手提包里,也没有找到刘立杆希望能找到的什么壮阳药。

    张晨让许越回去休息,这里没有他的事,也没有他们的事了,已经请了护工照顾,医生也会按部就班会诊检查,有什么新的情况,他会和刘立杆这个女婿微信联系。

    张晨和刘立杆坐进车里,刘立杆说:“这个女的心理素质太强大了,那种情况之下,居然还想到把老刘的衣服裤子收好带来,不行,不行,我要给那个女孩子打个电话。”

    “干嘛,你想和老刘做连襟?”张晨问。

    “去你的,思想真是龌龊,我打她电话,问问她,她有没有看到老刘吃过什么壮阳药。”刘立杆说。

    他说着把电话拨了出去,结果传来的都是忙音。

    刘立杆叹了口气,把手机放下,他和张晨说:“现在你可以给刘芸打电话了。”

    “你怎么不打?”

    刘立杆笑道:“你比我有欺骗性啊,说什么她都会信,你开始编吧。”

    “去你的!”

    张晨骂了一声,不过还是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张晨,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电话那头,刘芸问。

    “刘芸,我和杆子在重庆……”

    “你们怎么去重庆了,不是说去南京吗?”刘颖疑惑了。

    “对对,我们是去了南京,昨天晚上,我们从南京开车来到了重庆,现在在医院里。”

    “在医院里,你们在医院干嘛?”刘芸问。

    “你爸爸在医院里,刘芸,你爸爸昨天在跳广场舞的时候晕倒了,被人送到医院,医生从他身上,找到一张杆子的名片,就打了杆子的电话,我们马上赶过来了,你爸爸现在在icu继续观察,你放心,虽然还昏迷着,但已经脱离危险。”

    刘芸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问:“张晨,你昨晚怎么不打我电话?”

    “昨晚打了有什么用,你又来不了,还要担心受怕一个晚上,反正我们已经赶过来了,这里昨天晚上也有人在陪,有情况他会随时告诉我们。”张晨说。

    “谢谢你,张晨,那我现在马上买票过来,你把医院的地址发给我。”刘芸说。

    张晨说好。

    挂断电话,张晨马上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小芳,那边,刘立杆也打给了谭淑珍,说法和张晨刚刚和刘芸说的一样,这就算是形成了共识。

    下午他们赶去医院,老刘还是没有醒过来,会诊的结果,也没有找到具体的病因,医生和刘立杆说:

    “虽然没找到具体的病因,其他的医生也同意我的判断,说是很像是药物反应,先做透析,明天再会诊一次。”

    刘立杆说好,反正你们请最好的医生和专家,一天会诊十次也没有关系。

    他们正说着话,刘芸和小芳两个到了。

2274 父亲的房间

    “那是你先生,对吗?具体的我都和他说了。”

    医生和刘芸说,刘芸的脸微微一红,不过没有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这一次张晨和刘立杆,谁在医院冒充了她先生。

    “患者刚送到这里的时候, 呼吸急促,处于昏迷状态,情况确实比较危险,经过抢救之后,已经脱离了危险,目前心肺功能正常,脑部ct扫描后, 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我们初步会诊的结果, 还是倾向于药物反应,希望你们能向我们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医生继续和刘芸说,刘芸也为难了,她说:“我一直都不在重庆,不知道他在吃什么药,平时通电话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过。”

    “对对,我这里查他的医保卡信息,也查不出来,这样,你们能不能回家去找找,既然是吃药,在家里总会有药盒药瓶什么的留下来,把这些信息提供给我们,我们就比较容易判断,制定出治疗方案。”医生说。

    四个人转去重症监护室,老刘还是没有醒来, 不过看他的气色很好, 脸色红润,躺在那里,虽然插着管,但神态安详,就像是睡着了。

    刘芸看着,感到稍稍放宽了心。

    四个人开车去老刘住的地方,一路上,大家都没说什么话,张晨和刘立杆有意回避着老刘昨天发病的情况,刘芸也没有细问,长期的不在一起生活,父亲的日常生活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空白,对这车上的四个人都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老刘,和他们生活在两条平行线,没有任何一个点的交集, 对刘芸来说,她对他的了解, 甚至还不如自己手下的一个员工, 每次电话里涉及到父亲个人的生活身体状况,父亲都是用“巴适得很”,四个字就把她给打发掉了。

    关于父亲,刘芸能知道的就是,一是不想离开重庆,二是“巴适得很”,除此之外,就是空白,她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打一笔钱之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刘芸每次给父亲打钱,都是二三十万,父亲收到钱,会给她发一条微信,说一句钱收到了,也没有再多的话,一年下来,刘芸大概要给他打一百多万,刘芸心里笃定的是,这钱让父亲在重庆生活得很巴适,肯定还绰绰有余。

    但父亲从来也不会和刘芸说够了,让她不要再打,刘芸把这理解成,年纪大的人,就是要看着自己存折上的钱,在多起来,而不是少去,这才会有安全感,觉得自己老有所依。

    这个钱对刘芸来说,是小钱,她不会去过问父亲是怎么花这个钱,还剩多少,本来她还会打更多,求个心安,还是小芳提醒她说,你打多了,不怕刘老师去搓麻将,胃口也大了,最后变成一个赌鬼?钱够他天天请人吃火锅喝茶就够了。

    刘芸觉得小芳这话有道理,没有再多打,反正父亲也从来没说不够,除了刘芸给他打的钱,他每个月还有退休金,还有老房子出租的钱,就是天天请人吃火锅喝茶,也都够了。

    老刘已经从原来的地方,搬到了解放碑的新房子里,四个人乘电梯上了楼,刘芸从自己的包里找出钥匙,开门进去,虽然是老刘一个住,但房间里收拾得很整洁,老刘一直都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一个人之后,就更要干净了。

    看着房间里一尘不染,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刘芸的心又宽了一些,说明平时父亲的身体无恙,没有到动不了的地步,昨天的发病,应该是个意外,就像医生说的,大概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吃错药了。

    “你们坐。”刘芸打开空调,和张晨他们说:“我去找找看。”

    张晨、刘立杆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小芳走去厨房的冰箱,打开门,看到里面有瓶装水,她拿了水回来,放在张晨和刘立杆面前。

    房子是三室一厅,最小的那间房间空着,里面有一张床,刘芸每年回来陪父亲过春节的时候,这个房间会被清理出来,给刘芸睡,刘芸走了,这房间就一直空着,连床上垫着的被褥也被卷成了一卷,露出一张光光的席梦思,床单被套什么的,都已经清洗掉了。

    老刘平时都不怎么进这个房间,更不会有什么留在这里,刘芸走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刘芸接着去了书房,这个书房,刘芸就是每年回来的时候也很少进去,对她来说很陌生。

    刘芸看到,书架上的书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刘芸手指搭在书脊上,一排排划过去,有些黯然神伤,她看到书架上的书,有一半还是她买的,她买这些书的时候,还是在她读初中和高中的阶段,每一本书,都是她从嘴上省下来的。

    书架上摆放着一个个镜框,里面是刘芸各个时期的照片,还有她父亲自己各个时期的照片,就是没有看到她母亲的照片,有一张刘芸记得明明是三个人的合影,但母亲的部分,被折了过去,藏在后面,能看到的只是刘芸和她父亲的部分。

    刘芸叹了口气,母亲的痕迹,已经被父亲抹去了,在这个书房,在这个家里,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写字台上有一台电脑,还有一叠方格稿纸,刘芸看了一下,这是父亲正在写的一本回忆录,书名叫《我的三十八个春秋》,写的是他从第一天当教师开始的经历,刘芸恍惚记得父亲和自己说过这本书,那还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当时刘芸就鼓励父亲说,好啊,你写完了,我帮你去找地方出版。

    父亲当时听了很高兴,但这书,写到今天,终究也没有写完。

    父亲会用电脑,会打字,但他还是喜欢用钢笔在三百二十个字的方格稿纸上写,父亲的字很漂亮,他写着的时候,一定很得意。

    刘芸拉开写字台的抽屉看看,又打开书架下面的柜子看看,里面也是收拾得很整齐,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有一个暗红色的布包,刘芸打开来,里面是父亲用过的七八支旧钢笔,用橡皮筋扎在了一起,再用布包着,刘芸把它包回去,放好。

    在书柜下面的柜子里,刘芸看到两大本影集,打开来,看到里面有一些照片被人取走,原来放照片的地方,黑色的卡纸比边上更新,刘芸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这些空位,原来应该是放着母亲的照片,或者是有母亲的合影。

    刘芸摇了摇头,又叹息一声。

    她把影集放回去,关上了柜门。

    书房里也没有找到医生让刘芸找的药盒或者药瓶,刘芸走了出去,接着去父亲的卧室。

    卧室里面,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叠好的被子放在床头,枕头压在被子上面,床单用手掸过,一点皱褶也没有,床头柜上除了一只茶杯和一只闹钟,也空无一物。

    刘芸打开衣柜,看到里面有一个鼓鼓囊囊的马甲袋,刘芸打开袋子看看,忍不住“呀”地惊呼一声。

    坐在外面的三个人,听到刘芸的惊呼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小芳第一个反应过来,她问:“怎么了,刘芸姐?”

    小芳跑了过去,刘立杆和张晨也走过去,走到卧室门口,看到床上放着一只马甲袋,刘芸正盯着这只袋子发愣。

    小芳进去,看一眼也愣住了,刘芸看到张晨和刘立杆出现在门口,赶紧过来,刘芸满脸通红,神情忸怩地和他们说:

    “出去,出去,你们不要进来。”

    张晨和刘立杆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两个人退了出去,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互相看看,刘立杆悄声说:

    “老刘的形象轰然倒塌。”

    张晨瞪了他一眼说:“那还不是你害的。”

    “你真会胡扯。”刘立杆说,“我给了他一个充实的晚年,哎哎,你忘了我们上次来是因为什么?我不帮他,他那颗骚动的心就安分了?这是人的本能,知道吗?现实一点,我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更安全和卫生的环境。”

    “安全到重症监护室了?”张晨讥笑道。

    外面的两个人在轻声斗着嘴,卧室里的两个人,也用重庆话在窸窸窣窣地说着,过了一会,刘芸和小芳走了出来,刘芸还是满脸通红,小芳的脸也红扑扑的。

    两个人也在沙发上坐下来,都没有吭声,刘芸的头低垂着,还微微扭向一边,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小芳看看张晨,皱了皱眉头。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心里想着同一件事,最后,还是小芳打破了沉默,她和刘芸说:

    “刘芸姐,我觉得还是要拿去给医生看看,这个,对治疗叔叔的病,有关键的作用。”

    刘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小芳等了一会,和张晨说:

    “你们去看看,床上的袋子里。”

    张晨看看刘芸,刘芸坐在那里还是一声不吭,那就是不反对了。

    张晨和刘立杆走进卧室,床上的马甲袋口子已经扎紧,张晨把袋口打开,袋子里面的秘密一览无余。

    不是“黑金刚”,就是“夜顶天”,还有“艾威挺”、“金龍鞭”和“战狼威哥”等等,还有全部印着英文和日文字的,看不懂也没有关系,上面的图就告诉你是什么了,从口服的药丸到各种神油,琳琅满目,看得张晨和刘立杆都目瞪口呆。

    张晨把袋口重新扎紧,提着袋子出去,刘芸把头扭过去,连脖子都红了,张晨和小芳说:

    “你在这里陪着刘芸,我和杆子去医院。”

    小芳说好。

    两个人走到门口,听到背后刘芸嘀咕了一声:“真他妈的丢脸!”

2275 出院

    张晨和刘立杆驱车去了医院,找到刘芸爸爸的主治医生赵医生,刘立杆把那只马甲袋,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赵医生打开看看,眼睛睁大了,问:

    “这就是你岳父平时吃的药?”

    刘立杆说应该是,我看都已经开封了。

    赵医生忍不住笑了起来:“晚年生活还真够精彩的。”

    “是, 是。”刘立杆说,“怪不得每次我们要接他过去,他都不肯走。”

    “那就没有自由了,对吧?”赵医生说,说完他摇摇头,补充一句:“天天吃这个, 就是一头牛也扛不住啊,幸好他没有心脏病史, 要是有,大概连120都不需要去了,这类药,无一例外,都有类固醇,也就是兴奋剂的成分。”

    “接下去怎么办?”张晨问。

    “说实话,我也束手无策。”赵医生说,见他们不解,解释道:“要是正规的药,我查一查药典,它的成份就一清二楚了,这些,我也不知道都有哪些成份构成,没有办法给出对应的方案。”

    “那就是说,没有办法了?”张晨问。

    “这么和你们说吧,医生也不是万能的,我更不是,人类现在能解决的医学问题, 大概只有百分之七十,接下去每增加一个百分点,人类的平均寿命就可以增加两到三岁,嗨,扯远了。

    “现在人还没有清醒过来,肾功能异常,电解质紊乱,只能继续透析,也就是把他的血液,一遍遍地清洗和过滤,简单地说,就是用设备来代替他的肾脏工作,减轻他肾脏的工作压力。

    “只要等他的肾脏功能慢慢恢复,也许今天晚上,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可以醒过来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在这里也没用, 等他醒来,我还是微信联系你们, 好不好?”

    刘立杆和张晨赶紧说好好。

    “对了, 我交待一句,他要是醒过来,出院之后,你们最好带在身边,这种事,要是再经历一次,他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赵医生说。

    刘立杆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赵医生。

    两个人走到门口,赵医生叫住了他们,指了指桌上的马甲袋,和他们说:

    “这个,还有这个。”

    “留给你研究了,争取你能前进百分之一。”刘立杆说,赵医生大笑,伸手把马甲袋推到一边,到了桌子的角落。

    两个人到了车上,刘立杆“哎呀”一声叫。

    张晨问:“怎么了?”

    “不行,不行,我要去把那一袋子钢和挺拿回来,留在这里,你知道等于是留了一个什么吗?”刘立杆问。

    张晨说什么?

    “笑柄,那就是留了一袋子笑柄在这里。”刘立杆说。

    “算,算,只要能把命保住,笑就让别人去笑。”张晨说,“他们笑他们的,关你屁事,你还真把自己当女婿了?”

    “也对。”刘立杆说着启动车子,没有回去拿那个马甲袋。

    车开在路上,刘立杆说:“张晨,有一个问题我们可以讨论讨论。”

    “什么问题?”张晨问。

    “你说这刘老头,到底是感觉下面不行了,才要去买这些药,还是吃了这些药,真的十分的钢和挺,不去跳肚皮舞都不行,不然不会服软?”

    “我怎么知道。”张晨说,“要么回去,把那些药拿回来,你吃吃试试?”

    “不要,等我到老刘这个年纪再来试。”刘立杆说着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张晨问。

    “想起了一件事,你记不记得,原来永城辐条厂那个地方,现在是个药厂,就是几个海归的博士回来搞的那个?”刘立杆问。

    “记得啊,他们的老板,在永城吃饭的时候还碰到过,说是生产什么伟哥的中间体的,利润很高,开着一辆宝马去机场发货,尾箱里那几箱药的价值,比那辆宝马还高。”张晨说。

    “对对,就是他们厂里的产品,三无产品,也没有正规的包装和药名,就一板板白色的药丸,现在是永城的送礼佳品,深受各有关部门负责同志的欢迎。”刘立杆笑道。

    “去你的。”张晨骂。

    “不骗你啊,原来永城国土资源局的那个局长,被抓起来的时候,包里除了一打001,还有好几板这个药,办案的亲口和我说的,不然我怎么知道。”刘立杆说。

    两个人回到家里,这个时候,刘芸脸上的烧退了,人也镇定了一些,张晨把事情和她们说了,刘芸骂了一声:

    “不管他,我们去吃火锅。”

    “饮食男女”h轮的事,现在正火烧火燎,刘芸和小芳都很忙,吃饭的时候,张晨和刘芸说,现在反正危险是没有的,要么你们先回杭城,我和杆子留在这里,等叔叔醒了,出了院,我们动员他和我们一起去杭城,再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肯定不行。

    “他爱去不去!”刘芸愤愤地说。

    刘立杆和她们说:“不行,由不得他,绑也要把他绑过去,到了杭城,刘芸你也没有时间照顾他,我看还是这样,让谭淑珍帮助找一家康复医院,去里面住几个月再说,到时看情况再做后面的安排。”

    小芳和张晨都说这样很好,刘芸也就同意了,这事就这样定下来。

    第二天上午,四个人从酒店还是先去了刘芸爸爸住的地方,刘芸要去看看,先带什么东西回杭城,转了一圈,她也不知道该带什么,衣服什么的,反正到杭城去买也来得及,其他的东西,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带的。

    最后,她把那本还没有完成的手稿《我的三十八个春秋》,和那两本母亲已经缺席的影集,和书架上,自己和父亲还看着前方笑着,母亲被折到了后面的镜框,和一张父亲年轻时候,看上去意气风发的黑白照片一起带走了。

    他们接着去了医院,老刘还住在icu,依然没有醒来,身上插着管子,床边的那台透析仪在工作着,护士们见到他们进来,低下头吃吃地笑,刘芸的脸微微一红,她知道护士们在笑什么。

    赵医生宽慰刘芸说,今天的情况,比昨天更好,估计用不了多久,你爸爸就会醒来了。

    刘芸满脸歉意地说:“我杭城公司里还有很多的事情,今天要先赶回去。”

    “可以,可以,危险是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只要醒过来,就会转移去住院病房,再观察几天,对了,你先生还在这里吧?”赵医生问。

    刘芸没有吭声,刘立杆和张晨一头,赵医生说:“那就可以了。”

    张晨和刘立杆,开车送刘芸和小芳去机场,到安检口,刘芸和张晨刘立杆说:

    “谢谢你们,每次你们来,都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是你们不在,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客气什么,都是小事情。”张晨说。

    “我们也正好视察一下重庆这里的工作。”刘立杆说。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张晨和刘立杆刚刚起来,赵医生给刘立杆发来一条微信,说你爸爸醒来了。

    两个人赶紧往医院赶,在重症监护室看到刘宣人确实已经醒来,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张晨凑近前去,叫着“叔叔,叔叔”,他看着张晨,目光呆滞。

    刘立杆凑近前去,老刘的眼皮跳了一下,掠过一丝笑意,随即也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赵医生和他们说,很大的可能,是事发的时候,心脏有过骤停,大脑某个部位被损坏了,失去了记忆,好在他所有的体征,现在都已经恢复正常。

    “检查不出来毛病出在哪里?”张晨问。

    赵医生摇了摇头,他说:“你们也知道,人类现在……”

    “知道,知道,他这种情况,属于那百分之三十。”刘立杆赶紧说。

    赵医生点点头:“准确。”

    “接下来呢?”张晨问。

    “今天先转去住院病房,继续观察两三天,一切都正常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大脑这部分,需要靠他自己慢慢恢复。”赵医生说。

    老刘接下来的两天,病情没有恶化,反而有了好转,已经可以开始进流食了,也可以靠人扶着,在床上坐起来,不过他不管是看张晨还是看刘立杆,目光都是呆滞的,喊他叫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刘立杆说:“不知道现在叫两个人过来,给他跳艳舞会有什么反应,说不定就好了,张晨,要不要……”

    刘立杆转过头,看到张晨早就拿眼瞪着他,刘立杆没有继续说下去,用“哈”地一笑结束。

    他们不可能长期待在重庆,等老刘慢慢恢复,赵医生也告诉他们,老刘现在已经可以出院,回家躺在床上,有个人照顾就可以。

    张晨和刘立杆,也不能把他留在重庆,就找一个保姆,他们和刘芸、谭淑珍、小芳开了电话会议,一致的决定还是带回去杭城,谭淑珍已经在杭城找到一家很不错的康复医院,据说很多的离休干部都住在那里。

    刘立杆问赵医生,就现在这个情况,可不可以坐飞机?

    “这个我可不敢保证。”赵医生和他说。

    张晨想起了他们去上饶,把老谭带回杭城的情景,他和刘立杆说,还是叫辆救护车,我们开着车,一起回去杭城,有护理人员跟着,应该没事。

    赵医生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但联系了急救中心,说什么他们也不肯去杭城,嫌路太远,加钱都没有用。

    谭淑珍联系了杭城的急救中心,那里也不肯来重庆接人,也是嫌路太远,再说,接的也不是什么急救病人。

    最后,谭淑珍联系那家康复医院,康复医院是民营的,他们也有救护车,只要钱到位,让他们到月亮上去接病人都愿意,他们派了两个司机,在路上轮流开,还派了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同行。

    刘立杆和张晨,把老刘直接从医院的病房,直接搬到救护车上,就出发了,他们开着车,有时在救护车前面领路,有时又跟在救护车的后面。

2276 醒来吧

    救护车两个司机轮换开,张晨和刘立杆也轮换着开,除了中间进服务区吃饭上洗手间和加油,几乎就没有怎么停车休息。

    唯一的一次,是开到恩施服务区的时候,张晨他们在服务区的酒店开了三个房间,不过没有休息, 而是让大家进房间洗了澡,九月的天气十分燥热,虽然车上一直开着空调,还是感觉身上黏糊糊的。

    从重庆回来的路上,救护车里躺着一个老刘,速度就不会快, 一直按着**十码的速度走。

    在重庆出发的时候, 是傍晚,到了杭城, 也已经是傍晚,一千六百多公里,他们开了差不多二十四个小时。

    张晨他们到康复医院的时候,谭淑珍、刘芸和小芳,还有请好的护工老陈,都已经在这里等他们。

    老刘的病房在一楼,一个单间,装修很高档,带一个卫生间,窗户的纱窗外面,就是康复医院的花园,鸟语花香的,是真的香,花园里种着桂花树,现在正是桂花开花的时节,哪怕关着窗, 也有一阵阵的桂花香,翩然潜入房间。

    他们到了没多久,医院的院长赶过来,和他们挨个地握手,然后和他们说,可以了,到了这里,你们就可以放心了,明天上午,我们会先给他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我还会和重庆那边的医生联系一下,了解一下病人整个的发病过程和治疗过程,你们放心吧。

    院长四十几岁,皮肤白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这种医院,本来就是带疗养院性质的,这里的医生,基本都是半桶水,不会有什么硬货, 但院长长得像个专家,说话也像个专家, 大家就信了他,特别是刘芸,听院长这么说着,感到很欣慰。

    院长亲自带他们参观了整个医院,医院的规模不小,有四幢五层楼的病房,还有一幢诊疗中心,诊疗中心里,一般医院有的设备,这里都有,还有两间icu。

    院长骄傲地和他们说,那些离休干部要求多少高,我们这里的设施想不齐全都不行,这样说吧,除了核磁共振做不了,其他的检查,我们都可以自己解决。

    诊疗中心边上是行政楼,行政楼的一楼是食堂,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是开饭的时间,食堂的伙食也很不错,有大锅菜,还有专门的小炒,想吃什么都可以点。

    他们转了一圈,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不错,就像是院长说的,到了这里,就可以放心,算是安顿下来。

    刘芸在食堂替他爸爸买了一张饭卡,充进去两万块钱,回到病房,把饭卡交给老陈,和老陈说,陈师傅,你想吃什么,你就去食堂自己点,不要客气。

    老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里的护工,饭都是吃自己的。”

    刘芸说:“分那么清楚干嘛,你刷就是。”

    老陈赶紧说谢谢,谢谢!

    老陈是二十四小时的陪护,病房门背后有一张折叠躺椅,白天收起来,晚上就在病房里打开,老陈就睡在躺椅上。

    刘芸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老陈,让他有什么事情,就给自己打电话,还拿出一万块钱放在老陈这里,和他说,需要买什么东西,你去买就是,不用先问我。

    老陈不肯收钱,他说好好,我知道了,需要的话,我会先去买,等你来了再找你报销,这么多钱,我放也没有地方放,再说,在这里要用的都是小钱,买买卫生纸牙膏牙刷什么的,我还垫得起。

    刘芸觉得老陈说的也有道理,当下就不勉强,把钱重新放回包里。

    刘立杆和张晨,在重庆的医院已经陪了老刘两个晚上,有点经验,张晨和老陈说,刘老师很要干净,不会把屎尿拉在床上,你过两个小时,就用夜壶给他把一次小便,过七八个小时,就把他抱去卫生间,扶着他在马桶上坐着,他自己会拉屎。

    老陈点着头说好。

    “喝水和喝稀饭牛奶都没有问题,你每天再喂他喝点蔬菜汤。”

    张晨和老陈说,老陈说好,我知道了,我上一个看护的,也是躺在床上不会动的,我看护了他三年多。

    “他现在怎么样?”刘立杆问。

    “去世了。”

    老陈说,刘立杆真想抽自己的嘴,多问这一句,他看看刘芸,刘芸笑笑说,没事,我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了,我爸爸要是能躺三年多,我就很知足了。

    老陈赶紧说:“可以的,可以的,你看刘老师的气色多好,脸红红的,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病人。”

    老刘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目光呆滞,根本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刘芸走近前去,看着老刘,老刘也看着她,眼睛一动不动,让人看着心里有些慌乱,他是看着你的方向,但根本看不到你的人。

    刘芸和他说:“爸爸,那你在这里,我先走了。”

    老刘看着她,一点表示也没有,刘芸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她转身和谭淑珍他们说,我们走吧。

    康复医院在城西,离“天空之城”电子商务产业园区不远,要是晚上没有应酬,刘芸每天下午都会提早下班,开车去康复医院,坐在老刘床头的椅子上,坐半个小时。

    刘芸还是有点不敢看父亲那张一动不动的脸,和呆滞的眼睛,看着的时候,心里总是瘆得慌。

    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人,还在呼吸,还能进食和排泄,但他已经认不出所有的人,不管是你的目光还是声音,都会被他呆滞的眼睛阻挡回来,或者无声地吸入,没有反馈,那一双呆滞的眼睛就像一个深渊,你看不到底。

    刘芸坐在床头,也不说话,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白说她就不说了,刘芸不敢去看那张脸,就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看着,或者干脆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床头柜上工作起来。

    刘芸在这里的时候,老陈就走开去,去卫生间洗衣服,或者去医院的小卖部买点东西,或者去隔壁病房,找老乡聊会天。

    刘芸在这里待半个小时,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五分钟,站起来,看看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想说再见又没有说,转身走了出去。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转眼就到了十月份,这天,刘芸还是和往常一样,四点半就离开了办公室,去康复医院,她走进父亲的病房,和老陈打了一个招呼,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

    老陈和刘芸说,他要去小店买一个充气垫,这样刘老师坐起来吃饭的时候,把腰垫着舒服一点,不然,腰里都是空的。

    刘芸点点头说好,“你去吧,陈师傅。”

    老陈走了出去,刘芸低下头,拿起手机开始刷朋友圈,第一个,她找到了张向北,张向北的朋友圈,每天都会发布一些他们牧场的图片,图片中的牧场,每天都在变化着,今天,他们的第一个牛棚已经盖好,刘芸点了一个赞,抿嘴笑了一声。

    “幺妹。”

    突然传来了这个声音,让刘芸浑身一震,她抬起头,看到父亲的那张脸已经转向了她,脸上的表情开始生动起来,眼睛闪着光,不再像是蒙着一层薄翳。

    刘芸颤着声问:“你,你,你醒了?”

    父亲无声地笑了一下,问:“我这是在哪里?”

    “杭城,你在杭城的康复医院里。”刘芸说。

    “我在杭城?”老刘吃了一惊,“我什么时候来的?坐飞机过来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刘芸笑道:“是这里的救护车去接你过来的,你在重庆昏倒了,还记得吗?”

    老刘摇了摇头,从昏迷中醒来,整个人就像是被一个开关打开,老刘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他找回去,能找到的最后记忆,是自己和一个小妹在宾馆里,再后面的事情他就想不起来,他想不起自己昏倒的事,更想不起自己坐救护车来杭城的事。

    刘芸马上打电话给张晨和小芳,告诉他们,她爸爸醒过来了,两个人一听都叫了起来,说马上过来。

    “杆子和珍珍那里我还没打电话……”

    “不用打了,我去和他们说,把他们带过来。”张晨说。

    刘芸笑着说好。

    刘芸在打电话的时候,老刘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在床上,睡得太久,浑身软绵绵的,很想站起来走一走,脚接触到地面,人想站起来,身子一歪,却倒了下去,两只脚一点力气也没有,刘芸“啊”地一声惊呼。

    好在这时候老陈回来了,他把手里的充气垫一扔,跨上两步,伸手就扶住了老刘。

    老陈叫着刘老师,把他扶回到床上躺下。

    刘芸打电话给院长,院长马上就过来,一路小跑着来的,进来的时候还喘着粗气,他看到老刘就笑了起来,说:

    “看到没有,每天对症下药,奇迹就会发生。”

    刘芸赶紧说谢谢,谢谢!

    院长走过去,弯着腰问老刘:“刘老师,你感觉怎么样?”

    “睡了一觉,睡醒了,我的脚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老刘问。

    “很正常,你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没有运动,腿部的肌肉都萎缩了,需要慢慢恢复。”

    院长说着转向老陈,和他说:

    “从明天开始,你每天用轮椅推着刘老师去外面的草坪上,扶着他慢慢走,不要心急,感觉累了就不用再走,很快会恢复的。”

    老陈说好。

    小芳先到,接着张晨刘立杆和谭淑珍也到了,刘立杆进来,看到老刘坐在床上,正和小芳在说话,刘立杆叫道:

    “来,来,刘老师,还认不认得出来,看看我是谁?”

    老刘说:“你烧成灰我也认识,你不就是那个那个……”

    老刘说着就调皮了:“你不就是刘德华吗?”

    刘立杆哈哈大笑,他说对对,没错了,我就是刘德华,华仔。

    “被坦克压过的华仔。”张晨说,其他人都笑起来。

    张晨和老刘说:“叔叔好!”

    老刘呵呵笑着:“你好啊,张晨。”

    刘芸在边上骂:“你还不谢谢他们,是他们在南京接到医院的电话,连夜开车赶去重庆的,又从重庆把你送过来,对了,你怎么连我的名片都没有带,就带着杆子的名片?”

    老刘笑着没有回答,他看了看刘立杆,还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等到刘芸他们都去院长的办公室,床边只留下一个自告奋勇留在这里看着的刘立杆时,老刘急急忙忙问:

    “我就记得我最后是在宾馆里,有没有出洋相?”

    “你说呢,刘老师?”刘立杆笑道,“你光着屁股就晕过去了,没把那个小妹吓死还算好的。”

    老刘慌了,赶紧问:“那小芸知道这事吗?”

    刘立杆摇了摇头,他说:“刘芸到的时候,你已经在医院里,穿着病号服,我们说你是跳广场舞的时候晕倒的。”

    老刘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说:“还好,还好。”

    刘立杆差点就笑起来,还好什么,刘芸不知道你在宾馆里跳肚皮舞,但是,那一大袋子的钢和挺,可是被抓一个现行,她还需要知道其他的吗?

    刘立杆没有和老刘说马甲袋的事情,而是和老刘说:

    “怎么样,刘老师,快点好起来,杭城的女孩子也是很漂亮的,等你好了,可以重返战场,我带你去大战三百回合,威风凛凛老黄忠。”

    老刘嘿嘿地笑着。

    “对了,那杆老枪还可以吧?”刘立杆问。

    老刘苦着脸,和刘立杆说:“都缩掉了,只有花生米一样大。”

    刘立杆大笑,他说:“这和你的身体是一体的,等你身体恢复了,那玩意自然也会恢复,不用担心。”

    老刘连连点头。

    两个人聊得很热络,老陈走进来,问:“刘老师,你想吃什么菜?”

    老刘想都没想,就说:“麻婆豆腐。”

    “你呢?”老陈问刘立杆,刘立杆说:“不用管我们,就打你和刘老师的。”

    老陈说好,他和老刘说:“刘老师,那我去打饭了,你和你女婿好好聊天。”

    老刘笑了起来,等老陈出去,他问刘立杆:“对了,你怎么就不是我女婿呢?”

    “差一点,差一点。”刘立杆笑道。

    还真的是差一点,要是在海城的时候,刘芸没有走,而黄美丽走了,刘立杆觉得,他和刘芸肯定还会继续下去,最终会不会成为刘老师的女婿不知道,但他和刘芸的关系,肯定不会被踩急刹车,那样戛然而止。

2277 你想说什么?

    张晨和刘立杆下一次再去老刘病房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多了一张床,张晨问,叔叔,有新的病人住进来了?

    “不是,不是,是我。”

    老陈手里拿着刚冲洗干净的夜壶, 从卫生间出来,听到张晨的问话,老陈和他们说:

    “刘老师说我在躺椅上睡不舒服,一定要医院里增加一张床进来给我睡,呵呵,刘老师和医生说, 要是加床就要加钱的话,这钱由他来出,把院长都叫过来了,最后才同意在这里加了床。”

    老陈把夜壶塞到了老刘的床底下,接着感叹:“整个医院,护工晚上有床睡的,我是第一个,真要谢谢刘老师了。”

    “本来就是形式主义。”老刘说,“房间里放一张躺椅和多放一张床有什么区别,护工休息好了,有精神,才可以更好地为我们病人服务,我这个可是从利己主义出发。”

    “利得好,利得好。”刘立杆笑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走路了吧?”

    “慢慢走已经可以。”老刘说。

    “好啊,那就走。”刘立杆和老刘说。

    “去哪里?”老刘问。

    刘立杆笑道:“你在病床上躺这么久,一点也不想念火锅?你的嘴巴里,就没澹出一个鸟来?”

    老刘也笑了,一边笑一边从床上下来, 他说:“原来不想, 被你一说就想了,想死了,嘴巴里澹出了一只大雁。”

    “走走,我们就是来带你去吃川味观的。”刘立杆说。

    张晨和老陈说,陈师傅也一起去,老陈迟疑了一下说好,我沾刘老师的光。

    四个人走去停车场,老陈搀扶着老刘,老刘恢复得果真很快,他试图把老陈推开,执拗地不要他扶,还想加快脚步朝前面走,老陈急叫道:

    “慢一点,慢一点,刘老师。”

    张晨也在边上劝着:“叔叔,安全第一,你要是摔去, 我们和刘芸可没有办法交待。”

    刘立杆说:“刘老师, 我们可是背着刘芸,带你去吃火锅的, 不要祸害我们。”

    老刘听他们这么说,就不挣扎了,任由老陈扶着他。

    刘芸和小芳一起去美国了,临行的时候,把自己的父亲交付给张晨,和他说,你有时间的话,过去看看他,我担心他会逃出来,熘回去重庆,张晨答应了。

    前面开车来的路上,刘立杆和张晨说,留人就要留胃,这药补不如食补,我们带老刘头出来吃饭,能吃会跑,他就好差不多了,天天开心,就不会一心想回去重庆了。

    张晨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每天关在那病房里,就是好人也会被憋出病,是应该带他出来走走,两个人这才商定带他出来吃火锅。

    四个人到了川味观,要了一个包厢,张晨和老刘说,叔叔你随便点。

    老刘也不客气,点了一大堆菜,他和张晨刘立杆说,真是好久没有吃火锅了,看着什么菜都想吃,馋死了。

    老陈不怎么会吃辣,他们要了一个鸳鸯锅,刘立杆还陪着他们两个,喝了一瓶五粮液,张晨要开车,只喝饮料。

    这一顿,吃得老刘和老陈都很兴奋,老刘说,没想到你们杭州人做的四川火锅,也这么好吃,老陈则是说,他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这么高级的酒店,没喝过这么高级的酒。

    张晨和刘立杆都说,高兴就好,我们明天再来。

    接下去的几天,张晨和刘立杆带他们去了海底捞、刘一手、秦妈火锅和火龑火锅,吃得老陈都学会了吃辣,不需要再点鸳鸯锅,直接就上一个红锅。

    吃完火锅,张晨和刘立杆送他们回去,在停车场停好车,回去病房的路上,碰到康复医院的院长,老陈扶着老刘回去病房,张晨和刘立杆站住了,叁个人站在那里聊天。

    院长问他们:“听说你们天天都带刘老师出去上馆子?”

    张晨说对,会不会有影响?

    “没事,没事。”院长说,“能吃是好事啊,只要别吃辛辣的东西就可以。”

    一句话,说得张晨和刘立杆噤了声,这几天他们天天带老刘吃的,可都是辛辣的。

    接下来,他们调整了方向,再带他们出去,就去土香园、楼外楼、天香楼和张生记,去土香园,张晨和老刘说,叔叔你到了杭城,还不到我的酒店去看看,老刘赶紧说,要去,要去。

    点菜的时候,不再让老刘做主,老刘看着菜谱,想点一个辣的,张晨就说,这个不是我们的特色菜,不如那个,结果点了一桌都不辣的菜,不过好在,就是不辣,老刘和老陈也都吃得赞不绝口,说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去楼外楼等酒店,老刘想点什么辣的菜,张晨和刘立杆就说,这个不是杭城特色,到了这里,就是应该吃杭城特色,最后,索性和老刘说,杭城人本来都不会吃辣的,所以,有特色的杭城菜,都是不辣的,要吃辣的,过几天我们还是去吃火锅。

    这才把老刘哄了过去。

    刘立杆提议,应该带刘老师去下ktv,“女孩子才是中老年男性最好的春药。”刘立杆说。

    结果被张晨一顿臭骂,张晨说:“去酒店吃饭,老刘万一昏倒了,我们还好和刘芸解释,说他嘴馋,带他去吃饭了,去ktv,他看到女孩子一亢奋,昏了过去,我们还能怎么解释?说他哪里馋?”

    刘立杆想想张晨说的有道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刘老师的花生米,大概还没有长大,他目前表露出来的,是对吃比女孩子有更大的兴趣。

    夜夜这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时间过得很快,刘芸和小芳要回来了,刘立杆和老刘说,明天刘芸要回来了,我们就不能再带你出去。

    老刘问:“你们还怕她?”

    张晨和刘立杆连连点头,说怕。

    老刘惋惜不已,嘀咕着:“怎么出去这么几天,就回来了呢?”

    张晨和他说:“没关系的,反正刘芸经常出差,等她下次出去,我们又来带你。”

    刘芸回到杭城,发现她爸爸不仅胖了,状态也出奇的好,他现在已经不用老陈的搀扶,一个人可以自由地走动。

    见到刘芸,老刘就和她说,自己想出院回重庆去了。

    “想都别想。”刘芸说,“你一个人回去重庆,再有个什么意外,身上忘了带联系人的名片,那就连一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带带,我一定把你的名片和杆子的名片,都带在身上。”老刘说。

    “带在身上有什么用,你没看到现在报纸和电视里都在放,老人倒在地上,别人怕被讹诈,连扶都不敢去扶,你上次是碰到一个好心人,不仅打了杆子的电话,还打了120,医生都说了,幸亏你送去医院及时,你别指望这样的好心人次次都会让你碰到。”刘芸说。

    “那我总不能一直住在医院里。”老刘叫道。

    “这是康复医院,和疗养院差不多,你没看到这里有人,从医院建起来的时候,就住到这里,已经五六年了。”

    “他们是他们,反正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出去。”老刘固执地说。

    刘芸也觉得,这长期住在这里不是一个办法,不是说这里的条件不好,而是,在这里的都是老年人,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然后这个星期某某某走了,下个星期某某某又走了,这样的讯息,对住在这里的老人,是一种沉重的心理压迫。

    在一个暮气沉沉,一点生气也没有的环境里,一个人要想心态正常,说什么也不可能,刘芸觉得把自己的父亲长期放在这里,就好像是把他遗弃了。

    但出去,她爸爸又能去哪里,重庆是肯定不能回的,只能跟着她在杭城,而在杭城,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和她一起住,她的房子够大,有的是空房间,但刘芸一想到那一马甲袋的壮阳药,就觉得恶心,她可不希望她父亲把这些东西偷偷地买回家。

    更不希望,父亲把什么不叁不四的女人带回家,一个人生活久了,刘芸自然而然就有了洁癖,从生理到心理都是。

    刘芸心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在自己居住的小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二手房,最好是一楼的,这样,自己可以每天转过去看看,但互相又不打扰。

    刘芸放缓了语气,和她爸爸说:“你大概也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没有自由,对吧?”

    说到自由时,刘芸还加重了语气,她又想到了那只马甲袋,彷佛自由就是那只马甲袋。

    老刘点了点头。

    刘芸说:“那这样,我去给你买套房子,最好就在我的小区,你一个人住,这样有事情的时候,你叫我也方便,这房子我要去找,找到了还要过户,要是毛坯,还需要装修,就是装修好的,也需要整修,这都需要时间,我抓紧,你在这里再坚持坚持,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刘也只好点点头,同意了,等吧,反正来日方长。

    刘芸和小芳这次去美国,是为了“饮食男女”上市的事情,落实好了保荐人和承销商,以及律师楼和会计师、审计师事务所,还和几家有意向购买“饮食男女”股票的养老基金,纽约市警察退休基金的操盘手们见面沟通。

    回国之后,“饮食男女”的上市筹备工作就正式展开。

    学长从香港飞来杭城,晚上,张晨和小芳在土香园大酒店请他吃饭,学长这次来,是为了“饮食男女”的事情,刘芸也参加了。

    四个人在包厢里坐下,学长问:“张向北在不在杭城,在的话,可不可以请他一起过来,买卖不成仁义在。”

    学长说完大笑,张晨告诉学长,张向北现在在海南,他去海南养牛了。

    学长听说张向北去海南养牛,大感兴趣,当场就和张向北视频,他们在包厢准备吃晚饭的时候,正是张向北他们干活最好的时间,太阳已经下山,天气凉快了起来,但天又没有黑,张向北他们都还在工地上。

    学长和张向北说:“有意思,张向北,现在国内赚到钱的人,一窝蜂都跑去法国买酒庄,没想到你跑海南去买牧场了。”

    张向北大笑,他说:“我又不喜欢喝葡萄酒,要什么酒庄,不过我喜欢吃牛肉,所以养牛是不是很合理?”

    学长说好,等你的牧场搞好了,准备正式开业的时候,记得一定通知我,我去海南看看。

    张向北说好,一言为定。

    放下电话,学长问张晨和小芳:“是不是很骄傲?”

    张晨问:“骄傲什么?”

    “富二代我见多了,但向张向北这样的,很少。”学长说。

    “我这个干儿子,他就是一个奇葩。”刘芸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刘芸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和张晨小芳说:“奇怪,康复医院的院长,这个时间点找我干嘛?”

    “你接啊。”张晨说。

    刘芸把电话接了起来,电话一通,院长就在那头叫:“刘总,你父亲现在很危险,需要抢救。”

    “啊!”刘芸大吃一惊,脸顿时变得煞白,问:“怎么回事?”

    “你在不在杭城?”院长问。

    “在。”刘芸说。

    “在你就马上赶过来。”

    刘芸说好好。

    “对了,刘总,你父亲需不需要送icu?需不需要插管?”

    “需要,请你们尽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刘芸说。

    “好,我知道了,刘总,等会你在同意书上补签字好吗?不然,医生现在什么都不敢做。”

    “好好,院长,我签,我肯定签,你们先抢救人。”

    刘芸挂断电话,站起来和学长说,对不起,我父亲病危,我要马上赶过去。

    “我陪你去。”张晨说。

    学长也站起来,说:“一起啊,我们一起去,饭什么时候不能吃。”

    四个人匆匆地离开包厢。

    他们赶到康复医院,老刘已经被送进了icu,口腔里已经插了管,老陈焦急地等在icu门口,见他们到了,赶紧招手,和他们说,刘老师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

    刘芸来不及听老陈细说,她就闯进了icu,张晨小芳他们也跟了进去,里面的护士迎过来,正要说什么,院长抬了抬手,制止了她。

    院长和刘芸说:“病人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不知道挺不挺得过去,我们该用的手段都已经用了,刘总,有什么话想说,就去和你爸爸说。”

    刘芸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起来,她走到床头,握住了父亲输着液的手,父亲的手在她的手中颤栗着。

    老刘虽然插着管,说不出话,但和原来不同,他的神志看上去很清醒,他看着刘芸,眼角湿润,脑袋微微地晃着,好像有什么话要和刘芸说。

    刘芸在心里猜想着父亲想说什么,她想到了,凑近父亲的耳边说:

    “你写的那本书,哪怕没有写完,我也会帮你出版的。”

    父亲继续晃着脑袋,他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

    “我已经看中了一套房子,明天就去和房东谈。”刘芸又说。

    父亲还是摇晃着脑袋,还不是。

    那会是什么呢?

    刘芸心里一凛,她想到那两本影集,那些被抽走的照片,想起了父亲曾经和她说过,说她妈妈在的时候,他连一把好牌都没有打过,只要是好牌,她妈妈就一定要他站起来,她坐下来打。

    刘芸问:“你是不是不想回去重庆,不想和我妈埋在一起?”

    刘芸清晰地听到,父亲插着管的喉咙里,咕噜一声,好像是长长地叹息,他的头不再晃动,眼睛闭上了。

    边上的那些监视仪器,原来的曲线,跳动了一下,接着都变成了一条条的直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