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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61 伤逝

    张晨一觉醒来,习惯性地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多钟了,他吓了一跳,赶紧一翻身从床上起来,伸手去捞床边搭在椅子背上的裤子。

    这一捞却没捞到,定睛再看,床边哪里有什么桌子椅子,桌子和椅子,都在房间的另外一头,靠窗摆着,张晨这才醒悟,这里不是自己在文明东的房间,而是在义林家。

    今天也没有什么班可上了,别说现在是十点多种,就是十一点十二点,下午五点都没有关系,你已经不需要上班,不是不需要,而是无班可上了。

    张晨坐在那里,自我解嘲般地苦笑一下,重新倒在床上。

    张晨躺在那里,却已经睡意全无,他呆呆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这才开始,重新回想起昨天的一点一滴。

    昨天,事情来得太密集,太突然,他甚至没怎么来得及反应,他好像一个在拳击台上,被一套组合拳击晕的选手,踉踉跄跄,虽然没有倒下,但已经魂飞魄散,呆若木鸡,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

    他只能被动地接受所有强加给他的打击,这种打击,就像锋利的刀刃,插进去的时候,你当时都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到了这时,过一段时间,你人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张晨才感觉到,悲伤和疼痛席卷向他,很快把他淹没。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下午,自己从符总的办公室下来,走到望海国际大酒店的门口,海城十二月下午的阳光依然炽热,他却觉得,这炽热是在迎接着他,他感到自己正滚热地融入这个城市。

    看着眼前的海秀路和车来人往,看着身后酒店的大堂,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一股豪情油然而生,这是我的酒店,这是我的海秀路。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甚至想把这份快乐和自豪,分享给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他想起那一刻,自己甚至还想起了永城的文具店,那个送自己速写本和画夹的营业员,他和自己说,因为我明天就要调回杭城了,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快乐。

    他觉得自己那一刻的快乐和那个营业员是一样的。

    现在想来,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自己的那种豪情和得意忘形,以及得意忘形带来的可笑的快乐,海秀路就是海秀路,不会是你的海秀路,海城就是海城,不会是你的城。

    包括那个营业员,他以为回到杭城,就是回到了童话世界和天堂,幸福和欢乐就永远环绕着他?

    不,不可能的。

    此时此刻,自己像一条爬虫,蜷缩在床上,而他,那个营业员,很可能正坐在杭城一条两边墙壁爬满了爬墙虎的弄堂里,一个洋灰斑驳的老台门前,在一张和他同样衰老的竹椅子上,睡意昏沉,脑海里偶尔闪过的一点亮光,都是他在永城的欢乐和年轻。

    他已经太老太孤独了,弄堂里,从他面前经过的,可不是什么撑着油纸伞,结着丁香一样愁怨的姑娘,而是推着粪车的环卫工人,连他们都用嫌弃的目光看着他,觉得这个老西斯,弄堂本来就窄,你碍手碍脚地坐在这里,紧死啊。

    张晨躺在那里,呆呆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他觉得自己也正在这样被这个城市嫌弃,这个城市还年轻,但他已经衰老了,如果他就这样,在这张床上腐烂起来,这个城市,大概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一劳永逸的离开或者归来,哪里有一蹴而就的天堂,哪里有什么你的城市你的街道,只有失落和悲愁,才会是你永久的故乡。

    人生就是被不断地调换病床的念头所折磨。张晨想起了这句话,他记得这是波德莱尔《巴黎的忧郁》里面的一句话。

    他记得是在永城百货商店门口的那个书摊上,看到了这本书,薄薄的一本。

    首先吸引他的是这书的封面,淡绿色的底色上,是一幅黑色的木刻,珂勒惠支的风格,一个愁苦的老人站在一扇窗前,身上的大衣,铁皮一样地因为积满污垢而沉重,目光隐晦而胆怯,仿佛退缩到了世界的尽头。

    张晨花了五毛七分钱买下这本书,边走边看,他随手翻开的那页,跃入他眼帘的就是这句话,他记住了。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调换了一个地方,就是调换一张病床,大家都有病,只是轻重不同而已,谁也不要笑话谁。

    望海楼的项目,是张晨和这个城市最紧密的联结,从去年十二月,他决定接下这个项目开始,他整个人都围绕着这个项目转,这个项目,寄托了他所有的希望和未来,也成为了他的日常。

    当他发觉,自己和金莉莉越来越疏远的时候,他没有绝望,隐隐地觉得,自己还有寄托。

    当他决定终止自己和顾淑芳的关系时,其实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地回去文明东,家更像是折磨人的炼狱,但他总会告诫自己,这一切都会过去,等项目完成就好了。

    现在项目完成了,但他却成了无关的人,他和这个城市最紧密的联结失去以后,张晨感觉,自己和这个城市,也变得疏离起来,他已经没有底气再说,这是我的城市,这是我的街道了。

    几个月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和金莉莉走到今天的这个结果是必然的,所以昨天金莉莉和他说那些话,他并不感到突然,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

    但等到他一个人跑到那块空地,走到萤火虫们中间时,他觉得自己不是透明了,而是空洞了,被这个城市洞穿,他不仅和这个城市无关,也和这里的人无关了。

    虽然结局早就注定,但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张晨还是会感觉到失落和痛苦,这出乎他自己的意外,也可许就是为了逃避这样的痛苦,张晨才会迟迟没有勇气和金莉莉说分手。

    他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痛苦,因为什么而失落,只是觉得,当你习惯的东西,被真正地抽掉以后,那个空缺,其实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人可能就是在这样不断地被抽掉之后,开始越来越淡漠,越来越佝偻,先是从精神上,再是到**上,垂死之人的眼睛之所以麻木,不是他对这个世界不再感兴趣,而是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这么多年的感情经历,说长很漫长,把它拆解成每一分每一秒,可以遮天蔽地,说短,其实也很短,只是五个字,我们分手吧,就可以结囊括一切。

    张晨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昨天没有拿那捆钱,他应该把它拿走的,到了下面,他可以从金融花园门口,开始把这些钱一张连着一张,在地上排好,他可以用一把三十米的皮卷尺,让“野猪的车辆”帮助拉着皮尺的那头,自己量出去,量到最后一张。

    这样他就可以知道,几年的感情,如果折算成金钱,到底会有多少米。

    谁说时间只有一种计算方式,折算成金钱,不是也可以计算出情感时间的长度吗?

    张晨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想着,想到了睡着,在睡梦中,继续这样想,把自己想醒过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垃圾桶,又像一个翻找垃圾的人,把这些林林总总,翻出来,又埋葬回去。

    ……

    中午的时候,刘立杆特意回了趟家,他看到张晨房间的门关着,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想敲又没有敲,他趴到窗户上看看,看到张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刘立杆叹了口气,又走下楼去,上了车,吴朝晖问,回去公司?

    就停这里,睡一会。

    吴朝晖大喜,他也困死了,两个人就把车停在义林家门口,放倒椅子,摇下窗户,睡了起来。

    凌晨的时候,天连一丝亮光都还没透出来的时候,那些萤火虫,就好像听到命令一般,几分钟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坐在那里,突然都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有那么一会,大家心里都有些沮丧,他们因这些萤火虫等在这里,而萤火虫们,似乎没来由地就把他们抛弃了。

    他们到底也没看到,萤火虫去了那里。

    萤火虫消失的世界,天一点点亮起来,他们惊奇地发现,原来没有萤火虫的时候,这个地方是这么的衰败和龌龊,他们坐着的地方,其实是一块被阳光烤干的烂泥淖,清晨的雾气从不远处的沼泽里飘散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而这恶臭,还是从他们坐着的地方散发出来的。

    他们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0362 没事,没事

    雯雯和倩倩睡到下午起来的时候,张晨的门还是关着,两个人蹑手蹑脚走过去,看到窗户上的窗帘拉上了,不过,还是有一条缝,她们趴到那条缝上朝里面看,看到张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两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去给刘立杆打电话,两个人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下楼,走到小店,打通刘立杆电话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刘立杆听她们说完,骂道,他妈的,看样子这家伙又没起来吃中饭。

    刘立杆想了一会,他和雯雯说,你们准备一下,我早点回来,今天晚上,我们吃火锅。

    雯雯叫道,好啊好啊,要吃海鲜的。

    刘立杆叫上吴朝晖,去了东门市场,买了很多的海鲜和菜,还买了半只烧鹅,回到家,吴朝晖把这些东西都提到院里水池边的台子上,刘立杆站在院子里,仰头叫了一声雯雯,又叫了一声倩倩,不管是雯雯还是倩倩,都没有应答。

    “这两个死逼!”刘立杆骂道。

    义林妈走了出来,看到台子上的东西,她朝刘立杆挥了下手,意思是别叫了,她走过去,手脚麻利地帮他们清洗起来。

    刘立杆和吴朝晖说,可以了,你回去吧。

    吴朝晖不肯走,嘿嘿笑着:“这么多好吃的,领导你不让我蹭一点?也太不关心下属了。”

    “你他妈的,不要去陪魏文芳了?”刘立杆骂道。

    “她今天去她姐姐家吃饭了。”

    “那好吧,没有白蹭,你先去小店,扛一箱皇妹啤酒回来,和老板说记我账上。”

    吴朝晖屁颠屁颠去了,刘立杆提着半只烧鹅和另外一只袋子上楼。

    到了楼上,他看到走廊里,雯雯和倩倩,已经把桌子凳子和卡式炉都摆好,就是不见人影,刘立杆走到她们房间门口,看到两个人站在房间里,看着他嘻嘻笑,刘立杆骂道:

    “刚刚叫你们,你们他妈的没有听到?”

    骂完自己醒悟过来,这两个死逼,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听到了故意不答应,就是不想下去清洗海鲜。

    雯雯笑着和刘立杆说:“我们不是等下还要上班吗,手上腥腥的,会被客人骂的。”

    “就是就是。”倩倩说,“我还刚涂了指甲油。”

    “那你们还要吃海鲜?”刘立杆没好气地问。

    “吃没关系,又不亲嘴,等下吃完,刷个牙就可以了。”雯雯说。

    “好了,别嗦,义林妈快洗好了,下去拿吧。”刘立杆见她们迟疑着,说:“要么我下去拿,你们负责把张晨哥叫起来。”

    雯雯哧溜就跑了出去,叫道:“我去拿海鲜。”

    倩倩跟着也跑了出去。

    刘立杆摇了摇头,他走到张晨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叫道:“起来吃晚饭。”

    “不吃。”张晨瓮声瓮气地说。

    “不吃也开门,不然我一直敲下去。”

    刘立杆骂道,他果然一直不停地敲着门,张晨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打开门,仍想回床上时,被刘立杆一把拉住。

    “吃火锅,就走廊上,不吃别想睡,吃完你上天入地老子不管。”刘立杆说。

    张晨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

    刘立杆拿着钢精锅,去水池接了水,回来把锅子坐在炉子上,点着,吴朝晖和雯雯倩倩也上楼了。

    刘立杆把袋子里的烧鹅拿了出来,另外还有一只小袋,他买了小橘子、黄灯笼辣酱和蒜泥,雯雯和倩倩,把海鲜拿上来的同时,还从义林妈那里拿了什锦酱和酱油。

    这就齐了。

    各自调料,雯雯拿着蒜泥准备倒自己碗里时,刘立杆骂,不是要上班吗,还吃这个?

    雯雯愣了一下,继续还是倒了,她说管他,到我们那里的,基本都是酒已经喝到大舌头的,给他们一个屁,他们也闻不出来。

    连张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刘立杆骂道,你厉害,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都难不到你。

    雯雯摇着头,得意地说,那是,我就是碰到那个死老麻,没有办法,唉,一物降一物。

    吃饭的时候,雯雯和倩倩不停地逗着张晨开心,找各种的理由和他喝酒,张晨几乎没说什么话,酒倒是喝了不少。

    眼看着饭就要吃完,刘立杆和张晨说,吃完饭我们去借录像带,好久没看录像了。

    张晨未置可否,雯雯和倩倩叫道,好啊,我们回来也要看,张晨哥,你可不许关门睡觉。

    张晨笑笑,没有言语,雯雯好像想到了什么,她一拍吴朝晖的肩膀。

    “干嘛?”吴朝晖问。

    “帮我们提水,倩倩,我们去把张晨哥房间的地洗干净,大家脱鞋才能进去,这样,就可以坐地上看录像了,多少人也不怕。”

    “好啊!”倩倩一听就跳了起来。

    吴朝晖帮着从洗手间,一桶一桶地提着水,雯雯和倩倩,把张晨房间里所有摆在地上的东西,都放到高处,然后用水,一桶一桶地冲着地面。

    刘立杆和张晨两个,不理睬他们,继续喝酒。

    三个人干得正欢,就听到义林妈在下面叫,也不知在叫什么,刘立杆站起来,看着下面,义林妈站在院子里,指手画脚和刘立杆说,刘立杆总算是明白了,他赶紧朝雯雯她们叫,停停,快停下!

    雯雯看着他不解地问:“干嘛停,还没冲好。”

    张晨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他说:“这楼板,又没做过防水处理,你们这样冲,水还不都流到义林家里去?”

    雯雯她们总算醒悟,赶紧停止,雯雯问张晨:“张晨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故意不告诉我们?”

    张晨光笑不响,倩倩在一边说,那我们不用水冲,用布擦,反正已经冲过两遍了,擦也可以擦干净。

    雯雯说好,三个人又忙起来。

    刘立杆和张晨说,不管他们,我们去借录像带。

    张晨想了一会,看看自己的房间,反正现在房间是没办法回去了,坐在走廊里又碍手碍脚,他站了起来,和刘立杆两个走下楼去。

    两个人到了录像带出租店,张晨找了《桂河大桥》、《大地雄心》和《夺宝奇兵》,刘立杆要了侯孝贤的《悲情城市》,还有一部香港电视连续剧《大地飞鹰》,张晨感觉这片名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不想了。

    两个人回来路过小店,刘立杆又买了一大袋子的零食,张晨骂道,买这些干嘛?

    “你不吃,那两个死逼也要吃啊。”刘立杆白了他一眼。

    两个人回到家,看到走廊上的桌子凳子都收掉了,只有吴朝晖一个人站在那里,雯雯和倩倩已去上班,吴朝晖接过刘立杆手里的袋子,翻了一下,叫道:

    “都这么素的,有什么好看,就没有一个三级片?”

    刘立杆骂道:“你他妈的都谈恋爱了,还这么花,别和我说魏文芳连碰都不让你碰的?”

    吴朝晖嘿嘿笑着,不接他这个话茬,他从那袋零食里,拿了一包牛肉干,叫道:

    “我走了领导,我还是回去家隔壁的录像厅看,低音炮,女的叫起来都像母老虎,那才有劲。对了,领导,你大老婆交待了,一定要脱鞋进去。”

    “滚滚滚。”刘立杆不耐烦地骂道。

    海南的天气热,只这么一会时间,房间的地上已经干了,张晨和刘立杆在门口脱了鞋,走进房间,在地上坐下来后,刘立杆叫道:

    “这两个死逼,总算干了点好事,别说,这样还蛮舒服的,到处都可以躺可以坐。”

    张晨在地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墙壁,刘立杆把录像机的电源打开,问他,先看什么?

    “随便。”张晨说。

    刘立杆把《夺宝奇兵》的带子塞进了录像机,这部片子,乔治卢卡斯编得很好,斯皮尔伯格导得很好,哈里森福特演得也很棒,一下子就把刘立杆带进去了,刘立杆看得表情很丰富,张晨双眼盯着荧屏,一动不动,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刘立杆偶尔偷看了他几眼,感觉他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其实心早就不在这里,整部片子放完,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换过姿势。

    “再看什么?”刘立杆问。

    张晨“哦”了一声,如梦方醒般,他还是说:“随便。”

    刘立杆换了《桂河大桥》,放到一半回头看看,张晨身子已经倒在一边的地上,蜷缩着睡着了。

    刘立杆叹了口气,他把录像机和电视机都关了,走出门去。

0363 都看些什么录像

    雯雯和倩倩下班回家,看到张晨房间的门开着,房间里的灯关了,电视机的光线一闪一闪的。

    雯雯和倩倩走了进去,看到张晨蜷缩在地上,好像是睡着了,刘立杆背靠着墙壁坐在那里,两眼盯着电视机。

    电视里在放的是一部香港电视连续剧,雯雯“咦”地一声,她指着荧屏上的那个人说,看看,这个像不像张晨哥?

    倩倩看看地上的张晨,说像,真像,这是谁?

    “吴镇宇。”刘立杆说。

    雯雯和倩倩站着看了一会,雯雯说:“我先去冲凉,冲完回来看。”

    倩倩说:“我也去。”

    雯雯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那袋零食,问刘立杆,怎么,给我们准备的?

    刘立杆说,是啊,够不够意思?

    “好吧,还算你有良心。”雯雯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两个人洗完澡回到张晨的房间,进门就把灯开了,刘立杆骂道:“把门关上,死逼,有蚊子。”

    雯雯没有理睬他,她走到放在地上的台扇边上,伸出脚,用脚趾按下电扇的按钮,又用手把电扇头上的摇头按钮拔起来,电风扇摇着四十五度角,呼呼地吹着风。

    “好了,没蚊子了。”雯雯叫道。

    她走到张晨的身旁,跪在地上,弯下腰,确认张晨真的是睡着了,雯雯叫着:“张晨哥张晨哥。”

    张晨含含糊糊地嘟嚷:“干嘛?”

    “我们回来了,快起来看东西吃录像。”

    雯雯刚刚说完,那边刘立杆和倩倩就笑了起来,雯雯自己也意识到了,她笑道:“错了错了,是吃东西看录像。”

    张晨继续嘟嚷:“你们看,我睡觉。”

    “你不看看电视里,有一个人很像你。”

    张晨迷迷糊糊想到好像有人说过这话,不过他没兴趣,说:“不看,我要睡觉。”

    雯雯直起身子,看着张晨,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站起来,走到床边,从床上拿了枕头和毛巾被,回到张晨身边,她一只手把张晨的头抬起来,一只手把枕头塞到了他的脑袋下面,和他说:“睡吧,这样舒服点。”

    她把毛巾被盖在张晨的身上,这才起身走到录像机前面,她看了看刘立杆他们借回来的那堆片子,骂道:

    “你们两个大男人,就借了一堆这个回来?大半夜的,看这个,你们是和尚吗?”

    倩倩赶紧说:“嘘,轻点。”

    “没事,让张晨哥躺在那里,听听电视,听听我们说话,”雯雯说,刘立杆点了点头。

    刘立杆问:“不看这个,那我们看什么?”

    “大半夜的,男人不都喜欢看光屁股吗?”雯雯说。

    刘立杆骂道:“你这思想境界,和吴朝晖是一样的。不过,他比你讲究,他还要低音炮。”

    “那是怎么样的?”倩倩好奇道。

    “嗯……嗯……嗯……哎呀……嗯……嗯……”雯雯学了起来,刘立杆和倩倩,笑得倒在地上,那边张晨也忍不住,“呲”地一声笑了起来。

    “张晨哥醒了?”

    雯雯跑了过去,张晨只好坐起来,没好气地说:“你们回来了,我还能睡吗?”

    雯雯嘻嘻笑着,叫道,过去过去,一起看录像。

    雯雯把地上的枕头也拿过去,靠墙立着,和张晨说:“张晨哥你坐这里,舒服点。”

    “真体贴。”刘立杆说。

    “怎样,你吃醋?酸死也白死。”雯雯骂道。

    张晨坐了下来,雯雯在他和刘立杆中间坐下,她看了一眼电视,猛地一拍刘立杆的大腿,刘立杆骂道:“干嘛?”

    “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就在放这个,怎么现在又放了?”雯雯叫道。

    “就这一集,他放了一个晚上,吵死了。”张晨说。

    刘立杆嘿嘿笑着,他当然不能和他们说,这是《大地飞鹰》的第九集,那天晚上在望海楼,他是和黄美丽一起看的这集,这一个晚上,他一遍一遍看着这集电视剧,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宛如黄美丽就在自己的身边。

    ……

    刘立杆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他看了看房间里,雯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张晨的毛巾被上,睡着了,倩倩头枕着雯雯的大腿,也睡着了,只有张晨一个人,还坐在那里,两眼盯着前面的电视机。

    电视机的荧屏上,沙拉沙拉地闪着雪花点,录像机里的录像带,早就放完了。

    刘立杆爬了起来,和张晨说:“走,去吃汤粉。”

    张晨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无动于衷,刘立杆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脚,张晨扭过头看着他,好像这才知道,刘立杆已经醒来了。

    “走,去吃汤粉,辣一下。”刘立杆说。

    张晨“哦”了一声,这才用手支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吃完汤粉回来,两个人站在走廊里抽烟,刘立杆问张晨:“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张晨勉强地笑笑。

    “有事就说出来,不要硬撑着,你至少还有朋友。”刘立杆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大家都很关心你,包括这两个死逼。”

    张晨不响,过了一会,他说:“知道了,我真的没事,只是,有时候脑袋里嗡嗡嗡嗡响,有点晕。”

    刘立杆本来想骂,你他妈的,一天就没有正正经经吃过一餐饭,脑袋怎么会不嗡嗡响?

    话到嘴边,刘立杆又忍住了,他说:“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这上岛一年多了,一直在忙。”

    张晨苦笑道:“到头来都是空忙。”

    “也不能这么说,钱没赚到,至少学到了经验,现在再让你做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你心里肯定不慌。”

    “更多的是学到教训吧。”

    “也对,教训也很宝贵,出来闯,谁不会跌跤,就像孟平……”

    “吃亏是福,对吧?”张晨打断了他。

    “我们山里来的,心地还是单纯,太容易相信别人。”刘立杆自我解嘲地笑道。

    “你那个效果图呢,不是说已经到了?”张晨问,他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不是时间紧吗,前天晚上就送北京了,今天应该会回来,怎么样,到了我扣你,你去我公司?”

    张晨低着头不响,刘立杆说:“我带回来吧,你帮我看看。”

    张晨说好。

    两个人默默地抽烟,看着楼下,义林妈拿着一把扫把,把三轮车上的鸡屎扫到地上,再扫到院子角落里的花坛边上,拿一把铲子,把鸡屎都铲到花坛里。

    接着,她用一根皮管,接到水龙头上,打开水,冲洗着三轮车和院子。

    两个人看着她干活,似乎看入了迷,义林妈抬头看到他们正看着下面,就咧开嘴,笑了一下。

    刘立杆问她鸡现在卖得怎么样了?

    义林妈说很好,边上那个大陆仔,想叫我帮他卖猪这里,你们懂不懂杀猪?

    两个人大笑。这一笑,气氛就轻松起来,刘立杆说:“有时候我挺佩服义林妈的,什么都敢卖,你要是拿个导弹给她,她照样会拖着上街,不会说卖不了。”

    “是啊,什么也不想,干就是,这样也挺好。”张晨同感。

    刘立杆问:“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

    “没有,不知道。”

    “要么去我公司?”

    “不去,我去你公司能够干嘛,前台还是保洁?”

    “这两个你还真干不了,项目马上要开工了,你可以去项目部,再说,你不是想看看杰森他们怎么运作的吗,去我公司不是更方便?我和孙猴说,孙猴也肯定会同意。”

    “不去,孙猴同意,他也是看你面子,不是觉得,公司确实需要这么个人,我不想这样。”

    “那去孟平公司,昨天孟平还打电话给我,说起这事。”

    “到他那里?那我更干不了了,我哪里是能干他那种活的人。”

    “对了,我想起来了,杰森他们要在海城开分公司,要么你去他们那里,这总对你胃口了吧?”

    张晨还是摇了摇头,他说:“我觉得我现在做不了设计了,真的,昨天我拿起笔,头就疼得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刘立杆叹了口气,他说:“那就歇歇再说。”

    “你还找不找得到那个杨主任的电话?”张晨问刘立杆。

    “哪个杨主任?”

    “儋州农场的那个杨主任。”张晨说,“我想去他那里种橡胶。”

    刘立杆不敢再就这个问题聊下去,他怕,这个闷蛋一根筋搭牢,真的会跑儋州去。

    刘立杆拍了拍张晨的肩膀,和他说:“我去洗脸,过会吴朝晖要到了。”

    张晨也觉得自己站了太久,四肢无力的,他走回自己房间,从横卧在地上的雯雯和倩倩身上跨过去,走到自己的床边,倒了下去。

0364 拿什么拯救你

    接下去的几天,张晨都是这样,每天大多数的时间就在房间的地上蜷缩着,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就像一堆东西堆在那里,连雯雯和倩倩回来,也叫不起他,他们三个,在边上看录像嬉闹,张晨无动于衷,背对着他们躺在地上。

    刘立杆知道张晨在胡思乱想,他想,边上有人吵闹,至少能让他胡思乱想得不那么专注,刘立杆甚至希望能够激怒他,大骂他们一顿,那样,人或许会好受一些。

    但张晨好像存在在另外一个世界,对他们的一切充耳不闻,刘立杆和雯雯倩倩,嬉闹一阵,就互相看看,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他们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应付这个局面。

    刘立杆到了公司,过了一会,陈启航和李勇上来了,陈启航问刘立杆,张晨怎么样了?

    刘立杆摇了摇头,叹息道:“整个人都快废了。”

    “这也难怪。”陈启航说,“这么大的打击,来一个就够了,他一天来一双。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没有,我觉得旁人无能为力,只有看他自己怎么走出来。”刘立杆说。

    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刘立杆接起来,是二货,二货在电话里叫,逼养的,指导员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逼养的,指导员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天天睡觉,像个蛆。”刘立杆说。

    “那怎么行,这样人会睡坏的,把他拖出去打一炮就好了,要不要我回来,我回来带他去。”二货急道。

    “你他妈的,你带他去都带了有一年了,他什么时候去过,你还不知道他。”刘立杆骂道。

    “那叫家里去啊,要不要我给你几个扣机号,她们还是不错的。”二货问。

    “好好,谢谢你了,我带家里去,还怕被他打,你就别添乱了,还是照顾好你自己。”

    “哈哈,我这里不错,开发了不少好货,逼养的,要么你把指导员,带到我这里来,我来照顾他。”

    “你他妈的倒丁吗,你那个工地,张晨能去?”

    二货在电话里一愣,想起来了,自己的这个工地,是猪草妹他们的,猪草妹现在和指导员分手了,带他来这里,不是打他脸吗。

    二货赶紧说:“我忘了我忘了,该死!”

    刘立杆挂断二货的电话,李勇在边上说,这二货至少有一点说对了,杆子,再睡下去,人确实会睡坏的,还是要想办法带他出来,大家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也好。

    “我也想啊。”刘立杆苦着脸说,“前两天还能带他下楼,吃吃汤粉,借借录像带,现在好了,干脆连楼都不肯下了,如果不是上洗手间,他大概连门都不会出,澡都好几天没有洗了。”

    “要么以毒攻毒,你们干脆连吃的也不要给他买,就让他饿着,饿到实在吃不消,他自己不得不下楼去吃。”陈启航说。

    刘立杆苦笑道:“那是你还不了解他,这个家伙,真的会让自己饿死在那里的。”

    ……

    张晨睁开眼睛,他看到眼前的水泥地,被雯雯和倩倩每天擦着,都擦出了亮光,远处是床脚和台扇,还能看到,床底下有几缕蛛丝挂在那里,随风飘啊飘的,蛛网被雯雯她们搞卫生清除了,还残留着这些无主的蛛丝。

    张晨觉得,这躺在地上和躺在床上的感觉还真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脑袋贴着地面时,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地,躺在床上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天花板。

    更不同的是,躺在地上,看到所有的东西,都比原来高大,不管是床,椅子,桌子还是电扇,包括鞋,那些静静地躺在角落里的鞋,看上去也高大了起来,就像是梵高画的那种,拼着命茁壮生长着的有生命力的鞋,让人莫名地感动和惊诧。

    张晨知道这是角度的原因,透视的原因,那些平常司空见惯的东西,换一个角度,就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受。

    刘立杆早就去上班了,雯雯和倩倩也回去自己的房间,张晨躺在那里,周围一片的静谧,也不是静谧,其实还是有很多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来,你数也数不清楚,但这些声音与你无关,耳朵自动就把它们过滤了。

    他听到自己的bb机响,这声音响在很远的地方,也已经与他无关。

    现在应该是一点或者两点,张晨想到,自己应该在窗前立一根杆子,这样自己躺在这里,就能够根据杆子倒在地上的影子的变化,知道时间的流逝。

    张晨感觉到了饿,但他不想起来,整个城市都开始午睡了,我为什么还要起来?饿就饿吧,饿久了也就感觉不到饿了。

    “笃笃笃。”

    张晨好像听到了敲门声,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到这里?

    刘立杆回来,他会砰砰地砸门,雯雯和倩倩起来,她们的影子,会出现在窗户那里,然后地说话,没有人会笃笃地敲门,张晨觉得自己是幻听了,连转个身去看看门也懒得转。

    “笃笃笃。”

    敲门声继续响起,接着响起一个声音:“张总,张总你在吗,我是小曹。”

    张晨听到了曹国庆的声音,他现在来干嘛?

    张晨爬了起来,走过去把门打开,张晨愣在了那里。

    他看到曹国庆站在门口,而他身后站着的,竟然是小昭。

    “你怎么来了?”张晨惊喜道。

    小昭的脸红了一下,她说:“我正好在望海楼附近,就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你,我……我已经知道你不在望海楼,可我还是去了,幸好,碰到了曹师傅。”

    “我扣你没有回,就带她来了。”曹国庆说。

    曹国庆从张晨的表情看出来,自己把这个女孩带来带对了。

    曹国庆和张晨说:“人带到了,那我回去了。”

    张晨这才想到,应该把他们让进来,小昭看了看门口的鞋,脱了鞋走进来,曹国庆说,不了,我回去了,工地上乱糟糟的。

    “工地上怎么了?”张晨问。

    曹国庆犹豫了一下,和张晨说,还不是工程量的事,哼,我就看他乱,越乱越好,张总,你别管了。

    张晨苦笑道:“是啊,管也管不到了。”

    曹国庆摆了摆手,和张晨再见,转身下楼。

    张晨把房间门关上,看着小昭,小昭也看着他,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张晨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这地方很简陋,我没想到你会来。

    小昭摇了摇头,她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其实,我去找过你好几次,都没找到你。”

    张晨笑道:“叫我滚蛋,我就滚了。”

    “不是,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他们干了什么,是他们坏,不是你。”小昭还是摇着头,张晨又闻到了她身上,那清凉的香气。

    小昭看着张晨,怔怔地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张晨点了点头。

    小昭走近一步,抱住了他,趴在他的耳边问:“那我不走了,我们在一起好吗?”

    张晨说好,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在乎,你以为我会在乎吗?我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小昭抱着张晨,嘤嘤地哭了起来。

    ……

    雯雯和倩倩,起来的时候走出房间,习惯性地朝张晨那边看看,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她们看到,张晨的门前有一双女孩子的高跟凉鞋。

    两个人蹑手蹑脚过去,张晨的门关着,窗帘拉着,两个人还是趴到那条缝中朝里面看,吓了一跳,她们看到张晨和一个女孩子面对面地坐在那里,手牵着手,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对方傻傻地笑。

    我操!

    雯雯和倩倩赶紧矮下身子,从张晨的窗下溜过去,噼里啪啦地下楼,她们到了小店,给刘立杆打电话。

    “什么?你们说什么?张晨的房间里有一个女的?你们看错了吧?”

    “你他妈的,我一个人可能看错,两个人也会?”雯雯骂道。

    “对对,肯定没错,还长得很漂亮,我们还看到了门口的鞋子,你不信自己回来看。”倩倩在边上叫道。

0365 告别

    刘立杆接到雯雯的电话,他当然要马上回去看看,刘立杆叫上吴朝晖,就往家跑。

    车停在义林家门口,刘立杆刚下车,就看到雯雯和倩倩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拼命朝他招手,还不时用手指着张晨的房间,两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坏笑。

    刘立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首先跃入他眼帘的,就是张晨门口那双白色的高跟凉鞋,刘立杆知道雯雯她们说的没错了,他站在门口,也顾不得其他,砰砰地敲着张晨的门,叫道:

    “张晨,是我。”

    门打开了,张晨微笑着,有些害羞地站在那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倒是落落大方,张晨和刘立杆说:

    “这是小昭。”

    又和小昭说:“这是刘立杆,我兄弟,就住在隔壁。”

    他看到雯雯和倩倩也相拥着过来,又和小昭说:“这是雯雯,这是倩倩,也是我们邻居,她们住最里面的那间。”

    小昭的脸微微一红,眼睛看着他们三个,分别点了点头,和他们说:“你们好!”

    “这是,这就是那个……”刘立杆想起来了,问道。

    张晨点了点头。

    刘立杆心里一阵狂喜,差点就哭出来,有救了,原来是她,刘立杆心想,这一下张晨有救了,天塌下来也没关系,他妈的不用为他担心了。

    “以后,我也住这里了,你们不会不欢迎我吧?”小昭笑着问道。

    刘立杆赶紧说:“欢迎欢迎,当然欢迎!

    倩倩也说好啊好啊。

    雯雯叹了口气,她说:“唉,我本来还想,这下有机会了,可以泡张晨哥,没想到来了个截胡的,这一下,我可以死心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雯雯和倩倩,看着小昭,感觉自己从心里喜欢她,她和那个莉莉姐不一样,没有那么盛气凌人,总给人一副感觉自己很了不起的样,让人看着就想离她远远的,这个,看着就让人喜欢,想抱抱她,张晨哥能找到她,真是找对了。

    “带我去拿点东西,我前面出来,什么都没有拿。”小昭和张晨说,张晨说好。

    “一起去,开车去,车就在楼下。”刘立杆和他们说。

    三个人下楼,雯雯和倩倩也想跟去,刘立杆和她们说坐不下了,你们在家里等我们,等我们回来一起吃饭。

    雯雯和倩倩,这才作罢。

    张晨指挥着吴朝晖,一直开到那家酒店门口,张晨叫吴朝晖靠边停车时,刘立杆暗暗吃惊,怎么是这里,这不是黄美丽带自己来吃饭的地方吗?

    小昭下车,张晨正要跟着下去,小昭和他说,不用了,就一点点东西,我自己就可以拿,我还要和小宁说一些话。

    张晨说好。

    小昭从酒店边上那幢民房的楼梯进去,刘立杆一直愣在那里,等到小昭的身影,在楼梯口消失,刘立杆突然问道,她是不是住二楼?

    “对啊,你怎么知道?”张晨奇怪道。

    刘立杆和吴朝晖说,你下去抽烟。

    吴朝晖知道,他们这是有什么秘密话要说,他拿着香烟下去。

    刘立杆从副驾座转过身,看着后排的张晨问:“她的房间,是不是还有一扇门,开在酒店这边的后院?”

    张晨更奇怪了,他说是,你怎么知道,你来过?

    “那没错了,就是她,还真是有缘啊!”刘立杆叹了口气,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

    “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吞吞吐吐,一次把话说清楚。”张晨骂道。

    刘立杆定了定神,就把自己和黄美丽到这里吃饭,每次,他们都会在同一个包厢,黄美丽都会拉开窗帘看着窗外,八点以前,她都要等着对面二楼的小门里,一个女孩子出现,但又总等不到的情景,和张晨说了。

    张晨也惊叹连连,他也认定,黄美丽说的,必是小昭无疑,那房子里只有两个人,小昭和小宁,而从时间上推断,黄美丽看到那人的时候,小宁的肚子已经很明显,黄美丽不可能看不出来。

    而且,有人敲门或门铃响,一般去开门关门的,都是小宁,她也常常会走出那扇门外透透气,如果是小宁,黄美丽就不可能,后面再没见过她。

    而小昭,确实是很少会在那扇门里出现。

    张晨也想起来了,前几天雯雯说起的时候,他还觉得好像谁也说过,自己长得像《大地飞鹰》里的吴镇宇,不就是黄美丽,那天在自己办公室里说的吗?

    黄宏光的自杀,后来在海城传的沸沸扬扬,张晨当然也知道,传说有好几个版本,虽然没有一个版本能确凿无疑地说出他自杀的整个过程和原因,但所有版本,都暗示他的死没有那么简单,甚至还暗示他不是自杀。

    张晨问过刘立杆,刘立杆每次都含含糊糊,不愿意多说。

    “黄美丽现在在哪里?”张晨问。

    刘立杆摇了摇头,他和张晨说:“我现在和你说的,海城可能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黄美丽失踪了,我和你说她离岛的时候,她是去了西雅图,她在西雅图的时候,我们还通过两次电话,她父亲出事以后,她和她阿姨就失踪了。”

    刘立杆接着把那两个人到他办公室的情景,也和张晨说了,张晨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说起这事时,刘立杆都含含糊糊不愿多说,他这是在保护黄美丽。

    张晨说,至少可以知道的是,她们是主动消失的,她们的安全没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她们很安全?”刘立杆问。

    “是她们消失在前,那两个人找你在后,而且,他们找你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在哪里,说明她们的消失是主动的,她们一定是从什么渠道,第一时间知道她父亲出事了,预感到危险,所以主动隐匿了起来。”

    刘立杆嘿嘿笑着:“看样子你的脑子还没有坏。”

    “你还是小心一点,他们没找到黄美丽,说不定一直还在暗中跟踪你,毕竟他们知道,你是黄美丽最有可能联系的人。”张晨说。

    刘立杆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说:“没有关系,让他们跟好了,反正我现在没有什么好隐藏的,我是真的和黄美丽没有联系,他们就是监视我也白费力气,。”

    “这倒也是,但还是要小心。”

    张晨说,刘立杆说知道。

    小昭和小宁在楼梯口出现,小昭右手提着一个旅行包,左手还搀扶着小宁,小宁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整个脸完全浮肿着,张晨乍一看,还没有认出她。

    吴朝晖紧走几步,从小昭的手里接过旅行包,放进汽车尾箱,张晨和刘立杆也赶紧下车。

    小宁和张晨点了点头,她们两个人站在那里,抱了又抱,最后都哭了起来,小宁和小昭说,要好好的,祝你们幸福!

    小昭不停地点头,和小宁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大家上车,小昭走到车旁,又走了回去,和小宁又拥抱了一会,这才回来车上,和吴朝晖说:

    “吴师傅,走吧。”

    他们往前开了段路,调转车头,开回到酒店门口的时候,看到小宁还站在那里,酒店里,也有几个人出来,看着小宁,张晨看到,包括符总的那个徒弟。

    张晨想摇下车窗,小昭赶紧说,别开。

    她又和吴朝晖说,吴师傅,别停,直接过去。

    张晨明白了,她这是不想让外面的人看到她。

    他们过了省政府,前面就到桃源宾馆,再过去,就是那个三角地,小昭包里的bb机响了,小昭没有理它,过了一会又响了,她从包里,把bb机拿了出来。

    刘立杆转过身,把自己的大哥大递过来,和小昭说:“用我的电话回吧。”

    小昭说不用了,她摇下车窗,把手里的bb机扔了出去。

    刘立杆看着,暗暗心惊,他想,这女孩子表面看起来很柔弱,其实内心,有很决断的一部分,做事情不会拖泥带水,刘立杆觉得,这和张晨,倒是一个互补,他心里替张晨,感到欣慰。

    张晨知道,这bb机,一定是符总给她配的,刚刚,说不定就是符总扣他,小昭没有说,但她用行动告诉了自己,她已经和过去,彻底地一刀两断。

    张晨伸出手去,握住了小昭的手,小昭的手还是那样,凉凉的。

    小昭转过头来,看了看张晨,轻轻地笑了一下。

0366 谭大哥

    他们五个人在街上的小店吃完了饭,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义林家门口停着一辆车,张晨看看那车牌,心里一凛,赶紧走上前去,车里坐着的,果然是谭总和二货。

    两个人见他们回来,也下了车,谭总一见张晨就骂道:“你想什么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还当不当我是你大哥?要不是二货回来和我说,我现在还蒙在鼓里。”

    张晨嗫嚅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你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你能干出什么不光彩的事?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哥不知道吗?”

    谭总越骂声音越高,刘立杆赶紧上前,和谭总说,谭总,这个也怪我,事发突然,他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我应该打电话告诉谭总的,对不起,对不起!

    刘立杆心里,确实是想,自己怎么那天晚上找不到张晨,给谁都打了电话,就是没想到给谭总打。

    谭总放缓了语气,他和张晨说,走,上楼坐坐,我有话和你说。

    一行人上楼,小昭一个人转身,往街上走去,雯雯拉住她问,你去干嘛?

    小昭悄声和她说,家里没有水,我去买几瓶水。

    雯雯和倩倩,跟着她一起往回走。

    她们买了水上楼,刘立杆和二货站在走廊里,小昭拿了水给二货,二货赶紧说,谢谢大嫂!

    把小昭的脸说得绯红。

    二货跟着刘立杆,和雯雯倩倩一起,进去刘立杆房间,小昭提着水进了自己房间,谭总和张晨正在说话,见小昭进来,谭总抬头看了看她,张晨赶紧给他们介绍,张晨和谭总说,这是小昭。

    又和小昭说,这是谭总,我大哥。

    小昭拿了一瓶水,递给谭总,和他笑笑说:“大哥请喝水。”

    谭总说了声谢谢,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张晨,张晨赶紧说:“我女朋友。”

    谭总“哦”了一声,他说,那就一起坐,都是自己家里人。

    小昭乖乖地找了一张凳子,在张晨身边坐下。

    谭总和张晨说:“没想到这海霸天,这么心狠手辣,我也找人问过了,人家这事,还真是做得滴水不漏,你能逃过牢狱之灾,已是万幸,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只能当是一个教训,唉,也怪大哥平时提醒你不够。”

    张晨摇了摇头:“这事怎么能怪大哥,要怪只能怪我自己,这两天我也想过,我自己要是能把握得住,所有违法违规的事情,你就是说破天我都不碰,更不去帮人背,人家也无从下手。”

    “话虽是这么说,但你真这样做时,恐怕就寸步难行,这是个操蛋的社会,一个人很难独善其身。”谭总说,“好了,不去说它了,说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晨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不瞒大哥说,我都想过,自己是不是该去农场种橡胶。”

    “你以为种橡胶简单?你还真干不了那活。”谭总说,“这样,你明天还是先回到公司来上班吧。”

    “不行不行。”张晨赶紧摇头。

    “怎么,嫌我那里庙小?”

    “不是不是,是我觉得,我干不了设计这个活了,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拿起画笔就头疼。”

    “设计做不了,就做你的指导员,要是你连指导员也做不了,就在公司里坐着,你不会坐着也头疼吧。”

    张晨还是摇头,他说:“不行,那样我会觉得,在公司自己是个废人,我会压力很大的。”

    “那你天天在家里,压力就不大了?”

    张晨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谭总笑笑,他说:“你不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大哥,依我看,你做不了废人,废人可不是谁想做就可以做的,连二货都做不了,别说是你。”

    小昭坐在边上,实在忍不住了,她伸出手,握住了张晨的手,和他说:

    “你还是听大哥的,你不是答应要养我的吗,我只要粗茶淡饭,但粗茶淡饭,也要花钱买啊,你不上班,哪有钱买。去大哥那里,不管是做什么,我看都挺好的,你只要尽心尽力就行。”

    谭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叫道:“对喽,就这个话,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一比二,少数服从多数,明天上午九点,你给我准时到公司报到,不许迟到,迟到我扣你工资,哈哈!”

    谭总说着站了起来,和他们说要走了,小昭挽留道,大哥再坐一会,谭总说不了,公司里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来。

    小昭说好,欢迎,下次我给你们做菜,你们好好喝酒。

    谭总哈哈大笑,他说:“好啊,那我是一定要来享这个口福了!”

    张晨送谭总和二货下楼,走到车门口,谭总看了看楼上,小昭还站在那里和他们招手,谭总和张晨说:“这女孩子不错,挺实在的。”

    二货在边上说:“我也觉得不错,比那个猪草妹……”

    谭总一脚踢了过去,二货龇牙咧嘴,赶紧闭嘴。

    上了车,谭总和二货说,你打电话,通知公司各部门的负责人到公司开会。

    谭总看了看手表,继续说:“就半个小时以后。”

    ……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大家坐在会议室里,都不知道,谭总这大晚上的,把他们叫到公司,会有什么事?

    有人问二货:“二司令,这司令叫我们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任务?”

    问完自己也觉得不像啊,就是有什么紧急的项目需要马上安排,那这设计部和工程部的人需要来,这财务部和办公室的人,来干什么?

    二货骂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司令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他心里有一肚子的气,正没地方发,前面下班前,他已经和一个叮咚约好,吃过晚饭就去她那里的,现在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待会再去,也不知道人家还有没有时间。

    二货看看人都到齐了,就起身去谭总的办公室,和他说:“叔,人到齐了。”

    谭总跟着二货回到会议室,他走到会议桌头上自己的位置,也不坐下,就站在那里,谭总目光扫视了一遍所有人,和他们说:

    “临时把大家叫过来,是有一件事和大家说,明天张晨要回公司上班了,在座的大多数人都认识他,不认识他的人,问问你边上的人,就知道他是谁了。

    “我要和大家交待的是,他这次回来,和原来的身份不一样,不是设计师,而是我兄弟,这会议室里的人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有权力指派他去干什么,在这个公司,他能替我当家,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是谭总的决定,他们当然说明白。

    “说大声点!”

    “明白!”

    “还有一件事,我要交待大家,大家也和自己的手下交待清楚。”谭总接着说,“在张晨面前,谁他妈的也别给我提三亚海湾丽景酒店的项目,一个字也不准提,明白了吗?”

    “明白!”

    “特别是你。”谭总看着二货。

    二货赶紧说:“明白明白,我当然明白,不就是从二司令,变成三司令了吧……”

    谭总瞪了他一眼,二货赶紧改口:“噢噢,不不,不是三司令,我是末司令,老末一个司令。”

    众人都笑了起来,谭总也笑了,接着骂道:“你他妈的,算什么司令,你屁也不是。”

    他又扫了大家一眼,叫道:“散会,财务和办公室的留下,其他人回去吧。”

    二货一听散会,赶紧就往外溜,没料想脚还没迈出会议室的门,就听到谭总叫他:“二货,你去我办公室等,我还有事和你说。”

    二货的脸霎时耷拉了下来,一边继续往外走,一边在心里骂道,完了完了,看样子今天这炮,要变成废炮了!

    老子久久才回海城一趟,为什么这样对我?

0367 这城市有爱

    张晨送完谭总和二货,回到楼上,刘立杆马上跑过来问,怎么样,老谭他来干嘛?

    “他让我回去上班。”张晨苦笑道。

    “好啊,老谭那里也不错,熟门熟路,再说,老谭也信任你。”刘立杆说。

    “就是他信任我,我才会觉得有压力,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会辜负他。”

    “不会的,相信我,手艺缠上身,一生丢不了,真到了那时候,你照样能上,你多久没骑自行车了?现在让你骑,你会骑不了?把你丢到水里,你会被水淹死?”

    刘立杆直起身,哈哈一笑,凛然道:“我他妈的,很多时候,感觉自己一个字不写,也是一个诗人,真的。”

    张晨哈哈大笑:“你还诗人,是死人吧?”

    “死人又怎么样,我和你说,我现在要是嘎嘣一下死了,你们就随便找块地,把我埋了,在坟前给我立一块碑,上面姓名啊年龄啊等等什么都不要写,就写一行字‘这里埋着一个诗人’,多?我保证其他人搞不清这里埋着李白还是叶赛宁,这地方会成为一个风景。”

    刘立杆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张晨也跟着大笑,小昭在边上骂道:“不吉利,什么死不死的。”

    “走了半天,他妈的又走回了原点。”张晨感慨道。

    小昭站了起来,她走去简易衣橱前,在里面翻找着,她找出张晨的长裤和衬衣,扔在床上,张晨见了,问道:“你干嘛?”

    “替你找衣服啊,明天不是要去上班了吗。”

    张晨笑道:“那明天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不行。”小昭摇了摇头,她问刘立杆:“你有没有熨斗?”

    刘立杆奇怪道:“我要那个干嘛,没有。”

    小昭笑了起来,她说:“我忘了你在公司,是老大,要别人穿得笔挺,给你看。”

    刘立杆也笑了,他说:“衣冠禽兽才需要衣衫笔挺,我不需要。我们公司,也没有人会想要穿给我看。”

    “穿得笔挺就是衣冠禽兽?那你是什么?”

    “我是禽兽。”

    小昭轻轻地笑着,她看了看张晨,皱着眉头问:“亲爱的,那你怎么办,你明天要当衣冠禽兽了。”

    张晨笑道:“我也不需要,我随便穿什么都可以。”

    “不行。”小昭很坚定地摇着头,她说:“我妈妈从小就和我说,男人街上走,女人一双手,那种身上邋里邋遢,衣服少一颗扣子也没钉的,人家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一个懒婆娘,要是让你随随便便出门,你大哥会笑话我的。

    “我看出来了,你大哥可不是杆子,他没有这么随便,他其实是一个很严肃很认真的人,再说,你穿整齐点,也是给你大哥面子,表示你很尊重他,对去上班这件事,很认真啊,不是说了要尽心尽力的,这就是尽心。”

    小昭一出口就是一套,张晨都不知道,原来小昭真说起来的时候,这么能说,她有一点说对了,谭总确实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一个随意的人,他的粗粝下面,确实有很严肃很认真的一面,这可能是以前长期的军队生活,给他留下的吧。

    刘立杆在边上听了大笑,他说:“好好,有道理,还是妈妈最大,要听妈妈的话。”

    张晨哭笑不得,他说:“这是要把我变成老谢。”

    刘立杆一听,就想起谢总裤子上那两条可以切豆腐的裤子中线,笑得更厉害了。

    小昭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老谢是谁。

    她拿着热水瓶,去水池那里接了水,走回来,把热得快插到了水瓶里,等水开了,她拿了一个搪瓷茶缸,把热水倒在茶缸里,端着茶缸去床边,弯下腰,用床当熨板,搪瓷茶缸当熨斗,仔细地熨起了衣服和裤子。

    刘立杆和张晨,都收敛起了脸上的笑,他们看着小昭仔细的样子,心里都有些感慨,张晨心想,自己和金莉莉以前即使关系再好,金莉莉也不会为他做这么细致的事情,金莉莉的好,是粗线条的。

    小昭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顾淑芳,她会替你掖掖衣摆,抻抻前襟,随时会掸去你身上的灰尘,只要你在她身边,她就始终会让自己的关切,都停留在你的身上,这大概,就是女人味吧?

    小昭把衣服裤子熨好,用衣架挂好,举起在面前,自己看了看,满意地啧了一声,轻轻地笑笑,这才把它们挂回衣橱里,她转身和刘立杆说:“还有水,把你的衣服拿过来,我替你熨。”

    刘立杆赶紧摆手:“我不需要,谢谢,真的,穿这么整齐,我走路都不会走了。”

    停了一下,刘立杆看看张晨,又笑:“反正我家里也没有女人,我不怕丢脸。”

    小昭还想说什么,张晨也说,你不要管他,小昭这才作罢。

    ……

    等到夜深人静,小昭偎依在张晨的怀里,问他,你想不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个人?”

    “哎呀,就那个人,我是说望海楼的事情。”

    张晨明白了,小昭说的是符总,这么说来,小昭还了解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这事情说起来不愉快,但要是总搁在心里,自己恐怕也难以释怀,知道了,就可以让它彻底过去。

    张晨点了点头。

    “其实这事和小宁有关?”

    “和小宁有关?”

    “对呀,不过,她和我一样,都是在你离开望海楼以后,才知道这事的,所以我就觉得我一定要找到你,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会回去大陆,这样,我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你了。”

    张晨抱着小昭的手紧了紧,他侧过脸,亲吻了一下小昭的脸。

    “痒。”小昭咯咯笑着,不过人往张晨这边钻。

    “小宁怀孕了,他找了关系,带小宁偷偷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的结果,小宁怀的是个男孩,他很高兴,他们家里面也很高兴,他好像有一个女儿,他们全家,都很重男轻女,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女儿,就是想要一个儿子,唉,和我们那里一样,我们那里的人也重男轻女。”

    小昭叹了口气,这个,顾淑芳和张晨说过,她说当他们全家人,知道她生了一个女儿后,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了,现在想来,都是个让人寒心的故事,张晨对小昭说的这点,一点也不意外。

    “他和他老婆的关系,好像也很不好,小宁又威胁他,要他一定要娶自己,不然,她就会把这个儿子打掉,她可不想,儿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自己和儿子两个,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

    “他当然答应了小宁的要求,他说,他本来就和他老婆关系不好,本来就要离的,有什么了不起,他答应就是,他向小宁保证,等儿子生下来后,一定娶她。

    “小宁当然不干,小宁说,你这个人这么花,在外面到处找女人,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只怕是我把儿子生了下来,我在你眼里,就一分钱不值,别说娶我,会不会被你赶走都不知道,我也觉得小宁说的对,他那个人,真的会这么做。

    “小宁就要求,在她生小孩之前,他必须和他老婆离婚,还必须给她一笔钱,这样,她才会感觉自己有保证,他在外面干什么,她才懒得管,不然,小宁宁可不生,小宁威胁他,就是生了,我也会把你儿子闷死,既然我自己活不下去,我干嘛要让你活得满意。

    “他有点怕小宁,觉得小宁这样说,也会这样做,他和小宁说,钱他有,婚他马上去离,你不要吓到我儿子。

    “他真的去和他老婆说了,他老婆说,婚可以马上离,但他的钱,必须都给她和女儿,不能给那个女人,也就是小宁,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老婆是怎么知道他还有其他的钱的……”

    张晨心想,怎么知道,肯定是小徐说的。

    “他老婆还威胁他,说是他如果不把所有的钱给她,她就会去举报他,告他重婚,说他和小宁,算事实婚姻,还告他超生,说是他们这种单位里的人,一旦发现超生,马上会被开除的,你再大的官也没有用。

    “他当然怕了,同意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他老婆和女儿,但这样,他就没有钱给小宁了,所以,他就和他老婆商量,说是把自己的钱都给她,但要把你的那个钱,给小宁,他老婆说她不管,反正那本来就不是她的钱,她只要自己的部分。

    “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张晨听得后背发凉,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那个密室不再密了,里面的东西都没有了,还密什么?

    让张晨隐隐感到有些心痛的是,原来顾淑芳是参与其中的,至少是知情的,她的不管,大概就是她说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张晨这时候再想到她站在楼梯上,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的样子,就感到不寒而栗。

    远远地,那个鬼在唱:

    “阳光大地铺成了一条金黄色的大道/照著我们闪耀著一片古铜色的骄傲/热情澎湃,这城市有爱/一起拥有的是更高更远的未来……”

    他唱的是周华健的《这城市有爱》。

0368 来了一帮强盗

    雯雯和倩倩还在睡觉,就被走廊上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隐隐约约,还听到义林妈和小昭的声音,雯雯下了床,搓着眼睛,走到门外,看到小昭在走廊上,擦洗着一张旧课桌。

    “你干嘛?”雯雯问。

    小昭看了看她,笑道:“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我刚刚买了很多东西,阿姨帮我拿上来了。”

    “这破桌子,拿来干嘛?”雯雯问。

    小昭反问:“你们这么多人,连锅子都没有的?”

    “没有,我都快忘了锅子长什么样了。”雯雯拨浪鼓一样摇着头。

    “那你们吃什么?”

    “随便啊,饼干,面包,方便面,要么去小街吃粉。”

    小昭皱了皱眉头,她说:“真可怜,你们把自己当猪养?猪都比你们吃的好。”

    “那怎么办,不然呢?”雯雯嘻嘻笑着,“要么你养我们?”

    小昭拍了拍那张课桌,和雯雯说:“好吧,以后就我养你们,看到没有,这个,就是摆煤气灶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义林妈扛着一个煤气罐上来,小昭看到,赶紧过去,和她说:“阿姨阿姨,我不是说我下来抬的。”

    义林妈看看她说,这点东西,还要抬这里?我半只猪,哼哧一下就到三轮车上了。

    小昭和雯雯都笑了起来,小昭夸道:“还是阿姨厉害!”

    雯雯伸头看看,下面院子里还有东西,就用脚拨开身后的门,叫道:“倩倩起来帮忙。”

    倩倩走出门,两个人下楼去了,义林妈看了看课桌,和小昭说,摆那边去,那里宽敞,洗菜也方便。

    她指的是水池边上,小昭觉得有道理,就和义林妈一起,把桌子抬去那边,等她们把煤气罐也搬过去,雯雯和倩倩,抬着一个箩筐上来了,箩筐里是煤气灶和锅子、铲子、砧板、刀什么的。

    她们把煤气灶和砧板放在课桌上,煤气罐放在课桌边上,接上煤气,义林妈“啪”地一下,就把煤气点燃了,雯雯和倩倩都拍起了手。

    下面还有一个纸箱,抬上来,里面是餐具,义林妈拿来了榔头和水泥钉,在墙上钉了一排钉子,这样就可以挂锅铲锅子洗碗布什么的。

    义林妈又去下面杂物间,扛了两张建筑工地用的竹片上来,一头用铁丝绑在上面屋檐上,一头绑在下面栏杆扶手上,再把一块塑料布,绑到竹片上,这个地方,霎时就变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有风的时候,就不会把煤气灶的火吹乱。

    把这一切都搞完,义林妈问,你们几个人吃饭?

    小昭说五个。

    义林妈说,那你们懂不懂怎么吃饭。

    她看了看走廊,和她们说,我下面倒是还有一张桌子,不过这走廊不懂放。

    雯雯跑回房间,拿了钥匙,走过去把刘立杆的房门打开,和她们说:“放这里,我们就在这房间吃饭。”

    小昭犹豫道:“那要不要等杆子哥回来,先和他说。”

    “不用了,和他说什么,你们两个人,我们也是两个人,就他一个人,不放他这里放哪里?”倩倩说。

    “对对,就放这里。”雯雯大大咧咧,丝毫也不避嫌,说:“他要嫌弃,就让他挤我们房间里来,反正他也喜欢,赶都赶不走。”

    义林妈和小昭笑坏了。

    四个人下楼,到了下面杂物间,把一张八仙桌和八张凳子搬出来,放在院子里,用自来水冲干净,然后抬上楼,抬进刘立杆的房间靠窗放好,八仙桌的一面可以坐两个人,这样平时就不用移动,有再多的客人来,再抬出来就是。

    一切都收拾停当,义林妈要出去了,小昭问雯雯和倩倩,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雯雯和倩倩赶紧摇头,雯雯抱着小昭说,你这么香,要么陪我睡觉,我想吃你。

    “流氓!”小昭笑骂道。

    雯雯和倩倩,溜进房间睡觉了,小昭决定,先去小店买点面条,中午自己就吃面条,下午三点多钟,才去菜场买菜。

    小昭还没走出房门,就听到楼下有人在叫:“大嫂,大嫂!”

    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小昭走到门外,朝下面看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看到昨晚和谭大哥一起来的二货,带着三个人站在院门外,他们身后,还有一辆货车,货车上装满了家具。

    小昭心想,他这是要到哪里去送货,路过这里吧。

    二货看到了小昭,叫道:“大嫂,快下来开门。”

    院门前面义林妈出去的时候关上了,小昭走下楼去,打开门,问二货,有什么事吗?

    二货把院门整个地打开,和那几个人说,把东西都抬下来。

    小昭奇道:“这是干什么?”

    二货嘻嘻笑着:“老谭让我们买了送过来的,说是把这里布置一下。”

    小昭问道:“张晨知不知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二货说,“应该是不知道吧,这种事,老谭估计都懒得和他说。”

    小昭急了,她说:“那不行,你们不要卸货。”

    二货比她更急,叫道:“大嫂,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了,要是这点事都做不好,我回去会被老谭踢死的。”

    二货想了一下,他说:“对了大嫂,要么,你去给指导员打个电话。”

    “哪个指导员?”

    “张晨啊。”

    小昭说好好,那你们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打电话。

    小昭说着就往后面街上去,到了小店,她扣了张晨,不一会张晨回电话过来,小昭就把事情和他说了,张晨一听也吓了一跳,他说小昭,你就在小店等,我过一会给你电话。

    张晨挂断电话,就去了谭总的办公室,问谭总,谭总头也不抬地说,是啊,是我叫二货去办的,我交待过了,他不会挑了一堆烂货送过去吧?

    “大哥,这个,这个我真不能要。”张晨急了。

    “我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弟妹的。”谭总抬起头,看着张晨问:“我送我弟妹一点家具,还要先征得你同意?”

    “不是,大哥,这……”张晨有些语无伦次了,“我们现在就这样住着,也挺好的。”

    “你那个叫好?就比大马路多了一张床几张凳子,你要是一个人,我才懒得管你!”

    谭总骂道,骂完,他口气婉转了一些:“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两个人,也算有个家了,这家,就要有个家的样子,懂吗?人家女孩子不贪图你荣华富贵,但你也不能欺负人家,明白吗?”

    张晨只能点点头,和谭总说:“我明白了。”

    “还有没有其他事?”

    张晨摇了摇头。

    “那你去吧。”谭总说。

    张晨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给小店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小昭,张晨和小昭说:“没办法,我去找大哥了,还被他骂了一顿,你让他们搬吧。”

    小昭“哦”了一声,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想起来,和张晨说:“你和杆子都早点回来,我买了煤气灶,晚上我给你们做很正宗的川菜吃。”

    张晨说好,不要太辛苦了。

    挂断电话,小昭回到义林家,看到那卡车上的东西,早统统搬到院子里了,二货他们在楼上,正把他们的旧家具,从房间里往走廊上搬。

    小昭见了,不由得摇头,自己还去打什么电话啊,这同不同意,人家都已经换定了,让自己去打电话,不过是找个由头,把自己支开而已。

    小昭一边上楼,一边心里觉得好笑,这大哥也真是,没见过送人东西还像强盗一样的,不管你要不要,都先给你再说。

    小昭笑着,心里感觉暖暖的,她想,自己从昨天到今天,碰到的人都太好了,不管是杆子,大哥,还是房东义林妈,包括隔壁的雯雯倩倩,和楼上的这个二货。

    小昭走到楼上,二货他们已经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了,正在铺地胶板,看到小昭,二货一脸坏笑问道:“大嫂,指导员是不是去问过老谭了,还被他一顿骂?”

    “你怎么知道?”小昭奇道。

    “哈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谭叔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二货说着,不仅小昭,连里面在干活的那几个工人,也都笑了起来。

    二货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几个,逼养的,不要去谭总那里学嘴,不然我不放过你们。”

    “你拿烟堵住我们的嘴,我们就不会说了。”有人叫到。

    “逼养的,在铺地板,你还要抽烟?等会抽!”二货骂道。

0369 打成了一个猪头

    二货他们,很快就把房间布置好,毕竟是干这行的,这点小活,对他们来说是小儿科,地板铺好以后,他们把新家具搬进房间,把旧家具抬下楼,装到车上准备带走。

    他们干完了活,站在走廊上抽烟,雯雯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以为是小昭和义林妈又在搬什么东西,她穿着睡裙,头发凌乱地出来,看到走廊上站着一堆男人,“呀”地一声,赶紧逃回房间。

    走廊上的人哈哈大笑,二货骂道:“逼养的,这个杆子,真有福气,这么两个尤物养在家里,还一养就养了一双。”

    小昭在房间里用布擦拭着新家具,听到雯雯在叫,他们在笑,又没听清二货在说什么,就走出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是隔壁的,听到这么一帮帅哥在门外,就出来看看。”二货说。

    “你帅个屁啦!”雯雯在房间里骂道。

    走廊上的人又哈哈大笑。

    抽完一根烟,二货和小昭说,任务完成,大嫂,我们走了。

    小昭赶紧说:“去街上饭店,我请你们吃饭,大家都忙了这么长时间。”

    “不吃了不吃了。”二货叫道,“我要敢吃这饭,嘴都会被老谭打肿,我们回公司去了,下次我跟指导员来蹭饭。”

    一行人说走就呼啦走了,小昭站在走廊上,看着他们,不禁摇了摇头,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好笑,二货好笑,这谭大哥就更好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这二货,这么大的人了,被大哥像管儿子一样管着。

    小昭看着卡车一摇一晃,驶出了自己的视线,这才回到房间,在沙发上坐下,她看了看这个房间,和上午相比,已经焕然一新。

    地上铺了灰绿色的一块块方块的塑胶板,房子的中间,用两个并排的立柜,把房间一分为二,变成了里外两间,一个柜子朝里,是衣柜,一个朝外,柜子的下半部分是橱柜,上半部分是一格格的架子,可以放杂物,也可以放书。

    柜子和那边的墙壁,形成了一个一米多宽的通道,小昭打算,在这里挂一个帘子,这样里外就彻底变成了两个房间。

    里面那间,放了一张床铺,两个床头柜,还有一个梳妆台,外面这间,放了一组沙发,还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的边上,还摆着一台当时很贵重的双开门冰箱,沙发的对面,原来放在两张板凳上的电视机和录像机,那两张板凳,现在也换成了一个矮柜。

    电视机也换了,换了一台二十九寸的大彩电。

    小昭坐在那里,欣喜地看着四周,看着看着,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和身子都一软,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她想,这是她在海城,真正属于她的家,是她和张晨的家,一个虽然没有父母,但有她的爱人的家,走了那么远的路,她终于可以歇歇了。

    雯雯听到外面没有动静,打开门,看到那些人已经不在,雯雯走了过来,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叫道:“那些流氓走了?”

    小昭赶紧用手,擦去自己的泪水。

    雯雯走到门口,“呀”地一声惊呼:“我操,什么情况,怎么大变样了?”

    小昭说:“就是昨晚那个大哥,让他们送过来的。”

    “哎呀,他妈的,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大哥啊,这也太好了,哈哈,大冰箱,我们在家里也可以喝冰啤酒,吃冰西瓜了,还有这大彩电,这要是看三级片,还不屁股上的汗毛都一清二楚?”

    小昭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雯雯一屁股在小昭身边坐下,她看看小昭,“咦”了一声。

    小昭赶紧转过头去。

    “你怎么哭了,亲爱的?”雯雯用手去扳小昭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小昭赶紧摇头,她说没事没事,我这是高兴的。

    “嗨,那你就继续哭,要是有人给我这么一个房间,我也要哭。”雯雯坐在那里,往上蹦了两下,叫道:“还有这沙发,多舒服,不管了,我晚上就睡这里了,你们在那里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保证不偷听。”

    雯雯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头枕着小昭的大腿,刚刚躺下,又腾地坐了起来,吓了小昭一跳。

    “不行不行,我要叫倩倩来看。”

    她说着就噼里啪啦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倩倩跟着跑过来,也是哇哇地叫着,小昭骂道:“你们别哇哇了,能不能去吃饭,我可是正常人,要吃中饭的,我也懒得烧了,我们去小店吃吧。”

    “不去,我要躺沙发上睡觉,被你们吵一天了。”

    倩倩说着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小昭赶紧说好话,去吧去吧,我们去吃饭,吃完再去菜场,你们想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晚上我做给你们吃,从菜场回来,你们还有时间,可以继续睡觉。

    “不去,还要洗脸和化妆,麻烦死了。”倩倩还是摇头。

    “你要化什么妆?你天生丽质,走街上,人家都要被你迷死了。”小昭睁大了眼睛叫道。

    “这里都是村仔,我才不要他们迷。”倩倩仍旧摇头。

    雯雯已经被说动了,她拍了拍倩倩的大腿,和她说,走,起来,先饭店,再菜场,我们三个女侠,今天要大闹滨涯村了。

    倩倩还想耍赖,雯雯和小昭,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把她拖了起来。

    ……

    刘立杆在办公室,正和陈洁谈事情,他的大哥大响了,刘立杆接了起来,电话里,阿正急急地叫道:

    “刘哥你快过来,劝劝小曹他们,要出大事了。”

    刘立杆吃了一惊,问道:“小曹怎么了?”

    “他把徐助理,打成了一个猪头,现在正和公安对戗。”阿正叫道。

    “好好,我马上过来,对了,要不要叫张晨?”

    “别别,他要是一来,只怕事会更大。”阿正急忙叫道。

    刘立杆起身,叫了吴朝晖,就往望海楼赶,刚过了国商,前面海秀路就被堵住了,刘立杆摇下车窗,问一个交警,出什么事了?

    交警看了看他,没好气地说:“你走你的,多管什么闲事!”

    刘立杆也火了,骂道:“你他妈的,那你开一条路出来,让老子走啊!”

    那交警看了看他,听他口气这么冲,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干脆走去另外一边,不理睬他。

    刘立杆下了车,看到前面路上,密密麻麻塞着都是车,刘立杆和吴朝晖说,我走过去。

    刘立杆从车流中,穿到了边上的人行道,人行道上也都是人,他从人群中穿过去,到了望海商城的门口,这里围观的人就更多了,刘立杆从人群中挤进去,到了那条通往后面工地的路口,他被望海楼的保安拦住了。

    几十个保安,在这里排成了两排人墙,人墙的里面,还有几个公安。

    刘立杆看到阿正和望海楼保安部的严经理,还有一位公安站在里面,三个人正在说着什么,刘立杆大叫:“阿正,阿正!”

    阿正和严经理都看到了刘立杆,严经理挥了挥手,和保安说,让他进来。

    保安们让开了一条路,刘立杆走了进去,问他们,什么事冲突?

    阿正说:“还不是因为工资的事。”

    “装修工人的工资,和望海楼有什么关系?怎么会牵扯到徐助理。”刘立杆故意问道,“就是有矛盾,那也应该是磐石公司和工人之间的矛盾啊?”

    阿正笑笑,不言语,严经理干脆转过身去,装没听见刘立杆在说什么,那位公安,轻轻地哼了一声。

    “现在什么情况?”刘立杆问。

    “你自己过去看看。”阿正说。

    四个人往里面走,到了那块空地,刘立杆吓了一跳,他看到空地上站着一百多个工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钢筋,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五指山路的那个大门口,也站满了望海楼的保安和公安。

    严经理和刘立杆说:“现在他们,根本就不和我们谈,他们说,既然装修的工资拿不到,他们就把望海楼砸了,这不,我们的人这才拦在这里,不让他们出来,出来就要出大事了。”

0370 协调会

    刘立杆走了过去,那些工人都是认识刘立杆的,刘立杆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工人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他,说是那个徐助理说,他们的工程量计算有误,都虚报了,所以要按百分之九十结算。

    “这都是张总算好的,我们自己也确认的,怎么可能会错。”

    “是啊,那个毛,什么都不懂,来了就说只能按百分之九十支付,我们当然不干。”

    刘立杆心里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工人这边就占理了,就不怕,现在剩下的就是,曹国庆把徐助理打成猪头这一件事了,但要让曹国庆没事,这两件事,就必须绑在一起解决。

    刘立杆问工人:“小曹呢?”

    “在工棚里,公安要把他带走,我们不让。”

    “你们做的对,人要带走,这事就说不清了。”刘立杆说,“我过去看看,你们大家也别急,我保证今天让你们一分钱不少地拿到工资和奖金,还保证小曹没事,好不好?”

    工人们都纷纷点头。

    刘立杆走到了工棚里,见到曹国庆,他的周围,围着十几个他的师兄弟。

    刘立杆笑道:“你是有意出手那么重的吧?”

    “那当然,这王八蛋自己送上门来,不揍白不揍。”

    “该,活该被揍。”刘立杆说,“但我们现在,要让他揍了也白揍,你不能进去,工人不会被扣钱,还有,这王八蛋的医药费,我们也一分不出,好不好?”

    大家都说好。

    “你去把所有的班组长都叫过来。”

    刘立杆和一个工人说,那人跑了出去,过了一会,七八个工人跟着他进来。

    刘立杆问他们,我今天代表你们去和他们谈,你们同不同意?

    大家都说同意。

    “相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你是张总的兄弟,还是武师傅的兄弟,不相信你我们相信谁?”其他人还没说话,曹国庆就说。

    刘立杆摆了摆手:“小曹你不要说,我要你们一个个说。”

    那些班组长,一个个点头说相信。

    “我们大家,也没有过分的要求,就是要拿到自己该拿的钱,对不对?”

    “对,他们还不能抓小曹。”

    “对。”“对,不能抓小曹。”

    “一个都不能抓。”刘立杆说,“但你们到现在为止,这事都做错了。”

    “我们怎么错了?”有人不解地说。

    “你们想想,这些保安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公安,因为你们说要把望海楼砸了,这砸望海楼是犯罪行为,公安当然要来,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犯罪。

    “但我们换一个说法,我们只说我们要出去,那不管保安还是公安,就没有办法拦你们了,出去是你们的自由,我们出去了以后去哪里呢?就和他们说,我们要去省政府。

    “我们不用请愿、示威那些刺激人的字眼,我们的工资被扣,我们到省政府去反应情况,这个,连公安都没有办法阻拦,谁说老百姓的合法权益受伤害,不能去省政府反应情况的?

    “对,我们就是要去反应情况,但这一百多个人一起去反应情况,对他们的压力,比砸望海楼还大,他们更害怕这个,历来都是,官不怕老百姓,但怕比他更大的官,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这个办法好。”大家都表示赞同。

    “那我们现在就去反映情况。”有人说。

    “你们现在要去,小曹就要被带走了,毕竟,他把人打伤是事实。”刘立杆说。

    “那怎么办?”有人问。

    “这样,这反应情况的权利在我们,我们现在可以去,过一个小时也可以去,让我先去和他们谈判,这谈好了,前面我说的条件都答应了,我们大家就当这事过去了,拿着钱,想找叮咚的去找叮咚,想回家抱老婆的就去抱老婆,好不好?”

    “好!”大家都笑了起来,还有人鼓起了掌。

    刘立杆走到外面,和严经理说:“他们情绪稳定下来了,暂时不会冲,同意谈判,让我代表他们。”

    “好好好,那就去楼上会议室,”严经理说,“我早就和他们说谈判了,他们不愿意,现在让你当代表,太好了,这些人,我怕话都说不清。”

    “他们脑子可清楚得很,谁也别想糊弄他们。”刘立杆说,“对了,哪些人参加会议?”

    “我,他,公安分局的,还有区政府的代表。”严经理说。

    “符总不参加?”刘立杆问。

    严经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刘立杆说:“符总不参加,你能够做主,工人的要求你能答应?还有,到底谁在支付工人的工资?是你们望海楼还是磐石?或者说你们望海楼就可以代表磐石?”

    刘立杆问着,严经理的神情越来越尴尬,刘立杆说:“既然不想解决问题,那大家何必浪费这个时间,我去和工人说,我也不管这事了。”

    严经理急了:“别别别,刘……”

    “刘总。”阿正在边上说。

    “刘总,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严经理说完,钻进围观的人群消失了,过了十几分钟回来,他说,可以了,符总,还有磐石的林总都参加,符总说了,干脆把方方面面的人都叫到一起,争取把所有事情,都在会议上解决。

    刘立杆说好,还有,徐助理人呢?

    “还在医院。”严经理说。

    “让他也参加吧。”刘立杆说。

    “这……”严经理又为难了。

    “怎么,他是当事人都不参加?这事,怎么说也是他挑起的,这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不过是被打成一个猪头,样子难看一点,但都是皮肉伤,还不至于连走路也走不了。”

    “刘总说的对,我让人去接他过来。”阿正说。

    “好吧,那我们走吧。”严经理和刘立杆及那位公安说。

    刘立杆和阿正说:“你在这里看着,让他们双方都不要太冲动,这两边人,一旦要接触上,那就会出大祸了。”

    听刘立杆这么说,那公安也点了点头,他叫过一位公安,也和他交待了几句。

    他们三个上楼,到了会议室,小林已经坐在这里,看到刘立杆,他不知嘀里咕噜一句什么,过了一会,符总和区政府的一位领导,从符总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符总看了看刘立杆,装作是不认识他,等着严经理给他们介绍以后,他才和刘立杆握了握手。

    小徐被阿正的人接了过来,看到他,刘立杆差点就笑出来,阿正说的没错,小徐确实是被打成了一个猪头,整个脑袋,都被用白色的纱布包了起来,前面露出的两只眼睛都是乌青,嘴唇朝外面翻着,变成了厚嘟嘟丰满的两片。

    区政府的领导首先发言,把这次会议,定调为协调会,他请小林先介绍一下事情的整个过程,小林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还是严经理接着,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严经理说完,领导请刘立杆代表工人说,刘立杆说,我刚刚听了严经理的发言,觉得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把重点都放在了后面的过程,说来说去,都是徐助理被打,工人们要砸望海楼,但是,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事情的起因。

    工人又不是神经病,怎么会无端就骚动,如果持这样的态度,那就不是解决问题,直接把工人都当暴徒,逮起来好了。

    领导赶紧说,好,那你说说事情的起因。

    刘立杆说,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望海楼的工程结束,工人的工程量,已经计算出来,也由每个班组的班组长和当时负责整个工程的主管人员,双方签字确认了,是不是这样,林总?

    小林低着头,说了什么,谁也没有听清。

    刘立杆说,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小林说是。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等到要发工资的时候,又突然来一个只能按百分之九十支付?这让工人怎么接受得了?我想在座的,如果你去领工资的时候,财务没来由就和你说只能发百分之九十,我想你们也一样不会接受。”刘立杆说。

    小林看了看小徐,没有吱声。

    小徐说,他们的工程量是虚报的。

    “谁说他们的工程量是虚报的?证据是什么?就是有差错,是个别现象还是集体现象?什么工程量,能够不多不少,全部虚报百分之十?这百分之十是你计算出来的吗,林总?”

    小林摇了摇头。

    “我想也不会是你,我知道你每天也在工地上,做着电工的活,你也知道工程量有没有虚报,那这数字,是谁说的?是谁说要扣工人百分之十工资的?”刘立杆咄咄逼人地问。

0371 协调好了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刘立杆摇了摇头,他说:

    “这事,怎么这么滑稽?事情是因工人被克扣工资而起,但这发工资的磐石公司的法人,却说这不是他的决定,那么我倒奇怪了,是谁在决定磐石公司的工资怎么发放?”

    “是我。”小徐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接的不对,他改口道:“是我发现他们虚报工程量的。”

    “你发现的?那你说说,批腻子的工程量是怎么计算的,吊顶的工程量又是怎么计算的,楼上客房卫生间的瓷砖和酒楼厨房地面瓷砖,它们工程量的计算方法是不是一样的?”

    刘立杆看着小徐问,小徐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根本就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我也是个外行,我这外行,说实话,就是人家虚报了,我也看不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刘立杆接着问。

    如果不是脸上缠着纱布,小徐此刻的脸一定是红的,他憋了半天,最后说,我就是知道,我感觉得出来。

    “你感觉得出来?你是在胡说八道吧?”刘立杆骂道,“工程量,那是人家工人,起早摸黑,一点一点干出来的,你一句你感觉得出来,就要扣人家百分之十的工资,人家在这里干了十个月,等于是一个月就白干了,你说,谁能够服气,你这不是挑起事端吗?”

    小徐也火了,骂道:“你是谁啊,在这里教训人,你够资格吗?”

    刘立杆看着他说:“我够不够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是工人说了算,他们相信我,让我来代表他们,他们要是相信你,今天这事就不会发生,说到资格,我倒奇怪了,那些工人是磐石公司的工人,还是望海楼的工人?”

    刘立杆说到这里,看了看区政府的领导和符总,他继续说:

    “我想问符总,今天这事,是工人和你们望海楼的矛盾吗?是你们望海楼要扣工人的工资?”

    “这怎么会是我们的事,我们只是作为业主单位,出来协调一下。”符总说。

    “那好,林总,他是你们磐石公司的人吗?”

    刘立杆指了指小徐,问小林,小林摇了摇头。

    刘立杆接着问小徐:“刚刚符总已经表明,这事和望海楼无关,林总也说,你不是磐石公司的人,那你告诉我,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跑去磐石公司,要扣那么多工人的工资?你这不是在故意制造矛盾吗?说老实话,我要是工人,我都会揍你。”

    小徐瞪着刘立杆,刘立杆迎着他的目光,说:

    “下面一百多个工人,就是一百多个家庭,人家家里等着这钱寄回去过年,翻修房子,给老人看病,说不定,人家的小孩,还等着这钱去缴下个学期的学费,你他妈的,跑去就扣人家百分之十,你还是人吗?你别不服,你不服我等着你。”

    “哎哎,大家开会。”区政府的领导用手笃着桌子叫道。

    刘立杆看了看他,说:“领导,今天这事,放到哪里都没有道理,谁听了都会不服,现在事情还控制得住,不是我唯恐天下不乱,再过个半天一天,可就难说了。”

    “那会怎样?”

    “工人们都有家,还有亲戚朋友和老乡,他们今天要是回去一说,大家都感觉这事太欺负人了,那明天来的,可能就不是这一百多个,可能是一千几千个了,这无理克扣农民工的工资,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领导听了一惊,他看看那位公安,公安微微点了点头。

    领导问刘立杆:“小刘,那工人们现在有什么要求?”

    “工人没有更多的要求,他们就要求两点,一是把该给的钱给他们,他们也没要求额外多给,我觉得很通情达理了。”

    “是是是。”领导点头。

    “还有就是,不能打击报复,他们前面可能出手是重一点,但毕竟事情不是他们挑起的,过错不在他们,他们要求,不能追究他们的责任。”

    领导又看看公安,公安说:“这可能要看两点,一是受害人,也就是小徐要不要追究对方的责任,二是要等伤情鉴定。”

    他正说着,从外面进来一个公安,趴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一听,脸色都变了,区领导问:

    “怎么了?”

    “工人们要出去,他们把手上的东西都扔了,要走出去,我们也没有理由拦啊,他们说是要去省政府反应情况。”

    刘立杆看到,不管是区政府领导还是符总,脸色霎时都白了,厉害关系刚刚刘立杆也说清楚了,这么多人,真要去了省政府,那就不是小事了,特别是符总,这事如果闹到不可收拾,上面真要深挖下去,那带出的泥,就不知道有多少。

    区政府的领导和刘立杆说:“小刘,你赶快下去,劝住他们,让他们稍安勿躁,和他们说,我们还在协调解决。”

    刘立杆坐着不动。

    符总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小徐骂道:“算算,追究个屁,验个屁伤,你就当自己下楼摔了一跤。”

    符总接着指着小林,吼道:“还有你,今天把工资奖金按原来的,都给我发下去!”

    刘立杆看了看区政府领导和那位公安,他们都点了点头,刘立杆站起来说:

    “那我先下去安抚好工人,等会再上来,既然是协调会,我们总要有个会议决议吧。”

    “好好,小刘,我安排,你快去。”领导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下楼,安抚好工人,让他们都退回到工棚、仓库和练习馆里,刘立杆把在上面协调的结果和曹国庆他们说了,大家都很高兴,刘立杆和他们说,等我上去,看看会议决议没有问题,签完字带下来,这事才算完。

    刘立杆朝前面走去,阿正过来,问怎么样了,刘立杆大致和他说了,阿正骂道,小徐这狗逼,活该被打,克扣工资的事,连符总都不知道,这家伙完全自作主张。

    刘立杆笑笑,也不知道阿正说的是真是假。

    刘立杆回到了楼上,会议纪要已经写好了,刘立杆看了看没有问题,就代表工人,和符总、小林,作为三方当事人,在纪要上签了字,区政府和公安分局的,作为主持协调人,也分别签了字。

    刘立杆站起来准备下楼的时候,区政府的领导握着他的手问:“小刘,你是不是京海国际金融中心的?”

    刘立杆笑道:“对对,那就是我们的项目,欢迎领导百忙之中抽时间莅临指导。”

    “哈哈,我就说怎么这么脸熟,还是年轻有为。”

    刘立杆赶紧说不敢当不敢当。

    符总请刘立杆和区政府的领导和那位公安,去自己办公室坐,说是不打不相识,听说你们那楼上也是酒店?

    刘立杆说是,最上面的十八层,是希尔顿酒店。

    符总笑道,那以后我们就是兄弟单位了。

    刘立杆在心里骂道,去你妈的,最多也就是单位,谁和你是兄弟。

    不过他脸上笑着,谦逊地说:“我是小字辈,怎么敢和符总相提并论。”

    “你那个大楼起来,可是海城个子最高的。”

    那位公安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刘立杆和他们聊了一会,站起来告辞,和他们说,自己要下去看看,防止还有什么思想一下子转不过弯的工人。

    刘立杆到了下面,望海商城门口的人群都已经散了,刘立杆走到后面,看到吴朝晖的车子已经停在空地上,小林和望海楼财务部的一个小姑娘,在办公室里,开始给大家发工资,门口站着两个保安,一个一个往里面放人,门外排着很长的队伍。

    刘立杆看到曹国庆也排在队伍中间,就问他,你新的工地有没有找好?

    曹国庆说找好了。

    住的地方呢?没地方住就住我那去。

    曹国庆说和老乡合租了一个房间。

    “那好,你到前面去,先把工资领了,我送你回家,不要在这里久留。”

    刘立杆和曹国庆说,曹国庆明白了,他走到了队伍前面,排在那里的人,马上把位子让给了他。

    刘立杆站在那里,等曹国庆领到了钱,就和他一起上了吴朝晖的车,吴朝晖的车子开出了五指山路的大门,刘立杆从后视镜里看到,阿正正挥手,把两个骑着摩托,准备跟着他们的手下叫了回去。

0372 十一月

    到了一九九一年的十一月份,刘立杆他们一直在等的,那个《关于全面进行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意见》终于由国务院办公厅下发。

    这是我国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一个纲领性文件,明确了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指导思想和根本目的,标志着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已从探索和试点阶段,进入全面推进和综合配套改革的新阶段,全国房地产行业,由此进入滑道起飞。

    刘立杆隔三差五,就到工商局肖战波那里转转,刘立杆现在是名人,肖战波看到他,不会再以大哥对小弟的态度,反而有一种亲昵和讨好,这让刘立杆感觉很不舒服。

    他看到新申领营业执照的数量陡然增加,其中最多的还是房地产公司,肖战波一个人都已经忙不过来,在他的对面,又增加了一名工作人员,不仅是他,刘立杆看到,其他的办公室也都添了人手。

    刘立杆没跑到最头上老麻的办公室去看看,他在心里骂,这工商局,最应该增加的是科长,最应该提高效率的是老麻的办公室。

    老麻那幸福的一家人,现在大概天天、餐餐都很忙,他外甥那个小店的烟酒,搬上搬下的物流速度大概会很快,老麻更换女人的速度,大概会更快。

    去他妈的,想到这些,刘立杆就觉得恶心。

    刘立杆感觉到不仅是已经起风了,而是风已扑面,越来越大,让人感到一种亢奋,这种感觉,孟平更甚,刘立杆现在和孟平通电话,都能够感觉到孟平电话里的声音,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一万头小鹿在乱撞。

    刘立杆他们的项目,举行了隆重的奠基仪式,紧接着就破土动工,刘立杆瞬间就开始变得很忙,每天都会接到很多的电话,都是通过各种关系介绍,来和他谈合作、谈业务的,甚至还有很多想买楼花的。

    要不是他们内部已经商定好,这房子只租不售,刘立杆觉得,虽然房子的毛还没见一根,光卖楼花,他就可以搂回一大堆钱。

    只租不售的建议是刘立杆提出来的,他说既然我们自己是银行,不差钱,贷款也不需要求人,就把土地抵押给自己的上级银行。

    孙猴他们对外虽然都叫行长和行长助理,但他们实际是银行下面的贸易型金融公司,没有贷款权,但上级行有,而且没有区域限制,可以做全国业务。

    等楼造好了,把楼也抵押给上级银行,只要每年的租金支付利息还有盈余,我们就是自己抱着一只会生蛋的鸡,刘立杆说。

    土地和房子每年会增值,增值的部分就是我们自己赚到的,租金年年会提高,我们还担心什么?

    海南公司,有这么一个项目打底,资金和流水就都不愁,我们就有能力,再去开发其他的项目。

    孙猴和几个行长,也同意了刘立杆的想法,事实也验证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在他们的项目开工以后,只不过短短的两个月时间,特别是中央的那个文件下发以后,海城国贸的土地,就增值了近百分之五十,还找不到土地。

    孙猴后悔死了,他说他妈的,早知道这样,当时就把那几块土地全拿下了,这样,光海南公司,就能给他们整个公司,提交一份靓丽的成绩单。

    孙猴他们公司其他的业务太烂,特别是孙猴没有插手的贸易那块,盈利的单子都是小盈,亏的几单是大亏,总平均下来,没有亏本就算万幸,搞得那两个分管业务的副行长,灰头土脸的,这也让孙猴在他们面前,觉得很有面子。

    刘立杆他们公司,新成立了项目部,办公室和项目部、财务部,都新招了很多人,刘立杆把曹国庆,招到了项目部里,负责项目部,任命魏文芳为公司办公室主任,黄建仁不再兼职会计,而是招了专门的会计和出纳,陈洁担任财务部经理,黄建仁是她的顶头上司。

    比刘立杆更忙的是孟平,他终于倒卖成功了他的第一块地,土地在海甸岛,面积不大,十二亩多,赚得也不多,叶宜兰计算器按来按去,最后叹了口气,公司里其他的三个女人看着她,提心吊胆的,听到她一声叹息,都想完了完了。

    叶宜兰看着她们,慢悠悠地说:“操他妈的,这么长时间,我总算是听到钱回来的叮当响了。”

    那三个人霎时就蹦了起来,徐佳青狠狠打了叶宜兰一下,骂道:“被你吓死了!”

    “多少多少?把那些买打狗的肉包子的钱去掉,我们有没有亏?”钱芳急急地问。

    叶宜兰背靠在椅子上,和她们说,赚了十八万。

    其他的三个女人都尖叫起来,她们没有叫孟平,四个人带着圆圆,专门去望海商城的楼上,好好吃了一顿涮羊肉,庆祝一番。

    在刘立杆他们项目破土动工的同时,杰森他们香港p&t建筑设计公司在海城开了分公司,金缚聪是总经理,杰森是首席设计师。

    张晨现在是谭总他们腾龙装饰有限公司的副总,杰森他们的分公司成立后,张晨就向谭总提议,自己公司和香港p&t建筑设计公司海南分公司,结成战略伙伴关系,他们一个擅长建筑设计结构设计,一个擅长室内设计,有很强的互补性。

    作为金缚聪他们这种外来的和尚,在很多方面,需要谭总他们这些土和尚的引领,而谭总他们,又需要这些外来的和尚,给他们撑门面,毕竟,在那个年代,只要有香港两个字,在很多的客户眼里,就是高大上的标志。

    张晨在和杰森他们的接触中,感觉到园林景观设计这块,以后很可能会有很大的发展潜力,不管是居住小区、度假宾馆还是市政建设,对这块的需求都会很大。

    而且这个,又是杰森他们这种外来的洋公司一下子做不了的,毕竟园林景观设计,要依托本地资源,熟悉本土文化,对本土花卉植物的习性等等要有充分的了解,还要有畅通的采购渠道。

    谭总接受了张晨的建议,在公司成立了一个园林景观设计部门,他们拿到的第一个项目,就是龙昆南路的景观设计,张晨发现,自己做起景观设计的时候,头也不疼了,而且,自己以前学的东西,现在居然都派上了用场。

    他们剧团,大都以演古装戏为主,小剧团的美工,从画布景、设计道具到服装设计,都是一人包干。

    张晨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为了工作,他不仅把一本陈从周的《说园》背得滚瓜烂熟,厚厚的一本沈从文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也翻阅了无数遍,这本书是他让县图书馆帮忙进的,到了以后,张晨就借走不还了,他平时经常帮图书馆的忙,不还就不还。

    反正他也是为了工作,反正大家还是同系统的单位,书虽然贵,馆长也放过了他。

    张晨去过苏州杭城绍兴和屯溪、歙县一带,参观过大量的园林,也在永城本地,做过大量的田野调查,江南地方,几乎每个村镇都有层台累榭、画栋飞甍、丹楹刻桷,这些,到了现在都是养分。

    张晨在设计园林景观的时候,把中国古代园林和日本的园林设计结合起来,他觉得日本可能是受地理限制,他们的园林,普遍比较小,风格接近中国园林又有不同,用一个恰当的词的话,张晨觉得日本园林,更像是高度概括的中国园林。

    张晨在设计中,还融合了他做室内设计时的经验,尽量往简洁、前卫那一路靠。

    杰森他们在海城,开办了分公司后,张晨觉得对他个人来说,最大的好处是,他可以在他们那里看到大量的欧美设计资料,他们有一个资料库,除了图书画册,还有大量的影像资料,这个资料库,对张晨是开放的。

    张晨觉得自己受益良多。

    张晨的景观设计作品出来以后,请杰森看,杰森很欣赏,他说,这个风格,和贝聿铭的设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晨当然知道,这是过誉。

0373 等风来,春风来

    张晨和刘立杆每天回到家,小昭都已经做好了晚饭,小昭的菜炒得很好吃,刘立杆感叹道:“总算有家的感觉了。”

    刘立杆问雯雯和倩倩:“有没有帮忙?”

    雯雯说帮了帮了,这个青菜是我和倩倩洗的。

    倩倩看着小昭说:“天天这样吃,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给你交伙食费吧?”

    小昭笑道:“不用不用。”

    刘立杆和倩倩说:“懂事,这话说的好。”

    “那我和雯雯的伙食费,你帮我们交。”倩倩马上和刘立杆说。

    “凭什么?”刘立杆问。

    “凭我们是你的大小老婆,你不养我们谁养?”雯雯说。

    “我操,你们两个,是商量好的吧?”刘立杆叫道。

    “那当然,不是你说那个什么狗,不相忘的吗?你现在都是名人了,连我们的很多客人都知道你,你还这么小气?我都不好意思和客人说,我认识你。”雯雯说。

    “什么狗?”张晨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奇怪了,忍不住插话问。

    “苟富贵,勿相忘。”刘立杆说,张晨一口饭差点就喷出来。

    吃完了饭,雯雯和倩倩去上班了,过了一会,刘立杆也走过来,问张晨要摩托车钥匙。

    “干嘛,有大奔不坐,这是要扮低调,去找哪个叮咚,怕人家哄抬物价?”张晨开玩笑说。

    刘立杆说是去刘芸那里,懒得叫吴朝晖过来,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和魏文芳,刚进哪家电影院,这两个人,太他妈的喜欢看电影,把电影院的情侣座,当自己的床了。

    其实他心里,是不知道自己去了刘芸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一个晚上就不回来了,让吴朝晖在外面等,总是个牵挂,不如自己骑摩托,来去自由。

    刘立杆走后,张晨和小昭坐在沙发上,小昭叹了口气,张晨看了看她,问她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奇怪。”小昭说。

    “奇怪什么?”张晨问。

    “唉。”小昭叹了口气,她说:“杆子这么花,应该是个坏人才对,我应该讨厌他才对,可是,我怎么一点没觉得他坏,也不讨厌他,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张晨想了一下说:“可能是距离近吧,距离近,看人的角度就不一样,人是复杂的,有很多面,像杆子,花只是他的其中一面,距离近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其他好的地方,自动淡化他不好的那一面,全世界都认为希特勒是恶魔,但在爱娃眼里就不一样。”

    “爱娃是谁?”

    “希特勒的情人,和希特勒一起自杀了,自杀的前一天,还和希特勒举行了婚礼,在她的眼里,希特勒肯定不是恶魔,而是她的爱人。

    “包括很多坏人也是,再坏的坏人,总是有人认为他是好人,比如,他的父母或子女,会认为他是一个好儿子或好父亲,这就是距离近的缘故吧。”

    “有道理。”小昭沉吟着点点头,不过马上又摇头,她说:“不对,我和你距离很近,但要是你这么花,我会很伤心的。”

    张晨笑道:“那再加一条,距离近,又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你就不会觉得这个人讨厌,比如,一个人有了情人,对同样都和他距离很近的人来说,反应就不同,他的夫人反应会最激烈,父母和子女,会轻一点。”

    “不会,不一定,我爸爸要是对我妈妈不好,我说不定会比我妈妈还难过。”小昭说。

    张晨摇了摇头,他觉得这道理已经无法用道理说清楚了。

    ……

    到了十二月,大家就都觉得这一年快到头了,虽然中国人把元旦都当成一个屁,都是以农历春节为一年的年底,过了正月十五,为一年开始正经工作的第一天。

    今年是二月四日过年,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但大家还是感觉已经到了年底,特别是对他们这些在外面打拼的人来说,总感觉今年再怎么折腾,也快折腾到头,搞不出更多名堂,一切要待明年、

    明年,总是一个值得让人期待的日子,北方一开春,不仅万物复苏,那些浩浩荡荡的投资大军,也肯定会大举南下。

    “会把我们打个措手不及的。”孟平和刘立杆说,但心里是晃荡晃荡的。

    和海南孟平、刘立杆他们,感觉到风来了不一样,一九九一年的下半年,对大陆的很多地方很多人来说,是沉闷的时期,甚至可以说是苦闷的时期,偶尔有一点好的消息,也感觉不过是死水微澜,大家普遍对改革的停滞不前,有一种沮丧的感觉。

    这种时候,往往就是各种政治流言和小道消息盛行的时候,什么谁谁谁写了万言书,谁谁谁提出深圳特区搞错了,谁谁谁觉得改革开放这些年,整个方向都是错的,必须纠正,这个派和那个派发生了激烈的斗争等等。

    一时之间,让人不仅沮丧,还人心惶惶。

    这种消息,也透过各种渠道到了海南,让人有一种刚在起跑线上做好预备动作,背已经高高地拱起,就等着发令枪响,裁判却让大家重新去做准备活动的感觉。

    孟平和刘立杆他们在焦虑地等,那些到海南注册了房地产公司,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也在心绪不宁地等,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来年,虽然海南并没有严冬,三亚春节的时候还可以下海游泳,但大家都希望,这冬天快点过去。

    这是人心里的冬天。

    孟平老是往刘立杆这里跑,他是来打探消息的,让刘立杆问孙猴,孙猴吞吞吐吐,总是语焉不详。

    让黄建仁问他家老爷子,黄建仁说,我可不敢,除了被骂一顿,不会得到任何消息,就是知道,也不敢说,从小就知道,不仅是上学要遵守学校的纪律,放学在家,还要牢记政治纪律,那就是不该问的不要乱问,不该打听的不要乱打听,不该说的,绝对不要乱说。

    “哈哈,你怎么把你们这些公子,说得像小媳妇。”刘立杆笑道。

    “你以为呢?”黄建仁白了他一眼,“我和你们说,在北京,也就是我们这些小孩,互相之间还能串串门,大人之间,没有事情,互相之间连串门都不会,不会说晚饭吃完了,去哪家打个牌,炒炒麻将,聊聊天什么的,要打牌,也是找警卫班的人打。”

    “为什么?”刘立杆奇道。

    “瓜田李下,懂吗,没听过倒的都是这个集团那个集团的?”黄建仁没好气地说。

    “懂了懂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们那小小的无锡,几个老大互相也不串门的。”孟平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芸松了口气,她松口气的原因是,她的父母,突然又决定不到海南来过年了,说是要回老家,和外公外婆一起过年,顺便给外公做七十大寿,刘芸在电话里和她妈妈,埋怨着,其实心里松了口气。

    并且知道,要是不让她妈妈知道自己不来海南,刘芸很失望,很不高兴,不嘀嘀咕咕埋怨,那反过来被埋怨,被骂没良心的,就该是她了。

    刘立杆曾经想过今年要回永城,他觉得自己在海城的事迹,小武在永城,一定已经渲染得够好,气氛已经做足,开场的锣鼓都敲起来了,该他这个主角上场了。

    现在上场,他可不是跑龙套,也不是去唱嘿嘿吆嘿,而是闪亮登场,一等一的主角,他都想象得出来,高上的那些人会怎么恭维他,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刘立杆甚至想过,让吴朝晖开着奔驰出岛,走个三天三夜,也总能到永城了,他甚至想象过,冯老贵和谭淑珍手牵着手,走在通往高上的那道陡坡上,自己的奔驰开到他们身后,吴朝晖按了按喇叭,他们赶紧往边上避开,然后发现,坐在车里目不斜视的自己。

    这个画面,太刺激了。

    但等到张晨说他不想回去的时候,刘立杆也马上说,我也不想回去,他妈的一个破永城,有什么好回的。

    他理解张晨为什么不想回永城,小武同样也把他的气氛渲染起来了,这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刘立杆心里很遗憾,又想起楚霸王富贵不还乡,譬如锦衣夜行的那句话,这个文盲,他妈的怎么这么厉害,能把两千多年后的,自己的感觉和心思都说出来?

0374 让他别怕

    孙猴给刘立杆打电话,说要把黄建仁调回北京,刘立杆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是刚刚才和我说吗?”刘立杆说,“这好好的,为什么要变动?”

    “好好的,是太好了,这孙子,来就来个大雷。”孙猴骂道。

    孙猴和刘立杆说了,刘立杆才明白,原来是黄建仁打电话回家说,在海城谈了一个女朋友,春节的时候,他想带她回北京。

    刘立杆骂道,这才多大的事,他这么大了,想找个女朋友还不是他的自由,想带谁回去,还不是他的自由?再说,这不是他个人的事情吗,和单位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因此调动岗位。

    “杆子,你想简单了,你以为人家把他放在这里,还会感激我们,认为我们帮他解决了就业问题?”孙猴说。

    “不是吗?”刘立杆问。

    孙猴差点就笑出来,他说你他妈的,怎么说你呢,好好,我就当你,不知者不为过吧,你知道有多少单位,希望他去他们那里上班?老爷子把他放在我们这里,在他,是认为他觉得我们这单位还算可靠,锻炼锻炼,不会耽误他儿子的前途。

    “那就是说,还要感谢他看得起喽?”刘立杆问。

    “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也不能说到了这里,连他和谁谈恋爱,我们也要管吧?”

    “杆子,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那女的是谁?”

    刘立杆猜也猜得出来,这女的应该就是徐佳青,但他懒得管这个是非,他说,我怎么知道,他又不会和我说。

    “不是我们公司的?”

    “这个我可以保证,如果是我们公司的,我肯定知道。”

    “那好,那这和我们就没多大关系。”孙猴松了口气,“是这孙子自己的事情,海城女人那么多,这孙子玩就玩了,他妈的还玩认真了,真是烦人。”

    “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想正正经经谈个恋爱,也正常。”

    “可他妈的,这孙子在北京有女朋友啊。”

    这事,刘立杆听吴朝晖说过,他说:“那可能是不喜欢,想换一个吧。”

    “有些能换,有些还真不是他想换就能换的,我也知道这孙子不喜欢那女孩,可人家全家都相中他了,他们家老爷子,也觉得挺好,这还能由得这孙子?”

    刘立杆心里觉得有些不服气,他说:“那也不能搞包办啊,革命革了几十年,结果自己还是一个老封建,那不是笑话吗?对了,这把他调回北京,是不是他们家的主意?”

    “那当然,人家可是下通牒了,人是你们调去的,就给我调回来,调回来就调回来,杆子,咱也不是怕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不着在这种事上给人不痛快,明白吗?”

    “可是……”

    “杆子,别说了,接替他的人,明天到,你安排他们做好交接吧。”

    “好吧。”刘立杆叹了口气,“对了,黄建仁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是他的领导,你通知他吧,杆子。”孙猴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坐在那里想了一会,他想,这他妈的,这些贵族们的事情,还真不是自己这个山沟沟里来的人所能理解的,他这时倒觉得有点佩服魏文芳,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坚持不被撩,这给自己,也给公司减少了很多麻烦。

    刘立杆心里又有些为徐佳青感到不值,也感到不服,好好一个女孩,何必自己送上门,被人这么嫌弃来嫌弃去,不过,这男女之间的事,谁又能说的清?

    刘立杆考虑,是不是该先给孟平打个电话,又觉得不必了,孟平就是知道,又能怎么办,把徐佳青叫到办公室里骂一顿,让她赶快和黄建仁断了?这也不是孟平会干的事啊。

    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终究还是要他们两个人自己解决,刘立杆决定,还是先把黄建仁叫过来。

    刘立杆开门见山和他说:“刚刚,孙猴打电话过来,说是要把你调回北京。”

    让刘立杆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黄建仁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是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的。”

    “这么说你早就有准备?”

    “当然,我和他们说的时候就准备了。”

    “你说的他们是谁?”

    “我家里啊。”

    “想得明白,没怪单位。”

    “我家里不纠缠,单位哪里会管这种事,孙猴自己,不是差点……”

    黄建仁说到这里,赶紧刹车,大家都知道,孙猴狂追没有追上的那个,现在可是刘立杆的女朋友。

    刘立杆心里明白,但不动声色,他说:“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回北京。”

    “可是,北京你们行里,派来接替你的人,明天就到了。”

    黄建仁看了看刘立杆,和他说:“你放心,我会做好交接的,但交接完了,我也不会回北京,我希望你不要多管这事。”

    “那当然,我也没有管的权利和义务,你不肯回去,我总不能把你押到北京去。我能够保证的是,你只要还在海城一天,我就发你一天的工资,哪怕你天天没事在玩,我这里,是绝对不会开除你的,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就好,谢谢你,刘总。”

    “可是,你也要明白,你的压力,不是来自我这里,而是你家,还有你们行里。”

    “我知道,大不了我不干了,我自己出去另外找工作。”

    “好,有种,我个人很欣赏你,没想到你一个贱人,还有这么正面的行为,你真要到找工作的那天,我倒可以帮你介绍工作。”

    “谢谢!”

    “问一下,那谁,是不是徐佳青?”

    黄建仁点点头,刘立杆说:“不错,你小子眼光可以,可惜我不是你爹,要不我就同意了。”

    “去你妈的,有这么赚便宜的?”黄建仁骂道,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刘立杆没打孟平的电话,不一会,孟平倒跑过来了,他一进刘立杆的办公室就骂:“杆子,你这里那黄贱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他妈的,徐佳青在办公室里哭哭啼啼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不肯说,问了叶宜兰,她才和我说,说她是和你们黄贱人在谈恋爱,八成是被黄贱人欺负了,我就……”

    “你就跑我这兴师问罪了?”

    “他是你的人,我不找你找谁?你管不管?你不管我直接去找他。”

    “我倒是想管,可惜管不上,对了,他们两个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什么?”

    “我当然要管了,我是家长,佳青是我妹。”

    “好好,哥,你先坐下,坐下我才和你说。”

    孟平气咻咻地,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刘立杆和他说:“他们两个,在谈恋爱不假,不过这次,还真不是这小子欺负徐佳青。”

    “那是佳青欺负了他?欺负了人还哭?”

    “哎呀,都不是,而是说来话长,你要不要听?要听就自己去倒杯水,来来,帮我也加一点。”

    孟平站起来,拿了刘立杆面前的杯子,走过去给他杯子里加了水,他自己没有拿杯倒水,而是从冰箱里给自己拿了一瓶矿泉水。

    他坐到了立杆的大班桌前面,说:“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刘立杆就把黄贱人的事情,和孟平说了,孟平听了,气消了一大半,刘立杆说:

    “事就是这么个事,你说,我们能怎么办,要么你明天坐飞机去北京,找到黄建仁的老爷子,批评批评他,和他说,老革命,你跟不上新时代了,你变修了,你自己本来就是穷人家的孩子,你现在怎么敢看不起老百姓了?”

    孟平重重地叹了口气,刘立杆接着说:“你就是找得到黄建仁他们家,警卫也不会让你进去,还是省省吧,这小子不错,我刚刚问了,他还有反对官僚家长的意识。”

    “让他别怕,真要把工作丢了,就到我那里去!”

    孟平叫到,刘立杆笑道:“对了,从进门到现在,你就这一句说对了!”

0375 又要找人

    北京派来接替黄建仁职务的人,第二天就到了,是个女的,年龄比黄建仁大两岁,二十七,名字很厉害,叫郑炜,黄建仁叫她郑姐。

    刘立杆一听她这名字,就笑了,郑炜奇怪,问他,你笑什么?是不是我的名字有点像男的?

    “不是不是,对不起,是你的名字太厉害了,让我想起我一个朋友,不过他没你大。”刘立杆赶紧说。

    “是个小屁孩?”

    “不是,别人都叫他指导员,这指导员,就是个连级干部,你是政委,最少也是团级,你比他大。”

    郑炜和黄建仁都笑了起来。

    两个人本来就是同事,又都是专业人士,他们的交接很顺利,很快,不过半天时间就办完了,刘立杆在他们的交接手续上签了字,郑炜看着黄建仁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不回去。”黄建仁说。

    郑炜点了点头,她说:“明白,但是这事,我必须向行里汇报,你别怪姐。”

    “知道,这是你的工作,姐。”

    “小黄是你们行里的员工,在这里,也是我们的员工,只要他还在海城,我这里就不会开除他。”刘立杆和郑炜说,“你们财务,不管他人在不在公司,就继续算他出勤。”

    “好。”郑炜点了点头。

    黄建仁要把自己的大哥大也移交给郑炜,郑炜不肯接,她说:

    “你不回去,至少也要保持电话畅通,让你家里能找到你,不然,从行长到我们,都会很为难。”

    黄建仁说好,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

    黄建仁起身走了出去,郑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黯然,似乎还有泪花闪动。

    看到刘立杆正看着她,郑炜快速地把头一晃,一头短发,利索地扇了一个扇形,她朝刘立杆笑笑。

    “你们姐弟,感情很深?”刘立杆问。

    “同事而已,平时也还聊得来,说不上什么感情。”

    郑炜说,她知道刘立杆刚刚看着她,那好奇的眼神,怕他误解,又随口补了一句:“不过是有些同病相怜罢了。”

    刘立杆明白了,如果说黄建仁是公子,那这郑炜,就应该是公主,也有些来头,刘立杆很同情孙猴他们的朱行长,手下有这么一帮公子公主,动辄得罪,他一半的精力,大概要化在工作以外,真够难的。

    刘立杆让魏文芳,带郑炜去买一个大哥大,他想,即使黄建仁走了,他的大哥大可以交给曹国庆,工地上没有电话,周围又没有小店,配个电话每天联络起来也方便。

    刘立杆给孟平打了一个电话,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和孟平说了,孟平说,我知道了,徐佳青明天也请假了,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这他妈的,怎么看上去有些苦命鸳鸯的味道,我还真想去北京,批评批评那老革命,你们他妈的天天说自己是公仆,哪有仆人嫌弃主人的。

    “好了,别抱怨了,说说,你那里怎么样了?”刘立杆说。

    “我这里就蓄势待发啊,现在不是拿不到地,是不敢拿,怕自己钱转不过来,杆子,孙猴那里,你还是帮我盯紧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千万吹吹风。”

    “知道了。”

    ……

    第二天,黄建仁就没在公司出现,到了傍晚的时候,郑炜进了刘立杆的办公室,急急地问他:“你今天和小黄联系过吗?”

    “没有,怎么了?”刘立杆问。

    “这家伙人没回北京,又联系不上,他们家急了。”

    刘立杆赶紧拨了黄建仁的大哥大,没有打通,他还想再拨,郑炜说,别打了,我已经打过好几次,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吴朝晖知道。”

    “好,我们过去看看。”

    刘立杆站了起来,走出门去。

    到了车上,刘立杆拨通了孟平的大哥大,把事情和他说了,孟平笑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徐佳青请了三天假,这三天,他们肯定在卿卿我我,你们管那么多干嘛?”

    “不是,是他电话也打不通。”

    孟平骂道:“杆子,你也是过来人,谁喜欢那个的时候,还不停地听到电话响,你倒丁吗?要是我我也关机。”

    孟平叫得很大声,一车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刘立杆从后视镜里看到,郑炜的脸微微一红。

    他们赶到了黄建仁的住处,是在和平南路一幢五层楼的三楼,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们站在门口,吴朝晖砰砰地敲着门,门里面静悄悄的。

    郑炜用大哥大拨了黄建仁的大哥大,还是没通。

    吴朝晖继续敲着门,叫着:“黄贱人,开门,刘总和郑总来找你了,快点开门。”

    门里还是静悄悄的,郑炜急了,她说:“把门踢了!”

    吴朝晖看看刘立杆,刘立杆点了点头,吴朝晖“砰”地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三个人进了房间,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客厅的桌上,放着黄建仁的大哥大,机身和电池已经分开,怪不得一直打不通。

    三个人在整个房间转了一圈,没看到人。

    “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郑炜说。

    吴朝晖打开衣柜翻找了一下,想了想,和他们说,这贱人,平时穿的有几件衣服好像不见。

    再找,发现他的旅行包也不见了。

    孟平正离这里不远,接到刘立杆的电话,他赶紧让曹小荷调头,去和平南。

    他扣了徐佳青,徐佳青一直也没有回音,这在徐佳青,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孟平意识到,这事不那么简单了。

    孟平赶到这里,刘立杆给他与郑炜,互相做了介绍,郑炜知道这就是刚刚电话里的那人,不禁脸又红了一下,孟平问了问情况,他说:

    “他们会不会去北京,直闯那个封建家庭了。”

    郑炜马上否决,她说:“要是那样,他们家早乱成一锅粥,哪里有时间向我们行里要人。”

    “那也可能已经回北京,现在还没有到家。”孟平说。

    刘立杆觉得有这个可能,他问郑炜,你知不知道黄建仁的身份证号码?

    郑炜摇了摇头,吴朝晖说,问魏文芳啊,她那里有所有人的人事资料。

    刘立杆把自己的大哥大给吴朝晖,让他赶紧问。

    刘立杆看着孟平,还没开口,孟平就苦笑道:“我们的都在徐佳青那里,我早扣过她,没回。”

    不过孟平还是马上打电话给叶宜兰,问她,叶宜兰说有啊,我这里有她身份证复印件,我们上次集中办银行卡时用的。

    她赶快把徐佳青的身份证复印件找出来,把身份证号码报给了孟平,那边,吴朝晖也拿到黄建仁的身份证号码。

    刘立杆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录,找到机场的朋友,打电话去他办公室,找到他,让他帮忙查,对方要了两个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和刘立杆说,稍等,马上回给你。

    趁着这片刻,刘立杆让吴朝晖用郑炜的大哥大扣了曹国庆,让他带人过来这里修门。

    机场的朋友电话马上回过来了,和刘立杆说,没有,这两个人没买过机票,也没订过机票。

    “连电话都留在这里,那就是不准备我们找到他,这两个王八蛋,会不会玩深情,去殉情了?”孟平叫到。

    孟平的话,让大家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冷静下来,刘立杆马上否定了孟平的这个说法,他说:

    “要殉情就直接去了,海城的周围都是海,谁殉情还要带上换洗衣服的?”

    众人都松了口气,觉得刘立杆说的有道理。

    “那就找吧,带着衣服,又没有殉情,那就是去宾馆玩浪漫了,我们分头找吧。”

    孟平说,刘立杆看到,郑炜的脸又微微一红。

    刘立杆心里奇怪,这郑炜,说小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小姑娘,干事的作风也挺利落,怎么一听到男女之间的事,就会脸红?

    这他妈的也太纯洁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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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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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