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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76 初来乍到

    他们找到晚上九点多钟,几乎把海城所有大大小小的宾馆酒店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黄建仁和徐佳青。

    没奈何,郑炜只能打电话给朱行长,把这里的情况向行长汇报,朱行长问:“你们能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有危险?”

    郑炜看着刘立杆,刘立杆摇了摇头,郑炜和朱行长说:“没有危险,他应该就是不愿意回去,又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换地方了。”

    朱行长叹了口气,他说:“好吧,我去安抚他家里,你们那里有什么新发现,就马上打电话给我们。”

    郑炜说好。

    刘立杆和孟平通了电话,孟平那里也没找到,孟平和他说,他们去徐佳青和叶宜兰住的地方去看过了,也没有人,叶宜兰说,徐佳青的包好像也不见了,他们应该是去哪里了。

    “放心吧,杆子,徐佳青要是回来,叶宜兰会给我电话的,还有,你放心,最多三天,我保证,第三天的晚上,就是他们人没出现,徐佳青也会给我打电话的。”孟平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的人我还不知道?她请假三天,第四天肯定会回公司,要是没回,也会先请假,你,还有那个谁,就放心吧。”

    刘立杆和孟平通电话的时候,郑炜也听到了,挂断孟平的电话,刘立杆看着她,她苦笑道:

    “三天?我现在最同情的是朱行长和孙猴,这三天,不知道他们怎么过。”

    “这些公子哥,也太脆弱了吧,像我们这种平民,一年多没回家了,平时最多一个月打电话回家一次,家里也不会担心,打多了,还要被家里人骂。”刘立杆笑道。

    “为什么?”郑炜奇道。

    “家里人都知道长途电话贵啊,打多了,他们觉得浪费钱。”刘立杆说。

    “我也是,我出来到现在,一个电话也没给家里打过。”吴朝晖叫道,“有什么好打的,拿着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家里知道,我在外面又不会死。”

    郑炜低着头不响。

    刘立杆说:“肚子饿了,政委,你饿不饿?”

    郑炜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大,他叫小郑不合适,叫郑总又觉得太正式和生分,干脆戏谑地叫她政委。

    郑炜似乎也明白了,她说:“饿了,司令员。”

    车里的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刘立杆问:“能不能吃辣?”

    郑炜摇了摇头。

    “那就去吃羊肉。”刘立杆说,“不过,那地方有点,有点……”

    刘立杆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郑炜问:“有点什么?”

    “脏。”

    吴朝晖说,刘立杆瞪了他一眼,赶紧和郑炜说:“其实也不是脏,而是那里都是本地人,不怎么讲究,有点淳朴。”

    郑炜咯咯笑道:“不是战争年代嘛,你们认为本政委什么地方不能去?”

    刘立杆笑了起来。

    三个人到了那家东山羊火锅店,让刘立杆感到欣慰的是,郑炜一点也没有嫌弃这里太过简陋,反倒表现出了让人感到有些夸张的好奇,但她的这种夸张,让人看得出来,不是装出来,而是真的太好奇了,这地方太出乎她意料。

    也正因如此,让刘立杆更深地感觉到了,她在北京,离普通人家的生活有多远。

    郑炜觉得这里的东西很好吃,那个鸭肠,她起初碰也不敢碰,在刘立杆和吴朝晖两个人不断的鼓励下,她用筷子挑了一小根,在锅子里涮了涮,皱着眉头,微闭着眼睛咬了一点,总算让眉头舒展开,再咬一点,眼睛也睁开了,把整根鸭肠吃下去,脸上笑开了。

    这整个神情,就像是一个很小的小姑娘。

    她朝他们笑着说,好吃。

    刘立杆说,那就多吃一点。

    她赶紧摇头,不吃了不吃了,尝过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自己也忍不住,看着刘立杆,调皮地笑了一下,又挟了一根涮涮,吃完,接下来就和刘立杆吴朝晖一样,一筷子一筷子地涮了。

    三个人吃到十一点多,吃得兴高采烈的,早把前面的郁闷抛到脑后,郑炜说不行了不行了,再也吃不下了,过了一会,她看看四周,又有些亢奋地说:

    “原来海南本地的东西这么好吃。”

    “喜欢吧,喜欢我就天天带你吃。”刘立杆说,“保证一个月不重样的。”

    “真的?那太好了!”郑炜叫道。

    “一个月?也不怕吃出感情来。”

    吴朝晖嘀咕道,郑炜的脸刷地绯红,刘立杆用手里的筷子,啪地就给吴朝晖一下。

    吴朝晖赶紧叫道:“好好,你们慢慢吃,一个月,要么让我和魏文芳也跟着蹭,不然,就我一个人当电灯泡?”

    刘立杆大笑,郑炜赶紧扭过头去,刘立杆看到,她连脖子都红了,她的脖子颀长,又是短发,转动起来的时候有一种优雅。

    出了东山羊火锅店,刘立杆和郑炜说,对海城来说,现在晚上才刚刚开始,你是想先转转,还是回房间?

    郑炜看了看手表,她说回房间吧,我还要和北京通个电话,太迟,我怕他们都睡了。

    刘立杆明白,这是不方便在他和吴朝晖面前通的电话,就和吴朝晖说,那就先送政委回去。

    郑炜刚来,没有租房子,魏文芳还担心她一个女孩子,住的离公司太远,或一个人住都不太安全,就暂时把她安排在公司对面,龙昆北路上的椰岛大酒店。

    在路上,刘立杆问郑炜,酒店还行吗,住不住得习惯?要是不行,明天就让魏文芳帮你换一家。

    “房间很好,很大很漂亮,就是,就是……”

    郑炜有些忸怩,即使在黑暗中,刘立杆也能感觉到她的脸肯定又红了。

    “就是什么?”刘立杆问。

    郑炜好像鼓足了勇气说:“就是酒店的大堂里,有很多不三不四的人。”

    刘立杆明白了,一定是坐在酒店大堂的那些人,看到郑炜进进出出一个人,又是大陆的,就以为她是叮咚,要来搭讪。

    虽然那些企图搭讪的人也大多是从大陆来的,但只要在海城待了几天,人就会陡然色胆包天,觉得这城市的每个女人,都是叮咚,都是可以搭讪的。

    但这还真没办法,每个酒店的大堂都是这样,换无可换。

    刘立杆只能和郑炜说:“没有关系,你不要理他们就是,在海城,每个酒店都是这样。”

    “为什么,这些人哪里来的?”

    “大陆来的,台湾来的,香港来的,都有,到了海南,就变成一个德行。”刘立杆说着就想,自己他妈的也不比他们好哪里去。

    他们说话间,车子正经过海秀路,刘立杆让吴朝晖开慢点,他摇下车窗,指着外面马路边上的那些姹紫嫣红,密密麻麻站在路边的女孩子说,你看到她们了吗?

    “看到了,她们真漂亮!她们这是在等着去表演吗?”

    “不是,她们是叮咚。”

    “叮咚?什么是叮咚?”

    “叮咚就是……”

    “就是卖的。”吴朝晖说。

    “啊!”郑炜轻诧了一声,她的脸肯定是又红了,她有些结结巴巴地说:“现在,还有这种,还,还,这么明目张胆?”

    “这有什么,到处都是。”吴朝晖说。

    “你再看那些男的,看到没有?”刘立杆问。

    郑炜点了点头,说看到了。

    “酒店大堂里的那些男的,就是这种人。”刘立杆说,“在海城,一个女孩子是不能随便在路边站着的,你站在那里,就有这样的人上来搭讪,在酒店大堂也是,不过,你不要理他们就是,他们也不会纠缠着你。”

    郑炜明白了,心里有些恼怒,原来那些人也以为她和外面这些女孩,是一样的,她轻声骂道:“要死!”

    “见多就不怪了。”刘立杆笑笑。

    他们到了椰岛大酒店,郑炜下车,刘立杆跟着也下了车,他陪着她经过大堂的时候,沙发上果然坐着几个男的,但看到郑炜身边有人,别说搭讪,他们连多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到了电梯间,刘立杆说,好,我就送你到这里。

    郑炜看着他,脸还是红扑扑的,她微笑着,真诚地说:“谢谢你,司令员!”

0377 一个回来,一个飞了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还是没有黄建仁和徐佳青的消息,连孟平也着急起来,他说不可能啊,这是出状况了,怎么可能连电话也不打过来一个。

    孟平和刘立杆在刘立杆的办公室焦躁不安,郑炜在她自己的办公室,也不胜其烦,朱行长差不多半个小时,就打一个电话问她,有没有黄建仁的消息,郑炜说没有。

    “唉,简直是一天十二道金牌,被他们催死了。”朱行长说。

    “催有什么用,我们又不能随便大街上,帮他们抓一个人来当儿子,让他们等着吧,该出现的时候,总会出现的,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唉,小郑,你说得轻巧。”

    “那怎么样?依我说,朱行长,你干脆连电话也不要接,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哎哎,你以为我不想……”

    郑炜突然就觉得无名火起,她破口大骂:“我们大家都尽力了,他妈的他们家还想怎么样,要不要动用南航部队,帮他们找儿子?去他妈的,让他们给我打电话!就说我说的!”

    电话那头沉默着,连朱行长都吓坏了,他是第一次听到郑炜发这么大的火,隔了一会,郑炜缓了缓语气,她说:

    “对不起,朱行长,我不是对你有气,是对他们,我们整个公司,这几天就围着他们儿子转,其他什么事也不用做了,我就觉得,凭什么啊。”

    “知道了,小郑。你们也辛苦。”朱行长叹了口气,“先这样吧,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里,我和小孙来处理。”

    “好的,朱行长,对不起!我不该发火的!”

    “没什么,小郑,我也想发火,呵呵。”

    朱行长笑着挂断了电话。

    这边朱行长刚结束和郑炜的电话,那边孙猴已经打通了刘立杆的电话,和他说:“有什么新消息,就直接告诉我,不要让郑炜打朱行长电话了。”

    “郑炜怎么了?”刘立杆问。

    “没有什么。”沉默了一会,孙猴说:“杆子,你们辛苦,不过也理解一下小黄他们家里,毕竟,老爷子五十几岁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儿子。”

    “知道了猴。”刘立杆说,“我这里还会尽力找的。”

    “好,杆子,谢谢理解哈!”

    刘立杆刚挂断孙猴的电话,就看到郑炜站在门口,看着他问:“是孙猴的电话吧?”

    刘立杆点点头,郑炜淡淡一笑,说:“该死,看样子我刚刚,真把朱行长吓坏了。”

    “你怎么朱行长了?”

    郑炜摇了摇头,没接这个话茬,她说:“走,不管这个破事了,我们去吃饭。”

    刘立杆说好,他问孟平:“和我们一起?”

    “什么和你们一起,你们跟我走。”孟平说,“我晚上在地龙王有饭局。”

    “你请人吃饭,我们去凑什么热闹?”

    “走走走,别嗦,这吃饭又不嫌人多的,跟我走吧。”

    刘立杆看了看郑炜,郑炜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

    ……

    第二天上午,叶宜兰到了办公室,孟平急急问她,徐佳青呢?她昨晚有没有回来?

    叶宜兰摇了摇头,骂道:“也不知道她喝了什么**汤,到哪里去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看到徐佳青从门外进来,气鼓鼓地说:“我回来了,没有迟到哦!”

    孟平和叶宜兰都愣住了,钱芳和曹小荷也走过来,看看他们,他们都摇了摇头,四个人一起看着徐佳青,只见她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呆呆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趴在桌上哇哇大哭起来。

    四个人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孟平问:“你怎么了?”

    徐佳青顾自哭着,不理睬他。

    叶宜兰把徐佳青的头扳了起来,钱芳骂道:“哭什么哭,有事说事。”

    徐佳青急得跺脚:“你们想要我说什么呀?”

    “说,这两天去哪里了?”

    “三亚呀,他说要去看看天涯海角。”

    “然后呢?”

    “然后昨天就回来了。”

    孟平笑了起来,骂道:“都知道双宿双飞了,那你还哭个屁啊!”

    徐佳青哇哇地哭着:“他说他不会离开我的,可是,今天早上起来,他不见了!”

    曹小荷问:“你是不是什么都给了他?”

    徐佳青哭着,不说话,钱芳骂道:“你这个傻逼!不知道男人甜言蜜语,都是为了哄你上床?”

    徐佳青猛地抬起头,看着孟平,叫道:“你不是说要为我做主的,你去,你去帮我杀了他。”

    孟平说好,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徐佳青愣住了,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过了一会,急得双手拍桌叫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会放过他?”

    徐佳青脑袋“咚”地撞到桌上,继续哭着,钱芳和曹小荷摇了摇头,叶宜兰赶紧搂着她,哄着:“好了,宝贝,不哭了,不哭了。”

    刘立杆接到孟平的电话,说徐佳青已经回公司了,你们那个宝贝,有没有回来?

    刘立杆说没看到啊,徐佳青回来了?他们去哪里了。

    “三亚。”

    “霍霍,跑得够远的,害我们好找。”

    刘立杆一边接打着电话,一边抬头看着玻璃外面,他想看看黄建仁有没有来,却看到郑炜朝他的办公室走来。

    刘立杆和孟平说:“孟平你等等,我问问黄建仁有没有来。”

    郑炜走到刘立杆的办公室门口,刘立杆问,徐佳青已经回来了,在哭,黄建仁呢?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来?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找了,他现在在天上。”郑炜说。

    “天上,什么意思?”

    “他在机场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早上八点四十的飞机回北京,通知接机呢。”

    刘立杆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九点五十,也就是说,黄建仁在天上已经飞了一个多小时了。

    “孟平,你有没有听到?”刘立杆问。

    “我知道了,杆子。”孟平叹了口气,“好吧,我想想怎么安慰安慰小姑娘。”

    刘立杆挂断电话,抬头看着郑炜,郑炜背靠着门站在那里,她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骂道:“叛徒!孬种!”

    郑炜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

    孟平想了想,决定还是走过去,告诉了徐佳青,黄建仁已经回北京了,反正总是要面对,长痛不如短痛。

    徐佳青又哭闹了一阵,钱芳冷冷地看着她,叶宜兰和曹小荷,不停地哄劝着。

    孟平摇了摇头,走回去自己办公室。

    哭闹过一阵,徐佳青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曹小荷、叶宜兰和钱芳,还围在她身边,钱芳继续数落道:“你说你是不是傻?”

    徐佳青点点头:“我是,我是大傻逼!”

    “有没有吸取教训?”

    徐佳青不停地点头。

    “亏你还经常混酒局,男人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别以为北京男人就比海南男人靠谱,错,海南男人不过是更真实的男人,明白吗,让你更能看清楚男人的本性,北京男人只是更虚伪,其实他们是一路货,明白了吗?”

    徐佳青还是不停地点头。

    曹小荷和徐佳青说:“你这么早就看清他,是好事,断的好,不然有你苦头吃,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曹小荷看了看孟平那边,犹豫了一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跑到海南来吗?”

    徐佳青呆呆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叶宜兰问:“曹姐,为什么?”

    “圆圆爸爸,那根本不是个东西,天天酒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就打人,打我,连圆圆都打,有一次他打圆圆,我气不过,冲过去一把把他推到地上,他想起来打我,我就拿这么大的一个茶缸,狠狠给他一茶缸,把他打晕过去,头也打破了,我抱着圆圆,就逃出来了。”

    “打得好!”钱芳说。

    “别哭了。”曹小荷和徐佳青说,“我们没找到一个好老公,至少找到了一个好老板。”

    钱芳和叶宜兰大笑,徐佳青也忍不住,破涕为笑,钱芳说:“曹姐,你说的这两个,是一个品种吗?”

    “怎么不是,不都是男的?”曹小荷不服气地说。

0378 让你们过个好年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春节,郑炜要回北京,刘立杆说送她去机场,郑炜说,你让孟平一起来。

    刘立杆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打了孟平的电话,孟平一听说是郑炜点名要他送,马上就反应过来,他说,司令员,你这个政委,是不是有临别赠礼啊?

    刘立杆恍然大悟,他想,说不定还真是如此,不然郑炜,怎么会要孟平来送她,她完全知道孟平急之所急。

    如果是这样,黄美丽那句话还真是没错,关键时候,还是女人靠谱,那黄贱人和孙猴,嘴巴紧得很,什么也不肯透露,难道郑炜知道些什么?

    “也可能就因为她是女的,才会知道更多的情况,家里人说话,也不背着她,人的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女孩子不会闯祸,会放心很多。”孟平说。

    刘立杆说对对,还真是这么回事,你他妈的来不来?

    “我他妈的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孟平说。

    孟平到了刘立杆他们公司楼下,看到刘立杆的车等在大门口,他赶紧下车,走上前去上了刘立杆的车,让曹小荷开车跟在后面。

    除了简单的几句寒暄,一路无话。

    到了机场,吴朝晖刚把车停下,郑炜突然说,小吴你先下车。

    吴朝晖下了车,刘立杆坐在副驾座,孟平和郑炜坐在后排,刘立杆和孟平都转身看着郑炜,郑炜笑道:“你们看着我干嘛?”

    孟平说:“等你开金口。”

    “你知道呀?”郑炜继续笑道,“好吧,这事我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还是应该给你们一个定心丸,让你们过个好年。”

    停了一会,郑炜说:“邓大人前几天离开北京,来南方了,到了武昌深圳和蛇口,现在在上海,不断有消息传回北京,邓大人这一路,说了不少狠话。”

    “什么狠话?”孟平焦急地问。

    “谁不改革谁下台。要警惕左,但主要是要防止右。思想更解放一些,改革开放的胆子要大一些,建设的步伐要快一些。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够了吗?”

    “说得太好了,还有没有?”孟平问。

    “不争论,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就是这样的论调,北京现在震动很大,看得出来,邓大人对当前改革的停滞不前很不满,对一些人也很不满,特别是那些唱左调的人。”郑炜说,“估计过完年,中央马上会大的举措,改革的力度和步子,可能超乎想象。”

    “哈哈,太好了!太棒了!太及时了!”孟平亢奋了,一连就叫了三个“太”。

    三个人下车,郑炜看着他们问:“怎么样,这个年可以过好了吧?”

    “太能够过好了,我晚上睡着都可以笑醒。”孟平看着郑炜说,“谢谢你!这消息太宝贵了,我都想亲你一下!”

    郑炜的脸霎时绯红,孟平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想有其他的意思吗?”刘立杆问。

    “不敢不敢。”孟平哈哈大笑,他看着郑炜说:“不过,我想我们拥抱一下,可以吗?”

    郑炜脸虽然红着,不过还是大方地说好,她张开双臂,两个人拥抱了一下。

    郑炜看着刘立杆说:“司令员,我们战友分别,是不是也要拥抱一下?”

    刘立杆说好,赶紧和她拥抱了一下。

    三个人往候机厅里面走,孟平一定要帮郑炜去排队办登机手续,让郑炜和刘立杆站着说说话。

    两个人站在那里,却似乎无话可说,他们只是互相看着笑笑。

    “替我问朱行长好,问孙猴好。”刘立杆和郑炜说。

    郑炜说好。

    “替我和黄贱人说,我想揍他。”

    郑炜笑道:“好,我肯定把你这话带到,我也想揍他。”

    两个人说着,又笑了起来。

    “也替我问你家人好。”刘立杆说。

    “你都不认识他们,我怎么替?”郑炜有些调皮地问,“你知道我家里都有谁吗?”

    刘立杆一时语塞。

    “是不是感觉自己嘴变笨了?”郑炜笑眯眯地问。

    刘立杆嘿嘿笑着。

    孟平办完了登机手续过来,两个人又送郑炜去安检,郑炜排在队伍里,刘立杆和孟平站在队伍外,跟着队伍一起往前移,快轮到郑炜进去的时候,她突然和他们两个说了句:

    “到海南,认识你们挺好的,谢谢你们!”

    刘立杆和孟平站在那里,看着郑炜进去,孟平问刘立杆:“你觉不觉得她这话怪怪的?”

    刘立杆不解地看了看孟平,不清楚哪里怪。

    “不好,她是不是回北京以后,就不来了?”孟平叫道。

    刘立杆一惊,恍然大悟,这话还真有这么点意思。

    他连忙转头朝安检柜台那边看,却哪里还有郑炜的身影。

    ……

    张晨这几天很忙,龙昆南路的设计方案完成以后,还有局部地方需要修改,政府那边,希望能在春节放假前改好,把这事定了,一开年,谭总他们就直接开工。

    这些人自己也知道,过完年上班以后,大家的精力都在互相拜年和吃吃喝喝,整个正月,就没有人会正正经经上班的,特别是在海城这个地方,地方风俗如此,大家就乐得从俗。

    每天晚上,张晨回家吃完了饭,就要去单位加班,把小昭一个人留在家里,他觉得挺抱歉的,雯雯和倩倩也要去上班,刘立杆最近又总不着家,整个一楼,就只有小昭一个人。

    小昭和张晨说,我等会跟雯雯和倩倩,去她们ktv玩。

    “她们不上班了?”

    “上呀,她们说,基本去了要过一个多小时才会上工,我就想看看她们那里怎么样的,好不好亲爱的,等她们上工,我就自己叫车回来了。”

    “好啊。”张晨说,“要么你在她们那里开个包厢,你自己唱歌玩。”

    “不要,很贵的,我可舍不得花那个钱。”

    “没事啊,我们还付得起。”张晨笑道。

    “不要,那钱都是你辛苦赚来的,我们要留着派大用场。真要唱歌,我还不如和那个鬼一样,站在走廊上唱,一分钱也不用花。”

    张晨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说:“我该带你回永城,带你去我们剧团的,那里一天到晚都有人在吊嗓子,在走廊上一边炒菜,一边还咿咿呀呀哦哦啊啊,蹲在厕所里大便还唱着歌,你人还没走近,就知道谁在厕所里面。”

    “好啊,那我们回去,你一定带我去。”

    张晨说好,过一会又叹了口气,他说:“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

    “为什么回不去?”

    “我和杆子出来一年半了,连假都没有请,都不知道我们现在有没有被开除。”

    “哼,谁敢开除你们,对了,亲爱的,我们现在先把他们开除。”

    张晨笑道:“好,我们开除他们,把整个剧团都开除。”

    两个人坐在那里大笑。

    雯雯和倩倩来叫小昭,小昭和张晨说:“那我去了?”

    张晨说好。

    三个女孩下了楼,张晨背起背包,也下楼去,他在楼下看到义林,推着自行车,正准备出去,义林看到张晨就叫,张晨哥。

    “你这是要去哪里?”张晨问。

    “去练拳。”

    张晨好奇了:“你们现在在哪里练拳?”

    “国贸,杆子哥那个工地,曹师兄在那里搭了一个练习馆。”

    张晨明白了,曹国庆现在是刘立杆公司项目部的经理,他在工地上搞了个练习馆,理所当然。

    “练的人多吗?”张晨问。

    “多,原来在望海楼的那些,都过来了,还招了新的,我现在都已经当师兄了。”

    义林有些得意地和张晨说。

0379 快点走

    张晨在办公室里加班,快九点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张晨拿起电话,就听到雯雯急急地叫:

    “张晨哥快来,小昭被人打了!”

    “啊!”张晨大吃一惊,急叫:“怎么回事?”

    “就是……”雯雯好像是在前台,插了队抢打的电话,她拿起电话的时候后面就一片骂声,她还想再说什么,电话被人按了。

    张晨顾不得多想,马上站起来跑出门去,看到桌上的美工刀,顺手就揣进了口袋里。

    张晨赶到了桃源宾馆,看到一楼的电梯门口,站着很多等电梯的人,他干脆从边上消防通道,一直跑上楼去,张晨推开消防门,就看到雯雯站在大厅里,盯着电梯,满脸都是焦虑。

    张晨叫了一声雯雯,雯雯赶紧跑了过来,张晨急问:“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有个人,把小昭拉到了包厢里,倩倩跑过来和我说,我才知道,倩倩说小昭被人打了。”

    “人呢?”

    “还在包厢里,倩倩也在那里,想拉拉不开。”

    “快带我去。”

    “好好,在那边。”

    雯雯带着张晨,往走廊里急走,走到最后一个包厢门口,这是桃源宾馆最大的阿里山包厢,主管和两个保安,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雯雯推开门,张晨冲了进去,看到里面有四五个男人,都在狂笑,还有四五个女孩,都缩在包厢一角的沙发上,倩倩被一个男人按在沙发上,还有一个男的,右手紧搂着小昭的肩膀,左手拿着一杯酒,一定要小昭喝。

    小昭不肯喝,想躲开,边上还站着一个男的,用双手按着小昭的头,不让她躲,小昭紧咬着嘴唇,把头扭到一边。

    “放开她!”

    张晨厉声喝道,房间里的人一愣,齐刷刷看着张晨和雯雯。

    搂着小昭的那个人转过身,张晨是认识的,他叫洪刚芦,是海钢的老板,海城有名的钢铁大王,海南几乎所有的建筑用钢材,都是他们公司垄断经销的,张晨和他一起吃过饭,做望海楼工程的时候,和他也有业务往来。

    洪刚芦看到张晨,也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哎呦,我说是谁,这不是海霸天的小跟班吗?怎么,你认识她?”

    “她是我女朋友。”张晨说。

    “你女朋友?哈哈,我说怎么海霸天的马子不见了,原来是被他的小跟班拐走了,你们看看,这海霸天可是够绿的。”

    洪刚芦继续叫着,包厢里的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张晨走近两步,指着洪刚芦说:“我让你放开她。”

    “怎么?这逼海霸天能碰,你能碰,就我洪刚芦不能碰?小子,实话告诉你,这逼我看到喜欢很久了,那时她跟着海霸天,我没办法,今天,哈哈,既然让老子碰到了,怎么会放过她,这逼我洪刚芦要定了,识趣的话给我滚。”

    “不是,她不是在这里上班的!”雯雯叫道。

    “老子喜欢就行,管她是不是在这里上班。”洪刚芦说。

    张晨冲了过去,边上那个按着小昭头的家伙,明显是洪刚芦的马仔,他挡上前来拦住张晨,张晨伸手想把他推开,他挥手就给了张晨一拳,张晨倒在地上,倒下去的时候人摔到了台子上,台子上的酒瓶酒杯果盘什么的,哗啦啦发出巨大的声响。

    雯雯和小昭同时尖叫起来,边上按着她的那人不在,小昭可以活动了,她左手推开洪刚芦端着酒杯的手,右手给了他一巴掌。

    洪刚芦恼羞成怒,抓着小昭的头发,一把就把她按在沙发上,站起身,挥拳朝小昭脸上打去,一边打一边骂:

    “臭逼,不识抬举的臭逼,敢跟老子动手!”

    张晨瞥见小昭被打,大吼一声爬了起来,继续朝那边冲去,那个马仔和其他人,围了过来。

    张晨爬起来的时候,手碰到了口袋里的美工刀,他平时美工刀用得太娴熟了,掏出来的同时拇指一滑,刀片就从刀架里露了出来。

    那个马仔伸手来抓张晨的前胸,张晨挥手一刀。

    “我操!”那马仔大叫一声,退了开去,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裂开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其他的几个人见状,也往后退。

    张晨冲了过去,洪刚芦还按着小昭的头在打,张晨冲过去就朝他的后背划了一刀,这一刀太用力,连刀片都断了。

    洪刚芦的花衬衫朝两边滑开,背上顷刻被血洇湿,他只觉得背上一凉,心里知道不好,他听到其他人的叫声,似乎明白了什么,按着小昭的手松开了。

    张晨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往边上狠命一扯,洪刚芦惨叫一声,人倒向了一边。

    张晨看了看手里的刀已经没有刀片,他愣在那里。

    雯雯大声叫着:“张晨哥快走啊!”

    张晨猛地醒悟过来,他伸手一拉小昭,两个人跑出了包厢,有人想追过来,倩倩拿起了地上的一个玻璃果盘,砸向了那个人的后脑勺。

    张晨拉着小昭,跑到了大厅,远远地看到有两个人刚进电梯,电梯门已经合拢,另一台电梯,还停在一楼,张晨右手拉着小昭,左手一把拉开了防火门,两个人从楼梯跑了下去。

    他们骑着摩托到了义林家,回到房间,小昭抱着张晨就哭了起来,张晨看到小昭的脸上都是乌青,不禁怒火中烧,他和小昭说,你在家里别动,我再过去找那王八蛋。

    张晨跑出门去,跑到了厨房那边,拿了菜刀,再跑回来的时候小昭追出了门,一把把他抱住。

    “你放开我,小昭,我要把那王八蛋剁了。”

    小昭放开了他,小昭说:“你要去,好,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张晨看到,小昭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你在家里。”张晨说。

    “不行,要去就一起去,我不放你一个人去送死,要拼命就一起去拼,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张晨叹了口气,人软了下来。

    “疼不疼?”张晨摸着小昭的脸,问道。

    “不疼。”

    小昭把张晨手里的菜刀拿了过去,放到了窗台上,小昭推着张晨回到房间,在沙发上坐下,小昭在张晨身边坐下,紧紧抱着他,她的全身在不停地发抖。

    楼梯上一阵杂沓的声响,张晨刚站起身,刘立杆就跑进了门,他看到他们就叫:“快收拾东西,他们找过来了!”

    “来就来,我和他们拼了!”张晨叫道。

    “小昭,快把重要的东西带上。”

    刘立杆不理睬张晨,和小昭说,小昭“哦”了一声,站起身,去收拾东西。

    刘立杆这才和张晨说:“你和谁拼命?那些来的都是烂仔,你连认都不认识,和他们拼,你值吗?”

    小昭收拾好东西,刘立杆说,快点走,不走就来不及了。

    三个人到了门口,吴朝晖已经把车调好头,车门都打开着,刘立杆把张晨和小昭推进后排,自己坐到了副驾座。

    吴朝晖马上启动汽车,他们还没开到那条小街,就看到十几辆摩托轰鸣着转了进来,刘立杆叫道,趴下趴下,张晨和小昭趴了下来,那些摩托,擦着他们的汽车过去。

    吴朝晖从后视镜里朝后面看,看到那些摩托,都在义林家门口停了下来。

    “他妈的好险,千钧一发!”

    吴朝晖骂道,往左一打方向,汽车转上了那条小街,小街的两边摆满地摊,街上都是人,吴朝晖不停地按着喇叭,车子总算从小街通过,他看看后面,那些摩托还没有追来,吴朝晖一脚加了油门。

    “你怎么知道出事了?”张晨问刘立杆。

    “阿正给我打的电话,现在全海城的黑道都在找你!”

0380 离不了岛,出不了城

    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刘立杆接起来,是曹国庆,曹国庆说,刘总,我的人都到了,去哪里救张总。

    刘立杆说:“不用了,张总现在在我车上。”

    小昭叫道:“雯雯和倩倩,她们一定被那些人扣在桃源宾馆了。”

    刘立杆和曹国庆说:“小曹,你认不认识住我隔壁的那两个女孩?”

    “哪两个女孩?”曹国庆问。

    “我知道,是雯雯姐和倩倩姐吗?”义林在曹国庆边上叫道。

    刘立杆吃了一惊,赶紧说:“义林,你在那里干嘛,快点回家!”

    义林说什么也不肯,他说:“我现在临阵脱逃,算什么?要被我那些师弟笑话的。”

    刘立杆想了想,他说:“义林,那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参与,就在远处看着,告诉你曹师哥,哪两个是雯雯和倩倩就行,好吗?”

    义林说好。

    刘立杆接着和曹国庆说,你们去桃源宾馆,把这两个人抢出来,对了,保护好义林。

    “知道了,这家伙现在也不用人保护。”曹国庆说,“抢出来以后,人带去哪里?”

    刘立杆想了一下,他首先想到魏文芳那里,但感觉她住的地方人员太复杂,他想到一个好去处,又踌躇起来。

    “刘总,在吗?”曹国庆问。

    “在在,你们去……”

    刘立杆心一横,事到如今,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和曹国庆说,你们出来以后,就去海城公园大同路的那个出口,我让人来带她们。

    曹国庆说好。

    刘立杆挂断电话,马上给刘芸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和她说了,刘芸焦急地问,张晨他们没事吧?

    “没事,他们逃出来了,人现在在我车上,就是还有两个女孩,我们邻居,她们前面帮助张晨他们逃跑,那些人可能会找她们麻烦……”

    “人在那里?我过去,不行我报警,还有没有王法了。”

    刘立杆苦笑道:“今天不是报警的事,我估计报警,公安也不是不管,但会拖拖拉拉,那些人后面可不简单。”

    “那怎么办?”

    “这样,我已经让人想办法去把她们弄出来,你现在去海城公园大同路的那个出口,我们公司的那个小曹,人要是抢出来的话,他会带去那里。”

    “好,知道了,那我马上过去,把人安排到我这里。”

    刘立杆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你把人带走。”

    “我是猪?”刘芸骂道:“我这里不是偏僻还安全吗,谁找两个女孩,会找到高尔夫球场。”

    “对对对,她们可能要住几天。”

    “知道了,嗦。”

    刚挂断电话,刘立杆的大哥大又响了,刘立杆接了起来,是阿正,阿正问刘立杆,张哥你带出来了吗?

    “带出来了。”

    “想办法让他离开海城,他在海城,躲不下去的。”

    “你不能帮助顶一下?”刘立杆问。

    “现在整个海城道上的都动起来了,连府城和老城的也发动起来,你以为就我能做主?现在是几千个人在找张哥,洪刚新已经放出话了,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两个挖出来。”

    “那王八蛋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还在医院,现在是洪刚新在管事,他比他哥更狠,在海城,没人会不给他面子,让张哥快走。”

    “他们报警了吗?”

    “报什么警?洪刚芦被人砍伤,还要报警,那不是笑话吗?你以为他们会那么轻易放过张哥,赔点医药费,拘几天就算了,洪刚新说了,抓到张哥,他要自己亲自动手。”

    “好的,我知道了,阿正。”

    挂断阿正的电话,他们的车已经开到龙珠大厦楼下,李勇、陈启航和孟平已经等在这里,刘立杆和张晨说,你们不要下车,就在车上,不知道这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里,有没有他们的人,别不小心被他们看到。

    刘立杆下了车,李勇、陈启航和孟平已经走过来,张晨摇下了车窗,他们都关切地问张晨有没有事,张晨说没事。

    “快把车窗摇上。”

    刘立杆叫道,没等张晨动手,吴朝晖就把后车窗摇了上来,还锁住了。

    李勇问刘立杆:“张晨得罪谁了?”

    “洪刚芦。”

    “海钢的?”

    刘立杆点点头,其他人就不问了,他们都知道了今天的事态严重,海钢的洪刚芦和洪刚新两兄弟,之所以能垄断海城的钢材市场,就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海城几个黑社会团伙背后的老大和金主,据说是黑白两道通吃,抢他们生意的,都被他们收拾了。

    “那张晨在海城是待不下去了!”李勇叹了口气。

    “走吧,不要犹豫,我们马上把他们送出岛,不要吃这眼前亏。”孟平说,李勇、陈启航也赞同。

    刘立杆说:“我上去一会马上下来,我们就去秀英港。”

    刘立杆上了楼,进了办公室,陈洁和出纳已经在这里等他,陈洁和刘立杆说,保险箱里只有这八万。

    刘立杆说好,手续我明天补办。

    刘立杆把钱塞进了自己的背包,匆匆地下楼,到了楼下,刘立杆和孟平说,孟平你开最前面,要是有状况,你就拨我手机,什么也不用说。

    孟平说好。

    刘立杆和李勇说,你们跟我后面,李勇说好。

    刘立杆回去自己车上,他和张晨说,你们晚上必须出岛,他们几千个人连夜在找你们,不找到你们,几天几夜也不会停的,张晨,暂时先回永城吧。

    张晨两眼看着窗外,目光直直的,沉默着没有吱声,小昭和刘立杆说,好,我跟他回你们永城。

    刘立杆拍了拍吴朝晖的肩膀,说:“走,去秀英港。”

    他让吴朝晖跟在孟平的车后面,保持几百米的距离,三辆车一起往秀英港去。

    快过年了,出岛回老家去的车辆很多,滨海大道上汽车排了很长的队伍,离秀英港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他接了起来,他们听到电话里传来了声音。

    有人问孟平:“你姓什么?”

    孟平说孟。

    “把身份证拿出来我们看看。”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我要把身份证给你们看?”

    “让你拿你就拿,嗦什么,再嗦信不信你今天就不要上船了!”

    孟平把自己的身份证给了他们,对方看了看又还给他。

    “哎哎,你手电乱照干嘛?”孟平叫道。

    有人砰砰地砸着尾箱,叫道:“把尾箱打开!”

    曹小荷把尾箱打开,有人把尾箱掀开又砰地关上,另外一个人的手电朝车里晃晃,骂道:“蠢蛋,这女的年纪这么大,肯定不是,你们看不出来?走走走!”

    “走。”

    刘立杆和吴朝晖说,吴朝晖往左一打方向,车从队伍里出来,沿着滨海大道往前继续开,他们看到,秀英港的大门口,有二三十个人站在那里,检查着每一辆进去的车。

    孟平打过来电话,问刘立杆在哪里,刘立杆说,我们就在滨海大道,你出了港区右转一直开,我们在前面等你。

    孟平说好。

    他们过了秀英港的大门两三公里,吴朝晖靠边停下,把双跳打开,李勇跟着也停下车,过了一会,孟平到了,几个人都走到前面刘立杆他们的车边。

    “出岛是出不了了,明天他们肯定也会派人在机场守着,先出城吧,出城避一段时间,看情况再说。”孟平说。

    那时整个海南,要离开岛,汽车火车是不通的,只有靠飞机和轮船,飞机只有海城一个机场,有汽车轮渡去海安码头的,也只有海城的秀英港,文昌的清澜港和儋州的洋浦港,有客轮去北海和湛江,如果能够出城,从这两个地方还有办法离岛。

    “走吧。”陈启航说,“先离开海城再说,出了海城再想办法。”

    “还是我在前面。”孟平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说好。

    他们沿着滨海大道一直往前开,从这里过了假日海滩,有一条路,可以通往老城。

    开了十几分钟,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孟平在电话里叫道:“调头调头,这条路前面被他们拦住了。”

0381 找到了一条路

    他们调转了方向,往农垦那边过去,结果发现那条路也被拦住了,再走灵山出城的路,发现情况相同。

    刘立杆这才感到阿正所言不虚,看样子这洪刚芦和洪刚新俩兄弟的能量还真不小,海城所有的烂仔,在今天晚上,都被他们派到每一个出城的路口和海城的大街小巷。

    最让人疑惑的是,这些人在路上这么大的动作,也没看到有什么部门,派人出来制止。

    接下去,只怕是搜索会在海城的马路上展开,张晨和小昭,随时都有被他们发现的危险。

    刘立杆看了看手表,他还在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曹国庆那里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莫非他们那里出了什么意外?

    刘立杆正担心着,曹国庆打电话过来,刘立杆连忙问:“怎么样,人有没有抢出来?”

    “抢出来了。”

    “有没有发生冲突?”

    “没有,阿正的人在看着他们,看到我们这么多人过去,知道干不过我们,就让我们带走了,再说,那里乱糟糟的,他们大概也顾不上这两个女孩。”

    “那里又怎么了?”

    “受伤的那个王八蛋的弟弟,带人到了那里,他那些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包厢给砸了,那台湾老板当然不肯,据说他还是什么竹联帮的,扬言要从香港包机派杀手过来,双方在谈判呢。”

    “嗯嗯,那他们是顾不上,对了,人救出来了,你怎么这么久才给我打电话?”

    “刘总带她们走,我不放心,担心路上会有什么事,就叫了出租车跟着他们,一直跟到目的地,她们没事,很安全。”

    “好,做得好。”刘立杆说,“让你的人不要散,你等我扣你。”

    曹国庆说好,刘立杆的打算是,实在不行,就只能让曹国庆他们冲开一条路出城。

    刘立杆和张晨说:“雯雯和倩倩她们出来了,在刘芸那里,很安全。”

    小昭欢喜地松了口气,张晨问道:“你让她们王见王了?刘芸能饶过你?”

    “嗨,现在顾不了这么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刘立杆说。

    “对不起,杆子,都是我害的。”小昭和刘立杆说。

    “你这样说,就是打我,我们是自己人,你们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今天要是我出事,张晨也会这样。”刘立杆说。

    小昭看了看张晨,张晨点点头,他说对,杆子说的没错!

    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他接起来,是谭总,谭总开口就问,张晨和你还在一起?

    “对,他们都在我车上。”刘立杆说。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刘立杆自然不敢忘记谭总,一出了事情,在给孟平、陈启航他们打电话的同时,他知道张晨肯定没时间和谭总联系,他就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谭总。

    “你们现在,马上到人民桥头,人民路这边,我在这里等你们。”谭总说。

    刘立杆连忙说好好,我们马上过来。

    他们到了人民桥头,看到谭总的车停在路边,他站在车外,刘立杆他们把车停在他的车后,刘立杆和张晨、小昭都下了车,走过去。

    “怎么弄出这么大的事?”谭总看到张晨就问。

    “他们逼的。”张晨说。

    小昭站在张晨身边,叫了一声大哥,就把头转了过去,不过谭总还是看见了她整张脸都肿着,谭总皱了皱眉头,骂道:“什么人渣,对女人下手都这么狠。”

    谭总看了看手表,和他们说:“边防局有一条船,等会要去湛江,你们乘他们船走。”

    张晨说:“大哥,我……”

    “不用说了,小刘他们说得对,你现在在海城,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们在明里,人家在暗处,随便叫几个不要命的烂仔搞搞你们,吃亏的还不是你们,还是走为上策。”

    刘立杆和张晨说:“对,听大哥的。”

    一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在他们身边停下,小郑从车上下来,谭总问他:“落实好了吗?”

    “好了,大哥,正好小赵也去,现在船就停在边防局的港口,我们走。”

    谭总说好。

    小郑看了看停在这里这么多车,他说:“坐我车走吧,车多眼杂,目标太大,我担心他们发现上了那条船,会派人在湛江那边等。”

    谭总觉得小郑说的有道理,他和刘立杆说,那就我们两个,加小张他们两个,坐小郑的车过去,其他的朋友,让他们在这里等。

    刘立杆说好,他走过去和孟平、陈启航他们说了,回来上了小郑的车,谭总坐在副驾座,刘立杆和张晨、小昭坐在后座。

    他们过了人民桥右转,上了去边防医院的那条路,边防医院前面的海甸河里,有一个边防局内部的码头,这里停泊着边防局的缉私艇和工作船。

    往前开了几分钟,小郑骂道:“我操,这是些什么人,连这里也守着?”

    他们朝前面看看,果然就看到有七八个人,站在前面的道路中间,看到有车过来,就招手让他们停下。

    有人走过来,敲了敲车窗玻璃,小郑把车窗摇下。

    “你们是哪里的?”对方问。

    小郑骂道:“你他妈的自己不会看车牌。”

    有人还真的凑近身子看了看车牌,几个人站着低声嘀咕,有人问,这什么车,部队的还是武警?

    “是医院的吧,医院的车也挂军牌。”

    “管他妈的,就他一辆车,先搜了再说。”有人叫道。

    有人打着手电,晃向小郑的脸,小郑右手从腰里掏出手枪,指向窗外,厉声喝道:“把手电关了!”

    “我操,有枪!是部队的!”有人惊呼,几个人都往后退。

    小郑一推车门下了车,左手一拉枪栓,叫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呼啦一下,那几个人转身就从路边的一条小路跑了进去。

    刘立杆和张晨看着,暗自心惊,心想,要不是坐小郑的车来,这下还真是麻烦。

    小郑坐回了车上,他问谭总:“对方是谁啊?”

    “洪刚芦。”

    “他妈的,这些家伙,越来越嚣张了,迟早要被收拾。”

    重新启动车子继续开,走了四五分钟,就到了边防局的码头,那艘工作船上灯火通明,几位战士正往船上搬运着货物,看样子是要送去湛江的。

    一车的人下车,谭总问小郑,你身上有没有带钱?

    小郑说,大概还有七八千。

    “先给我。”

    小郑拉开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沓钱,递给谭总,谭总掏出自己的钱包,打开来,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和小郑的合在一起,又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三万块钱,一起递给张晨,和他说:

    “匆匆忙忙的,身上没带多少现金,这些你先拿着。”

    张晨赶紧说:“不行不行,大哥,这个我不能要。”

    “不能要你还敢叫我大哥?”谭总骂道,“收着,回到老家,有什么困难,就记得给我打电话,别硬撑!”

    张晨无奈,只能说谢谢大哥。

    他把钱收下,交给了小昭,小昭也赶紧说,谢谢大哥!

    小郑带着他们上了船,一位姓赵的参谋迎了过来,先朝谭总敬了个礼,然后和小郑握手,小郑把张晨和小昭介绍给他,和他说:

    “你给我安全送到,不然打你板子。”

    “没问题,不然你小子放过我,老团长也不会放过我。”赵参谋说。

    “知道就好!”谭总说。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刘立杆问,你们这船,还回来吗?

    赵参谋说回来,到湛江,差不多天亮了,在那边待一个上午,中午回来。

    “那我能不能也搭你们的船来回?”刘立杆问。

    “可以啊,没问题。”赵参谋爽快地说。

    刘立杆和谭总说,那我送他们去湛江。

    谭总说好,那几个朋友,我等会回去和他们说。

    谭总和小郑下了船,坐在车上,但并没有离开,他们在码头上,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直到船离开码头,朝连接着海甸河的琼州海峡开去,谭总才叹了口气,和小郑说:

    “走吧。”

0382 又到湛江

    船到湛江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多钟,小赵拿了一张纸条,递给刘立杆,和他说:

    “我等会会在这里,你们在岸上要是碰到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让他们叫我。

    刘立杆说好,谢谢!

    “你十二点以前回来就可以。”

    “我就和他们一起吃个早饭,然后把他们送上车,就回船上。”刘立杆说,小赵点点头。

    湛江的天气比海城冷很多,刘立杆、张晨和小昭昨晚走得匆忙,张晨和小昭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出来就回不去,不仅要过海,还要往永城去,三个人都没带衣服,就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那里,海风一吹,不禁瑟瑟发抖。

    小赵说你们等等,他返回船舱,过了一会出来,手里抱着三件军大衣,递给他们,让他们穿上,三个人急急就把军大衣套在身上。

    小赵和张晨说:“这大衣,你们就穿着走吧,越往北,天气越冷,这个还能抵挡一阵。”

    张晨和小昭,赶紧说谢谢,谢谢!

    他们和小赵告别,下了船,朝码头外走去。

    码头外面,是一条破烂但很热闹的街道,街道的两边都是小吃店,他们走进一家店,刘立杆挑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刘立杆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个报纸包,塞给张晨,张晨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里面都是钱,刘立杆轻声叫道:“快包好,别让人看到。”

    张晨赶紧把钱包好,刘立杆说,里面有八万是我的,四万是孟平的,大晚上的,我们只能找到这么多,你们带上。

    “你哪里来这么多钱?”张晨问。

    刘立杆笑道:“你放心吧,不是偷不是抢,是问公司借的,孙猴同意借二十万,可惜,公司保险箱里只有八万。”

    “你疯了,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你他妈的才疯了,你以为你在外面闯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回去高上,还能安心上班?就是你人能留在单位,心也留不住,看看回永城,能不能自己做点什么吧。”

    “借了这么多钱,你怎么还?”

    “哈哈,我现在也是高薪阶层了好吗,存折上还有几万块,回去就可以取,要是欠二十万的话,可能要还一段时间,欠几万块,我几个月就还掉了。”

    张晨把钱收好,还是交给了小昭,他心里有些感动,但知道多说也没什么用,就不再嗦。

    小昭有些哽咽地说:“谢谢杆子!”

    刘立杆看了看她,笑道,不好,等下出去,要买一块围巾,把你的脸遮遮,不然,碰到了见义勇为人士和公安,还以为是张晨打的,把他抓起来,他可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去你的!”小昭骂道,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三碗热乎乎的汤粉上来,三个人都加了很多的辣酱,一口下去,小昭哎呦一声,张晨看了看她,才明白应该是口腔里面被打破了,这又辣又烫的汤粉进去,刺激到了。

    “这个你别吃,换碗不辣的。”张晨赶紧说。

    “不要不要。”小昭说,“我们四川人,砍头也要吃辣的。”

    三个人又笑了起来。

    一碗汤粉下去,整个人都觉得舒服起来,再加上紧张的情绪也消散了,三个人都觉得有些困,刘立杆赶紧站了起来,他说不行不行,我们要先去找车,你们去车上睡,我回到船上去睡,不然,等会我在路边都会睡着,船走了都还没醒。

    三个人出了小吃店,沿着街道朝前面走,走着的时候,小昭不停地用手去夹军大衣鼓鼓囊囊的部分,刘立杆和张晨看着都笑了起来,知道她是因为包太沉了。

    “看看,这就是人快被钱压死的样子。”刘立杆笑道。

    张晨赶紧从小昭那里,把包接了过来,背在后面和两边都觉得不放心,干脆挂在了脖子上,外面再披上军大衣,就像一个大肚子。

    “丑死了!”小昭骂道。

    “丑不怕,这可是我们的身家性命,而且你们看,走累了还可以搁手。”

    张晨把双手放在胸前突起的部位,朝他们比划,刘立杆和小昭都笑了起来。

    “人才,人家走路是累脚,你走路会累手?”刘立杆骂道,三个人又是大笑。

    他们经过了一家服装店,张晨和小昭,各买了一件羊毛衫,还买了秋裤,他们都知道,浙江的冬天是怎样的寒冷刺骨。

    小昭还真的买了一条围巾,把大半张脸围起来,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刘立杆问店家,从这里到国道怎么走?

    店家问:“你们是要去搭车?”

    “对。”

    “去哪里?”

    “广州。”

    “那不要去国道搭,国道上都是过路车,上去了没位子,你们去车站乘。”

    “车站里,现在票子不紧张吗?”张晨问。

    “不紧张,到广州的车子很多,半个小时就有一趟,现在还有加班车,车站对面,还有私人老板的车,那车高级一点,有空调,一张票比车站里的贵二十块,那个没有时间,坐满就走。”

    刘立杆和张晨都笑了起来,老板看着他们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她不知道的是,张晨他们去年从广州到湛江,就是坐了一辆坐满就走的车,结果在车上,一等就是一夜。

    好在现在是白天,人也困了,就是上车坐着睡觉,也很不错。

    他们谢过老板,按着她的指点,果然很快就找到了汽车站,汽车站门口有一个广场,广场的一侧,停着四五辆大巴车,幸运的是,这些车一眼就能看出来,真的是空调大巴,比他们去年来时,被人忽悠上去的那辆车好多了。

    他们刚刚走近,就有很多的人围过来,每个人都说自己的车马上要走了,有一位拉着刘立杆说,就差你们三个,你们上车,就马上开。

    刘立杆说:“我们两个。”

    那人奇怪了,不明明是三个,怎么两个?不过她马上改口:“那就差你们两个,你们上车,就马上走。”

    刘立杆他们没有跟她去,刘立杆说,最后两个位子,那肯定是最差的位子,这么远的路,坐着累死。

    他们走到了一辆车上只有几个人的大巴,最后一排位子还空着,张晨和小昭走上去,小昭脱下身上的大衣,放在靠窗的位子,占了个座,她自己坐在大衣边上的位子。

    张晨和小昭说:“我下去抽烟。”

    小昭说好,把包给我,丑死了。

    张晨笑笑,把脖子上的包摘下来给她,小昭把它埋到了大衣下面。

    张晨下了车,和刘立杆站着抽烟。

    刘立杆问:“是不是有点不甘心?”

    “没有,就这样也挺好。”张晨摇了摇头,他朝车上看看,小昭正坐在那里,朝他们招手,张晨说:

    “其实,我也算是明白了,最重要的,不是你在哪里,而是你和谁在一起。真的,昨天听到小昭被打,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就没有其他的念头,就是天王老子,也和他干。”

    “我理解。”刘立杆说,说完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走后,我上楼去了,你想不想知道金莉莉和我说什么?”

    “不想。”张晨摇了摇头。

    但刘立杆还是说了:“她和我说,让我劝你回永城,没想到你今天还真的要回永城了,但不是一个人,那个人也不是她。这样挺好,看得出来,你和小昭很合,大家都挺为你高兴的。”

    “那你呢?我劝你也好好找一个,这次事情过去,要是可能,就和刘芸好好处吧,刘芸不错。”

    “我知道她不错,可是,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一心一意的感觉,这个,骗不了自己,没有就是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你刚刚说的那种感觉。”

    沉默了一会,刘立杆低低地说:“和谭淑珍有,可惜,他妈的大概她和我没有。”

    两个人都沉默着,站在那里,开始抽第二根烟。

    乘车的人很多,这辆大巴,很快就坐满了,售票员朝张晨叫:“老板老板,快上车,我们要走了。”

    “好了,一路保重!”刘立杆把香烟扔了,和张晨拥抱了一下,他朝小昭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张晨上了车,小昭把大衣和包抱起来,自己移到那个位子,把包和大衣放在自己的腿上,把她刚刚坐过的位子,让给张晨。

    两个人朝外面看,就看到刘立杆一个人,正朝着广场那边走去,阳光落在他的军大衣上。

    明明跑路的是自己,张晨却突然感觉,刘立杆的背影很孤单,他的眼睛湿润了。

    “你怎么了?”小昭轻声地问,其实她的眼眶也早泛红了。

0383 急不急?

    张晨和小昭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张晨问了大巴车司机,他和张晨说终点是广州火车站。

    广州火车站在当时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在船上,刘立杆就一再告诫他们,千万不要住在火车站附近,不是买票和乘车,离火车站越远越好。

    小赵也和张晨说,特别是晚上,火车站前面小偷、抢劫的、卖假票和假币的黄牛特别多,晚上没事,千万不要去广州火车站,也不要在附近逗留。

    广州火车站的乱,去年他们来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但那时是乘车的淡季,他们是三个人,身上又没有什么钱,想偷想骗和想抢的人,从他们身上也捞不到什么油水。

    现在是他和小昭两个人,身上又带着这么多钱,张晨当然特别小心,他看到大巴经过的街道外面很热闹,应该是市中心,就喊司机停车,他和小昭下了车。

    张晨看到斜对面有一家宾馆,规模和望海楼差不多,就带着小昭过去,走到前台一问,要四百八十一个房间,小昭在边上扯着张晨的衣服,但张晨还是说要一个房间。

    “请问就你们两位?”服务员问。

    张晨正踌躇应该怎么说,他不知道广州是不是也已经和海城一样开放,会不会要求他们出示结婚证,没想到服务员又说了一句:

    “如果是两位的话,安排一间大床房好吗?”

    张晨赶紧说好。

    他看到柜台上有一块有机玻璃的牌子,上面写着“贵重物品,请交总台保管。”就问,钱这里可以保管吗?

    服务员说当然可以。

    张晨把包里的钱拿了出来,交给她们,她们用验钞机数过以后,放进了保险箱里,然后给张晨写了一张收条,拿着收条,张晨顿觉心里轻松起来。

    进了电梯,小昭还在抱怨说太贵了,就睡睡觉,害我们花这么多钱。

    张晨和她说,广州很乱,那么多钱带在身上,或去住一个小旅馆,你放心?

    小昭扁了扁嘴,这才作罢。

    两个人进了房间,泡了热水澡,倒在床上,小昭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说:“真舒服啊,亲爱的,我现在觉得这钱值了。”

    张晨大笑,和她说起来,我们去吃饭。

    “不去不去,这么贵的房间,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待在房间里,不然太亏了,我们就叫面条,到房间里吃。”

    她说着就拿起客房的点菜单,翻开,一看里面一碗面条也要六十元,赶紧把点菜单扔到一边,说是要出去吃。

    张晨表面乱笑,实际却是鼻子一酸,他想,小昭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跟着海霸天的时候,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酒店没住过,哪里会这样,一碗六十的面条就吓到她,跟着自己,还真是委屈了。

    两个人下楼,在边上的小店吃了肠粉,张晨再说去哪里玩时,小昭不停地摇头,说不要不要,我们还是上楼。

    张晨说那我们去找药店买药,小昭说好,乖乖地走,她心里想的是,马上要回永城,要和张晨的家人一起过年,自己脸上这样,会不会把他们吓到,她也想这些伤能快点好。

    他们回到了酒店,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火车站买票,楼下的商务中心代购火车和飞机票,张晨问了,对方说大年初一以前,到哪里的火车票都没有了,飞机票到杭城,还有头等舱,张晨和小昭一听就出来了,连飞机票都不在他们考虑范围,更何况头等舱。

    张晨和小昭不死心,决定还是去车站碰碰运气,反正现在钱也寄存掉了,身上只有几百块准备买车票和吃饭的钱,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坐公交车,到了广州火车站,刚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是人,他们带着大包小包,最多的是拿着红白竖条的编织布做的大袋子,密密麻麻地坐在地上,很多干脆就趴在行李上睡着了。

    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疲倦和焦虑。

    他们走了几步,就有黄牛上来问,要不要票,去哪里?

    张晨赶紧说我们已经有票了,不和他们纠缠,他可不敢从他们的手里买票,买到假票还算好的,小赵和他们说,很多是把你骗到边上的小弄堂,直接抢劫。

    他们远远地看到了售票处,但就是找不到能让他们过去的路,没办法,他们只能撩起大衣,从坐在地上的人群中,一步一步地往那边移,小昭让张晨跟在她后面,她一边走,一边用四川话说着对不起,借过。

    坐着的人群里,果然有不少的四川人,他们听到,努力地给他们挤出一小块落脚的地方,让他们过去。

    短短的五六十米路,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售票处的门口更是挤满了人,大门口有公安和铁路的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不是买票的不让进,里面也有工作人员,不停地往外面轰企图在里面逗留的旅客。

    张晨和小昭好不容易挤进了售票大厅,里面的人比外面少一些,每一个售票窗口都亮着灯,但几乎没有排队的人,来了一两个,也都是问了几句就离开,他们看到,每一个售票窗口上面的玻璃上,都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二月四日(大年初一)以前,本站开往全国所有各站的车票都已售完!”

    张晨不死心,走到了一个窗口问:“请问明天去杭城的车票还有没有?”

    里面的售票员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而是拿起了桌上的一把尺,敲了敲那个小圆窗口上面的玻璃,意思是让他看那张告示。

    张晨退了开去,和小昭站在那里,有些茫然无助地互相看着,看样子赶回家过春节已经是不可能了,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留在广州啊,海城是回不去了,他们只能一路往北,继续朝杭城走。

    张晨换了一个窗口,问里面的售票员:“请问到杭城的火车票,最早有什么时候的?”

    “二月四号凌晨四点二十。”

    那就是大年初一了,幸运的是大年初一的车很空,居然连卧铺票都还有,张晨买了两张面对面的下铺票。

    买好了票,张晨却有些沮丧,小昭安慰他说,没有关系,我们就在火车上过年也挺好的。

    “可这样今天不算,我们还要在广州呆三个晚上。”张晨说。

    张晨一说,小昭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还有三个晚上,如果他们继续住在那家宾馆,就要四乘以四百八,等于一千九百二十元。

    小昭吓了一跳,这么多钱,“不行不行,亲爱的,我们明天一定要去找一个便宜的地方住。”

    张晨摇了摇头,说:“带着那么多钱,太不方便,我们可不能贪小便宜吃大亏。”

    那时候银行还没有通存通兑,他们也不能说天亮的时候把钱存到银行里,到杭城再取,只能带着它们跑,刘立杆走了以后小昭还后悔,自己忘了把他们在海城的存折交给刘立杆,只能回到永城后再寄给他。

    “对了亲爱的,我们可以明天把钱先存到银行,走的那天再取出来。”小昭叫道。

    张晨心里暗叫,对啊,这是一个好办法,不过他马上想到了,黯然地说:“可是,银行年二十九就放假了,我们等于就存了明天一个晚上,还是要马上取出来。”

    小昭叹了口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

    两个人和进来时一样,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才从人群里挤出去,到了外面,小昭说要上厕所,张晨依稀记得,公共厕所就在广场的边上,他带着小昭往那边去,到了厕所门口,却傻眼了,他们看到,女厕所门口排了有几百个人的长队,这要轮到,没有几个小时怎么可能。

    “哼,这是一定要逼我回去上那个高级厕所,走吧,我们回去。”小昭叫道。

    两个人走到了公交车站,车站上也挤满了人,张晨关切地问小昭:“急不急?急我们就坐出租车回去。”

    “有了!”小昭兴奋地一拍张晨的肩膀,大声叫道,不仅把张晨拍懵了,连边上的人都吓了一跳,看着他们。

    小昭脑袋往下缩了一下,吐了吐舌头,她拉着张晨,走到没人的地方,和他说:

    “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

    “我们明天把钱拿到邮局去寄给你,等我们到家的时候再去邮局取,不就行了?”

    张晨眼睛一亮,对啊,这太好了,虽然这样,汇款单大概在路上要走半个多月,但自己又不急着用钱,怕什么?至于邮寄的那点汇费,和他们将要节约下来的钱相比,算得了什么?

    张晨不由得夸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都是你,问我急不急的,害我想到了自己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

    张晨哈哈大笑:“那你这联想也太丰富了。对了,你现在急不急?”

    “急。”

    “那我们打出租车回去。”

    “不要。”

    “怕什么,我们都省下一千多块了。”

    小昭想了一下,她说:“好吧,我们去坐出租车!”

0384 这里那里

    第二天,张晨和小昭从总台取了钱,退了房间,按照总台小姐的指引,他们找到附近的一家邮电局,张晨留了五千块钱带在身上,把其他的钱都寄回家,寄给了自己。

    小昭又拿出两本存折,一本张晨的,还有一本自己的,说是寄给刘立杆,小昭的存折上有八千多块,张晨的上面有两万六千多,小昭说,让刘立杆都取出来,去还欠公司的账。

    挂号信寄掉存折,两个人在柜台交了三十元的电话押金,等了一一会,柜台叫张晨的名字,让他们去二号。

    两个人走到邮局大厅里一排国内长途的小隔间,走进二号,拿起挂着的话筒,电话里传来刘立杆的声音,我刚到海城,现在在去刘芸那里的路上,去看雯雯和倩倩。

    “我操,你这是主动受死。”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管他。对了,你们现在在哪里?”

    张晨说广州,没有火车票了。

    “坐飞机啊,火车票当然不会有。”

    “飞机只有头等舱。”

    “头等舱就头等舱,能赶到家过年就好。”

    张晨不响,沉默了一会说:“我们买了年初一凌晨的火车票。”

    “我操!”

    刘立杆骂了一句,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他知道离开了海城,张晨就不是在海城的那个张晨,在海城,可以口袋里有多少钱都花完再说,真没有钱了,熬熬,反正过几天就会有的,可回到永城,接下来连剧团能不能回都不知道,更别说做什么,到哪里去拿工资。

    就永城那个鬼地方,张晨如果回不了剧团,最大的可能还是去爬脚手架画广告。

    要么就自己创业,但在永城,创业能做什么,刘立杆也想不出来,那些说创业的,除了自己写过的那些大王,就是农贸市场摆摊子,晚上街头卖馄饨饺子和菠菜鸡蛋饼的,张晨干什么都不合适。

    即使是拿工资,按永城的工资水平,一张头等舱的机票,差不多就能抵半年的工资,两个人,一年的工资就没了。

    刘立杆笑道:“嗨,又不是小孩,还等着拿压岁钱,过不过年的也无所谓,只要能到家就行。”

    张晨说是,他告诉刘立杆,有两本存折寄给你,你记一下密码,刘立杆从包里拿出纸笔,把密码记了,张晨和他说,取出来,就还给你公司。

    刘立杆说不行,小昭的钱,我想还是寄给她家里吧,接下去的时间……

    张晨明白了刘立杆的意思,张晨和小昭说,杆子要你家里的地址,他说你的钱取出来,寄回到你家里。

    “不要不要。”小昭说。

    “我觉得杆子说得对,这样,即使接下来几个月没给家里寄钱,你也不用惦记。”张晨和小昭说。

    小昭想了一下,她说,那就寄三千,其他的还是让杆子还掉。

    “杆子,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刘立杆记了小昭家的地址,张晨接着问:“海城那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你们人都走了,还会怎么样?”

    其实,他没告诉张晨的是,等他回到义林家时,张晨他们的房间,已经被那些人砸烂了。

    过了正月十五,刘立杆收到了两本存折,他去银行,把钱都取了出来,小昭的钱,都寄回给小昭家里,张晨的钱,寄到了张晨永城的家里。

    这是后话。

    打完电话,张晨和小昭,就在邮局的附近,找到了一家旅馆,要了一间五十六块钱一个晚上的房间。

    大年三十的那天上午,两个人起床,小昭就开始扣着时间,她说今天我们十二点之前退房,这样,又可以节约六十块。

    “退了房,那我们去哪里?”张晨问。

    “火车站啊,我们到了火车站,也快一点了,这样到上车,还有十几个小时,人家几天都可以等,我们等十几个小时算什么。”

    ……

    说是中午要走,结果他们因为要等一批药品从广州运来,他们一直等到半夜,货车才到,货车路上被堵住了,他们把货物装好,船启动的时候,已经和他们昨天从海城出发的时间差不多,到海城,也已经七点多钟。

    刘立杆回到义林家的时候,义林妈看到他就大呼小叫的,张晨和小昭的事情,义林都和她说了,她知道他们碰到烂仔,惹上了麻烦。

    她问刘立杆,张晨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刘立杆说安全。又问雯雯和倩倩怎么样了,刘立杆告诉她没事,她这才松了口气。

    刘立杆上了楼,看到张晨房间里的东西都被砸了,虽然房间已经被义林妈打扫过,但还是能看出当时的惨状。

    电视、电冰箱和音响都被砸烂,录像机被那些家伙拿走,房间和家具的门也都被砸烂了。

    刘立杆和义林妈把电视机、冰箱抬下楼,放到三轮车上,刘立杆让义林妈当废品卖了,家具和门让小曹派人过来修修还能用。

    刘立杆想给刘芸打个电话,问问雯雯和倩倩的情况,又怕那里已经穿帮了,他想了想,还是叫来了吴朝晖,让他送自己过去。

    刘立杆到了刘芸的办公室,刘芸看到他就急急地问:“张晨他们怎么样了?怎么打你电话也不通?”

    “我去湛江,没有电了,张晨他们没事,我已经送他们上了去广州的大巴。”

    刘芸松了口气。

    “那个,她们俩个呢?”

    “雯雯和倩倩?”

    “对。”

    “我送她们回家了,两个小姑娘被吓坏了,一整个晚上都在哭,她们的妈咪,也扣她们,让她们千万不要回去上班,她们又很想回家过年,我想,现在那些人的注意力还在找张晨他们身上,过几天找不到,他们就会开始找其他人,我就给她们买了机票,送她们走了。”

    “在机场,没碰到他们?”

    “碰到了,不过我带了十几个保安过去,让两个女孩子夹在他们中间,实在不行,就再带出来,不过他们好像没注意,他们手里有张晨的照片,在找张晨。”

    “他们有张晨的照片?”

    “对。”

    刘立杆吃了一惊,在海城,有张晨照片的就只有谭总那里和望海楼,谭总肯定不可能,不然,他都不用送张晨出去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望海楼海霸天那里,这也不奇怪,海霸天不是和洪氏兄弟,早就认识吗。

    包括前天晚上,他们那么快就能找到张晨住的地方,也肯定是小徐告诉他们的,小徐在张晨去望海楼之前,就跟踪过张晨,知道他离开了文明东,肯定是回了原来的地方。

    刘立杆正想着,手里的大哥大响了,是阿正,阿正问他,你电话怎么不通,刘立杆说没电了,这两天乱糟糟的,忘了充了。

    “张哥怎么样了?”

    “昨天的飞机回杭城了,小武去机场接的他。”

    刘立杆这样说,是他心里隐隐觉得,阿正在这里面的角色不单纯,有意提小武,是告诉对方,别想去永城找张晨,永城可是小武的天下。

    “好好,走了就好,我还担心张哥。”

    “谢谢你,没事了。”

    挂断刘立杆的电话,阿正和符总说,他们已经回永城了,那个小武,去杭城接的他们。

    符总不动声色,点点头,心里在想,没想到洪刚芦这王八蛋,这次无意当中,还帮了自己的大忙,自己干的那些事,这两个人最知根知底,他们不在,自己就无忧了。

    ……

    刘立杆看着刘芸问:“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没事的话,我先回公司。”

    刘芸看着他,奇怪地问:“还有什么事?你交给我的事情,我都办完了,你还想有什么事?”

    刘立杆暗自松了口气,看样子那两个死逼,只知道害怕,一点也没有让刘芸看出,她们和他有一腿。

    刘立杆说:“好好,那我请你吃饭。”

    “谁稀罕你一顿饭。”

    刘立杆嬉笑着:“那我晚上过来。”

    刘芸头歪了一下,看了看刘立杆身后敞开着的办公室门,低声骂道:“滚!”

    刘立杆笑嘻嘻地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和刘芸说:“对了,孟平让我通知你,年三十大家都到他办公室,火锅大趴。”

0385 大年三十的海滩

    大年三十的傍晚,刘立杆去接刘芸,往市区开的时候,一车的人都感觉奇怪,怎么整个海城就像变成了一座空城,宽阔的街道只有他们一辆车,两边的人行道上,连一个行人也没有。

    “我们是不是来错城市了?”刘立杆叫道。

    “是啊,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魏文芳也叫道。

    “不奇怪,去年的年三十也是这样。”刘芸说,“本地人都在老城区,平时就很少过来,这种时候,街上的店都关门了,就更没人来,新城这边的人,大都是从大陆来的,现在一大半都回大陆,没回去的,也都在家里吃年夜饭,谁会出来?”

    刘芸的话,勾起了刘立杆的回忆,他朦朦胧胧觉得,去年的年三十,好像是这样,那天,张晨和金莉莉在金融花园,等着他回去吃年夜饭,他骑着摩托,从机场失望而归,那时候他泪流满面,哪里还顾得上路上有人还是没人。

    他到了金融花园G座的楼下,坐在空荡荡的台阶上抽了两根烟,感觉自己的脸色应该不那么难看了,这才上楼。

    一晃,一年就过去了,而三个去年还在一起吃年夜饭的人,也已经彻底分开,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

    刘立杆知道张晨现在还在广州,但不知道,他和小昭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他更不知道金莉莉,现在会在哪里。

    年三十,刘芸在俱乐部和员工们一起吃了年夜饭,大家休息的时候,正是他们俱乐部最忙的时候,员工们吃完年夜饭,就继续上班,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有打球的人,陆陆续续来了。

    这样的日子,刘芸给司机放了假,所以要刘立杆来接她。

    到了三立大厦,四个人停好车上楼,孟平公司的五个人加上圆圆,还有李勇,都在等他们,陈启航和林一燕回广东过年,李勇他叔叔回去贵州,他留在公司值班,所以也过来了。

    办公室里,好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放了四个卡式炉,两个清汤加了名材,是准备吃海鲜的,还有两个是红锅,孟平和他们说,这个锅底,可是钱芳特意去大英路,你们最喜欢去的那家火锅店买来的。

    刘芸赶紧和钱芳说,谢谢谢谢,你真是理解我们四川人。

    “也理解我们浙江人。”刘立杆说。

    “我也浙江的,我就喜欢海鲜火锅。”吴朝晖在边上说。

    刘立杆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他妈的,有这么拆老板的台的?”

    “我,贵州人都没有开口,你们敢说吃辣!”李勇拍着自己的胸脯说。

    大家笑了起来。

    “又来了一个瓜娃子。”刘芸叫道。

    众人看到,曹国庆正从门外进来,他也是在工地上,和留守的工人们吃过年夜饭后赶过来的。

    大家开吃,李勇叹了口气,说:“唉,可惜张晨不在这里。”

    “我们上次这么多人在一起,是去找张晨,结果在那么一个梦幻般的地方找到他,没想到他今天真的不在了。”孟平说。

    大家都沉默着,徐佳青低下头,都快哭了,那天,就是那天,她认识了黄建仁,后来两个人的关系就迅速升温,然后戛然而止。

    “不说了,他们现在,也好好的,来,我们在这里,遥祝他和小昭,两个人快乐幸福!要死,小昭也是我们四川人。”刘芸举起了杯。

    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起身。

    他们吃到九点多钟,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刘立杆接了起来,是二货,二货问他在哪里,刘立杆告诉了他,让他过来。

    “好好好,逼养的,今天打炮都找不到人打,都赚到钱,回大陆了,我马上过来。”

    二货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他一进来,刘立杆就骂他:“你这是从三亚来吗,还马上过来?”

    “哈哈,逼养的,我和你们说,明年我们都要发财了,我买了一车的烟花和鞭炮,我们去假日海滩放烟花好不好?”

    二货叫道,大家一听,都跳了起来,都觉得他这个主意太好了。

    大家赶紧下楼,看到楼下大门口,停着一辆工具车,在楼上还以为二货是夸大其词,到了楼下,才发现这家伙还真是买了一车的烟花和鞭炮,大大小小,什么品种都有,把工具车后车厢都装满了。

    “我操,你还真买了一车!”李勇叫道。

    “对啊,八千块钱,我刚刚从博爱南过来,看到一个老人,这么晚还在卖这个,就把它们全买了,逼养的过瘾吧?”二货叫道。

    “过瘾过瘾,快点走!”李勇叫道。

    刘立杆看到,哭笑不得,他知道二货拿着这些钱,肯定是想打炮的,没想到变成了这一车的烟花和鞭炮。

    它们到了假日海滩,把那些鞭炮和烟花都搬下车,不分男女,每个人嘴上都叼起一支烟,这是要拿来引火的,几个女孩子带着圆圆,玩起了砂炮和电光花,她们在海滩上举着电光花,咯咯笑着跑来跑去。

    几个男的,把十几箱连珠炮在沙滩上一字排开,孟平说,这个必须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再点,大家都说好。

    刘立杆找出两箱两千响的电光炮,和曹国庆说,快来帮忙,曹国庆不解地问,你想干嘛?

    “我们把这些鞭炮一串连着一串,在海滩上铺开,看看到底能铺多远,等会十二点的时候再把它点着。”刘立杆说。

    曹国庆大喜,两个人扛着鞭炮,一边排,一边朝沙滩的那头走去,一串串鞭炮首尾相连,把它们的引信也用手捻到一起,放完最后一串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去几百米。

    孟平带着吴朝晖,提着电瓶灯去找柴火,找回来后,在离那堆烟花很远的地方准备点篝火。

    李勇和二货一到了这里,就开始比赛,两个人一人拿着一箱双响炮,走到海边,他们都很厉害,把双响炮拿在手里,用香烟点着,等第一声“砰”响过之后再扔出去,第二响正好就在快落到海里的时候响起,在海面上炸开一个电火球。

    也有落到水里响的,沉闷的声音炸开了一个水花。

    两个人在比赛谁先把一箱双响炮放完。

    等到孟平和吴朝晖把篝火点燃的时候,那些女孩子们也在沙滩上跑累了,她们需要坐在火边稍事休息。

    过了一会,刘立杆和曹国庆也走回来,他们完成了他们的巨大工程,最后李勇和二炮回来了,孟平问他们战况如何,李勇说,这个家伙厉害,他不要命的,可以左右开弓。

    “这算什么,我们以前炸鱼,直接用雷管和炸药炸,有人把自己手指都炸没有了。”二货说。

    “你是梁山下来的吧?”孟平问。

    “不是,我们那里是桐柏山。”二货说,其他人哈哈大笑。

    二货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不过他也跟着笑,等他们笑完,二货问他们,你们知道我们小时候,还拿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吃吗?”钱芳问。

    “不是。”二货说,“我们老家,逼养的,茅厕都是盖在粪坑上的,就那么一根木头,人坐在木头上大便,我们看到有人坐在那里,就偷偷溜过去,在那人背后,就这样,‘砰’地一下,上茅厕的人吓一大跳,愣在那里,第二下就扔在粪坑里,哈哈,炸得他满屁股都是大便。”

    大家忍不住大笑,钱芳骂道:“真缺德!”

    “对啊,我们小时候就这么缺德,我和你们说,逼养的,还有第一下就被吓得掉粪坑里,差点淹死的,大队上为这个,调查了好几天,基干民兵还挨家挨户搜炮仗。”

    “没把你这个四类分子抓走?”李勇问。

    “我们又不会把炮仗放家里的,哪里抓得住。”二货得意地说。

    叶宜兰看看时间离十二点还早,就提议说,我们一起来唱歌吧?

    她一说唱歌,刘芸和李勇就笑着看着刘立杆,李勇叫道:

    “杆子,到海边了,可以拉纤了。”

    刘立杆从地上跳起来,沿着沙滩,表演起他的嘿嘿吆嘿,李勇和刘芸一起合唱着,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0386 新年好

    两道灯光从那个斜坡上射下来,接着出现了两辆车,从车上下来七八个男女,看到这边有人有篝火,就走了过来,他们经过还剩下的那堆烟花时,有女孩子轻声叫着:“哇,烟花!”

    “随便拿,一起玩。”二货叫道。

    “真的?”有人问。

    “当然,不要客气。”二货说。

    那些人真的就一个人抓了一把钻天猴,边嗖嗖地朝天射着,边往这边走,走近了,那伙人里的两个人和刘立杆都笑了起来,原来他们是认识的,他们一个是《海南日报》的,一个是海南电视台的。

    其他的都是他们两个的同事。

    有人看到了后面排成一排的连珠炮,又看到了一直延伸到看不到头的黑暗深处的电光炮,问刘立杆这是什么。

    刘立杆笑道:“那是满天星,这是滚地龙,就等十二点钟放。”

    他们听了大感兴趣,也要等,两拨人围着篝火,很快就融为一体。

    很快就到十二点,远远的市区那边,已经有耐不住的人点着了烟花和鞭炮,砰砰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这里,海滩上,曹国庆站在那一条电光炮前,其他的男人,站在那一排连珠炮前,他们都等着刘立杆的命令。

    刘立杆看着自己手表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他的心也怦怦直跳,到了最后十秒时,他开始大声地倒数:

    “十、九、八、七、六……点!”

    那一排连珠炮几乎同时砰砰地响起,一颗颗火星窜到他们头顶,炸开了一朵一朵璀璨的花,曹国庆点着了电光炮,电光炮一边噼啪响着,一边在沙滩上扭动着甩来甩去,还真的像是一条滚地龙。

    电光炮和连珠炮的声音交汇在一起,震耳欲聋,曹小荷赶紧用双手捂住圆圆的耳朵,圆圆开心地笑着,不停地扭动身子,想摆脱妈妈的双手。

    在他们这里烟花鞭炮响起来的同时,海城的半边天也被烟花和鞭炮震亮了,那一条条刘立杆他们前面以为人群消失的街道上空,现在是一片的光彩夺目。

    但他们觉得,最热闹,烟花最密集和漂亮的还是他们的这片海滩,十几个人在沙滩上跳着笑着,大声地吼着新年好,几乎把嗓子都快喊破了。

    还有些人,不知不觉就流下了眼泪。

    ……

    十二点到了,张晨和小昭,和候车室里不多的几十个人一起,都跑到了大门口,他们也朝天空看着,无数的烟花从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跃向了天空,在城市的上空,拉开了一幅用五颜六色的光交织成的美丽长轴。

    小昭偎依在张晨的怀里,张晨忍不住就亲吻了她,小昭也转过身,踮起脚,反过来亲吻了张晨。

    “亲爱的,新年好!”

    小昭梦呓般地在张晨的耳边低语,张晨搂紧了她。

    他们下午来到广州火车站的时候,站前广场就已经空空荡荡,那么多的人,被一列列火车,吸进了这一片大地的每一根毛细血管,点亮了从城市到大山深处的明亮的灯。

    这个时候,你如果在这一片大地的高处朝下俯瞰,你看到的欢乐一定多于悲伤,团圆一定多于分离。

    像张晨他们这样,被滞留在一个异乡车站的人当然会是少数,但就是这少数的人,也有他们的希望和快乐,张晨和小昭就很快乐,虽然从中午到现在,一个人已经吃了两碗方便面,肚子还是感觉很饿,也很困,但他们的心里却满溢着幸福。

    这城市是别人的城市,车站是别人的车站,但这烟花,落进了他们眼里,也就是他们的烟花,他们的快乐更是,那是隐秘的,他们自己专属的。

    两个人走回到候车室,坐下来后,小昭问张晨:“你说,杆子他们现在会在干什么?”

    张晨想了一下,他说,他现在应该和孟平、刘芸、还有李勇在一起,他们很多人在一起。

    “真的?”

    “当然。”张晨继续想着,他说:“我猜,他们应该是在一起吃的年夜饭,地点嘛,不是在杆子的办公室,就是在孟平的办公室,不对,他们就是在孟平的办公室。”

    “为什么?”

    “孟平那里有四个女人啊,她们会张罗。”

    “那杆子那里,不是有魏文芳和陈洁吗?”

    “陈洁有家,年夜饭当然会在家里吃,魏文芳不太会干这些事,他们肯定是在孟平那里,哈哈,那四个女人,一整天肯定都在忙这个。”

    “我不信。”

    张晨朝四下张望了一下,他看到候车室的一角,有一排磁卡电话,张晨说:“那我们去打电话问问。”

    小昭说好啊!

    两个人起身,去候车室的小卖部,买了一张电话磁卡,走到磁卡电话那里,拨了刘立杆的大哥大,第一下是忙音,没有拨通,张晨想起了去年刘立杆拨谭淑珍电话的情景,会不会又发生一样的事情,拨第二次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电话一通,刘立杆就大叫着:“张晨,我们在假日海滩放烟花……”

    张晨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当然,心灵感应。”刘立杆大笑道,“我们很多人,有刘芸、孟平、李勇、钱芳、徐佳青、叶宜兰、曹小荷、吴朝晖……”

    “有我有我,指导员!”二货听到刘立杆和张晨在通电话,连忙把电话抢了过去,又有人来抢他的电话,二货叫道:“逼养的,别抢别抢,我还没有问大嫂好,大嫂,你在不在?”

    小昭赶紧说:“我在,祝你新年好!”

    接下去刘立杆的电话就被一个个传下去,每一个人都问张晨和小昭好,电话回到刘立杆手里的时候,刘立杆说,张晨,你们现在在哪里?

    张晨说:“我们在一个酒店吃饭,点了很多菜,吃了好几个小时了,这里有很多人,我们坐在靠窗的位子,刚刚还看着外面的烟花,广州的天空都被点燃了。”

    “是啊,很漂亮!”小昭在边上叫。

    “等等等等,张晨,小昭,你们听,还有很多你们不认识的朋友。”刘立杆叫道。

    张晨和小昭等着,不知道刘立杆让他们等什么,张晨手里紧紧地握着话筒,两个人脸贴着脸,把耳朵凑近了话筒。

    话筒里很多的人一起大声喊着:“张晨,小昭,新年好!”

    小昭咯咯地笑着,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张晨轻轻地帮她拭去,他觉得他从他们的声音后面,听到了假日海滩海浪的声音。

    挂断电话以后,张晨和小昭才发觉,他们忘了问刘立杆他们,年夜饭是在哪里吃的。

    “反正没有我们吃得好。”小昭右手在面前一挥,“我们在这么大的一个餐厅里。”

    ……

    他们到杭城的时候已经是年初二晚上的十点多钟,两个人从城站火车站的出口处走出来,当头就被杭城刺骨的寒冷冻住了。

    张晨朝四周张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就是自己熟悉的杭城?怎么感觉天这么低,城市这么的昏暗和破败,和海城亮堂堂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就是自己在永城的时候,每来一次都会觉得完成了一次自己梦想的杭城?感觉比海城落后好多年,落后得就像旧社会。

    两个人裹紧了军大衣,穿过空空荡荡的城站广场,光线太过昏暗,张晨不小心就踩进了一个水洼里,冰冷的水灌进了他的鞋子里,再走起路来,就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两个人走进城站广场前面的清泰街,问了两家旅馆,都说客满了,大概都是些没买到车票的人。

    他们继续朝前走,走到佑圣观路,看到一家“红旗旅馆”,很小的一个门面,两个人走进去,最靠近门口的一间房间的灯亮着,窗户开着,窗户里面就是服务台。

0387 在杭城

    张晨和小昭走到服务台,里面坐着一位三十几岁的女服务员,胸前抱着一个热水袋,见有人来,抬头看着他们。

    张晨问她还有没有房间?

    服务员用下巴朝右甩了甩,告诉他们,就还有一个通铺。

    张晨和小昭朝左看看,看到长长的走廊里,靠一边墙壁,摆着一张张钢丝床,把一条走廊,占去了三分之二,钢丝床上躺着人,这就是她说的通铺。

    小昭摘下蒙在头上的围巾,和服务员说,我们两个人,一张床也睡不下啊。

    服务员白了她一眼:“你想睡也不会让你睡,你们有没有介绍信和结婚证?”

    张晨差点就笑出来,这他妈的睡个走廊,还要结婚证?

    小昭央求道:“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我们刚下火车。”

    服务员看了看小昭的脸,问道:“你脸上怎么了?他打的?”

    “不是不是。”小昭赶紧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的。”

    服务员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们,最后确认小昭没有撒谎,从他们两个亲昵的样子,也看不出来这是被这男的打的。

    服务员想了一下,她把热水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用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张床铺,和他们说:

    “那这样,男的去睡最头上空着的那张床,女的进来这里面,和我睡,十二块钱一个人。”

    张晨和小昭,赶紧说谢谢!

    张晨的床位,在走廊尽头,再过去,就是连在一起的盥洗室和公共厕所,外面是男厕,里面是女厕。

    小昭把钱包从张晨背着的包里掏了出来,想了一下,干脆把整个包都拿了过去,凑近他耳边低语道,你带着不安全。

    张晨点了点头,小昭回去服务员的值班室,过了一会,她一只手拿着一个脸盆,一只手提着一只热水瓶过来,肩上还搭着一块毛巾,脸盆里有牙膏牙刷,小昭和张晨说,走,去洗脸。

    两个人去了盥洗室,刷完牙,洗好脸,小昭和张晨说,热水瓶里还有热水,你泡泡脚。

    小昭用脸盆接了点水,端回去,她看看外面没人,在张晨的脸上亲了一下,和他说,我走了。

    张晨闻到了她身上那清凉的香气,真想一把把她抱住,小昭笑着躲开。

    张晨走回到自己床前,弯下腰,从床底下找出了一只白色的搪瓷脸盆,脸盆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红旗旅馆”四个字。

    张晨拿着脸盆,到盥洗室里接了水,回来坐在床上,把热水瓶里的半瓶热水,都倒进脸盆,水很烫,他鞋子进了水的左脚已经冻僵,泡在热水里,一阵一阵的痒,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泡完了脚,张晨感觉舒服多了,他把热水瓶在床头靠墙放着,洗脚水也懒得去倒,用脚把脸盆推到床底下,没有擦脚布,就在自己的裤子上把脚擦干。

    他看了看,紧挨着他床铺的那人,是脚冲着他这边睡的,他要想不头顶着厕所睡,就得睡在那个家伙的脚后,张晨想了想,还不如头顶着厕所睡。

    他把自己的军大衣盖在被子上,钻进被子,被子里有一股很重的烟臭味,倒下去,枕头上有股难闻的蛤蜊油和头油混合的味道,张晨把枕头掉了个面,结果还是一样,他干脆把自己盖在被子上的军大衣叠好,放在头下当枕头,这才感觉舒服些。

    但身上的被子,就显得单薄了。

    头顶的那间厕所,小便处是一个瓷砖的水槽,水槽的上面,装了一根水管,水管上钻了一排很小的洞眼,淅淅沥沥地朝下面的便槽里滴着水,乍一听,还以为是外面下雨了。

    大便处也是一个瓷砖的水槽,只是在水槽上面用隔板隔出了一个个小间,有人蹲着拉完大便,大便便积在槽底,一阵阵臭味从里面飘出来。

    最头上那个隔断,离地两米高处的墙上,装有一个铁皮的水箱,为了节约用水,水箱上面的水龙头关到了最小处,像挂吊针一样一串串地往水箱里滴着水,大概要滴一个多小时,才能把水箱滴满。

    滴满以后,水箱就会发出“哗”的一声巨响,一水箱的水从水管里喷涌而出,把整个水槽冲洗得干干净净,臭味这才随之而去,水箱重新开始滴滴滴滴地蓄水。

    每“哗”一声的时候,张晨就会被吓一跳。

    他躺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和厕所连在一起的盥洗室没有门,里面的灯光倒下来,像个镜框,正好就把张晨框在那片明亮的光线里。

    这时候如果有人经过这里,看到有一个人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是很可能被吓一跳的。

    张晨很困,也很累,但他一点睡意也没有,明天就要回永城了,他却突然地感到害怕起来,自己从海城到湛江,从湛江到广州,从广州到杭城,一路向北,似乎是义无反顾地要回家,但到了杭城,躺在这个小旅馆里,他却突然地感到害怕起来。

    也可能不是害怕,而是胆怯,张晨觉得害怕和胆怯还是有区别的,害怕是感觉到危险来临,而胆怯是自己的心里没有底。

    张晨觉得,这种害怕或胆怯,甚至还有一点羞怯的成分在里面,近乡情更怯的“怯”是哪个“怯”?

    张晨觉得都有。

    他觉得近乡情更怯的羞羞答答和衣锦还乡的豪迈,正好是两个极端,这么说,那又是虚荣了。

    是啊,要是在外面混得好,八抬大轿抬着你返乡,鬼才会近乡情更怯,要怯的都是那些羞于见人的人。

    张晨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羞于见人,就是觉得很没有面子,回去了,碰到熟人,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询问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永城文化系统,已经是个名人,那种在外面混得好的名人,以前鄙睨自己的,现在自惭形秽,张晨在海城接过几个电话,都是以前关系不太亲近,也不太熟的人打给他的,从电话里,能听出对方竭力想讨好自己,差点就说出要来投奔你的意思。

    这让张晨不自觉地,就有些飘飘然。

    回去了,碰到这些人的时候怎么办?

    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回到永城,能干什么?

    他不知道剧团还能不能回去,自己从没问过冯老贵,即使小武回去,也没有帮他们打听过,因为在小武看来,这就是一个笑话,根本就不需要去打听,他和刘立杆,早就不可能回剧团了。

    如果自己回到永城,为了要回剧团,让自己去和那个丁百苟,甚至冯老贵点头哈腰,那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要么就是再去广告公司打零工,每天站在脚手架上画广告,张晨也不愿意干,他觉得,他现在要是站在脚手架上画广告,那在下面看的人,不是在看他画的画,而是在指指点点,议论他这个人。

    除了这两个,自己回永城还能干什么?

    张晨到现在也没告诉过家里自己要回永城,家里人一定还是觉得,他还在当着他的总经理,是因为忙才回不了家的,看到他突然回来,而且和他一起回来的不是金莉莉,而是另外一个女人,家里面一定会觉得出了大事,问这问那,烦死了。

    他甚至隐隐地觉得,金莉莉一定也没有把他们已经分手的消息,告诉她妈妈,如果这样,金莉莉妈妈得到消息,一定会跑到他们家里,也是问这问那,烦死了。

    张晨想了一夜都没想清楚,等到走廊里,陆陆续续有人起床的时候,张晨下了决心,他决定先不回永城,就在杭城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可现在大家都在放假,你就是想找工作,也没地方可找。

    张晨心一横,暗自骂道,不管他了,那就先在杭城玩几天再说,反正口袋里还有钱,那张汇款单,要到永城也还早,它说不定,现在还没有离开广州。

    张晨翻了个身,背朝着外面走廊,呼呼地睡着了。

0388 大年初三的上午

    张晨是被小昭冰凉的手弄醒的。

    他醒过来,看到小昭坐在床边,用手摸着他的脸,见他睁开眼睛,小昭问:

    “在这里睡得好吗?”

    “好。”张晨笑道,“你没看到我睡得多香,一觉睡到现在,你呢?”

    “嗯”小昭点点头,“那个姐姐对我很好。”

    小昭拿起地上的脸盆,和张晨说,那我先去洗脸了,你起床。

    张晨说好。

    小昭走去盥洗室,张晨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拿起放在床铺里面的裤子套起来,又从床尾的床单下面,拿出睡前平铺在那里的袜子,发现它们已经被捂干了,不禁一乐。

    他坐在床上,右脚套进了皮鞋,然后从地上拿起左脚的鞋子摸摸,里面还是湿的,手伸进去的时候冰手。

    张晨朝边上看看,他发现睡在他边上的床铺已经空了,枕头上扔着一张报纸,就把报纸拿过来,撕了半张,垫进鞋子里,用手试试,还有点潮,干脆把整张报纸都塞进鞋里,用手楦平,然后把脚套进去,报纸有点硌脚,但总比直接套进湿鞋舒服。

    张晨从床底下,拿出昨晚没倒的那盆洗脚水,端到盥洗室倒掉,小昭已经洗好了脸,把毛巾和挤了牙膏的牙刷递给他。

    张晨把毛巾搭在肩上,小昭又拿了过去,说:“湿,我帮你拿着。”

    张晨正在刷牙,小昭站在边上问他,我们等会去哪里买票乘车?

    张晨满嘴白沫,摇了摇头,又咕叽了两声,小昭奇道:“你不知道,那我去问那个姐姐。”

    张晨赶紧又摇摇头,伸手拉住了小昭。

    他头弯下去,接了一口腔的水,有水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一阵钻心的凉。

    他咕叽咕叽把水吐掉,把牙刷在水龙头下面冲冲,递给小昭,从她手上接过毛巾,这才说:“我们今天不回永城。”

    “啊!”小昭吃了一惊。

    “已经年初三了,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整天就是围着火盆吃瓜子花生,看那些烂电视,还要拜年来拜年去,麻烦死了。”张晨说,“你没有来过杭城吧?”

    小昭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在杭城玩几天,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城还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的。”

    “好啊,那我要去西湖。”小昭伸手在自己大腿这里一比,和张晨说:“我这么点点大的时候,就想来西湖了。”

    “好,那我们就先去买衣服,然后再去西湖。”张晨说。

    “买衣服?”

    “对啊,大过年的,你想就穿成这样逛西湖吗?”

    小昭看看张晨和自己,确实,这军大衣穿着在火车上,不觉得什么,但要在城市里,特别是去西湖边,确实太难看了。

    小昭开心地笑道:“好啊,过年了,有新衣服穿了。”

    两个人洗好脸,一起走去服务员值班室,小昭介绍昨晚的那位大姐,和张晨说,这是桂花姐。

    张晨就叫她桂花姐。

    桂花姐问张晨,你们今天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帮你换一个床位,最头上的那个,很吵吧?

    张晨赶紧说谢谢,我们不走。

    “小昭你还是和我睡,女孩子睡走廊上,不好,和姐也有个伴。”桂花姐继续说,小昭说好啊。

    张晨问桂花姐,现在哪里还有衣服买?

    桂花姐和他们说,本来,这里过去一歇歇路,过了清泰立交桥,就到四季青,那里什么衣服都有,还便宜,可现在过年,都关门了,要过了初八才会开门,杭城大厦和解百还开门,每天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你们去那里看看。

    张晨说好,小昭问桂花姐,从这里过去,怎么走?

    张晨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谢谢桂花姐。

    两个人转身要出去,桂花姐又叫住他们,和他们说,楼上的浴室,晚上七点到九点有热水,要洗澡的话就早点回来。

    张晨和小昭赶紧说好。

    他们出了门右转,沿着佑圣观路一直走就到了解放路,张晨和小昭说,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快走到头就是解放路百货商店,到头就是一公园,就到西湖了。

    张晨对这一带很熟,解百的边上就是解放路新华书店,杭城也是浙江最大的新华书店,解百的斜对面,解放路和湖滨路的转角上,有一家西泠印社的门市部,里面除了卖画册字帖和书画材料外,最吸引张晨的,是它整个店堂四周的墙上,挂满很多字画。

    这些字画,大都是西泠印社的成员,或浙江美院老师们的作品,从老一辈的潘天寿、陆俨少、俞任天、沙孟海、朱恒有等等的作品,到年轻一辈的陆抑非、吴山明、舒传曦、程十发等,偶尔还有一些油画,张晨在这里看到过周沧米、莫大林和潘鸿海的作品。

    所有这些作品,标价从几十到几百块钱不等,张晨买不起,但喜欢来看,这里和新华书店,是张晨每次到杭城的必来之地。

    张晨和小昭手牵着手,走过中河路,又走过工联大厦,意外地发现,奎元馆还开着门,张晨赶紧带着小昭走进去,在进门的柜台,买了两碗面儿川。

    奎元馆偌大的店堂里,加上他们,只有五六个人在吃面,这些国营商店的服务员们虽然态度很差,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欠他多还他少的样子,特别是正月里,但国营商店和个体商店不同,既要讲经济效益,还要讲社会效益。

    在这生意清淡的日子还要坚持开门,就是讲社会效益。

    “好不好吃?”张晨问小昭。

    小昭说好吃,要是辣的就更好吃了。

    张晨笑了起来,他和小昭说,杭城人都不吃辣的,不过他朝四处张望,还是看到隔了几张桌子上,放着一罐辣酱,辣酱是那种糊状的辣酱面,不辣,但很咸,小昭加了一大勺,尝尝觉得不够,又一大勺,还是不够,再来。

    轮到张晨,两个人差不多把一罐辣酱都倒完了,服务员离他们五六米远处,靠墙站着,拿眼瞪着他们,不过张晨和小昭也不管她。

    服务员终于按耐不住,走过来,张晨以为她是要说他们,没想到她一把就从桌上把辣酱罐收走,走进了后厨。

    张晨笑道:“你把她吓坏了。”

    小昭晃着脑袋说:“不是我,是你,是你倒了以后,她才过来的。”

    “好好,是我。”张晨骂道,“真他妈的小气,这么大的店,吃点辣酱都不肯,还把罐子都收走。”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服务员拿着辣酱罐又从后厨出来,走到他们身边,把辣酱罐重重地顿在他们桌上,里面的辣酱都溅了出来,然后走回原来的地方,继续靠墙站着,看着他们。

    张晨和小昭看看,那罐子已经装满了辣酱,两个人回头看看那服务员,不禁笑了起来,张晨低声说:“加啊,你再加啊,看你有多少能吃辣。”

    小昭摇了摇头:“太咸了,不然我可以把一罐都加完。”

    吃完了面条,两个人走到“亨得利”钟表店的门口,张晨叫道,等等等等,小昭停了下来,看着张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张晨靠在人行道的法国梧桐树上,把左脚鞋子脱了,弯下腰,从里面把湿哒哒的报纸拿了出来,扔到了梧桐树边上的垃圾箱里。

    小昭睁大眼睛一直看着他,等看到他从鞋子里抽出一坨报纸的时候,笑得弯下了腰,她看看左右,幸好周围都没有人,小昭骂道:

    “笨蛋,鞋湿了你怎么不早说,桂花姐的值班室里有火盆,在火盆边上放一晚上,现在早干了。”

    “笨蛋,桂花姐那里有火盆,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知道你鞋子湿了呀。”

    “我不知道她那里有火盆啊。”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开着玩笑斗着嘴,杭城解放路百货商店,就在他们的对面了。

0389 洋气的羽绒衣

    张晨和小昭,走到了新侨饭店门口,这是当时杭州最好的酒店之一,张晨记得自己以前来新华书店,大太阳或者下雨天的时候,他站在新侨饭店大门口的门廊,透过玻璃,看着里面富丽堂皇的大堂,感觉就像天堂,门口站着两个门僮,自己连走进去的勇气也没有。

    可今天张晨再看,他觉得这新侨饭店的大堂,和自己设计的望海国际大酒店的大堂相比,差远了。

    张晨有些得意,又有些悲凉,一个设计了那么漂亮的酒店大堂的人,现在晚上,居然要睡在“红旗旅馆”的走廊里,头顶着臭烘烘的公共厕所,这不有些滑稽吗?

    他们从新侨饭店门口,穿过了解放路,到了对面的解放路百货商店,海城也有一条解放路,解放路上,也有一家百货商店,也叫解放路百货商店,杭城的解百,比海城的解百大多了,但和望海商城相比,就不仅小,还老旧,整个商场,别说自动扶梯,连电梯都没有。

    百货商店里冷冷清清,和张晨以前来时大不相同,这大概又是因为社会效益吧。

    他们从楼梯走到了二楼,张晨一眼看到长长的一排女装柜台里,挂着一件黄色的羽绒衣,柜台里面的三位女营业员,正挤在一堆聊天,聊的是“唐戈儿揍是趟啊趟着走,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招手,然后接着趟啊趟着走。”

    这是春晚赵丽蓉和巩汉林表演的小品《妈妈的今天》里,赵丽蓉发明的探戈。

    “毛发靥呢!”三个人在柜台里一边笑一边学。

    “师父,麻烦把这件衣服拿给我看看。”张晨叫道。

    有一位营业员扭头看看张晨和小昭,并没有过来,而是继续和其他两个叽喳着。

    “师父,麻烦把这件衣服拿给我看看。”张晨加大了音量。

    那位营业员又扭过头来看看他们,这才不情愿地朝这边走来,边走嘴里边不耐烦地问:“撒西?”

    张晨用手指着那件羽绒衣,和她说:“麻烦把这件衣服拿给我看看。”

    营业员拿了一个叉子,把挂在柜台高处的羽绒衣叉了下来,扔到了柜台上。

    张晨拿了过来,让小昭试,小昭脱下大衣,交给张晨,然后把羽绒衣套在身上,顿时就像变了一个人,张晨知道自己选对了。

    小昭脸上的乌青虽然没有完全消退,但这衣服的颜色把她的皮肤映衬得更加白皙和水灵,连柜台里那位营业员的脸色都和悦了,叹道:“毛好看!”

    另外两个营业员也走过来,看着小昭说:“姑娘儿毛洋气嘞。”

    小昭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看看张晨,张晨凑近她耳边说,她们在说你漂亮,小昭的脸红了起来。

    他们把这件衣服买了,小昭就穿在身上,把军大衣叠好,放进了装羽绒服的袋子里。

    两个人接着去了男装部,给张晨买了一件羽绒衣,张晨也穿在身上,两个人立马就和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手挽着手,就是一对摩登的恋人,引得很多人都回头看着他们。

    他们又到内衣柜台,一个人买了两条内裤和一套针织内衣,小昭还给张晨选了一双袜子,然后一定要拖着张晨去鞋子柜台买鞋子,最后是买了一双土黄色的磨砂高帮皮鞋,小昭让他把脚上的鞋子和袜子都脱了,换上新鞋新袜,张晨有一种被解放的感觉。

    等到他们从百货商店出来的时候,两个人手挽着手,另外一只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

    他们从解百二楼的人行天桥,越过下面的延安路,走到对面,下了天桥再往前走,穿过南山路和解放路的交界处,就到了一公园。

    和一路遭遇的冷清不同,西湖边上,游人如织。

    大年初三的阳光很好,熙攘的人群,把从大华饭店到六公园这段免费的湖畔,都挤满了,过了六公园,想再往断桥方向过去,就过不去了,湖畔的路被省委统战部的院子完全隔断。

    从大华饭店往柳浪闻莺过去,也走不了,路被省军区的宿舍楼隔断,再过去就是柳浪闻莺,要买票才能进去,所以西湖边上,从大华饭店到六公园这一带,是最拥挤的,还有就是断桥附近。

    一看到西湖,小昭就忍不住轻声“哇”地一声赞叹,等走到湖边,朝湖里看看,却差点哭了。

    她看到西湖里的水是黑的,油光光的,太阳一晒,还往上蒸发着臭气,小昭气恼地和张晨说:“西湖的水怎么这样的啊?”

    “怎么了?”

    “这么脏这么臭。”

    “那你以为是怎么样的?”

    “我,我一直以为是好喝的。”小昭急道,“我看西湖的图片,就以为西湖的水就这样弯下腰捧一捧,就可以放嘴里喝的。”

    “现在也可以喝啊,喝完上医院就是。”张晨笑道。

    “去你的!”小昭擂了张晨一拳。

    一公园的空地上,围着一圈的人,不时就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张晨和小昭很好奇,就挤进人群,看到里面是两个人在打羽毛球,其中一个是腿部有残疾的残疾人,大家的叫好声都是给他的。

    他虽然腿部有残疾,但羽毛球打得很好,更奇的是,腿脚的不便,不仅没有影响他的发挥,反倒变成了他的特长,让人匪夷所思。

    很多球明明过来的时候,落点已经很低,大家都以为他接不起来了,他有残疾的那条腿跨前一步,支撑不住身子,身子突然一挫,倒向了一边,大家都以为他要摔到地上的时候,没想到他的拍子伸了出去,几乎在球快落到地面的时候,把球接住,回过网去。

    众人禁不住叫好,他的身子,像被风吹弯的树,风过之后,又直立起来,众人又是拍手叫好。

    他不仅球技好,精力还特别旺盛,他的对手不停地更换,上来打一阵,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摇摇头退下去,第二个人接过拍子继续打,还是败下阵来,有不服气的游人自告奋勇参战,他也来者不拒,最后总是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张晨和小昭,挤在人群里看了一阵,手都拍红了。

    他们退出来,朝六公园那边走,走出十几米,又是一个人群,这个人群比前面那个大,但围观的人没有那么多,很多的男男女女在跳国标舞,年轻人和中老年人都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士。

    他穿着燕尾服,里面是白衬衣,打着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打了发蜡,他腰板笔直,步履轻盈地在人群中穿梭,不停地纠正着别人的舞姿,或不厌其烦地教他们,一遍遍地示范着,人群中有人叫他“屈老师”的,也有人“阿屈阿屈”地叫。

    张晨和小昭坐在边上的花坛上看了一会,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两个人肚子咕咕地叫,就走到一家木头搭成的小卖部,买了两碗西湖藕粉。

    店家提着热水瓶,给他们加了水,让他们不听地用勺子搅拌着,白色的藕粉在开水中融化,越搅拌越稠,开始是白色的,搅拌到半透明的状态,就可以吃了。

    小昭尝了一勺,只觉得有藕的清香,还有酿桂花的香甜,连声叫道好吃好吃。

    两个人站着把藕粉吃完,一个人又买了两个茶叶蛋,吃完擦擦手,感觉肚子也已经饱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到了游船码头,有人招呼道:“阮公墩小瀛洲湖心亭,去看三潭印月。”

    张晨听着,差点就笑出来,这大太阳的,看什么鬼的三潭印月,不过是绕着那三座石塔看看而已。

    尽管这样想着,他还是带着小昭走向码头。

    在西湖所有的图片里,最有代表性和吸引人的,应该就是三潭印月,到了西湖,要是没坐船去看看那三座石塔,那就好像没来过西湖,虽然很多人看了会梦碎,但也要看。

    何况,不管是阮公墩、小瀛洲还是湖心亭,确实也都漂亮,值得一去。

0390 都很饿

    张晨和小昭在西湖上转了一圈,回到游船码头的时候,已经快五点,太阳也已西斜,冬天的夕阳有气无力,风吹在脸上,不再是暖洋洋的,而是有些刮脸的冷。

    熙攘的人群也消散了,不管是“阿屈”还是那位残疾的好汉,这时候也回家去了。

    两个人往回走,经过解百的时候看到,解百已经关门,经过奎元馆的时候,奎元馆也已经关门。

    正月初六以前,这些所有注重社会效益的国营商店,他们的营业时间也统一只到下午三点,不仅是因为没顾客,还是因为每个单位,都不可能有这么多奋战在春节加班第一线的工作人员。

    他们也要过年,也要走亲访友拜年啊。

    走到佑圣观路,张晨心想完了完了,这一路过来,所有的店都已经关门,连开在弄堂里的那些小卖部,也把门板竖起来,自己和小昭的晚饭,看样子是没有着落了。

    张晨心想,现在唯一还开门的,除了像新侨饭店这样的涉外大酒店,还有可能就是西湖边,那几家木头房子里的小卖部,毕竟吃过晚饭以后,西湖边还会有一个人流的高峰,而这些小卖部,又都是承包的,有经营的压力。

    钱包里的钱用一分少一分,其他的钱还在路上,什么时候到永城,自己也不知道,他可不敢由着性子去大酒店痛快地吃一顿,小昭也不会同意,他们必须精打细算。

    他们在杭城举目无亲,可不能混到连回永城的车票也买不起,“红旗旅馆”都住不起。

    张晨想起在广州的时候,自己是盘算着一路直奔永城,回到家里,五千块钱留在身上绰绰有余,没想到在杭城会停下来,一停还就不准备走了,早知道这样,该多留一些的。

    张晨和小昭说,要么我们回去西湖边买点吃的,不然晚饭就没地方吃了。

    小昭几乎半个人都挂在张晨的身上,撒娇道:“嗯哼嗯哼,亲爱的,我已经走不动了,我累死了。”

    张晨说,那就你回旅馆,我回去买?

    “不行不行,亲爱的,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下。”

    “那怎么办?”

    “不吃了,回去多喝点水,躺在床上,不要多动就可以。”

    张晨忍不住大笑:“这就可以熬过去了?”

    “是啊,我小时候肚子饿,经常这么熬的。”小昭说,她看看张晨,眼睛忽闪着:“你穿着新鞋子走了一天,脚居然不疼?”

    张晨原来还不觉得,小昭一说,他还真感觉到了脚疼,他觉得自己脚后跟那里,已经被磨破了。

    “要死,你不说不疼,一说就疼了。”

    “是不是,那我们快点回去,躺在床上就好了。”

    两个人回到了“红旗旅馆”,走到了服务员值班室,里面坐着一位女服务员在打毛衣,年纪和桂花姐差不多,但不是桂花姐。

    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张晨和小昭,仿佛奇怪,这两个小年轻怎么会跑到这里?

    小昭问她:“姐姐,桂花姐不在?”

    “不在,她要九点才来。”说完,她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小昭:“你就是住在这里面的那个女孩?”

    小昭点了点头,服务员说,那你进来吧。

    “你。”她指了指靠近门边走廊里的第一张床,和张晨说:“你是那张床。”

    张晨大喜,赶紧说谢谢!

    他心里真的好像捡到宝一样,这张床铺,就在值班室的门口,和值班室里面的那张床,直线距离不过三四米,他和小昭,甚至可以躺在床上聊天,感觉像住在一个房间里一样。

    小昭也很高兴,她把张晨床上的被子,叠成了一个被垛,放在床头,按着张晨在床上坐下,和他说,快把你的鞋子脱下,她蹲下身子,把张晨的鞋子脱了,摸着张晨的脚问,还疼吗?

    张晨摇了摇头。

    小昭一抬头,看到值班室里的那个服务员,停下手里的编织活,看着他们,小昭不禁有些脸热,赶紧和她解释,他今天买了新鞋,走了一天的路,脚磨破了。

    服务员笑笑,没有吭声,继续编织自己的毛衣。

    小昭让张晨坐在床上,背靠着那个被垛,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大衣,盖在张晨的身上,她把自己的那件大衣也拿出来,放在张晨身上,然后提着其他的袋子,走到值班室门口,和服务员说:

    “姐姐,我东西放在里面?”

    那服务员头朝房间里面甩了一下,意思是你放吧。

    小昭把那些东西放好出来,也脱了鞋,坐到了床的那头,把军大衣敨开,盖在自己的腿上,这样她和张晨两个人的下半身,就都在军大衣的下面。

    张晨忍不住把脚伸到了小昭的胯间,小昭的脸红了,但双腿紧了紧,把他的脚夹住。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那里,絮絮叨叨聊天,边上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小昭长得太漂亮,这些人经过的时候,禁不住就会多看她一眼。

    住在走廊和两边房间里的人都回来了,整个一楼显得很热闹,边上房间里有人在打牌,高声喧嚷着,服务员不时就站起来,走过去,用手在门上敲敲,厉声警告:

    “不许赌博啊,别以为过年公安就不会过来抓!”

    “不赌不赌。”里面的人叫道,“小玩玩。”

    紧挨着他们床铺的那张床上,也坐着两个人,他们把一张报纸铺在床上,报纸上是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卤大肠卤猪头肉和花生米,两个人拿着两个酒店的茶杯在喝酒。

    卤菜和花生米的香味,还有劣质烧酒的气味,一阵阵地飘过来,张晨不用看都知道,他们喝的是“千杯少”,这酒的气味,他太熟悉了。

    张晨和小昭压低嗓门聊天,隔一会,张晨就问小昭,饿吗?

    小昭摇摇头。

    过了一会,小昭问张晨饿吗?

    张晨也摇摇头说不饿。

    其实他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特别是还不断地有食物的气息飘来,太气人了。

    那服务员放下手里的编织活,拿了一块布,弯腰从架在火盆上的火钳上,拿起一个铝制的饭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吃起来。

    小昭坐着的位置正对着她,中间只隔着张晨和一道敞开的门,她边吃边问小昭:“你们不吃晚饭?”

    小昭吞了吞口水,朝她笑笑:“我们吃了晚饭回来的。”

    服务员点点头,顾自吃着,不再管他们。

    好不容易到了七点,走廊里的人活跃起来,很多人拿着脸盆,穿着酒店的木板拖鞋,吧嗒吧嗒地走。

    服务员和小昭说,楼上浴室开门了,你们要洗澡,可以上去洗。

    小昭赶紧下床,去到值班室,拿了脸盆毛巾和香皂,她把外面的羽绒衣脱了,穿着羊毛衫出来,张晨也从床下,拿出了脸盆,小昭把一条毛巾和一块香皂给他,张晨把羽绒衣和鞋子脱了,也准备穿着羊毛衫上楼,服务员叫道:

    “把他的新衣服拿进来。”

    小昭赶紧把张晨的羽绒衣拿了起来,服务员又说:“还有新鞋,放在外面别被偷了。”

    小昭回转身,从地上拎起张晨的鞋子,都放进值班室去。

    上二楼的楼梯在值班室过去的一个拐角,两个人上楼,感觉到这楼上和楼下不一样,楼上明显档次要高很多。

    这个旅馆是在一幢老楼里,楼梯和地板都是木头的,走向二楼的楼梯和二楼的地板,都漆成了红色,楼上房间的门窗,也是红色的,上了二楼,楼梯口是一个小过厅,摆着两张布沙发和一个茶几,区别更大的是,二楼的走廊里,没有加铺。

    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这里就是浴室,这个地方,是后来加上去的,不再是木头的地板,而是水泥的。走廊的两边,一边是男浴室,一边是女浴室,门上都挂着厚厚棉门帘。

    小昭在张晨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算是再见,张晨转过身的时候,她已经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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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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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