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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91 洗澡的礼貌

    张晨端着脸盆进去,里面热气氤氲,房间的正中间,摆着两排条凳,是给人坐的,四周是一排排的木头架子,架子上隔出了一个个方格,没有门,是给人放衣服用的。

    张晨找到一个空格,把身上的衣服脱光,放进格子里,端着脸盆去了里间,里间就是淋浴室,和外面的更衣室之间有个门框,但没有门,周围一圈有**个淋浴龙头,张晨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很多人,每一个淋浴龙头下面,都站着两三个人。

    大家无形当中形成了默契,那就是一人在龙头下面冲着的时候,其他人就站在边上等,冲的人很自觉,冲完就让到一边打香皂,把龙头下面的位置让给别人。

    头上身上打完香皂,他的眼睛睁不开,不知道周围的情况,这时站在龙头下冲好的人,会说一声你来,他知道轮到自己了,就往那边移动几步,开始冲洗头上的肥皂沫。

    张晨看到角落里有个淋浴龙头下,只有一个人,就走过去,站在边上等。

    张晨朝四周看看,马上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虽然到了浴室,大家都赤条条的,但从每个人的脚上,还是可以看出他们的区别,凡是穿塑胶拖鞋的,都是二楼的旅客,像张晨这样一楼的旅客,脚上的鞋子是木头的。

    用一块硬木板裁出大致脚的形状,在木板的前端,用一条两公分左右宽的双轮车的轮胎胶皮,钉了一个半圆形的袢,脚套进去,就是拖鞋了。

    张晨心想,这大概是怕一楼的旅客,特别是睡走廊通铺的,会偷偷地把塑胶拖鞋塞进自己的包里带走吧,睡在走廊里,边上谁要是趁你睡着,把你床前的拖鞋偷了去,一下子还真搞不清是谁偷的,所以那个服务员,要提醒自己把新衣服和新鞋,都放进值班室去。

    张晨接着又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他边上的淋浴龙头下,站着三个人,都是穿塑胶拖鞋的二楼旅客,两个小伙子,一左一右地站着,中间站在淋浴龙头下面的,是一个中年人。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这家伙一直就站在水龙头下面,一点也没有让开给边上人用用的意思,

    他让热水在自己身上哗哗地冲着,哪怕是打肥皂,他也没有让开的意思,而是移了一下位子,让热水冲着自己的屁股,双手在头上和其他部位打肥皂,这样暖和一点。

    这个家伙,实在是有些霸道,但人家也是三个人共用一个龙头,那两个小伙子没有说话,其他人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家伙一边洗着,一边和那两个小伙子聊着天,张晨从他们的话里,渐渐听出了端倪,原来这家伙是下面县里的一个局长,那两个小伙子,一个是秘书,一个是司机,他们是因为春节前抽不出时间来杭城,在省城很多该拜的年没有拜,所以抢在这时候过来拜。

    要是拖到初八上班以后再来,那就会让人觉得太没有诚意了。

    他们在商量着,明天还要去哪几家,先去哪里,后去哪里,两个小伙子不停地点头,说好好,局长。

    浑身上下都冲洗干净,这位很牛的局长撂下一句:“我好了,你们洗吧。”

    他扬长而去,两个小伙子光着身子,一直毕恭毕敬站在边上,动也不敢动,都冻坏了,赶紧一起挤到了热水里,先热热身。

    张晨洗了很长的时间,那两个小伙子都走了,他还在洗,和他共用龙头的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张晨不管这些,热水冲着,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被泡热,连饥饿的感觉也消失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洗好澡后,张晨一撩布帘走出去,看到小昭在走廊里等他,头发湿漉漉,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张晨看看左右没人,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这里这么冷,穿这么少,你怎么不下去?”张晨埋怨道。

    “等你啊,你怎么这么久?”

    “里面很多人,两三个人用一个龙头。”

    “呵呵,那你不如到我们这边洗,我们一个人可以用两三个龙头。”

    “这么空?”

    “对呀,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要,被人当流氓打死。”

    小昭轻轻地笑着,两个人一起往楼下走,到了楼梯口,张晨看到那位局长身上披着一床被子,坐在过厅的沙发上抠脚,张晨好像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女浴室会这么空。

    这样的日子,也只有男人还会在外面奔波,哪怕你已经是一个牛逼哄哄的局长,照样要在外面,跑东跑西。

    张晨和小昭回到楼下,那服务员已经把毛衣收起来,她在给地上的火盆添木炭,见他们回来,很高兴,招呼他们过去烤火。

    张晨和小昭拿了凳子,在火盆边上坐下,火盆里刚添了炭,火力很旺,两个人穿着羊毛衫,光脚穿着木板拖鞋,也感觉不到冷。

    三个人坐着聊天,服务员名字叫爱莲,张晨和小昭不用介绍自己,她知道他们的名字,旅客登记簿上有,连他们是哪里人她都清楚。

    秀莲和桂花一样,家里原来都是过了清泰立交桥那边,四季青的菜农,菜地被征用造了服装市场,没菜可种,被区里安排到这里当服务员。

    秀莲问张晨:“你们是从永城过来?”

    张晨说不是,我们是从海南来,要回永城去。

    “那怎么不回去?”

    “我们在广州没买到年前的车票,年初二才到杭城,反正已经错过年夜饭,早几天晚几天回去一样,她没来过杭城,就干脆在这里玩几天再回去。”

    秀莲不停地点头,明白了。

    离九点还有二十分钟,秀莲就不停地看手表,见他们看着她,就和他们解释,家里面天天都是一大堆客人,这个时候,老酒可能都还没有吃好,每天都是等着她回去收拾桌子和洗碗。

    “你婆婆呢?她不帮你?”张晨好奇地问。

    “她?”秀莲哼了一声,“作孽,人一多就装腰痛,菜蔬都是我公公做的,我公公和我老公两个,都是酒鬼,现在大概都喝得混里混登,什么都不晓得了。”

    张晨和小昭,都听得笑了起来。

    张晨问秀莲:“你们这里,二楼好像和一楼不一样?”

    “对,二楼都是长包房。”

    “长包房?”

    “是啊,我们这里离火车站近,下面乡下很多地方,都在外面这里包了房间,便宜嘛,来来往往的瓜老儿在这里歇脚方便。”

    张晨明白了,他知道秀莲说的乡下并不是真正的乡下,而是杭城人习惯把所有杭城以外的地方都叫乡下,而瓜老儿,就是杭城人对乡下人的蔑称。

    那个局长,大概就是秀莲说的,乡下地方来长包房的。

    九点还差十分,桂花姐从门外走了进来,秀莲一看到桂花进来,就站起来,和张晨他们说,你们坐,我下班了。

    她和走进大门的桂花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地走了。

    桂花笑骂道:“背时鬼,跌煞绊倒做撒西?”

    桂花走进值班室,手里提着一个俗称“杭城篮”的桶状竹篮,上面盖着一块毛巾。

    桂花看到他们两个,愣了一下,觉得这两个人和早上自己看到,怎么有点不一样,男的精神了,女的更俏了,想了一会明白了,自己也笑起来,早上他们穿着的是那军大衣,现在换了新衣服,两个人又刚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搭搭的,当然会煞煞清爽。

    桂花把竹篮放在桌上,和他们说:“我从家里,给你们带了点吃的过来,这正月里,外面的店都关门了,我想你们肯定没有吃好。”

    张晨和小昭听了心里大喜,赶紧说谢谢,谢谢桂花姐!

    小昭站起来,倚靠着桂花姐,有些撒娇地说:“姐,我们不是没吃好,是根本没找到吃的。”

0392 有尊严的床

    桂花用火钳把火盆里的炭火拨旺,然后把火钳横着搁在火盆上,从竹篮里,打开一个个铝饭盒,放在火钳上热。

    第一个里面是酱鸭酱肉和八宝菜,第二个是一整条半斤重的清蒸鲫鱼,鱼肚子里还煨了金华火腿片,第三个一半是红烧肉,一半是糖醋里脊。

    小昭叫道:“口水都流出来了。”

    “吞回去。”桂花笑骂道。

    她从篮子里又拿出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荷叶包,小昭见了,伸手就想去抓一个吃,被桂花用手打掉,桂花说:“热了再吃。”

    她把铝饭盒的盖子放在火盆边上,把荷叶包放在盖子里烤。

    小昭撒娇道:“姐,我饿了。”

    “忍着!”桂花骂道,“冷的也可以吃的,你这个馋猫?”

    “我不是馋猫,我是饿死鬼。”小昭说。

    “呸呸呸!”桂花瞪了她一眼,“大过年的,什么鬼不鬼的,我看你是活见鬼!”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桂花从篮子里最后拿出一个塑料壶,里面是零拷的黄酒,她和张晨说:“我给你带了酒。”

    张晨赶紧说:“太好了,谢谢桂花姐。”

    “我也要喝。”小昭叫道。

    桂花给他们找来两个搪瓷茶缸,把酒到在茶缸里,一壶酒,正好倒了满满的两茶缸,桂花和小昭说:“一起热,你少喝一点。”

    “不要,我要多喝。”小昭说。

    “那你半夜撒起酒疯来,我可吃不消。”

    小昭嘻嘻笑着。

    桂花把两只茶缸,放在火盆边上,火盆里的火很旺,饭盒里的菜一会就热了,滋滋冒着热气。

    小昭搓着双手,鼻翼翕动,叫道:“好香啊,可以吃了吗?”

    桂花把筷子递给她,说:“可以了。”

    小昭和张晨马上开筷,吃了起来,桂花说你们慢慢吃,她自己站起来,去查房了。

    张晨端起酒,喝了一口,这是他今年的第一口酒,一口酒下去,鼻子却感觉一酸。

    小昭没有察觉,搪瓷茶缸的把手有点烫,小昭左手把自己右手针织内衣的袖子往外抻了抻,以针织衫的袖口当护垫,握住茶缸把手,把酒端起来,和张晨说:

    “来,干杯!”

    两个人干杯,张晨不敢直视小昭,只能故意装作是去做其他的事。

    他把已经热了的菜挪到边上,把那两只装有荷叶包的饭盒盖,放到火盆的正中间,等荷叶包的两面都烤得有点焦了,这才拿起一个空饭盒盖,用筷子挟起荷叶包,放进饭盒盖里,把盖子递给小昭。

    小昭接了过去,一只手拿着饭盒盖,一只手拿起荷叶包,咬了一口,叫道:“好吃,好吃,特别好吃!”

    张晨把又一只烤焦的荷叶包挟到小昭手里的饭盒盖时,小昭已经把前一只吃完了,她嘻嘻笑着,吃起了第二只,一直吃到第四只时,她才摇头说:“吃不下了,亲爱的,你是不是要撑死我?”

    “前面还说是饿死鬼,现在又要撑死了?”

    小昭伸手在面前画了半个圆,叫道:“你没看到,我吃了那么那么多的菜。”

    “我知道了。”小昭睁大眼睛看着张晨,“你是不是想用这个把我撑饱,你好多吃菜?”

    张晨“哎呀”一声:“怎么阴谋被你发现了。”

    小昭摇了摇头:“去,我不信,你才不会这么想,你对我最好了。”

    张晨一听,又是鼻子一酸,差点落下了眼泪,他在心里骂着自己,你他妈的,怎么像个娘们,吃个饭,也要哭哭啼啼的。

    张晨烤好了第五只荷叶包,问小昭:“还要不要?”

    “最后一只。”小昭伸出了一根手指,和张晨说:“我真的只能吃最后一只了。”

    小昭看到张晨的茶缸浅了,就端起自己的茶缸,把里面的酒,给张晨加满,再浅,再加。

    两个人把酒菜吃完,小昭其实没有喝几口酒,但脸上泛着红光,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的妩媚,张晨真想抱起她,好好地亲一下,但担心桂花姐随时都会回来,又忍住了。

    桂花姐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吃好,桂花姐问,够不够,有没有吃饱。

    小昭挺起自己的肚子,给桂花姐看,叫道:“姐,你看,我肚子都大了。”

    她刚说完,桂花姐就大笑,还看了看张晨,张晨有些尴尬地嘿嘿笑着,小昭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问题,不禁脸红起来。

    她赶快把空饭盒、茶缸和筷子都放进了竹篮里,拎起篮子,和他们说:“我去洗碗。”

    桂花姐说,不用洗,我带回去洗。

    小昭不肯,张晨也站起来说,我去帮你。

    桂花只好由他们,她拿起一个木板,木板上挂着一个钥匙,和他们说:“那去锅炉房洗,锅炉房里还有热水。”

    所谓的锅炉房,就是在走廊的尽头左拐,浴室底下的一楼,和老房子连接,另外加盖的部分,张晨用木板上的钥匙开门进去,里面有一个小锅炉,从小锅炉里,接出一个水龙头,下面是一个水池,这是接开水用的,边上堆着一堆的煤。

    张晨进去的时候就把门带上,小昭刚把手里的篮子在水池放下,张晨就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小昭转过身,也抱住张晨,两个人亲吻起来。

    两个人提着竹篮出来,小昭走在前面,张晨跟在后面,他看到小昭的羽绒衣上黑黑的,知道是刚刚煤堆上沾的,他后悔没有穿军大衣过来,赶紧伸手去拍小昭身上。

    小昭也意识到了什么,轻骂一句该死。

    好在冬天的煤很干,张晨用手拍着,很容易就把煤灰拍去了,但因这衣服的颜色实在太浅,还是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两个人回到值班室,桂花随口说道,洗个碗洗了这么久?

    小昭的脸霎时绯红,桂花看了看她,又看看她身上,明白了,笑了一下,张晨赶紧转过了身,不敢去看她们。

    “睡觉了,睡觉了。”小昭有些娇羞地叫道,叫完,觉得这话接得又有问题,脸更红,快窘死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桂花姐正在看旅客登记簿,听到小昭这么叫,她合上登记簿,看着小昭问:“真要睡了,不再烤烤火?”

    小昭还没从刚刚的窘迫里出来,赶紧“嗯”了一声。

    桂花拿起一串钥匙,站了起来,和他们轻声说:“不要作声,跟我来。”

    说着就走了出去,张晨和小昭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这是要去干什么。

    桂花姐领着他们去二楼,走到楼梯上,桂花姐才和他们说,你们今晚睡二零三,这是长包房,现在都还没有人来,今天应该是空的,你们睡吧。

    小昭和张晨,这才明白,赶紧说谢谢桂花姐!

    桂花走到203的门口,打开门,伸手揿亮了门边的开关,张晨和小昭看到,里面并排摆着两张床铺,两张床铺的中间,还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靠外面走廊的窗下,又有另外的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但很干净、整洁。

    更重要的是,张晨和小昭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在房间里住过了,每一个房间,看上去都是亲切的。

    桂花姐和他们说:“你们放心睡吧,明天上午我叫你们。”

    张晨赶紧又说,谢谢桂花姐!

    桂花转身出去,小昭送她送到门口,桂花站住了,她趴在小昭的耳边,用小昭前面的话取笑她:“小心,肚子不要大了。”

    小昭的脸羞得绯红,嗔叫道:“哎呀,姐!”

    桂花姐开心地笑着往外走,小昭搂住了她,头也不回地和张晨说:“我下去陪姐说说话。”

    两个女人互相搂着下楼去,张晨走过去把房门关了,再走回来,在床上坐了下来,他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床上铺着的,居然是软软的弹簧床垫,张晨倒了下去,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而有尊严的床了。

0393 姊妹淘

    听到了敲门声,张晨赶紧从床上起来,过去开门,小昭穿着军大衣站在门口,张晨一把把她拉进门,把门关上。

    “怎么穿这个了?”张晨一边逃回床上,一边问道。

    “桂花姐帮我把羽绒衣外面用水擦干净,晾在火盆边。”小昭说,“都怪你,丢脸死了,说,怎么赔我?”

    “我帮你把被窝焐热了。”张晨嬉笑道。

    “这还差不多。”

    小昭不怀好意地笑着,她已经想好怎么惩罚张晨了。

    她上了床,趁张晨不备,突然就把冰冷的双手从张晨的衣服下面伸进去,贴在他的胸前,张晨像被烫到一样,大叫一声就想躲开,小昭叫道:

    “不许躲,不然今天就不让你碰我。”

    张晨果然乖乖地不动了。

    “帮我焐热。”小昭说。

    “好好,遵命,一定焐热。”

    小昭得意地嘻嘻笑着,靠了过来,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感觉他们就像是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感觉天气也不那么寒冷了,两个人偎依着,小昭突然问道:“亲爱的,我问你一件事,你不许生气。”

    张晨说:“好,你问吧。”

    “你先保证你不生气。”

    “我保证不生气。”

    “你和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不愿意带我回永城?”

    “不是。”

    “那我怎么感觉你到了杭城,就不想回永城了?”

    张晨沉默着,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说:“我确实不想回永城。”

    小昭浑身一震,张晨也感觉出来了,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小昭问:“你是不想我去见你父母?”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不是,我是觉得丢脸。”

    “是因为我?”

    小昭嘟着嘴,怔怔地问,张晨赶紧转身亲了亲她,和她说:“当然不是,你不要乱想,是因为我自己。”

    “为什么?你有什么可丢脸的?”

    张晨就把自己昨天晚上,躺在走廊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和小昭说了,说完叹了口气,小昭跟着也叹口气。

    张晨被逗笑了,问:“你叹什么气?”

    小昭轻轻地笑着:“看不出来,原来我的男人,还是这么一个死要面子的人。”

    “什么你的男人?”

    “你不是吗?”

    “是是。”

    “哼,你敢不是。”

    小昭想了一会,没来由地说:“不过,也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张晨不解地问。

    “死要面子呀,死要面子的人,当不成坏人,他怕别人说他坏话。”

    张晨哈哈大笑:“你这是什么歪理?”

    “那你是坏人吗?”

    张晨一时语塞。

    “看看,是不是?”小昭点点头,“所以我说的是对的。”

    张晨哭笑不得,怎么绕来绕去,被绕进去还就是出不来了。

    小昭伸出手,用手指在张晨的胸前画着,小昭说:

    “亲爱的,你不想回去,那我们就不回去,我们就在杭城找工作,杭城不行,我们就去深圳去广州,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还养不活我们自己?”

    张晨说好。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小昭说,“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亲爱的,你向我保证一件事。”

    “保证什么?”

    “你不许不要我,我会伤心的。”

    张晨亲了她一下:“我保证。”

    “不许欺负我。”小昭继续说。

    “那是两件了。”张晨笑道。

    “怎么,你想欺负我?”

    “不敢不敢。”张晨赶紧说,“我保证不离开你,不欺负你,只能你欺负我。”

    “这还差不多。”小昭咯咯笑道,“我现在又要欺负你了。”

    ……

    张晨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小昭却不在身边,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多钟。张晨套上羊毛衫,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从床边的桌子上,拿过香烟抽了起来。

    一支烟还没有抽完,有人敲门,张晨赶紧下床,过去开门。

    小昭捧着一碗大馄饨进来,叫道:“快吃快吃,趁热吃。”

    张晨奇道:“哪里来的?边上有小吃店开门了?”

    “哪里。”小昭说,“是桂花姐的婆婆送过来的早餐,桂花姐和她说过,也有我们的份。”

    张晨大喜,坐在床上吃了起来,他问小昭:“你吃过了?”

    “嗯,我在楼下,和桂花姐一起吃的。”

    “你这么早起来干嘛?”

    “我起来去帮桂花姐的忙,她一个人,从正月初一到初六,都是晚班连早班,没有人上班,没办法,早上这时候,又是客人走的最多的时候,最忙的时候,我就下去帮忙。”

    “桂花姐让你去的?”

    “不是,我自己去的。”

    “你怎么知道这是旅馆最忙的时候?”

    小昭白了他一眼:“你忘了我是培训过的?大酒店小旅馆,除了房价不一样,其他不都一样?”

    张晨恍然,是啊,他自己确实忘了,当初小昭到海城,可是望海楼去他们老家,当服务员招过来的。

    张晨吃完馄饨,下了床,穿好衣服,和小昭一起下楼,到了楼下值班室,看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小昭叫了一声阿姨,张晨知道,这应该就是桂花姐的婆婆,也赶紧叫了一声阿姨。

    小昭拿起桌上的一个大号的广口保温瓶和碗,要去洗,被阿姨抢走了,说是她来洗。

    阿姨拿着保温瓶和碗勺出去,小昭拍了拍值班室里的椅子,和张晨说,你坐着值班,有要离店结账的,你叫桂花姐,我去把我们住过的房间打扫了。

    张晨说好,在椅子上坐下,小昭出去了。

    小昭出去不久,阿姨洗好碗回来,张晨赶紧起来,拿了凳子,让她在火盆边坐,阿姨把凳子拖到一边,坐了下来,和张晨说,自己不喜欢坐在火盆边上,一坐下去就站不起来了。

    张晨知道,这是说火盆边上太暖和太舒服了,看样子,这是一个习惯了劳作的老人。

    张晨问她,从家里是坐车还是骑车过来的?

    阿姨说,哪里要坐车,一挨挨路,走走就到了。

    这一挨挨,就是一点点的意思。

    两个人说着话,桂花姐走了进来,她问张晨:“小昭呢?”

    “上楼了。”张晨说。

    “又上楼了?你这个女朋友,手脚太利索了,她两个房间搞好,我一个房间还没有弄好,她说她培训过的,是不是?”

    张晨点了点头。

    “你找到这样的女朋友,真是福气,又漂亮又能干,谁见了都喜欢。”

    “笑面又好,我都喜欢。”阿姨在边上说。

    张晨赶紧说是是。

    阿姨站了起来,把保温瓶和碗,都收进了桂花姐昨天带来的竹篮里,提在手上,说是要回去了。

    “姆妈,你中午就不要给我送饭了,我一点下班回去再吃好了。”

    桂花姐和阿姨说,阿姨在桂花姐的手臂上拍了一下,亲昵地骂道:

    “背时鬼,人好奈来饿的?”

    桂花姐像个小孩,嘻嘻地笑着。

    “你们等下要不要出去?”桂花姐问张晨。

    张晨说要,桂花姐和阿姨说,那就送我一个人的够了。

    桂花姐挽起阿姨的手臂,说是要送她出去,走到外面走廊,看到她棉袄上有个线头,叫道,姆妈等等,线头。

    她转过身,弯下头,用牙齿把线头咬断了。

    两个人继续走,走到大门口,似乎还不想分手,就站着继续说话,阿姨好像说了一件什么好笑的事情,两个人笑得抱到了一起,张晨看着她们两个,不像是婆媳,更不像是上一辈下一辈,倒更像一对从小一起长大姊妹淘。

    末了,阿姨甩了甩手说,走了走了,不和你啰嗦了。

    “姆妈走好,姆妈路上小心车子啊。”

    阿姨已经走出去了,桂花姐还叫着。

    桂花姐站在那里,看着婆婆走远,这才转身走了回来。

    “桂花姐,你们婆媳的关系真好。”张晨和桂花姐说。

    “前世修来的,我们就是特别合得来。”桂花姐笑道,“我姆妈也说,我们上辈子会不会就是亲母女。”

    “我看更像是亲姐妹。”张晨笑道。

    “真是的,真是的,我有什么心事,和我自己的姆妈都不会说,但会和我婆婆说。”桂花姐乐呵呵的。

0394 面条,自行车,假日海滩

    张晨和小昭离开“红旗旅馆”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小昭还想帮桂花姐再干点活,桂花姐不肯,把他们赶了出来,说是没有多少活了,我一个人随便撩撩就可以,你们去玩吧。

    他们走到奎元馆门口,小昭还想吃片儿川,又嫌现在吃中饭,时间还太早,两个人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小昭还是说不吃了,我们走吧。

    其实不吃还有一个原因,小昭没说出来,她是嫌贵。

    她觉得这杭城什么东西都比海城便宜,只有这面条,怎么比海城的汤粉还贵,片儿川要七块钱一碗,服务态度还那么差,这些服务员,都没有经过培训吗?要是在海城,会被顾客,打死你在这里,想到这句海城话,小昭不禁微微一笑。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了解放路和惠兴路交界的地方,却发现离路口十几米的惠兴路上,今天有一家面店开门了,大概是因为店面太小,老板把桌子摆到了门口的马路上,有四五个人坐在那里吃面,小昭兴奋了,赶紧拉着张晨说:

    “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走到面店门口,看到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拌川,0·5元;光面,0·8元;青菜面,1元;片儿川,2元……”

    小昭问张晨:“这个片儿川和那个片儿川是一样的吗?”

    张晨说当然,在杭城,片儿川的做法大同小异,要不一样,人家就会觉得是雪菜面,而不是片儿川。

    “那我们在这里吃。”

    “不是还早吗?”

    “前面还早,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张晨看了看手表,明明才十点二十,这叫快十一点了?而从前面在奎元馆门口,嫌时间太早到现在,才过了不到十分钟。

    张晨想笑小昭,你的胃是橡皮筋做的,说饿就饿,说不饿就不饿,但他没说,他知道小昭说要吃,大概是看了这里的价目表。

    张晨和小昭坐了下来,要了两碗片儿川,和老板说多加辣,面很快就上来了,老板也觉得自己已经很狠心地加了辣,两个人尝了一下,汤很鲜美,但还是不够辣。

    张晨走到了店铺里面,问老板要了辣酱,小昭看到张晨拿出来的辣酱是剁椒,眼睛都睁大了,双手兴奋地轻轻击打着桌子,她给张晨加了一勺,又给自己加了一勺,然后迫不及待地挟了一筷子面条放到嘴里。

    张晨问她好不好吃?

    “亏了!”小昭惋惜地说。

    “怎么了?”

    “这,这面条还真是一样好吃,但我们昨天吃一碗,在这里可以吃三碗半了。”

    “奎元馆的面,本来就是杭城最贵的。”

    “凭什么?”

    “凭它名气大啊,还有,就奎元馆这三个字,都是有来历、有文化的。”

    “我才不要。”小昭撇了撇嘴,“名气和文化,又不能吃到肚子里的,有什么用。”

    两个人说着话,就看到一位三十多岁的,民工装扮的人,骑着一辆很破旧的自行车过来,到了店门口停下,下了车,站在那里看着店里面,犹豫了很长时间,他才把自行车停好,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面朝马路的灶头前,和正在烧面的老板说:

    “老板,你能不能帮帮忙?”

    “干嘛?”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我这辆自行车,能不能和你换两碗面条?”

    老板把手里的马勺挥了挥,不耐烦地说:“走开走开,这破自行车谁要,和废铜烂铁差不多。”

    那人没有走开,站在那里嗫嚅道:“就两碗,最便宜的面条就可以。”

    老板侧了侧身,看看那人身后的自行车,鄙夷道:“锁都没有,偷来的吧?”

    “不是,保证不是。”那人急了,“我们是在工地上干活的,钱被住一个工棚的人偷了跑了,我们回不了家,工地上没开工又不开伙,我和我弟弟,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编,你们小偷最会编,走吧走吧,我自己有自行车。”老板又挥了挥马勺。

    那人都快急哭了,他说:“我真的不是小偷,这车,是偷我们钱的那个人的,他肯定不敢回来了,我就把车锁砸了。”

    “走走走,我忙着呢,没时间听你啰嗦。”老板骂道。

    那人无奈,只能走开,他蹲在自行车边上,抱着头,张晨和小昭吃好了,走过去,张晨手抓住自行车的书包架,用力往下按了按,发现这车旧是旧,但也还结实,骑没有问题,和自己刚到海城时买的那辆旧自行车差不多。

    张晨心里盘算,这人要换最便宜的两碗面条,最便宜的面条两碗才一块,就是两碗片儿川,也不过四块,张晨和他说:

    “我给你十块钱,你把车子给我。”

    那人差点从地上蹦起来,连忙说:“好好好,老板你放心,我绝对不是小偷。”

    张晨笑道:“我相信你。”

    小昭在张晨耳边问:“我们要自行车干嘛?”

    “骑啊,既然不回永城了,就需要它,我刚到海城的时候,就每天骑着自行车找工作。”

    小昭“哦”了一声,她打开钱包准备付钱,看看那人,她趴到张晨耳边说:“亲爱的,我们给他十五块吧?”

    张晨点点头。

    小昭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块,递给了那人,那人接了过去,再抽出一张五块给那人时,那人愣住了,他看了看小昭,又看看张晨,小昭和他说:

    “这个,是给你弟弟的。”

    那人连忙说谢谢谢谢!

    那人收了钱朝面店走去,张晨拍了拍书包架,和小昭说,来,上车,我们现在第一件事,要去给自行车买一把锁。

    张晨骑车带着小昭,沿着惠兴路骑到仁和路口,也没见到有一家开门的店,张晨和小昭说,看样子我们要去解百买锁了。

    小昭说好,我反正坐在后面,不管你要去哪里。

    张晨从仁和路骑到了浣纱路口,左转上了浣纱路,一直骑,穿过邮电路,到了解放路的路口,他并没有右转,而是继续往前,骑到了国货路才右转,穿过吴山路,就到了解百的后门。

    自行车没有锁,两个人不能都离开,小昭把钱包给了张晨,张晨进去解百里面买锁,小昭留下看车子。

    张晨到了买锁的柜台,想了一下,他没有买自行车锁,而是买了一把链条锁,偷车的人太多,你就是把车锁了,偷车贼照样会把你锁着的车扛走,链条锁,可以把车锁在路边的树或电线杆上,也可以把车锁在马路边的栏杆上。

    张晨拿着链条锁出来,小昭看到了,问他多少钱,张晨和她说两块两毛钱。

    小昭笑道:“这么贵,快赶上自行车钱了,这把锁,现在是这车上最贵重的零件。”

    “那当然,没有它,车也没有了,你说它贵不贵重?”张晨也笑。

    骑上了自行车,张晨感觉自己的世界宽广起来,自由度也增加了,他问小昭:“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小昭想了一下,笑道:“假日海滩,可以吗?”

    张晨大笑,他说:“可以,上车,我们现在就开始骑,子子孙孙无穷尽,总是会骑到海城的。”

    “羞羞,那你要先有子孙啊。”小昭骂道。

    “说不定已经有了呢?”张晨笑道。

    小昭的脸红了,知道他是指昨天,坐在后面就不吭声,但用手捶了张晨的背一下,张晨故意夸张地叫了一声,把车子晃了晃,小昭一声惊呼,双手紧紧地抱着了张晨的腰,把头贴到了他的背上。

    张晨想起那几个晚上,在海城,他骑着摩托,小昭坐在后面,就是这样,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

    张晨抬头朝上面看看,仿佛头顶的法国梧桐,也变成了省府路上的椰子树。

    张晨很想用力按出一串欢快的自行车铃声,他用右手的大拇指揿了揿自行车铃的拨动柄,却发现这个铃铛里面的齿轮,应该是已经锈住了,连按也按不动。

0395 猪草妹

    张晨说要带小昭去灵隐寺,小昭笑道,怎么,你不想碰我了,要出家?

    张晨大笑:“打了戒疤,看到你也要还俗。”

    “那就不去了,我们就在西湖边吧。”小昭说。

    “你不是讨厌西湖的水吗?”

    “对呀,我讨厌西湖的水,但不讨厌西湖,我们离它远一点,看到它,但闻不到它不就行了?”

    张晨说好,那我们去柳浪闻莺的草坪晒太阳。

    他们今天吸取了昨天的教训,特意先去了天香楼,买了几样卤菜,路过知味观的时候,又买了大肉包,这样晚饭就备齐了。

    柳浪闻莺的游人很多,里面的草坪在冬天,虽然都已经干枯,不再是绿色,而是一片枯草色,但还是有很多的人躺在上面晒太阳。

    张晨和小昭也在草坪上躺了下来,昨晚折腾得迟,今天又起得早,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个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身体下面感觉到阴凉,风吹在脸上也冷飕飕的时候,两个人醒来,太阳已经西斜,看看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八了。

    张晨带着小昭,骑到柳浪闻莺斜对面的浙江美院门口,张晨把龙头一转,拐了进去,他想,自己这个“浙美的”,路过母校,岂有不进去看看之理?

    想到这个,张晨骑在车上,不禁笑了一下,他想到了刘立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又想到金莉莉,张晨暗暗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曾经那么亲近的一个人,现在想起来,怎么倒有了一种很陌生和疏离的感觉,不痛,不悲,好像心里,连微澜都没有起。

    其实浙美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所有的楼都关了门,门上还贴了封条,校园里也没有几个人,张晨带着小昭,在学校里乱转了一通,出了校门,就回“红旗旅馆”去。

    秀莲坐在值班室里,正在热饭菜,看到张晨他们回来,就招呼他们过去坐,小昭把卤菜拿出来,请秀莲吃,秀莲迟疑着没动筷子,直到张晨和她说,这是天香楼买的,她才吃了起来。

    张晨和小昭,把知味观买的包子拿出来,放在火钳上烤了,别有一番风味。

    三个人吃完晚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小昭还帮秀莲织了一会毛衣,等到烧锅炉的师傅来的时候,秀莲就问小昭,今天要不要洗澡,要洗的话等会六点半和她上去,锁上浴室的门先洗完。

    小昭其实是不想和她两个人单独待在浴室,一丝不挂地面对,想想都尴尬,就说,我有点累,迟点洗,反正女浴室不忙。

    要是桂花姐,她肯定一口答应,小昭自己也觉得奇怪。

    秀莲有点不悦,不过她还是一个人拿着脸盆上楼去了,让他们帮助看一下。

    张晨和小昭说好。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秀莲来接班的时候,今天的床位就都满了,该走的客人,也已经走了,这大晚上的,更不会有客人要结账走,因为她没经手结过账,抽屉里除了几张备用的零票,也没什么现金,有什么可看的?

    秀莲走出了值班室,张晨和小昭,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两个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

    秀莲洗完澡下来,又坐了一会,看看时间还七点不到,她有些不耐烦起来,想了想,她和小昭说,家里有急事,我要先回去,你能不能帮我看着,听桂花说,我们旅馆的工作,你都会做。

    小昭点了点头,她说好,反正我也是睡在这里,你不叫我帮忙,我也没地方去,都会在这值班室。

    秀莲笑得有点巴结,她说,我忘了你住在这里了。

    秀莲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他们说再会,再会,喜滋滋地走了。

    走到了大门外,她又走了回来,和小昭说:“等下桂花来了,要是问……”

    “知道了,我就说你刚刚走。”小昭说。

    秀莲奉承了一句小昭灵光,这才放心地走了。

    张晨和小昭,两个人相继去楼上洗了澡,张晨给火盆舔了新炭,两个人坐在火盆边,不停地用手拨弄着头发,想让它快点干。

    和昨天一样,九点还差十分的时候,桂花姐来了,还是给他们带了吃的,小昭和她说今天他们已经吃过了。

    “那就当夜老酒吃。”桂花姐说。

    桂花姐看看值班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没见到秀莲,桂花姐问他们,秀莲呢?

    虽然秀莲走了已快两个小时,小昭不是喜欢多事的人,她和桂花姐说:“她家里有急事,刚刚走,让我们帮助看着。”

    “别听她噱头噱脑,她这是急着去抄麻将。”桂花骂了一句,就没再继续计较。

    到了十点多钟,酒菜也吃完了,小昭起身去洗碗,不用桂花姐说,她自己就摘下挂在墙上的锅炉房钥匙,走了出去,今天,张晨就不好意思再跟着出去。

    小昭回来,桂花姐翻了翻旅客登记簿,和他们说,你们今天住217。

    张晨和小昭赶紧说谢谢桂花姐。

    桂花姐说:“你们自己拿钥匙。”

    值班桌边上,靠墙有一个木头架子,架子被隔成一个个的小方格,每一个方格子下面,用白油漆写了房号,这方格子,是放每一个房间的钥匙用的,每一把钥匙,都串在一个小毛竹牌上,牌子上写了房号,客人来时,就从方格子里拿了钥匙给他,客人走时,把钥匙退回来。

    但有时候,住店的客人临时出去,嫌带着房间的钥匙太麻烦,特别是那牌子,放在口袋还硌人,也会把钥匙交回给他们,所以,光看钥匙柜是看不出来,哪个房间的客人有没有入住的,要查过旅客登记簿才知道,楼上的哪间长包房,今天是空的。

    小昭站了起来,走到了钥匙柜前,拿了217的钥匙,交给张晨,和他说:“你先上去,我陪姐再说说话。”

    张晨站了起来,和桂花姐说了再见,他拿起桌上的报纸,和桂花姐说,我拿上去看了?

    桂花姐说好。

    张晨坐在床上,抽了一根烟,看了十几分钟的报纸,门笃笃地被敲响,张晨跑过去打开门,又逃回床上,小昭跟了进来,张晨叫道:

    “快点上床,被子已经焐热了。”

    小昭嘻嘻笑着,但她并不急于脱衣服,而是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兴奋地和张晨说:“亲爱的,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啊!”张晨吃了一惊,呆呆地问:“什么工作?”

    “就在这个旅馆当服务员。”

    “你?”

    “对呀,我刚刚和桂花姐说,我们不准备回永城,想在杭城找工作,桂花姐就和我说,那找什么,就在这里当服务员好了,我们这里正缺人,工资加奖金,大概一百二十块钱一个月,还有,我在这里上班,就可以天天睡值班室,不用花钱了。”

    小昭很兴奋,叽叽呱呱地说着,她转过身,伸手摸了摸张晨的脸,继续说:“还有,你作为家属,再住在这里,就可以优惠,亲爱的,你说,这是不是太好了?”

    小昭说完,看着张晨,发现张晨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她问:“怎么,你不开心?”

    张晨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感觉一下子有点懵,虽然他知道,就是在杭城,工作也没有那么好找,这服务员,也算是个正式的工作,自己到海城的时候,最后不也想应聘服务员还没应聘上,差点去农场钟椰子吗?

    可是,张晨感觉,自己一下子,好像还很难把小昭和服务员划等号,他总觉得,服务员是彩珍她们干的,他的小昭,是公主,应该怎么也比她们高一点。

    “怎么了,亲爱的?”小昭轻声问。

    张晨看着小昭问:“当服务员,会不会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我本来离开家去海城,就是准备当服务员的。”小昭说到这里,目光暗了一下,继续说:“说实话,亲爱的,我还想过,我情愿是在我当服务员的时候,你来住宿或吃饭时,我认识你的,而不是在那里。”

    小昭说完,叹了口气,张晨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不许乱想,我只是觉得,当服务员太辛苦了。”

    “我今天已经做过了,我能做。”

    “可是,这么冷的天,每天都要早起上班,还要和桂花姐她们一样三班倒。”

    “这有什么,我读书的时候,也是这么冷的天,还不是每天都要很早起来,去外面拔完一簸箕猪草回来,再去上学。”

    “拔猪草?你?”

    “对呀,我们同学,都要拔猪草。”

    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小昭才是真正的猪草妹。

    小昭看到他笑了,就以为他同意了,小昭站了起来,叫道:“亲爱的,你同意了?太好了!那我去告诉桂花姐。”

0396 表哥的房子

    “等等,等等。”张晨叫住了小昭,“现在只是桂花姐和你说了这事,你还没见过他们领导,这事还确定不了吧?”

    “你同意就定了,桂花姐就是这个旅馆的领导。”小昭和张晨说。

    这一下,倒出乎张晨的意外,不过回头一想,张晨觉得又合理了,要不是领导,谁会这大过年的,没人肯上班,自己就从初一到初六,接连六天晚班连早班,只有领导才没办法,要以身作则。

    知道了桂花姐是这个旅馆的领导,张晨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些疑虑去了很多,小昭要是能和桂花姐一起上班,也挺好的,桂花姐一定会很照顾这个外来妹,这个倒比去一个陌生的单位,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强多了。

    张晨和小昭说:“好吧,我同意了。”

    “你前面不是已经同意了?”小昭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张晨笑道:“前面是预备同意,现在是正式同意。”

    “你赖皮。”

    小昭朝张晨做了一个鬼脸,准备出门,张晨赶紧叫道:“回来回来,还有一件事要商量一下。”

    “还有事?你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小昭走了回来,重新在床边坐下,看着张晨说:“说吧,什么事?”

    “你在这里上班,我们就不能住在这里了,我不能老沾你单位的便宜,时间长了,别人会议论你的,也会让桂花姐很不好做,还有,你上夜班的时候,可以睡值班室,那上早班和中班呢,总不能天天还睡值班室?别人也不一定都愿意,两个人挤一张床上。

    “再说,我们也不能天天这样偷偷摸摸打游击。”

    张晨最后补了一句,小昭“哼”了一声,伸出手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想来想去,还是想耍流氓。”

    “对啊,我和我自己的女人耍流氓,别人管得到吗?”

    “谁是你的女人。”小昭嗔道。

    “哎哎,昨天可是你先说我是你的男人的。”

    “对呀,那你是不是我的男人?”

    “那你是不是我的女人?”

    “你先说。”

    “你先说。”

    “你是男的,你先说。”

    “你是女的,你先说。”

    “哼!”

    小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瞪着张晨,张晨看着她说:“怒目圆睁,柳眉倒竖,眼睛长得很漂亮。”

    小昭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吻着。

    “亲爱的,我想了,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小昭偎依在张晨怀里,和他说。

    “那当然,我的名字就叫道理。”张晨说,“我们去租一个房子,到了初八,单位都开始上班,我就去找工作。”

    “好,那我下去问问桂花姐,哪里有房子租。”小昭站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张晨说着就下了床,迅速地穿好裤子和衣服。

    张晨和小昭两个人下了楼,小昭把他们的想法和桂花姐说了,桂花姐点点头,也觉得他们考虑得很周到。

    张晨问桂花姐哪里有房子租,桂花姐说:

    “立交桥这边都是居民,他们自己住的都不够,螺蛳壳大的地方,住五六七八口人,这边不会有房子出租,过了立交桥,像我们这样的农民房子,才会有的空,不过,四季青周围,房租太贵了,一间房间,要一百五到两百,都是市场里的服装老板租的。”

    一百五到两百?那两个人上班,一个人的工资全部拿来交房租都不够,张晨现在很现实,他知道杭城不是海城,不能奢望自己在杭城,能找到上千几千的工资,每个月能拿到两三百,在杭城就算高工资了。

    “住远一点怕不怕?到了三堡那边,一个月七八十块够了。”桂花姐说。

    “从三堡骑自行车到这里,大概要多久?”张晨问,

    “半个小时。”

    “那不怕,我有自行车,我可以每天接送小昭上班。”

    “你有自行车?”桂花姐奇道,“你的车子呢?”

    “停在外面。”

    桂花姐站起来,走到值班室门口看看,在走廊里没看到车,小昭说,姐,在大门外。

    “没扛进来?”桂花姐说,“这个附近,偷自行车的特别多。”

    “没事的,桂花姐,我锁在电线杆上,偷不走。”张晨说。

    “那有什么用,快去看看。”

    桂花姐说着就朝门外走去,张晨和小昭,赶紧跟了上去,三个人到大门外,到了左首张晨停车的位置,张晨一看就傻眼了,忍不住骂了一句:“妈逼!”

    小昭和桂花姐大笑,两个人笑得蹲了下来,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他们看到,张晨的自行车还锁在电线杆上,但只剩一个用链条锁锁着的三角架,前后轮胎,坐凳和车龙头,都被人用活动扳手卸下,偷走了,走近看看,连自行车的链条,也不见了。

    张晨把链条锁打开,提着那个三脚架,三个人往回走,小昭揶揄张晨:“没事没事,最贵重的零件还没被偷走。”

    “我现在很佩服那个面店老板。”张晨说。

    “你佩服他什么?”小昭好奇地问。

    “简直是先知,一语成谶,他上午就说这是废铜烂铁,看看,现在还不是?”

    小昭笑得,整个人都挂到了桂花姐的身上。

    “现在用不到锁了。”

    进了大门,张晨把三脚架扔在了大门边,手里提着一把链条锁,边走边气恼地说,小昭又是大笑。

    三个人回到了值班室,坐下来,张晨问桂花姐,不知道现在卖旧自行车的市场,有没有人开门?

    “不用买。”桂花姐和张晨说,“我家里还有一辆旧自行车,你拿去骑好了,这样,明天下班,我先带你们去三堡找房子,我有亲戚在那里,房子找好后,住下来,小昭你后天再正式来上班。”

    ……

    第二天,张晨和小昭就没有出去,他们在“红旗旅馆”帮桂花姐干活,等着桂花姐下班,再一起去三堡。

    桂花姐的婆婆,给他们送来了早饭,又送来午饭,中午要回去的时候,桂花姐和婆婆说,姆妈,等下让海根来接我,让他把家里的那辆旧自行车也带过来。

    海根就是桂花姐的老公。

    快一点的时候,海根来了,一个很壮实的男人,他一只手握着车把,骑着自行车,另外只手,把着另外一辆自行车的龙头,就这么两辆自行车并排着,从家里骑到这里。

    秀莲到了以后,他们四个人,海根带着桂花姐,张晨带着小昭,两辆自行车,直接往三堡去。

    他们到了三堡,找到了海根的表哥家,表哥一家,看到桂花俩夫妻都很高兴,表嫂大声叫着走过来,一把抱住了桂花,桂花和他们说起了张晨他们要租房子的事,她说小昭是他们单位的同事,所以她带他们过来。

    表哥家的二楼,正好还有一间房间空着,也不等表哥开价格,桂花直接就说,那就定了,六十块钱一个月,说完看着一旁的表嫂,表嫂赶紧笑道:

    “你都已经开口了,我还说什么。”

    看得出来,桂花姐在表哥一家眼里,威信很高,张晨又放宽了一大半的心。

    表哥表嫂带他们上楼,看了看那间房间,原来都是放一些家里不用的东西的,表哥表嫂说,等下把这些东西,都搬去下面柴棚间就可以了。

    “桌子凳子有没有?”桂花姐问。

    表哥说有。

    “给他们搬过来。”桂花姐说,“床有没有?”

    表嫂摇了摇头。

    桂花姐伸头朝下面院子看看,看到院子里停着的双轮车,她和海根说:“你现在回家,把家里的那张旧眠床拉过来。”

    海根点了点头,走下楼去,双手握住双轮车的车把,吼了一声:“小峰,去帮我忙。”

    从一楼的房子里,跑出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跳上了双轮车,海根拉着双轮车出去。

    “街上的代销店开不开门?”桂花姐问。

    “现在这个点,应该还开。”表哥说。

    “小昭,让我嫂嫂带你去代销店看看,你们需要什么日用品,先买一点。”桂花姐和小昭说,小昭和表嫂都说好,

    桂花姐转身和张晨说:“你骑车带我回旅馆,从单位先借一床垫被和两床被子过来,你们先用着,过了正月,等你们自己买了新的,再把这些还给单位。”

0397 很无聊的年

    这一个春节,刘立杆觉得比较郁闷,张晨和小昭不在,雯雯和倩倩,也回了家,接下去还会不会回海城也不知道,义林妈带着义林,去灵山的外婆家过年,要过完元宵才回来。

    整个院子,现在只剩下刘立杆一个人。

    好在海城的酒店和娱乐场所,都还开门,虽然是春节,照样二十四小时莺歌燕舞,后面街上的大排档也照样出摊,刘立杆的吃饭问题还没遭遇困难。

    饿了,就骑着摩托车,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

    这摩托车,那天那些烂仔来的时候,本来是想动手砸掉的,义林妈出来,说这摩托是她家的,你们不能动,义林妈叫得很大声,隔壁邻居都跑过来,那些烂仔看到,这才只能作罢。

    他们也知道,依海南人的性格,真玩起命来,不到十分钟,可能整个滨涯村的人都会过来,自己这十几个人,到时候能不能出去都成问题,反正楼上已经砸了,老大那里,也算可以交待。

    刘立杆懒得扣吴朝晖,等他回电话,然后等他开车过来,他觉得还是骑摩托方便。

    大年三十和年初一,刘立杆都在刘芸那里,刘芸很忙,整个春节期间,他们的高尔夫球场,特别是练习场的生意特别好,再加上他们董事长带着朋友和家属也来海南过年,刘芸就没那么自由,除了俱乐部的工作以外,不时还要抽时间去陪他们。

    刘立杆住在刘芸那里,刘芸也只能晚上十点,练习场关门才回来,早上一早就出去,中间,最多会回来给刘立杆送中饭和晚饭。

    雯雯和倩倩的事情过后,刘立杆觉得自己不太敢面对刘芸,虽然刘芸不知道他和雯雯倩倩的事情,但刘立杆自己有一种负罪感,他觉得刘芸确实如张晨说的,是个好女孩,但这个好,是他刘立杆承受不起的,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刘芸。

    刘立杆像个流氓,但毕竟不是真的流氓。

    这种负疚的心理,让刘立杆和刘芸在一起的时候,会有意地去讨好和迎合刘芸,这种有意,刘芸觉得很接受,甚至有些喜欢,但在刘立杆,他觉得自己太过虚伪,心很累,也很讨厌自己。

    还有就是,经过了这件事情以后,刘立杆隐隐觉得,刘芸对她和自己的事,变得比以前认真了,她口上没说,但刘立杆感觉得到,她似乎有把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打算。

    刘芸的这种认真,也让刘立杆感到压力很大,他知道自己最终会对不起刘芸的这份认真,那何必再继续往前。

    有那么一刻,刘立杆有过和刘芸彻底交底的想法,但他知道,如果那样,他和刘芸就彻底结束了,这又是刘立杆舍不得的。

    你他妈的还真是贪得无厌,刘立杆这样骂着自己,但骂归骂,舍不得还是舍不得,他最终没有开口。

    刘立杆觉得自己,真的是不可救药了。

    到了年初二,刘立杆谎称自己晚上要应酬,来不了了。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刘芸问。

    “说不好,你也知道,海南的这些人,他们自己在家待不住,就想拖着别人陪,最主要的是替他们买单,真他妈的!我要是来,会先给你电话的。”

    “好吧。”刘芸点了点头,“少喝酒,知道了吗?”

    “少喝是不可能的。”

    “那就尽量,还有,要休息好。”

    刘立杆说好。

    刘芸站在窗前,看着刘立杆骑在摩托车上,在远处消失,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很想刘立杆留在这里,又有点怕他每天晚上变着花样的折腾,虽然这种折腾,自己从心里是喜欢的,但又担心,这会让自己白天工作的时候,精力不济。

    她现在必须特别小心,全力以赴地应对每天的工作。

    这次董事长来,刘芸感觉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些微的变化,俱乐部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在困难的时候,他需要她帮助支撑,离不开她,相反,现在困难期过去,董事长大概觉得,她这个总经理,就没那么重要,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特别是董事长的夫人,这次还特别带了自己的弟弟过来,他们看到她的时候,目光总是有些闪躲,刘芸心里明白,就这些人的格局,这个时候,很自然就会觉得,肥水不该流外人田,就是卸磨杀驴,也天经地义。

    那个小子,搞不好就是他们带来准备接替自己的。

    虽然老板很想,但刘芸不是靠和他上床获得这个位子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比较单纯,她既然不靠自己的美貌,就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来让自己成为不可替代的。

    刘立杆从刘芸那里,回到了义林家,一个人待了好几天。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应酬,孟平才有,这小子从年初一到今天初五,就没有一天是闲着的,天天都有应酬,孟平也叫了刘立杆,刘立杆没去,他想,和那些虚头巴脑的人,吃那种虚头巴脑的饭,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他妈的有什么意思?

    他和孟平不一样,他现在没那么多的事需要求他们。

    闲得无聊,刘立杆甚至跟着二货,去找了一次叮咚,去的时候,还有些亢奋,但到一半他就意兴阑珊,他觉得她们也是他妈的虚头巴脑,不管是她们虚头巴脑的呻吟,还是用那种虚头巴脑的,娇滴滴的声音叫自己老公。

    刘立杆起身就回家了。

    早知道这样,刘立杆觉得,自己当初怎么没有想到,在去湛江的船上就给吴朝晖打电话,让他开车过海,到湛江来接他们,四个人干脆开着车子回永城,那该多好?

    自己怎么这么笨,现在才想到这个?

    刘立杆马上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觉得当时即使想到,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做,海城还有事情没处理好,雯雯和倩倩还在刘芸那里,自己不可能说撇下她们,一走了之。

    虽然他们双方都没认真对待他们的关系,都说是玩玩的,但毕竟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还是有感情的,自己不可能说走就走,何况那个时候,她们在刘芸那里,到底会不会把雷引爆,自己也还不知道,怎么可能逃走?

    倒是后来,他回到海城,发现刘芸已经把她们送走以后,自己可以叫上吴朝晖走,但那时候走,也没有用,他们即使到了广州,也不可能找得到张晨和小昭。

    张晨的BB机,出了海南岛就没用了,只要他不打自己的电话,自己就不可能找到他,张晨这个闷蛋,刘立杆太了解了,死要面子,他不好的时候,是轻易不会给别人打电话的,那天如果不是因为把存折寄给了自己,不得不给自己打电话,他肯定就不会打。

    那天在电话里,刘立杆把陈启航家的电话告诉张晨,和张晨说,启航和林一燕回广州了,你在广州,就打他们电话,张晨表面说好好,我知道了,但后来并没有打。

    年三十的那天晚上,能接到张晨的电话,这让刘立杆感到相当的意外。

    那天过后,这么多天过去,这家伙又没音信了,连回到永城,都没给自己打过电话。

    想到这里,刘立杆拨了张晨家楼下传达室的电话。

    张晨家住在他爸爸单位,永城仪表厂的宿舍院子里,楼下院子门口的传达室,有一部电话,电话接通,刘立杆说:

    “师傅,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三幢二单元502的张晨接电话。”

    张晨听到,传达室值班的师傅打开了扩音器,叫道:“三幢二单元502张晨电话,三幢二单元502张晨,快到传达室来接电话。”

    过了一会,有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不是张晨,刘立杆听出是张晨的妈妈,她说:“张晨还在海南岛,没有回来,你是谁啊?”

    刘立杆没敢吱声,赶紧把电话挂了,这他妈的,还没有回去,不应该啊?

    刘立杆算了一下,张晨和自己说过,他们买的是大年初一凌晨的火车,那怎么算,现在也应该已经回到永城了啊。

    刘立杆想了一会,明白了,张晨一定是已经回到永城,但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剧团,他这次带回去的是小昭,不是金莉莉,他就这样冒然把小昭带回家,那会把他家和金莉莉家,搞得天翻地覆的。

    刘立杆断定金莉莉没把自己和张晨分手的事情告诉家里,不然张晨家肯定会知道,张晨家知道,电话早就追过来了。

    刘立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拨通永城婺剧团的电话,他害怕坐在剧团办公室,接电话的会是冯老贵。

    刘立杆叹了口气,他直起身子,这才发现,走廊的地上,已经扔了七八个烟头,自己不知不觉,他妈的抽了这么多烟?

    刘立杆看看手表,五点多了,他走下楼去,边走边给李勇打电话,李勇在公司值班,刘立杆和他说,我去义龙路买盐焗鸡和叉烧,过去你那里喝酒。

    “好好好,我他妈的在办公室里,屁股都快坐出痔疮了。”李勇叫道。

0398 欢迎光临,请多关照

    刘立杆双手提着吃的喝的,走出电梯门的时候,就看到李勇已经等在电梯门口,看到刘立杆,他呵呵笑着:

    “这他妈的,总算是看到一个活的了。”

    刘立杆朝左右看看,这一层楼,除了李勇他们公司,其他的公司都关着门,关着门的公司,都一本正经地,在自己公司的门上,交叉贴了两张封条,刘立杆一直不理解这春节放假贴封条的行为。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防贼,贼还会怕你这两张纸?

    刘立杆也不理解李勇要在公司值班这件事。

    他知道各级政府机关,春节期间,都是安排人值班的,那是预防有突发事件发生的时候,各单位可以应付,这很可以理解,连他们婺剧团,平时都没人待着的办公室,春节的时候,也会煞有介事地排出一个值班表,安排人在里面值班。

    这个刘立杆也理解,毕竟他们还是公家单位,所有的公家单位,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在自己办公室里,会翻着桌上的电话簿,打电话抽查,谁知道会不会查到婺剧团?要是查到婺剧团没人值班,那被当典型处理的,就不仅是团长,连文化局长也会跟着挨批。

    婺剧团那台欠费的电话,在春节前一个星期,文化局会把它欠的电话费交了,让它保持畅通,刘立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那个老滑头老杨,才故意不去交电话费的,反正通了就可以白用好几个月才会被停机,等下次春节来临就是。

    刘立杆和张晨,从来没被排到过春节值班,虽然怎么说,他们也算是剧团的骨干人员,老杨,那个落跑的杨团长认为,这两个家伙,就是安排了也是白安排,他们才不会在办公室,乖乖地坐着值班。

    这些,刘立杆都觉得可以理解,他理解不了的是,李勇他们一个破公司,又没有什么上级单位,不会有什么突发事件,更没有人会来检查,你值个屁班啊?

    刘立杆把自己的好奇和李勇说了,李勇叹了口气,他说,谁说不是,也不知道我那个叔叔,发什么神经,听说每年春节,这公司里的人,躲这值班,都像躲瘟神一样,今年要不是我说,每天都我一个人来值,说不定又会留下一堆人,连启航都逃不掉。

    “你叔叔够奇葩的。”刘立杆笑道。

    “可能是原来国营单位带过来的习惯吧,不过,他还有自己一套说辞,说是这公司放假,又不是关门,怎么可以没人,公司门开着,就必须天天有人。”

    “那平时星期天呢?”

    “你他妈的不知道?我们星期天都有人的啊,不过大多数时候,是我叔叔自己在。”

    刘立杆哈哈大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星期天又不来公司。”

    两个人进了李勇的办公室,刘立杆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到桌上,李勇叫道,去沙发那吃,刘立杆说,不去,太矮,坐着腰疼,还是在这里。

    “你他妈的,是被我姐搞腰疼了吧。”

    李勇骂道,他把桌上厚厚四大本一套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捧起来,放到一边,刘立杆看到,揶揄道:

    “哎呦,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了?”

    “年三十那天,去新华书店,就找到这个,不然,这漫长的日子怎么过?不过,这书写得还真是不错。”

    两个人坐下来喝酒,喝了一会,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他接了起来,是孙猴,孙猴在电话里说:“新年好啊,杆子。”

    刘立杆赶紧说:“你也一样,新年快乐,孙猴。”

    李勇一听是孙猴,就把电话抢了过去,叫道:“猴,你他妈的,我新年就不好了?”

    “哎呦,勇子,新年好新年好!”孙猴笑道,笑完奇怪:“你们两个,这时候怎么会在一起?”

    “我在办公室值班,杆子在我这里陪我喝酒。”

    “去他妈的,那还是你好,我也在办公室值班,不过,没有酒喝,在吃泡面,你就知足吧。”孙猴骂道,“对了,勇子,你让杆子接电话,我有话和他说。”

    李勇把电话还给刘立杆,孙猴和刘立杆说:“杆子,那个谁,郑炜,可能要动一下,过完年不能去海城了。”

    “又要动?你们搞什么名堂,这黄贱人好好的,就调回去北京,郑炜来顶,刚刚把海城的情况摸熟,又要换?你们是变戏法的吗?”

    话虽然是开着玩笑说的,但不满是真实的,看样子孟平说的没错,和郑炜在机场那一别,不能说是永别,还真的是一别不回头了。

    “是是,杆子,我知道,我听说你们合作的不错,但这次没办法,还是,还是个人的原因,新的人员,暂时不急,等我们定了再通知你。”

    “又是个人原因,什么原因?怎么到了你们那里,个人原因就这么多?”

    孙猴没有具体说,含含糊糊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李勇一直看着刘立杆,等他挂了电话,李勇笑道:“反应有点大,怎么,舍不得了?”

    刘立杆骂道:“滚,别瞎说,我这是从工作出发,这刚接手就换一个,刚接手就换一个……”

    “我没多想,是你小子自己,确实反应大了,照理说,这分管财务的副总,摆明了说,就是孙猴他们派来监军的,应该是他们派不出人来,你才高兴啊,怎么还撤了你不高兴?”

    “那得是永远撤啊,再说,我坦荡荡的,又不偷鸡摸狗,打自己的小算盘,我还真是希望他们有人在这里监军,这样至少,北京那边不会东想西想,你也知道,那胡乱猜测的,最后可都会变成暗箭,有人派在这里,他们总可以放心了。”

    “也对,好了,不管这些,喝酒喝酒。”

    两个人举起了杯,继续干着,吃着,刘立杆眼前,却老是晃动着郑炜笑着转过头去时,那颀长优雅的身影,想到她不来海城了,心里就有些遗憾。

    两个人吃到十点多钟,站起来,看着桌上一片狼藉,刘立杆想帮李勇收拾一下,李勇说,不管他了,走吧走吧,我明天有一整天的时间收拾。

    刘立杆从李勇的身后绕过去,去抱那套《静静的顿河》,和李勇说,我也闲的没事,给我看看。

    李勇说好,把第四卷给我留下,我没看完。

    刘立杆抱着那三本书,和李勇走出了他们公司,到了电梯厅,刘立杆想到,这时候自己回去义林家,又是一个人待在那院子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举了举手里的书,和李勇说:

    “你先走吧,我把这放到办公室去,明天我们继续。”

    李勇说好,刘立杆走到了边上的电梯,按了上行键。

    刘立杆开门进了公司,里面一片漆黑,年三十他们走的时候,魏文芳特意检查了一遍所有的窗户,把窗帘都拉上了,刘立杆走到前台的后面,按了那一排开关,没有反应,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魏文芳应该是把总闸也关掉了。

    刘立杆把那一排开关统统打开,偌大的一片办公区域,亮如白昼,但里面没有一个人,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刘立杆抱着书,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看到大办公区那边的那排隔间,黑黢黢的,他盯着郑炜的那间办公室看了一会,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女人,不会再从这间办公室出来,身形款款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了。

    刘立杆继续朝前走,走过整个大办公区,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开门进去,没有开灯,直接走到自己的大班桌前,把书放在桌上,人在黑暗中坐了下来。

    刘立杆坐了一会,觉得心里有些烦闷,就站起来,走过去,拉开窗帘,看到下面的龙昆北路,比往日冷清许多,大部队还没有开始回岛,这里注定就会这样,偶尔有车辆驶过,速度很快,就像是要从这条路上,快快地逃走似的。

    刘立杆看到对面“汤の浴”温泉的门口停着不少车,霓虹灯上,那一个个女人体,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和方位,妖娆多姿。

    刘立杆转过身,背上包,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走到前台把灯关了,又走出公司的大门,把门锁了。

    过了一会,刘立杆出现在了“汤の浴”温泉的门口,穿着和服的迎宾,和他说着欢迎光临,请多关照: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已大四下已马舍,由楼西库内嘎已西马斯!)”

0399 继续无聊

    刘立杆离开“汤の浴”温泉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他骑着摩托到了滨涯村,看到那个鬼在打台球,刘立杆就下了摩托,走过去,有人见到他过来,马上就把手里的台球杆给了他。

    那个鬼看着刘立杆问,怎么样,过年了,要不要来赌点什么?

    张晨看了看边上的排挡,和那个鬼说,谁输谁请宵夜。

    “好,几局?”那个鬼问。

    “一局定输赢。”刘立杆说。

    几杆下来,两个人不相上下,刘立杆却突然没有了耐心,他把球杆往桌上一扔,和那个鬼说,肚子饿了,算我输,我请宵夜。

    一说请宵夜,呼啦一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七八个人跑了出来,刘立杆让排档的老板,把两张桌子拼成一张,请他们坐下,他让那个鬼去点菜。

    排档的老板问刘立杆,你的大小老婆呢?

    “回家了。”刘立杆说。

    “切,这个时候,钱那么好赚,她们回去干嘛?”边上有人叫道。

    “你他妈的,赚钱重要还是父母重要?”刘立杆骂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过年也不回家看看父母。”

    “那你不是也没回去?”那人不服气地顶了一句,刘立杆一时语塞,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边上还有人说:“回家干嘛,我回家也被老爸拿棍子打出来。”

    那个鬼点完菜回来,他更关心的是前几天那事,他问,他们找到张晨了?

    刘立杆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那个鬼停了一下,又讨好地说,刘老板,听说你和正哥关系不错,是不是真的?

    刘立杆点点头:“他是我朋友。”

    “那太**了,什么时候,能不能帮我们介绍一下。”

    “干嘛,你们想跟着他混?”

    “那当然了,跟着正哥,可是在海秀路,海秀路的妞有多少。”

    “好吧。”

    刘立杆笑了起来,他听着这家伙的话,却突然想起那个城里老鼠和乡下老鼠的故事,这些人对正哥来说,是正眼也不**他们的村仔,这些村仔,现在能想象的人生的最高目标,大概就是能去海秀路了,他们以为,海秀路就真的花团锦簇,可以夜夜笙歌。

    “有机会我带你认识。”刘立杆说。

    那个鬼乐坏了,赶紧把自己的BB机号,留给刘立杆。

    刘立杆坐着和他们喝了几杯,却又觉得无端地厌烦起来,他站起身,和那个鬼说,我困了,要去睡觉,你们慢慢吃,还想加什么菜,让老板给你们上。

    那个鬼赶紧说好好,刘老板慢走,我们会有分寸的。

    刘立杆和老板打了招呼,说是单明天他来买,骑上摩托,他突然很想去刘芸那里,呆呆地想了一下,又算了。

    你他妈的,刚从“汤の浴”温泉那粉红色的房间出来,又要去找刘芸,这他妈的也太龌龊了吧?

    刘立杆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头顶黑暗中的天花板,他的眼前,交替地出现了刘芸、谭淑珍、黄美丽、郑炜和雯雯倩倩的脸,他恍惚着,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想象,这些人,从来就没有在他的生活中真正出现过。

    远远地,那个鬼他们,大呼小叫着,开始划拳,看样子他们喝着他的,吃着他的,已经高兴坏了,刘立杆很想起来,去加入到这些高兴的人中间,却感觉自己起不来了。

    他似乎眼睁睁地看到自己,已经睡着了。

    ……

    刘立杆睡到下午四点多钟才起来,他给李勇打了个电话,和他说,自己不去他那里了,要去看刘芸。

    李勇骂道:“滚吧滚吧,我姐当然比我重要。”

    刘立杆到了刘芸的俱乐部,却发现刘芸不在办公室,办公室的人和他说,刘芸在房间里。

    刘立杆去了刘芸的房间,敲了敲门,刘芸把门打开,见是刘立杆,愣了一下,她说:“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刘立杆说。

    “你不是说,来之前先给我打电话的吗?”

    “我就不能给你一个惊喜?”

    “少贫,进来吧。”

    刘立杆走了进来,看到刘芸的神情有些恹恹的,刘立杆问:“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

    “怎么没在办公室?”

    “有点累,就回来躺一会。”

    刘立杆暗暗有些吃惊,即使平时,刘芸也不是那种上班时间会开小差的人,更别说他们董事长还在这里。

    刘芸这是怎么了?

    刘立杆伸手要去摸刘芸的额头,被刘芸打掉了,刘芸有些不耐烦地说:“哎呀,和你说了,没事。”

    说完,刘芸可能自己感觉这态度有点粗暴,她靠了过来,偎依在刘立杆的怀里。

    两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刘芸说,我们去餐厅吃饭吧,你请我。

    刘立杆说好。

    两个人走出门去,刘芸挽住了刘立杆的手,刘立杆感觉有些奇怪,以往,像这样天还没黑,在俱乐部,自己和刘芸走在一起,刘芸是绝不允许刘立杆和自己有身体接触的,她总是说,在单位,影响不好。

    刘芸和刘立杆走进餐厅,找了一个能看到不远处球场的位置坐下,刘立杆刚坐下来,就看到餐厅角落里的那张大圆桌,刘芸他们的董事长,和一桌的客人坐在一起。

    刘立杆站了起来,想过去打个招呼,刘芸问:“你干嘛?”

    刘立杆说:“你们董事长,我过去打个招呼。”

    “坐下!”刘芸压低了声音叫道,刘立杆看了看她,看到她眼里有点狠,又有点冷。

    刘立杆坐了下来。

    董事长也看到了刘立杆,他起身走了过来,刘立杆赶紧又站起来,看了看刘芸,刘芸坐在那里不动,好像过来的这人,和她无关,她根本就不认识似的。

    董事长和刘立杆握手,笑道:“难得难得,刘记者,听说你现在可不得了。”

    “哪里哪里,当初还不是靠董事长帮忙。”

    刘立杆谦逊地说,他这话倒是不假,当初,就是董事长向谢总推介自己,才拿到了谢总的的整版广告,这不仅让刘立杆在报社站住了脚,还正式成为报社广告部的员工,这个广告,对当时的刘立杆来说,可真是至关重要的。

    董事长看了看刘芸,和刘立杆笑道:“你们现在很好?”

    刘立杆嘿嘿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芸突然开口:“他是我老公。”

    董事长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好事,好事,天生的一对。”

    董事长邀请刘立杆:“怎么样,过去和我们一起?”

    刘立杆偷瞄了刘芸一眼,看到她坐在那里,一点站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刘立杆赶紧说:“不打扰了,董事长那么多的客人,您请便,我们就在这里吃。”

    董事长笑道:“明白,明白,二人世界。有时间再聊。”

    “好好,谢谢董事长!”刘立杆连忙说。

    董事长走了回去,刘立杆坐了下来,他看看刘芸,刘芸正看着窗外不远处的球场,那里有工人,正在喷洒药水。

    刘立杆想问什么,又没有问,这一顿饭,两个人默默地吃着,几乎就没再说什么话。

    刘立杆心里断定,刘芸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刘芸的举动,不会这么不正常。

    两个人吃完了饭,站起来准备出去,刘立杆和刘芸说,我去和董事长打个招呼,不然不礼貌。

    刘芸未置可否,管自己走了出去,刘立杆想了一下,还是朝董事长那桌走去。

    刘立杆和董事长及他的客人们,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后,离开餐厅,走到外面,发现刘芸已经不见,刘立杆不知道她是去办公室还是回房间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房间看看。

    房间的门关着,刘立杆敲了敲门,里面一阵轻微的响动以后,门打开,刘芸看着他,冷笑道:“礼貌过了?”

    刘立杆嘿嘿笑着。

    刘芸走回去,在沙发上坐下,刘立杆关上门,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刘立杆实在忍不住,还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芸摇了摇头:“没事。”

    “不可能,肯定是有什么事。”

    “哎呀,你这个人……”刘芸转过身来,看着刘立杆,认真地说:“你先回去吧,今天,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刘立杆看着刘芸,刘芸也看着他,刘立杆见刘芸的态度很认真,叹了口气,他说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和我说。

    刘立杆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他正想开门出去,刘芸却从沙发上冲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

0400 夜已深,呆呆地想

    刘芸在黑暗中,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她看了看身边的刘立杆,轻轻地打着鼾,睡得很熟。

    刘芸手伸进刘立杆的头发里,手心被他的发梢撩拨着,有点痒。

    刘芸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她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今天下午,董事长和找她谈话,话说得很漂亮,说是这个俱乐部,从筹建到现在,刘芸付出了很多,辛苦了,特别是在他需要回大陆,处理大陆业务的时候,刘芸一直兢兢业业,可以说,没有她刘芸,就没有俱乐部的今天。

    刘芸静静地看着董事长,等着下文,果然,下文接着就来了。

    董事长说,现在,俱乐部的各项工作已经走上正轨,每天来的客人越来越多。

    但正因如此,俱乐部的管理工作也越来越繁重,特别是练习场起来以后,他其实一直是在把刘芸一个人当两个人用,白天要管高尔夫球场,那些VIP会员,都离不开你,晚上要管练习场,这个,晚上来的人多嘛。

    唉,这个我一直是清楚的,我知道你的工作强度和压力都太大了,一直在超负荷工作,我真的担心你会累垮。

    刘芸看着董事长,微微地笑着,她想,戏越来越深入,好戏就要上场了。

    董事长看看刘芸,声音低了下去,他有些心虚,他知道刘芸不是笨蛋,自己说的这些,有多虚,她不可能不知道,不然,自己也不可能会放心把这么大的一个投资项目交给她管。

    她越是这样不动声色,就越是让董事长发虚。

    董事长润了润嗓子,硬着头皮继续说,为了更好地促进俱乐部的管理工作,也为了减轻你的工作强度,我和几个股东商量了以后决定,在我们内部,把俱乐部一分为二,那就是分为高尔夫球场和练习场。

    刘芸知道,所谓的和几个股东商量,也就是说辞,那几个股东,在去年俱乐部经营最困难的时候退了不少的股,早就没有话语权。

    董事长接着和刘芸说,她的位子不动,还是总经理,只是工作内容略做调整,由她具体负责练习场的管理工作。

    另外新任命一位总经理,负责高尔夫球场的管理工作,这个总经理,就是董事长的小舅子。

    俱乐部实行双总经理负责制,但毕竟还是一个整体,高尔夫球场和练习场,也无法完全分割,所以在内部各部门的分管上,也做了分配,办公人事和财务,归董事长的小舅子分管,营销部和运营部,归刘芸分管。

    刘芸听着董事长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她感到自己的背部发凉,这他妈的,一招招也太阴险了,阴险到等于是在笑着和你说,你可以滚了,但没有马上让你滚,是因为你还有剩余价值。

    刘芸明白,这样一来,人事权和财务权在小舅子的手里,等于是自己已经没有实权,分管营销和运营,那就是还要继续为整个俱乐部的业绩负责,这一部分,说穿了,是那个小舅子一时间还没有办法马上接手,毕竟客户,都是刘芸一个个发展起来的。

    最狠毒的是,虽然听起来都是总经理,但自己这个总经理,实际要向那个小舅子汇报,不然,你一个人也动不了,一分钱也报销不了。

    刘芸感觉自己是担着总经理的名,但做着的却是一个主管的事。

    董事长问刘芸,你对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想法?

    刘芸笑道,没有想法,公司是你的公司,你说了算。

    刘芸笑着的时候,心里隐隐有点赌气,她想,你不是想让我自己滚蛋吗,我偏偏不滚,看你接下去会怎么办。

    现在想想,刘芸真的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当时就应该拍案而起,但她没有,这让刘芸事后有些生自己的气,有些愤怒,如果当时没有表现出来,事后再想表现,那效果就大打折扣。

    刘芸不知道自己当时胆怯什么,是因为事发突然?也不是,其实这事,自己已经有预感,还是觉得自己拍案而起之后,肯定会不欢而散,不欢而散后又能怎么样呢?

    说起来自己在海城,也不至于无处可去,一个电话,刘芸相信,刘立杆就会来接自己,李勇也会来接自己,自己还不至于会到流落街头的地步,但刘芸似乎并不想这么做。

    没有拍案而起,刘芸现在想来,还是觉得自己底气不足,自己到了海城以后,这是自己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的一份工作,自己所有工作经验的积累,也是在高尔夫球俱乐部,如果不干这个,自己还能够干什么?

    更大的问题是,自己已经做过总经理了,好像也很难说再去找一份新工作,然后从头干起,从最低的职位,一步一步往上爬,有些经历,你经历过了,就不会想要重复,这大概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刘芸看了看身边的刘立杆,暗自叹了口气,她不是小昭,不可能抛开所有的一切,回到家里,每天就为一个男人洗衣做饭,等他回来。

    刘芸不是那种想依赖男人活着的女人,不然,她何必现在去做一个家庭妇女,早就去当个阔太太或官太太就好,这都不是她刘芸想要的角色。

    同时,刘芸觉得,刘立杆也不是张晨,这个男人,虽然自己爱他,但他,隐隐的总给人那么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他不是一座让你可以依靠的山,而是需要你去包容的海,一个女人的心要有多大多强,才能够包容得下海。

    刘芸相信,从这里离开,如果自己愿意,可以去刘立杆的公司,也可以去李勇和陈启航他们公司,他们也会给自己一个职位,凭自己的能力,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相信自己,也不会对不起他们给的职位,但刘芸不会这么做,她甚至连说,也不会和他们说起这件事。

    是自尊还是死要面子,刘芸不知道,但她就是不愿意,与其那样,她情愿还是去一个陌生的单位,干最卑微的工作。

    刘芸坐在黑暗里,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她从来没抽过烟,这个时候,却很想抽一根烟,她想置身在烟雾缭绕当中,或许那样,才更切合自己此刻纷乱的情绪。

    烟在刘立杆头边的床头柜上,刘芸欠身就可以拿到,但她最终没有拿。

    刘芸坐在那里,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自己一直想独立,每天努力工作,希望用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但最终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当初,察觉到董事长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时,自己就委身于他,刘芸敢保证,自己今天得到的,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就是自己拒绝得太明确,让他觉得一点余地和可能性都没有,才会下手这么狠,也可能是从另一方面,满足他自己的欲求不满。

    刘芸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她没想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当你想努力地做出一番成就时,你首先要克服的,居然是自己的美貌,如果自己是一个丑八怪,一个没有男人会看上眼的女人,自己今天,大概也不至于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反过来,自己当初可能连得到董事长助理的机会都没有。

    漂亮的女人被选择的机会是普通人的N倍,她做事成功的便捷性也是普通人的N倍,但如果她把自己的美貌不当资本,或者像一个守财奴那样死守着她的美貌,不愿意和人分享,那她撞得头破血流的可能,又是别人的多少倍?

    不是说红颜薄命吗,到底是红颜的错还是命运太过不公?

    刘芸觉得,这个一个荒诞而又复杂的问题,但又是一个很严酷的现实的问题。

    刘芸想到了金莉莉,你虽然可以讨厌她,但事实上,你的困境就不会是人家的困境,老夏如果不想同归于尽,就不敢对金莉莉这么决绝。

    那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金莉莉错了?或者是这个社会错了?

    漂亮女人做事成功的便捷性是普通人的N倍,但为什么各行各业成功的漂亮女人那么少,刘芸觉得,不是她们不努力,而是这一路,她们遇到的各种各样的,明里暗里虎视眈眈的猎人太多,一不小心,你就会被套住。

    刘芸叹了口气,刘立杆在身边嘟嚷了一句什么,刘芸看看他,手摸着他的头发,刘立杆把头往她这边挤了挤。

    刘芸差点就流下眼泪,看着刘立杆,她甚至有些羡慕他们男人,男人哪怕长得再丑,在这个世界,他面对的机会和丑女人来说,相对要公平很多,男人只要聪明和努力,他在成功的路上,他要付出的,也不会有漂亮女人必须付出的那么多。

0401 上班前一天

    刘立杆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刘芸早就去上班了,刘立杆起床,看到桌上有一张纸条,是刘芸写的:

    “亲爱的:我上班去了,你起来就先回去,这两天我这里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刘立杆把纸条塞进口袋,心里有些空落,刘芸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整个晚上,刘芸没有说,他也没有问,他知道即便问了,刘芸也会说没事。

    刘芸是一个自己有主意的人,遇到什么事,很少需要听别人的建议,哪怕是刘立杆的建议,这种有主意,刘立杆觉得,似乎更像是一种骄傲,骄傲到潜意识里认为,周围的人,还没有人配来指导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今天是初七,明天公司就要上班,刘立杆也确实需要回去。

    刘立杆骑着摩托车,到了滨海大道和龙昆北路交界的地方,左转上了龙昆北路,反正回去也没有什么事,他觉得还不如先去办公室,看一会《静静的顿河》,再下楼找李勇聊天。

    刘立杆走到公司门口,意外地发现公司的门开着,魏文芳和吴朝晖在办公室,刘立杆看到吴朝晖正拿着拖把拖地,魏文芳手拿着抹布在擦桌子。刘立杆奇道,你们这是干嘛?

    “明天要上班了,今天过来,把公司里的卫生搞一下,这样,大家明天第一天到的时候,有个好心情。”魏文芳和刘立杆说。

    “好,不错,干得漂亮!”刘立杆赞赏地说,他心里确实有些欣慰,一路过来的郁闷去了很多。

    “把懒惰的猪八戒,都带成勤劳的孙猴了。”刘立杆指着吴朝晖说,魏文芳大笑。

    “刘总,把门打开,我们把你的办公室打扫一下。”魏文芳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把办公室钥匙交给魏文芳,心想,既然他们要打扫,自己就不进去碍手碍脚了,他和魏文芳说,我去楼下,你们要走的话,到楼下找我。

    魏文芳说好。

    刘立杆转身出了公司,去了楼下李勇他们公司。

    刘立杆进了李勇的办公室,意外地发现陈启航也在,心想,今天还真是意外连连。

    陈启航是今天上午刚刚回到海城,他一看到刘立杆进来就问,张晨呢,我在家里等他电话,怎么他没有打?

    刘立杆摇了摇头,他和陈启航说,张晨他们在广州没买到票,初一的凌晨,才从广州去了杭城,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哎呀,他怎么不找我,我有亲戚在广州站,可以搞到票。”陈启航埋怨道。

    刘立杆想起来了,他把永城婺剧团的电话告诉了李勇,和李勇说,这是我们剧团的电话,我不能打,你打打试试,张晨应该是已经回到剧团了。

    李勇当然不知道冯老贵和谭淑珍的事,他以为刘立杆是不想和以前的同事啰嗦,想也没想,就抓过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电话里有人大声叫着:“喂,找谁?”

    李勇按了免提,刘立杆和陈启航,都听到了电话里,有很多人在打牌的声音。

    “麻烦帮我找一下张晨。”

    “什么,你找谁?”

    “张晨,你们剧团的美工张晨。”

    电话里的人没有回答李勇,而是问那些打牌的人说:“这人找张晨,你们谁看到张晨回来了吗?”

    有人过来,把那人的电话拿了过去,问道:“谁找晨哥,晨哥还在海南岛。”

    刘立杆听到声音,赶紧凑了过去,冲着话机叫道:“小武,我是杆子。”

    “杆子哥,你好啊。”

    “好好,小武,你去楼上房间看看,看看张晨有没有在房间,他已经回永城了。”

    小武赶紧用手指了指一个手里还抓着几张牌的家伙,叫道:“快,快跑上楼,看看张晨在不在房间。”

    刘立杆听到好几个人围到了电话机边上,有人叫道:“刘立杆,你妈逼的什么时候回来?”

    刘立杆听出是食堂的厨师老徐,刘立杆赶紧说:“徐师傅好啊,我想你烧的猪食,还有夹生饭,快想死了。”

    老徐哈哈大笑:“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头猪,走到哪里都会想我老徐,什么时候回来?”

    “忙完这个项目吧,我回去请你喝酒。”刘立杆说。

    边上有人马上叫道:“刘立杆,你他妈的就不请我?”

    “还有我,刘立杆。”

    “还有我。”

    刘立杆听着声音都很熟悉,但一下分不清谁是谁,刘立杆笑道:“请请,我请全团的人喝酒。”

    “也请谭淑珍和老贵叔?”

    有人叫道,其他的人都笑了起来,但说这话的家伙,已经挨到了小武一脚,他是跟着小武的武生之一。

    跑到楼上去的人回来了,和小武说:“没有,房间里没人。”

    “有没有狠命敲?”小武问。

    “我连门上的气窗都爬上去看了,没有,房间里都是灰尘,没人回来过。”

    小武和刘立杆说:“杆子哥……”

    “我听到了,小武。”刘立杆想了一下,他说:“小武,你去张晨家里看看他有没有在家,看到他爸妈,什么也不要问,就说你还以为张晨春节会回来……”

    “我知道了,杆子哥,晨哥出什么事了?”

    “这个……以后再和你说吧。”

    小武明白了,这是自己身边人太多,刘立杆不方便说,小武问:“那我去了之后,怎么找你?”

    刘立杆把自己的大哥大号码,告诉了小武。

    挂断了电话,刘立杆看到李勇和陈启航都看着自己,就和他们说:

    “奇怪,我前天打过张晨家电话,他妈妈说没有回家,我还以为他是带着小昭,直接回去剧团,怎么剧团里也没有。”

    “不会吧,这张晨,玩失踪玩成习惯了?”李勇叫道。

    吴朝晖走了进来,把刘立杆办公室钥匙还给他,和他说,楼上卫生都搞好了,我们先走?

    刘立杆说好。

    吴朝晖走后,李勇和陈启航都奇怪,问刘立杆,你这个不着调的司机,找到调了,他来公司搞卫生?

    刘立杆笑道,没有,他是被魏文芳押来的吧,魏文芳是个靠谱的人。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不知道他们是在聊音乐的话题,还是人的话题。

    又过了十几分钟,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是小武,小武和刘立杆说,张晨没有回到家,他爸妈还以为他在海南。

    “你们那里,出什么事了?”小武问。

    刘立杆就把张晨的事,大致和小武说了,小武一听就火了,骂道:“干就是了,逃什么逃,曹国庆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你他妈的,我不和你说,就是怕你骂曹国庆,人家已经很尽力了,对方有几千人,连阿正在里面都只能算个小头目,怎么干?”刘立杆骂道,“对了,小武,你多留意一下,张晨要回永城,我估计他还是会先回剧团。”

    “好,我知道了,隔几天我也去他们家看看,回来的话,打你电话。”小武说。

    刘立杆挂断电话,看了看李勇和陈启航,三个人面面相觑,李勇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说,会不会张晨他们,在广州被这些人抓到了?

    刘立说不可能,如果那样,这些人也太神了,他们不仅可以控制海南,还可以控制全国了。

    话虽然这么说,刘立杆还是担心李勇说的情况会发生,他想了一下,打通了阿正的电话,让他来自己公司,谈谈砂石料供应的事情。

    刘立杆不想让阿正知道,张晨他们还没有回到永城,但如果张晨他们,真被洪刚芦他们抓到,阿正肯定会知道,来了也肯定会说,人抓到了,那洪刚新为了表明自己挣回了面子,一定会大肆宣扬的。

    刘立杆去楼上等阿正,等他再下楼来的时候,他和李勇陈启航说,没有,张晨不在他们手里。

    李勇和陈启航,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张晨他们现在在哪里,但只要没被那些家伙抓到就没事,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哪怕真遇了什么事,也总有一个人会打刘立杆的大哥大。

0402 一杆清台

    刘立杆坐在吴朝晖的车上,去上班的时候,心里在想,今天会不会还有意外,自己到公司的时候,郑炜已经来上班了。

    那天孙猴给自己打完电话以后,就再没给他打过电话,关于副总的接替人选,也没再和他沟通过,那是不是有可能意味着,派来海城的人选不变,还是郑炜?

    刘立杆走进公司,朝郑炜办公室那边看看,她看到边上的陈洁已经在自己的办公室,但郑炜的办公室,还是黑黢黢的。

    刘立杆顿觉失望,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拿起桌上的电话,想问问孙猴,刚拨了010三个号码,又把电话挂了,他担心自己问得太勤,会不会也给孙猴留下一个,自己对这事的反应太大的感觉。

    陈洁笃了笃门,走了进来,她问刘立杆,郑总什么时候回来?

    毕竟孙猴那边还没有准确的消息,刘立杆也不能和陈洁说郑炜不来了,刘立杆说:

    “她在北京,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把她的工作,先兼起来。”

    陈洁说好,我知道了。

    到了正月十五,上班一个星期过去,就是农民工,这时也应该已经外出,但郑炜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刘立杆心里已经断定,郑炜不会来了,而孙猴之所以没和自己谈接任的人选,大概是因为对他们行里的人来说,愿意到海城来工作的意向不高,海城哪比得上北京啊,就是从个人发展的角度来说,留在北京,机会也比海城多。

    而他们那个鬼单位,达到一定级别,能有资格外派来当副总的,大概都是牛人,可不是领导一句话,说开拔就可以马上开拔的。

    孟平似乎比刘立杆还急,已经打过两个电话问郑炜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她说的那些事,现在已经有些消息传来了。

    “急死了,急死了,现在成了睁眼瞎,各种说法很乱,说什么的都有,有好的能让你乐上天的,有坏的能把你吓死一百次的,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这地,我他妈的到底还该不该继续拿。”孟平在电话里叫道。

    韩先生回去香港过年,再回来的时候,给刘立杆打了一个电话,和他说,这次回香港,听到了很多消息,香港的报纸和杂志,也放出了很多风,看样子整个内地,都要有大动作了,你有时间的话,过来喝茶。

    刘立杆和韩先生说:“我带位朋友过来可以吗?”

    “好啊。”韩先生说。

    吴朝晖送陈洁去银行办事了,刘立杆让孟平过来接自己。

    刘立杆带着孟平过去,韩先生和他们说了很多,还拿了他带回来的香港的报纸杂志给他们看,刘立杆看到那上面,写的内容与郑炜和他们说的一模一样,只是郑炜和他们说的话,还更精准一点,但大致的内容不会差。

    孟平和刘立杆,看得又是心潮澎湃,三个人一直热烈地讨论着,直到雯雯过来提醒韩先生,可以午休了,刘立杆和孟平,这才起身告辞。

    看到这个雯雯,刘立杆就想到了雯雯和倩倩,这两个死逼,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连电话也不打一个过来,她们舍不得长途电话费,刘立杆却还给她们交着房租,生怕她们回来,房间没有了,

    刘立杆现在,一个人住着一层也住习惯了,他干脆把那三间房间,都租了过来,他自己住到了张晨原来住的那间。

    那些被烂仔打破的家具,曹国庆带着工地上的木工来修了以后,也还能用,就是很多地方的面板,是新补上去的,看上去就像是在家具上的一块块疤,曹国庆说让油漆工来油一下,刘立杆嫌麻烦,他说,能用就行,漆屁。

    孟平和刘立杆上了车,孟平感叹道:

    “唉,我们刚看的这些,毕竟是香港的报刊,还不能百分百的相信,要是郑炜在这里多好,杆子,我现在真的是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郑政委。”

    刘立杆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的,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胡说,我孟平岂是能随便爱上别人的人。”孟平说,“撼山易,撼孟平难。”

    刘立杆知道,孟平这是在说,他的心里,还是住着他的那位前女友。

    曹小荷在前面说:“老孟不敢,老孟要是敢喜欢上哪个女人,我们公司那几个,会把那女人撕了。”

    刘立杆哈哈大笑:“老孟在公司,现在是大熊猫了?”

    “差不多。”曹小荷说,孟平嘿嘿笑着。

    ……

    周五的时候,刘立杆刚踏进家门,大哥大就响了,是刘芸,电话一通,刘芸就问,你在哪里?

    刘立杆和她说,自己刚刚到家。

    “你家在哪里,我现在过来。”刘芸说。

    刘立杆就和她说在哪里,告诉她自己是在滨涯村的几弄几号……

    “等等,我找纸笔记一下。”

    “算了,别记了,我到滨海大道进滨涯村的那个路口等你,你让司机送你到这里。”刘立杆说。

    刘芸说了声好,就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走出自己的房间,下意识地朝走廊那边,雯雯和倩倩原来住的那间房间看看,心想,乖乖,幸好是今天,要是去年,刘芸这样强硬地非来自己住的地方不可,那就尴尬了。

    他还记得他和刘芸、张晨三个人在大英路吃火锅的那个晚上,是张晨给自己解的围,把他们安排到了望海国际大酒店。

    刘立杆到了楼下,看了看院子里的摩托车,没有骑,从滨海大道进来这么点路,走走算了,这个时间点,前面街上的地摊也摆出来了,两个人可以顺便逛逛街。

    刘立杆站在滨海大道到滨涯村的那个路口,朝着车来的方向看着,天将黑未黑,这个时间点,都是赶赴各种饭局的人,马路上的车子特别多,刘立杆在车流里寻找着刘芸的车。

    一辆的士在他的面前停下,刘立杆以为有人要在此下车,退开两步,却看到刘芸从车上下来,赶紧迎了上去。

    刘芸牵住了刘立杆的手,两个人手拉着手,朝滨涯村里面走,刘芸饶有兴趣地看着小街两边的地摊,不时还蹲下来,看看摸摸,和摊主询价。

    两个人这样一路走,刘芸和刘立杆说,你住的这个地方不错,烟火气十足,你怎么不早点带我来?

    刘立杆笑道:“穷乡僻壤,怕你见笑。”

    “见笑什么,我家楼下,就是这样一条小街,不过火锅店比这里多。”刘芸说。

    他们经过那个台球摊,那个鬼他们在打台球,看到刘立杆带着一个美妞过来,还手拉着手,有人把手指放进嘴里,一声唿哨,有人发出了一阵怪叫,那个鬼举了举手里的台球杆,问刘立杆:

    “刘老板,来不来一局?”

    刘立杆还没开口,边上的刘芸就叫道:“好啊,来一局。”

    两个人走过去,站在台球桌边的一个小弟,把球杆递给刘立杆,没想到刘芸把球杆抢了过去,说:“我来,我好久没打台球了。”

    看到刘芸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要和那个鬼比台球,街上的很多人都围过来看,刘立杆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心想,反正刘芸是女的,就是输得很惨也不丢脸。

    没想到一开球就让刘立杆和周围所有的人大跌眼镜,刘芸的技术很厉害,只不过到了她的第四杆,就一杆把台面上的球都清光了。

    刘芸和傻在那里,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那个鬼说:“台球费你付啊。”

    输家付台球费,这也是街头台球的规矩,看样子刘芸一门清。

    刘芸拉起刘立杆的手走了。

    两个人走出去几步,后面传来一阵拍手声。

    刘立杆笑道:“见识了,没想到你是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

    “这有什么,我家楼下就是台球摊,我初一开始打台球,打到高二,我们那条街的男孩子,就没人能够赢我,我一年台球打下来,都不用付一毛钱的台球费。”刘芸得意地笑道。

    两个人走到了义林家,上了楼,进了门,房间里光线昏暗,刘立杆伸手想去开灯,却被刘芸一巴掌打掉,刘立杆正诧异怎么回事,刘芸抱住了他。

    刘立杆愣了一下,他觉得刘芸迅速主动得都有点不像刘芸了,顾不了那么多,他也赶紧抱住刘芸,两个人亲吻着……

    外面天正一点一点地黑下来,终于把整个房间和他们吞没。

0403 这是他们的夜晚

    两个人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刘立杆要去开灯,刘芸瞥到窗帘没拉,一把拉住刘立杆,骂道:“笨蛋,先穿衣服。”

    刘立杆嘻嘻笑着。

    两个人在黑暗中把衣服胡乱穿好,刘芸这才放刘立杆去开灯。

    电灯打开,刘芸看到了房间里的柜子和桌子上面,那一块块补丁一样补上去的新木板,惊奇道:“这是什么?”

    刘立杆告诉她,这就是那天被那些烂仔砸破,刚修好的。

    刘芸也说,丑死了,怎么不用油漆刷一下。

    刘立杆还是说:“能用就好,漆屁!”

    “那你出门,还要照照镜子臭美?”刘芸骂道。

    刘立杆想说我才不照镜子,一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的T恤,在黑暗中前后穿反了,刘芸也发现了,两个人哈哈大笑。

    刘立杆把T恤脱下,刘芸叫道:“别脱,能穿进去就好,换屁!”

    刘立杆指着她,用老干部的口吻说:“小鬼,又调皮了。”

    刘芸歪了歪头,她尖着嗓子,模仿动画片《渔童》里的童声,一顿一顿地说:“老爷爷,我肚子饿了。”

    刘立杆哈哈大笑,他说好,你是要吃海城大餐还是乡村风情?

    “有什么区别?”

    “吃大餐,我们就坐两轮敞篷去,吃乡村风情,我们就两只脚走着去。”

    刘芸想起来了,她说:“你说的世界上最好吃的空心菜呢?”

    “走着就可以到了。”

    “好,那我们走着去。”

    两个人手牵着手下楼,走到楼梯的阴暗处,不由自主停住脚步,拥抱着亲吻起来。

    刘立杆轻声问道:“回去?”

    刘芸“嗯”了一声,人靠着刘立杆,两个人回到楼上,开门进了房间。

    等到他们再下楼去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走到楼梯,又停下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刘立杆想去抱刘芸,刘芸嗔道:

    “不行不行,这样会没完没了的,我真的饿坏了。”

    刘芸咯咯笑着往楼下跑,牵着刘立杆的手,扯了一下,刘立杆只能也跟着下楼。

    到了楼底,出了大门,两个人搂在一起走着,有了难分难舍的意思,刘立杆感觉今天的刘芸,和以往大不相同,很轻松,很随意,倒更像是黄美丽。

    刘芸一路笑着,刘立杆说,笑得很淫荡。

    刘芸挑衅地说:“安逸得板,怎样?”

    “等会再收拾你。”刘立杆骂道。

    “哼,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怕你?”刘芸突然冒出一句,两个人大笑。

    两个人走到排档坐下,排档的老板看到刘立杆,带着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女孩过来,一边点菜,一边不怀好意地朝刘立杆笑着。

    刘立杆用手指点着桌子,骂道:“哎哎,有点职业精神,别看到漂亮女孩,就忘了菜怎么炒了,用心点。”

    “不一样。”老板嘿嘿笑着。

    刘立杆不知道他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但不敢接他的茬,他怕接下去,大小老婆的话被接出来,那就糟糕了。

    刘立杆报了几个必点的菜后,和老板说:“去去,干你的活去。”

    “我看到案板上有五花肉,老板,你会不会做回锅肉?”刘芸问。

    老板和刘立杆太熟,又常常和他斗嘴,碰到刘立杆来的时候,就变得有些油嘴滑舌,听刘芸这么问,老板就和他们说:

    “回锅肉?那正好是我的一绝!”

    “别吹牛,一绝我怎么从来没有吃过?”刘立杆骂。

    “那是你不识货,从来没点啊,这个美女就识货。”老板一句话把刘立杆噎住,刘芸大笑。

    老板回到灶头去忙,刘芸朝四周看看,把整个排挡又扫了一遍,欠过身,压低嗓门问刘立杆:

    “就这里?世界上最好吃的空心菜?你是用了多少形容词?”

    “你等着,事实胜于雄辩。”刘立杆说。

    空心菜第一个上来,刘芸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挟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刘立杆盯着她,等到她腮帮子动了几下吞下去,刘立杆问:

    “怎么样?请真实客观表达。”

    刘芸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承认世界上最好吃的空心菜,在这里是名词。”

    说完就不理刘立杆,赶紧又挟了一大筷。

    等到回锅肉上桌的时候,老板站在边上不走,刘芸吃了一口就朝老板竖起了大拇指:“好吃,名不虚传!”

    “吹!”刘立杆骂道。

    “宝气,你次嘛,你次嘛。”

    刘芸用四川话和刘立杆说,刘芸说四川话的时候有点嗲,特别是那个嘛的拖音,脸上的表情,让刘立杆感觉到有一种特别的妩媚。

    刘立杆挟了一筷子火锅肉放进嘴里,果然很好吃,刘立杆看着老板骂道:

    “你他妈的藏私货,怎么一直不拿出来?!”

    老板笑道:“那你要谢谢这个美女。”

    听到了他们的赞赏,老板心满意足地回去灶头忙了。

    刘芸和刘立杆吃了很多的酒菜,把自己都吃撑了,边上的这条小街,夜越深就越热闹,那个鬼在那边,一边打台球一边高声地唱着歌,唱的是童安格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他看到刘芸在看他,就朝刘芸挥了挥台球杆,歌唱得就更起劲。

    刘芸一手托腮,仔细地听着,过了一会,她问刘立杆:“你觉不觉得,他是一个被台球耽误了的歌手?”

    刘立杆大笑,这种新鲜的语句结构,让刘立杆记忆深刻,几十年后,无独有偶,它成为了热遍网络的句式,让刘立杆每次看到,都会忧伤地想起那一个晚上的刘芸。

    刘芸又赞叹了一声这里真好,她指着街道的尽头问刘立杆,那边是什么?

    刘立杆和她说,再走过去,是一个通宵的露天电影院。

    刘芸眼睛一亮,叫道:“是不是你新皮鞋被偷走的那家电影院?”

    刘立杆白了她一眼,骂道:“你这惊人的记忆力,是不是都用来记我的糗事了?”

    刘芸嘻嘻笑着:“不是,用了十分之九,还有十分之一,记了你的优点,同志,不要那么自暴自弃,要记住,你也是有优点的。”

    “谢谢,谢谢,有十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刘立杆说。

    “那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刘芸问。

    刘立杆看着她,一脸坏笑:“怎么,不耕田了?”

    “去死!”刘芸的脸霎时绯红,她调转筷子,用筷子尾打了刘立杆一下,刘立杆哈哈大笑。

    镇定下来以后,刘芸又来一招,她朝刘立杆撒娇道:“锅锅,走嘛,走嘛。”

    刘立杆觉得,浑身都酥软了,不去是不行了。

    刘立杆叫老板买单,老板执意不肯算那盘回锅肉的钱,说是送给刘芸的,刘芸说了谢谢,又说:“亏了,早知道我点两盘的。”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两个人走到街头,再往前走,光线昏暗起来,刘芸要刘立杆背她,刘芸说:“你吃了我的肉,还不背我?”

    刘立杆说:“那你吃了我的空心菜、茄子煲、炸咸鱼、炸鸭头还有辣炒虾呢?”

    “有吗有吗?我有吃吗?我怎么记得我只吃了回锅肉?”刘芸狡辩道。

    刘立杆笑道:“我真想用五个形容词加一个动词,打死你。”

    “真歹毒,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打我还要用五个形容词?”刘芸嗔骂道。

    刘立杆弯下了腰,和刘芸说,上来。

    刘芸爬到了刘立杆的背上,刘立杆背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刘芸想起来了,叫道:“对了,唱嘿嘿吆嘿,快唱快唱!”

    刘立杆于是背着刘芸,唱着“嘿嘿吆嘿”,一步一步朝露天电影院走去。

    他们到了电影院,连看都没看是什么电影,就买票进去,操场上没有几个人在看。

    他们进来的时候,银幕上在放一部香港武打片,已经放了一半,影片拍得粗制滥造,那道具和布景,刘立杆和刘芸说,张晨用脚趾头画出来都比它好。

    两个人耐着性子看完,接下来一部,还是香港武打片,看了十几分钟,刘芸趴到刘立杆耳边说:

    “走吧。”

    两个人站起来,出了电影院,往回走的时候,不约而同,都有了迫不及待的心情,越走越快。

    他们急急地回家,急急地开门,急急地上楼,急急地再开门。

    一进了房间,两个人就拥抱在一起,亲吻着……

0404 我现在这样子

    今天是星期天,刘立杆和刘芸,在床上躺到十一点多钟才起来,两个人走到小街的粉店,要了几样卤菜,一个人吃了一碗汤粉,既当早餐,也算午餐。

    回到房间以后,刘芸和刘立杆说,你坐,我有话要和你说。

    只不过过了一个晚上,甚至不是一个晚上,是一碗汤粉的时间,早上醒来,在床上的时候,刘芸还是妩媚柔软的,而到此刻,刘立杆感到刘芸又变成了原来的刘芸,严肃,认真,让人轻易不敢冒犯,整天就是一副我要和你好好谈谈的样子。

    虽然看上去平静如常,但总给人感觉这种平静下面,压抑和自我克制着什么。

    是压抑和克制那个轻松快乐的刘芸吗?

    刘立杆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刘立杆想去搂她,刘芸把他的手轻轻地推开,刘芸柔声说道,好好坐着,我真的有话要和你说。

    “那就说啊。”

    刘立杆虽然心里打鼓,表面还漫不经心地嬉笑着。

    刘芸看着刘立杆,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她似乎在字斟句酌,思考着怎么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

    “你认为我们会有未来吗?”刘芸问。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吗?”

    “可以啊。”

    “不要这样随口敷衍,认真说,想好了再说,不要有顾虑,也不要勉强,我就想听实话。”

    刘立杆想了一下,他说:“我觉得可以。”

    “不是觉得,觉得可以,那就是不可以,你不过是在考虑之后,说服了自己,觉得是一个理性的结果,但两个人在一起,要想长久,不是靠理性。”

    “那靠什么?”

    “靠气味相投,声息相通,靠义无反顾,甚至不经意间形成的习惯,是感觉和一种状态,就是不靠理性,理性是自己和自己交易后,说服自己的结果,那需要打起精神来的。”

    “没明白。”

    “比如,每次你想去我那里的时候,你是真的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

    “再比如你现在同时有几个女人,你会想,和她们在一起,还是和我在一起,内心会有斗争,会挣扎,会像做题一样,把各种可能性,优劣都写出来,然后比较,然后说服自己,觉得还是和刘芸在一起比较好。”

    刘立杆看着刘芸,微笑着,他感觉到心里有点发虚,他觉得自己在刘芸面前,变得透明起来,刘芸似乎一眼就可以把他看穿。

    他甚至有些怀疑,刘芸是不是知道自己和雯雯倩倩的关系,甚至知道,有黄美丽这样一个人曾经存在过?

    刘芸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和目光都是镇静的,刘立杆心想,刘芸进入考场的时候,大概就会是这样的神情。

    每次和刘芸交流,让刘立杆觉得自己毫无优势可言,很快就会处于下风。

    这一半是智力上的,还有一半,是所谓道德的层面,刘芸的一切无可指摘,而刘立杆自己,总是那么拿不上台面,这让他失去了自我辩护的勇气。

    刘芸继续说:“不要以为这种比较后的结果是可靠的,它恰恰是两个人的关系中最不可靠的。”

    “那什么是可靠的?”

    “我已经说过了,是气味相投,声息相通,义无反顾,这几个词还不是很准确,但能维持两个人长久地走下去的,肯定是感性的,如果连生理上都排斥,心理上即使接受,那也是勉强的,是经过理性修饰的关系,注定走不远。”

    “再譬如呢?”

    “譬如张晨和金莉莉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看好,哪怕你说他们好了多少年,以前有多么好,但他们,始终是脆弱的,要分手也是很短暂的事,所以我一点也不惊讶金莉莉和老夏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们既然已经好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我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是感觉他们是两个单独的个体。”

    刘立杆笑道:“他们本来就是两个单独的个体啊。”

    “不是,你错了。”刘芸摇了摇头,“要是真的好,两个人是会融为一体的,就像张晨和小昭,我看好他们,我觉得他们可以长久,融为一体是什么感觉,那就是义无反顾,一方会为另外一方,牺牲自己的一切,因为他要是不做,他会感觉自己也不是完整的。”

    刘芸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我很羡慕他们。”

    刘芸说完,沉默了,刘立杆也沉默着,他在想刘芸说的话,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

    “我做不到。”刘芸说。

    “什么?”

    “我说我做不到义无反顾。”停了一下,刘芸说:“你也做不到,我们不要自己欺骗自己。”

    “什么意思?”

    刘立杆问刘芸,刘芸咬了咬嘴唇,眉头皱了一下,她说:“我们走不远的,杆子,我们,还是分手吧。”

    刘立杆心里一凛,他没想到,刘芸会说出这话,他怔怔地看着刘芸,刘芸伸出手,摸着刘立杆的脸,沉缓地说:

    “你不是一个坏人,不是只有十分之一的优点,但是,你不会是我的爱人,我也不会是你的,我们错了。”

    “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刘立杆有些懵,但还是开口问道。

    刘芸凄苦地笑了一下,她说:“其实并不突然,我想了好几天了,过完年,我工作上遇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刘芸摇了摇头,她说:“没有什么,现在都过去了。”

    沉默了一会,刘芸说道:“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当我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告诉你,让你帮我分担,而是选择自己想办法来解决,那一定是觉得,和你说了也无济于事。”

    “你都没有和我说,怎么就知道无济于事?”

    “是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就不说了,好在现在都已经过去,杆子,我要离开海南了。”

    “啊!”刘立杆大吃一惊,问道:“去哪里,回四川吗?”

    “不是,北上,去南京,有一位台湾老板,请我去南京筹建一个高尔夫球俱乐部,担任总经理,和你一样,还是股东之一。”刘芸笑道,“一个不能被随便开除的总经理。”

    “那我跟你去。”刘立杆叫道,“我跟你去南京。”

    刘芸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地问:“做不到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说?”

    刘立杆一怔,刘芸继续说:“你能够抛开海城的一切,跟我走吗?”

    刘立杆像被施了定身术,愣在那里,是啊,自己能说走就走吗?刘立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我跟你去南京这样的话,是这一个晚上的耳鬓厮磨,让自己有了更多的依恋吗?

    刘芸笑了一下,她说:“你做不到的,杆子,这就是我说的义无反顾,我不怪你,真的,因为我也做不到,我做不到从此就抛开工作上的一切,和小昭那样,回到这里,每天在家里烧饭洗衣服,等着你回来。”

    “为什么不可以?”刘立杆呆呆地问。

    “我不会心安理得。”刘芸看着刘立杆,目光变得有点冷:“你也不是,能让我心安理得的人。”

    刘立杆听了这话,知道他和刘芸,已经彻底结束,是的,刘芸说的很对,他也不想欺骗刘芸,欺骗自己,自己确实不是一个,能让刘芸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的人。

    自己不是张晨,刘芸也不是小昭。

    如果刘芸天天在家里,自己也做不到,哪怕是每天按时回家吃饭,更别说收敛起自己那习惯了沾花惹草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不会更好,只会更糟,各种各样的矛盾,会从日常的琐事开始,像荒草一样疯长,一直到彻底把他们埋葬。

    刘芸拉着刘立杆的手,和他说,我要走了,你送送我,送我到外面路口。

    “你什么时候走?哦,我是说,去南京。”

    “他们希望我尽快,我已经买了明天中午去上海的机票,台湾老板和还有两位股东,会到虹桥机场接我。”

    刘芸站了起来,刘立杆还坐在那里,刘芸拉着他的手,晃着,问:“怎么,这么绝情,连送我到路口也不肯?”

    “等等,我打电话叫吴朝晖过来,我送你回俱乐部。”

    “不要,我自己打车回去,晚上,这边俱乐部,会有一个欢送的晚宴……”

    “我也去。”

    “不要,到时我可能会哭,丑死了,你就记得我现在这样子就好。”

    刘立杆看看刘芸,刘芸朝他微笑着。

0404 我现在这样子

    今天是星期天,刘立杆和刘芸,在床上躺到十一点多钟才起来,两个人走到小街的粉店,要了几样卤菜,一个人吃了一碗汤粉,既当早餐,也算午餐。

    回到房间以后,刘芸和刘立杆说,你坐,我有话要和你说。

    只不过过了一个晚上,甚至不是一个晚上,是一碗汤粉的时间,早上醒来,在床上的时候,刘芸还是妩媚柔软的,而到此刻,刘立杆感到刘芸又变成了原来的刘芸,严肃,认真,让人轻易不敢冒犯,整天就是一副我要和你好好谈谈的样子。

    虽然看上去平静如常,但总给人感觉这种平静下面,压抑和自我克制着什么。

    是压抑和克制那个轻松快乐的刘芸吗?

    刘立杆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刘立杆想去搂她,刘芸把他的手轻轻地推开,刘芸柔声说道,好好坐着,我真的有话要和你说。

    “那就说啊。”

    刘立杆虽然心里打鼓,表面还漫不经心地嬉笑着。

    刘芸看着刘立杆,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她似乎在字斟句酌,思考着怎么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

    “你认为我们会有未来吗?”刘芸问。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吗?”

    “可以啊。”

    “不要这样随口敷衍,认真说,想好了再说,不要有顾虑,也不要勉强,我就想听实话。”

    刘立杆想了一下,他说:“我觉得可以。”

    “不是觉得,觉得可以,那就是不可以,你不过是在考虑之后,说服了自己,觉得是一个理性的结果,但两个人在一起,要想长久,不是靠理性。”

    “那靠什么?”

    “靠气味相投,声息相通,靠义无反顾,甚至不经意间形成的习惯,是感觉和一种状态,就是不靠理性,理性是自己和自己交易后,说服自己的结果,那需要打起精神来的。”

    “没明白。”

    “比如,每次你想去我那里的时候,你是真的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

    “再比如你现在同时有几个女人,你会想,和她们在一起,还是和我在一起,内心会有斗争,会挣扎,会像做题一样,把各种可能性,优劣都写出来,然后比较,然后说服自己,觉得还是和刘芸在一起比较好。”

    刘立杆看着刘芸,微笑着,他感觉到心里有点发虚,他觉得自己在刘芸面前,变得透明起来,刘芸似乎一眼就可以把他看穿。

    他甚至有些怀疑,刘芸是不是知道自己和雯雯倩倩的关系,甚至知道,有黄美丽这样一个人曾经存在过?

    刘芸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和目光都是镇静的,刘立杆心想,刘芸进入考场的时候,大概就会是这样的神情。

    每次和刘芸交流,让刘立杆觉得自己毫无优势可言,很快就会处于下风。

    这一半是智力上的,还有一半,是所谓道德的层面,刘芸的一切无可指摘,而刘立杆自己,总是那么拿不上台面,这让他失去了自我辩护的勇气。

    刘芸继续说:“不要以为这种比较后的结果是可靠的,它恰恰是两个人的关系中最不可靠的。”

    “那什么是可靠的?”

    “我已经说过了,是气味相投,声息相通,义无反顾,这几个词还不是很准确,但能维持两个人长久地走下去的,肯定是感性的,如果连生理上都排斥,心理上即使接受,那也是勉强的,是经过理性修饰的关系,注定走不远。”

    “再譬如呢?”

    “譬如张晨和金莉莉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看好,哪怕你说他们好了多少年,以前有多么好,但他们,始终是脆弱的,要分手也是很短暂的事,所以我一点也不惊讶金莉莉和老夏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们既然已经好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我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是感觉他们是两个单独的个体。”

    刘立杆笑道:“他们本来就是两个单独的个体啊。”

    “不是,你错了。”刘芸摇了摇头,“要是真的好,两个人是会融为一体的,就像张晨和小昭,我看好他们,我觉得他们可以长久,融为一体是什么感觉,那就是义无反顾,一方会为另外一方,牺牲自己的一切,因为他要是不做,他会感觉自己也不是完整的。”

    刘芸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我很羡慕他们。”

    刘芸说完,沉默了,刘立杆也沉默着,他在想刘芸说的话,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

    “我做不到。”刘芸说。

    “什么?”

    “我说我做不到义无反顾。”停了一下,刘芸说:“你也做不到,我们不要自己欺骗自己。”

    “什么意思?”

    刘立杆问刘芸,刘芸咬了咬嘴唇,眉头皱了一下,她说:“我们走不远的,杆子,我们,还是分手吧。”

    刘立杆心里一凛,他没想到,刘芸会说出这话,他怔怔地看着刘芸,刘芸伸出手,摸着刘立杆的脸,沉缓地说:

    “你不是一个坏人,不是只有十分之一的优点,但是,你不会是我的爱人,我也不会是你的,我们错了。”

    “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刘立杆有些懵,但还是开口问道。

    刘芸凄苦地笑了一下,她说:“其实并不突然,我想了好几天了,过完年,我工作上遇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刘芸摇了摇头,她说:“没有什么,现在都过去了。”

    沉默了一会,刘芸说道:“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当我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告诉你,让你帮我分担,而是选择自己想办法来解决,那一定是觉得,和你说了也无济于事。”

    “你都没有和我说,怎么就知道无济于事?”

    “是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就不说了,好在现在都已经过去,杆子,我要离开海南了。”

    “啊!”刘立杆大吃一惊,问道:“去哪里,回四川吗?”

    “不是,北上,去南京,有一位台湾老板,请我去南京筹建一个高尔夫球俱乐部,担任总经理,和你一样,还是股东之一。”刘芸笑道,“一个不能被随便开除的总经理。”

    “那我跟你去。”刘立杆叫道,“我跟你去南京。”

    刘芸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地问:“做不到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说?”

    刘立杆一怔,刘芸继续说:“你能够抛开海城的一切,跟我走吗?”

    刘立杆像被施了定身术,愣在那里,是啊,自己能说走就走吗?刘立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我跟你去南京这样的话,是这一个晚上的耳鬓厮磨,让自己有了更多的依恋吗?

    刘芸笑了一下,她说:“你做不到的,杆子,这就是我说的义无反顾,我不怪你,真的,因为我也做不到,我做不到从此就抛开工作上的一切,和小昭那样,回到这里,每天在家里烧饭洗衣服,等着你回来。”

    “为什么不可以?”刘立杆呆呆地问。

    “我不会心安理得。”刘芸看着刘立杆,目光变得有点冷:“你也不是,能让我心安理得的人。”

    刘立杆听了这话,知道他和刘芸,已经彻底结束,是的,刘芸说的很对,他也不想欺骗刘芸,欺骗自己,自己确实不是一个,能让刘芸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的人。

    自己不是张晨,刘芸也不是小昭。

    如果刘芸天天在家里,自己也做不到,哪怕是每天按时回家吃饭,更别说收敛起自己那习惯了沾花惹草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不会更好,只会更糟,各种各样的矛盾,会从日常的琐事开始,像荒草一样疯长,一直到彻底把他们埋葬。

    刘芸拉着刘立杆的手,和他说,我要走了,你送送我,送我到外面路口。

    “你什么时候走?哦,我是说,去南京。”

    “他们希望我尽快,我已经买了明天中午去上海的机票,台湾老板和还有两位股东,会到虹桥机场接我。”

    刘芸站了起来,刘立杆还坐在那里,刘芸拉着他的手,晃着,问:“怎么,这么绝情,连送我到路口也不肯?”

    “等等,我打电话叫吴朝晖过来,我送你回俱乐部。”

    “不要,我自己打车回去,晚上,这边俱乐部,会有一个欢送的晚宴……”

    “我也去。”

    “不要,到时我可能会哭,丑死了,你就记得我现在这样子就好。”

    刘立杆看看刘芸,刘芸朝他微笑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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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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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