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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20 找到了一个临时工

    经理说着,把桌上的效果图又拿起来,看了一遍,边看边说,可惜,可惜了,真是个人才。

    有人走进门来就大声嚷道:“老大,宝石山那个项目你管管,那台湾人天天在骂,让改方案,鸡毛又不肯去,这个工地,我也不来管了,我还是管好我自己那个。”

    “你把鸡毛给我叫来。”

    张晨前面听经理说的那番话,就知道自己在这里没戏了,这人事制度就是一道逾越不过去的门槛,哪怕经理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也没有屁用。

    张晨心里一片冰凉,现在听到经理又有其他的事要处理,就准备站起来告辞。

    “你坐你坐,没关系,反正你也是干这个的,工地上那么些鸟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又不是什么机密。”经理挥挥手示意,张晨只能又坐下来。

    那人走到了门口,朝外面大叫:“鸡毛!鸡毛!”

    就听到外面有人跑了过来,张晨看到,原来这鸡毛,就是那个小伙子。

    经理看着他问:“你怎么回事,客户对方案不满意,要改,你也不过去沟通?”

    鸡毛满不在乎地说:“懒得去,没办法沟通,他妈的,那台湾人一天到晚后现代后现代的,说什么要有后现代的气息,具体又说不出想要什么,我怎么改?”

    “那你他妈的,也不能交给我来应付啊,我是管工地的,不是管设计的,现在活进行不下去,台湾人骂,下面工人也骂,他妈的都冲着我,我怎么应付?”

    管工地的叫老应,老应听鸡毛这么说,不乐意了。

    “老应,活进行不下去,又不是我害的,是那台湾人难搞,你要骂骂他,和我说干嘛?”鸡毛反击道。

    “要是这么说,那这工地,我也不管了,你们谁爱管谁管,再搞两天,下面工人都逃光了,好了老大,你也听到了,我回我自己工地去。”

    “老应,老应,有话好好说。”经理叫道。

    “没什么好说的,我走了。”老应说着就离开了。

    经理气得半死,转过来骂鸡毛:“你怎么回事,你不知道这个工地,我已经换了三个人去管了,老应他妈的都不干了,谁去管?你自己去管?”

    “我是设计师,又不是管施工的,我管个毛。”鸡毛说,“大不了这个项目,算我没设计过,那几块钱奖金,我不要了。”

    “好好好,你们他妈的,一个个都本事大,都撂挑子,你们都是爷爷,就我一个孙子好了吗?你这是要逼得我去给你管工地?”经理看了看张晨,气恼地说,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了。

    “我可没有逼你,老大,我说了,大不了算我没接过这个项目,要算账,你找那台湾人去算。”鸡毛说。

    “你别叫我老大,你才是我的老大,我次次都要给你擦屁股,你不是我的老大是什么?我他妈的,给我儿子都没擦过这么多次屁股。”

    “可以啊,看我不顺眼,把我踢回楼上去啊,我本来就没想下来。”

    鸡毛伸手想去拿桌上的那叠效果图,被经理一巴掌打掉,经理骂道:

    “你他妈的,我自己还想回楼上去呢,省得伺候你们这一个个的。”

    张晨在边上看着,一下子不适应,他想,这他妈的乱糟糟的,还怎么干活?这客户也是奇葩,敢把项目交给这样的公司,那心该有多大,这样的公司要在海城,大概早就饿死了吧。

    张晨又觉得这一切,似乎似曾相识。

    想了一下,明白了,这不就是自己以前的永城婺剧团吗,团长不像团长,更像个维持会长,而自己和刘立杆,在剧团里,也没比这个鸡毛好哪里去,那老杨让他们干活,不也要半哄半求,自己就是不买账,他也开除不了自己,还不敢扣工资奖金,怕他们真不干了。

    更怕把工作上的矛盾,变成了个人私仇,那就麻烦多多了。

    “哎哎,你说说,那台湾人到底怎么回事?”经理也没辙了,放缓了语气。

    “我怎么知道,不是和你说了,他就是要后现代后现代的。”

    “你他妈的,我就是问你,这后现代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和他说了,我们要到本世纪末,才实现四个现代化,离现在还有八年,等四化先实现了,你他妈的再来和我说后现代。”

    张晨在边上听着,差点就笑出来,不是笑鸡毛,而是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那台湾客户,听到鸡毛这话,会是怎样的一个懵逼表情?

    经理看到了张晨想乐又憋着的样子,就问:“你知道?你知道这后现代是怎么回事?”

    张晨赶紧说:“我也就了解一点皮毛。”

    “好好,那就把这皮毛说来听听。”经理连忙说。

    张晨想了一下,他说:“这后现代,其实也没有很明确的定义,它就是西方七十年代开始的一种风潮,从哲学到美术、文学、电影、音乐,包括建筑,有一点没错,它就是反现代,整个运动,有点像又一次的文艺复兴。

    “他们认为,现代化正在让人和世界,变成了千篇一律,丧失了个性,在我们这行来说,比如一个个城市,一幢幢建筑,正变得像大工业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产品。

    “你到一个从没去过的新城市,就像到了一个你去过的城市,一样都是高楼大厦和立交桥,一样都是玻璃幕墙,人正在被这种千篇一律挤压,变得失去了人性和人之所以为人的那种差异性和复杂性,正在被外部世界物化。”

    经理和鸡毛两个,大致算是听懂了,经理说,那不就是资产阶级自由化嘛,怪不得要反自由化,这国民党反动派,去台湾几十年了,现在回来,还是反动派。

    张晨差点又笑出来,这都哪跟哪啊?

    “对对,老大,你说,那台湾人大概就是要这么一个东西,这种东西,我怎么搞,上哪里给他找去?”鸡毛和经理说。

    张晨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这是杭城哎,堂堂的浙美所在地,什么是后现代,经理这个年纪不知道,还好理解,但鸡毛这个年纪的,居然也会不知道?他不知道鸡毛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至少会和美术沾点边吧?

    谷文达他们八十年代,在浙美闹得轰轰烈烈、名声大噪的时候,你他妈的,那时候至少也是个学画的高中生了,你是完全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好好,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还是去劝劝老应,至少工地上总要有个人去管。”经理骂着鸡毛。

    “不去,老应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又臭又硬,他说不去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可劝不动他。”

    “你他妈的,那你说他不去谁去,工地上那么多工人,都当牛放着?”

    “依我说,还真是谁也不要去管。”鸡毛坐在张晨边上的椅子上,晃着腿说:“让那个台湾人自己急了,来求我们。”

    “嗨,这台湾人,也真是难搞!”经理叹了口气,他抬头看到张晨欲言又止,就问:“对了,你在海城,有没有和香港人台湾人打过交道?”

    张晨说有,“我在海城,和香港P&T建筑设计公司有过合作。”

    “你就是那个来找工作的?”鸡毛问。

    张晨点了点头,心里骂道,你他妈的今天才知道问啊?

    “让他去啊,老大,老应不去,让他去管。”鸡毛叫道。

    “胡闹,人家是来应聘设计师的。”经理骂道。

    张晨赶紧说:“经理,我在海城,也管过工地,就是在我和你说的腾龙装饰有限公司。”

    “看看,不是可以了,哈哈,这不现成就有个接替老应的人。”鸡毛大笑道。

    经理看着张晨,试探性地问:“你愿意?”

    张晨点了点头。

    经理继续说:“这可是一个临时工性质的活,没有编制的,干完了这个项目,就结束了,当然,我们这里,总会有新的项目的。”

    “没有关系。”张晨说。

    张晨心里在想,什么临时工不临时工,也只有大陆还会有这样的分法,在海城,连老板都是临时的,你干不好,连公司都完蛋了,谁会管你,自己那个磐石装饰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到头来不也就是一个临时工?

    “放心吧,兄弟,我们这里的活源源不断,老应都干了三年多了。”鸡毛拍了拍张晨的肩膀,“我会照顾你的,我设计的项目,第一个会先交给你管。”

    张晨连忙站起来,和他说:“谢谢你!”

0421 收入还可以

    经理姓宋,宋经理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白纸,又从桌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笔,边写边和张晨说:

    “这样,工资是一百六十一个月,每个月餐费补贴五十元,另外加二十块钱一个月的全勤奖,星期天不休息的话算加班,发加班费,如果要上夜班,另外再发一块两毛钱一天的夜餐费,这些是你每个月可以拿到的钱。

    “等工程做完,会有奖金,但这个奖金,是所里给整个公司的,具体多少,要看每个项目的盈利情况,分到每个人头上多少,到时要评比分配,所以这个,我只能告诉你多少会有,但我现在说不出具体的数字,这些条件,你可以接受吗?”

    张晨点点头,他说可以,他心里都没怎么算有多少钱,只巴望着赶快有个工作,先稳定下来,工资的多少,确实并不太在意。

    “还有,逢年过节,院里面会发福利,你们也有,不过,数量减半,可以吗?”宋经理继续问。

    张晨说好,没问题,数量减半,无非就是表明自己是临时工,在这里,属于二等公民,二等公民就二等公民,张晨心里觉得好笑,他想,反正老子就是二等公民,也不靠别人。

    “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什么时候都可以。”张晨说。

    “那这样吧,你明天上午八点半到,明天我不在,你到了就找小何,他会带你去工地,把工人和甲方介绍给你,你就算是正式接手了。”

    张晨问:“宋经理,哪个是小何?”

    “就是鸡毛。”

    张晨笑道:“那我知道了。”

    宋经理看看桌上的效果图,问张晨,这些可不可以留给我?我放公司的资料里,有客人来,可以给他们参考,怎么说你也是我们公司的人,虽然现在是现场管理,还不是设计师,但你放心,一有机会,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没关系的宋经理,您留着好了,有需要我的地方,您吩咐就是,让我帮助在设计上出出主意也可以,我不会计较什么名分的。”

    张晨和宋经理说,心想,自己刚到海城的时候,还不是设计师兼了指导员。

    “好,你有这个心态和准备就好,我很欣慰,对了,你能不能把这些项目的名称写一下?”宋经理问张晨。

    张晨说好,他从笔筒里拿出了一支铅笔,在每张效果图后面,写上了项目的名称,他知道宋经理这是要拿这些效果图,和客户说,海南的这些项目,也是他们公司设计的。

    张晨真无所谓。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小何那里,我等会会和他交待。”宋经理说着站了起来。

    张晨和宋经理告别,到了外面,他先走去小姑娘那里,谢谢她,小姑娘问,怎么样了。

    张晨和她说明天来上班,去管宝石山的工地。

    小姑娘眉头皱了一下,不过马上和张晨说,不管他,先进来再说。

    张晨觉得她这话有些突兀,话里有话,又不好冒然多问,就再谢谢了她,走开,准备去和鸡毛打一声招呼就回去了,他听到宋经理在叫:

    “鸡毛,过来!”

    鸡毛站起来,朝宋经理办公室走,半路正好和张晨交会,他拍了拍张晨的肩膀,就进了宋经理的办公室。

    张晨骑着自行车,去了惠兴路的那家面店,今天没带饭盒,汤面不好带,他就买了两份肉丝炒面,让老板多加辣。

    经过奎元馆的时候,张晨想到了,赶紧把自行车停到了门口的停车处,走进门去,走到门口卖面票的柜台,和里面说,给我十块钱的卤鸭头。

    奎元馆中晚餐的时候,会有一些卤菜,鸭头鸭肠鸭爪什么的,大概都是用烧了老鸭面的鸭子下脚料做的,很奇怪的是,这些卤菜不放在外面公开卖,墙上的价目表上也没有,但老顾客和附近的街坊都知道,直接和柜台说,柜台也会卖给你。

    张晨还是有次跟剧团的李老师来吃面的时候,李老师告诉他的这个秘密。

    张晨把面和卤鸭头挂在自行车把手上,到了红旗旅馆,推车进去,看到小昭的脚边一盆水,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在擦自行车,张晨赶紧叫道,你都生冻疮了,还擦什么车?这车等会就要骑的,你擦了出去,不是又脏了?

    “不擦我难过啊。”小昭说。

    “我来。”

    张晨把手里的面条和卤鸭头交给小昭,从她手里接过布,却发现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擦的了,小昭不仅把钢圈和每一根辐条都擦得锃亮,连轮胎花纹里的泥巴,都用水洗干净了,看上去和新车一样。

    两个人走到值班室,在火盆前坐下,张晨这才和小昭说:“我明天要去上班了。”

    “真的!哪里?”小昭睁大了眼睛,兴奋地叫道。

    张晨就和她说了哪里。

    “太好了!我就说,我的男人,人家还不是抢起来要!”

    小昭又叫道,正好有一个旅客要出门,来这里放钥匙,听到这话,看了看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昭的脸刷地红了,骂道:“你不要误会啊。”

    那旅客笑道:“我误会什么?你说了什么?我怎么没听到?”

    小昭愣在了那里,旅客把钥匙递给她,转身走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男人不错,确实要看紧点。”

    说完大笑。

    小昭恼了:“你你你,你回来我不给你钥匙。”

    “随便。”旅客笑着就走了出去。

    小昭回过头,看到张晨也看着她笑,恼道:“你还笑,害我都被人笑话了。”

    张晨笑得更厉害了:“这也怪我,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一个人在说。”

    小昭嘟着嘴,哼了一声:“当然怪你了,你不能等没人的时候,再告诉我这好消息的?”

    “我是不是该憋到回家再和你说?”

    小昭睁大眼睛瞪了瞪他,叹了口气:“那也不行,好消息时间放久,也会馊的。”

    “好了,吃面吃鸭头。”张晨说。

    “丫头?”小昭嘻嘻笑着:“你想吃我?”

    张晨说想。

    小昭朝窗外看看,又从门里朝外面走廊看看,四周没人,她飞快地吻了张晨一下。

    张晨拿起一个鸭头,咬了一口,和小昭说:“这个鸭头不错。”

    “你是说哪个丫头不错?”

    “两个丫头都不错,这个更好。”张晨指了指她。

    “这还差不多。”小昭满意地说。

    “对了,亲爱的,他们给你多少工资?”小昭问道。

    张晨就一项项告诉了她,小昭一项项地加着,加完叫道:“发财了,亲爱的,你一个月最少可以拿到两百三十块。”

    “对啊,怎么了?”

    “开心啊,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了?”

    “这还讲不讲道理啊,你都快有我的一倍了。”

    “那我明天去和他们说,让他们减掉一些。”张晨逗她。

    “不许,谁敢减掉我男人的工资,我就和他拼。”小昭叫道。

    张晨又是大笑,过了一会,张晨认真地和小昭说:

    “现在,我们两个人的收入,付完房租和吃饭,每个月差不多都可以再买一辆自行车,你就不要那么心疼你的自行车,每天都去擦它,脏就脏了,坏就坏了,坏了我们就再买一辆,你还是保护好你的手,知道了吗?”

    小昭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摇摇头,她说不行,钱都要攒起来,以后要派用场的。

    桂花姐来接班的时候,小昭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桂花姐,桂花姐也很高兴,小昭再把张晨的收入告诉她时,她也是吃了一惊,说是比她的工资还高,不过,她马上释然了,她说这个,还真是不一样,小张那个是技术活,我们是粗活,不能比。

    什么技术活,张晨心里感到好笑,这管工地,不就和农民工也差不多。

    “你们走吧,别在这里了,今天这么高兴,还不去逛逛西湖,看看电影庆祝一下。”桂花姐和张晨小昭说。

    张晨和小昭,他们把小昭的自行车停在旅馆里,张晨带着小昭,真的去了西湖,今天他们去了断桥、白堤和孤山,傍晚骑回到东坡路,在东坡路上的知味观吃了猫耳朵和虾肉小笼,还吃了鸭血粉丝。

    两个人走出知味观,真的和桂花姐说的一样,去边上的东坡剧院,看了一场张国荣、周星驰、黄百鸣、张曼玉、毛舜筠等人主演的电影《家有喜事》,两个人从电影院笑到了电影院外,又笑了一路。

    “雪,雪,亲爱的,下雪了!”

    小昭在自行车后面叫道,她一只手搂着张晨的腰,一只手摊开朝上,头仰向空中,她看到从头顶黑暗的深处,有雪花飘飘荡荡,穿过法国梧桐光秃的枝杈,落进了路灯的光亮里,一闪一闪的。

0422 一场大雪

    第二天小昭是换夜班,她一整个白天都可以在家里,张晨起来的时候,她继续赖在床上睡觉,张晨打开了房门,惊呼一声。

    “怎么了,亲爱的?”小昭从床上抬起头问。

    张晨把门完全打开,小昭也惊呼一声,在床上坐了起来,从敞开的门里她看到,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远远近近的屋顶和菜地,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远处砖瓦厂的烟囱,慢吞吞地吐着黑烟,好像是天空裂开的一条缝,又像是被雪冻住了。

    等到张晨从楼下洗完脸上来,小昭也起来了,身上套着军大衣,站在外面走廊上,张晨奇道:“你起来干嘛?”

    “我想下去玩雪。”

    张晨哭笑不得,连哄带骗地把她弄上床,和她说,多睡一会,睡醒了再说,雪又不会逃走的,下午再去玩也不迟。

    插着热得快的热水瓶里的水开了,张晨手伸进小昭脚后跟的被窝,摸出了热水袋,把里面已经凉了的水倒掉,灌满热水,重新塞回被窝,然后在脚后的被子上压上一件军大衣,这样就不漏风了,把另外一件大衣压在小昭的身上。

    “谢谢你,亲爱的。”

    小昭就一个脑袋露在被子外面,看着张晨在做这一切,嘻嘻笑着。

    张晨吻了吻她出门,小昭在后面叫道:“路上小心了。”

    张晨说好。

    大雪路滑,张晨一路上看到不断地有人在他前后摔到,特别是下清泰立交桥时,虽然大家已经很小心,一些女的,还下车推着车走,但桥面上的雪被人车碾压过后,现在已经结了冰,还是太滑,张晨看到前面一位妇女,走着走着,脚下一滑,连人带车一起摔倒。

    幸亏张晨早有防备,自行车龙头一拐的同时,脚在地上踮了几踮,从她身边避了开去,但他身后有两三个人,刹不住车,撞了上去,张晨听到身后一阵的哭爹喊妈,他也不敢回头,也不敢把车闸捏死,继续朝桥下滑去。

    到了桥下清泰街和环城东路的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张晨看了看手表,暗自骂了声该死。

    昨晚的雪花疏疏落落,落到地上就化了,自己没料到一夜之间,地上会积这么厚的雪,起的太迟,光这段路,就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八点十五分了。

    张晨心里暗暗焦急,他想完了完了,今天上班的第一天就迟到了,不仅影响不好,那二十块钱的全勤奖,是不是也要泡汤了?

    红灯一变绿灯,张晨就嗖地骑了出去,也不管路滑不滑了。

    好在市区的道路,被很多的车子碾压,再加上现在是春雪,雪落到地上,结的并不结实,马路靠近中间的部分,已经露出了黑色的水泥路面。

    路上的汽车不是很多,有人干脆已经离开了自行车道,骑到了马路中间的汽车道上,张晨跟着也拐了上去。

    张晨骑到规划局的院子,在车棚里停好车,车棚里空空荡荡的,张晨一边跑一边看看手表,已经是八点半了。

    张晨跑到了公司门口,却吃了一惊,他看到公司连门都没有打开,更别说人,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宋经理是说今天上午,还是今天是休息天?不会啊,今天明明才是星期五。

    鞋子里进了雪水,湿冷得有些难受,张晨在门厅里不停地跺着脚,双手互相不停地搓着吗,眼睛看着外面院子,他看到有稀稀落落的人从大门外进来,走到了规划局的那幢大楼里,这才明白,不是自己记错了,而是自己来早了,更确切地说,是其他的人迟到了。

    规划局里面的人正规一些,已经有人来了,这幢楼里,是另外一个世界,所以更迟。

    张晨在门厅里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那个小姑娘撑着雨伞,从大门外走进来,看到张晨,小姑娘问,这么早?

    “是啊,我来等鸡毛。”张晨和她说。

    “他?哼,今天这天气,那你要慢慢等了。”

    小姑娘一边开门,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说:“这鬼天气,车子都骑不了,要挤公交,公交车都挤成一块大饼了。”

    张晨听她这么比喻,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跟着小姑娘进去,小姑娘继续朝里面走,张晨走到沙发那里刚刚坐下,就听到办公室里发出兹啦兹啦的摩擦声,张晨站起来看看,就看到那小姑娘双脚拨着一个铁锅,锅子里还有半锅的灰,往这边过来。

    张晨赶紧过去,弯腰把锅子端起,问道,拿去哪里?

    “门厅那里,烧火。”小姑娘说。

    张晨把锅子端过去,放在了门厅里,回过头,看到小姑娘又兹啦兹啦,用双脚拨着一个木头的包装箱,赶紧过去,看到包装箱里垫着报纸,里面装着的是一根根的钢炭,张晨端起它到了门厅。

    小姑娘拿起沙发边上报架上的一个报夹,跟着出来,问张晨,有没有火机?

    张晨说有,小姑娘从报夹上扯下一张《浙江日报》,揉成松松的一团,扔到了锅子里,和张晨说,点火。

    张晨先在那团报纸上架了几根钢炭,再用打火机把下面的报纸点着,小姑娘已经把报夹上的那叠报纸都拿下来,对折再对折,当作是扇子,噗啦噗啦地扇着,过了一会,那几根钢炭就冒出了火焰,张晨赶紧又拿了几根钢炭压上去。

    张晨走到院子里,抓了把雪,擦洗掉手上的炭灰,走回门厅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摊着双掌,在烤火了。

    从门外进来两个人,看到有火,也不和他们两个招呼,就挤到边上,伸手烤了一会,这才上楼去。

    小姑娘看了看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她和张晨说:“哼,搬里面去,不给他们烤!”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赌气,张晨明白了,自己原来不是二等公民,而是三等公民,对楼上的那些人来说,虽然楼下的公司在给他们创收,但楼下的人是二等公民,张晨这种二等公民里的临时工,只能再降一等。

    张晨刚想完又想,哪里是三等公民,这院子里,那幢楼里的人是干部编制,相对这幢楼里的事业编制,他们才是一等公民,好好,自己再降一等,成为了四等公民。

    张晨把一张报纸撕成两半,折好,垫在锅子的两端,以防烫手,然后端起锅子,回去公司,把锅子放在了沙发那里,两个人在l型的沙发上,呈直角坐着烤火。

    小姑娘叫钟亚琼,是公司的出纳,感觉稍熟了一些以后,张晨问钟亚琼,宝石山的那个工程,有什么特别的?

    钟亚琼看了看他,和他说,工程不特别,人特别。

    “怎么说?”

    “那个台湾老板特别麻烦,要求特别多。”

    “甲方要求多,也很正常啊。”

    钟亚琼冷笑道:“那甲方要是要求多,再碰上一个很拽的设计师,就是不理睬他,你说是不是麻烦,那个工地,谁都吃不消管,换了好几个人了,你小心点。”

    “鸡毛为什么这么拽?”

    “因为他是鸡毛啊!”

    “怎么说?”

    “这公司里的人,其他人都是不情不愿,被从楼上调下来的,包括经理,只有他是自己要求下来的。”

    “为什么?”

    “他觉得这里自由呗,再说,他要想上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上去。”

    “为什么?”

    “因为他是鸡毛啊!”

    张晨还是不解,问道:“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钟亚琼说,说完她和张晨,都笑了起来。

    “他老爸是那幢楼里的副局长,还是资格最老的那个。”钟亚琼说,张晨明白了。

    有人来了,张晨赶紧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他,钟亚琼和张晨说,去拉凳子过来,张晨就去拿过一张凳子,三个人呈品字坐着继续烤火,接着又有人来,张晨把凳子让给他,又拿过一张凳子,他们成了田字。

    不断地有人进来,字渐渐就不成字了,而是成了挤挤挨挨的一个烤火圈。

    张晨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这个圈子外面。

0423 等鸡毛

    反正今天经理不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围到了这里烤火,这天寒地冻的,谁愿意坐在冰冷的桌子前,面对着桌上冰冷的玻璃台板,虽然也有人的玻璃台板,插上电可以加热,但那也只是暖和了双手,两只脚还是冰冷的。

    哪里有男男女女,挤在这里烤火舒服。

    沙发上已经被人占满,连茶几也被拖开,上面坐了两个人,张晨站在一边,无处可坐,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光这样站在一边又太尴尬,张晨只好站到报架前,拿起《钱江晚报》的报夹,不停地翻着,故意装作是在看报,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里焦虑地想着,鸡毛那王八蛋什么时候会来。

    过了十点钟,鸡毛总算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看到张晨就叫:

    “哎呀,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在这等我,这鬼天气,太冷了,先烤会火哈。”

    鸡毛硬挤进人群,烤了一会火,抬头看看张晨还站在报架前看报,就冲张晨叫道:

    “喂,那谁,都快吃中饭了,要么我们下午再过去。”

    钟亚琼骂道:“鸡毛,你不要太过分哦,人家八点多钟就到这里,等了你一个上午了。”

    其他人也骂道,鸡毛,你再不去,那台湾人又要找过来了。

    鸡毛听了这些话,这才讪讪地起身,走到张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雪这时已经停了,鸡毛问张晨:“你怎么来的?”

    “骑车。”

    “太好了,那你带我。”

    张晨带着鸡毛,到了保俶路靠近西湖的那头,右转从省旅游局后面的下一弄进去,上坡骑了二三十米,看到右手边有一个水泥的门洞,门洞里面亮着光,鸡毛和张晨说,到了。

    “这里?”

    张晨指着那个门洞问,他朝左右看看,没有其他的建筑,和门洞隔一条弄堂,是一个两三层楼高的高磡,高磡上面,就是省旅游局和省中旅、省国旅,这个门洞,张晨看出来了,应该是一个掩埋在宝石山下的防空洞的出口。

    这个防空洞不属于城市的人防工程,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反帝防修”时期,全国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挖防空洞的群众运动,几乎是家家动员,人人参战。

    这里就是当时杭城群众挖的几百个防空洞之一,早就废弃了,没想到这个台湾老板看中了这里,要把这防空洞,改建成“流霞歌舞厅”。

    鸡毛和张晨说,这防空洞,还有一个出口在保俶路,我们局已经批准它把出口改到保俶路,门口的那块公共花坛,给他们当停车场用。

    两个人从门里走进去,里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的两边,有十几二十几平方的一间间小房间,防空洞里烟雾缭绕的,两个人差点被呛得逃出来。

    听到他们的咳嗽声,很多人从边上的小房间里出来,看到鸡毛就有人骂道:

    “鸡毛,我们已经停了三天工了,我们的工资,他妈的找你拿?”

    “找我不着,你们有事情找他。”鸡毛指了指张晨,和那些人说,“他是你们新来的领导,你们有什么要求,就和他说。”

    “那就说清楚啊,这里的活还干不干,不干我们走了。”有人怒道。

    “当然干啊,不干还给你们派什么领导。”鸡毛大声地回呛。

    张晨抽了抽鼻子,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他发现烟是从边上的两个小房间里传出来的,原来是工人没事可干,天气又冷,就拿了些板材的下脚料,在里面升起了两堆火。

    张晨赶紧叫道:“快把火给灭了。”

    “干嘛,这里是山洞,除了石头,没东西可烧,怕什么。”有人满不在乎地说。

    “胡闹。”张晨骂道,“这样时间长了,会缺氧,你们会二氧化碳中毒的。”

    “那又怎样?”

    “怎样?”张晨叫道,“等到你们感觉头晕脑胀,想站起来逃出去的时候,已经四肢无力,连站也站不起来,根本没时间逃命。”

    张晨一说,众人也吓了一跳,有人叫道:“妈个逼,怪不得我怎么觉得头昏沉沉的。”

    他这一叫,大家都说有同样的感觉,张晨说:“那就是轻微的中毒了,快把火灭了,所以的人,到外面呼吸十几分种的新鲜空气再进来。”

    马上有人拉过了一根橡胶水管,张晨接了过来,和他说,把水龙头打开,你们都出去。

    张晨知道,在火熄灭的时候,正是会蒸发掉最多氧气的时候。

    张晨拿着水管,把两堆火都浇灭,这才和鸡毛走了出去,鸡毛也吓坏了,骂道,妈个逼的,这老应,连这也不知道交待,真要在这里面闷死几个,你说,我们会怎么样?

    “这是责任事故,责任人会坐牢。”张晨说。

    “好好,这里交给你了,你负责,我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鸡毛说着就想走,他想走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前面他们进来的时候,他在弄堂口看到了那个台湾老板的马仔,一晃就不见了,鸡毛料定他肯定是去叫那个台湾老板了。

    台湾老板来,又不会请吃饭,只会罗里吧嗦,耽误自己吃饭。

    鸡毛想走,却已经迟了,他看到台湾老板,正从弄堂口风风火火进来,鸡毛想逃,却无处可逃,这条弄堂要是再往里面逃,就要逃到宝石山上去了。

    台湾老板人还没走近,就叫道:“何先生,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找我干嘛?”鸡毛没好气地说,同时指了指张晨:“有什么事情,你找他谈。”

    “我想再和你沟通沟通方案的事。”

    “那也找他,这事我不管了,从此与我无关,你不要再找我了。”

    台湾老板看着张晨问:“这里现在是你负责?”

    张晨不知道他说的负责是什么含义,不过他想,既然自己是来管工地的,当然是自己负责,张晨还没来得及表示,鸡毛抢先一步说:

    “对,都他负责,方案的事你也和他沟通,他也是设计师。”

    张晨无奈,只能点点头。

    鸡毛赶紧撇开他们,朝弄堂外面走去,把张晨扔给了台湾老板和那些工人。

    台湾老板和张晨握手,说:“鄙姓刘,单名一个邦字,没错,就是汉高祖刘邦的刘邦,请问你贵姓。”

    张晨说:“免贵姓张,也是单名,一个晨字,早晨的晨。”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刘老板说:“看得出来,张先生是一个容易沟通的人,唉,在这个工程,我真是头疼死了。”

    “怎么了?”张晨问。

    “我们从台湾过来投资,说实话,大陆的领导都很好,对我们很欢迎,但就是这些小鬼难缠,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张晨赶紧说:“没关系,我们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我想,我们双方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想尽快把这个项目完成。”

    “对对对,张先生你能这么理解就好。”

    有工人过来问:“张经理,我们今天干什么?总不能每天都让我们大清早的跑过来,在这里干坐一天又回去,坐着又没有工资的。”

    张晨想了一下,和他说:“这样,我也是刚刚来,对工地上的情况一点都不知道,你们今天,就先回去吧,我等会看看再安排,你们明天上午过来,我保证让你们开工。”

    工人嘀咕了一句,又是白耽误半天,脸上虽然不悦,但想想张晨说的也句句在理,就准备回洞里,通知其他人回家。

    张晨叫住了他,问道:“师傅,你怎么称呼?”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对方,再递给刘老板时,刘老板举了举手里的长寿香烟,笑道,我只抽得惯这个。

    那个工人接过香烟,和张晨说:“经理你叫我大牛好了。”

    “好,大牛师傅,你去帮我把几个班组的施工图都拿过来,还有工程进度表,我看看明天怎么安排你们开工。”

    “张先生,我们的方案……”

    刘老板叫道,张晨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说,修改的方案都没有确定,怎么能继续开工?

    张晨和他说:“没事,我们下午就处理方案的事情,一步调整到位好不好?”

    “太好了!”刘老板高兴地说。

    大牛走了两步,又走回来,他问张晨:“经理,你说还有什么表?”

    “工程进度表。”

    大牛看着张晨,一脸的茫然,张晨奇道:“你们连工程进度表都没有?那你们怎么干活,怎么计算工程量?”

    “就老应每天和我们说,今天该干哪些活,多少钱,我们干完就是,第二天再等他安排。”大牛说。

    张晨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说:“好吧,你就把施工图拿给我,工程进度,等会我自己进去看。”

    他把手里的大半包香烟递给大牛,和他说,拿去分给工人们抽,不过,在这种密闭空间干活,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在易燃易爆物品边上抽烟,一旦出意外,大火封了通道,想逃都来不及。

    大牛赶紧说好。

0424 轮到了张晨头大

    刘老板和张晨说:“张先生,我能不能请你去望湖宾馆吃个便饭,我住在那里。”

    张晨赶紧说,不用了刘老板,谢谢你,我还是想先把这里好好看看,心里有个数,这样下午我们讨论方案的时候,才会有的放矢,你和我,不会鸡同鸭讲。

    刘老板点点头,说:“张先生的敬业态度让我很钦佩,现在,我的头也不那么疼了,那这样,我们下午两点,就在前面的望湖楼,边喝茶边聊。”

    张晨说好。

    大牛拿着几张脏兮兮的蓝色图纸过来,张晨看到,图纸上都是污渍和菜汤,有几张上面还有烟头烫出的洞,还用笔写满了下流话,张晨不禁皱了皱眉头。

    张晨把几张图纸翻了翻,问大牛,全在这里了?

    大牛说对。

    “连总平图也没有?”

    大牛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张晨摇了摇头,他问刘老板:“你那里是不是会有一套图纸?”

    刘老板说:“有有,就在车上,要不要我叫小弟,马上过去拿?”

    张晨说好,谢谢!

    “效果图要不要?”

    “最好也给我,这样我先全面了解一下,下午我们商量的时候……”

    “知道知道,才会有的放矢。”刘老板说,张晨笑着点头。

    张晨觉得,这刘老板不是很通情达理,很容易沟通嘛,怎么那一整个公司,都会觉得他很难搞。

    刘老板的小弟,拿着一包图纸过来,刘老板把图纸连包都交给张晨,张晨说,那我就先进去,实地看看了?

    刘老板说好,我们两点钟,望湖楼见。

    张晨走进了防空洞里,大牛他们都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个看工地的,张晨问他要了一个手电,从包里找出总平图,一个人往防空洞里面去。

    看了总平图,再实地察看,张晨明白刘老板为什么会看中这里了。

    这个防空洞,从外面看不起眼,但里面的空间很大,足有一千多个平方。

    不仅是面积大,它还和一般的防空洞不同,层高很高,将近四米,张晨想象得出来,这个工程,当时肯定有很多的专业人士参与其中,投下了巨大的财力物力,绝不是仅靠革命群众的热情能够建造起来的。

    张晨朝通道里面走了二三十米,眼前出现一个七八十平方米的厅,这里应该是防空洞的中心,张晨拿着手电晃了晃,从这里延伸出去,还有左中右三条通道。

    张晨拿起总平图看看,右边的这条通道,应该就是通往保俶路的出口,以后的大门在这边,张晨决定先看看这里。

    防空洞里冬暖夏凉,里面比外面温度高了好多度,但还是觉得冷,特别是里面的霉味很重,张晨走了一会,就觉得呼吸开始有些困难,越往里就越有这个感觉。

    张晨往里面走,通道的两边,还是一间间的小房间,走了三四十米,眼前出现了一个一百多平方的空间,张晨拿手电往四周照照,看到对面有一扇铁门,铁门打开着。

    张晨走过去看看,铁门的后面,有一条比其他地方宽一倍的通道,这条通道很短,只有五六米,通道的尽头,又是一扇铁门,这道铁门关着,铁门的外面,应该就是保俶路口的那个花坛。

    这里才应该是当初建造这个防空洞时的入口,下一弄那边,是出口,张晨决定,应该马上把这个门打开,这样整个防空洞里的空气才会流通。

    还有就是,整个的通风系统要先行,不然,施工进行到里面,会有很多潜在的安全风险。

    张晨退了回去,把另外几条通道都走了走,有两条通道比较长,到了里面,这两条通道又在一个四五十米大的大厅相通,另外一条通道走到头,是断头路。

    走完一遍,他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概念,他同时也看了看工人们已经完工的部分,他看到都是加固工程,这一部分其实没有必要停,因为你不管方案怎么改,加固的工作总是要先进行的,现在的停工,完全是甲、乙双方互相没有沟通,工人又没有明确的工作目标造成的。

    张晨叹了口气,他觉得这整个项目的管理真是太乱了,就是让二货来,也不会管成这个样子,包括整个公司,张晨虽然连今天只去过三次,他也感觉得出来太乱了,这样的公司还能接到业务,业务居然还不错,真是太奇怪了。

    张晨把总平图放回包里,拿出了那本效果图看看,吓了一跳,他看到这本效果图,居然是印刷的,虽然印刷的质量和瞿天琳他们公司的质量不能比,但这成本也够大的,这么多的版子制出来,不可能是只印几册。

    张晨想了一下,他明白了,反过来说,也可能正是因为它不可能只是甲乙双方各留一套就可以,可能所里要局里要,其他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设计师手工不可能画出这么多,这才只能选择印刷,哪怕成本高一点。

    防空洞里虽然有灯光,但还不够,效果图看上去感觉乱糟糟的,张晨走到了防空洞外,把效果图再打开,只看了两页,就倒吸一口凉气,他觉得如果按照这个效果图施工,完工以后,这里肯定会惨不忍睹。

    整本效果图,完全是一个东拼西凑的大杂烩,张晨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东西,完全是从国外的那些装修画册上原封不动地抄下来的,那就是怎么“高级”怎么来,怎么富丽堂皇怎么来,完全没有看这里的具体环境和客观条件。

    单独一幅看,没有问题,拼凑在一起,问题就大了,可以说,这样的设计就是僵尸,你可以给它穿上很绚丽的衣服,也可以把它化妆得脸色红润、栩栩如生,但最致命的,它是没有生命的。

    僵尸就是僵尸,你怎么打扮,也改变不了它是僵尸的事实。

    这样的设计,是没有灵魂和个性的,从这样的作品看得出来,那设计师,也是一个让人乏味,没有什么生命活力的行尸走肉,这倒很符合鸡毛那个家伙。

    张晨摇了摇头,他知道刘老板对这设计,为什么会这么有意见了,一个稍稍有点见识的人,都会明白,这样的设计是有问题的,更别说一个会想到把防空洞改造成娱乐城的人,他一定会有特别的要求,想给他的顾客带来一个不一样的感受。

    设计不是无源之水,你设计一座房子,就必须考虑到周围的自然环境,装修设计就更是,你是不能脱离母体,也就是你项目所处的建筑物本身所存在的。

    就这本效果图,这种装修风格,你如果放在一座现代化的建筑里面,问题可能不大,因为建筑本身会为你加分,客户走进气派的大厅,乘坐四壁不锈钢锃亮的电梯上行,电梯门打开,眼前看到的是一派的富丽堂皇,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和谐的。

    但放到这里,就特别的不合适,因为是在山底下,防空洞里,空间的狭窄本来就让你没有太多的施展空间。

    很可笑的是,张晨看到,这效果图里,居然把这现在勉强还不算逼仄的通道,上面做了吊顶,两边做了护墙和墙裙,这他妈的,是要把这里搞成一个狗洞?

    所有的“气派”和“富丽堂皇”,都是建立在大空间的基础上的,一个几十平方的空间,你可以做得很舒适很温馨,甚至很时尚很前卫,但就是很难给人“气派”的感觉。

    再说,如果甲方仅仅只想要“气派”和“富丽堂皇”,他何苦选择这个山洞,直接找一幢大楼,拿下两三层就可以了。

    张晨觉得问题大了,这个方案,已经不是修改和调整的问题,如果按照这个路子,怎么修改和调整,最后都只能变成一个笑话。

    张晨觉得应该马上回公司,把自己的想法和宋经理说,看看怎么解决,现在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把整个的方案,推倒重来。

    张晨打开自行车的钥匙,正要上车,才想到今天宋经理不在公司。

    张晨叹了口气,他想,那就下午先看看刘老板的意思,看看他有没有推倒重来的意思,毕竟不管怎么说,原来的方案,也是他认可的。

    说不定还有人,就是愿意在茅草屋里,外髹金漆,镶嵌大量宝石,四周围为宫殿基座形式,上垒九层,然后在这样的平台上,放一张龙椅呢?

0425 真的是想到一起去了

    张晨骑车到保俶路,找到一家饭店,叫了一碗面条,在等面条的时候,他把总平图拿出来看着,他在脑子里竭力排除那些效果图给自己留下的恶俗印象,从头开始考虑整个方案。

    如果原来的方案不推倒重来,让张晨天天来管这样的工地,张晨觉得,那真是天天的折磨,但要推倒重来,自己总要有一个大概的想法,不然怎么去说服刘老板。

    吃完面条,张晨又回到防空洞里转了一圈,再跑到保俶路口的那个花坛,看到在那个防空洞的出口那里,如今砌了一道镂空的墙,作为花坛的背景。

    张晨用目力把这块已经变更给这个项目使用的土地,也丈量了一下,心里有个大概。

    他看看时间,离两点还有半个小时,索性把自行车停到了防空洞里,走过去。

    望湖楼离这里不远,就在省旅游局那边的高磡下面,坐落在高磡底下的一条小径石涵路,和紧傍着西湖的北山街之间。

    望湖楼是一座不大的木结构古建筑,楼高三层,一二楼是散座,三楼是包厢,茶楼背山临湖,正中的额枋间悬挂的黑漆匾额,上书“望湖楼”三个大字,笔势苍劲,姿态纵横,肥笔有骨,瘦笔有肉,是宋代大书家黄庭坚的手迹。

    大雪天气,这茶楼不但没有门庭冷落,反倒人声鼎沸、茶客如云,只因为这里是个喝茶赏雪的好去处。

    张晨从石涵路走到了茶楼,才一点四十不到,他想时间还早,刘老板他们可能还没有到,就想走去前面几十米,看看断桥残雪,没想到刘老板的小弟,已经在茶楼门口等他,把他带到了三楼的一间临湖的包厢,刘老板已经在这里。

    虽然外面寒风凛冽,包厢的窗户却洞开着,到这里喝茶的,不都是来赏雪赏湖景的吗,把窗关上,那雪和西湖的味道就淡出去了。

    张晨在刘老板的对面坐下,朝外面看看,里外西湖尽收眼底,大雪初晴,但见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

    放眼远眺,湖对面城隍山、夕照山和南屏山如巨龙卧波,茫茫苍苍。

    “这地方真好!”张晨忍不住感叹。

    刘老板笑道:“是啊,我头疼的时候,只有到这里坐坐,喝上一壶龙井茶,才会感觉舒服一些。”

    张晨也笑道:“那你是经常来喝吧。”

    这话一语双关,也就是调侃,鸡毛常常会让刘老板头疼。

    刘老板听了,哈哈大笑,他说不错不错,还真是这样的。

    张晨把那本效果图拿出来,放在桌上,他问刘老板:“这个方案,你希望哪里能做修改和调整。”

    刘老板看了看那本效果图,皱皱眉头,和张晨说:“我真想把它整本都扔到外面去。”

    张晨吃了一惊,问道:“怎么?”

    “这个里面,就没有一个地方是我满意的。”

    “刘老板都不满意,又怎么会认可这个方案?”

    “唉,我是没办法啊!”刘老板一听张晨这话,就叫苦连连,他说:“这个项目我光等设计稿出来就等了七个多月,中间拖拖拉拉,改了无数稿,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和你们那个设计师,就差没打起来了。我是真的没办法,再拖下去拖不起啊。”

    “七个月?”张晨更奇怪了,他问:“那当初你为什么不多选择几家公司给你出方案,你选择一个满意的呢?对不起啊,我这样说,有吃里扒外的嫌疑,但甲方,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几个方案同台竞争,对乙方来说,也很正常。”

    刘老板瞪着眼睛看着张晨,问道:“张先生,你是新来的吧?”

    张晨点点头。

    刘老板苦笑道:“那你对你们公司还真不了解,你以为我能有选择?”

    “这个,装修不都是甲方选择乙方?”

    “乙方?你们公司可不是乙方,是大爷,我要是不把这个项目给你们公司做,我那个规划调整就批不下来。”

    张晨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刘老板说的小鬼难缠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为什么自己公司,那么烂,生意还那么好,完全是因为背靠着规划局这棵大树。

    这整个的操作流程,可以说是,这手把合同收进去,那手才会把批文递出来,宋经理不是和自己说过吗,自己公司,就是给所里局里搞创收的。

    这他妈的,比强买强卖还厉害,差不多是明抢了。

    刘老板苦着脸说:“不瞒你说,张先生,我们来大陆投资,最怕的就是和这些政府部门自己办的公司打交道,那真是一言难尽,我相信,这些公司迟早会被清理,不然就会严重迟滞大陆各个地方经济的发展。”

    张晨点了点头,他说对,我也认为肯定会被清理的。

    “好了,不说他了,来说说我们自己的事,张先生,听说你也是个设计师?”

    “对。”张晨说,“我在海城的时候就做设计。”

    “那要是我请你建议的话,你会怎么做?”

    “和你一样。”

    “怎么?”

    张晨轻轻拍了一下那本效果图,和刘老板说:“我也会把它扔到窗外去。”

    刘老板一愣,然后笑了起来,眼睛也亮起来了,他说:“哈哈,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快说,你有什么想法?”

    张晨犹豫了一下,他在想自己就这么和甲方否定鸡毛的设计方案好不好?特别是还要把他的方案完全推翻,另起炉灶,这会不会给人挖墙脚的感觉?

    他想到鸡毛前面对刘老板和自己说过的话,说是这个项目他不管了,从此和他无关,包括设计方面的问题,都由张晨负责解决。

    既然你都不管了,那我来管总没有什么问题吧?张晨想。

    张晨于是把自己对原来方案的顾虑都说给刘老板听,刘老板频频点头,他站起来,说天太冷了,走过去把窗户关上,走回来坐下后,他和张晨说:

    “张先生,你说的很对,我原来就一直感觉这里不行那里不行,但我不是干这行的,就是说不出怎么不行,张先生不愧是行家,你一点我就通了,确实是这么回事。

    “张先生,我再冒昧地问一句,要是再出一个方案,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一个星期吧,不过,不影响这里施工,这里的工地我看了,还在做加固工程的阶段,这个没必要停,因为不管是什么方案,加固工程是一定要先做的。”张晨说。

    “好好,这个你安排,我是想问,一个星期?这么快能出来方案?”刘老板问。

    “可以,其实,我已经有个大概的想法了。”

    “快说快说,张先生,快说说你的想法。”

    张晨略微思索了一下,和刘老板说:“刘老板,你选的这个地方很独特,你一定有你自己的想法,你先告诉我,你希望这里成为什么样的?”

    “我就是不想做成这样的。”刘老板指了指那本效果图,和张晨说:“我希望做成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让人来了以后就忘不了。”

    张晨微笑着点点头,他说:“巧了,我的构思,和刘老板的想法正好不谋而合。”

    “是吗,那快说说你的构思。”刘老板叫道。

    “这个地方,做成一般的ktv,它的劣势我前面已经说过了,严格地说,防空洞里做ktv,会给人很压抑的感觉,并不是很适合,但我们要是把它的优势发挥出来,又可以做成一个你说的很特别的地方,别人想模仿也模仿不了。

    “防空洞,它最大的特点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这个是它的劣势,做什么好像都不合适,但恰恰做ktv很合适……”

    “为什么?”刘老板插嘴道。

    张晨笑笑,继续说:“你不觉得,ktv本身也是密闭的空间吗?就是有窗户的房间,也会把窗户都封了,我们这个,还省了这个环节。”

    “这个倒是,你说的没错。”刘老板也笑了。

    “那里面我进去转了两遍,防空洞本身的特点,那种长长的,弯弯曲曲、起起伏伏的通道,通道两边一个个圆顶的房间,这种结构,你在任何一幢大楼里,是找不到的。

    “再加上人走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走在山底下,它所带来的那种神秘的,想探寻的心理变化,如果我们能够利用好,当然会给人留下不一样的感觉。”

    张晨娓娓道来,刘老板听的津津有味,眼睛里却有一丝的疑惑,张晨明白他这种感受,他说:“好了,下面我来说一些具体的设想。”

0426 密窖KTV

    听到张晨要说具体的设想,刘老板的身子都坐直了,两眼盯着张晨。

    张晨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速写本和铅笔,摊开,边画边和刘老板解释:

    “我的设想是这样,尽最大的可能保留里面的原貌,包括那些裸露的石顶和石壁,就保持原来那种粗犷的风格,还有石壁上刷着的那些标语和宣传画,都留着,有很强的时代印记,重点是做好每个房间的隔音和消音。

    “里面的通道我看了,往下面再挖的难度不大,我们在通道的中间挖一条沟,把通风管道、空调管道还有其他需要的管道,包括下水管道,都埋在下面,上面铺上石板,这样,要维修的时候打开来也很方便。

    “顶上,你看,就这样,装上一路矿灯,对,就是这种,外面有铁丝罩子的矿灯,这样,人走在通道里,会有一种走在坑道里的感觉,是不是有一种神秘感?

    “每一个房间,这是最要花功夫的地方,那些房间,现在是没有门的,我们它修整过,装上门,就那种地下酒窖里的,看上去很笨重的木头门,但开合必须是很轻巧的。

    “我们把这些房间,做成一个个酒窖的样子,里面的沙发当然要很舒服,但茶几,我们去买那种旧的钳工桌,把桌腿锯短就可以。

    “还有,用铣床、刨床、车床的台子,把上面机头拆了,两张一拼,就是茶几,这些东西,绍兴路的废旧钢铁市场都有的卖,很容易找到,价钱也很便宜,有铁砧什么的也可以买些回来,当凳子用。

    “总之,里面所有的器具,都尽量用这些旧机器的零配件改装,不要刷新,洗干净就可以,这样的环境,这些旧机器发出幽暗的金属的光泽,会给人带来很强烈的感官刺激。

    “外面那个大门,也保留原来防空洞两道厚重的铁门,门口很不不起眼,人家当初的设计,就是要不起眼,他们是准备拿来躲炸弹的,谁知道有一天会变成娱乐场所。

    这大门口肯定要改造,我们把外面的花坛清和墙壁拆掉以后,就是宝石山脚,一整片裸露的岩石,那地方我看过了,面积太小,要在外面扩建什么地方不够,我们什么都不建,就在门口,放一个龙门吊,把门框在龙门吊里面,保俶路口,竖起一个龙门吊,这本身就醒目了。

    “这龙门吊,和里面的旧机器呼应,但这个和里面的不一样,因为它是在室外,我们要做处理。

    “怎么处理?我们把这整个巨大的龙门吊,就刷成桔红色,最亮的那种红色,这红色的龙门吊在那里一立,把整个地方、整条保俶路都点亮了,在西湖边上的游人,都可以一眼就看到它,太醒目了!”

    张晨说着画着,刘老板亢奋起来,不停地用手拍着桌子,叫道:

    好!

    好!

    这个好!

    太好了!

    “哎呀张先生哪,我就是说不出画不出来啊,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我和你们那个设计师,说了半天,他也理解不了,搞出来的,都是这种丑东西!”刘老板拍着那本效果图叫道。

    “你同意这个方案?”张晨问。

    “太同意了!”

    “那名字也要改一下,你原来那个流霞,和这个不合适吧?”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合适。”刘老板说。

    “我给你想了一个,不知道合不合适。”张晨说。

    “你快说。”

    “密窖,秘密的密,严密的密,酒窖的窖,密窖ktv,我们里面的房间,不是一个个就像酒窖吗,这个,是不是有点特别?”

    “啊哈哈。”刘老板笑道,“就这个了,密窖ktv,太好了!”

    张晨说的口干了,他放下铅笔,喝了口茶,刘老板问他:“张先生,就按照你这个构思,你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动手做方案了?”

    张晨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刘老板叫道。

    “我明天上午,要先去和我们经理说一声,我估计,他大概也不太会关心方案改不改的,就是有一点,他肯定会很关心。毕竟你们这个项目,是已经签订了合同的。”

    刘老板明白了,他说:“我以为什么,不就是担心造价嘛,你和你们经理说,要是算出来的造价比原来低,我就按原合同金额支付,另外再多付十万块,要是比原来的造价高,我就按新的造价支付,之外也是多付十万块,只要改用这个方案就行。”

    张晨笑道:“那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不过,我还是要先请示了再和你说。”

    “这个当然,这个当然。”

    刘老板在张晨的速写本上,写了一个房号,又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张晨说,这是我望湖宾馆的房号和酒店总机的电话号码,你有消息就打电话给我。

    张晨说好,没问题。

    刘老板舒展了一下腰,开心地笑道:“哎呀,张先生,你这一说,把的头疼病,从根子上给治好了。”

    张晨也笑:“我也一样,设计师碰到一个理念相同的甲方,也会很愉快。”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外面天有些阴了,张晨看看手表,已经五点了,小昭还在家里等着自己。

    他赶紧站了起来,和刘老板告辞,说自己要回家了,刘老板叫道:“不行不行,你一定要赏光,让我请你吃饭。”

    张晨赶紧说:“我还没和家里说过,我女朋友还在等我回去。”

    “那一起啊,把你女朋友一起叫来。”

    张晨摇了摇头说:“我们住的地方很远,又没有电话,来去很不方便,谢谢刘老板,下一次吧。”

    “好好,那说定了,下一次一定要让我请你和你女朋友吃饭。”

    ……

    外面天已经黑了,小昭站在走廊上,等着张晨回来,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冷,但小昭站在那里,一点也没有想回房间去的念头,她要在这里看着张晨在那条小路出现。

    从下面院门口到小路转弯的地方,一共有三盏路灯,好几次,小昭看到最远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骑车的人影,很像是张晨,但等到第二盏时,就都不是,小昭失望地叹了口气。

    小昭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他看到又一个很像张晨的身影出现在最远的路灯下面,等到他再出现在第二盏路灯时,小昭开心地笑了,这回没错了,不是张晨是谁?

    小昭心里默默地数着,她想等她数到二十,张晨肯定会出现在最近的那盏路灯下。

    小昭数到二十,张晨果然就在路灯下出现了,小昭赶紧朝他招手,张晨也看到了小昭,他左手把着龙头,右手朝小昭挥着。

    等到张晨进了院子,小昭已经跑到了下面楼梯口。

    张晨搂着小昭上楼,进了房间,小昭和张晨说,我把菜热一下,一会就好。

    张晨看看桌上的菜,动也没有动过,问道:“你也没吃?”

    “没有呀,你不回来,我怎么敢吃独食?”

    “好险,前面有一个台湾老板,要请我吃晚饭,我要在那里吃了,那你不是要在家饿死?”张晨笑道。

    小昭苦着脸和他说:“我还真的会饿死的,亲爱的。”

    “所以我打死也不敢吃啊。”

    张晨说,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两个人吃完饭,张晨把图纸拿出来,又拿出了纸笔,他要算算按自己的方案,这个项目的总造价大概是多少,这样明天和宋经理汇报时,心里有个底。

    家里没有计算器,小昭就坐在一边说,你说,我来笔算。

    笔算实在是太慢了,两个人算到快八点钟,连一半都还没有算好,小昭说带单位里去算吧,单位里有计算器。

    两个人起身,收拾好东西,今天小昭上夜班,张晨送小昭过去,也不回家了,就陪小昭睡在旅馆的值班室里。

    他们到了红旗旅馆,才八点四十五,秀莲看了看手表,也无话可说,两个人坐在那里坐了一会,正准备接着算账,有楼上的客人下来要开水,他们才知道,秀莲这个懒婆娘,居然连二楼房间里的开水都没有送。

    小昭赶紧起来,去锅炉房给那一堆的开水瓶灌开水,然后送到一个个房间去,张晨站起来要去帮她,小昭说,不许去,去了就只会耍流氓。

    张晨笑道:“我那是睹物思情。”

    “睹物,睹什么物?”小昭的脸红了,轻声骂道:“就那一堆煤呀?”

    “是啊,那是有你体香的煤。”

    “流氓!”小昭嗔骂道,“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算你的账,计算器在抽屉里。”

    小昭走了,张晨继续算账,等小昭回来的时候,他的账也算好了,总造价大概比原来低百分之二十左右。

    张晨松了口气,他想,这下宋经理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0427 汉高祖刘邦,一言九鼎

    张晨到公司的时候,鸡毛还没有来,不过宋经理已经来了,张晨直接去了宋经理的办公室,宋经理看到他进来,就问他:

    “怎么样,你昨天接手了?”

    张晨说接手了。

    “看到那个刘皇帝了?”

    张晨知道他说的是刘老板刘邦,张晨点了点头:“看到了,他请我喝茶,我们聊得很愉快。”

    “你和刘老板聊得很愉快?”宋经理似乎有些不相信。

    “对啊。”张晨说。

    “那工地上,可以复工了?”

    “本来就不需要停,都是加固工程,方案怎么调整,工地上都没有停的必要。”张晨说,“大牛他们都在等我,我等会过去就让他们继续。”

    “好好,那你快走,快让他们复工,这些工人你不知道,他们很麻烦的,停几天工,就骂天骂地,搞不好就会闹到公司来,把这里搞得一团乱。”

    张晨心想,他妈的就是他们不来,你这里也已经够乱的。

    “没事,理解就好,毕竟他们一天不干活,一天就没有工资。宋经理,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请示一下,请示完我就过去。”

    “你说。”宋经理抬了抬手。

    张晨于是把自己昨天和刘老板沟通的情况和宋经理说了,宋经理不动声色地听着,张晨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到底是同意方案重来还是不同意,一直等到张晨说了刘老板让他转告的支付方式,宋经理的眼睛亮了,他赶紧问:

    “那你心里有没有数,按你的方案,总造价会比原来高还是会低?”

    “我昨晚大概算了一下,比原来的,应该低百分之十左右。”

    张晨心里清楚,工程最后实际决算的结果,和他昨天预估的,肯定会有一些出入,所以他没敢告诉宋经理百分之二十,而只是保守地和他说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那就是说,我们多出了百分之十的净利润,还白得十万块?有这样的好事?”宋经理一连串地问。

    张晨说是,刘老板就是这样答应的。

    “哈哈,那干啊,这样的好事怎么不干,你马上干,放心,工程结束之后,我会给你发设计奖金的。”

    “宋经理,我想,是不是该先和鸡毛说一声?毕竟,这样的话,要把他的方案完全推翻了。”

    “和他说什么?说得着吗?这个项目,他不是已经撂挑子了?昨天你也在这里,说得清清楚楚的,大不了到时,他那份奖金,还是算给他好了。”

    “我觉得还是先和他说一声……”

    “他在不在,你叫他过来。”

    “我来的时候没看到他。”

    “那就不用说了,这个**人,等他到公司的时候,太阳都下山了,黄花菜早凉了,没事,就这么定了。”

    张晨拿出速写本,翻到刘老板写了房号和电话号码的那页,和宋经理说,刘老板还在等我们的消息,那我通知他?

    “好好,马上通知!”

    张晨拨通望湖宾馆的总机,让她帮转512,电话响了一阵后,一个赖洋洋的声音响起:

    “哪位?”

    “刘老板您好,我是张晨。”

    “噢噢噢小张。”刘老板一听是张晨,马上振作了起来:“小张,你那里怎么样了?”

    张晨和他说,我就在宋经理的办公室,宋经理同意了,我今天就开始设计方案。

    “太好了,小张!”宋经理叫道。

    宋经理把话筒从张晨的手里拿过去,叫道:“刘老板,我老宋啊,那个支付方案,实际比原合同低,按原合同支付,比原合同高,按实际支付,不管高低,你另外再支付十万,没错吧?”

    “没错没错。”

    “那小张这里方案出来,我过去找你,再补签一个合同?”

    “好,没问题。”

    “那这事我们定了?”

    “定了定了,你放心,我汉高祖刘邦,一言九鼎。”

    放下电话,宋经理看着张晨说:“奇怪,这刘老板,今天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张晨笑笑,他心里在说,那是因为他的头疼病被根治了。

    张晨走的时候,看到鸡毛座位还空着,这家伙还是没来。

    ……

    公司里的人都走了,刘立杆让吴朝晖也先回去,他说他还有事要处理,等会自己叫蓬蓬车回去。

    张晨和小昭走了,雯雯和倩倩了无音讯,刘立杆觉得自己回到家里,真没有什么意思。

    不过在办公室里坐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刘立杆和张晨不一样,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能静下来的人。

    他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静静的顿河》翻看起来,看了两页,感觉自己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他把书合上,扔回到茶几上。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即使外出演出的时候,大家晚上一起挤在破庙里,或任何地方,他都习惯打着手电或点着蜡烛,拿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当初谭淑珍就是这样被他吸引,不管夜多深,她醒来的时候,都能够看到布幔那边微弱的光团,就知道是刘立杆还在看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谭淑珍看到这团光,心里就感到很踏实,翻一个身,继续微笑着睡去。

    后来是看到这光,心里就感到一种温暖,无端端地,在黑暗中会感到脸红耳热,她认定这可以一整夜一整夜看书的人,肯定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

    她因此才会在拱月的众星中,选择了刘立杆这颗并不算璀璨的星。

    还有一次,刘立杆记得是在泰顺,也和现在一样,是在冬天,温州的冬天也是很冷的,可不像海城,演出结束后,他们全团就住在那个有戏台的祠堂里,女的住在有顶的戏台上,男的住在露天的戏台下,刘立杆晚上还是习惯性地坐在被窝里看书。

    借着一支蜡烛,光线很昏暗,也许是看书看得时间长了,感觉眼睛有些疲倦,也许是前面一伙人宵夜,酒喝多了,刘立杆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没想到却睡着了,手上的书滑落下去的时候,打翻了蜡烛,蜡烛倒在边上冯老贵的被子上,把被子点燃了。

    那一堆男的都在蒙着头睡觉,谁也没有察觉,冯老贵还感到这冰冷的被窝,睡着睡着总算变暖和了,只有谭淑珍恰好醒来,朝台下看看,没看到刘立杆和他的烛光,却看到台下的一团火,谭淑珍大喝一声,底气十足,不仅把祠堂里的人喊醒了,把全村的人都喊醒了。

    他们跑过来一看,看到剧团里的女人们穿着单衣,就从里面逃了出来,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男的正用水在往自己的被子上浇。

    刘立杆盯着茶几上的《静静的顿河》,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个时候,总幻想有一张舒适的沙发,明亮的灯,可以好好地窝在沙发里看书,现在这一切都有了,自己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刘立杆拿起桌上的大哥大,拨通了孟平,问他在哪里?

    “我在临高,杆子,你要不要过来?”孟平说。

    “滚!”刘立杆骂道。

    孟平笑着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呆呆地坐在那里,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打给谁,因为刘芸,他和李勇之间裂痕还没有消弭,李勇虽然不会再拿墨水瓶砸他,但在刘芸出现之前,刘立杆知道,李勇是不可能完全原谅自己的,而刘芸,到现在为止,和谁也没有联系过,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刘立杆把大哥大扔到沙发的另一头,不禁苦笑,自己在这个城市看起来认识的人很多,但实际能说说话的却没有几个,在这个城市,叫过自己亲爱的和老公的女人不少,但出了门,那些女人们马上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还不如二炮,人家至少还惦记着二炮,认他是老客。

    自己他妈的,什么都不是。

    刘立杆有些想张晨了,原来,一个随时随地都知道他在哪里,一个扣机就可以把他叫过来,不管几点和他说,走,去喝酒,两个人就可以乘着月色一路走去的人,是那么的难得。

    可是,他现在就连张晨在哪里,也不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孤独。

0428 你回来,我真的太高兴了

    刘立杆站起来,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龙昆北路是彻底活回来了,整个海城,也总算是从正月的长梦中苏醒,活过来了,不仅是活过来,而且好像更热闹,几乎每天都有人带着刚从大陆过来的朋友,到刘立杆这里,向他请教房地产方面的问题。

    他们都是闻风而动,准备来海南投资房地产的,听朋友说,有些是听朋友的朋友说,有刘立杆这么一位朋友,海城的传奇人物,当然要请他为自己引荐,这些人,大多又被刘立杆引荐给了孟平,所以把孟平也搞得更忙了。

    孟平乐此不疲。

    刘立杆打定主意,不管风怎么吹,吹成台风还是超强台风,自己还是要一门心思,把精力都放在京海国际金融中心的项目上,这个才是他在海城的立足之本。

    自己现在在海城的名声,刘立杆自己感觉是虚的,只有把这个项目搞定,海城第一高楼稳稳地耸立在国贸区,自己在海南的名气,才会坐实,有了实名,各种机会会接踵而至,不愁后面没有项目。

    炒买炒卖土地的事情,刘立杆至少现在不会做,还是让孟平去做吧,自己没有这么多的精力,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刘立杆看着孟平每天这样,和那些人勾肩搭背,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甚至害怕,他想起的黄美丽的爸爸黄宏光,那个从自己公司楼顶跳下来的人。

    那个有着掌门一样犀利目光的清癯的男人。

    如果没有他的教训,刘立杆觉得,自己肯定也会和孟平一样,他和孟平,说不定会变成打通海城官场的黑白双煞,毕竟那样才符合自己的性格。

    那些人,刘立杆现在的想法是,他觉得不能不去接近,但也不能太近,对他们的态度,最好是像孔老二对鬼神的态度,那就是敬而远之。

    刘立杆提醒过孟平,孟平说没事没事,我就是从这些人里混出来的,杆子,我要是没来海城,我现在在无锡,就是这些人,哈哈,你要到无锡来办事,说不定就要打点我。

    刘立杆笑笑,他觉得不可能没事,孟平有些高估自己,连黄宏光都把握不住,你孟平凭什么能把控住,有一种势力,一旦向你反噬的时候,它的凶猛程度和气势,可能会一下就把你打懵,就像挨了小武的一记老拳,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还是小心一点,刘立杆和孟平说。

    孟平说我知道了,谢谢你,杆子。

    但刘立杆觉得孟平没有知道。

    刘立杆看着对面“汤の浴”温泉的霓虹灯招牌,想过去,又懒得去,在那个地方,确实是能让你忘记你的孤独甚至忧郁,但刘立杆觉得,出来之后,只是会更觉孤独,你不像是从温柔之乡醒来,而更像是大冬天的,猛地被掀了被子,还被泼了一盆冷水。

    “笃笃笃。”

    身后有人在敞开的玻璃门上敲了几下,刘立杆吓了一跳,他转过身,看到郑炜站在门口,朝他微微笑着,刘立杆几步就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

    郑炜猝不及防,有些手足无措,她迟疑了一下后,也抱住了刘立杆,两个人热烈地亲吻起来。

    ……

    两个人坐了起来,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抓过一旁的衣服,随意地遮挡一下。

    “给我支烟。”郑炜说。

    刘立杆欠身从茶几上,拿过了自己的烟和火机,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着,然后递给郑炜,郑炜接了过去,刘立杆抽出第二支,给自己点着。

    “操,我他妈的怎么就从了,我应该把你阉了才对。”郑炜头靠在刘立杆的肩膀上,骂道。

    刘立杆大笑。

    “我是说真的。”郑炜说,“我知道我回来了,你会高兴,但没想到你会高兴到这么粗野和直接,他妈的连假惺惺的过渡都没有。”

    “喜不喜欢?”刘立杆问。

    郑炜“嗯”了一下,她说:“算是把一层窗户纸一下就捅破了吧。对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刘立杆说对,反问:“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也喜欢你?”

    “算是吧,不然我也不会回来了。”

    “对了,你要回来,怎么没先打电话通知,好让我去接你?”刘立杆问,郑炜没有吱声,她猛地吸了口烟,又吐出来。

    刘立杆明白了,叫到:“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郑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说:“我他妈的,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个少女。”

    说完,她又猛地吸了口烟,刘立杆乱笑,扳过她的脸,亲了亲她,她把含在嘴里的烟,猛地吐给刘立杆,刘立杆差点被呛到,郑炜开心地大笑。

    “不对啊。”刘立杆说。

    “什么不对了?”

    “你没通知我,怎么孙猴也没打电话给我?你们通好的?”

    “通屁,我没告诉他我来海城了,也许我明天会通知他,我来这里上班了,也许,我明天是不是该回北京了。”

    “为什么?”刘立杆吃了一惊。

    “也许,我都不应该来,要是知道一见面你就这么直接,说实话,我可能在北京就吓坏了,不敢来了。”郑炜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说:“本来,我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的,还有就是,如果不当面和你告别,我会觉得遗憾。”

    刘立杆觉得郑炜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他说:“不可能,你只要来了,我就不会放你走。”

    “那也由不得你。”郑炜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刘立杆点了点头:“你是郑炜啊。”

    郑炜笑了一下:“我其实不应该姓郑,我的小姨夫才姓郑,我跟了他姓。”

    郑炜回头看看刘立杆,见他一脸的诧异,郑炜继续笑着:“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知不知道,孙猴的爸爸不姓孙?”

    “我操,那姓什么?”

    “你别问了,这就是我们都不跟着父亲姓的原因,明白了吗,我们这些人,包括我哥哥姐姐他们那一批,很多都是这样,没有特殊的原因,就是需要,有些是组织需要,有些是自己家里觉得需要。”

    “我明白了,是为了安全还是避嫌?”

    “都有。”

    “我无所谓,你姓什么都可以。”

    “你无所谓?那你知道我有没有结婚?”

    “我不管,我就喜欢你这个人,不管其他。”

    “你不管?好吧。”郑炜沉默了一下,缓缓说:“我已经结婚了,结了三年了,虽然我和我丈夫,在一起还没有超过三个月,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相敬如宾、行礼如仪,根本就不像夫妻,而是熟悉的陌生人,但毕竟,我们结婚了。”

    郑炜看着刘立杆问:“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我可能都不该来吗?”

    刘立杆又抽出一支烟,点着,递给郑炜,把她手里的烟头接了过来,然后自己也点着。

    “我不管。”刘立杆说,“我只知道,我也破戒了。”

    “你破什么戒?”

    “我原来自己给自己要求,什么女人都能碰,就是自己公司的女人不能碰,现在碰了。”

    郑炜狠狠给了他一拳:“你他妈的,你很委屈是不是?”

    刘立杆把香烟从她的手里夺过来,两支一起扔到烟灰缸里,两个人又抱到了一起。

    ……

    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刘立杆接了起来,孟平在电话里叫:“杆子,我在从临高回海城的路上,你有什么想法?”

    刘立杆看到郑炜看着自己,刘立杆和孟平说,你稍等。

    他把电话捂住,放离开一点,和郑炜笑道:“又一个很想你的人。”

    “谁呀?”

    “你战友,老孟,他现在在回海城的路上,见吗?”

    郑炜点了点头。

    刘立杆放开捂着电话的手,和孟平说:“孟平,有个你很想念的人在我办公室,你有什么想法?”

    “滚,在海城,就没有我想念的人。”孟平骂道。

    “郑炜,你想不想她?”

    “你说什么?郑炜回来了?哈哈,我想,想想想,我想死她了!”孟平叫到,“你们两个,就在办公室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来,狮子楼宵夜啊!”

    孟平叫得很大声,连郑炜都听到了,她微微地笑着。

    刘立杆听到电话里,孟平和曹小荷说,快快,再快一点,直接去杆子公司。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0429 都是最好的安排

    刘立杆和郑炜,两个人抓紧时间冲了凉,穿好衣服,一本正经地坐着等孟平,虽然按时间算,孟平现在还没到海城,但他们总感觉孟平随时都可能砰砰地把门敲响,刘立杆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打开,再把办公室靠近大办公区域的百叶帘拉开。

    办公室里的光线很明亮,郑炜开始变得有些拘谨和害羞,刘立杆看着她,她说不许看。

    刘立杆嬉笑着还是盯着她看,她的脸微微一红,轻声骂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为什么?”

    “那个谁马上就要到了。”

    刘立杆笑道:“谁到了和我要不要看你有什么关系?”

    “别看了,求求你,你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了。”郑炜说。

    刘立杆说好吧,这才转过头去,不再看郑炜。

    两个人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时,自然而然,话题就转到了工作上,刘立杆和郑炜说了公司最近的情况,陈洁和财务部的情况,还说了自己的打算和想法,郑炜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立杆奇到:“你笑什么?”

    “我怎么感觉,我们换了个位子,你是副总,我才是老总,好,不要停,刘副总,还有什么要向本郑总汇报的?”

    刘立杆也笑了,他问郑炜,北京那边,对海南的人事安排,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还是我一直没有决定吧,等我决定了,他们也就决定了。”郑炜说。

    “原来如此,我就是一直觉得奇怪,又不好多问。”

    “你为什么不好多问?”

    “我担心问多了,孙猴会有其他的想法。”

    “什么想法?”

    刘立杆笑笑,他说:“就是担心他会认为,我们的关系不一般,虽然今天之前,我们就是一般的关系。”

    郑炜骂道:“笨蛋,你不问人家才会疑心我们的关系不一般,或者,怀疑我们私下里在联系。你想,公司的财务副总迟迟不到位,你作为总经理,关心这个问题,不是很正常吗?你就是天天打电话催,也很正常,相反,你这样不闻不问才不正常。”

    刘立杆心想,这他妈的,还真是这么回事,他说:“看样子,还是我自己做贼心虚。”

    “本来就是。”

    郑炜说着,脸又微微一红,她站了起来,说不行不行,我不能和你坐在一起,我还是回自己办公室,老孟到了,你叫我。

    “你这也是做贼心虚吧?”刘立杆笑道。

    郑炜瞪了刘立杆一眼,用手指了指他,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走了出去。

    刘立杆坐在那里,细细地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他觉得一切如同做梦,太快了,但就是发生了,不仅郑炜感到突然,刘立杆自己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突然。

    刘立杆不明白自己站在窗前,听到敲门声,转过身去,看到郑炜微笑着站在门口的瞬间,自己怎么想也没想,不由自主地就冲过去,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一切都是最微妙的安排,也是最好的安排,刘立杆心想,自己要是今天回去了,郑炜从机场到了公司,她肯定是没想到这个时间,自己还在公司,没看到自己,她大概还是会去对面的椰岛酒店先住下,等明天上班的时候再来公司。

    如果那样,他们之间,很可能还是有些压抑的暧昧和冲动,但会用理智控制着自己,就像郑炜说的,那一层窗户纸始终不会被捅破,一直横亘在他们中间,人是善于表达的动物,也是善于掩饰的动物,哪怕这种掩饰,常常会让自己后悔。

    刘立杆庆幸这一切就在这个晚上的这个时间发生了,他庆幸自己今晚无处可去,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对面的“汤の浴”温泉,他甚至庆幸孟平不在海城,庆幸李勇,到现在还不理睬自己,不然,他就不可能还会在办公室,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一瞬间就把窗户纸捅破。

    “政委!政委!”

    孟平一进他们公司的大门,就大声叫着,刘立杆赶紧走到办公室门口,郑炜也走到了她自己的办公室门口,郑炜朝孟平挥了挥手,然后远远地看了一眼刘立杆。

    孟平看到了他们两人,几乎同时出现在两个门口,还没想是该先走向郑炜,还是走向刘立杆,郑炜转身把自己办公室的灯关了,顺手把门带上,走了过来,孟平站在那里,看着她问:

    “什么时候到的?”

    “晚上,就你给刘总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刚到。”郑炜笑道。

    两个人握了握手,然后一起朝刘立杆的办公室走来。

    走进了刘立杆的办公室,刘立杆感觉到孟平愣了一下,目光扫了一下郑炜和刘立杆都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下意识地转头看看身后的洗手间,他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只是很短的片刻,但刘立杆和郑炜都察觉到了,这大概也是做贼心虚吧,毕竟这办公室里,只有刘立杆这里有淋浴房,郑炜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借洗手间冲个凉很正常,但刘立杆也冲个凉算怎么回事?

    正常的话,他不是应该回到家才冲凉吗?

    孟平这个长期蛰伏在办公室里的家伙,对办公室的一切细微变化,太敏感了。

    郑炜的脸微微红了,她有些嗔怪地瞥了刘立杆一眼,意思是,怎么样,露陷了吧,都怪你。

    刘立杆也感觉有些尴尬。

    好在孟平马上就给他们解围,孟平叫到:“走吧,狮子楼,去给政委接风。”

    刘立杆骂道:“别假惺惺了,你还是先坐下来,把想问的问了吧,不然你待会酒也喝不踏实,心神不宁的。”

    孟平嘿嘿笑着,郑炜也微微一笑,说:“我还不饿,迟点再去。”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刘立杆给他们倒了水,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杯水过去坐下,三个人,占据了一组沙发的三个方位。

    “好了,老孟,你有什么想问的?”郑炜看着孟平说。

    “现在消息很混乱,说什么的都有,我就是想知道,这局势到底是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还是相反?我谈了好多的地,前期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但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拿,不拿怕错失了机会,拿又担心掉进坑里爬不出来。”孟平说。

    “拿,大胆地拿,还是我走之前和你们说的,形势会出人意料的好,不会过下个月底,就有重磅消息出来,很可能会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郑炜说。

    “太好了!”孟平拍了下手,站起来说:“走吧,现在可以去宵夜了。”

    “你他妈的,就问这么一句?”刘立杆奇怪道。

    “那当然,好药一帖就灵。”孟平叫道,“再说,这种事,我就是再问,政委也不方便说啊,大方向正确,就不要在乎细节,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上面就是我们的天,天气晴朗,能做成什么,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郑炜说:“老孟,你下海,还真是组织的损失,你要是还在机关,会大有前途的。”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孟平摇了摇头说,不行,我这个人,太冒进,成为先驱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他们到了楼下,钱芳和曹小荷在车里等他们,他们上了车,孟平和曹小荷说,去狮子楼,我们今天要一醉方休。

    钱芳骂道,别别,你一醉了,倒霉的是我和曹姐。

    五个人在狮子楼,吃到了两点多钟,下楼的时候,孟平问刘立杆,你们去哪里?

    刘立杆问郑炜:“你是住望海楼还是椰岛酒店?”

    “我的行李还在办公室里,曹姐,你送我去公司吧。”郑炜和曹小荷说。

    “那就送我们到公司,我送她去对面椰岛酒店,你们走吧。”刘立杆和孟平说。

    孟平说好。

    他们回到了公司,郑炜拿了行李和羽绒大衣,刘立杆把羽绒大衣接在手里,笑道,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羽绒衣了。

    “是啊,北京和海城,相差一件羽绒大衣,还要一条秋裤和一件羊毛衫。”郑炜笑道。

    两个人下了电梯,走到龙珠大厦的门口,郑炜站住了,她轻声和刘立杆说,我不想住酒店。

    “那住哪里?”刘立杆问道。

    郑炜站在那里,脸红了,刘立杆明白了,高兴地叫道:“好,那我们坐敞篷回家。”

    刘立杆伸了伸手,一辆蓬蓬车在他们身旁停下。

0430 我会努力把你忘掉

    两个人躺在那里,郑炜看了看黑黢黢的四周,和刘立杆说:“这地方不错。”

    刘立杆差点就笑出声,他问:“你这到底是赞美还是调侃,还是故作姿态?”

    “当然是赞美。”郑炜吃吃地笑道,“这地方和你刘总的身份,是差那么一丁点,不过挺舒服的。”

    刘立杆说对,我就是在这里住习惯了,不想改变,我习惯了房东,习惯了邻居,习惯了这里街上吃的东西,我连这里的烂仔都习惯了,每天下班回来,要是看不到他们,我还不习惯。

    “理解,人就是喜欢在同温层里生活。”郑炜说。

    “你这是骂人不带脏字,你的意思是,我和那些烂仔是一样的。”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郑炜的脸在刘立杆脸上蹭着,嘻嘻地笑:“不过你的气质和这里挺合的。”

    “你就是想嘲笑我是劳动人民呗。”

    “哪有,我是说你接地气,不是那种每天风纪扣都扣得死死的人,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里看到的都是这种人,讨厌死了。”郑炜懊恼道,“要死,我大概就是这样被你吸引的,你身上有在我看来,很迷人的东西。”

    “好吧,这话听上去像是表扬。”刘立杆笑道。

    “就是表扬,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

    两个人接着又是拥抱,亲吻,做了应该做的事。

    “谢谢你!”郑炜和刘立杆说。

    “谢我什么?”刘立杆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

    “这种事,我一直都很排斥,真的,没想到,原来它可以这么美好,让人还有点期待。”郑炜说,“我一年都没有今天一天多,我以前的能躲就躲,真的。”

    “可能是人不对吧,你不喜欢他?”

    郑炜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可能就是这样,有时候他碰我一下,我条件发射地就会躲开,然后理智地想,自己不该这样。”

    刘立杆奇怪了,他问:“你不喜欢,为什么会嫁给他?”

    “你以为我有选择吗?”郑炜脸色阴了下来,她说:“在你们看来,像我们这样的人,大概很威风,很神气,甚至还有一点神秘,对吗?”

    “不是这样吗,王子和公主?”

    “狗屁!好吧,我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是,你出去的时候,到处碰到的都是奉承你的人,但你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人家这样,不是因为你,而是你的家庭,那是不是就挺没劲的?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家庭的傀儡。

    “从小到大,我上哪个小学,去哪个班,再到中学,再到大学和工作,都是家里安排好的,根本没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包括谈恋爱和结婚,我们这些人,都是近亲繁殖,只有两个选项,要么是战友或同事的子女,要么是老首长的子女。

    “现在常常一开会,哈哈,会场里台上和台下,大家都是亲戚。

    “这就是我的同温层,我他妈的,只不过是又一个黄建仁罢了,所以我看到黄建仁的时候,很希望他会是个异类,能冲一下,有个不一样的结果,但结果,还是一样。”

    “我就不信,你们这么多人,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刘立杆问。

    “有,有嫁了或娶了工人的,那是我哥哥姐姐他们那辈,我嫂子就是个纺织工人,那个时候,老头子们自己正被打倒,在下面接受再教育呢,哪里有他们同意不同意的份,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了,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你知道我嫂子现在怎么样吗?在那个大家庭里,就像个老妈子,谁都可以使唤她,连她的家里人都不敢上门,我都看不下去。”郑炜冷笑道。

    “他是干什么的?”刘立杆问。

    “谁?……哦,在欧洲,大使馆的三秘,两边的家里都希望我今年作为家属出去,明白了吗,这就是原因,我他妈的真不不想出去,去干什么,一年见两次都嫌多了,还要天天在一起,这不恶心人吗?”

    两个人说着话,外面天已经亮了,郑炜倒了下去,说,困了,也累了,睡吧。

    “抱抱我。”郑炜轻声说。

    刘立杆抱住了她,郑炜蜷缩在刘立杆的怀里,很快地就睡着了。

    楼下汽车喇叭的声音把他们吵醒,郑炜看着刘立杆问,是吴朝晖来接你了吧?

    刘立杆点点头。

    “不要去,在这里陪我。”

    刘立杆说好,他走到外面的走廊,朝下面的吴朝晖挥了挥手,吴朝晖走下车,刘立杆和他说,自己今天不舒服,要休息一天,你去公司吧。

    吴朝晖转身上车,开走了。

    刘立杆终于完成了他到海城的第一天旷工。

    刘立杆回到房间,看到郑炜已经起来,坐在了外面的沙发上,郑炜看着他说,我就不去公司了,你也不要和公司的其他人说,我回来了。

    刘立杆说好,他笑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才闪亮登场?”

    郑炜两眼直直地看着刘立杆,没有吱声,她看得刘立杆心里都发毛了,问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郑炜沉缓地说:“我要是说我不会再去公司了,你会怎么想?”

    “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在北京,为什么会一直惦记着要来海城,我骗自己说,是因为这里的工作还没有交接,其实不是,我现在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在海城,最放不下的,其实是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来海城,就是为了要见你。”

    刘立杆想走过去,抱抱她,郑炜伸出了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她说:“你站那里,一靠近就动手动脚的,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刘立杆站在那里,嬉笑着:“好啊,说啊。”

    郑炜点了点头:“谢谢你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不然,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就这样带着遗憾回北京,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说,男女之间的思念,是不是不到一张床上就不会结束?”

    刘立杆笑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我现在很满足,所以要谢谢你!”

    “有点流氓。”

    “哎,我是说认真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你觉得我们不可以很认真地讨论这件事吗?”

    刘立杆想了一下,他嘿嘿地笑着:“我不喜欢想,只喜欢做。”

    郑炜叹了口气,她说:“好吧,我承认我现在也喜欢了,但这不妨碍我们讨论问题。”

    “那累不累啊?”

    “不累,我至少知道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不想留下遗憾。”

    刘立杆听出她话里有话,心里一凛,问道:“什么意思?”

    “我已经仔细地想过了,我决定明天回北京。”郑炜看着刘立杆说。

    “为什么?”

    刘立杆心里感到无比的懊恼,上一次和自己说这话的,是刘芸,她们到了自己这里,都是为了要和自己说,明天要走吗?

    刘立杆想到,再上一次和自己说明天要走的,是黄美丽,虽然不是在这里,是在国商的房间。

    这他妈的,是海城留不住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还是自己留不住?

    “我留不住的。”郑炜认真地说。

    “那要是我不放你走呢?”刘立杆说。

    “别傻了,你也留不住。”郑炜苦笑道,“他们要是发现我离开北京,来海南了,那事情就大了,不仅是你,连我们行长都要跟着倒霉,黄建仁那次你见识过了,这次,只会更轰轰烈烈。”

    “我不管。”

    “别傻。”

    “我不管。”

    “别傻,除非我们躲到五指山去当野人,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但说实话,我受不了那样的苦。”郑炜停了一下,继续说:“就是这样,我都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们找到。”

    刘立杆站在那里,郑炜伸出了手:“过来。”

    刘立杆站着没动,郑炜叫道:“亲爱的,过来。”

    刘立杆走了过去,郑炜牵住了他的手,把他拉了过去,两个人抱在一起,郑炜和他说:“我们还有二十几个小时,好好陪我,好吗?”

    刘立杆点了点头,郑炜哭了起来:“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但这是不可能的,过了今天,你就把我忘了吧。”

    “忘不了。”刘立杆说。

    “我不信,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忘不了的人,我都会努力把你忘记。”郑炜不停地哭着,“不然,我和你说,这生活就没有办法继续了。”

0431 门都没有

    郑炜和刘立杆说,我到海城,都没有好好看过海,你带我去看海。

    刘立杆骑着摩托车,带她去了假日海滩,空荡荡的假日海滩,阳光灿烂,海水冰凉,海城不是三亚,这个时候,气温也就二十几度,还不适合下海游泳。

    但却是一个让人感到很舒适的天气。

    两个人躺在柔软的白净的沙滩上,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暖的,并不酷热,他们拥抱着亲吻着,刘立杆想进一步的时候,郑炜拒绝了。

    郑炜拒绝什么的时候态度总是很坚定,语气很干脆,不容置疑,让你没有讨价还价和得寸进尺的余地。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长长的沙滩走过来走过去,郑炜和刘立杆说,这里真好,我真想就这样一直地走下去。

    “那就留下来,不要走。”刘立杆说。

    郑炜“嘘”了一声,她看着刘立杆认真地说:“别忘了我们说好不再讨论这个问题的,再说,我怕我会心软,最后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

    刘立杆默然。

    傍晚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家,一进房间,郑炜就抱住了刘立杆,敞开自己,让刘立杆做了在沙滩上想做而没能做的事。

    外面的天完全黑了,刘立杆带着郑炜,还是去了那家排档,老板看到他们,凑近了刘立杆身边,和他低声说:“这个也不一样。”

    刘立杆瞪了他一眼,他装作没有看见,转头看着郑炜,郑炜朝他微微笑着,他赶紧问两位想吃些什么?

    和刘芸不同,郑炜对食物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热情,只是闷闷地吃着菜,闷闷地喝着酒,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刘立杆问她好不好吃的时候,她才“嗯”了一声,点点头。

    看得出来,连老板对此都有些失望。

    吃完了饭,郑炜挽着刘立杆的胳膊,两个人在小街上逛着,逛到那头,那几个烂仔在打台球,那个鬼看到刘立杆带着一个新妞过来,举了举台球杆,叫道:“刘老板,来杀一局?”

    刘立杆问郑炜:“你会打台球吗?”

    他心里有些担心,不要郑炜也和刘芸一样,很擅长于打台球,如果那样,那今天,他妈的就是完全在重演自己和刘芸的告别夜了。

    郑炜摇了摇头,她说:“我只会打乒乓球,家里有乒乓球室,我从小会和爷爷,也和警卫班的战士打乒乓。”

    刘立杆吁了口气,和那个鬼说:“不打了,没看到我忙吗?”

    “好好,你继续,注意身体这里。”

    那个鬼一脸的坏笑,郑炜的脸红了,轻轻地笑了一下,她头歪向刘立杆,悄声道:

    “是吧,我就说你们气质很像,听听这口气。”

    两个人转过身,再往小街的另一边走,走到街的尽头,郑炜挽着刘立杆,继续往前走,走到了前面的黑暗中,郑炜站住了,她转身抱住了刘立杆,两个人站在那里亲吻着。

    “那边还有什么?”郑炜看着前面稀稀落落的灯光问。

    刘立杆和她说,有一家露天电影院,如同刘立杆预料的一样,郑炜也说,我们过去看看,只是她不会撒娇说:“锅锅,走嘛,走嘛。”

    两个人走到了电影院门口,刘立杆正想买票,郑炜把他拉到了一边,和他说,都是很难看的片子,不要看,浪费时间,我就想过来看看,这露天电影院长什么样。

    两个人走到院子门口,朝里面看看,郑炜说,走吧,没什么特别的,就和我们小时候大院里放的露天电影一样。

    这一个夜晚很缠绵很温柔,两个人越来越亲昵,越来越感觉到难分难舍,话却越来越少,似乎所有的语言在这个时候,都变得苍白无力,两个人在黑暗中,默默地动作,空气里有一种压抑和绝望的气氛,也就是这种绝望,让他们变得更疯狂。

    刘立杆觉得他们好像在举行一次仪式,凭吊他们永不会再见的未来,也纪念着当下,这刻骨铭心的悲伤和无奈。

    刘立杆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被掏空的两个人平躺在那里,手握着手,他们所有的气力都消耗完了,看着窗外的椰子树影摇弋,郑炜说:

    “我要走了。”

    刘立杆“嗯”了一声。

    郑炜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郑炜又说:“我要走了。”

    刘立杆还是“嗯”了一声。

    郑炜说:“我要刷牙。”

    刘立杆说好,他起身拿来了牙刷,上面已经挤好了牙膏,把一杯水递给郑炜,然后用双手端着一个脸盆在下面接着,让郑炜坐在床上刷牙。

    刷完了牙,郑炜说,我要洗脸。

    刘立杆说好,他端着脸盆出去,接了水回来,郑炜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轻声说,你帮我洗。

    刘立杆说好。

    他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郑炜的脸,郑炜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目光是呆滞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刘立杆刚帮她擦去,又流了出来,刘立杆不停地擦,郑炜的眼泪就不停地流。

    郑炜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用的。”

    刘立杆执拗地继续擦拭着,郑炜问:”如果我变成了植物人,你会不会一直这样在我身边?即使我的身体不会动,我想,我也会感觉到你的。”

    郑炜轻轻地一笑,幽幽地说:“说不定……我还会想要你。”

    刘立杆没有说话,他绞了一把毛巾,擦起了郑炜的脖子,那颀长的脖子,接着继续往下,一点一点,小小心心地把她的全身都擦拭了一遍,等刘立杆擦到她的脚底时,郑炜突然失声痛哭:

    “我知道答案了,谢谢你!”

    终于到了要告别的时候,刘立杆要送郑炜去机场,郑炜摇了摇头,说:“不要你送,我怕我在机场,会控制不住,哭得一塌糊涂的,难看死了。”

    “那我送你到外面打车的地方。”刘立杆说,“就送到滨海大道。”

    郑炜说不要,我也会哭的。

    郑炜背起了自己的包,手里抱着那件羽绒大衣,刘立杆跟在她后面,走到门口,郑炜转过身,和刘立杆笑笑,用手把他推回到门里,和他说:“你就守着我们的气息,不要出来。”

    郑炜走了出去,把门“咔哒”带上。

    刘立杆呆呆地站在门后,他听到郑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还是打开了门,走到外面的走廊,他看到郑炜刚刚出了院门。

    刘立杆看着她朝小街那边走去,有好几次,他觉得郑炜一定会站住,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和这个,他们温存了几十个小时的地方,但郑炜没有,她一直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直到从刘立杆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刘立杆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头枕在郑炜刚刚枕过的地方,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郑炜,眼泪也是那样不停地流,把郑炜已经湿透的枕头,又湿了一遍。

    他觉得自己变得虚弱和轻飘起来,自己正在远离自己而去,他想抓住,却什么也没有抓住,连头顶的天花板和四周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

    刘立杆醒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他看看手表,已经十点钟,他呆呆地看着窗外,透过树隙,他看到了零零碎碎的瓦蓝的天空。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适合鸟,也适合飞机在空中飞来飞去,这个时间,郑炜应该已经在天上,她接着会去欧洲,去欧洲哪里,他不知道,反正每一个从他身边飞走的女人,最后都会凭空消失。

    黄美丽飞去了西雅图,然后在西雅图消失,刘芸飞去了上海,然后在上海消失,现在郑炜飞去北京,又会在北京消失。

    每一个女人,刘立杆都觉得自己对她们的爱是真实的,他们的分别和悲伤也是真实的,惩罚一样,刘立杆觉得,每一个都是在她消失以后,自己才发现自己更爱她了,比原来要爱好多倍。

    他说什么也不可能遗忘她们,他和郑炜不同,生活还会继续,但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女人,不可能从他的记忆里消失。

    “想都别想,门都没有。”刘立杆想起郑炜说这话时的语气。

0431 门都没有

    郑炜和刘立杆说,我到海城,都没有好好看过海,你带我去看海。

    刘立杆骑着摩托车,带她去了假日海滩,空荡荡的假日海滩,阳光灿烂,海水冰凉,海城不是三亚,这个时候,气温也就二十几度,还不适合下海游泳。

    但却是一个让人感到很舒适的天气。

    两个人躺在柔软的白净的沙滩上,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暖的,并不酷热,他们拥抱着亲吻着,刘立杆想进一步的时候,郑炜拒绝了。

    郑炜拒绝什么的时候态度总是很坚定,语气很干脆,不容置疑,让你没有讨价还价和得寸进尺的余地。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长长的沙滩走过来走过去,郑炜和刘立杆说,这里真好,我真想就这样一直地走下去。

    “那就留下来,不要走。”刘立杆说。

    郑炜“嘘”了一声,她看着刘立杆认真地说:“别忘了我们说好不再讨论这个问题的,再说,我怕我会心软,最后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

    刘立杆默然。

    傍晚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家,一进房间,郑炜就抱住了刘立杆,敞开自己,让刘立杆做了在沙滩上想做而没能做的事。

    外面的天完全黑了,刘立杆带着郑炜,还是去了那家排档,老板看到他们,凑近了刘立杆身边,和他低声说:“这个也不一样。”

    刘立杆瞪了他一眼,他装作没有看见,转头看着郑炜,郑炜朝他微微笑着,他赶紧问两位想吃些什么?

    和刘芸不同,郑炜对食物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热情,只是闷闷地吃着菜,闷闷地喝着酒,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刘立杆问她好不好吃的时候,她才“嗯”了一声,点点头。

    看得出来,连老板对此都有些失望。

    吃完了饭,郑炜挽着刘立杆的胳膊,两个人在小街上逛着,逛到那头,那几个烂仔在打台球,那个鬼看到刘立杆带着一个新妞过来,举了举台球杆,叫道:“刘老板,来杀一局?”

    刘立杆问郑炜:“你会打台球吗?”

    他心里有些担心,不要郑炜也和刘芸一样,很擅长于打台球,如果那样,那今天,他妈的就是完全在重演自己和刘芸的告别夜了。

    郑炜摇了摇头,她说:“我只会打乒乓球,家里有乒乓球室,我从小会和爷爷,也和警卫班的战士打乒乓。”

    刘立杆吁了口气,和那个鬼说:“不打了,没看到我忙吗?”

    “好好,你继续,注意身体这里。”

    那个鬼一脸的坏笑,郑炜的脸红了,轻轻地笑了一下,她头歪向刘立杆,悄声道:

    “是吧,我就说你们气质很像,听听这口气。”

    两个人转过身,再往小街的另一边走,走到街的尽头,郑炜挽着刘立杆,继续往前走,走到了前面的黑暗中,郑炜站住了,她转身抱住了刘立杆,两个人站在那里亲吻着。

    “那边还有什么?”郑炜看着前面稀稀落落的灯光问。

    刘立杆和她说,有一家露天电影院,如同刘立杆预料的一样,郑炜也说,我们过去看看,只是她不会撒娇说:“锅锅,走嘛,走嘛。”

    两个人走到了电影院门口,刘立杆正想买票,郑炜把他拉到了一边,和他说,都是很难看的片子,不要看,浪费时间,我就想过来看看,这露天电影院长什么样。

    两个人走到院子门口,朝里面看看,郑炜说,走吧,没什么特别的,就和我们小时候大院里放的露天电影一样。

    这一个夜晚很缠绵很温柔,两个人越来越亲昵,越来越感觉到难分难舍,话却越来越少,似乎所有的语言在这个时候,都变得苍白无力,两个人在黑暗中,默默地动作,空气里有一种压抑和绝望的气氛,也就是这种绝望,让他们变得更疯狂。

    刘立杆觉得他们好像在举行一次仪式,凭吊他们永不会再见的未来,也纪念着当下,这刻骨铭心的悲伤和无奈。

    刘立杆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被掏空的两个人平躺在那里,手握着手,他们所有的气力都消耗完了,看着窗外的椰子树影摇弋,郑炜说:

    “我要走了。”

    刘立杆“嗯”了一声。

    郑炜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郑炜又说:“我要走了。”

    刘立杆还是“嗯”了一声。

    郑炜说:“我要刷牙。”

    刘立杆说好,他起身拿来了牙刷,上面已经挤好了牙膏,把一杯水递给郑炜,然后用双手端着一个脸盆在下面接着,让郑炜坐在床上刷牙。

    刷完了牙,郑炜说,我要洗脸。

    刘立杆说好,他端着脸盆出去,接了水回来,郑炜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轻声说,你帮我洗。

    刘立杆说好。

    他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郑炜的脸,郑炜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目光是呆滞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刘立杆刚帮她擦去,又流了出来,刘立杆不停地擦,郑炜的眼泪就不停地流。

    郑炜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用的。”

    刘立杆执拗地继续擦拭着,郑炜问:”如果我变成了植物人,你会不会一直这样在我身边?即使我的身体不会动,我想,我也会感觉到你的。”

    郑炜轻轻地一笑,幽幽地说:“说不定……我还会想要你。”

    刘立杆没有说话,他绞了一把毛巾,擦起了郑炜的脖子,那颀长的脖子,接着继续往下,一点一点,小小心心地把她的全身都擦拭了一遍,等刘立杆擦到她的脚底时,郑炜突然失声痛哭:

    “我知道答案了,谢谢你!”

    终于到了要告别的时候,刘立杆要送郑炜去机场,郑炜摇了摇头,说:“不要你送,我怕我在机场,会控制不住,哭得一塌糊涂的,难看死了。”

    “那我送你到外面打车的地方。”刘立杆说,“就送到滨海大道。”

    郑炜说不要,我也会哭的。

    郑炜背起了自己的包,手里抱着那件羽绒大衣,刘立杆跟在她后面,走到门口,郑炜转过身,和刘立杆笑笑,用手把他推回到门里,和他说:“你就守着我们的气息,不要出来。”

    郑炜走了出去,把门“咔哒”带上。

    刘立杆呆呆地站在门后,他听到郑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还是打开了门,走到外面的走廊,他看到郑炜刚刚出了院门。

    刘立杆看着她朝小街那边走去,有好几次,他觉得郑炜一定会站住,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和这个,他们温存了几十个小时的地方,但郑炜没有,她一直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直到从刘立杆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刘立杆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头枕在郑炜刚刚枕过的地方,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郑炜,眼泪也是那样不停地流,把郑炜已经湿透的枕头,又湿了一遍。

    他觉得自己变得虚弱和轻飘起来,自己正在远离自己而去,他想抓住,却什么也没有抓住,连头顶的天花板和四周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

    刘立杆醒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他看看手表,已经十点钟,他呆呆地看着窗外,透过树隙,他看到了零零碎碎的瓦蓝的天空。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适合鸟,也适合飞机在空中飞来飞去,这个时间,郑炜应该已经在天上,她接着会去欧洲,去欧洲哪里,他不知道,反正每一个从他身边飞走的女人,最后都会凭空消失。

    黄美丽飞去了西雅图,然后在西雅图消失,刘芸飞去了上海,然后在上海消失,现在郑炜飞去北京,又会在北京消失。

    每一个女人,刘立杆都觉得自己对她们的爱是真实的,他们的分别和悲伤也是真实的,惩罚一样,刘立杆觉得,每一个都是在她消失以后,自己才发现自己更爱她了,比原来要爱好多倍。

    他说什么也不可能遗忘她们,他和郑炜不同,生活还会继续,但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女人,不可能从他的记忆里消失。

    “想都别想,门都没有。”刘立杆想起郑炜说这话时的语气。

0432 飞啊飞

    刘立杆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到十点半,这才起身,他拿了毛巾和牙刷去了洗手间,牙刷是郑炜刚刚刷过的牙刷,毛巾是刚刚擦拭了她全身的毛巾,刘立杆洗着脸,禁不住又是悲从中来。

    他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拿过大哥大,想打电话让吴朝晖来接自己,又把电话扔了,他想着这家伙来了,罗里吧嗦的,他一定会从昨天的休息问到今天的迟到,刨根究底,好像这一切都是他该关心的问题。

    刘立杆抽出一支香烟,点着,懒懒地斜靠在沙发上,把一支烟抽完,人这才感觉好了一些,回过了魂。

    他背起背包下楼,骑上了摩托。

    经过台球摊的时候,那个鬼叫住了刘立杆,有一件事刘立杆始终没想明白,这个鬼怎么好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他又不是台球摊的老板,但和台球摊长在一起似的,自己无论什么时候经过这里,都能看到他,你他妈的不睡觉的?

    “刘老板,你欺负那个妞了?”那个鬼问。

    “没有啊,怎么了?”

    “没有他妈的怎么还一路哭这里,问她,也不**我。是不是你睡了人家,没给人家钱?”

    “滚你妈的,你看她像个叮咚吗?”刘立杆骂道。

    “叮咚还有什么像不像的,原来住你隔壁的那个佳佳,不是也很漂亮,长得多清纯,就像吴倩莲,你这个,要是叮咚,生意也肯定一样好。”

    “滚滚滚,懒得理你。”

    刘立杆一加油门,走了,他心里算是明白,原来,郑炜不回头,不是不留恋这里,而是她肯定知道自己,不可能会乖乖地留在房间里,一定会出来,远远地注视着她,她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哭。

    刘立杆到了公司,刚一进门,前台小施就叫到:“刘总好!”

    刘立杆朝她点了点头,说你好。

    “刘总,郑副总回来了。”小施接着说。

    刘立杆大吃一惊,赶紧问:“谁,你说谁?”

    “郑副总,郑炜郑副总,刚刚回来。”

    刘立杆急走几步到了大办公区域,转身朝那边看着,他看到郑炜果然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陈洁和魏文芳站在一旁,正和她说着什么。

    刘立杆急忙朝那边走去,不停地有人叫着刘总好,刘立杆都充耳不闻,刘立杆到了郑炜的办公室,郑炜抬头看到他,站了起来,朝他微微笑着:“刘总好,我回来了。”

    陈洁和魏文芳,也转过身来,看着刘立杆,刘立杆彻底地懵了,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一大早的飞机,刚到不久。”郑炜说。

    “哦,哦,哦哦。”刘立杆感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突然冒出了一句:“你,休息了吗?”

    郑炜的脸微微一红,她说:“谢谢刘总,我向陈经理先了解一些情况,就去休息。”

    魏文芳在边上说:“我已经帮郑总安排好了,还是住在对面的椰岛大酒店。”

    刘立杆点了点头:“好好,那你们忙,要么……”

    “我这里忙完,就过来向你汇报北京那边的事。”郑炜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嘴里说着好好,退了出来,他浑浑噩噩,几乎是机械般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郑炜这是没赶上飞机还是怎么了?如果没赶上飞机,她也该是买了下一趟机票,在机场等,现在从海城去北京,机票又不紧张。

    要么就是改签了,改签了她也该回自己那里,或给自己打电话啊,她不是还让自己,不要告诉公司的人她回来过?

    可刚刚看她那样子,都不像,倒好像她是真的今天才刚刚到,准备上班,那这两天,和自己在一起的,是个假的郑炜?

    刘立杆转过身,透过玻璃朝那边看着,远远地看到她们三个,好像刚刚说了件什么开心的事,正在大笑,刘立杆远远地看着郑炜的身影,莫名地就有一些感动,这个没有从空中消失的人,这个走了之后,自己才发现自己多爱了好几倍的人,确确实实,又回来了。

    刘立杆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他赶紧走到洗手间里,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眶确实红了,他看到盥洗台上有一块浴巾,这应该还是前天郑炜用了没来得及收走的,刘立杆拿了起来,闻到了上面还有郑炜的气息。

    人还在,气息犹存,刘立杆把脸埋进了浴巾里。

    刘立杆放下浴巾,用水洗了洗脸,对着盥洗台前的镜子看着,看到镜子里的刘总渐渐回来了,他这才走了出去。

    他朝那边看看,郑炜坐着,陈洁站着,魏文芳已经不在郑炜的办公室里。

    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他接了起来,是孙猴,孙猴问他在哪呢,刘立杆说,刚到公司。

    “哦,那你看到郑炜了?”

    “看到了,孙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她去上班了啊,你不欢迎?不欢迎我把她换回来?”孙猴笑道。

    “得得得,你他妈的,我是说,你们的办事风格真奇特,这人怎么突然地走,又突然地来,连通知也不通知一声的?”

    “你他妈的,我也是……”孙猴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他说:“我们这种单位,你还不知道,人事调整不都这样,一拖拖半天,好了,郑炜还是原职务,我算是正式通知你了哈。”

    “好,我知道了。”

    “杆子,另外问你件事,和公司无关,那谁……刘芸,现在去哪了?”

    “我不知道,我也联系不上她。”

    “你不知道?你他妈的你们不是……算算,算了。”

    孙猴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坐在那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么说,郑炜是真的不走了,继续留在这里。

    刘立杆把转椅侧转了身,看着外面的大办公区域,他看到郑炜站了起来,和陈洁一起走出办公室,陈洁走去她自己的办公室,郑炜朝这边看看,然后走了过来。

    刘立杆感觉自己陡然紧张起来。

    他在心里骂着自己,不就是郑炜没走吗,你他妈的,这是紧张还是激动啊,你怎么这么上不了台面,臭不要脸的,你紧张什么?

    刘立杆越这么想,就越紧张,他几乎浑身都颤栗着,他看到郑炜越走越近,直到她真的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就这一瞬间,一切似乎顷刻间风平浪静、云淡风轻,刘立杆看着郑炜,突然就笑了起来。

    郑炜走过来,没有在刘立杆办公桌的对面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窗前,朝外面看看,走回来的时候,她站在了办公室右首的墙边,靠墙站着,她站在那里,从外面的大办公区域看过来,是个死角,看不到她。

    她看着刘立杆,微微地笑着。

    刘立杆站了起来,走过去,靠窗站着,这样他离郑炜很近,又正面对外面的大办公区域,有什么人朝这里走来,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你没去机场?”刘立杆问。

    “我去了,又回来了。”郑炜说,“我不想当个逃兵。”

    郑炜看着刘立杆,继续笑着:“怎么,吓到你了?”

    “不是,我是高兴到手足无措。”

    “别臭美,我不是为你回来的。”

    “那你为谁?”

    “为我自己,我不想也成为黄建仁,我站在那里排队办登机手续,突然想到,我飞去哪里,我自己的命运,难道一定要被别人摆布吗?如果连我自己都不关心和爱惜自己,我还能指望谁?”郑炜抿了抿嘴,看着刘立杆说:“快轮到我时,我就离开了队伍,回来了。”

    “孙猴他们那里……”

    “是我通知他的,告诉他我人已经到了海城,继续上班。”

    “真好。”刘立杆说,“你能够回来真好。”

    “我需要和你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我回来是为了工作,我希望自己能够独立,不依靠任何人,包括你。”

    “好。”

    “第二,我们都是成年人,我还是有夫之妇,就目前来说,我还不想闹得天翻地覆,所以,我希望能节制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先是工作关系,是同事,更是上下级,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好,我明白了。”

    “第三,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的留下来,看成是对你的约束,你有你自己的生活,特别是感情方面,你对我没有承诺,我对你,也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问你一个成年人的问题。”刘立杆打断了她。

    “你说。”

    “要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你呢?”

    郑炜的脸红了,她盯着刘立杆,叹了口气:“我想,我也会想要你,如果你不反对,那就顺其自然。”

    刘立杆笑了起来,都顺其自然了,那什么约法三章,还不等于一个屁,女人呐,一碰到感情问题,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0433 象棋算法

    张晨从宋经理那里出来以后,去了工地,大牛他们都在等着他,张晨昨天在工地上看过以后,心里有数,整个加固工程全部做完,应该还要九天左右。

    张晨拿了纸笔,把每天的工程进度和工程量,施工的质量要求,水泥砼和物料的要求,施工需要注意的事项,都一一写在纸上。

    他和大牛说,你每天就按这个施工,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你如果能够提前完成,那时间就是你们自己的,可以休息,奖金照旧,工资按九天计算。

    这里的工地,不是包工,还是按天计算工资的点工形式,再加上奖金,听到张晨这么说,大牛他们就乐坏了,说,这样干活才痛快,早就应该这样了。

    张晨笑道:“你们痛快我也痛快,天天被你们追着要活干,也不是人过的日子,但是记住,你们质量一定要保证,我天天会来抽查,被我抓到,那没二话,马上给我返工,返工的时间损失是你们自己的,造成了物料损失,也会按规定扣奖金。”

    “那没二话,张经理。”大牛一口允诺。

    张晨又开了一张采购单,让采购去堆场和库房,把现有的部分先清点一下,数量不够的部分就一次性补齐,不要因物料拖延了大牛他们的施工。

    安排好这一切,张晨自己才能抽出时间,去做设计方案。

    刘老板一早就过来了,他在边上看着张晨安排工地上的事,他看到张晨做事有条不紊的,心里大为宽慰,知道这个小伙子不简单,这让他不仅对他的设计大为放心,对整个项目后续的施工品管和进度,都可以彻底放心。

    他觉得真是妈祖保佑,这个工程,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坎坷坷后,看上去后续是一片的光明。

    刘老板还是说要请张晨吃中饭,张晨执意拒绝,他笑道:“你不想早点看到自己的设计方案了?”

    “当然想,当然想,比想女人还想。”

    “那就放我早点回家开干。”

    刘老板想了一下,他说:“张经理,你看要么这样,我在望湖宾馆给你开个房间,你带你女朋友都住过来,你就在房间里设计好不好?”

    “不行不行,没有这种规矩的。”张晨赶紧说。

    “我知道没有这个规矩,张经理,但我们这个项目,不是特殊吗,非常时期,不是才要非常对待?我刚刚看你安排工作,这里的活还剩下九天,那我算啊,你设计一个星期,要是再修改一下,这九天不是一下子就过去了,方案出来了不还要备料,那工人不是又要停工了?

    “还有,你就一个人,要设计还有管工地,你说你住得又很远,这要是每天来回跑的话,不是把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望湖宾馆离这里多近,走路十分钟也就到了,你每天开动脑子想累了,就当是换换脑子,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就把工地去了,是不是很省时间?”

    张晨犹豫了,刘老板这点确实说中了要害,自己住那么远,每天的来回确实要花不少时间,特别是,小昭的上班时间是固定的,下雪天气,自己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来回骑,肯定要接送,这样中间自己还得再跑一趟。

    如果是住在望湖宾馆,从望湖宾馆门口的湖滨路,骑到解放路,解放路一直骑,就到佑圣观路了,路不远,大概二十分钟可以骑到,最重要的是,这一路都是在市中心,下再大的雪,路上也是有人清扫的,早上再早,晚上再迟,路上都很安全,小昭可以自己骑车来回。

    哪怕是不骑车,乘坐公交车也很方便,不像是在三堡,等公交总要等到你人都绝望了,它才会蹒跚地到来。

    刘老板继续说:“还有,你看看现在杭城的天气这么冷,你这每天画画,都要把手先焐热吧?这焐热的时间,又浪费了。”

    刘老板这话,说得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老板也笑道:

    “张经理,你不要多想,我这样可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打的小算盘,你想,你早一天方案出来,这里就早一天可以施工,早一天施工,就早一天可以完工,早一天完工,我就早一天开业,早一天开业,我就早一天有流水进来,和你每天的那点房费比,我是不是很划算?”

    张晨被刘老板说的哭笑不得,他说:“你这个算法,怎么像走象棋,这一步步的,我不佩服都不行。”

    “那当然,我是做生意的,我当然小账要算,更要算大账,不然,那生意也做不大。”

    刘老板继续说:“还有,你放心,张经理,我理解你们设计师工作的性质,我绝对不会说你住在边上,我就天天去打扰你,无形中给你增加压力,我保证,在你方案没有出来之前,我不会给你打电话,连人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这样,张经理,你看,我现在住在北楼,我给你安排一个南楼的房间,这样你连上下电梯,都不会偶遇我这个讨厌的甲方,好不好?”

    张晨被刘老板说动了,他说:“好吧,谢谢刘老板,我要是再不答应,那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好好,那我们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去安排,你下午过来,直接去前台,报你自己的名字,他们会给你钥匙牌,还有,在餐厅吃饭或是客房叫餐,都记在房间账上。”

    刘老板说着,就带着小弟走了。

    张晨到工地上转了一圈,看看一切正常,就和大牛打了个招呼,出来后也骑着自行车回家了,他要回家带画画的工具和小昭,小昭今天还是上夜班,下午过来,晚上从望湖宾馆再过去就好了。

    张晨骑着车回到了家,进了房间,看到小昭正坐在床上的被窝里,在给他织毛衣,看到张晨回来,小昭奇怪了:“亲爱的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要晚上再回来吗?”

    张晨就把要去望湖宾馆住的事情和她说了,小昭很开心,她问,望湖宾馆?那是不是从房间里就可以看到西湖?

    “应该是吧,我也没有去过。”张晨笑道,“反正就在西湖边上,房间里看不到,走到马路对面就可以看到了。”

    “那太好了!”小昭叫到。

    小昭一个人已经吃过中饭,她下床给张晨煮面,张晨把画夹和纸笔颜料什么的都收拾好,他坐下来吃面的时候,小昭去柜子里找出了两个人的换洗衣服。

    收拾好了,两个人准备下楼,小昭站在门口,看了看房间里面,问到:“亲爱的,我们要多少天才能回来?”

    “最多一个星期吧。”张晨说。

    “唉,要离开家这么久,亲爱的,我真的很舍不得。”

    张晨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和小昭说:“家在这里,又不会和雪一样化掉的,再说,我们是去住酒店,那里有空调和二十四小时的热水,想什么时候洗澡都可以。”

    “可我还是喜欢我们自己的家。”小昭噘了噘嘴,低声说。

    两个人骑车到了望湖宾馆,张晨走到前台,说了自己的名字,前台把房间的钥匙牌拿给他,张晨看看,果然是南楼,605房间。

    两个人走进南楼的电梯,小昭靠着张晨,悄声说:“亲爱的,这个酒店这么高级,一个晚上,需要很多钱吧?”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不知道,和你说了,是那个台湾老板安排的。

    两个人一进房间,小昭就哇地一声大叫,她把手上的东西扔到了地上,就跑进去,倒在了床上,大声叫到:

    “这么大的床铺,还是席梦思的,这么软,亲爱的,这个房间,也太好了。”

    张晨侧了侧身,差点就落下泪来,这个酒店虽然也算不错,但说实话,和海城自己新装修好的望海国际大酒店相比,从下面大堂到房间,还是要相差一个档次,小昭至于这样,像一个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

    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啊。

    让张晨心里酸楚,差点落泪的原因是他想到,这一切,还是因为他们苦日子过得太久了,以至于把以前经历过的种种都淡忘了,久别重逢,才会有这样的大惊小怪,这么大呼小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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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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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