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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34 看得到西湖的房间

    张晨走了过去,小昭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一把抓住了张晨的手,把他也扯了下去,两个人倒在床上拥抱着亲吻着,小昭和张晨说:

    “亲爱的,我已经想好了。”

    “想好什么?”

    “我今晚要好好收拾你。”

    张晨笑道:“好啊,来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看看我们到底谁怕谁。”

    “哎呀!”小昭叫到。

    “怎么了?”

    小昭苦着脸,看着张晨说:“我忘了我今晚要上夜班。”

    张晨哈哈大笑。

    小昭捶了他一下,骂道,你还笑,不理你了。

    骂完,她翻身下床,走去了朝向阳台的门,大声叫道:“哎哎,亲爱的,快点过来,这里真的可以看到西湖。”

    张晨逗她:“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哎呀,小气鬼,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快点过来。”

    张晨站起来过去,外面的景致出乎张晨的意外。

    他本来以为马路对面的省政协和外文书店的房子,会挡住这里的视线,这里就算是能看到西湖,大概也只是看到一角,到了这里才知道,那两幢楼都只有四层,而他们现在住的是六楼,整个西湖都一览无余,刘立杆心里有些感激,他觉得刘老板这是有意安排的。

    虽然门外很冷,两个人还是走到了阳台上,相拥着站在那里,张晨指着右手边不远处的保俶塔,和小昭说,现在自己要设计的项目,就在那塔下面的宝石山里面。

    小昭点了点头,她说:“亲爱的,这个台湾老板对我们这么好,你就好好帮人家设计,我保证全力支持你。”

    张晨说好。

    两个人回到房间里,把写字台清理了出来,张晨马上开始工作,小昭坐在沙发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自从离开海城以后,这大概也是她第一次看电视。

    红旗旅馆的值班室里,有一台十二寸的黑白“西湖”牌电视机,但楼顶的天线,去年夏天刮台风的时候被刮断了,一直也没人上楼顶去修,拉开电视机的旋钮,电视机沙拉沙拉地响,满屏都是雪花点,能看出一个扭成几段的人影就算不错。

    所以这台红色塑料外壳的电视机一直关着,连开也没人去开。

    小昭怕吵到张晨,把电视调到了静音,张晨看着觉得好笑,他说,没有声音看什么电视,你又不是聋子,没关系的,我工作的时候,不怕吵的。

    张晨反复说了几次,小昭才拿起遥控器,调出了一点点声音,电视里在放《编辑部的故事》,李冬宝、戈玲、余德利,包括那个牛大姐的声音都像蚊子,嗡嗡嗡嗡叫,但小昭还是被他们逗得想哈哈大笑,又怕吵到张晨,使劲地憋着,吃吃地偷笑。

    张晨起身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到了32,小昭吃惊地看着他,他和小昭说:

    “有什么好笑的,我听到笑笑,对大脑也是放松,还有,你不要憋着笑,让我听得很难受,我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真的不怕吵,打雷放鞭炮我都听不到,你放心吧。”

    “好吧好吧。”小昭点了点头,眼睛还被剧情吸引着,停留在屏幕上,过了一会,她终于咯咯笑出了声。

    间隔一会,小昭就忍不住要站起身,走过来帮张晨倒水,或者在他身后站着,从后面抱抱他的头,在他的头顶亲一下,亲完又叫道:“亲爱的对不起,我又打扰你了。”

    张晨一把拉住了她,拉着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两个人抱在了一起亲吻着。

    尽管小昭在身边,时不时就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但张晨感觉心情很放松,工作的效率很高,到傍晚快吃晚饭时,他已经把那一个个房间,酒窖式的k房效果图画好了。

    张晨让小昭过来看,说是已经画好了。

    “这么快?亲爱的你太厉害了!”小昭把手里的毛衣放在一边的沙发上,起身走了过来。

    “怎么样,好不好看?”张晨把效果图举起来,问身后的小昭。

    小昭“嗯”了一声,张晨明显感觉出来,这嗯有些不情不愿的,张晨看了看她,小昭犹豫着问:“这个,不改了?”

    “不改了。”张晨说,“你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吗?”

    “我觉得,我觉得……”

    小昭吞吞吐吐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晨笑道,有什么话就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我,那我说了?”小昭看着张晨,目光里有些畏缩。

    “说吧。”张晨鼓励道。

    “那我真的说了,亲爱的你不要生气。”小昭说,“我在想,那个台湾老板,看到这个会不会生气?”

    “为什么?”

    “这个是ktv房间?”

    “对呀。”

    “可它怎么就不像ktv房间,这么,这么破,看上去还……还这么旧。”小昭说着说着,有点急了:“这个ktv房,亲爱的,我怎么感觉一点也不洋气?”

    张晨微微笑着:“对啊,一点也不洋气。”

    “不洋气你还笑。”

    “但它在台湾老板眼里,又是最洋气的,你说它一点也不像ktv房间是不是?”

    小昭点了点头。

    “但这个台湾老板,就是想要一个和其他所有ktv都不一样的ktv,放心吧,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小昭还是摇了摇头,她不相信,真的有人会化这么多的钱,去造这么一个一点也不洋气 ktv。

    张晨想起来,他从包里拿出了鸡毛的那本效果图,拿给小昭看,小昭拿在手里翻着,嘴里啧啧有声,她说亲爱的这个好,这个多洋气,你看看这水晶吊灯,这走廊的地板,哇,都是玻璃的,玻璃下面还有五颜六色的灯光,亲爱的,这个才洋气啊。

    张晨笑道:“这个,就是原来的设计,台湾老板说了,他没有一个地方喜欢,才让我重新设计。”

    “就设计成这样的?”小昭指着张晨的效果图问,张晨点了点头。

    “为什么呀?”小昭叫道,“这个台湾老板,他就喜欢这么破旧的东西?”

    “对呀。”

    “那要是这样,还装修干嘛,装修不就是把到处都搞得像新的一样?”

    张晨笑了起来,说:“装修可不是把所有都搞得像新的一样,如果那样,不用设计师了,只要两个粉刷的工人就可以了。”

    小昭真的急了,她争辩道:“可如果这样,还花钱装修干嘛,就是要破旧的话,那就不去装修它好了,它本来不就是又破又旧的。”

    “你说的没错,它本来就又破又旧,所以要装修,这装修出来的旧和破,可不是真的旧和破,它是做旧和做破。”

    “这有什么区别?”小昭不解了。

    “区别很大,做旧和做破的关键是做,做,就是有选择性和目的性的,在文物和古建筑的修复里,最讲究的是修旧如旧,就是说,修过以后,最好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一点新的痕迹也看不出来,修是为了保护它,旧是为了保持它身上那时间的印记,岁月的痕迹。”

    张晨说着就看到了窗外的保俶塔,他和小昭说:“你看那个保俶塔,是不是很古老?”

    小昭点了点头。

    张晨说:“它虽然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但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塔是一九三三年修建的,为什么看上去要古老得多,就是每一次修建,都尽量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不然就不用修建了,直接用钢筋水泥造一个,不是更牢?”

    “我有一点点懂了,亲爱的,可是,这和你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这个也一样啊,要是我也把它设计得很洋气,和海城的桃源宾馆或金棕榈娱乐城一样,那就达不到刘老板要的,和其他ktv不一样的要求,你想想,让你去桃源宾馆或金棕榈,或者望海楼的歌舞厅,你出来是不是感觉这些地方,好像没什么区别?”

    小昭点点头。

    “但到这里呢?”

    “和它们统统不一样。”小昭叫到。

    “对啊,这就是刘老板想要的噱头和效果,或者说是卖点。”张晨笑道。

    “可是可是,亲爱的,我还是觉得那个洋气,怎么办呀?”小昭又急了,她指着鸡毛的那本效果图说。

    “那就不管他。”张晨说,“反正又不是你出钱,是台湾老板出钱,只要他喜欢就好。”

    小昭这才松了口气,她觉得张晨说得有道理。

0435 你怎么不去一日游

    吃晚饭了,虽然刘老板和张晨说过,去餐厅吃饭可以挂房间的账,但张晨还是觉得,在方案没有出来,并取得对方的认可之前,这一切都受之有愧。

    张晨和小昭都知道,在这样的酒店餐厅吃饭肯定不便宜,挂账不好意思,自己掏钱吃又舍不得,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大概都不够在这里吃一顿饭的。

    “我们出去吃吧。”小昭说。

    可张晨知道,就是出去,这附近西湖边上的饭店都很贵,除非到保俶路,自己那天吃过面条的那家饭店,可那里已经快靠近天目山路,从这里过去太远了。

    “亲爱的,要么我们还是去吃藕粉和茶叶蛋,对了,东坡路离这里不远,我们要么还是去知味观?”小昭又提议道。

    张晨看了看桌上已经开始动手的第二张效果图,心想,这一来一去的,等到回来,又快到送小昭上班的时间了,这一个晚上,等于全完了。

    张晨想到了刘老板的象棋算法,不禁笑了一下,暗忖,好吧,我就抓抓紧,让你再早一天有流水。

    “我这里还要继续,我们就在房间里点餐,吃面条。”张晨说。

    小昭说好吧,她拿起了客房点菜单,翻开看看,叫到:“亲爱的,这是一个杀杀杀,杀猪的店,这里的面条,比奎元馆还贵!”

    “多少?”

    “你看。”

    小昭苦着脸,把菜单伸过来,张晨看了一眼,最便宜的雪菜肉丝面要十八块,片儿川要二十五块,一份扬州炒饭,也要十八块。

    张晨说:“我来一份扬州炒饭,你来一份片儿川。”

    小昭说:“那我要雪菜肉丝面好了。”

    小昭看了看张晨,心里还是不乐意,骂道:“我们两个,身上也没有多少肉啊,怎么就被当猪杀了?”

    张晨手里拿着铅笔,回过头去看了看小昭,见她脸都胀红了,忍不住笑道:“点吧。”

    “我就是不服气。”小昭嘟着嘴说。

    “那我来点?”

    “算了算了,我来。”小昭说着就拨了订餐电话。

    服务员推着餐车,送进来面条和扬州炒饭,拿了单子请张晨签单,张晨问他,这个,我能不能付你现金?

    “对不起,先生,刘老板已经吩咐过了,这个房间所有的费用,都挂房间账。”服务员抱歉地和张晨说。

    “你认识刘老板?”张晨好奇道。

    “当然,刘老板在我们酒店,已经住了一年多了,我们酒店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他。”服务员笑道。

    张晨心想,对啊,光鸡毛就拖了他七个月,他不待一年多才怪,也难怪他会这么着急,看到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好脸色,换作谁,谁也一样,张晨这样想着,就有些同情这个汉高祖刘邦,当甲方当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是上帝,简直比孙子还不如。

    那一份面条虽然贵,但份量很足,是装在品锅里的,满满的快一品锅了,还带着两只小碗,小昭见服务员出去,和张晨说:“亏了,早知道这样,我们只叫一碗面条就可以,这么多。”

    张晨笑道:“你还要骂人家杀猪吗?”

    “哼,那起码也杀了半头。”小昭不服气地说。

    小昭在房间里洗了澡,又坐了一会,过了八点,她和张晨说要去上班了,张晨站起来要去送她,小昭把他按在椅子上,和他说:

    “你可吃了人家的扬州炒饭,就好好替人家干活,我自己骑车过去就可以。”

    张晨想到这一段路都在市中心,就放心让她去了,自己继续手头的活。

    小昭骑到红旗旅馆,才刚八点半,她推着自行车进了旅馆大门,秀莲远远地看到她,就站起来,叫到:“奥烧,奥烧。”

    小昭还在锁自行车锁,秀莲就从她的身后出去,一边走一边叫道,急煞了急煞了。

    也不知道她急什么,等小昭转过身,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昭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房间里的开水肯定没有送,她拿了锅炉房的钥匙,把一块“有事请叫服务员”的牌子立在值班室的桌上,正对着洞开的窗户,走了出去,顺手把值班室的门给关上了。

    小昭走到锅炉房,打开门,果然看到里面一堆的空热水瓶,小昭把所有的热水瓶灌满水,然后从一楼到二楼,一楼一个房间一瓶,二楼一个房间两瓶,把所有的热水瓶都送进房间。

    小昭路过楼上那个小厅,看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都满出来了,茶几和地板上也都是烟头烟灰,有两个四十岁的男人坐在那里,吞云吐雾。

    小昭把烟灰缸清理干净,把茶几擦了,又拿拖把,把地拖干净。

    小昭干活的时候,那两个人一直就盯着她,小昭拖地的时候请他们抬抬脚,他们油腔滑调地说,你叫哥哥,叫哥哥我们就抬。

    小昭坚持地叫道:“同志,麻烦你抬抬脚。”

    那两个人嬉笑着,就是不抬,小昭就放弃了他们的脚下,拿着拖把下楼了。

    干完这一切,小昭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

    小昭回到值班室,想了想,她把值班室的门给关上,她估计刚刚的那两个家伙,还会下来继续纠缠,就先做了预防,对这种男人,小昭太了解了,他们没钱的时候是盲流,有钱的时候是流氓,有很多钱的时候,就是衣冠禽兽。

    果然,小昭刚刚坐下,拿起要织的毛衣,那两个家伙就下来了,推了推门,发现门关着,他们就凑到值班室的窗口,和小昭说:“美女,天气太冷了,能不能让我们进来烤烤火。”

    小昭看也没看他们,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们有规定,外人不可以进值班室,要扣工资的。”

    他们其中一个叫到:“我们不是外人啊,你们房间里不是写着‘宾至如归’?就是说到了这里,就像回到了家,回家了,你还当我们是外人?”

    小昭心里不屑,骂道,你们这种男人是什么东西,以为我不知道,到我面前耍小聪明?小昭淡淡地说:

    “对呀,你有没有去过西湖边上?西湖边一公园那里,还有牌子竖着,上面写着‘西湖一日游’,你怎么不跳进西湖里去,游泳游一天?”

    他们一个被呛到,一个哈哈大笑,哈哈大笑的那个笑完,又来了一招,他说:“你要扣多少工资,我替你出好了,我出得起。”

    小昭不咸不淡地说:“不多,刚够买一个火盆和几斤炭的,你有这个钱,怎么不自己去买火盆和钢炭,回房间烤火?”

    两个人碰了软钉子,还不死心,其中一个问:“美女,你这是在给谁织毛衣?”

    “我老公,怎么,你们老婆不给你们织毛衣吗?”

    小昭说完,就不再理睬他们,低着头顾自己织着毛衣。

    那两个家伙还不肯走,就站在窗外聊天,一个在说自己这次到了杭城,要来办什么事,见什么人,办的都是大事,见的都是大人物,还有一个,在说自己去年的几笔生意,赚了多少多少钱的,钱的数目很吓人。

    两个人看着是在互相聊天,但其实都是说给小昭听的,彼此也知道对方的用意,但不点破,反而替对方托着,互相恭维。

    他们边说还不时地偷喵一下小昭,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反应,可小昭始终低着头织自己的毛衣,不时还停下来,数了数自己这一排打了多少针,嘴里念念有词。

    两个人看着实在是眼馋,这小姑娘太漂亮了,她那张翕动的嘴唇太可爱了,要是能亲上一口该有多好?

    两个人心里痒痒的,却越来越失落,嘴里还是不停地说着,越说越不着边际,无奈小昭始终把他们当空气。

    “笃笃笃。”有人敲门。

    小昭头也没抬,没好气地说:“和你们说了,我们有规定,外人不可以进来!”

    “是我。”门外传来了张晨的声音。

    小昭惊喜地“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毛衣,跳起来去给张晨开了门。

    张晨看了看那两个家伙消失的方向,问道:“这两个谁呀?”

    “住店的,两个无聊鬼。”小昭不屑地说。

    小昭伸手去摸张晨的脸,张晨的脸冰凉的,小昭问道:“冷不冷?”

    “冷。”

    “快点坐下烤火。”

    张晨手里拿着从家里带去望湖宾馆的饭盒,里面盛着晚餐没有吃完的面条,张晨把火盆里的火拨开,把火钳架在火盆上,饭盒放在火钳上。

    小昭搓着双手,嘻嘻笑着:“太好了,我刚刚还在想没吃完的面条,心疼它们。”

    “那你不心疼心疼我?”张晨笑道。

    “心疼,心疼。”小昭看了看外面,凑过身,飞快地吻了张晨一下。

    “对了,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啊。”

    “你是不是傻?放着那么高级的房间不睡,要到这里来?我前面刚刚到这里的时候,都感觉到了旧社会。”

    张晨笑了起来:“说得好像你经历过旧社会似的。”

    “书上啊,电影里啊,不是到处都有万恶的旧社会?”

    “好吧,我本来都已经想睡了,可是,发现那个房间虽然高级,却少一样东西。”张晨说。

    “少什么?”

    “你啊。”

    “你你你,你怎么和那些鬼一样油腔滑调了?”

    “我说的是真话啊,我觉得,我都已经习惯了,现在要是不抱着你,我都睡不着觉了。”

    小昭的脸一红,嘻嘻笑着,语气是欢快的:“好吧好吧,癞皮狗跟屁虫,就让你在这里挤一晚上好了。”

0436 按时抵达的送餐服务

    早上六点四十的时候,桂花姐来接班了,张晨和小昭,两个人去了那家面店吃了面,还用饭盒打包了两碗面条回去,这样中午就不用点餐了。

    两个人回到了望湖宾馆,才七点半,就决定睡个回笼觉,一个晚上挤在值班室的那张单人床上,外面的走廊里又睡满了人,两个人不敢动弹,都觉得压抑坏了,到了这里,小昭终于好好收拾了张晨。

    小昭累了,张晨却已经没有睡意,他让小昭继续睡,自己起来干活。

    这一觉小昭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钟,看看边上,张晨不知什么时候睡进来了,睡得很香。

    小昭吻了吻他,悄悄地起床,她走到桌前看看,张晨又一张效果图完成了,是走廊的,黑咕隆咚的,像个拍恐怖片的地方,小昭不禁皱了皱眉头,虽然张晨和她说过,那台湾老板喜欢这种风格,但小昭还是担心,还是觉得,这怎么一点都不高级,不洋气。

    那台湾老板,真的会喜欢吗?

    小昭看了看熟睡的张晨,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昭走进了卫生间,冲了个澡,把身子擦干,然后穿着睡袍回到了房间,她拿了放在桌上的饭盒,准备叫张晨起来吃中饭,却发愁了,这里可不是单位的值班室,这里没有火盆,而饭盒里的面条,早已经冰凉,他们早上打包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小昭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到了一个主意,她把卫生间的洗脸池塞子塞好,放了热水,然后把饭盒放进了热水里。

    过了五六分钟,小昭回去一看,大失所望,她看到饭盒里的面条,只是四周浮起了一层油花,整个还是冰冷的,这可怎么办?

    小昭用手试了试洗脸池里的水,已经不烫手了,她把这些水放掉,重新加了热水,把饭盒再放回去。

    她瞥了洗脸池边上一眼,眼睛一亮,她看到了装在墙上的吹风机,她想,下面用热水烫,上面用吹风机的热风吹,这样不就可以把面条热热了?

    她赶紧拿起电风机,刚吹了两下,就听到门铃响。

    小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袍,都裹紧了,她这才走出去卫生间,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一位服务员,推着餐车,见到小昭,和她说:“小姐,送餐服务。”

    小昭奇怪了,她说:“我们没有点餐啊?”

    “哦,是刘老板帮你们点的,他说,光吃面条和蛋炒饭,营养不够。”

    这刘老板,管得还真是多,不过人家自己愿意花钱管,你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小姐?”

    服务员又叫了一声,用问询的目光看着小昭,小昭醒悟过来,赶紧把门完全打开,人让到了一边。

    服务员把餐车推到了茶几边上停好,小昭看了看床上的张晨,问道:“我替他签单,可以吗?”

    “不用了,这个刘老板那边会签,祝你们用餐愉快!”

    “好,谢谢!”

    门在服务员的身后关上,小昭掀开一个个盘子上面的盖子,餐车上是一份松鼠桂鱼,一份龙井虾仁,一份糖醋里脊,一份白灼芥兰,还有一品锅的西湖莼菜汤和一品锅的米饭。

    小昭趴到张晨耳边叫到:“亲爱的,起来吃饭了。”

    张晨睁开眼睛,闻到了菜的香味,他抽抽鼻子,坐起来朝四周看看,看到了餐车上的菜,他问小昭:“你点的?”

    “我哪里敢。”小昭说,“是刘老板点了,让送过来的,我和你说,他连我们昨晚只吃了面条和蛋炒饭都知道。”

    张晨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想这刘老板,说是不管自己,其实还是全方位盯防,就是想让自己,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地集中精力,把方案尽早拿出来,也真是用心良苦。

    张晨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他问:“我怎么到床上来了?我记得我明明是坐在那里干活的啊。”

    “我怎么知道你,癞皮狗跟屁虫。”小昭嗔笑道,“快点起来,饭菜要凉了。”

    ……

    他们在酒店里住了五天,每餐都是到了饭点,就会有服务员给他们送来饭菜,晚上十点还有宵夜,都是刘老板为他们点的,刘老板一定是知道了,这两个是识相的人,要让他们自己来,他们只会点最便宜的。

    小昭又上了一个晚班,张晨还是去陪她睡了一晚,张晨觉得自己没开玩笑,小昭要是不在身边,自己要是不抱着她,嗅着她那清凉的香气,自己是真的会睡不着。

    小昭转成早班,就不需要张晨接送了,但张晨到了中午,还是会去给她送饭,只是送到了就马上回来,要继续赶活,还要去工地转转。

    小昭笑话他,你这是在旧社会一刻也不肯停留,不过当张晨黏糊糊地想多留一会时,她又会催促,快走快走,这刘老板的饭一餐餐吃着,我怎么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

    张晨笑道:“你压力大干嘛,应该是我有压力才对。”

    小昭叹了口气,她没有和张晨说的是,她怎么看都觉得张晨这次设计出来的东西都不洋气、不高级,这是怎么回事?

    他原来设计的东西多洋气多高级啊,望海楼的那个大堂,她都不知道听到有多少人惊叹了,可现在,可这次……

    小昭始终担心,这次可能会搞砸,而那个刘老板也真是的,每天只知道给他们送吃的,听说他也住在望湖宾馆,他怎么就不过来看看,他要是早点过来看了,早点制止张晨,让他重新设计不就可以了?

    唉,这些奇怪的男人。

    期间,张晨想到自己的那张汇款单,应该已经到家,他就用房间的电话,给家楼下的传达室打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从话筒里传来了他妈妈的声音。

    他妈妈一听到是张晨,都快哭了,压低声音焦急地问:

    “儿子,你在哪里?那个小武,三天两头跑家里来,我和你爸爸,都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问他,他又说没事,只是来看看,倒是好,家里现在煤饼和米,他都带人拉过来了,那煤饼堆在走廊和楼梯转角,三个月都烧不完,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晨赶紧笑道,没事没事,我现在在杭城。

    “在杭城,那你怎么不回家?”

    “这里有很多工作要忙呢。”

    “哦,哦,哦。”

    “对了,妈,我有一张汇款单,有没有到?”

    “你还说!”妈妈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么多钱,你哪里来的?”

    张晨懒得解释,就说:“单位的钱,我到杭城买东西的。”

    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她和张晨说汇款单早就到了,对了,邮局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你去取之前,先给他们打电话。

    妈妈把邮局的电话说了一遍,张晨复述了一遍,小昭在边上记了下来,张晨和妈妈说,自己这两天会回去一趟,然后把电话挂了。

    张晨接着拨通了邮局的电话,报了自己的名字,邮局那边的人马上知道他是谁了,和他说,张师傅,我们让你电话和我们联系,是想告诉你,你要是定下来什么时候来取钱,一定要提前一天通知我们,我们好准备一下。

    “你也知道,张师傅,我们邮局,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多的钱的。”对方说。

    小昭在边上听着,她把话筒拿了过去,问道:“师傅,我想问一下,要是我们不取,就在你们那里开个邮政储蓄的账户,把这钱转到账户里,可不可以。”

    “真的,那太好了!”对方叫道,“这样当然可以了,你们什么时候来办?”

    “这个还不知道,就这两天吧。”小昭说,“对了,我再问一下,这个钱存进去,我们要是回到杭城,在杭城取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我们永城就属于杭城地区的呀,在杭城,你哪一个邮局都可以取。”

    “好,谢谢您。”

    “师傅师傅,我姓王,你叫我小王好了,我想,这个业务能不能让我帮你们办,你们来之前打个电话,不管我上不上班,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们。”

    “好啊,没问题。”

    “太好了,谢谢你师傅,你记一下我家里的电话,我要是不在家,你就告诉我家里人,你们什么时候来就可以了。”

    小昭说好,她记下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对方一迭声地说着谢谢谢谢挂了电话,她当然高兴了,这么大的一笔存款拉到了,她这个季度的揽存业务就都完成了。

0437 张晨牌手表

    今天小昭休息,张晨的设计也到了尾声,两个人都很放松,就在床上多缠绵了一会,但到九点,张晨还是被小昭赶下了床,去写字台前干活。

    那时候装修这个行业的分工还不是很明确,对设计师的要求很高,基本要求你对从设计到施工全通,设计师不仅要设计方案,还要会做预算和做施工图,虽然施工图也很简单,根本就不规范,但至少要让施工队看着图,再借助和你的语言沟通,能够进行施工。

    张晨今天要做的就是,在防空洞的总平图上面,做出整个装修方案的总图。

    小昭躺在那里,她拿过边上张晨的枕头,垫在自己的脑后,这样她就可以抬起身子,几乎是半躺在那里,房间里中央空调的暖气很足,她的上半身几乎裸露在被子外面,也不觉得冷。

    她看着张晨的背影,心里有一种甜蜜和安稳,这个男人,自己怎么就那么地喜欢他呀,要是可以一天一天,一辈子就这样厮守在一起,那该多好。

    小昭觉得拿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要把他换掉她都不会愿意,为了他,自己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累都是值的,只要他们两个人能够在一起。

    小昭心里明白,张晨对她,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觉,小昭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的依恋,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走了那么多的路,吃了那么多的苦,走着走着,走到最后,原来是张晨在这里等着自己,小昭觉得,走再多的路也都值了。

    在桃源宾馆ktv的包厢里,当自己被洪刚庐那个王八蛋按在沙发上暴打,她看到张晨就一个人,他们那么多人,张晨这个,平时好像连气也不会生的人,像一只暴怒的狮子,那么不顾一切地冲向他们时,小昭心里是欢喜的,这是个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人。

    这还不值得你拿命去爱他吗?

    那天张晨手里拿着的只是一把美工刀,要是他拿着的是斧头,他会把他们都砍死,要是拿着冲锋枪,他会把他们都打死,小昭丝毫也不怀疑这点,他就是一个为了自己能做一切的人。

    小昭欠了欠身,她很想爬过去,像一只猫一样攀附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粘着他,让他甩也甩不掉。

    小昭轻轻地笑着,不过把身子又缩回了被子里。

    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小昭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不担心今天过后,他们就要离开这个高级的地方,说实话,她还真的有些想他们自己的家了,这么多天没有回去,是不是到处都积满了灰尘?

    她也不担心即将要见到张晨的父母,他们是张晨的爸爸妈妈呀,她一定会像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一样爱他们的。

    张晨已经和她说好,如果今天方案过了,不需要再修改,他们就请两天假,明天回永城一趟,小昭和桂花姐也打过招呼,桂花姐还骂她,没良心的,早就应该回去了,永城离杭城这么点路,正月也不回去看看公公婆婆。

    小昭只能嘻嘻笑着,她知道张晨是要面子,不混出一个样子,他是不愿意回家的,这次,实在是要回去取钱没有办法,小昭随他,要怎样就怎样好了,有一个要面子的男人也很不错。

    小昭看着张晨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她担心的还是下午张晨把这些东西交给那个台湾老板时,台湾老板会怎么做,小昭已经断定,他生气是肯定要生气的,你不满意,那我们重新再给你设计好了,也不要住你的房间,也不要吃你的饭,我们回自己的家,再给你重新设计,设计到你满意好了。

    小昭知道张晨能设计出很高级很洋气的东西,她见过,当然有信心,我们就真心真意帮你做到你满意,总够了吧?你就是不许骂人,你要是敢骂张晨,哼,那不客气,我也会骂回来的。

    小昭见过太多那种喜欢对人颐指气使的老板,这种人,小昭很看不起,这种喜欢对人,特别是自己的手下颐指气使、神气活现的人,看到比他大的官,或者比他更大的老板,肯定会点头哈腰,恶心死了。

    小昭不知道这个台湾老板是不是这样,你要是这样的,哼,那我们情愿不干,也不理你。

    小昭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她该起床洗澡穿好衣服,十一点四十到十二点之间,服务员会准时来送餐。

    小昭想起床,看看张晨,又舍不得,她忍不住还是从床头爬到床尾,悄悄地下床,悄悄地走到了张晨背后,用身子紧贴着张晨的身子,抱住了他,头从他的脖颈滑过去,张晨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个人亲吻着。

    张晨的手朝后伸过来,抱住了小昭的腰,把她整个人挪到前面,在自己的腿上坐好,张晨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鼻翼翕动,嗅着她清凉的香气,然后亲了亲她白皙的脖子,张晨想到了什么,叫到,别动,我给你画一根项链。

    小昭大叫,好啊好啊!

    张晨拿起桌上的笔,先画了一个镶嵌有钻石的吊坠,冰凉的笔尖触在皮肤上,痒痒的,小昭差一点就笑出来,不过她忍住了。

    画完了吊坠,接着画链子,要画到背后的搭扣时,张晨让小昭转过身去,小昭转过了身,就从写字台前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胸前挂着的做工精良的项链。

    黑色的墨水就像是渗透进她白色的皮肤一样,太漂亮了。

    张晨画完项链,小昭伸出自己的左手,和他说:“亲爱的,我还要手表。”

    张晨笑道:“好。”

    他又用笔,在小昭的左手腕,画了一块手表,他先画出表盘,再画出表带,回过头再画表面,他看看桌上自己的手表,画出了十一点过了一点的时针,再画出二十三分的分针,嘴里念念有词: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三分,画几秒呢……”

    “喔哧!”小昭惊呼了一声,哧溜地从张晨的身上滑开,朝卫生间跑,张晨叫道:“秒针,还差秒针!”

    “服务员要来了!”小昭头也不回地说。

    小昭把卫生间的门关上,站在镜子前面,把左手举到了胸前,她看着自己的项链和手表,嘻嘻地笑着。

    过了一会,卫生间的门开了,张晨转身看到小昭从里面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穿着睡袍,哭丧着脸,张晨惊讶地问:

    “你怎么了?”

    小昭抬了抬自己的下巴,再举起自己的左手,和张晨说:“没有了,亲爱的,怎么办啊,我的项链和手表都不见了。”

    张晨笑道:“大概是掉到下水道里去了。”

    小昭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走过来,重新在张晨的腿上坐下,张晨和她说,你放心,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给你买世界上最漂亮的项链和手表。

    小昭摇了摇头,她说我不要,我还是喜欢你画的。

    “那我就再给你画。”

    张晨说着就拿起了笔,小昭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笑道:“傻瓜,这样走出去会被人看到的。”

    张晨想了一下,他说:“我有办法,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小昭迟疑着,不肯把手给张晨。

    张晨说:“我们不画项链,就画手表。”

    小昭乖乖地把自己的左手伸给张晨,张晨在她的左手上画好了表盘和表带,这一次画的表很小很精致,表带也很细,要画表盘时候,小昭说,画十一点四十八。

    “为什么?”张晨好奇地问。

    “这个时间,服务员就会来送餐了。”

    张晨说好,就画了十一点四十八。

    画完了手表,张晨站起来,走到了床头柜前,拿了小昭的手表回来,替小昭把手表带上,小昭的手表,正好就把张晨画的那个手表遮住,张晨和小昭说,看到没有,现在掉不了了吧?

    小昭嘻嘻笑着:“太好了,亲爱的,我天天都要戴着它。”

    张晨说好,那我每天都替你画,你一辈子都戴着它。

    小昭“嗯”了一声:“好,不许耍赖,我每天都要,这是属于小昭的张晨牌手表。”

0438 吁一口气

    十一点五十五分,门铃响了,小昭走过去开门,门一打开,她就和服务员说,你迟到了。

    服务员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迟到了,明明是餐一备齐,自己就送上来了啊?

    张晨赶紧笑道:“没事没事,她大概是饿坏了,快进来吧。”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心里还是疑惑,他一边推着餐车走一边向小昭解释:“对不起小姐,今天中午客人很多,大厅和包厢都满了,都在催菜,所以……”

    小昭连忙笑道:“哎呀,没什么啦,我是和你开玩笑呢。”

    服务员这才松了口气。

    服务员说完祝你们用餐愉快,转身走出门去,张晨和小昭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小昭说:

    “不管不管,就是他迟到了七分钟,不是我的手表不准。”

    张晨笑道:“现在已经八分钟了,快吃饭吧,再不吃就九分钟了。”

    两个人赶紧开吃。

    吃完了饭,张晨坐回写字台前,小昭把餐车推到了门口走廊里,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通知餐饮部来收南楼605房间的餐具。

    打完电话,她还是坐到了沙发上织毛衣看电视。

    到了下午两点多钟,张晨伸了个懒腰,双手朝上一振,叫到,好了,大功告成!

    小昭坐在沙发上,赶紧起身,张晨也站了起来,他说,我现在要给汉高祖刘邦打电话了。

    “谁,你给谁打电话?”小昭问。

    “那个台湾老板。”

    小昭陡然紧张起来,等等,她说。

    张晨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等等是什么意思。

    “你给他打了电话,这刘老板是会让你把它们送过去,还是他会跑过来?”

    “我怎么知道。”

    “那就先换衣服啊。”小昭说。

    张晨也醒悟过来,自己和小昭,身上都还穿着睡袍呢,这汉高祖刘邦要是接到电话就跑过来,那自己这幅样子,岂不是对皇上的大大不敬。

    两个人赶紧换好衣服,张晨又想打电话,小昭又叫他等等。

    “还要干嘛?”张晨不解地问。

    “哎呀猪,我先收拾一下。”小昭骂道。

    小昭手脚麻利地把睡袍都挂进衣柜,把凌乱的被子先抱到沙发上,把床单抻平,把枕头用手拍松,放好,再把被子铺上去,按照酒店的那一套流程做了床,这张床铺,看上去整齐干净得就像是没人睡过一样。

    然后她把茶几和写字台上的烟灰缸带进卫生间,把盥洗台上的浴巾毛巾收进一旁的布草框里,把烟灰缸洗净,回到房间,重新放在茶几和写字台上,站在那里,目光睃寻了一遍房间,确认再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小昭这才和张晨说,好了,你打吧。

    张晨拨了刘老板房间的电话,电话响了两下后接通了,张晨和刘老板说:“刘老板,我是张晨……”

    “噢噢张经理,怎么样?”刘老板打断了张晨,问道。

    “我这里已经完成了,你看……”

    张晨话音未落,刘老板就叫道:“好好,我马上过来。”

    然后把电话就挂了。

    张晨朝小昭竖了竖大拇指,夸赞她想得周到,不然这一下就要手忙脚乱,只怕是等刘老板到了,这里还乱糟糟的,那就尴尬了。

    小昭得意地努了努嘴,把脸侧了过去,张晨走过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只不过过了五六分钟,门铃就被急促地按响,张晨叫着来了来了,过去开门。

    小昭下意识地往后退着,退到了窗户前面,心怦怦直跳,她觉得这个时候,终于要到了,看样子躲是躲不过去的。

    门打开,刘老板兴冲冲地进来,他看了看小昭,并不觉得意外,张晨赶紧说,这是我女朋友。

    小昭怯生生地说:“您好!”

    刘老板一边回着你好你好,一边眼睛却看向了写字台上的那一叠画稿。

    张晨赶紧把那一叠画稿拿起来,递给了刘老板。

    小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刘老板站在那里,一张一张仔细地看着,神情专注,脑袋不停地摇着,小昭看着这两个男人的侧影,心里一阵阵地哀叹,完了完了,看样子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刘老板一张也不喜欢。

    刘老板看完,把那叠画稿放在胸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他看着张晨,摇了摇头,张晨也看着他,微微笑着。

    小昭紧张得都快尖叫出来了,她在心里骂张晨,人家都快要发火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对方不满意没有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再来,但是,哎呀,你起码态度要好一点,要诚恳一点,虽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你,实在是在不该笑的时候乱笑,你是猪啊。

    刘老板还是摇了摇头,他又低下头去,把那叠画又看了一遍,还是不停地摇头,他左手拿着画,看了看张晨,欲言又止,他突然伸出右手,在张晨的肩膀上猛地拍了一下,小昭差点就冲过去,有意见你就说嘛,干嘛还要打人?!

    “不可思议!太好了!张经理,你画到我心里去了!这个方案,太好了!这才是我想要的!”

    刘老板一连声地说。

    小昭差点都快哭了,她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是汗,她看了看空调的出气口,这空调也太热了。

    怎么,这么说张晨说的没错了,这个刘老板还真的很喜欢?

    小昭看着张晨,张晨也转过头来看了看小昭,笑了一下,小昭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张晨请刘老板去沙发坐,刘老板转过身,好像这才发现了小昭,他问张晨:“这位就是你女朋友?”

    张晨点了点头说是。

    “真漂亮!”刘老板走过来,和小昭握手:“你好!”

    小昭赶紧握住了他的手说:“您好,刘老板!”

    “你这个男朋友,太有才了。”

    “谢谢!谢谢!是刘老板太有眼光了。”

    刘老板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他和张晨说,你这个女朋友,不仅漂亮,还很会说话,难得。

    张晨也笑了起来。

    小昭的脸微微一红,心想,哪有,你就喜欢这么不高级不洋气的东西,你没有眼光,谁有眼光?

    刘老板看着他们两个说:“对了,我已经约了很多次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正好,你看看张经理,你的方案也出来了,可以放松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饭,这次不能拒绝,好不好?一定不能拒绝。”

    张晨和小昭连忙说:“谢谢刘老板!”

    刘老板走到写字台前,拿起了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后,和里面说:“我是汉高祖刘邦,晚上给我安排一个包厢,对,就安排在老地方。”

    放下电话,刘老板和张晨他们说:“那就这么定了,六点钟,八楼的‘柳浪闻莺’包厢。”

    张晨问道:“刘老板,那我要不要通知宋经理?”

    “通知他干嘛,不用,我看到他们这些人就讨厌,晚上就我们三个,我这是要专门谢谢你的,当然,还要谢谢你女朋友!”刘老板和张晨他们说。

    他接着就要告辞,和张晨小昭说:“我知道你们辛苦了,到了这里,都没有出去玩过,好了,现在,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也该出去走走了,趁着现在还有雪,去看看西湖的雪景。”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和张晨说:

    “对了,还是你来通知老宋,让他明天上午十点,到我房间补签协议,他不是最关心这个嘛。”

    张晨说好。

    门在刘老板的身后关上,小昭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张晨,眼泪哪里还忍得住,早就滚落了下来。

    “亲爱的,你知不知道,前面我都快被吓死了,这刘老板也真是的,人家是觉得不好才摇头,他怎么觉得好还不停地摇头啊,真是的!”小昭哭到。

    张晨抱着小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你哭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他会喜欢的吗?”

    “哎呀,人家这是高兴嘛。”

    张晨笑道:“那你不是和刘老板一样了,人家是伤心才哭,你怎么高兴还哭?”

    小昭破涕为笑:“我愿意,我就哭就哭就哭……”

    “好好好,对了,你是不是对你的男人太没有信心了?”

    “不是不是,不是没有信心,是担心,我当然有信心了……”

    小昭说着,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这有信心你还担心什么,有信心不是应该放心才对吗?

    可是,我怎么有信心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

    张晨也被小昭说糊涂了,他想说什么,小昭用嘴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

0439 眷村的孩子

    望湖宾馆的中餐厅在酒店的顶层八楼,“柳浪闻莺”包厢正对着西湖。

    包厢靠湖的那边,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玻璃,虽然现在已是晚上,夜色把整个西湖吞没,湖畔也还没有后来的那种斑斓浓艳的灯光秀,疏疏落落的灯光,让西湖在这个雪夜,显得格外的清冽和凄冷,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刘老板和张晨两个喝烫热的加了姜丝的加饭酒,小昭喝的是温苹果汁,这加热加姜丝的加饭酒几杯下去,就让人感觉通体舒透,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

    人一活泛,席间的气氛就不一样,一扫前面的清冷和客套,彼此的话也多了起来。

    张晨想到了一个一直想问刘老板的问题,那就是他远在台湾,听口音老家也不会是这江南的人,他又是怎么找到这宝石山下的防空洞的?

    刘老板笑道,这说来就话长了,你们要听吗?

    张晨和小昭都说要听,不嫌话长。

    刘老板就和他们说,我是眷村子弟,你们知不知道台湾的眷村?

    张晨和小昭都摇了摇头。

    “这就很像,很像是你们大陆的大院,部队大院,不过,这眷村和大院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大陆是到一定的级别,家属才可以随军,这住在大院里的,基本都是有级别的,成分比较单一,就是军队干部大院。

    “我们眷村不一样,眷村的人员构成比较复杂,当然是以从大陆退守到台湾的军人为主,这里面有官也有兵,还有荣民,就是退伍军人,还有一些老师和低级的政府官员,反正都是一些到了台湾,居无定所,口袋里又没有什么钱的人,就住在政府提供的眷村里。

    “眷村的房子,以日据时代留下的军营为主,住不下,就在周围扩建出一些简易的茅草屋,后来改成了砖瓦的平房,包括这些人自己建造的违章建筑。

    “我们眷村人有几个特点,第一都是外省人,是从大陆各省市过去的,第二是穷人,有钱的都自己去置产了,谁会住在家里连厕所都没有的眷村?还有就是没权没势的人,有权有势的,他们也早把自己安置得好好的,不会住在眷村。

    “到了七十年代,台湾的房地产起来了,各地都在造高楼大厦和什么都市变更发展计划,旧房子都拆迁改建了,只有眷村,因为土地所有权的问题一直扯不清,没有办法拆建,因此我们眷村就变成了最破败、最拥挤、最落后的地方,就像城市里的贫民窟。

    “眷村人因此被人看不起,特别是被那些新近飞黄腾达的本省人看不起,但也正因为这样,我们眷村人就特别的团结。

    “我是在台湾出生的,但我是山西人,我家隔壁,有一位邵伯伯,他和我父亲是生死之交,他是杭城人,他离开大陆的时候没有成家,到了台湾,也没找到合适的,一直就一个人,他对我们家的几个小孩很好,当自己的小孩一样。

    “我们眷村的小孩,其他没有,就有一样,那就是带种,胆子特别大,特别能打拼,这带种又分几种,一种是读书读得特别好,读读读,读台大,去去去,去美国的。

    “他们去美国拿了博士回来台湾,当教授当学者或者从政,都是特别的优秀,宋楚瑜就是眷村出来的,马立强这三个人,朱立伦和胡志强两个都是眷村子弟,只有马英九一个不是眷村的,他父亲是国民党的高官嘛,他们不会住眷村。

    “还有一种是自己创业,做企业的,也做得很大,像郭台铭,你们知不知道郭台铭?”

    张晨和小昭都摇头,说不知道,刘老板继续说:

    “那你们以后会知道的,他现在也开始在大陆发展了,他在台湾的名气特别大。

    “至于艺文界的,很多人你们肯定知道,像邓丽君、侯孝贤、李安、张艾嘉、王祖贤、齐秦、张雨生、刘若英、伊能静……太多太多了,他们都是眷村出来的,还有像作家张大春、朱天文、朱天心他们也都是。

    “还有最后一种,就是我这样的,书读不好,也没有其他的才能,就是胆子大,什么都敢干,看天不顺眼,都敢把天捅出一个窟窿。

    “在台湾,小孩子打架,没有人干得过我们眷村的小孩,我们带种还团结嘛,我十五岁就混社会了,混到二十岁,也算是混出了一点名堂,有了一点钱,在台北开了两家夜总会。

    “开放探亲的时候,我知道邵伯伯很想回大陆看看,我就鼓动他回来,他很害怕,说是到了大陆,会不会因为自己当过国民党的兵被抓起来,我就陪他回来,他的老家就在保俶路这里,回来了,除了父母已经不在外,幸好哥哥姐姐都还在。

    “我是第二次陪他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吃饭,就在这里,你们看,从这里不是可以看到保俶塔,我记得是他的外甥,就当笑话,说起这宝石山下,还有一个防空洞,他们小时候经常去玩,家里的大人总是会和他说,这是用来躲你台湾的舅舅来扔炸弹的。

    “他就知道了自己在台湾还有一个舅舅,只是不明白,既然是舅舅,为什么要来扔炸弹炸自己,结果炸弹没看到,现在真的舅舅倒是来了,大家听了大笑。

    “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在边上听到这宝石山下,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很感兴趣,第二天请他带去看,我一看了就喜欢这个地方,我们眷村,不是以前日本人的军营嘛,也有这样的战壕碉堡和地道,我们小时候也经常钻坑道玩,只是没这么大。”

    刘老板说着举起了杯子,和张晨说:“本来我就认为,这娱乐行业,在大陆以后一定会有个大爆发,我就想在这里,可以搞一个不一样的娱乐场,怎么不一样,嗨,我就是说不出来,那天你一点我就通了,下午看到你的画,说实话,那一刻,我差点哭出来。”

    “我也差点哭出来,我担心你会不喜欢。”小昭说。

    “怎么可能,怎么会。”刘老板哈哈大笑,他说:“这个是怎样一个感觉,张经理,我和你说,我看到你的画,就好像,就好像小时候,自己在眷村过的那种又穷又苦,还让人压抑和绝望的感觉,全部都回来了,这才是我要的。”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贱?”刘老板问。

    “不是有点,就是犯贱。人家都是越有钱就越想高级和洋气,你怎么有钱了还想着回去过苦日子?”

    小昭说,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刘老板说:“这个可不是回去,是偶尔的恍一下神,等以后你们有钱的时候,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钱的,到那个时候你们就知道,吃腻了大鱼大肉,就想尝尝粗茶淡饭,让你一直过苦日子你当然受不了,但偶尔地勾起你对那种日子的一点回忆,还是很好的。

    “就像我们现在回过头去想,过去的那些苦难,因为你已经过来了,就变成了美好的回忆,只剩下美好,把不美好的都自动过滤了,这个,不仅是我们眷村小孩,你们大陆也一样啊,我碰到不少人,以前去农村插队,去北大荒,要死要活想回城。

    “我认识一个朋友,在北大荒,他为了要病退回城,装自己高度近视,快瞎了,走路的时候故意往拖拉机上撞,这个人现在干什么呢,当作家,写知青小说,把自己的那个北大荒岁月,写得就像天堂,都天堂了,你还要往拖拉机上撞,想撞回人间?”

    张晨和小昭笑了起来,张晨觉得刘老板说的没错,现在确实有这么一种情况,他想起永城的文具店的那个营业员,他说不定,也在参加各种知青联谊会,把自己的插队岁月,描摹成了峥嵘岁月。

    张晨还有一点很好奇,那就是,这刘老板,听他自己说,十五岁就去混社会了,应该也没读过什么书,但从他的言谈和眼光看,不像是一个没见识的人。

    张晨问:“刘老板,我听那个鸡毛抱怨,说你老是和他说什么后现代的,你是……”

    刘老板笑了起来,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问,我都没读过什么书,怎么知道这么时髦的词,对不对?”

    张晨不好意思地笑笑。

    刘老板说:“我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我的朋友们读过啊,他们读了太多的书了,我不是说过,我们眷村的小孩很团结吗?小时候团结,长大了就变成友情了,他们从国外回来,都会到我那里坐坐,大家经常一起吃饭喝茶聊天,从他们那里,我知道很多。

    “台湾还有一个导演,叫杨德昌的,我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他也是眷村出来的,他就经常到我那里坐,我还资助过他的两部电影。

    “人在这个社会,你读多少书是要紧的,我现在就要求我的小孩,要好好读书,还有就是,你结交哪些朋友,也是要紧的,很多时候,甚至你结交的朋友,比你读的书还重要,朋友是活的嘛,他对你的影响,肯定要大过书。”

    “怪不得。”张晨点了点头。

    “来来来,张经理,哎呀,我不叫你张经理了,叫小老弟好不好?叫经理太生分,还有小昭,来,我敬你们一杯。”

    刘老板举起了杯子,和他们说:“不是吹牛,我这个人,风风雨雨过来,也可以说是阅人无数,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我看好你们两个,小昭,你找到张老弟这样的男朋友,是你的福气,小老弟,你找到小昭这样的女朋友,也是你的福气,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

    小昭赶紧“嗯”了一声,张晨也说好,谢谢,三个人一饮而尽。

0440 总算又都联系上了

    吃完了饭,张晨和小昭回到房间,他们把东西收拾一下,要先回一趟三堡,张晨和小昭都请好了假,他们明天一早要回永城,就从这里出发,因为从这里到武林门汽车站很近,在门口坐公交,两站路就到了。

    他们明天一早起来就退房,所以要把很多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先带回家,还要把小昭的自行车也放回家里,张晨再带着她,骑到红旗旅馆,把张晨的自行车放在红旗旅馆,再坐公交车到这里。

    这样他们从永城回来,就可以直接坐公交车去红旗旅馆骑车。

    他们不能把车停在武林门汽车站,那里的停车场晚上没人管,车停在那里,下场会比张晨他们的第一辆自行车还惨,社会上的朋友,连一个三脚架也不会给他们留下。

    他们回到了家,放好东西,小昭又生出了一丝留恋,她勾着张晨的肩膀说,亲爱的,要么,我们晚上就睡家里,明天早点起床?

    张晨说不行,明天那时候是早高峰,我们到了你们单位,从那里去武林门,路还远,能不能挤上车都不知道。

    小昭嘟着嘴说,好吧,走走走。

    他们回到了望湖宾馆,已经快十点了,两个人正准备洗漱睡觉,门铃响了,两个人互相看看,都很奇怪,晚餐吃得太饱,送宵夜的他们已经打过电话,让他们不用送了,那这个时间点,还会有谁?

    张晨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刘老板的小弟,手里提着一个望湖宾馆的纸袋子,和张晨说:

    “张经理,刘老板知道你明天要回老家,让我送过来的,都是台湾的特产,不值几个钱,就让你带回去,给家里人尝个新鲜。”

    张晨正要拒绝,对方又说:“我前面已经来过一次,你们不在,所以这么晚又来打扰。”

    人家都反复来过了,你还拒绝,就说不过去了,张晨赶紧和小弟说:“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刘老板。”

    小弟走了,张晨关上了门,走回来把袋子打开,看到里面是四条长寿香烟,两罐冻顶乌龙茶,还有两盒凤梨酥,小昭把这些和他们下午买的东西装到了一起,和张晨说:

    “这个刘老板,人还真不错。”

    张晨点点头说:“这大概就是他说的,他们眷村子弟的性格吧,有情有义,你对他好,他就会加倍地对你好,你要是对他使坏,他就眦睚必报。”

    “好吧,那我们就尽我们的全力,对他好就是。”小昭说。

    ……

    杭城到永城,一百七十多公里,要走320国道,汽车出了杭城,才刚进富阳,就进入了浙西山区,这一路不好走,国道上汽车又多,常常塞车,这一百七十多公里,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他们早上七点二十的车,抵达永城,都已经十一点了。

    客运汽车回到永城县城,一般会约定俗成,先在县委门口停一下,然后才开去汽车站。

    张晨的家离县委门口近,他们就在县委门口下了车。

    张晨刚一下车就愣住了,他看到小武把自行车停在县委门口,支好支架,人坐在自行车的书包架上,看着张晨笑。

    “小武,你怎么会在这里?”张晨叫道。

    “来接你们啊。”小武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来?”张晨奇道。

    “我昨晚去了你家,你妈告诉我的。”小武说,他看了看小昭,问:“这是小昭吧?大嫂好!”

    小昭赶紧说:“你好,你是义林的师父吧,我常听义林说起你。”

    “你知道她?”张晨又奇怪了,问小武。

    “杆子把你们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不然我怎么会经常去你家?”小武说,“只是你们湛江一别后,就没有了消息,杆子他们都很着急。走,先去给他打个电话。”

    张晨说好,他们把行李放在小武的自行车书包架上,三个人朝县委对面的邮电局走去。

    “小武,谢谢你,我妈和我说,你把他们的米和煤饼都包了。”张晨和小武说。

    “嗨,这都小事,你们安全回来,没事就好。”小武说,“听说你们明天一早还要回杭城?”

    张晨说对,我们只请了两天的假,我现在在杭城的一家装修公司,还干老本行,小昭在一家旅馆工作。

    “那也挺好的,关键是两个人能够在一起。”

    张晨点了点头,他明白小武这是意有所指,是指他和金莉莉在海城,名义上是恋人,但实际和路人快差不多,久久见一次面,见面又总是不欢而散,那又有什么意思。

    三个人挤在邮局的长途电话亭里,小武掏出了一张电话磁卡,插进磁卡电话,拨通了刘立杆的大哥大,和刘立杆说,杆子,我接到晨哥了。

    他把电话递给了张晨,张晨拿着话筒,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小昭在边上叫道:“杆子哥,你好啊,我是小昭,我们到永城了。”

    刘立杆在电话里叫道:“你好啊,小昭,张晨呢,你让那个王八蛋接电话。”

    小昭嘻嘻笑着:“就是他拿着话筒呢。”

    刘立杆骂道:“张晨,你他妈的,这么长时间,你干嘛不打个电话过来,他妈的是死是活也要让我们知道啊,这里这么多人,老孟、启航、李勇、还有你大哥老谭,大家都很担心你们。”

    张晨总算是反应过来,他嗫嚅道:“我们打电话不方便啊,我现在天天都在工地上,工地上又没有电话,小昭上班的地方倒是有电话,可那电话,被锁住的,只能打市话,拨不了长途。”

    刘立杆知道不是方不方便打电话,而是张晨这家伙,现在应该是还没找到什么好工作,不想打,这个闷蛋,死要面子,他到了杭城,就不肯回永城,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虽然知道张晨不想说,刘立杆还是问,那你们现在杭城干什么?

    张晨笑道,小昭在一家旅馆做服务员,我在一家装修公司,和我刚到海城一样,还是当指导员。

    “从头开始,那也不错。”

    刘立杆嘴上这么说,心里是酸酸的,小昭去什么旅馆当服务员了?但凡要是有一点办法,小昭是当服务员的人吗?而张晨还是当指导员,工地的现场管理,那就是说,他连设计师都还没有当上。

    即使这样,张晨他们也不愿意回永城,而要留在杭城,刘立杆理解他,这回到了永城,低头抬头都是熟人,有些话怎么说啊,这在杭城,是好是坏,至少没人认识他们。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张晨说,“那天你回去以后,和刘芸有没有闹起来,后来怎么样了?年三十那天晚上,没来得及问。”

    “没怎么样,她把雯雯和倩倩送走了,她们什么也没有说。”

    “那你就烧高香吧。”

    “可结果还是一样,刘芸走了。”

    “啊!”张晨吃了一惊:“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她和我说是去南京了,但没人能联系上她,为这事,李勇都拿墨水瓶砸我了。”

    “活该!肯定是你把她气走的吧?”

    “天地良心,真不是我,你们他妈的怎么都以为是我?真的是她说要分手的。”刘立杆说,“对了,你们回杭城,再怎么找到你们?不会继续玩失踪吧?”

    张晨把小昭他们值班室的电话告诉了刘立杆。

    挂断了电话,三个人离开邮局,继续往张晨家走,小武和张晨说;“晨哥,我也没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其他人。”

    “好,谢谢你,小武。”张晨说。

    “就是我早上出来的时候,碰到淑珍姐了,我告诉了她,我问她想不想一起来接你们,淑珍姐好像不太好意思看到你。”

    张晨点了点头。

    “谁是淑珍姐?”小昭在边上问。

    “我们一个剧团的,杆子原来的女朋友,本来和我们一起去海南的,家里不同意,没走成。”张晨和小昭说。

    小昭点点头,若有所悟。

    三个人往前又走了段路,小武说:“晨哥,淑珍姐做妈妈了。”

    “啊!”张晨又吃一惊:“这么快?”

    “对啊,生了个女儿,这个,我也没敢告诉杆子哥。”

    “没告诉是对的,小武。”张晨叹了口气,“杆子的心里,一直都还有谭淑珍。”

0441 宵夜是吃筒骨煲

    张晨他们三个人上楼,听到楼梯上的响动,张晨的父母早打开房门,走了出来,看到小昭,他们都愣了一下,然后想到,这大概是小武的女朋友。

    大家都进了门,张晨和小昭介绍说,这是我妈,小昭赶紧鞠了一躬说,妈妈好!

    这是我爸,小昭又鞠躬说,爸爸好!

    张晨和自己的父母说:“这是我女朋友小昭。”

    张晨的父母大吃一惊,那金莉莉呢?

    张晨的妈妈和小昭、小武说:“你坐,你请坐,小武你也坐。”

    她把张晨拉到了房间里,问道:“儿子,这这女的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女朋友啊,没听到人家都叫你妈了?”

    “那莉莉呢?”

    “分手了。”

    “啊,为什么?这这这,去海南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没有为什么,就是分手了,明白了吗?快去做饭吧,我饿了。”

    “好好好。”

    妈妈虽然满脸狐疑,还是走了出去,她和小昭笑笑,和小武说:“在这里吃饭,我都准备好了,马上去炒。”

    小武说好,谢谢阿姨。

    小昭站了起来说,妈,我给你当下手。

    她跟着张晨妈就进了厨房。

    吃完了饭,张晨和小昭要去邮局,小武有事也要走,小武和张晨说,晚上一起吃饭,张晨还没来得及回答,张晨妈就说,不许去外面吃,小武,晚上你也还是来家里吃。

    张晨爸爸在边上说,让她做吧,不让她做这一顿,我要被她唠叨一个礼拜,烦都烦死了。

    小武说好,那我晚上再来蹭一顿,我们宵夜。

    张晨拿了两条刘老板送的长寿香烟给小武,小武接到手里看了一下,叫到:“台湾香烟?这个好,这个我要带给小进他们也尝尝。”

    张晨骑着他爸爸的自行车,带着小昭,三个人在邮局门口分手。

    张晨和小昭走进邮局,小王已经在等他们了,不过是十几分钟,就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在小王的提议下,他们把钱分了六张一年的定期存单,这样他们即使需要用钱,取一两张就可以,损失这两张的定期利息,其他的可以继续吃定期的利息。

    回到了家里,张晨的父母坐在客厅里,围着一个火盆在看电视,明显是在等他们,张晨感觉有些累了,他和小昭说,走,回我房间去休息,小昭和他说,你去吧,我陪爸妈说说话。

    她走过去,朝张晨的父母笑笑,在火盆边坐下。

    张晨回到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听到门外面小昭和自己的父母,在叽叽咕咕说话,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张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支棱起耳朵听听,他只听到外面电视机的声音,没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他好奇地下了床,走到外面,看到只要他爸爸一个人坐在火盆边上,眼睛盯着电视。

    张晨走过去坐了下来,爸爸指了指边上凳子上的一杯茶,和张晨说,那是你的茶,你妈前面给你泡的。

    张晨端起来,爸爸又说,凉了,换杯。

    张晨不以为意,喝了两口,问:“小昭呢?”

    “陪你妈去菜场买菜了。”

    张晨开玩笑说:“哎呦,混这么熟了?”

    爸爸不响。

    张晨以为爸爸会问他金莉莉的事,爸爸没问,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电视,电视里在放一个农业科教片,教大家怎么驱除稻田里的稻飞虱。

    张晨说:“你看这个干嘛?你又不是农民。”

    爸爸把电视机的遥控器递给他,张晨没接,他起身回去自己房间,继续睡觉。

    张晨被一双冰冷的手冻醒,他睁开眼睛,看到小昭正坐在床前,张晨笑道:“怎么,陪你婆婆买菜回来了?”

    “对呀,我要洗菜,妈不让,等会我要去做几个正宗的川菜。”

    小昭说着,把手伸进了被窝,张晨赶紧用双手,把小昭的双手夹在自己的胸前焐着。

    小昭眼睛看着张晨房间里墙上的画,问道:“亲爱的,这些都是你画的?”

    张晨点点头。

    “我不干,我要带几张回去,挂在我们家里。”小昭说。

    张晨说好。

    “小昭,小昭,都洗好了。”张晨的妈妈在门外叫。

    “来了,妈。”小昭回应着就跳下床,跑了出去。

    吃完了晚饭,小武要走,他和张晨说,十点钟宵夜,县委门口等。

    张晨说好。

    一家人围着火盆,吃瓜子花生喝茶看电视,张晨感觉有些奇怪,明明春节已经过去很久,这天晚上,总给他一种还在过春节的错觉。

    快十点的时候,他和小昭出门,骑车到了县委门口,小武已经在了。

    “去哪里吃?”张晨问。

    “区小门口。”小武说,“有一家金华筒骨煲,味道很不错。”

    两辆自行车,就沿着永城大道昏黄的路灯,朝区小学方向骑去,地上的积雪已经化了,刚刮过一阵风,满地都是法国梧桐的落叶,车轮碾压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区小学的大门两边,学校把围墙拆了,建了两排两层楼的街面房,门口是两块水泥浇好的空地,租在这里的都是饭店,是永城吃饭和吃夜宵集中地,夏天的时候,这里的空地上都摆满了桌子。

    现在冬天,还是有不少生意好的店家,在门口的空地搭了棚子,棚子的三面用编织布遮挡,朝向店面的那面是敞开的,他们去的这家“金华筒骨煲”的生意很好,门口的棚子和一楼的店堂里面,都已经坐满了人。

    小武走进去的时候,老板马上迎了过来,和小武说,还有一个包厢留着。

    “不在下面,去楼上。”

    小武说,老板赶紧说好好,一边转身和服务员说,快去把楼上弄出来,端个火盆上去。

    两个服务员马上跑上了楼。

    小武走到点菜区,点了几个菜,然后带着张晨和小昭上楼。

    张晨到了楼上,略吃一惊,他发现楼上并不是什么包厢,而是一间很小的,不知是老板还是厨师住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单人床,床上还叠着被子。

    床边不大的一块空地,临时加了一张小方桌,一面靠窗,一边是以床当凳子,还有两面,摆了两张椅子,桌子的底下,有一个火很旺的火盆。

    小武走过去在床上坐下,觉得太矮,又站起来,把那个被子垛拿过来放在屁股要坐的地方,再坐上去就正好了,他招呼张晨和小昭在两张椅子上坐,坐下来后,小武看到张晨和小昭看着他,眼里都有些疑惑,小武笑着解释说:

    “不在下面吃,在下面吃饭烦死,坐下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吃到后面,就变成了几十个人。”

    张晨明白了,小武坐在这饭店宵夜,这来来往往的社会上的朋友看到,肯定也会舔着脸过来打招呼,打完招呼就坐下来陪,毕竟,回头和别人吹牛说,我昨天和小武在一起吃饭,是很有面子的事。

    小武在永城认识的人多,或者准确地说是,认识他的人很多,一餐饭下来,来几十个很正常。

    反正是这种场面,吃到最后,连谁买单都不知道,这全看你,参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掌握了时机,退的时候是不是掌握了技巧和说得过去的理由,什么都不懂的倒霉蛋,最后就只能为这些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买单。

    反正在这个县城,总不缺那些口袋里有些钱,又很想结交小武的人,他们是很乐意当这样的傻瓜的。

    小武也一样,今晚会和你称兄道弟,到了明天,你迎面走过和他打招呼,他早就忘了你是谁。

    想到了那个画面,张晨也笑了起来。

    服务员给他们上来一个炭炉,然后端来一个很大的砂锅,把砂锅坐在炭炉上,砂锅里咕嘟咕嘟滚沸的,是一锅乳白色的浓汤,他们很远就闻到了香味。

    服务员端上来一大盘已经煮熟的猪筒骨,放进砂锅,接着放入了金华火腿片、千张和泡发好的笋干和青大蒜。

    还有好几盘牛肉、莴笋、腐竹、鸭血、海带结什么的,放在一旁,这是等筒骨吃完以后再下锅的。

    又给他们上了烫热的,加了姜丝还加了鸡蛋的加饭酒,小武让小昭陪张晨喝,他自己喝热的椰子汁。

    下面是火盆,上面是热腾腾的砂锅,喝的还是加热的酒,小小的房间,马上让人感觉暖和起来,小武和小昭说,大嫂快吃。

    小昭也忍不住,她舀了一汤勺浓汤喝了一口,叫道,好香!

    “用这个,吸骨头里面的骨髓,很好吃。”小武指着桌上的吸管,和小昭说。

0442 下面有人打架

    三个人坐着吃了一会,楼下不远处传来了吵架的声音,还有店老板劝和的声音,不是这家店,而是和这家店隔了两三家店。

    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响,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吵,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

    张晨看了看小武,小武脸上丝毫也没有变化,继续吃着喝着,张晨问小武:“下面吵架了?”

    小武拿着筷子摇了两下,和张晨说:“不要管他,这里天天这样。他妈的都说海城乱,晨哥,海城有什么乱的?我看现在永城,比海城乱多了。”

    “你不下去管管?”张晨问。

    “管不了,也懒得管。”小武说,“下去了肯定是两边都认识,你说我帮谁?现在是越来越不好弄了,等他们吵啊打啊的打进几个去医院再说,到时还会来找我,再帮他们协调一下,看看医药费怎么办。”

    小武说着叹了口气,他看着张晨苦笑道:“幸好前面明智,躲到了上面,不然,让人知道我在这里喝酒,嗨,这酒也喝不下去了。”

    张晨这才恍悟,原来小武到这楼上,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下面吵得越来越凶。两拨人已经打起来了,有酒瓶和桌椅砸在地上的声音,有女人的尖叫。

    “永城现在这么乱吗?”张晨问。

    “乱,乱透了,晨哥你不知道,老人还好管,现在是那些刚出学校的小西斯,毛都没有长齐,也来混社会了。这些小西斯不按牌理出牌的,都是那些香港的录像带教坏了。

    “你说,我们以前在这种地方,起了矛盾,要打群架,还会约个没人的地方,去学校操场什么的,两边打起来,还有套路,开始都是老拳,你天罡我洪门什么的,后来是散打加拳击,输了的就认输,大家老老实实的,靠真本事比输赢,对不对?”

    张晨点了点头,他想起小武在海城,和阿正的那场比武,还真是这么回事,赢的小武不嚣张,输的阿正也输得心服口服,你要是不服,那就继续去练,练好了再来约架。

    “现在这些小西斯,完全不这样了。”小武说,“没有三两力气的,也敢自称大哥,他们比什么?比心狠,不比拳脚,上来就动刀动枪的。”

    “还有动枪的?”张晨问。

    “有啊,五加皮酒厂的那个大老蒋,你应该见过,就是上个月的事情,他就被这些小西斯,用打野猪的铳,把两个膝盖骨打碎了,你他妈的,你说有多大的仇,要这样毁人家一辈子?放铳的那个小西斯逃走了,现在老派和我们都在找他。”

    “那还真是不一样了。”张晨叹了口气。

    “是呀,这些小西斯,明里不敢来,你明里来,就是拿着刀,我也不怕你啊,就会来暗的,你在街上走,跟在你后面,冷不丁上来插你一刀,都干这种事,一点道义也不讲了。”

    小武说着,语气里有些落寞,张晨担心地问:“那你有没有被这样威胁过?”

    “我现在他们还不敢,要敢动我,他们在永城就不要混了,真搞起来,逃得了和尚也逃不了庙,不过我的手下,已经有几个这样中招的。”小武说。

    下面响起了警笛的声音,小武叫道:“我操,老派还来了。”

    他站起来,推开窗户,身子欠出去朝外看着,看着看着,他的脸色一变,叫了一声“我操!”就朝楼下跑去。

    张晨站起来,朝下面看着,他看到小武朝打架的那边跑去,一辆警车和两辆警用边三轮,刚刚驶离那里。

    “亲爱的,怎么了?”小昭在身后问。

    张晨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那边围着的人正在散去,张晨把窗户关上,重新坐了下来。

    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小武从楼下跑了上来,他和张晨说:“是小进,小进被老派带走了!”

    张晨“啊”了一声,小进也是他们剧团的武生,一直跟着小武。

    小武和他们说:“晨哥大嫂,你们继续吃,我要先走了,去派出所。”

    张晨赶紧站了起来,叫道:“我和你一起去。”

    小武把他按了下来,说:“没事没事,我可以搞定,你不要掺和进这种事,我已经让人去叫老贵叔了,大不了让单位保他。”

    “真没有事?”

    “真没有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老派那里我也熟,你们继续吃,吃好直接回家。”

    小武说着,看了看小昭,笑道:“大嫂你看着晨哥,他这个人就喜欢多管闲事,这不是他能管的。”

    小昭笑道:“好。”

    小武说着走了出去,到了楼下,他们听到小武和老板说:“上面是我大哥,你千万不要收钱,知道没有?明天我来结。”

    老板赶紧说,有数有数,你放心吧。

    张晨和小昭,两个人继续吃着,吃了二十几分钟,张晨心里还是不放心,他说我们过去看看。

    “小武不是让你别管嘛?”小昭说。

    “我们就是去看看,又不做其他的事情。”张晨说。

    小昭说好吧,我们走。

    两个人骑车,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铁栅门关着,院子里只有一盏灯亮着,刚刚的那辆警车和边三轮,停在院子里,警车里也是黑咕隆咚的,里面三层的办公大楼,门口挂着棉毯做的门帘,隐隐有灯光透出来,两个人站着听了听,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会不会不是在这里?”小昭问。

    张晨说不会啊,永城总共就两个派出所,还有一个在县城外,要出警肯定是这里的派出所出警。

    张晨手抓住铁栅门,哐当哐当地摇着,过了一会,门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公安,站在那里叫道:“干什么干什么?”

    “师傅,我问一下,刚刚打架的那些人,在不在里面?”小昭问道。

    “单位领走了,大冬天的,明天再来处理。”

    张晨松了口气,这才知道,原来小武说的没错,看样子他已经把这整个的流程,走透了,而冯老贵,至少在这点上,做的还是够意思的,他这个副团长,对小武和小进他们,还是有求必应。

    两个人骑着车往家走,张晨骑在路上想到了,不是冯老贵有求必应,是他后面,还有一个谭淑珍,他想不应都不行,谭淑珍碰到这种事,比谁都上心。

    张晨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小昭问,你笑什么?

    “没有什么。”张晨说。

    张晨他们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钟,张晨的爸爸已经睡了,他妈妈还坐在那里,小昭赶紧说了一声妈,我们回来了。

    张晨奇道:“你还不睡干嘛,快点去睡,我们洗洗也要睡了。”

    “小昭和我睡,让你爸和你睡。”张晨妈说。

    “干嘛?”张晨问。

    “这都还没过门呢。”

    “喔哧,你不会这么封建吧,管这么多?”张晨叫道。

    小昭赶紧说:“不要啰嗦,我陪妈睡,我也想和妈睡。”

    张晨妈站起来,推开自己的房门,朝里面叫道:“去,你去和晨晨睡。”

    张晨爸爸穿着秋衣秋裤,抱着自己的枕头,从房间里出来,一边嘶嘶地呵着气,一边跑进了张晨房间,嘴里还骂了一句,发什么神经!

    张晨哈哈大笑。

    张晨和小昭两个人,挤到了很狭窄的卫生间里洗漱,两个人一边洗,一边偷偷地笑着,还抱在一起亲了一会,小昭压低声音和张晨说,今天晚上睡着了,你不要乱抱啊。

    张晨笑道:“那我老爹要受宠若惊了。”

    小昭咯咯笑着。

    “洗好没有?”小昭问。

    “洗好了。”

    “洗好快点出去,我要小便了。”

    “我操,今天这么正经了?”

    张晨骂道,意思是他们在三堡家里,小昭半夜起来,就在门后的痰盂小便,那里避无可避,哪次小昭不是一边小便,一边看着他笑,和他说,转过去,转过去,把头转过去。

    张晨从来也没有把头转过去过,小昭也从来没有指望。

    小昭拉开卫生间的门,把张晨推了出去,把门关上,还插了插销。

    张晨回到了自己房间,看到父亲已经在床的另一头睡下。

    张晨也爬上了床。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张晨的爸爸问道:“你和莉莉,已经分了?”

    “分了。”张晨说。

    “这个小昭,和人亲一点,”过了一会,爸爸又说:“莉莉,有点看不起人。”

    张晨觉得无言以对,几年的感情,老爹,就这么一句话你就帮我打发了?

    不过,不这样又能怎样?

    张晨暗自叹了口气,他说:“我关灯了?”

    脚后的父亲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0443 你吃醋了对不对?

    第二天清晨,张晨醒来,脚后的父亲已经起床,房间门开着,门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张晨起来走到外面客厅,一个人也没有,走到厨房伸头看看,看到小昭和母亲两个人在里面说话。

    张晨去洗手间,洗漱好回到客厅,过了一会,小昭来了,看到张晨坐在火盆前,就走过来伸出左手,张晨明白了,这是要完成每天必须完成的张晨牌手表的制作。

    张晨去房间拿来钢笔,两个人坐在火盆前,画了起来,张晨妈从厨房走了出来,过来看看,叫道:“怎么,小昭,你手表掉了?快快,妈这块给你。”

    “没有没有,妈,我这是要戴两块表。”小昭赶紧叫道。

    “傻瓜,那画一块有什么用,还是妈这块给你。”

    小昭嘻嘻笑着:“妈,我们这是在闹着玩的。”

    张晨继续画着,画完了,小昭把自己的手表盖在上面,她举起自己的手腕朝张晨妈晃着,说:“看到没有,妈,我是这样戴的。”

    张晨妈也笑了,嗔骂道:“小鬼,就是顽皮。”

    门打开了,张晨爸爸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钢精锅,里面是豆浆,钢精锅的盖子反过来盖着,上面是大饼油条,他走进来的时候叫道:“水开了。”

    “我来我来。”小昭跳了起来,拿着两把空热水壶,去门口走廊上的煤饼炉上灌开水。

    四个人坐下来吃完早饭,张晨和小昭就要走了,张晨的爸妈要去送他们,小昭把他们拦住了,小昭和他们说,外面天气这么冷,你们不要出去,就一点点路,我们一下就走到了。

    小昭和张晨妈面对面站在门口,小昭和张晨妈说:

    “妈,你和爸爸,自己在家里要注意身体,放心吧,我们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也可以来杭城,我陪你们玩,我现在对杭城可熟悉了,你们还可以住在我们旅馆里,很方便的。”

    张晨妈说,好好,一定去。

    她伸手把小昭羽绒衣的拉链往上面拉了拉,和小昭说:“你们在外面,也照顾好自己,张晨他不懂事,要是惹你生气,你打电话告诉我,我来打他。”

    小昭笑道:“我打他就可以了,我打他,他不敢还手的。”

    “要是他敢还手,你就告诉我。”

    小昭说好。

    两个人说着,就抱到了一起,哭了起来。

    张晨在边上笑道:“哟,哟,这是干嘛,不就是去杭城,又不是去海南,才多少点路。”

    “在杭城你还这么久才带小昭回家,我就知道是你的主意。”张晨妈瞪了张晨一眼。

    昨天已经买好了七点四十回杭城的票,张晨和小昭,还是去县委门口等车,汽车从车站出来,经过这里的时候,会停五分钟,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等了,车还没来。

    两个人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就看到张晨爸爸骑车带着他妈妈来了,两个人赶紧迎了过去,张晨爸爸把车刹住,小昭扶着他妈妈下了车,小昭问:“妈,你怎么来了?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张晨爸爸说,没事没事,她就是一定要来送你们。

    四个人走回到了等车的地方,自然就分成了两拨,张晨和他爸爸一拨,张晨掏出了香烟,递了一支给他爸爸,替他点着,然后自己点着一根,两个人默默地抽着烟。

    小昭和张晨妈站到一边,压低嗓门,亲昵地说着话,手还拉着手,张晨想着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想了一下他想起来了,桂花姐和她婆婆,不就是这样的吗?没想到这个师父,带出的这个徒弟也是这样的。

    张晨心里觉得暖暖的。

    张晨的爸爸,也看着这两个女人,特别是小昭,他的目光也是柔和的。

    “对人家好一点。”张晨爸爸突然冒出了一句。

    张晨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对人家好一点!”张晨爸爸重复了一句。

    张晨“噢”了一声,他说知道了。

    汽车来了,张晨和小昭上了车,张晨的爸妈站在车下,朝他们招着手,小昭坐在窗边,也朝着他们招手。

    边上一位也是来送客人的老太太问张晨妈:“这是你女儿?”

    “这是我媳妇。”张晨妈骄傲地和她说。

    汽车启动,开走了,小昭朝后面看着,直到看不见他们,她这才转过身来和张晨说:“你爸妈真好!”

    “那是对你,对我可没有这么好?”张晨说,“他们喜欢你。”

    “怎么,你吃醋了?”小昭看着张晨笑道,“你吃醋了对不对?”

    “瞎说,这有什么醋好吃的。”张晨说。

    小昭的头靠过来,靠在张晨的肩膀上,手握着张晨的手,和他说:“你放心吧,你去我家,我爸妈也会很喜欢你的。”

    ……

    张晨和小昭在武林门车站下了车,他们乘坐公交车到了龙翔桥,又换了一路,这才到了红旗旅馆附近的公交车站。

    两个人走到红旗旅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今天是桂花姐上中班,她知道小昭这是第一次上门,看到他们就赶紧问,怎么样怎么样?

    “他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小昭和桂花姐说。

    桂花姐松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我们小昭这么好的媳妇,哪里有婆婆会不喜欢的。”

    张晨和桂花姐说:“谢谢你,桂花姐!”

    桂花姐奇道:“谢我干嘛?”

    “是你这个师父带得好。”

    张晨说着,就把自己看到的那个画面说了出来,桂花姐和小昭听着都笑了起来,小昭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么一说还真是的。

    桂花姐也笑道:“好,这个师父我愿意当,小昭,我们一起努力。”

    小昭“嗯”了一声。

    两个人还没有吃饭,包里面有很多张晨妈妈给他们做的玉米馃,张晨拿了出来,放在火钳上烤,过了一会,玉米馃被烤得金黄,滋滋地冒油,香味扑鼻。

    张晨请桂花姐也吃,桂花姐忍不住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里面是雪菜和肉,她不禁点头:“好吃,太好吃了!”

    小昭把包里的玉米馃拿出来,一定要分给桂花姐一半,让她带回家去,桂花姐推辞,张晨也说,这是永城的特产,带回去让海根哥和你婆婆也尝尝。

    桂花姐这才说着谢谢收下了。

    张晨和小昭说:“你要么在这里陪桂花姐,我去单位看看,看看他们昨天和刘老板签的合同怎么样了。”

    小昭说好,你赶紧去吧。

    张晨骑着自行车,去了公司,他刚走进公司,鸡毛看到他就站了起来,等着张晨过来,他冲张晨笑着,还在他的肩膀上猛地拍了一巴掌,叫道:

    “可以啊,我就说你小子靠得牢的,把这个台湾佬儿完全搞定了。”

    听他这么说,张晨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合同的事,而且完全不介意,张晨不由得松了口气,他问鸡毛:“宋经理在不在,我问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在,老宋现在在办公室,大概还开心得合不拢嘴,你快点去吧。”

    开心的何止是老宋,鸡毛也是啊,合同签了,老宋已经和他说了,这个项目,接下来他一点也不用插手去管,但到时该给他的奖金,一分钱都不会少他,有这样的好事,鸡毛怎么会不开心?

    张晨到了宋经理的办公室,宋经理看到他,就站起来,问道:“你回来了?家里怎么样?”

    “很好,谢谢宋经理。刘老板这里呢?”

    “已经搞定!”

    “那接下去,可以继续了?”

    “继续继续,你安排就是,这刘老板啊,很相信你,你就大胆地做吧!”

    “好的,谢谢宋经理,那我晚上,就把后面的工期先大致排一下。”

    “好好,辛苦你了,还是那句话,我老宋不会对不起你的。”

    张晨从宋经理那里出来,看到钟亚琼在偷偷朝他招手,他就走了过去,钟亚琼和他说:“恭喜你啊,你现在是名人了,不仅在公司,在这个院子,都是名人了。”

    “干嘛?”

    “这么好的一个合同拿下来啊,从来没人见过有这样的合同,都开玩笑说,这汉高祖刘邦,这次不是汉高祖,完全就是李鸿章,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个项目干下来,是其他好几个项目的利润了?”

0444 老子巴掌掼煞你

    工地上的加固工程提前一天结束,张晨给大牛他们放假一天,今天来上班,张晨让他们开始开挖通道里的管道沟。

    防空洞靠近保俶路的出口被打开了,门口的围墙和花坛已经被清理,张晨想把通风系统和管道沟同时进行,这个活大牛他们干不了,需要从其他的工地调人过来。

    张晨因此一早就去了公司。

    张晨到了宋经理的办公室,两个人寒暄了几句,正要开始谈正事,鸡毛从门外走了进来,宋经理叫道:“哎呦,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的鸡毛大人驾到。”

    张晨也觉得奇怪,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鸡毛明明就不在自己的座位上,这一会的功夫,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晨正想也逗鸡毛两句,没想到鸡毛手指着他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六儿,你是不是要吃巴掌?”

    张晨被鸡毛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他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的,张晨脸上还挂着笑,声音已经有些僵硬,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在挖老子的墙脚?你和台湾的那个傻逼说了什么,让他把我的设计方案给否定了,用你的方案?信不信老子巴掌掼过来?”

    鸡毛大声地吼着,公司里其他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围了过来,张晨也火了,他腾地站了起来,说:“有种你再巴掌巴掌的试试,信不信老子真的请你吃巴掌?”

    宋经理连忙站了起来,绕过了桌子,插到他们两个中间,说:“有事就说事,火气这么大的干什么?”

    张晨气咻咻的,朝鸡毛骂道:“事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数?那天你带我过去,刘老板找你改方案,你说你不管,让他找我,他找我了,我就给了建议,这他妈的是挖你墙脚?”

    看到张晨也发火了,而且一点也不畏惧自己,鸡毛的气焰反倒稍稍收敛了一些,他说:“让你管是管工程,设计方案关你屁事,你他妈的管什么?你是设计师吗?”

    “那天他来找你,就是谈修改设计方案,你原话是怎么说的?你是不是说,方案的事你也找他,都他负责,他也是设计师,你是不是这么和刘老板说的?”张晨骂道,“还有,那天在这个办公室,你又是怎么说的?”

    张晨说着看了看宋经理,宋经理皱了皱眉头,没有表示。

    “哈哈,听到没有,大家有没有听到?”鸡毛朝着办公室门口围着的人说,“我们公司,又多了一个设计师,临时工设计师!”

    鸡毛说着的时候,故意把临时工这三个字说得很响,他看着张晨,嘴角挂着一丝的不屑。

    张晨恼了,但他还是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愤怒,他说:“我是不是设计师不重要,是不是临时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甲方选择了我的方案,否决了你的。”

    “否决了我的?”鸡毛叫道,“这是你能够做主的?你问过老子了吗?问过老宋了吗?你他妈的,一个临时工,就有权决定用谁的方案?”

    张晨还是看着宋经理,这一次有些求助的意思,他很想宋经理站出来说,这个事我知道,小张事先和我说过,我同意了。

    宋经理的脸色苍白,他也看了一眼张晨,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他没有说,张晨也不是那种众目睽睽之下,就会把锅甩给别人的人,不是不能,也不是不敢,而是不屑,张晨不屑于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和鸡毛锱铢必较,不值得,鸡毛那反反复复说着的临时工三个字刺激了他。

    张晨看着鸡毛,冷笑道:“我只知道,用什么方案,是甲方决定的,不是你也不是宋经理,更不是我,哪怕是一个临时工的方案,甲方要是喜欢,他就决定用了,你有本事,就让甲方继续用你的方案。”

    “狂!六儿,你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不要等着,你有多大的本事,现在就拿出来好了,我还就告诉你了,别老子老子的,连你老子在我眼里,也就是一根**毛。”张晨说,“对了,我还听说那个方案,你拖了人家七个月时间,告诉你好了,就你那堆东西,我三天,用左手设计出来都比你好。”

    鸡毛彻底被激怒了,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张晨的衣领,张晨也揪住了他的,宋经理抓住两个人的手,他扭头朝门口的那群人看看,大声骂着:

    “你们他妈的都是傻逼吗?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把他们拉开?”

    门口的那群人,这才蜂拥进来,把两个人的手掰开,几个人把鸡毛推到沙发那里,把他按住,不让他站起来,几个人把张晨架着,往门外推,一直把他推出公司大门,推到了外面院子里,有人在张晨的耳边说,别傻了,在这里,不要和那个傻逼闹,吃亏的还是你。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你要和那个六儿认真,你就输了。

    他们把张晨架到了院子里放开,张晨还想往回走,钟亚琼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自行车棚那边带,钟亚琼一边走一边和张晨说,你是不是傻,你知道有多少人,就希望看到你把鸡毛揍一顿,你以为其他人打不过他?

    被钟亚琼这样劝着说着,张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钟亚琼把他带到了他的自行车边上,和他说,走吧,你先走,这里让老大去处理。

    张晨解开自己的车锁,钟亚琼站在那里,看着他推着车子出了大门,骑上了车走了,这才往回走,还没走到门口,有同事出来看到她,和她说,老大在找你。

    钟亚琼赶紧跑了回去。

    张晨骑在车上六神无主,他沿着华兴巷一直往前骑,骑到了头,没有办法再骑下去,这才停了下来,他一只脚踮地站在那里,四顾茫然,巷子两边的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叶子都已经凋零,只有黑褐色的枯藤,像密密麻麻的裂纹,攀附在墙壁上。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怎么到了这里?他呆呆地想着,心里感到非常的郁闷。

    明明是事先自己已经和宋经理打过招呼,也预见到鸡毛可能会不高兴,可宋经理和他说没事,不用管鸡毛,同意了他去重做方案,但他妈的,今天怎么不站出来,明明是他只要说一句我知道,鸡毛就无话可说了,这架也不会继续吵下去,他为什么不说?

    还有鸡毛,自己大前天从永城回来去公司的时候,他明明是已经知道和刘老板的合同重新签过了,不然他也不会说那些话,他也不可能说是知道合同重新签了,但不知道自己的方案被调换了,没调换方案,客户重签个屁合同啊?

    他那天不是很高兴吗?今天怎么说翻脸就他妈的翻脸了?

    翻脸老子也不怕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老子凭真本事吃饭,可不像你,屁本事没有,设计几张破图,还不是剽窃就是乱拼凑,你要是没有你的老子,你他妈的连鸡毛都不是。

    张晨叹了口气,他调转车头,决定还是去工地,生气归生气,工作还是不能拉下,老子又不是为你鸡毛在工作。

    张晨骑到了保俶路,远远地就看到保俶路口,拆掉了花坛和围墙的那片废墟上,大牛和很多工人,在废墟上用木材点着了一个火堆,一圈人正围着烤火。

    张晨看到就觉得心中无名火起,不是已经安排你们今天开始挖地沟吗,今天要完成的任务量也给你们了,现在都几点了,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烤火?

    哼哼,你们倒是学乖了,不会去防空洞里面烤火了,原来你们也怕缺氧,也怕二氧化碳中毒?

    张晨骑到了那里,把自行车往路边一扔就走了过去,有人看到,叫道:“张经理来了。”

    大牛转头看到了他,就迎着他走了过来,张晨还没来得及开口,大牛就骂道:

    “张经理,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说好了今天开始挖地沟的,大家把工具都准备好了,怎么又他妈的停下来了?”

    “谁让你们停下来的?”张晨奇怪道。

    “老宋啊,老宋前面扣我,我回电话过去,他说让工地上的活全部先停下来,我问他为什么,这个**人,他妈的还把我骂了一顿,让我别管这么多,他妈的,你以为我愿意管吗,你要是工资照发的话,你愿意停多久停多久。”

    大牛发了一通牢骚后,觉得不对劲,他看着张晨问:“怎么,张经理,这事你不知道?”

    “哪里有公用电话?”张晨问大牛。

    大牛手指着斜对面,和张晨说:“那里,就那里,那个小店里就有。”

    张晨转过身,正要朝对面去,却看到钟亚琼骑着车过来,张晨站住了,钟亚琼骑到了张晨面前,把车刹住,她从车上下来,气喘吁吁地问张晨:“你干嘛去?”

    “我去给宋经理打电话。”

    钟亚琼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朝张晨摇摆着:“不要去了,我就是老大叫我来找你的。”

0445 你被人当枪使了

    钟亚琼看看边上往来的人车,和张晨说,走,去那边说。

    两个人走到边上一条不知道名字的弄堂里,钟亚琼问,前面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和鸡毛吵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我正在和宋经理谈事情,他进来就破口大骂,我当然要和他吵了。”张晨说。

    钟亚琼右手在自己面前扇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驱赶开,她想了一会,叹了口气,和张晨说:

    “唉,这事,怪来怪去,还是怪你自己。”

    “我怎么了?”张晨奇道。

    “你管那么多干嘛?方案好不好,客户接不接受,你管他干嘛,你是工地的现场管理,不是设计师,工地上就是每天停着,工人没有工资,你一分钱也不会少的,你就让它停着好了,管那么多干嘛?再说这刘老板,为方案的事,闹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我看不下去。”

    “我也看不下去,公司里看不下去的人多了,你看看谁会来多管闲事?就你能耐?特别是,你动什么不好,要去动鸡毛的那个方案。”

    张晨有些急了,他说:“真的是他自己让我管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鸡毛的话能当真,他就不是鸡毛了。”

    钟亚琼盯着张晨看了一会,她说:“好吧,我看你也不是会害人的人,我就把一些事,原原本本告诉你,你也不要乱说害我好不好?不和你说,我想你还真的会死得不清不白。唉,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是我们公司的重点项目?”

    张晨摇了摇头。

    “不是重点项目,哪个会化那么多的本钱,连效果图都去印了一本,可以说这本东西,在那个院子里,每个科室都有一本,每个领导那里都有一本,想不认为这是个重点项目都难。”

    钟亚琼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们比这大的项目多的是,为什么这个项目,会是重点项目?”

    张晨还是摇了摇头,心想,我他妈的才来几天,我怎么会知道。

    “就因为它是鸡毛设计的,明白了吗?”

    张晨说:“没明白。”

    “哎呀,你还真是木头木脑!”

    钟亚琼骂道,她骂人的时候有一种亲昵,让你感觉到她确实是为你好,所有被骂的人,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有些感激被她这样骂,张晨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觉得钟亚琼和自己是一国的,这在他现在这个处境,确实是最需要的感觉。

    “好了好了,我都告诉你吧!”钟亚琼说,“这些,其实都是鸡毛的老爸在后面运作的,为什么?这样,这个工程完成了,鸡毛就有了资本,可以直接提拔为公司的副总,甚至代替老宋了。

    “你大概也知道,我们那公司,说是公司,其实是四不像,一堆人,两块牌子,对外是新城装饰装潢有限公司,对内,是设计研究院的综合二处,鸡毛要是当了副总,就是副处,代替老宋的话,就是正处,这个还是跳板,当了正处再往那幢楼调,就有位置了,明白了吗?”

    张晨点点头,他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至少是知道那效果图为什么是印刷的了,也知道这个项目,事关鸡毛的前途,还知道,这是鸡毛的老爸,一手为他铺成的路。

    “你倒好,跑出来把这个方案给弄没有了,你说,你这不是断了人家的路,让人家前功尽弃?”

    “可是,可是我那天去公司,就是补签了合同后的第二天,鸡毛看到我,还很高兴。”张晨疑惑道。

    “他是傻的,他当然高兴了,老宋肯定是允诺了他,现在的方案虽然不是他设计的,但他的设计奖金一分也不会少,你想想,就那个傻逼,总算是不要应付汉高祖刘邦的纠缠,钱还只多不少,这么落胃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开心,老宋也是知道他啊。

    “可他傻,他那个老爹可不傻,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把鸡毛骂得狗血淋头,所以鸡毛才会来找你算账。”

    钟亚琼说着,张晨连连点头,他这算是知道,鸡毛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你呀,就是被人当枪使了,自己还不知道。”

    钟亚琼骂道,张晨看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被人当枪使了,自己不就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节,这事说起来确实做的有点蠢,但和被不被人当枪使,也没有关系啊?

    “这个事情,你是不是事先告诉过老宋?”钟亚琼问。

    张晨点了点头。

    “老宋是不是同意了?”

    “是啊,明明是他同意了,可今天他……”

    钟亚琼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再说下去:“我们都知道老宋肯定知道这事,你自己没这么大的胆子,那我问你,你想过没有,老宋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张晨苦笑道,“我哪里知道你们这里这么复杂。”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你想想,鸡毛要是当了副总,这个公司谁当家?老宋现在看到鸡毛都已经头大了,要是他当了副总,老宋的日子怎么过?完全被架空了,明白吗?”

    张晨吃了一惊,叫道:“你的意思是宋经理……”

    钟亚琼点了点头:“对,没错,他就是让你去戳这个霉头,这个工程要是按你的方案完成了,鸡毛的资本就没有了,这提拔的事,就得往后,老宋还完成了业绩,他损失什么,不就损失了给鸡毛的那点奖金吗?反正这钱又不是他个人的,他给了钱,还巴结了那位。

    “要是有事,就像今天这样,他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说是你在挖鸡毛的墙脚,他不知道,你和刘老板肯定在搞什么鬼,那台湾老板,又一定要按你的方案做,他也没有办法,看看,他是不是怎么也没有损失?你是不是被他当了枪使?”

    张晨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这么回事,没想到一个装修公司,大家都不好好做业务,心事都花在了勾心斗角上,这样的破公司还有什么前途?这样的破公司还有什么可待的?

    “总算是老宋还有点良心,你这枪,也没白给他使。”钟亚琼说着,递过了一个信封,和张晨说:“给你。”

    “这是什么?”张晨不解地问。

    “按照道理嘛,你还没有干满一个月,这里是三个月的工资,奖金补贴一分不少,另外还多了两百。”

    “什么意思?”

    张晨没有接,钟亚琼拉过张晨的手,把他的手掌打开,把信封拍到了他的手上。

    “你以为你今天吵了,那公司还回得去吗?”钟亚琼说。

    张晨明白了,他苦笑道:“这么说,我是被公司开除了?对啊,我本来也就是个临时工,让来就来,让走就走,我去给宋经理打电话,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你想干嘛?”钟亚琼问,“你现在都不是公司的人了,你就是打电话,人家爱接不接,你能怎么样?把道理说清楚了,争赢了,你就能回公司了?做梦,我告诉你,那你就更回不去了!”

    钟亚琼看着张晨,真有些生气了,继续骂道:

    “道理值几个钱,你争它干嘛?你能不能别傻了,今天这事,就让它过去,这老宋还欠你一个人情,说不定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不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我们公司委托他们设计的项目也多的是,老宋说了,他对你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

    “我明白了,这钱,也是封口费。”张晨晃着手里的信封,和钟亚琼说。

    “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钟亚琼叹了口气,她说:“不过在这个社会,给自己铺路的事情多做,断自己路的事情少做,特别是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千万别做,男人,心胸就要放宽一点。”

    张晨听着钟亚琼说这些话,老气横秋的,和她的年龄一点也不般配,忍不住笑了起来,钟亚琼奇怪道:“你笑什么?”

    张晨赶紧说:“没笑什么。”

    “想通了?”

    “你这么谆谆教导,想不通都不行。”

    “讨厌!”钟亚琼也笑了起来,她问:“有没有笔?”

    张晨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钢笔,把笔帽摘开,递给了她。

    钟亚琼抬起张晨握着信封的那只手,在信封上写了一串号码,和张晨说:“这是我办公桌上的那部电话,你有事情,就打我。”

    张晨说好,谢谢你!

    钟亚琼骑上自行车走了,快骑到弄堂口,她回过头来看看张晨,见他还站在那里,就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上保俶路,不见了。

0446 湖边美景

    张晨站在那里,看着钟亚琼的身影消失,心里有些茫然若失,这他妈的,这个项目才刚刚开始,自己还以为可以大干一场,没想到这么快,这个项目就和自己无关了。

    自己现在,又成了一个失业人员,要重新开始每天骑着自行车,满大街找工作的日子。

    “哎呀!”

    张晨大叫了一声,就往弄堂外面跑去,想到了每天要骑自行车找工作,他才想到,自己的自行车刚刚被自己扔在了路边,好像连锁也没有锁。

    张晨跑到了那里,却哪里还有自己自行车的影子,他看看那边的那堆废墟,大牛他们也不见了,张晨抱着一个幻想,他想,会不会是大牛他们,看到他把自行车忘记在路边,收进去了。

    防空洞朝向保俶路的这个门,早上刚刚打开,现在又被关上了,张晨赶紧从边上的下一弄进去,走到了那个洞口,这里的门还开着,不过里面静悄悄的,张晨走到里面,只见到了那个看工地的,张晨问他,大牛他们呢?

    “回家了。”

    “有没有看到我的自行车,前面我停在路边,没有锁,会不会是大牛他们帮我收回来了。”

    “没有,他们要是拿进来了,肯定会交给我的。对了,张经理,你停在哪里路边?”

    “保俶路。”

    “那肯定是没有了,你要是停在下一弄,这里一天也没几个人走动,说不定还会在,保俶路,这人来人往的,你就是十辆也没有了。”

    张晨沮丧地离开那里,走到了外面下一弄和保俶路的路口,情绪坏到了极点,这他妈的,工作没了,自行车没了,还搭上那根链条锁都没有了,这一次倒是丢的干净。

    他在乎自行车,更在乎的是,这车可是桂花姐的,车丢了,可怎么和人家说啊。

    张晨看着不远处的西湖,连跳下去的念头都有了,他脚下移动,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走去。

    今天是个阴天,外面冷风嗖嗖的,西湖边上,就没有多少个人,张晨走到湖边,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石凳是侵骨的寒冷,稍坐一会,就感到屁股都被冻住了。

    风吹在脸上冷冷的,张晨感到自己的大脑也被冻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西湖,偌大的西湖里,只有两三艘游船,看上去孤苦伶仃的,它们好像也不是被船工划着,而是被风吹着,漫无目的地在湖上飘荡。

    一个**岁的男孩子走到了张晨身边,身上穿着一件大人的破棉袄,褴褛不堪,袖子朝上挽了好几道,腰里用一根麻绳系着,人刚靠近,就有一股恶臭飘过来。

    他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朝张晨伸出了满是黑釉的手,张晨看了看他,他用力一吸,把挂在嘴唇上的两道清鼻涕吸了回去。

    张晨打开了自己的包,看到了前面钟亚琼给他的那个信封,张晨从信封里,抽出了一张十块钱,想了想,又抽出十块,递给了他。

    小孩不敢接,他看着张晨,眼里出现了一种浑浊的奇怪的眼神,鼻涕又淌下来了,他猛地一吸,把鼻涕吸了回去,在鼻涕回去的瞬间,他一把抓过张晨手里的钱,然后好像是害怕张晨反悔,转身就朝断桥方向啪啪啪啪地跑去。

    张晨裂开嘴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继续看着眼前的西湖,看了一会,又转身看看那个小孩跑去的方向,他远远地看到那个小孩,把钱交给了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大人,那大人的身边还有四五个小孩,他朝张晨这边看看,说了什么,那四五个小孩马上朝张晨这边过来。

    “你妈逼哦!”张晨骂了一声,知道自己惹麻烦了,他赶紧站了起来,加快脚步朝六公园那边走。

    那些小孩远远地跟着,也加快了脚步,张晨心里一慌,干脆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是被这伙人粘上就麻烦了,抱腿的抱腿,扯衣服的扯衣服,你根本就没有办法脱身。

    张晨跑出去一百多米,回头看看,这些人总算是放弃了,没有跟着过来,张晨又骂了一句去你妈的,心里想到,自己刚刚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丢了工作丢了自行车丢了链条锁,自以为是同情那个小男孩,结果被一群伪装成叫花子的诈骗集团盯上了,白白丢了二十块,自己这一天,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

    张晨气极了,看到路边有一段木头,就狠狠地踢了一脚,不禁龇牙咧嘴,疼得蹲了下来,定睛再看,这哪里是什么木头,而只是放在路边装饰用的,用油漆漆成木头样子的水泥柱。

    张晨蹲了好一会,心里还担心那些人会不会追来,朝后面看看,果然就看到了他们,不过他们的目标已经不是他,而是追着一对情侣朝这边过来,那对情侣加快了脚步,神情是万分的尴尬,不停地躲避着他们伸过来的脏兮兮的手。

    张晨赶紧起身,一拐一拐地离开那里,他干脆离开了西湖边,走到了北山街的对面,然后从那里往前走,穿过了环城西路。

    张晨走到了教场路口,再往前就到望湖宾馆了,张晨想到,无论如何,自己也该给刘老板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开公司了,不能再帮他盯着这个项目。

    张晨还会告诉他,虽然他已经不在这个公司,但你放心,你这个工程,以后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刘老板,我肯定会帮你出主意的,包括完工以后的软包。

    张晨觉得,这是作为一个朋友,最起码应该做的。

    张晨决定给刘老板打个电话,他沿着教场路走进去,一直走到了建德路,这才看到一个公用电话,张晨拨通了望湖宾馆的总机,让转了刘老板的房间。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有人接起,“喂,你好,请问哪位?”

    张晨听出这是刘老板小弟的声音,他赶紧说:“你好,我是张晨,麻烦你让刘老板接个电话。”

    “噢,张经理,你好你好!”对方也知道了来电话的是谁,他说:“刘老板回台湾了,这里一切顺利,签完合同,他就先回台湾去处理一些事情。”

    一切顺利?张晨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想了一下,其实对刘老板来说,也确实没有什么,你不在公司,不代表这个项目就不能进行下去,只不过是换一个管工地的人而已。

    “张经理,请问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谢谢你!”张晨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是啊,会有什么事呢?有事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张晨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边上有一家卖生煎包子和牛肉粉丝的店,店铺太小,老板把桌子凳子都摆到了外面马路上,张晨就坐下来,要了五个生煎包子和一碗牛肉粉丝。

    吃完,他又打包了一碗粉丝和五个生煎包子,提着,也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公交车站,更不知道去佑圣观路应该怎么坐车,他干脆叫了一辆残疾车,说好价格三块钱,就坐了上去。

    这有什么,自己刚刚,不是给诈骗集团都贡献了二十块嘛,三块钱算什么?张晨心想。

    虽然平时,这三块钱他们是肯定要计较的。

    张晨到了红旗旅馆,小昭看到了他带来的生煎包子和牛肉粉丝,高兴地叫道:“太好了,亲爱的,我还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呢。”

    张晨在火盆边上坐下,帮小昭热包子和粉丝,小昭想起来了,问道:“你现在怎么有时间过来?”

    张晨瓮声瓮气地说:“今天不用上班。”

    “为什么?”

    张晨没有继续说,小昭见他的神情不对,扳过了他的脸,看着他问:“亲爱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我们说好,有什么事情都一起商量的。”

    “我把桂花姐的自行车丢了。”张晨说。

    小昭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这个,我以为是什么大事,没事没事,等下桂花姐来了,我们问问多少钱,赔她钱就是。”

    张晨把手缩到了袖子里,端起火盆上的牛肉粉丝,把它放在桌上,和小昭说:“可以吃了,小心烫!”

    小昭“嗯”了一声:“谢谢亲爱的。”

0447 西湖边的大众艺术家

    桂花姐来了,说什么也不肯要他们赔车,桂花姐说,那破车反正放在家里也没人骑,丢了就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反过来问张晨,没车了,那你怎么办?

    “只能再去买一辆。”张晨懊恼地说。

    “那就快去,这没有车,对你可不方便,走吧走吧。”桂花姐朝外面轰着他们两个。

    小昭提议去给张晨也买一辆新车,张晨赶紧叫道:“就我这丢车的速度,还敢骑新车?买旧车都会买到我们破产。”

    “好吧,有自知之明的同志还是好同志。”小昭拍了拍张晨的肩膀,同意了他的说法。

    张晨骑着小昭的自行车,带着小昭,两个人去了旧自行车市场,花了三十块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出了市场的大门,小昭问:“车买好了,你要接着去上班吗?”

    张晨说不用,今天工地上没有什么事。

    “那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小昭问。

    张晨说好。

    骑到一半,小昭又说,其实电影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去菜场买菜,晚上回家吃火锅,好久没吃火锅了。

    张晨说好,两个人在前面路口调转方向,往回家的路骑去。

    第二天一早,张晨还是按照以往的时间起床,小昭今天上中班,还在床上,张晨下楼洗完脸回房间的时候,小昭把左手伸在被子外面,上下摇着,张晨明白了,他走过去坐在床上,拿钢笔在小昭的手上画好了张晨牌手表。

    “锅锅,小宝宝还要亲亲。”小昭笑着。

    张晨趴下去,亲了亲小昭,这才走出门去。

    张晨已经想好了,他决定不把自己已经丢了工作的事情告诉小昭,一是觉得没有面子,这工作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被人赶走,这话怎么说啊?

    还有就是,告诉了她,小昭肯定又会是各种省,上班的时候,连饭都不肯好好吃,隔壁小吃店里大饼最便宜,她肯定又是,买几块早上剩下的大饼,就当中饭和晚饭了。

    反正自己的包里有三个月的工资,自己每个月按月交给小昭就可以,有三个月的时间,自己总有办法找到工作,等找到了再和小昭说,就说自己不喜欢原来的工作。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张晨就不往大酒店跑了,他感觉越是大的酒店里面,皮包公司的可能性就越高,像瞿天琳他们那样的公司已经是另类,他们在酒店里,明显感觉到地方已经不够用,搬运货物进出,也很不方便。

    张晨决定这一次就沿街寻找,说不定还能和上次找到新城公司一样,会有意外之喜。

    主意打定,过了清泰立交桥,张晨就沿着环城东路往前骑,一幢幢楼,一个个院子看着,没看到有什么公司,一直到了凤起路,再过去就是护士学校和艮山电厂,然后就到杭城郊外了。

    张晨叹了口气,左转上了风起路,从凤起路又转到了建国路,这里的公司和单位开始多了起来,张晨去了两家,可惜他们都不招人,从第二家单位出来,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从这个时间点到一点半,哪个单位都在休息。

    张晨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去西湖边坐坐,度过中午的这个空档。

    张晨从建国路转到了解放路,骑到一公园,不管是那位打羽毛球的好汉还是阿屈,这时候都不在。

    今天阳光灿烂,西湖边的游人比昨天多了很多,张晨买了一碗藕粉和两个茶叶蛋,坐在边上的水磨石椅子上,把背上的画夹摘下来,靠在椅子边上,端起藕粉吃起来。

    一对情侣看了看他,从他的面前走过,走出去一段路,又走了回来,站在他面前,张晨看了看他们,那个男的问:“请问先生,你是不是画画的?”

    张晨点了点头,明白了,是自己身边的画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请问,你画一幅画需要多少钱,给她?”那个男的指了指边上的女的。

    张晨马上明白过来,他们是把他当作了在外国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那些在城市广场上给游客画肖像的人,西湖边可没有这个玩意,不过既然对方问了,张晨脑子里就飞快地算了一下,一张铅画纸可以八开,加上铅笔,总成本不会超过一毛。

    “两块?”

    张晨试探性地说,要是对方嫌贵,他觉得一块也可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至少可以把中饭钱赚回来。

    没想到对方反问:“人民币?”

    张晨愣了一下,心里觉得好笑,两块不是人民币,难道会是砖头?

    他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开始画吗?”对方问。

    “可以呀。”

    张晨把自己坐着的椅子让给了那个女的,他打开画夹,从里面拿出纸和笔,把画夹横过来,用夹子把铅画纸夹在画夹上,站到了离那个女的一米开外,开始画起来。

    张晨在画的时候,那个男的站在边上和他聊天,张晨这才知道他们两位,是从德国来旅游的华侨,怪不得看到张晨的画夹,会以为他是画肖像的,看样子他们在其他国家,都画过画,至于问两块是不是人民币,人家还真没想到是砖头,而是德国马克。

    两块人民币,对他们来说太便宜了。

    张晨画画的速度很快,不过是十几分钟,就把那个女的画了出来,男的在边上看着很满意,他说画得真好,他指了指远处和张晨说,能不能把这些也画进去?

    张晨明白了,他点了点头,他在画的背景里添加了白堤、断桥和孤山,远景里添加了宝石山和保俶塔,想了想,还在前景添加了几枝柳叶,不过不是现在的柳叶,而是春天,妩媚的、春风杨柳万千条的那种吐着一颗颗嫩芽的柳叶。

    那个男的看了,觉得太好了,拍了下手,还叫女的也过来看,女的过来看了,也很喜欢,两个人付了钱,张晨把画从画夹上取下卷好,递给他们,两个人高兴地走了。

    他们在画的时候,很多人站在边上看,都觉得很新鲜,等他们走后,有三个女孩子过来,问张晨,能不能给她们也画那样的?

    张晨说可以啊,你们要是想要,我把三潭印月画进去也可以,这个可是在这里拍照片都拍不到的,其中一个女孩叫道,好哇,我就要三潭印月。

    女孩们和张晨还价,说她们三个,能不能就给五块钱?

    张晨想到了那些天早上逛四季青市场看到的,他爽快地说,好啊,三张,我就给你们批发价。

    三个女孩都笑了起来。

    张晨在画的时候,很注意掌握分寸,他把她们每个人的特点都抓住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她,但又比本人画得更漂亮、文静一点,那时的女孩子都喜欢文静嘛,这又是拍照片做不到的,张晨等于是替她们做了现在的女孩都喜欢做的美颜。

    三个女孩子,拿着自己的画都很开心,说是拿回去可以在房间贴出来了,她们其实都还想再画,那背景是三潭印月的想再画一张断桥和保俶塔的,那两个画了断桥和保俶塔的,想要一张三潭印月的。

    三个人犹豫了半天,大概是口袋里的钱实在是不够,只能放弃。

    张晨看出来了,和她们说,你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前面那两个不算,他们是老外,我看在你们胆子这么大的份上,再赠送你们一个人一张吧。

    “真的?太好了!”三个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

    张晨心里盘算的是,自己坐着也是坐着,给她们画画,又不吃力,也没有多少成本,她们给自己当模特,自己这样画着,边上的人在边上看着,她们不等于是在给自己做广告吗?

    张晨隐隐地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谋生的路,就这样每天在西湖边上给人画肖像,不还好过一家家单位跑着找工作,看人脸色?

    果然,在张晨给三个女孩画完以后,又有人要张晨画了,这次是一个小伙子,他听到三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在说,得到了启发,他也觉得,在宿舍的墙上,贴一张自己的画像,是很**的事情。

    这一整个下午,张晨一共画了七张,价格从一块五到两块,算了一下,抛去铅画纸的成本,自己这半天净赚了十一块多,比自己在那个新城公司的日平均工资都高,哈哈,张晨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路,明天出门,就没有那么茫然了,可以直接就来西湖边。

0448 被断的财路

    张晨每天早上就这样,八点左右离开家,八点四五十的时候到一公园,也正好是西湖边上游客多起来的时候,他就找一张水磨石的椅子,打开画夹,把里面自己精心准备的几幅肖像画,一字摊开在自己面前,为防止被风吹走,上面用小鹅卵石压着。

    很多的人经过时会停下来,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有好奇心重或胆子大的人,会问他是不是卖这些画?

    张晨和他们说,自己是画画的,就是把你画成这个样子,当然,真要是有人想买他这些画好的画,也是可以的,卖了再画一张就是。

    每天上午,总是第一个客人最关键,一旦开始画了,走来走去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的,连问也不需要问。

    所以每天上午,一旦有人有兴趣,张晨多低的价格多会给他画,有一个带着孙女的老太太,和张晨说,能不能五毛钱给她孙女画一张,张晨笑道:“你孙女长得这么可爱,我免费送她一张。”

    张晨画完,把画给了老太太,老太太觉得不好意思,最后掏出了三毛钱,一定要给张晨,张晨也只好收下了。

    第一张一旦开始画,头开起来,后面的生意就会源源不断,这样张晨每天都可以画十几二十几张画,收入很不错。

    张晨每天来,也就和那个打羽毛球的好汉,还有阿屈熟悉了,知道阿屈原来是市群艺馆的工作人员,打羽毛球的叫万柺,为什么叫这名字,他自己都不知道,谁给他取的也不知道,大概是说他厉害吧,反正读小学的时候,他在学校就是打架大王,万柺的名字就跟着他了。

    万柺很厉害,他说他和世界冠军韩劲都打过球,张晨问他谁厉害,万柺笑道,不好比的,我们这种野路子,和他怎么比,他要是不手下留情,就要被剃光头了。

    张晨知道,原来万柺也是有佩服的人的。

    阿屈比张晨去得早,万柺一般要吃过午饭,睡一小会午觉才过来,张晨去的时候,阿屈总是帮他占了最好位置的椅子,他把自己的大衣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椅子上,边上再放了他的呢制贝雷帽,其他人就知道,这是阿屈的椅子,没人敢去动他的大衣和帽子。

    等到张晨来的时候,阿屈就会把这个位子让给他,张晨感激地说,谢谢屈老师,阿屈总是把头一昂,“小事一桩!”

    张晨每天这样早出晚归,小昭一直以为他都是去那个防空洞里,她唯一感觉有些奇怪的是,她问:“亲爱的,你现在上班,怎么都要带画夹了?”

    张晨说对,工人们很多地方搞不清楚,我就要画给他们看。

    小昭“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

    每天早晨,不管小昭有没有起床,也不管是在家里还是红旗旅馆,小昭上夜班的时候,张晨还是陪她睡在这里。

    在张晨画完他的张晨牌手表以后,小昭就一定要替张晨搽雪花膏,她感到张晨脸上的皮肤越来越差,都快干裂了。

    张晨心想,这每天在西湖边上吹着冷风,不干裂才怪。

    张晨嫌雪花膏太香,不肯搽,小昭就威胁他,你要是不搽,哼,那我也不准你画手表,张晨无奈,只能乖乖地被搽了,搽完之后,小昭还会在张晨的脸颊上亲一下,说:“嗯,真香!”

    把张晨搞得哭笑不得。

    张晨骑在自行车上,闻到自己脸上香喷喷的,觉得像个娘们,人都畏缩起来,感到自卑,边上有人看一眼他,他就会疑神疑鬼,觉得对方是不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

    等到香味在风中一点点飘散时,他才感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又回来了,腰也慢慢直了起来。

    张晨把自行车停在西泠印社门市部的门口,抽了抽鼻翼,确认没有了香味,这才走进去,买了十大张铅画纸,让店员帮忙,就在店里裁成八开,又买了三支5b铅笔和三支碳素铅笔。

    张晨把铅画纸放进了画夹里,画夹背起来就有些沉。

    他穿过了湖滨路,朝对面的一公园走去,刚走到一公园,有一位跟阿屈学国标的大姐看到他,就跑了过来,叫道:“小张,不好了不好了,出事情了。”

    “大姐,出什么事情了?”张晨连忙问。

    “快过来看。”

    大姐说着就拉着张晨的衣袖,把他往西湖边带,张晨走到了那里,自己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到西湖边上,有七八个一看就是美院的学生,立着一个个画架,画架上是画夹,在向来往的游客招揽生意。

    完了完了,抢生意的来了,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张晨心里连连叹息。

    这是张晨早就该想到的,毕竟,这里离浙江美院只有几百米的距离,那每天从张晨身边经过的人,肯定就有美院的老师或学生,他们看到张晨生意不错,回去一宣传,这些人出来是迟早的事。

    张晨坐在那里,连那些画都不好意思摆出来,阿屈过来看看,明白了,他说,我帮你摆出来,这美术,我也还是懂一点的,我去看过了,他们没有一个比你画得好。

    阿屈说着就帮张晨,打开画夹,把那些画摆了出来,他的学生,看到老师这样做,也都一起很热情地帮张晨招揽起生意,叫喊声一片,把这里搞得像个菜市场,那些人都看着这边笑,张晨囧死了,还是阿屈制止,骂道,别叫别叫,这是艺术,又不是农贸市场卖小菜。

    学生们这才闭嘴。

    到了十点,阿屈他们都走了,那些人里,有人荡过来,看了看张晨的画,一声不吭回去,和其他几个窃窃私语一阵,其他几个,也一声不吭地过来,看看,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湖边画画的生意,一天本来就那么一些,这些人一出来,他们倒陆陆续续有几个生意,但张晨一个也没有。

    这想画画的顾客,和其他生意不同,没有老顾客的,都是头一遭,谁画得好,谁画的不好,全看顾客的感觉和画画的人的卖相。

    和他们相比,张晨的劣势是明显的,一是他们个个长发垂肩,一派艺术家的派头,他们还有画架,看上去就比张晨正规,张晨不可能为了这个,也去买一个画架,贵不说,他拿着画架,每天也没有办法进出家门啊,背个画夹小昭问,还好解释,再背个画架怎么说?

    最关键的还是,这些家伙,一个个都在胸前醒目地别着浙江美院的校徽,有人还把校徽别到了自己的帽子上。

    有两个小姑娘,走过来看看张晨面前的画,有一个很喜欢,都已经想让张晨画了,另外一个,看了看他的胸前,悄悄拉了拉同伴,趴在她耳边低语道,但这低语还不够低,张晨也听到了,她说:

    “这个不是美院的,一定很蹩脚,还是去那边,找美院的画。”

    同伴听了这话,转身就往那边走,张晨叫道:“不要钱,我不要钱给你们画。”

    两个小姑娘转身看了看他,嘻嘻笑着,还是离开了。

    张晨坐在那里,一直坐到了十二点多钟,连中饭也没有吃,一个生意也没有,无奈何,他只能把那些画收进画夹,背起画夹离开,他想换一个地方。

    往左是柳浪闻莺,正好在浙江美院的对面,肯定不能去,只能往右,去断桥那边看看。

    看到张晨走了,那些人里有人叫到:“哥们,撤了?”

    有人吹口哨,还有人尖叫了一声:“傻逼!”

    也不知道是骂张晨还是骂其他的人。

    张晨只能统统当作没有听见。

    张晨沿着湖畔,一直走到六公园,这一路,都有美院的人在这里,他们看到张晨背着画夹过来,也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说中在西湖边画画赚了大钱的人。

    过了六公园的三联书店,就是省委统战部的院子,院墙把湖畔的路阻断了,张晨只能走到了环城西路上,一直走到和北山街交汇的地方左转,才重新回到了西湖边。

    张晨走到了断桥那里,失望地发现,这里也被美院的学生占据,看样子他们已经集体行动了。

    张晨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却看到那天的那个小孩,应该是还记得他,看到了他,就急急地过来。

    张晨赶紧离开了那里,穿过北山街,走到了对面的望湖楼前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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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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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