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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09 海城浪打浪

    刘立杆回到了家,看到义林妈和雯雯倩倩三个人站在下面院子里,正在说着什么,一看到刘立杆回来,雯雯和倩倩就像见到了鬼,马上逃回到楼上去,刘立杆心里奇怪,这两个逼,今天一定又在搞什么鬼?

    义林妈看到刘立杆,呵呵地笑着,刘立杆问她,楼花都卖了吗?

    “卖了卖了。”义林妈笑道。

    “有没有亏?”

    义林妈赶紧摇头,眼睛朝四周看着,等到刘立杆走近,才压低嗓门告诉他,已经赚钱这里。

    “赚了多少?”

    “两万五。”

    “三个?”

    义林妈大笑起来,和刘立杆说,一个,一个赚了两万五,从楼上走到楼下,在大门口就卖掉了,很多人没拿到号,进不去,就在门口等着,有楼上下来的,就问人家买号。

    刘立杆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上午看到的龙珠大厦门口那么多人,是在那里已经形成了一个买卖宏宇大厦楼花的临时市场。

    刘立杆笑道,好好,赚到钱就好。

    刘立杆走上楼去,进了房间,雯雯和倩倩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来就嘻哈乱笑,刘立杆猛然醒悟,骂道:“我操!义林妈那三个楼花,是不是你们也有份?”

    两个人大笑,花枝乱颤的,倩倩骂道,你以为你不卖给我们,我们就没有办法了,三个楼花,我们一个人一个,正好,要不要谢谢你啊?谢谢你谢谢你谢你个屁!

    倩倩骂完,两个人滚在沙发上,乐坏了,刘立杆骂道:“亏你们还说得出口,连义林妈都要利用。”

    刘立杆走过去要打她们,雯雯一边用脚胡乱蹬着,抵御他靠近,一边大声叫道:

    “怎么了怎么了?义林妈买一个的钱都不够,还是我们借给她一万,你这么好,你怎么不借钱给她?”

    刘立杆被她们搞得哭笑不得,他想起来了,问:“对了,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在装睡?其实我和义林妈在下面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那当然了,不听到我们睡得着吗?”雯雯笑道。

    倩倩“哼”了一声:“便宜你了,昨晚宵夜都没让你请,今天回来补上。”

    刘立杆看着她们说:“坐好了,问你们一句正经话。”

    雯雯收住了脚,在沙发上坐好,说:“问吧。”

    “你们每天这样在每个楼盘之间到处转,我问问你们,这炒楼花的人,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

    “当然是多了,阿狗阿猫都在炒楼花。”雯雯说,“现在每个地方只要是卖楼花,就都在抢,而且,从你们那个鬼大楼开始,很多地方都限购了,他妈的,那种一口气就可以买十个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

    “对,都怪你们!”倩倩在边上骂。

    “那像今天这样的,楼上买了,下楼卖了就赚钱的,多吗?”刘立杆问。

    “当然多了,我们都从别人手里买过,不是限购吗,那我要买五个的,就没有办法,还有四个,你只能从其他人手里买,买到的人,一转身就可以卖了。”雯雯说。

    “那些开蓬蓬车的,白天都不开了,你没发现,现在白天,海城的蓬蓬车很难打?”倩倩说,“幸好我们有摩托。”

    “他们干什么去了?”刘立杆问。

    倩倩说:“帮人排队啊,三十块钱一个人,这是排了队没买到楼花的,要是排队买到了,最低一百,很多都是两百,这还不比开蓬蓬车划算?”

    “对,义林妈现在每天早上出去,就到处在帮人排队,每天都有收入。”雯雯说。

    刘立杆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海城炒楼花已经炒到这个地步,刘立杆问:“那房价呢,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地方,房价在跌的?”

    雯雯看了看倩倩,两个人都摇头,雯雯说:“怎么可能,这房价怎么可能会跌,一个也没有看到过。”

    “对,不可能的,肯定还会涨还会涨。”倩倩说。

    刘立杆听着她们坚定的语气,心想,或许她们的判断,比韩先生更直接更准确,毕竟她们才是真正的在一线,刘立杆又觉得,这倩倩的话怎么这么熟悉。

    想了一下想起来了,那次,韩先生不是和他与郑炜说过,说日本人前几年就是这样,一直坚信:股市永远涨,房价永远涨。

    虽然韩先生也说,从去年开始,日本的股市和房价,开始暴跌,但这从涨到跌,中间可是经过了二十几年,海城的房地产起来才几个月,离跌的日子当然还早,韩先生自己不也说过,海城的浪才刚刚起来吗?

    刘立杆这样想着,对自己京海城和京海国际金融中心的未来就充满了信心,他想,我不要二十几年,给我五年就够了,那时我这两个项目,都已经建完卖完了,我他妈的也和张绍文一样,衣锦还乡,每天泡在剧团里。

    不,我买一个剧团,不买其他的,就买永城婺剧团,我的剧团哪里也不去,什么破巡回演出啊,说的好听,其实和要饭差不多,我刘立杆的剧团,才不干这事,傻逼穷光蛋的剧团才跑出去,连死人也要去唱戏给他们听,这种事,我刘立杆的剧团能干吗?

    当然不能,倒八辈子霉了,我刘立杆的剧团才不干呢,我们干什么?

    我就让他们,李老师啦,徐建梅啦,敲的鼓的许老师啦,我让他们住好的,剧团那破房子,当然要拆了,吃好的,我起码要造一个望海楼那样的职工食堂,我让他们每天就排我的新戏,去参加文化部的汇演,我就不信,我刘立杆不能得个什么最佳编剧奖。

    我是只能写《时代楷模》的人吗?

    对,我就写我们闯海南的故事。

    那个冯老贵,我他妈的让他每天上台跑龙套,让他去演西班牙流氓,不不,海城没有西班牙流氓,我就让他演阿正手下的烂仔,阿正手下的烂仔,每天去调戏美女,那美女……

    这样想着,刘立杆马上就想到了谭淑珍,吓了他一跳,赶紧打住,还是把思绪拉回到了海城的潮起潮落。

    刘立杆自己和自己在心里说,我们都是弄潮儿,对,就像报纸上说的,时代的弄潮儿。

    刘立杆这样想着,不由得直了直腰,他好像看到自己就像一个冲浪选手,驾驭着自己橘黄色的冲浪板,正要迎着一个巨浪,冲上去,抵达它的浪尖,在浪尖上,他将看到,大海和天空一片蔚蓝,蓝得让人兴奋到想哭。

    “哎哎,你他妈的在傻笑什么?”雯雯伸出脚尖,在刘立杆的腰里捅了两下,把他从白日梦里捅醒。

    “好了,等我回来,晚上请你们吃好吃的。”刘立杆从茶几上抓起了摩托车钥匙,和雯雯倩倩说。

    “我们要去狮子楼。”倩倩说。

    “好,我请你们去狮子楼。”刘立杆满口答应。

    雯雯朝刘立杆伸出了手,刘立杆奇怪道:“干嘛?”

    “押金,万一你回来反悔,或者被那个破妞迷住,不回来呢。”雯雯说。

    “对对对。”倩倩从沙发上跳下来,拉住了刘立杆,刘立杆心里苦笑,这他妈的,我不是自找苦吃吗?

    他知道今天自己不给是走不了的,他问:“多少?”

    “五百……便宜你,三百好了。”雯雯说。

    刘立杆摸了摸屁股兜,没摸到钱包,打开背包,去里面找,他找到了钱包,也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封好封口的信封,才想起来,这还是自己卖第一期楼花那天,给张晨写的,放在包里,一直都忘了寄了。

    现在的情况,早已经和写这封信时不一样了,但刘立杆觉得,自己写这封信时的那个感受是很真实的,他决定还是把这信寄了,这两天有时间,再给张晨写一封新信,告诉他后面发生的事情。

    “有没有邮票?”刘立杆问雯雯和倩倩。

    “干嘛,写情书?”雯雯问。

    “对啊,有没有?”刘立杆从钱包里掏出了三百块钱,举在手里:“三百块买一张邮票。”

    雯雯直起身子,冷不防就从刘立杆手里,把三百块钱抽了过去,然后踢里踏拉,走到里间,拿了一张邮票出来。

    刘立杆一边下楼,一边拿出那封信,他把邮票反过来,用舌头舔了舔背胶,然后把邮票贴到了信封上。

0510 找来找去,工作还是没着落

    张晨从武林饭店楼上下来,抬头看了看头顶阴霾密布的天空,叹了口气,心里感觉有些迷茫,他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小昭今天上早班,现在已经下班,她还在红旗旅馆,等着张晨一起回去。

    张晨看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心想,今天就不去其他的地方,还是先回红旗旅馆,早上出来的时候没带雨具,走得慢了,他怕雨会赶在他前面。

    刚刚张晨去的这家公司,倒是一家装潢公司,老板本人就是设计师,看了张晨带去的作品,也觉得不错,可惜,他们缺的不是设计,而是业务。

    张晨在那里坐了十几分钟,老板就和他倒了十几分钟的苦水,从他的话里,张晨才算是彻底知道,为什么杭城的装潢公司这么少,自己要找一份设计师的工作这么难,实在是这一行,在杭城的市场需求太少了,和海城完全是两码事。

    那时的杭城,家装完全是空白,不是说没人会做,而是根本就没人需要。

    杭城人当时住的,不是房管会的房子,就是单位的房子,谁会给房管会和单位的房子去装修,那不是白糟蹋钱吗,分到房子,最多也就是找人往墙壁上刷刷涂料,糊糊墙纸,挂几盏吊灯就恭祝乔迁了。

    也有一些单位先行先试,已经开始房改,但因为当时大家普遍不重视家庭装修,也就没人需要找专门的装修公司,把自己的房子装修得太显眼。

    就是那些准备结婚的新房,也是找几个朋友,把墙刷一下,把地油漆一下,或铺一层地胶板,有更高档追求的,也不过是买几卷墙纸,把墙糊一下,就算完了。

    连水电工,也是叫单位或朋友单位里的水电工来帮忙的,所以那时候单位的水电工都比较吃得开,因为大家都有需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求他帮忙嘛。

    一些大的项目,像涉外宾馆、大型商场和酒店什么的,人家根本就不相信也看不起杭城本地的装潢公司,他们都要请上海、广州和深圳的公司,甚至是香港公司来干。

    至于杭城的各类公司,当时都租住在大大小小的饭店里,就更不需要装修,就是那些自己有办公楼的单位,你在外面看看很气派的一幢楼,走进去,里面办公室里的办公桌椅,用的还是七八十年代的,谁要是把自己的办公室装修一新,那就是在搞腐化,千夫所指了。

    也就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商业门店还需要装修,但这些装修业务,他们在报批的时候,不是被工商局,就是被税务局或卫生局的各种关系介绍来的人拿走了,商店的老板即使想给你做,也无可奈何,就和那个汉高祖刘邦一样。

    老板说着的时候,张晨就想到了那个新城装饰装潢公司,那里倒是不愁业务,但就是没有人在正正经经地做业务。

    张晨骑到了红旗旅馆,把自行车推进大门,就听到小昭在叫他:“快来,快来,桂花姐有事情和你说。”

    张晨赶紧锁好车子过去,小昭和张晨说,桂花姐有好事情,你快坐下。

    张晨在值班室里坐了下来,桂花姐看着张晨笑,她说也不算是什么好事情,就是有这么一个机会,你每天来去经过四季青,有没有看到水泵厂那里在造房子?

    张晨说看到了,应该也是在造什么市场吧?

    “对对,就是在造服装市场。”桂花姐和他说,“海根他们原来市场的副总,到那里去当总经理了,他和海根很好,把海根也带了过去,让他当副总经理。”

    “那太好了,祝贺海根哥!”张晨赶紧说。

    桂花姐笑道:“谢谢,谢谢,不过,不是说海根的事,是说你们的事,海根到那里以后,他们内部,一个人分到一个摊位的名额,你们也知道,四季青现在的摊位要的人很多,所以他们规定,内部人一个人也只能有一个名额。

    “我还没有想到,是海根和我说的,他说你对服装好像很感兴趣,他还在市场里看到过你,对不对?”

    张晨的脸不禁红了起来,海根在市场里看到他,不就是那天自己在市场里,被那个女老板抓住,说他偷版的那次,那次之后,张晨都有点害怕再进市场,从没有再进去过,说他对服装很感兴趣,这又是从何说起。

    张晨偷偷瞄了桂花姐和小昭一眼,两个人都没再深究他为什么去市场,在市场又发生了什么事,张晨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心里明白,海根哥只是和桂花姐说起在市场碰到自己,并没有和她说怎么会碰到的,不然桂花姐肯定会和小昭说。

    张晨含糊其辞地说:“是的,我有时候看看时间还早,在那里的报刊亭买完报纸,就会去里面转转。”

    “那很好啊,也学到一些了吧?”桂花姐说。

    “知道了一点。”张晨回答,他自己在心里和自己说,就是这一点,还不都是海根哥教自己的。

    “哎呀,怎么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桂花姐看到小昭在边上有些着急,自己都笑了起来,她说:

    “海根和我说了以后,我就在想,对啊,这小昭的肚子接下去天天大起来,再每天的进水,洗洗刷刷也不好,还有,小孩生下来以后怎么办,你们和我们不一样,又没有老人帮你们带的,总规要自己带,对吧?”

    张晨点了点头,他还没想过那么远,但桂花姐一说,他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小昭就是生了,他们也不可能回永城,更不可能说把小孩放在自己家里,让父母帮着带,小孩还要吃奶,就是断奶了,他想,不管是自己还是小昭,也肯定舍不得孩子不在自己身边。

    他妈妈倒是会愿意到杭城来帮他们带小孩,可他妈妈来了,他爸爸在家怎么办?他爸爸平时在家里,可是个连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人,一切都要他妈妈帮着安排和照顾,他妈妈要是不在,别说其他,连吃饭都会成问题。

    而父母要是都来杭城,他们又住到哪里去?张晨没有固定的收入,有一下没一下的,小昭的工资又不高,虽然上个月还加了工资,但物价也在涨啊,他们现在还过得去,有了小孩就紧张了,如果还要租一个大房子,能让四个大人都住下去,那起码就要七八百。

    小昭和他父母的退休工资都加起来,也只够交个房租的,小孩不要吃奶粉了?大人不要活了?

    他们的那点存款,可不能随便用,只要一开头,就会没有底,存折上的数目,会迅速缩水,撑不了多久的。

    他们的收入,也请不起保姆,小孩当然只能自己带。

    张晨点了点头。

    桂花姐说:“这单位就是单位,还是有自己的规矩的,再说,我们做服务员的,也不可能说天天背着一个小孩来上班,吵到自己不怕,那吵到客人,客人可是要在意见簿上写意见的,我就想,不是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吗,那么干脆,你们自己出去干好了。

    “自己当老板,天王老子也管你们不到,小昭可以自己天天带着小孩去摊位,奶也喂了,生意也做了,小孩也照顾到了,那四季青里面,带着小孩做生意的,多嘞,这样多好?”

    张晨总算是明白了,桂花姐的意思是要把海根哥的那个摊位名额给自己,让自己和小昭去服装市场开店卖服装,张晨赶紧说谢谢桂花姐,谢谢海根哥!

    他知道桂花姐和海根哥都是好意,人家都是在为他们着想,他也知道四季青的摊位很抢手。

    这个不用问,自己去过那里就知道了,生意这么好的地方,大家肯定是打破了头也要往那里挤,自己和小昭,与桂花姐和海根非亲非故的,人家一有这好事,就想到了他们,张晨怎么会不心生感激。

    让张晨感到心里忐忑的是,他是去四季青看过的,他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生意。

    他想,让他去和人谈项目,特别是去谈自己的方案或者设计时,自己当然没有问题,可以侃侃而谈,一说就说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但要让自己像他们或者她们那样,站在摊位门口,扯开嗓子喊,看看啊看看,都是爆款,张晨觉得,他怎么也张不开那张嘴,特别是还要和边上的摊位去争嗓门的高低。

    张晨想到了在西湖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画的时候自信满满,但当那些美院的学生一出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霎时就失去了勇气,变得羞怯起来,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虽然屈老师认为他比他们画得好,张晨自己也认为自己,肯定比他们画的好。

    张晨记得那天,自己还是慌里慌张,逃一般地从那里逃走了,虽然他们在后面嘲笑讥讽他,他还是头也不回,一心只想着,只要能离开那里,自己就松了口气,就解脱了。

    张晨觉得,要让自己站在摊位的门口,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还没开口,只要边上摊位有人开腔,自己就会瞬间地萎掉。

0511 两个卖鱼包

    “可是,桂花姐,我以前从来没做过生意。”张晨看着桂花姐说。

    桂花姐笑了,她说:“没做过生意怕什么,你看看市场里那些温州佬儿,以前哪个做过生意,还不都是种田的,现在生意不照样做得毛好,没做过就学,做生意又没什么难学的,我和你说,我第一次跟我婆婆到菜市场卖菜,那羞的嘞,说话蚊子一样轻,一开口就脸红。

    “后来怎么样,那老顾客走过去没看到我,我还要追出去把他抠牢拉回来,卖一个上午,轻松来西,那脸皮越卖越厚。”

    桂花姐这样说着,张晨和小昭都笑了起来,张晨抬头看看小昭,小昭看着他不停地点头,张晨就知道,小昭是很愿意去做生意的,小昭的点头,鼓励了他。

    “不要怕,我们还是大老粗,都能够学会,你们有文化,学起来更快。”桂花姐继续鼓励道。

    “再说,会不会做,试试怕什么?”桂花姐说,“我算了算,做个一年,要是觉得自己不想做,就把摊位转让了,你们也不会亏,到时候那转让费,也把你们交掉的一年的租金赚回来,不想做了,小昭就还是回这里当服务员,小张你还是去做设计。

    “但那个时候,小昭小孩都生了,自己也喂了几个月奶了,就是断奶,把小孩放到永城去吃奶粉,也不怕的。”

    “桂花姐,我们会努力的,一定会做好的。”小昭说,“姐说的对,我想别人都能够做好的事情,我们也肯定能做好,你说是不是?”

    小昭问张晨,张晨点了点头,说:“好,我们试试,谢谢桂花姐!”

    张晨心想,桂花姐和小昭说的都没错,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当初,对海城两眼一抹黑,连怎么去都不知道,就敢跑去海城,到了海城,连老抽和生抽都分不清,就敢去应聘酒店的总经理,那个时候,自己怕什么?那种勇气,现在哪里去了?

    桂花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她说好,她和他们说:

    “明天下午,我早点来接班,你们取了钱早点去,到了水泵厂,就和传达室的人说,你们是来找市场筹建处的海根的,传达室会放你们进去,你们就去找海根,把手续办了,这摊位拿在手里,这个也问,那个也问,海根也烦的,没有了,一个个就都好回报了。”

    杭城话里,这“回报”就是拒绝和否定的意思,张晨这才明白,海根哥的这个名额,一定是很多的亲朋好友都盯着,而他们留给了自己,自己还在犹豫,真是太不识好歹。

    “好的,谢谢桂花姐!也谢谢海根哥一直这么照顾我们,我们明天就去。”张晨赶紧说。

    小昭也说,谢谢姐!

    桂花姐伸手轻轻地掐了小昭一把,笑道,谢什么谢,这个摊位,要是不给你们啊,我婆婆都不答应,她昨天在边上听到,都和海根说,一定要帮帮你们。

    张晨和小昭都笑了,小昭赶紧说,那姐你一定要帮我谢谢婶!

    ……

    第二天凌晨,张晨和小昭五点钟就起来了,四季青服装市场,每天早上四点钟开门,下午三四点钟关门。

    因为很多从江西、安徽、江苏等地过来的大巴车,都是专门来四季青进货的,那些人凌晨到这里,进好了货,中午就要往回赶,第二天,最新款式的衣服就会在他们的店里出现。

    做生意的,时间都精贵,店铺的租金也精贵,多关门或不在店里一天,自己心里就觉得慌,再说,还要和别人抢时间呢,一条街上,都是卖服装的,谁也不能保证你进的货别人就不会进,早一天上货,你等于比别人先抢到顾客。

    这时候服装的价格也可以卖得贵,独此一家,没有比较嘛,等到别人也上来了,顾客这家看看,那家还还价,货比三家,先把你比下去的就是价格。

    所以张晨在四季青看到的那些顾客,都是风风火火急急忙忙的,像打仗一样,连坐下来吃个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很多都是手里拿着饭团和包子,边走边吃的。

    这么多的市场,他们就想在这停车的几个小时里,尽量逛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摊位,这样才能挑到更好的货。

    只有那些从哈尔滨、沈阳、北京、重庆、郑州等地批发市场来的批发客户,他们到了杭城,才会在四季青附近找个酒店住下来,每天慢慢悠悠地逛,他们在观察在比较,比较哪家的货是源头,不是仿版,也比较哪家的实力比较大,真要发货的时候,他的货赶得上。

    批发客户,一般是垄断的,全国各地的批发市场,一个地方一般只会发一家,发多了,自己的货在那边,就和自己的货打起来,把价格打掉,把客户也打掉了,所以,这些批发的客户不急,他们要找好几天,可能才会确定一个合作的摊位。

    这还要看,这摊位在自己的城市,是不是已经有客户,如果有,就要趁繁忙的早市结束以后,和老板坐下来好好谈谈,看有没有可能挖墙脚,让自己变成对方在自己城市的独家客户,不成功,就要物色下一个摊位,直到找到满意的。

    张晨和小昭这么早起来,是因为小昭虽然每天经过四季青,但她从来没有进过市场,现在既然准备要做服装生意,她就让张晨带着她,趁上午上班之前的时间,去市场看看。

    张晨这个时候,俨然就是一个老师傅,他和小昭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小昭不停地点头,她心里很亢奋,恨不得自己现在马上就到了四季青。

    张晨笑她,你这每天都经过四季青,没看到你急过,还老是抱怨,那里怎么这么多人,怎么,今天这么急着要去当那么多人了?

    “那当然了。”小昭说,“以前这服装市场,有一千个也和我没有关系,现在有关系了,以后我们天天要在这里,我不急能行吗?”

    张晨拿出了钢笔,要给小昭画手表,小昭等不及了,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和他说:“亲爱的,我们等下再画好不好?等下有的是时间。”

    张晨无奈,只能说好吧。

    张晨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经过四季青,在那里的小店,买了两个腰包,也就是俗称的卖鱼包,拿回家看看,觉得太新了,就在地上磨了磨,又用水洗了洗,晾在外面走廊上,这时候收进来,还没有完全干,他就用电吹风把它们吹干。

    吹干一个,看看还是太新,就打开颜料盒,在上面涂抹着,做出旧的感觉,做完,让小昭还是用电吹风,把颜料吹干,他拿起另外一个,还是涂抹着。

    两个腰包都吹干了,他从桌上拿了报纸,揉成团,塞进了腰包里,让腰包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他把一个腰包扣在小昭的腰里,还有一个,扣在自己的腰里。

    小昭看看自己,又看看张晨,忍不住咯咯地笑,她觉得这个模样,怎么那么怪啊。

    张晨看了看她,很认真地说,别笑,这样才像是来打包和批发的大客户,你走进人家的摊位里,才不会被人误解,不会被赶出来,记住啊,有人问,就说我们是重庆朝天门的,其他什么也不要多说,小心两句话就露了馅。

    “晓得晓得,锅锅。”小昭还是忍不住笑。

    临出门时,张晨看了看小昭的肚子,那里还没有显出来,不过还是要当心一点,张晨和小昭交待,市场里人很多,很挤,你记得就跟在我后面,不要让人家碰到你肚子。

    “亲爱的,你这是说第九遍了。”小昭笑道。

    今天小昭没有骑车,反正他们今天一天都会在一起,就由张晨骑车带着她。

    他们到了四季青,两个人还是吓了一跳,他们看到,虽然现在才五点多钟,但这里竟然比他们往常看到的人还要多,原来四季青的早市,比他们以前看到的还要早。

    一进了市场,里面到处都是营业员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声嘶力竭,很多人的嗓子都叫哑了,小昭刚一进来,都有些懵了,就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嗡嗡嗡嗡地叫,过了十几分钟才清醒过来。

    小昭看着这熙攘的人群和四周摊位里琳琅满目的衣服,开始兴奋起来,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世界,就是自己每天的生活,自己每天就是和这些漂亮的女孩子一样,每天都穿着新衣服,卖着新衣服。

    小昭觉得自己,兴奋得嗓子都发紧,说不出话了。

0512 取了近一半的钱

    张晨和小昭在市场里转着,看到自己感兴趣的服装,就走进摊位看看,张晨以前来这里转过几天,也学会了一些术语,像他们这样空着手没有拖车,腰里扣着腰包的,走进摊位,不应该问什么价,而是要问,打包多少?几色几码?

    摊位的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们,马上就走过来和他们招呼,老板,这么早。

    或者直接问,老板,哪里的?

    小昭就用四川话和他说,重庆朝天门的。

    有的会直接和他们说,重庆我们有客户了,还有的会请他们坐,这八成就是重庆没有客户,或者有客户,但双方合作得不是很愉快,想换一个,这是准备和他们继续谈的架势。

    小昭可不敢逗留,她就笑笑说,我们刚到,先到处转转。

    无论是在重庆有客户还是没客户的,对他们都很客气,来一张笑脸,走还是一张笑脸,张晨知道,是这两只卖鱼包,还有小昭的重庆话起作用了。

    张晨在心里暗暗偷笑。

    他们走到一个摊位前,小昭拉了拉张晨,低声和他说:“亲爱的你看。”

    张晨顺着小昭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果然就看到边上的摊位里,在堆成山一样的衣服垛,和坐着的老板娘背后的空隙里,有一辆婴儿车,上面的遮阳罩打开了。

    小昭拉着张晨进去,两个人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们看到,市场里这么吵,空气又很闷浊,但婴儿车里的一个婴儿,嘴里含着一个硅胶的奶嘴,睡得正香。

    小昭抬起头,看到老板娘正看着自己微笑,小昭也朝她笑笑,和她说:“真可爱!”

    对方上下看了看小昭,笑道:“老板,你也有了吧?”

    小昭点了点头,羞红了脸。

    两个人出了市场,小昭和张晨说,看到没有,原来桂花姐说的没错,真的可以这样。

    刘立杆点了点头,心想,海根哥是市场的保安队长,他和桂花姐说可以,那肯定就是可以的。

    两个人早上出来的太早,没吃早饭,市场附近的小吃摊位太挤,张晨和小昭说,我们去其他地方吃。

    小昭说,我们去惠兴路吃片儿川吧。

    张晨看看手表,已经六点十分了,骑到惠兴路吃完面条,再骑回红旗旅馆,大概也快七点钟了,小昭今天要接的,可是秀莲的班。

    小昭知道张晨在想什么,和他说,没关系的,我今天偏偏要六点五十五才去接班,不管她。

    张晨说好。

    两个人吃完面条往回骑,才六点四十,小昭不停地和张晨说慢点慢点,张晨知道她想干什么,就骑慢点,等他们骑到红旗旅馆的门口,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五十。

    两个人走进去,秀莲看到他们,板着脸,满脸都写满了不悦,等小昭走到值班室的门口,她把手里的一串钥匙,嘡啷一下,重重地扔在桌子上。

    小昭进去,“砰”地一声,示威一般,把自己的包砸在桌上,秀莲似乎吓了一跳,她怔了一下,看看小昭,小昭那张平时嬉笑的脸,今天也板着,又看看张晨,张晨没有看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秀莲拿起自己的包,一声不吭地走了。

    两个人看着她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互相看看,哪里还憋得住,都大笑起来。

    早上七点,不会有人来住房,早起赶车的那拨旅客,也已经走了,搞卫生又还太早,会吵到其他还在店里蒙头大睡的人。

    这时间点,是小昭他们旅馆服务员,最闲的时候,小昭坐下来,伸出了左手,和张晨说:

    “来,欠我的手表。”

    张晨拿出钢笔,在她的手腕上画起来。

    画好手表,又坐了一会,就有旅客陆陆续续地来退房了,张晨帮着小昭拖地整理房间,忙到了快十点才告一段落,张晨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的邮局取钱,他们的钱,不是存在邮政储蓄里嘛,一直没有动过。

    一年的摊位费从四万二到四万六,张晨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的费用,干脆取了五万,然后回到了红旗旅馆。

    张晨把钱拿给了小昭,小昭看着他说,这一下,我们的钱就一半没有了,张晨嗯了一声,两个人心里都有一阵的慌张,觉得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

    “不过,我们会赚回来的。”小昭伸出手,握住了张晨的手,张晨还是嗯了一下。

    话虽这么说,但两个人的心里其实是没有底的,他们都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以前买过服装,但这卖服装,可从来没有做过,别说没有做过,他们现在,连这要卖的服装在哪里,自己该去哪里进货都不知道。

    两个人都沉默着,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安,觉得自己的这一步是不是迈得太大,太冒险?

    但不冒险,你又怎么可能发财,怎么会出人头地,钱又不是树叶,谁走在街上都能捡到,就是捡树叶,你也要起个大早,不然,不是被人捡光,就是被清洁工人扫光了。

    “桂花姐说的对,没什么可怕的。”小昭和张晨说。

    张晨看着小昭,点了点头,他说对,大不了都亏完了,我们再赚。

    小昭笑了起来,她说好。

    张晨跟着也笑了起来、

    这么一说,他们又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好怕的,就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又怎么样,他们年轻,有手有脚,还不能养活自己吗?

    “我们到了杭城,这个钱都没有用。”小昭和张晨说,“我们用的,都是我们自己的钱。”

    张晨点点头,他知道小昭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这钱都是杆子、孟平和谭大哥送的,他们都存着,即使他们没有这笔钱,不是也一样活到了现在?

    十二点刚过,桂花姐就来了,问他们,钱取好了吗?

    小昭说取好了。

    “那你们现在过去,海根他们中午不休息。”桂花姐说。

    “可是,我这里还没到下班时间。”小昭说,“下班再去也来得及。”

    “去吧去吧,这里不是有我吗,那好的摊位,可是不等人,拿一个就少一个的,海根留着三个,等你们去挑,但人家要是盯着一定要,他也没有办法,你们快去。”桂花姐说。

    张晨和小昭,这才赶紧走了。

    市场筹建处在工地旁边的一排简易房里。

    张晨和小昭在这里找到了海根,海根带着他们,去了隔壁的招商办,招商办里,有一个很大的板子,上面贴着一张市场的平面图,平面图上,纵横交错,是一条条宽窄不一的通道,通道两边,一个个编了号的小方格,就是一个个的摊位。

    有一些小方格里,已经贴着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海根和他们说,这些是已经卖掉的。

    整个市场,一共三百六十二个摊位,有五十个,是他们公司内部,还有镇里区里领导分配的,海根和他们说,分配的摊位最多只能有五十个,这个是硬杠子,不敢更多,其他的都要公开招商。

    海根看着张晨和小昭满脸疑惑的样子,笑道:“这分配的摊位,大家都知道,来买的人,基本都是没有做过生意的,他们买的目的,只是准备炒摊位赚钱,这部分人要是太多,这市场就做不起来了。

    “我们做市场的,还是希望,招商到的都是原来做过服装生意的,这些人,有货源有客源,来了就把自己的老客户带过来了,这市场一下就能做火起来。”

    张晨和小昭明白了,张晨不好意思地和海根哥说,我们就是没做过生意的。

    海根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说,你可以的,那天我后来过去,那些老板娘都和我说,说你和她们说,她们的那些衣服,你用脚都可以设计出来。

    张晨顷刻满脸通红,小昭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看看张晨,又看看海根,海根赶紧把话题岔开,他说:

    “公开招商在下个月的五号,现在报名交了押金的人太多,剩下的三百一十二个摊位,已经有四千多人报名,到下个月,还会更多。”

    “那怎么办?”张晨问。

    “抽签啊,抽中的,交摊位费,没抽中的,退还押金。”

    张晨和小昭,这才真正知道,海根给他们的这个摊位名额,有多珍贵。

0513 小摊位,大学问

    海根給他们留了三个摊位,这三个摊位,一个在直的大通道上,一个在最里面横的底通道,还有一个,是在大通道和一条横通道交叉处的七字型摊位。

    海根让他们挑一个,张晨和小昭盯着平米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三个摊位有什么区别,它们的面积不是一样大么,都是七个平方,挑哪个不都一样。

    海根看了看站在他们边上的一位招商办的工作人员,和她说,这是我朋友,我来接待,你去忙你的。

    那位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走去一边。

    等她走后,海根放低了声音和他们说,这挑摊位的学问可大了,你们别看是在同一个市场,每一个摊位好像没什么区别,实际做起来的时候,你们就知道,这摊位的位置不同,对生意的影响那是不一般的大。

    “你们看这里,这进去的第一条横通道,你们觉得,这地方是不是很好?”海根问。

    “是啊。”小昭说,“客人进去,第一个不是就会经过这条通道,离两边的大门又这么近,这地方不好吗?”

    海根笑了起来,这条通道上,已经有两个摊位被贴了五角星,海根用手指着这两个五角星,和他们说:

    “象我们这种每天泡在市场里的人,一听就知道,小昭你和这两个人一样,对市场一点都不了解,我告诉你们,这个位置,是整个市场里最留不住人的地方。”

    张晨和小昭都不明白了,问道,为什么?

    “你们想啊,这四季青,市场这么多,进货的人要是把每一个通道都逛遍了,那他一天都逛不下来,他就那么几个小时,到一个市场,肯定会先看看这个市场怎么样,他觉得不错,才会继续细逛,觉得不好,转一圈就走了。

    “他进来会怎么逛,我们这个市场很方正,看到没有,两个门,两条大通道,他肯定会从这条通道进来,那条通道出去,所以在随便哪个市场里都是这样,主通道的生意肯定会比小通道好,直通道的生意,肯定会比横通道好。

    “主通道是必经之路,他只要进来了,就一定会经过嘛,客流量多,生意肯定就会好,而横通道,只有那些在这个市场细逛的人,才会一条条横通道走进去逛。

    “这第一条横通道,看着好像位置靠近最外面,想想应该客流量最多,其实错了,是最少的,一般人进来,你们看,不管是从这边进,还是从这边进,人的习惯,进来以后肯定会沿着主通道往里面继续走,很少有人,一进来就转弯,往这条横通道走。

    “还有,就是有那么几个人脑西搭牢走进来,他们也只会看看问问,不会买,进货的人,总是想货比三家,不会在第一家看到就买的,他总以为,里面还有和你一样的货,他要比价格啊,除非你的货很特别,他在其他地方看不到,最后才会转回来。

    要是里面有你一样的货,他到第二第三家,还还价格差不多,就进了。哪里还会为了一样的货,差不多的价格,再跑出来跑一趟。”

    张晨和小昭恍然大悟,心想,这不是像海根哥这样,天天在市场里巡逻的,还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那这两个呢?”小昭指着上面的那两个五角星问。

    “不是说了,一看就是没在市场里做过的,和你一样,以为是越靠近外面的通道就越好,这两个好像是分给镇里的名额,他们一来,就看中了这里。”

    海根看看他们满眼的疑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和他们说,我们规定,这种内部名额来的商户,工作人员在边上,不准啰嗦,就让他们自己挑,不然,你好心好意,他还嫌你是在误导他,最后吃力不讨好,怪到我们头上。

    张晨和小昭明白了,原来他们还有这样的规定,怪不得海根哥刚刚要把那位工作人员支开。

    张晨看到,有一个角落里贴了三个五角星,再仔细看看,这三个五角星的位置,居然都是在公共厕所的边上,张晨奇怪道,他们为什么会选这里,厕所边上,这位置多烂,是你们一定要给他们的吗?

    “这肯定是有高手在背后指点他们的。”海根摇了摇头说。

    “啊!”张晨吃了一惊,他问:“这厕所边上的摊位,很好吗?”

    “对,厕所边上的摊位,很留人,进货的人再急,走到厕所前面,肯定就要停下来,还有,那上完厕所的人,人刚放松下来,也不会急急地就要赶,心情也好,这时候,一般都会走进这边上的摊位看看。

    “你要是卖小东西的,像胸罩啊内衣啊帽子啊围巾啊什么的,那就更适合了,人家看着东西,就带几件了,反正价钱不贵,回去也好配衣服,顺手就带了,这几个人,我估计他们不是炒摊位的,是自己要卖东西,他们觉得自己的货在这里最合适,就选了这地里。”

    海根和他们说,他们两个不断地点头。

    回过头来,海根说起了给他们留的那三个摊位,海根先指着底通道那个,和他们说,这个摊位,虽然也是在横通道上,但这横通道,和前面进来第一条通道又不一样,这是底通道,每一个市场,底通道都是最留人的。

    你们看,不管是从这里,还是从这里进来的,走到底,前面没路了,只能转弯,而且,进货的人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不喜欢走回头路,他要是从这边进来,肯定会从那边出去,从那边进来,就会从这边出去,这样,就都要经过这底通道,走去那边。

    底通道又比主通道窄,这两条主通道进来的人,最后都要经过这底通道,你们去市场里看看,每个市场的底通道肯定是人最多,最挤的,人一多一挤,就会给人一个错觉,觉得这个地方很热闹,这里的的生意肯定特别好,东西特别好。

    进货的人,很多自己是心里没底,也没有判断力的,只会随大流,他看到别人都在进货,就会认为这款式这么多人在进,肯定好卖,他跟着也会去抢几件,所以,底通道是最容易造成顾客抢货的,人流量大嘛,三四个人一抢,边上其他的人看到,跟着也来抢了。

    张晨和小昭看到,底通道上,已经有六七个摊位被贴上了五角星,看样子这些都是懂的人,要么是像海根哥这样懂的人教他们的。

    海根说完,指着另外一个摊位说,这个不错,也是给你们留的,这个在主通道上,价格和底通道那个一样,都是四万二,主通道,我前面说过,大家都要经过嘛,主通道上的摊位,肯定好的。

    他最后指着那个在主通道和一条横通道交叉部位的那个摊位说,这个是四万六的,所有七字型的摊位,都是四万六。

    七字型的摊位,这里这里这里,客人在哪条通道上,都看得到你摊位嘛,还有,人家摊位都是一道卷闸门,你是一直一横两道,咣咣一拉开,等于是两个门面。

    张晨看到,海根哥所说的七字型摊位,严格地说,应该叫做l型摊位,但市场里的人,没有把这种摊位,叫做l型摊位,都叫七字型,大概是因为七字型通俗易懂,l型,对很多像桂花姐说的,刚刚从田里走出来,放下裤管来做生意的,谁知道l是个什么鬼。

    七字型摊位的两扇卷闸门,敞开向两条通道,拉开来,确实是等于两个门面。

    张晨和海根在说话的时候,小昭抿着嘴唇,一直盯着平面图看,海根问她,怎么样,选好了吗?

    “哎呀,海根哥,我怎么看着每个都好啊!”小昭有点急了,张晨和海根都笑了起来。

    张晨说:“海根哥,我们两个,对这市场里的事情都一点不懂,你天天在市场里,你有经验,你帮我们挑一个。”

    “对对,海根哥,你帮我们挑。”小昭也赶紧说。

    海根想了想,又看看边上,他和他们说:“这七字型的摊位,虽然比那两个摊位贵四千,但在我原来的市场,转让的时候,七字型摊位的转让费,要比其他摊位贵好几万,老市场也一样,他们贵更多。”

    张晨和小昭都明白了,张晨和海根说:“谢谢海根哥,那我们就要这个七字型的。”

    “嗯嗯。”小昭在边上点头。

    “好,那我叫人来给你们办手续。”

    海根说着,叫过了前面的那位工作人员,指着那个七字型的摊位,和她说,我朋友要这个了。

    “好。”工作人员摊开自己的左手,把平面图上的摊位号,用笔记在自己的手心。

    海根骂道:“懒婆娘,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连拿一张纸也懒得拿。”

    工作人员朝他吐了吐舌头,张晨和小昭都笑了起来。

0514 广州那么远

    摊位费四万六千块,代领工商局发的进场交易证两百,税务登记证两百,一共四万六千块,张晨问那位工作人员,还有没有其他的费用?

    她说没有了,还有就是,开业以后,每个月的管理和保洁费一百二,公摊电费六十,每个摊位都有自己的电表和电话,摊位里的电费和电话费,用多少交多少,每个月自己到市场办公室缴纳,税收的话,税务局给我们市场核定的是每个摊位每个月一百二。

    这些,就是你们以后每个月要承担的所有的费用了。工作人员最后总结。

    张晨和小昭点了点头。

    “你们谁是摊主?”对方问。

    张晨和她说是小昭,她要了小昭的身份证和照片,身份证拿去复印了后还给小昭,照片是要留着进场交易证上面用的。

    小昭拿出钱交给了坐在对面的财务,财务给他们办完手续,开好收据,这个摊位,就属于他们了。

    还是那位工作人员,拿了一个不干胶的红五角星问他们,这个,是我去贴还是你们自己贴?

    “我贴我贴!”小昭叫着从她手里,拿过了五角星。

    “小心不要搞错,贴到人家的摊位里去哈。”工作人员叮嘱道。

    “嗯嗯。”小昭连连点头。

    两个人走到了那张平面图前面,小昭把自己的背包交给张晨,她用小拇指的指甲挑了挑,把不干胶背面的纸揭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五角星端端正正地贴在了他们的摊位里。

    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这颗五角星,他们觉得,这颗五角星比上面其他所有的五角星,都贴得整齐,特别地亮,都刺到他们的眼睛了。

    海根送张晨和小昭出去,和他们说,还有四十一天,市场就要开门了,小昭你在旅馆,是上完这个月,对吗?

    小昭说对,桂花姐是这样和我说的。

    “那你们还有三十多天的准备时间。”海根说。

    “海根哥,我们要做哪些准备?”张晨问。

    “店里面是不要有什么准备的,每个摊位的桌子凳子都是统一发的,你们自己,不过是买几个模特和衣架的事情,这些,就这附近就有好几家店在卖,他们会帮你们送到摊位里,开业前两三天去买都来得及,你们要做的,主要还是准备货。”

    “嗯,就是这货,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进,这市场里的人,他们都是去哪里进的货?”张晨问。

    “主要有四个货源,一个是温州,这个我建议你们不要去,因为四季青太多温州人,你们从温州进来的货,他们这里基本都有,价格还比你们便宜,还有就是广州,要是进牛仔衣牛仔裤这些,很多是去福建的石狮,还有嘛,就是杭城本地,这些小加工厂做的。

    “不过,他们做的基本是偷版的,到市场买一件爆款,然后自己跑到柯桥去找面料生产的,这个,量要大,柯桥的面料,一进最少也要进一匹啊,量不大不划算,老市场这么做的人多,你们我想,刚刚开始,自己还没有固定的客户,不要这么做。”

    张晨和小昭点点头,他们明白,看样子他们是要再去一趟广州了。

    他们和海根告别,张晨带着小昭,决定还是先回红旗旅馆,把他们摊位定下来这事,去和桂花姐说,虽然他们不说,桂花姐回去,海根也会和她说,但他们觉得,还是要自己过去,先告诉桂花姐一声。

    接着,他们还要去杭城大厦,把这个消息告诉瞿天琳和小安,她们也一定会为他们高兴的。

    张晨和小昭走进了红旗旅馆,桂花姐远远地看到他们,就叫道,办好了?

    张晨和小昭一愣,小昭说,姐,你怎么知道?

    话刚出口,她自己也笑了起来,不是有电话嘛,他们离开了那里,海根哥当然会马上打这里的电话,告诉桂花姐,他们办好刚走。

    小昭坐在值班室里,她看看周围,拉着桂花姐的手,眼眶红了起来,桂花姐吃了一惊,问道:“小昭你怎么了?”

    小昭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我就是想到,再过几天,要离开这里,离开姐了,心里有点难过,我舍不得这里,这是我到杭城的第一份工作。”

    桂花姐笑了起来,骂道:“吓我一跳,我以为什么事情,你离开这里,可没有离开我,你们去了市场,就在我家边上,离我家更近了,我想啊,你们去了那里,不光光是我,连我婆婆都会经常去你们那里串门的,到时候你不要嫌烦就是。”

    小昭叫道:“我怎么可能嫌烦,我和张晨,巴不得天天能见到你们,张晨你说是不是?”

    张晨赶紧点头说是。

    桂花姐拿了纸巾,替小昭擦着眼泪,和她说:“都要当妈妈的人了,别动不动就哭,老是流眼泪,对肚子里的小孩不好。”

    小昭皱着眉头,扁了扁嘴,和桂花姐说:“这眼泪它自己要流出来,我也没有办法,人家就是舍不得这里嘛。”

    “好好好,舍不得就经常回来看看,这里的人,也一样舍不得你的。”桂花姐说。

    张晨和小昭,从红旗旅馆出来,接着就去了杭城大厦,杭城大厦门口的停车场边上,有一排蓝色的彩钢板搭的简易房,一个个店铺,在卖着各种零食和糕点糖果。

    两个人走到那里,买了糖炒栗子,还买了葱包棍和油炸臭豆腐,提着它们上楼。

    小安看到他们进来,大声叫道:“好啊好啊,我要吃糖炒栗子。”

    张晨和小昭还没说话,里面房间瞿天琳就叫到:“是小昭吗,快点进来。”

    小昭探进一个脑袋,问道:“姐,你怎么知道是我?”

    瞿天琳笑道:“不是你,小安怎么会这么疯七疯八。”

    三个人嬉笑着进去,瞿天琳看到小昭手里的东西,大喜:“哎呀,我正好肚子饿了,把臭豆腐给我。”

    小昭走过去,瞿天琳从边上拿了一张报纸,在桌上摊开,小昭把手上的几个塑料袋都放在报纸上,瞿天琳和小安说,你去把外面的门先关一下。

    小安嘻嘻笑着跑出去又跑回来。

    张晨和小昭在瞿天琳的对面坐下,小安就站在小昭边上,靠着办公桌站着,四个人各取所需,吃了起来。

    小昭把他们刚刚去四季青交了钱,他们准备要去四季青卖服装的事情和她们说了,瞿天琳叫道:“太好了呀,这么说我们小昭,要当老板娘了?”

    小安也说:“那我要来蹭衣服穿了。”

    小昭笑道:“蹭吧蹭吧,让你蹭个够。”

    “我不可能够的,我要把你们蹭破产。”

    小安话音刚落,瞿天琳就骂道:“呸呸呸,人家还没有开张,你就来说破产,胡说什么?”

    小安吐了吐舌头,朝小昭和张晨做了个鬼脸,两个人大笑。

    四个人把臭豆腐和葱包棍先吃完了,瞿天琳一边用纸巾擦着自己的手,一边和小安说:“快去把窗户开一下,万一有客人来。”

    这是要散去臭豆腐和葱包棍的葱花味呢。

    “你们准备卖什么?”瞿天琳问张晨和小昭,小昭苦着脸摇了摇头,和瞿天琳说:“姐,我们还正愁这个呢,我们两个,又没做过服装生意。”

    “没做过怎么了?”瞿天琳说,“小张的眼光不错,他进的货肯定很好,你穿什么都好看,只要你穿着卖,买的人肯定会很多。”

    小昭扁着嘴说:“可人家都要大肚子了,什么也穿不了了。”

    瞿天琳骂道:“你那肚子大起来,就不会小了?你以为你怀的是哪吒,要怀三年半?”

    张晨和小安大笑,小昭瞪了张晨一眼。

    瞿天琳问他们,准备去哪里进货,张晨就把海根和他们说的,和瞿天琳说了,说他们准备去一趟广州。

    “看看,这不是已经入门了呀。”瞿天琳说,“都知道去广州进货了,去广州是对的,广州我还是很熟悉的,你们到了以后,可以住在西湖路和北京路附近,那里离火车站很近,到了晚上,西湖路有一个灯光夜市,都是卖服装的,全国各地的人都跑去那里进货。”

    “太好了!”张晨叫道。

    他看看小昭,小昭也兴奋了起来,他们都有一种,在黑暗中见到光明的感觉,这不,前面还担心不知道去哪里进货,现在,天琳姐不仅告诉了他们进货的地方,连住在哪里方便都帮他们想到了。

    “还有沙河,白天你们可以去沙河,那里也有个很大的服装市场,很多进货的人也去那里,从西湖路坐公交车去沙河,也不远,**公里,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你们可以白天去沙河,晚上回西湖路,这样一趟头,两个市场在一天就都走遍了。”

    “好好,天琳姐这么一说,我们就有底了,等等,我拿笔记下来。”张晨说。

    “我帮你写好吧。”

    瞿天琳拿过纸笔,想了想,在纸上画了几个圆圈,然后用线把这几个圆圈连起来。

    她在一个个的圆圈边上,边写边和他们说,这里是广州火车站呀,这里是西湖路和北京路的路口,是不是就一点点路,大概四五公里,穿过越秀公园就到了,这里,呶,这条线过来,就到了沙河了。

    瞿天琳把写好的纸折起来,递给张晨,和他们说:

    “定下来哪天去广州,告诉我,我有关系,我给你们买卧铺票,这要坐到广州,小昭可吃不消。”

0515 最后一天

    接下来这几天,张晨无所事事,也不需要再出去找工作了,就等着到了月底,小昭离开红旗旅馆以后,他们南下广州进货。

    张晨后来又去了海根那里两次,海根和他说,你们去广州,也不用太早去,等市场开业之前十天去就可以了。

    张晨不明白,海根和他说,这服装可是有时间性的,你们要是去早了,进来的那些货,等市场开业,新款都变旧款了,你们怎么卖?这批发市场的服装,和零售店可不一样,一个款式,能新个个把礼拜,就了不起了。

    张晨想想有道理,还真是这样,他去过的那些店,都是几天就换一批款式,站在门口那些小姑娘,不是叫着爆款,爆款,就是叫来看看新款。

    他又想到,为了不让自己去了广州,把人家的旧款当新款进过来,他干脆每天早上,腰里卡着腰包,就去市场转转,看看都有哪些货。

    可能是因为画画的原因,张晨对这些服装的款式和颜色都记得特别清楚,只要见过,就不会忘。

    他想自己要是偷版的,哪里会需要去买一件样衣或偷偷地拍照,自己的眼睛,就是照相机,只是偷版这种下作的事情,自己是肯定不会做。

    用不着,更是不屑。

    他到市场,只是来了解人家在卖什么,什么价格,不会有其他的企图,掩盖自己真实的身份,乔装成来进货的,那不是怕被人误解嘛。

    每天晚上,张晨就跟着小昭学四川话,把一些日常用语,学得溜转,这样自己,就越来越像是重庆朝天门的。

    去的次数多了,张晨很快就能分出这市场里,哪些摊位在卖的是广州货,哪些是温州货,哪些又是杭城自己生产的。

    一般来说,广州货的款式比较简洁,面料新颖,做工精良,颜色比较艳丽,花型和面料上的图案也比较洋气,适合小姑娘穿。

    温州货的设计比较复杂,喜欢把不同的面料拼接在一件衣服上,款式相比广州货老气,也更接近正装,比较适合三十岁以上的女性或上班的时候穿着。

    要么就是另外一个极端,颜色大红大绿,把某一个细节作为整件服装的亮点,比如一个大翻领,或一粒很夸张很大的纽扣或腰带扣,这一类的服装,特别对打工妹的胃口。

    至于杭城本地货,海根说的没错,大都是温州货、广州货的仿版,做工比较粗糙,市场里什么好卖就仿什么,最大的特点就是便宜,比正版便宜,所以对正版的冲击很大。

    三个地方的产品,张晨观察了以后还发现,在纽扣、拉链、包括洗唛这些辅料的差别很大。

    广州货的辅料最好,温州货次之,杭城本地的货,因为找不到和正版一样的辅料,就用其他的代替,这些辅料,基本是从义乌小商品市场,或杭城东站小商品市场采购来的,用料和做工都比较低劣。

    分清了这些差别以后,张晨再去,就特别注意那些卖广州货的摊位,看他们每天都在卖什么。

    张晨发现,果然和海根说的一样,他们几乎三四天就换一批款式,或原来的款式每天还在卖的时候,就有新款来了,这些新款,都放在下面,并不出样,大概是怕被人仿款。

    只有老客户来的时候,他们才会拿出来,直接卖给老客户,甚至有些,还限量供应的,一个客户,不能让你拿很多,张晨听到有客户抱怨,老板就和她解释,新货刚出,广州那里也供应不上,没办法,只有大家匀着卖,等大货上来就好了。

    这其实也是一个试单的过程,就是由这些老客户,帮他们验证新款好不好卖,不好卖就马上掐掉,换其他的款,好卖,就大量地下单给广州,接着就等大货。

    所谓的大货,就是大批量的货,大批量的货上来以后,他们才会把样出到墙上,或者模特的身上,但这时候,已经又有新款,在下面秘密地供应给老客户了,就这样一茬接着一茬。

    从市场出来,张晨会去门口的书报亭转转,既然要干这一行了,他自然要学着去了解这行,书报亭里,关于时装方面的杂志并不多,主要就是《上海服饰》、《世界时装之苑》和《瑞丽》这样几种。

    张晨都买了,看了以后,他觉得《上海服饰》更接近温州货,《瑞丽》上面,一大半都是日本模特和服装,更接近广州货,市场里的有些货,干脆是直接抄了杂志的,速度还真是快。

    而《世界时装之苑》,哪个也不接近,它上面的服装,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在市场销售,哪个背时鬼要是把它上面的服装仿下来,那他肯定要亏死了。

    但张晨最喜欢的,却是这本,他觉得这本杂志,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米兰时装周和巴黎时装周、纽约时装周,还认识了那一个个的世界名牌和设计师。

    报刊亭里,还有专门的,外文版的米兰时装周的专刊卖,很贵,两本就要一百八十块钱,是小昭一个月的工资了,张晨咬了咬牙,还是买下了,虽然上面的那些服装,比《世界时装之苑》上的更夸张,但张晨就是喜欢。

    他觉得,这对提高自己的眼界是有好处的,他以前从来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还有一批时装是这样的,它们不是给人穿的,完全是给人在舞台上看的。

    大概是因为在四季青的缘故,报刊亭里,还有一些关于服装裁剪方面的书,张晨也买了一些,他很想了解,一块布,最后是怎么变成一件衣服的。

    每天,张晨除了去四季青之外,就是去红旗旅馆帮小昭干活,干完活后,两个人再一起回家。

    小昭要走了,旅馆里的人都有些不舍,连秀莲都比以往表现出了更友好,和小昭交接班时,也不早走或者迟来了,该自己这个班干的活,也自己干完了,不再留给小昭,时不时地,还会突然地就来亲热地抱住小昭,和客人说,这是我小姐妹。

    反倒让小昭感到有点不适应。

    今天是四月三十日,是小昭最后一天在红旗旅馆上班的日子,上的是早班。

    一点多钟,两个人收拾东西,正准备回家,张晨的bb机响了,他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拿起值班室桌上的电话回过去,对方说是新侨饭店总台。

    张晨心里疑惑,这新侨饭店找自己,会有什么事,自己从来也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啊。

    “请问您是不是张晨张先生?”对方彬彬有礼地又确认了一遍。

    张晨说是,是我。

    “您好,张先生,我们前台,有一个您的包裹,请问您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取一下?”

    “我的包裹?我的包裹怎么会在你们那里?”张晨奇怪了。

    “哦,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是一位客人留在这里,让我们通知您来取。”

    “什么客人?”

    “对不起,这个我也没见到,客人留下的时候,不是我当班,我只是负责通知您。”

    “好吧。”张晨尽管心里很疑惑,还是说道:“我等会过来拿。”

    “好的,张先生,请问您什么时候可以来。”

    “大概两点半左右吧。”

    “好的,张先生,请您到新侨饭店总台,张先生再见!”

    “再见!”

    张晨挂断电话,小昭在边上听着他的对答,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问他:“谁的电话?”

    “新侨饭店总台,说是我有一个包裹放在那里,让我去拿,我的包裹,怎么会在那里?”张晨说着,摇了摇头。

    小昭也觉得奇怪,她说,会不会是什么人,找不到你,把东西放在他们那里了?

    “怎么可能,他们都知道我的bb机号,怎么会找不到我,要找我,直接扣我就可以了。”

    “那一定是新侨饭店的前台搞错了,他们扣错人了。”

    张晨还是摇头:“不可能的,哪里有这么巧,他们扣错了人,而他们原来要扣的那个,名字也叫张晨?他在电话里,都问了我两遍,是不是张晨了。”

    两个人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张晨笑道:“算了,不想它了,反正等会去了就知道了。”

0516 我就是那个东西

    一点半刚过,秀莲就已经来了,张晨和小昭都有些吃惊,小昭问道:“秀莲姐,你怎么这么早?”

    秀莲有些不好意思,忸怩了一阵后,和小昭说:“以前都是我揩你的油,今天最后一天,我还不要早点来。”

    小昭和张晨都笑了起来,小昭说:“秀莲姐,看你说的,什么揩油不揩油的,你家里有事,早去早回都是应该的,我又没有什么事。”

    秀莲的脸红了,她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一点麻将瘾,一到时间没去么,心里就发慌,手就痒,去了一坐下来么,又是个烂屁股,坐下去就站不起来了,小昭,你不要生姐的气啊。”

    “不会的,秀莲姐。”小昭赶紧说,“这点小事,我怎么会记在心上。”

    “不会就好,我就知道,你这小姐妹,靠得牢的。”秀莲转身和张晨说,“你要对小昭好一点。”

    张晨哭笑不得,这他妈的哪里到哪里啊,是你揩小昭的油,又不是我,怎么反过来又要叫我对小昭好一点,你不说,我就对她不好了?有没有搞错,小昭是我老婆。

    不过张晨还是说:“我知道了,谢谢秀莲姐关心。”

    张晨和小昭离开了红旗旅馆,小昭和张晨说,走,我们去新侨饭店拿包裹,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晨看了看手表说,我和他们说好两点半,现在两点都没有到。

    “你是不是个哈儿,锅锅?”小昭笑道,“人家是叫你去拿东西,你两点还是两点半去有什么区别,你早去半个小时,那东西就不理你了?”

    张晨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张晨和小昭去了新侨饭店,他们走到总台前,有两个女孩子在柜台里面,张晨和其中一位说:“你好,我是张晨,前面你们打我电话,说是有我的包裹寄存在这里。”

    “我们给您打电话?”那女孩疑惑了,她转身问另外一位,低着头在写着什么的女孩问:“小丽,你有没有给这位张先生打过电话,说有客人寄存东西在我们总台?”

    那位女孩抬起头,看了看他们,摇摇头,她说没有,我们这里,也没看到有东西寄存在这里,你看到了吗?

    对方继续问张晨:“张先生,请问您知不知道,是谁给您打的电话?”

    哎呀,张晨想到,前面自己还真忘了问对方姓名了,他说:“我忘了问了,他和我说是你们这里,对了,是一个男的打的。”

    “您说是一位男士打给您的?”

    女孩转身看着柜台尽头的行李员的位置,那里站着一位男生,女孩正要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张晨背后响起:

    “不用找了,我就是那个东西。”

    张晨和小昭转过身,几乎同时大叫起来,他们看到,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刘立杆和郑炜。

    “你他妈的怎么来了?”张晨骂道。

    “我他妈的怎么不能来?”刘立杆回骂,“我回杭城,还要你批准啊?”

    那边,郑炜和小昭,已经抱到了一起。

    “来,快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刘立杆和张晨说,张晨想也没想,就从包里拿出了身份证给他,给他以后才问道:“干嘛?”

    “给你们开房间啊。”刘立杆说,“晚上住在这里,我们好好聚聚,我这次来,是找你有事,不,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

    刘立杆把张晨的身份证交给了柜台里面的那个女孩,和她说:“你帮我再开一个房间。”

    “好的,刘先生,也是一个大床房吗?”女孩问。

    “对对。”刘立杆说。

    张晨在边上听着,心里顿了一下,什么叫也是一个大床房,然后马上明白了,刘立杆这王八蛋,看样子和郑炜是搞到一起去了,不过,搞到一起奇怪吗?不搞到一起才奇怪吧?

    这刘立杆,没有了谭淑珍管着,还真是鱼归大海鸟入山林,不过,源头也是谭淑珍吧。

    张晨微微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好,张总。”郑炜和小昭亲热完,转过身来,朝张晨伸出了手。

    张晨和她握了握说:“还是叫我张晨吧,早不是什么总了,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张晨和郑炜认识的时间很短,她到海城没多久就回北京,等到她再回海城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不过就这短短的时间,他们还是一起吃过好多次饭,谁让他们的身边有刘立杆呢,认识刘立杆的人,互相想不熟悉都不可能,刘立杆会把他们,马上就拉到一起。

    刘立杆拿着房卡转过身,小昭看着他笑,刘立杆退后半步说,小昭别动,我要看看我干女儿。

    他盯着小昭的肚子看着,小昭的脸红了,刘立杆啧了一声,说:“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这女儿,真没礼貌,看到我也不出来打个招呼。”

    “滚你的,是儿子。”张晨骂道。

    “好好,儿子也行,你有本事让他出来见见干爹。”刘立杆说。

    张晨骂道:“有这样的干爹,他还敢出来吗?”

    郑炜和小昭都笑了起来,郑炜笑道,看你们两个,怎么像在打情骂俏。

    刘立杆把房卡递给郑炜,和她说:“你陪小昭上去,我和张晨在下面坐坐。”

    两个人走去大堂吧,刚坐下来,张晨就问,你们两个,搞一起了?

    刘立杆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和郑炜,刘立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笑笑。

    “小心一点,公主和长工私奔,最后倒霉的都是长工,公主不过是被带回家而已,长工的下场,才真是惨。”

    张晨说这话,是因为他知道郑炜是有丈夫的,而能当郑炜丈夫的,不用问,也肯定是有相当的背景,这种人,是他和刘立杆这样的平头百姓,得罪不起的,刘立杆这个家伙,偷腥的时候,敢把天捅破,他不提醒他不行,虽然他也知道,就是提醒了也没多大的作用。

    刘立杆还是笑笑。

    “刘芸呢?”张晨问。

    “这个,我真不知道,她只和我说,有个台湾人在南京做高尔夫球场,请她来当老总,还有,真的是她提出来要分手的。”刘立杆说。

    “人家是心里没底,觉得等不到吧。”

    刘立杆默然,他觉得,自己给刘芸,可能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海城现在怎么样?孟平和启航、李勇他们怎么样?”张晨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海城现在,哈哈,完全是已经疯了,人人都在炒房地产,不过也是,你也知道,海南除了房地产,还有什么可炒的,总不能炒叮咚吗?孟平现在不错,李勇也搞了个房地产公司,跟在孟平后面干,你一定没想到,连佳佳、建强和义林妈,他们都在炒房地产。”

    “啊!”张晨吃了一惊,他说:“我看到小平南巡的报道,知道海城肯定会很热,但没想到,会热到这个程度,他们都去炒房地产,能赚到钱吗?”

    “当然,现在在海城,只要是个人,去炒房地产,就没有不赚钱的,对了,雯雯和倩倩也回海城了,她们天天就在炒楼花,还赚了不少的钱。”

    “她们也回海城了?”张晨问。

    “对啊,雯雯和倩倩那两个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在广州听人说海南炒房能赚大钱,就跑回海南了,雯雯说了,她们就是要钱不要命。”

    “平安无事?”

    “没什么事,我想,都过这么长时间了,那些烂仔,大概连她们长什么样都忘了吧,反正也没回桃源宾馆。”

    两个人正说着,郑炜和小昭走了进来,郑炜和他们说:“我和小昭去西湖边逛逛,我们吃晚饭时再回来。”

    刘立杆和张晨点了点头。

    看着她们两个离去的背影,刘立杆突然和张晨说:

    “张晨,要么你们也回海城算了,我想,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那洪刚芦就是找到你们,也不能怎么样,再说,这郑炜还有点能量,可惜她当时不在海城,要是在,可能这事当时就摆平了。”

    “还是算了。”张晨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他说:

    “老谭说的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要是一个人,什么也不怕,大不了和他们再拼一次,可现在有了小昭,还有她肚子里的小孩,我想胆大也大不起来了,真的,赌注太大,这个赌我可不敢赌,还是偏安一隅,就这么风平浪静过日子吧。”

    刘立杆点了点头。

0517 用错地方的才华

    张晨如饥似渴地听,刘立杆滔滔不绝地说,说孟平,说海城,说张晨和小昭走后,自己干过的事,现在在干的事,以及准备要干的事。

    说的那个兴致颇高,听的那个也兴趣盎然,毕竟,那座城那些人,张晨感觉,比杭城离自己还近一些。

    “对了,你说到杭城有事找我,什么事?”等刘立杆说完,张晨问道:“不会是专程来煽动我回海城吧?”

    “哈哈。”

    刘立杆大笑两声,他挠了挠自己的头皮,和张晨说:

    “这牛一吹,他妈的就把正事忘了,我这次来,是让你帮我设计一下我们的项目书,你不是说你前段时间还在帮人设计画册吗,杰森他们公司倒是帮我们设计了一稿,精致是精致,但怎么说呢,他们好像水土不服,设计出来的东西,用郑炜的话说,冷冰冰的,不打动人。”

    “就这点小事?”张晨问。

    “什么小事,现在是我们公司的头等大事,不然我堂堂刘总,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是公司的法人了,我堂堂刘法人,会为这个,专程跑一趟杭城吗?”

    “就这个原因?”

    张晨盯着刘立杆问,刘立杆心虚了,嘿嘿笑着:

    “当然,也是想躲开海城那是非之地,我们的第三期楼花,这两天就要开卖了,总共还剩六十个楼花,这来找我的人一堆,他妈的,谁让我刘立杆认识的人多呢,这下倒好,给谁都不是。

    “本来,既然要的人这么多,倒是可以全部内部卖了算的,可那广告早就已经打出去,一大堆的革命群众按广告上的时间跑来,结果一个楼花也没有,那不糕糟,会出事的,我想想,干脆逃出来算。”

    “主要是躲雯雯和倩倩吧?”张晨一语道破。

    “不是不是,当然,她们也是其中之一。”刘立杆嬉笑着,“你不知道,这两个逼折磨我,那是比孙子还厉害,孙子只有三十六计,她们七十二计都不止,能把我折磨成孙子。”

    张晨大笑,骂道:“你还真以为睡了人家是白睡的?”

    “天地良心,她们两个?哼!”刘立杆急着给自己辩解,“真的,我和她们,谁睡了谁还真说不清楚。”

    “完了?”张晨继续问。

    “什么完了?”

    “再没有其他的原因了?”

    “还会有其他什么原因?”

    “没有和郑炜借机出来鸳鸯蝴蝶梦的意思?”张晨问,“不然,就一本画册,需要两个老总都来吗?”

    “哎呀,人家假公济私,她也想来看看小昭嘛。”

    张晨盯着他,不动声色,刘立杆叫道:“好吧好吧,你这个混蛋真没劲,就算有你说的那个意思,怎么了,你看不过去?前段时间累了,我们犒劳犒劳自己,你有意见?”

    “我懒得管你!”张晨骂道。

    “那不行,你还是要管,你不管,他妈的真没人管我了。”刘立杆笑道。

    “别光说我了,说说你们,你们有什么打算?”刘立杆和张晨说。

    张晨告诉刘立杆,他们接下来准备去四季青做服装,摊位都已经定下来了,在一个新市场,六月三号开张。

    “怎么挑这么个日子,为什么不是一号?”刘立杆问。

    “又不是童装市场,怎么会挑六月一号?就是要避开六一。”

    “那可以二号啊。”

    “你他妈的,六月二号也可以?”

    张晨这么一问,刘立杆也笑了起来,这“六二”在杭城话里,可是傻瓜的意思,只有傻瓜才会在这一天开张。

    刘立杆说:“卖衣服,这也是一条路,小昭总比还在那破旅馆当服务员强,至少也是老板娘了,不用看人眼色,再说,要卖服装,我就不信你和小昭,卖不过其他人,以前那谁,金莉莉,不就一定要穿你帮她挑的衣服吗?”

    张晨听到金莉莉这个名字,愣了一下,刘立杆赶紧说对不起,张晨笑道,对不起什么,我只是你刚刚说起,突然觉得这名字好熟悉,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真的?”刘立杆问。

    “那当然。”张晨说。

    “我现在还有些感激她和我分手,要不然,我和小昭也不会在一起,这些都是注定的。对了,我家老头老太太,也很喜欢小昭,最让我意外的是,那天我家老头和我说,我才明白,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怎么喜欢金莉莉,但小昭,他是确实喜欢。”

    刘立杆点点头,他说:“我也觉得,你和小昭更搭,小武也和我说过,你们上次回去,他见过你们?小武和我说,他一看到你和小昭,就觉得你们是可以长久在一起的。”

    “对,他在县委门口接的我们。”张晨说。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张晨问:“你呢,你有什么打算?这都到杭城了,不回永城看看?”

    刘立杆沉默着,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说:“算了,不回去丢这个脸了。”

    张晨知道,这还是在说谭淑珍的事,张晨说:“这事总要过去吧,你总不能,怕丢脸,从此连父母也不回去看看了?”

    “以后再说吧,反正现在也不是过年过节的,等我这个项目拿下,今年春节就回永城,你们也一起回去,我们大家好好聚聚。”刘立杆说。

    “你他妈的,你这不是回去看父母,是要回去骚包吧,就像你说的,那个什么衣锦还乡?”

    “老实说,有这个意思,就是赌一口气呗。”刘立杆笑着,但笑得有些勉强和难看,张晨很理解他。

    “不过,你想过没有,其实,老贵和谭淑珍,并不会比你好过到哪里去,你和谭淑珍的事,她父母闹得那么凶,可是半个永城都知道的,他们结婚,肯定也有很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更别说剧团的那些小鬼。”

    刘立杆循着张晨的话,想下去,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叹了口气说:“其实,老贵也没那么坏,至少这王八蛋没在背后坑我,就祝他们幸福吧。”

    张晨奇怪道:“老贵能坑你什么?”

    刘立杆就和张晨说了郑炜他们去剧团,对自己进行背景调查的事。

    “看样子这老贵,还算上路,要是碰到那个丁百苟,你就死定了。”张晨笑道。

    刘立杆点了点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上去看看你的东西。”张晨和刘立杆说。

    两个人上楼,到了刘立杆他们房间,走进去,床上乱糟糟的,郑炜有内衣还摊在床上,刘立杆赶紧收了起来,把它挂进了衣柜里,张晨在一边看到,忍不住笑。

    “你们还真是一刻也不闲着。”

    刘立杆看了他一眼,骂道:“怎么,你们就不玩成年人的游戏?”

    “我们玩,但我们分得清白天黑夜。”张晨继续笑道,“算了,还是拿了东西,我们下去吧。”

    “干嘛,你见不得女人的东西?”刘立杆问。

    “去你妈的,我是怕我们在这里,等会郑炜回来,她会尴尬。”

    刘立杆想想,张晨这话有道理,他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两个文件袋,两个人还是下楼,还是去了大堂吧。

    两个文件袋里,有一个装了杰森他们的设计稿,还有一个,装了所有的素材,张晨把杰森他们的设计稿拿出来看看,就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了。

    杰森他们的设计稿,整个设计,简洁而又大气,封面是一目色的炭灰色,两排烫银的黑体字,一排中文:“海城市新埠岛开发建设方案”,一排英文:“development and struxinbu island iy”。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显得典雅端庄,很有品质。

    内页的设计和封面呼应,所有的底色采用的都是浅灰色,张晨个人很喜欢这种调调,但他知道,如果是拿去呈递给相关部门的,这本画册肯定是不合适的。

    首先就是郑炜说的冷冰冰,它整体的风格就是冷色调,这样的东西,肯定是起不到宣导作用的,没看到国内外所有的旅游宣传品,都是色彩缤纷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吸引人的眼球,刺激人的感官,勾起人想去这斑斓世界的**。

    这项目书的目的,不也是要吸引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们的眼球,刺激他们那整天被各种文件和报告麻痹了的感官,你拿这样的东西放到他们的案头,没翻两页,估计就要昏昏欲睡。

    包括里面的平面图和效果图也一样,这个不是工程图,不需要你有多少精确,而是要你,在视觉上有冲击力,没有冲击力的东西,是不可能引起别人的兴趣的。

    再说,这个项目还没有开始,你现在就是画得夸张一点又怎样,等真正要报批项目的时候再改回来就是,谁还会管你这个?

    看样子杰森他们这些香港人,还是死板,不知道变通。

    张晨看着这本设计稿,他觉得有些惋惜,设计的这个家伙很有才华,眼界很高,可惜,他的才华没用对地方。

    设计不是越高冷越好,而是越合适,越对需要的人、和看的人的胃口才是合格的,设计,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有对与不对,你在对的时间和节点,针对你的受众,做了对的方案,这才是最重要的。

0518 开门有惊喜

    张晨把杰森他们的设计稿放回到文件袋里,和刘立杆说,这个,没办法改了,作为设计稿来说,它本身已经很完整,应该说,设计得也很棒,但这个不适合你们用,需要全部从头再来。

    “那就从头再来。”刘立杆说。

    张晨问刘立杆,那个岛的照片带过来了吗?

    “带了带了,你需要的,我都带来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家伙需要什么?”

    刘立杆一边贫着,一边把桌上的两杯咖啡和糖罐都放到了地上,把桌子腾了出来。

    他拿起另外一个文件袋,打开,把里面一叠韩先生写的文稿先拿出来,再拎起文件袋一倒,把里面的照片都倒了出来,摊了一桌,一同倒出来的还有两个正片胶卷,这是杰森他们后面又专程去拍了一次,还上了岛。

    刘立杆从那堆的照片中,找出一张新埠岛全景的照片,递给张晨,和他说,看看,就是这个岛。

    “这个岛可真漂亮。”张晨盯着照片赞叹道。

    “你知道这张是从哪里拍的吗?”

    张晨摇了摇头。

    刘立杆说:“就是从黄美丽的爸爸,跳下去的那个楼顶拍的,你说他妈的巧不巧?”

    刘立杆一说,张晨就想起了那个咯咯笑着的女孩,张晨问:“你们后来联系上了吗?”

    “没有,两个女人,亡命天涯,想想也是可怜,我们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面了。”刘立杆叹了口气,问:“你说张晨,这黄宏光,赚钱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义?”

    “我想,这商场也是一个江湖,更大的江湖,到最后,还不是和金庸武侠小说写的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收手都没有办法收手了。”

    张晨想到了倪总,他不是也和自己说过,他们现在拼下去的,不仅仅是钱,还有老命,那个企业如果一夕之间关门了,他想,这倪总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好过。

    “还真是这样,这黄宏光,到后面其实也想全身而退,但退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自己的命,保护了自己的女人和女儿,唉,也算是一条汉子!”

    刘立杆这样说的时候,眼前又晃动着那个清癯的身影和掌门一样犀利的目光,他觉得这个身影和目光,可能会伴随着他一辈子,虽然自己和这个人,就只见过那么短暂的一面。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宿命,在他结束的地方,老子要开始了。”刘立杆惨笑着,“你别说,我现在还真的有一点点你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觉,这他妈的,也不知道,老子最后会不会走上黄宏光的这条路。”

    “别瞎说!”张晨骂道,他继而笑了起来,说:“你真要走上他那条路,他妈的也不是因为生意,还是你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家伙,别忘了西门庆是怎么送命的。”

    “那我情愿死的像西门庆,也不愿死的像黄宏光。”刘立杆说。

    “好,那就祝你朝西门庆努力。”张晨大笑。

    “对了,你这项目书的印刷单位落实好了吗?”张晨问。

    “没呢,本来不是杰森他们准备送去香港印的嘛,现在要把他们整个都否了,我还没想好,怎么转过这个弯,该给的钱,我当然一分不会少他们,但这,他妈的不光光是钱的事,头疼。”

    “那放小昭的姐姐他们这里印吧,深圳的公司,也是海德堡彩印机,和香港是一样的。”

    “小昭还有姐姐?在杭城?什么情况?”

    张晨笑道:“小昭在杭城有一堆的姐姐,这个对我们特别好,我设计的画册,就是她帮我找的业务。”

    “好啊,那请她晚上一起吃饭,我们就把这事定了,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都解决了。”

    张晨说好,他站起来走去吧台,给瞿天琳的办公室打了电话,瞿天琳正准备下班回家,听张晨把事情说完,她说好,那我马上过来。

    “天琳姐,让小安一起过来吃饭。”张晨说。

    “这个……业务上的事情,小安去不太合适吧?”瞿天琳犹豫了。

    “这个不算,这是我兄弟,我们一起去海城的。”张晨说,“都是自己人,让小安来吧,小昭也在这里。”

    “好,那我们一起过来!”瞿天琳说。

    从杭城大厦到新侨饭店,不过是一条延安路,乘出租车从头走到尾,瞿天琳和小安很快就到了,小昭和郑炜她们还没有回来。

    张晨叫瞿天琳天琳姐,刘立杆也跟着叫天琳姐,两个人一句话,就把合同确定下来了。

    刘立杆说:“天琳姐,你就帮我用最好的纸张,最好的设备,最短的时间印出来,不计成本,我们就是等着急用。”

    瞿天琳笑道:“好的呀,开本定下来了吗?”

    张晨说定了,瞿天琳说,那我明天就报给厂里,让他们把纸先准备好,这样稿子一到,就马上可以制版开印了。

    ……

    刘立杆这个家伙,可以说是来的正是时候,张晨和小昭,这段时间正好什么事也没有,刘立杆就把他们摁在了酒店,连他们说要回去拿换洗的衣服,刘立杆都不肯,他说,对面不就是解百,回去干嘛。

    张晨哭笑不得,说:“那我总要回去拿纸笔颜料吧?”

    “你需要的东西,不都是在西泠印社门市部买的,下楼走几十米就到了,你回去干嘛?”刘立杆说。

    “你他妈的,我看你现在是不是有钱骚包了?”张晨骂道。

    “对啊,我为公司流血流汗,进账几千万,我他妈的又不贪污,又不想办法拿回扣,就骚包一次怎么了?”刘立杆叫道,郑炜在边上不停地笑。

    张晨和小昭无奈,只能听由他摆布,接下来,小昭和郑炜、小安三个人,每天在杭城的各个景点和大街小巷转。

    小昭也是外地人,对杭城不熟,但小安熟啊,她带着她们,哪个犄角旮旯都转进去了,小昭叹息连连,她说,原来我以为,杭城就比海城大不了多少,现在才知道不是。

    刘立杆哪里都没有去,就待在酒店,在张晨他们房间看他工作,他在边上,不停地叽里呱啦,张晨骂道,你他妈的,能不能自己去找个事做,让我清静清静,你还要不要这本东西?

    “好好好,我下去找个人玩玩。”

    刘立杆看了看手表,起身要走出去,张晨知道这家伙下去,肯定没什么好事,他不是找总台的,就是找吧台的女孩子去吹牛逼,赶紧吩咐:

    “你他妈的不要随便调戏妇女,郑炜和小昭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刘立杆白了他一眼:“我不调戏妇女,留这里继续调戏你?”

    “滚滚滚,懒得管你,我还要工作。”张晨骂道。

    刘立杆刚走出门,又转了回来,他说:“张晨,你别说,这当资本家的感觉真好,你在楼下专心调戏妇女,还有人在楼上为你拼命干活。”

    张晨抓起桌上藤编的纸巾盒就朝他扔了过去,刘立杆哈哈大笑着逃走了。

    房间里总算是清净下来,张晨重新埋头工作,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还是嗡嗡嗡的,都是刘立杆的声音,张晨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一个多小时,门铃急促地响了,张晨知道肯定是刘立杆这个王八蛋回来了,不管是服务员还是小昭,都不会有这么粗暴的门铃声。

    张晨大喝一声:“滚!”

    但急促的铃声并没有滚,而是继续不停地响着,张晨头都被吵大了,怒不可遏,站起来,一边骂着一边走过去,一把把门拉开,却惊喜地叫道:

    “小武?!”

    门外和刘立杆站在一起的,确实是小武。

    刘立杆笑道:“这个妇女美不美?”

    张晨伸手去推刘立杆,骂道:“你滚,小武进来。”

    但结果,当然是小武和刘立杆都进来了,张晨问小武,你怎么来杭城了?

    小武指了指刘立杆说:“杆子哥昨天扣我,让我今天赶过来的。”

    “怎么样,我们闯荡海城的永城三剑客,现在要闯荡杭城了?”刘立杆问张晨,小武在一边嘿嘿笑着。

    “来来来,中饭时间到了,不管那些婆娘,我们三个,先去好好撮一顿。”刘立杆叫道。

    “撮一顿,你他妈的还让不让我干活了?”张晨问。

    “外人面前装逼可以,在我们这里,少来这一套。”刘立杆骂道,“我们谁不知道你张晨,喝酒泡妞放屁,怎么都不会耽误工作的。”

    小武大笑,张晨也只能笑着起身。

    三个人中午没在新侨饭店吃饭,而是去了隔壁的天香楼,说撮一顿,其实真正喝酒的仍只有刘立杆和张晨,小武还是喝他的可乐。

    这一顿,张晨和刘立杆喝了很多,把一瓶五粮液都干完了,要不是张晨拦住,刘立杆还要再来一瓶。

    刘立杆一定要让小武也来一点,小武拿起刘立杆的酒杯,抿了一口,刘立杆问,怎么样?

    “不好喝,辣,和枪毙烧是一样的。”小武说,张晨大笑。

    接下去刘立杆再怎么诱惑,他说不喝,还就是不喝。

0519 容易受伤的女人

    刘立杆和郑炜在杭城待了四天,张晨把他们的项目书设计好了,从封面到里面的效果图、平面图,包括图表,张晨都重新画了,设计稿出来,郑炜拿在手里看着,赞叹道,这才是我们需要的,那些香港人,搞的是什么鬼。

    她把设计稿递给刘立杆,笑道,刘总,请你审定。

    刘立杆看也没看就说,他设计的东西我不用看,我都不知道看他看了多少年了。

    瞿天琳拿到了张晨的设计稿,她也觉得很不错,她说,那我马上就寄走,刘立杆赶紧制止了她,和她说,等你航空挂号件寄到深圳,一个星期也过去了。

    瞿天琳笑道,那怎么办,一阵风吹过去?

    刘立杆和她说了美丽快件的办法,瞿天琳叫道,对呀,还真可以这样,我们怎么就没想到?

    刘立杆亲自带着小安,去了笕桥机场,找到了人,把稿件带去了深圳。

    刘立杆和张晨说,我们也要去广州转机去海城,要么,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广州好了。

    张晨说不行,现在去广州还太早,到了二十号再说。

    他把海根和他说的话和刘立杆说了,刘立杆他们听了,也觉得有道理,这才作罢。

    刘立杆想起来了,他说,你们到了广州,就给我或者启航打电话,启航有亲戚在广州站,他可以让帮你们搞到回来的卧铺票。

    张晨说好啊,我还正愁回来的时候,这车票怎么办呢,听说广州到杭城的火车票特别难买,有启航帮忙,那就没问题了。

    郑炜拿出了一万块钱给张晨,张晨说干嘛?

    “设计费。”

    张晨笑道:“我帮朋友的忙,要什么设计费。”

    刘立杆骂道:“公是公,私是私,这是你帮我们公司设计的,我们觉得很满意,当然要付设计费,这钱,本来也在我们的预算当中,别婆婆妈妈的。”

    “那也要不了这么多。”

    “它值这么多,这事,我做主了。”

    郑炜笑道,坚持要把钱给小昭,小昭看着张晨,刘立杆骂道,小昭你别看他,看我,我已经点头了。

    小昭这才把钱收下。

    张晨和小昭,送刘立杆和郑炜去笕桥机场,分别的时候,四个人都有些难过,看着刘立杆和郑炜走向安检通道,张晨突然就想起那个上午,他们三个人在湛江分手,刘立杆一个人穿过广场时的情景。

    好在,他今天不是一个人。

    刘立杆和郑炜过了安检,转过身来朝他们招手,张晨和小昭也朝他们招手,小昭的眼眶红了。

    ……

    瞿天琳给张晨他们买的是二十一号下午一点多钟的车票,他们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二号的下午四点多钟。

    虽然瞿天琳和他们说过,从广州站去北京路和西湖路很近,只有三四公里,但身上带着两万多进货的现金,而当时的广州火车站附近,又是出名的乱,张晨和小昭不敢坐公交车,而是在火车站前面打了出租车。

    广州的出租车很高档,牌子很乱,有皇冠、公爵、蓝鸟、欧宝等等进口车,最差也是桑塔纳,不管是什么牌子的汽车,都涂成了红色。

    张晨和小昭上了车,张晨和司机说去西湖路灯光夜市,出租车开了十几分钟停了下来,司机和他们说到了。

    张晨看看车外,是一条不宽的马路,两边都是老房子,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书店,但就是没看到卖服装的,张晨疑惑地问,这里就是西湖路?

    “这里是北京路,你们再往前面走几十米,就是西湖路了,那边不能停车。”

    司机和他们说,其实不是那边不能停车,而是他看到了这里路边,有不少的人在等车,西湖路,这个时候,连鬼都还没有。

    “我们是要来进服装的,西湖路灯光夜市,是这里吗?”张晨还是不放心,继续问。

    “对对,就是这里,下车下车。”司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小昭叫道:“可这里只有卖书的,没有卖服装的啊!”

    “还有一个多小时,六点半才出摊,不是这里,是前面西湖路,和你们说了,这里是北京路。”

    司机已经有点急了,也没有办法不急,现在这个时候,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耽搁一分钟,说不定就少抢到一个生意。

    果然,张晨他们还没下车,已经有乘客走到车边等了,张晨和小昭说,我们下吧。

    看这情势,就是错了,也只有这里先下车,搞清楚了再打车。

    两个人下车,站在那里朝两边看看,这条路上,确实都是书店,从竖着安装在大楼上的牌子,他们看到,这里不光有新华书店,还有外文书店、古籍书店、科技书店、教育书店等等。

    在这些书店之外,还有一些店铺,摆着一个个摊子,卖那种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和什么金庸新著金庸近著的武打小说,这些当然都不是金庸写的,你要说他们冒名,他们就辩解没有啊,看到没有,又没说金庸写的,而是“金庸新”和“金庸近”写的,怎么冒名了?

    更别说还有“金唐”“全庸”“全唐”和“吉龙”呢。

    这些店铺中间,夹杂着还有店铺,是卖录音歌带和cd唱盘的,他们把音响的声音放得很大,在放的几乎都是当时叫王靖雯,后来改名叫王菲的《容易受伤的女人》,只有一家在放着张学友的歌。

    “我们一定是来错地方了。”小昭哭丧着脸说,“这里哪里有衣服啊。”

    “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张晨心里也想,这司机一定是带错地方了,不过他还是指了指前面,既然那司机说前面几十米就是西湖路,不管是不是,他们走过去看看再说。

    两个人快走到前面十字路口时,路边总算是出现了两家服装店,一家是梦特娇,还有一家鳄鱼,这店和一般的服装店不同,里面堆满了一堆堆的衣服,倒确实是像四季青的那些批发店,还有几个人在里面拿货。

    他们再走几步,到了前面路口,就看到路口跨街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越秀区西湖路工业品灯光市场”,两个人松了口气,相视而笑,看样子就是这里了。

    西湖路路面不宽,没什么人,路两边也没有摊位,只是在两边的水泥地上,用白油漆画着一个个方格,方格的边上有一个个洞,方格里写着编号,很像是张晨他们在海根那里见过的市场平面图。

    张晨知道,这就是摊位的位置,一个个方格延伸出去,一直到路的尽头,总有几百个之多。

    张晨问了站在路边的一位老者,这里晚上是不是卖衣服的?

    老者好像听不懂普通话,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倒是路过的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听到他们的问话,并没有停下,而是把手朝西湖路里面一挥,叫道,对,就是这里,里面都是卖衣服的,天黑就出来了。

    张晨听着他的话,差点就笑了起来,从他的话里,这些卖衣服的一个个都像是猫头鹰,白天蛰伏,晚上就出来行动了。

    张晨说谢谢啊,小男孩摆了下手,继续走自己的路。

    张晨和小昭说:“那我们先去找地方住下,等会再过来。”

    他们看看西湖路,除了路口有几幢楼房外,再过去两边都是树,几乎没有什么房子,看样子这里面是不会有什么旅馆的。

    他们沿着前面过来的北京路往回走,走到新华书店门口,看到书店的旁边有一扇门,门楣上写着:“文化招待所”。

    两个人赶紧进去,里面正对着门,有一道楼梯通往楼上,下面很狭窄的楼梯口,有一个弧形的柜台,张晨他们一走进来,就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他们看到柜台外面和楼梯口,堆着一个个用编织袋打包好的服装,编织袋外面,用记号笔写着“成都张”、“西安林”、“沈阳沈”等等,看样子都是住店的旅客放在这里,准备发走的,这招待所里,住了很多像他们这样来进货的人。

    更奇特的是,柜台里面有一个架子,架子上不是毛巾牙刷牙膏这些很多旅馆会卖的东西,而是一摞摞的编织袋、很粗的打包针、一捆捆打包用的塑料撕裂绳、帆布做的很大的进货袋,架子边上的墙脚,还靠着几辆折叠起来的手拉车。

    柜台里面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服务员,张晨问她:“请问还有没有房间。”

    “其他房间都没有了,只有一个高级房。”

    “高级房?多少钱一个晚上?”小昭问。

    “两百二。”

    小昭还在犹豫,张晨赶紧说,好,我们要了。

    小昭在下面踢了他一脚,心想,两百二,我一个月所有的工资加奖金才这么点钱,到这里一个晚上就住没了?

    张晨凑近她耳边悄声说,先住下来,不行我们明天再找便宜的。

    服务员边给他们办入住手续边问:“来进货的?”

    张晨说对对,是不是西湖路这里有服装进?

    “对啊,要不要袋子?”

    张晨说要,给我们两个帆布袋。

    “拉车呢?”

    “谢谢,拉车就不要了。”张晨赶紧说。

    “拉车不要,你们背着?”服务员抬头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那么重的两大包衣服,你们怎么背得动?要走路,还要上下车,还要去火车站?”

    服务员说着又摇了摇头,张晨心想她说的有道理,他看到四季青那些客户,除了打包的客户,就没有一个不是拉着手拉车的,就说,那好,我们要个拉车。

    服务员把帆布袋和拉车给他们,转身又从身后,拿出了两盘两头有两个铁钩的蓝色松紧绳,和他们说,那你们还需要这个。

    这是把帆布袋捆扎到手拉车上的,他们当然需要。

    这些东西,算了一下,一共八十五块,他们拿了钥匙,带着这些东西上楼,小昭说,一下子花了这么多钱,怎么感觉到了这里,我们就变成一头猪,一刀刀被他们宰着。

0520 西湖路灯光夜市

    所谓的高级房,不过是比其他房间,多出了一个洗手间,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就是一张床,两个床头柜和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房间很久没有粉刷,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石灰都剥落了,有一面墙上还都是水渍,就像一幅山水画,水磨石的地面,也都是斑斑点点、形迹可疑的污渍,连拖把拖都没有拖干净,窗户上挂着墨绿色的金丝绒窗帘,小昭走过去一拉,就大叫一声,跳了开去。

    从窗帘上,一阵的灰尘弥漫开来。

    “这破房间,还高级房,还这么贵,根本就没有我们红旗旅馆的房间好,你承不承认?”小昭问张晨。

    张晨笑道:“承认承认,不过好歹这里有洗手间,想什么时候冲凉就什么时候冲凉,你们旅馆可没有。”

    四月的广州,天气已经很热,两个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前面又走了那么多路,身上都是一身的臭汗,张晨这么一说,小昭马上感觉到,这才是最重要的,她赶紧说,那我要冲凉了。

    “一起吧。”张晨说。

    “好好好,我让让你这个臭流氓。”小昭嘻嘻笑着。

    两个人打开洗手间看看,里面有一个淋浴龙头和抽水马桶,淋浴的地方和外面,也没有隔断或遮挡,马桶边上,是水磨石的盥洗台,进门的地方,有一大一小的两双塑料凉鞋,看上去油腻腻的。

    张晨无所谓,把那双大的拖鞋拿在手里,小昭皱了皱眉头,她说:“这也太脏了,这卫生,就像是秀莲搞的。”

    张晨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昭也笑道:“真的,亲爱的,你先出去,去帮我拿肥皂过来,我先把这里面卫生搞一下。”

    小昭让张晨把香皂掰断,拿了半块,在洗手间里搞起了卫生,她拿着淋浴龙头,把地面和四面墙壁的瓷砖都用水冲刷了一遍,把洗脸池和那双拖鞋用肥皂洗了,最后把马桶圈和马桶盖,都用肥皂和水冲洗了,把剩下的肥皂扔进了马桶里。

    小昭出来,招呼张晨一起把衣服脱了,放在床上,说里面没有挂衣服的地方,张晨跟着小昭走进去看看,果然比前面干净了不少,两个人这才开始冲凉。

    小昭站在那里,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叫道:“你看你看,亲爱的,是不是大了?”

    张晨看了看小昭的肚子,没感觉有大起来,不过看着小昭,自己却有反应了。

    两个人拥在一起亲吻着,水从他们的头顶,哗哗哗地往下流。

    “别动,不老实。”小昭咯咯地笑着。

    他们冲完了凉,感觉神清气爽,手牵着手下楼,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只看不买,把那些自己中意的款式,先记在心里,今天先摸清楚这个市场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有底了,明天晚上才进货。

    明天白天,不是还要去沙河服装市场吗,万一这里进了,一样的款式,到沙河发现更便宜,那不亏了?

    他们走出旅馆的大门,时间还早,两个人看到对面有一家小饭店,就走过去,点了两份肠粉和一份烧鹅,吃了起来,就觉得肠粉和烧鹅特别的美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火车上,光吃泡面,都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

    吃完饭出来,已经快六点了,他们走到西湖路看看,发现这里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开始准备出摊,他们往地上的那些洞里,插进了一根根竿子,上面用一根根竿子横着绑好,三面都是竿子交织的架子,连在一起,就围出了一个个凹字型的摊位。

    白天他们看到的水泥地上,那一长溜的方格,现在立了起来,变成了一个个摊位,有人在摊位里面的地上铺了塑料布或地胶板,有人带了木头的架子或小桌子,放在摊位里面。

    有拉着手拉车的,有推着平板推车的,还有骑着三轮车的,车上都是大包小包的货,来的早的,正把一件件服装,开始用衣架套好,往三面架子上挂。

    天还没有黑,没到时间,每一个摊位上面的那盏灯也没有亮,客人也还没来,这时候在这条街上忙碌的,还都是摆摊的人。

    张晨和小昭决定等会再来,他们沿着北京路继续朝前逛着,一直逛到了文明路,转角有一家冷饮店,小昭想吃冰激凌,两个人就走进去,小昭买了一个冰激凌,张晨要了一瓶亚洲沙示汽水,坐在那里喝了起来。

    他们坐在冷饮店,等过了六点半才站起来,到了外面,觉得北京路上的人比前面多了很多,成群结队,好像都是去西湖路的。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北京路和西湖路交汇的那个路口,已经是人挤人,他们还没走近,就听到西湖路上人声鼎沸,吆喝声此起彼伏。

    等他们走到路口,吓了一跳,只不过隔了十几分钟,这里和他们前面来的时候,已经迥然不同,虽然天还没有完全黑,但每一个摊位上面的灯都亮了起来,把一整条街照得如同白昼,灯光夜市,还真是名实相符。

    本来就不宽的西湖路,两边的摊位一摆,就更窄了,整条路上人头攒动,两边摊位里的服装让人眼花缭乱。

    两个人兴奋了起来,张晨和小昭说,我们先从右边,走到底,再从左边走回来。

    小昭拼命地点头。

    这里和四季青不同,所有的服装既零售,也批发,只是两个价格不同,零售的时候,老板会和顾客大声地讨价还价,来批发客了,两个人会站到摊位的角落,悄悄地说话,或者拿着一个计算器,你按一个数字,我按一个数字地讨价还价。

    这还不是完全为了不让零售的顾客听到批发价,而是在这里摆摊的很多人,根本听不懂全国各地来的,带着南腔北调口音的普通话,而他们老广的普通话,比那些人更难懂,再加上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

    这让张晨想起了小林,不禁笑了起来。

    每一个摊位老板的腰里,也别着一个卖鱼包,脖子上挂着皮尺,他们的皮尺很神奇,你想要什么尺寸,他啪地一下,就给你量出什么尺寸,就像在农贸市场卖鱼的,你看到他们的秤永远高高翘起,但你要是拿着买好的鱼,去其他地方一秤,那斤两肯定是不足的。

    在这里逛着,张晨感觉比在四季青轻松很多,所有的摊位,你想进去就进去,所有的衣服,你想看就看,甚至试试也无妨,你不买也没关系,你还没走出摊位,老板早就去对付另外一个顾客了。

    在这里,不需要掩盖什么,更不用担心会被人误解。

    张晨在这里,看到了很多他在四季青见过的服装,一问价格,对方报出来的零售价,张晨记得和四季青的批发价差不多,不用再问批发价,就知道这衣服要是进回去,中间肯定是有利润了。

    小昭突然拉了张晨一下,张晨站住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小昭就走开了,她走向边上的一个执勤亭,执勤亭里站着一位保安,就是执勤亭这么一点空间,他们也利用起来,里面摆着手拉车和各种打包袋、进货袋,说不定他们保安的奖金,就是靠这样卖出来的。

    小昭问了那个保安几句什么,走回来的时候脸上乐开了花,张晨问怎么了,小昭笑道,我们没有被当猪杀,这里拉车和袋子的价格,和旅馆里是一样的,她不知道,这些都是有人送过来,请保安和服务员代销的,价格当然一样。

    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昭看了他一眼,骂道,笑屁啊。

    张晨继续笑道:“那等下回去,是不是要表扬他们?”

    小昭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走到头,再沿着另外一边走回来,还是逛着看着问着价格,等到他们走回到市场入口时,已经快九点了,时间过得真是快。

    “累吗?”张晨问小昭。

    小昭说不累,反问张晨,你呢?

    张晨说我也不累。

    小昭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明天要走一天呢。

    张晨笑道,什么叫你放心了,走路我还怕你?我们以前出去演出,经常也要走路的。

    两个人回到房间,张晨拿出了速写本,和小昭说,现在我们来回想一下,有哪些衣服很好,要是我们这么一下就忘记了,这衣服肯定就不怎么样。

    小昭一听有道理,马上就开始边想边说,她说着,张晨就把这服装的款式在速写本上画了出来,或者小昭没说,张晨就画出了一件衣服,给小昭看,小昭叫道,对对,这件不错,这是哪个哪个摊位的。

    两个人切磋了半天,回过头去数一下,竟有三十几个不错的款式,小昭叹了口气说,广州的衣服太好看了。

    张晨也觉得这个市场的服装,整体来说,要比杭城上一个档次。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的一个个档口,看着很小,其实背后已经形成了产销一条龙,很多老板,都是自己或亲友从香港直接购买了最新款式的服装样板,再根据内地人的口味,稍作改动,有些是加了花边,有些是加了刺绣,然后就下发给服装厂生产。

    一个小小的档口,一年可能要做几十万件服装的销售,很多打包的客户,是根本不到这里来,直接就从工厂打包发走的。

0521 沙河的早市

    第二天,张晨和小昭四点不到就起来了。

    昨晚他们回来的时候,问过下面的服务员,服务员和他们说,沙河那边,一般早上四五点钟就开门,中午十二点左右就关门了,没关门的,也没什么东西好卖,要么就是,那货……

    “知道了,要是卖到十二点还没卖完,那货我们进去,也卖不掉。”张晨笑道。

    两个人回到房间,又冲了一次凉,上床睡觉,小昭和张晨说,明天要早起,今天晚上不能顽皮,不许想东想西,但过了十几分钟,她发现张晨还没睡着,就说,要么我帮你吧,不然,你是不是睡不着?

    张晨赶紧抱住了小昭说,别动,那样你会太累的,明天要早起,睡吧。

    “要么我数羊给你听?”小昭说。

    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你这是要把我逗醒吗?好吧,你数。

    于是小昭,还真的一只羊、两只羊这样数起来,还没数到五十,她自己已经睡着了。

    张晨侧过脸去,吻了吻小昭,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嗅着她身上凉爽的香气,过了一会,也睡着了。

    张晨把钱放进腰包里,把腰包扣在腰上,把衬衣的下摆从牛仔裤里拉出来,遮住了腰包,小昭看着他笑了起来,张晨知道小昭这是笑他,我的肚子没大,你大起来了。

    两个人拿着手拉车和进货的帆布袋下楼,走出文化招待所的大门,外面天还是一片漆黑,这个时间点,所有的公交车都已经停驶,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有一辆出租车过来,两个人上车,还没开口,出租车司机就问,去沙河?

    张晨说对,心想,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沙河?

    不过他马上醒悟,拿着拉车,腰里还鼓鼓囊囊的,是个人都知道你是去进货的,这出租车司机每天的这个时间,在哪家旅馆门口接到这样装扮的人,大概都是去沙河的。

    沙河不仅在广州当地人中间名气很大,就是在全国,也是大名鼎鼎,只要是做服装的,就没有不知道沙河的,有“服装看沙河,沙河一涨全国涨”的说法。

    每天,这里有六七百万件服装流向全国各地,如果用服装的价格计算,可以说这里每一分钟,就会诞生一个百万富翁,“万元户”在这里早不稀奇,街上拉车运货的,一年的收入起码也是几个“万元户”,而当时全国的职工年平均收入只有两千多。

    在这里拉一年的车,扛一年的包,可以抵一个大学教授几十年的收入,何止是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背书包的,也比不过这里扛大包的。

    司机把车开到了沙河大道,停了下来,张晨和小昭下了车,发现这里早就是灯火一片,七八百米长的沙河大道,变成了一片灯的海洋,人的海洋,更主要的,是服装的海洋,这就是沙河的早市。

    沙河的早市从凌晨三、四点钟就开始,基本以卖女装为主,到六点钟,沙河大道和濂泉路两边的店铺和市场开门,这里慢慢开始收摊,到七点钟,所有的摊位就从沙河大道完全消失,让位给沿街店铺和批发市场的接力。

    沙河的早市,形成已经有几年,而它的出现,起源于一起偶然的交通事故。

    那年的那天,有一辆装满衣服的送货货车,装了几个档口的货,在给批发市场送货的时候,开到沙河大道侧翻了,车上的货物洒落一地,司机无奈,只能通知那些还等候在市场门口的货主们,马上来现场处理。

    货主们到了现场,也是束手无策,当时是凌晨三、四点钟,连拉车打包扛包的搬运工都找不到,他们没车也没人,批发市场还没到营业时间,也不允许把货物搬进档口。

    这个时间,已经有很多全国各地来的长途客车抵达这里,车上那些一路昏睡了十几个小时的进货客下了车,时间还早,市场和沿街的店铺又没开门,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在街上闲逛,看到这里出了事故,很多人就围过来看。

    有一个档口的老板,看到有这么多进货客过来,灵机一动,他把自己的货搬到一边,就在路边叫卖起来,结果很多的人抢购,其他的货主看到,也把自己的货拿到一边,跟着叫卖,不到一个小时,一车的货就都卖完了。

    这些尝到甜头的档口老板,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不约而同地又到沙河大道开卖衣服,这样等六点钟市场开门,自己等于是已经做了一个早市。

    做生意的人嗅觉都是很灵敏的,知道有这样的好事,其他的档口,当然也跟着出来,不几天,这七八百米的沙河大道就挤满了服装摊位,自发形成了一个和西湖路灯光夜市一样的灯光早市。

    张晨和小昭在早市转了一圈,马上发现,这里的有些货比西湖路便宜,他们昨晚觉得不错的三个款式,这里的批发价比西湖路要便宜五到十块,就明白了,西湖路的有些摊位,是从这里进货过去卖的。

    但还有很多的货,这里看不到,而且从整体上来讲,张晨觉得,这里的货和四季青有些像,很杂,而且做工不是很好,比较起来,西湖路灯光夜市,整个档次比这里要高,这里主要是以便宜为主。

    小昭也觉得,这里的衣服没有西湖路的好看,两个人虽然已经进了一些货,但还是觉得,应该以晚上的西湖路为主。

    他们从早市逛到两边的沿街店铺,又逛了几个批发市场,逛到了十点多钟,一只帆布袋已经装满了,他们人也走不动了,眼睛也看花了,还越来越挑剔,再看什么衣服,都觉得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拿回去一定不好卖。

    张晨说不看了,找地方吃饭,晚上西湖路转转也差不多了,要是好卖,大不了我们过几天再来。

    小昭说好。

    第一次进货,他们也不敢进太多,买了摊位,剩下的钱加上刘立杆他们这次给的,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七万不到,这一次花两万多,已经是他们最高的限度,不然,他们真的是没有钱了。

    两个人一起床就到了这里,到了这里就像打仗一样,一刻都没有停,现在停下来,才发觉他们连早饭都没有吃,不仅累了,还饿了,而且饿这个东西,没注意还好,你一旦注意到它,就越来越饿。

    他们看到了街边有一家沙河肥鸡店,就走进去,要了半只肥鸡,一盘白灼菜心,两碗饭,吃了起来。

    两个人吃饱饭出门,拉着拉车,这个时候,张晨觉得幸好是听了那个服务员的话,买了拉车,不然,这一大袋的服装,今天可要折磨死他们。

    路边有一个红色的有专人值守的公用电话亭,它的形状,真的很像是交警执勤的岗亭,一圈都是窗户,窗台上摆了一圈的电话,有很多的人围着亭子一圈打电话。

    张晨想到了,他说,我要给杆子打个电话,买回去的车票,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吧,晚上西湖路进了货,就差不多了,这里住的吃的都这么贵,待不起,我们回去,一分钱房费也不要。”

    小昭说着,张晨突然就有些心酸,不过是两百二一个晚上的房费,小昭就一直耿耿于怀,放到海城,谁会把这个当回事,自己在海城,有房子还要去开房间呢,小昭不也一样。

    看样子海城的生活印记,已经从他们身上,渐行渐远,彻底地被抹去了,这样也好,至少不必患得患失。

    张晨赶紧说好,那我们明天回去。

    张晨拨通了刘立杆的电话,刘立杆一听到张晨的声音,就叫道,张晨,我正要找你呢,他妈的又不知道上哪里去找,项目书印好,昨天送到了,很漂亮,比我们预计的还要漂亮,我们今天开始要大战了,对了,你在哪里?

    “我和小昭到广州进货了。”张晨说。

    “好好,我在回公司的路上,这样,快把你那边电话告诉我,我等会到了启航那里打给你。”

    “我这里是公用电话,很多人在用,你打回来也打不进来。”张晨说。

    “那这样,你过十五分钟,直接打电话到启航办公室,我在那里,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好,过十五分钟,你打电话过来。”

    张晨和小昭,站在公用电话亭边上等了十五分钟,张晨拿起电话,拨了陈启航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启航,启航叫道:“张晨,你们厉害,打到我老家去了?现在在哪呢?”

    张晨和他说在沙河,刚进好货,准备回北京路去。

    “你们住北京路?太好了,我表哥离你那里不远,就广州站那个,这样,你把房间号告诉我,我让他买好票,给你们送过去。”

    张晨把招待所的名字和房号告诉了陈启航。

    两个人回到房间,一整个下午就在补觉,五点多钟的时候,有人敲门,张晨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口,说他是陈启航的表哥,张晨赶紧让他进来,对方伸头看看,里面还有一个女的躺在那里,就说不了,我就是过来给你们送票。

    他把一个信封交给张晨,张晨要给他钱,他说不用了,启航已经给了,张晨留他吃晚饭,他说他还要回去上班,再见再见。

    张晨只能谢了又谢。

    张晨回到床上,打开信封,里面是两张明天中午十二点十分,从广州到杭城的火车票,还有两张卧铺票,面对面两个下铺。

0522 根须发达的电话

    张晨和小昭回到了杭城,杭城城战火车站离红旗旅馆不远,他们第一次找到红旗旅馆的那天,就是走着过去的,那还是一个寒风料峭的夜晚。

    今天他们拉着拉车,外面阳光灿烂,两个人走着过去,就更不在话下,他们的自行车还停在红旗旅馆,进来的货也准备先存放在红旗旅馆,等拿到摊位钥匙,再一袋一袋,用自行车驮过去。

    比较起来,三堡离四季青太远了。

    第二天,他们到了市场招商办,凭那张摊位费的收据和小昭的身份证,领到了摊位钥匙,和装在一个硬塑料底板上的进场交易许可证,还有税务登记证,工作人员叮嘱他们,这两个证,你们一定要挂在摊位的显眼处,要检查的,检查到没挂,会罚款。

    来了走了,两个人都没有看到海根,走到市场的侧门,这里门开着,很多人进进出出,门口站着一位保安,小昭问保安,我们可不可以进去?

    “你们是不是经营户?”保安问。

    小昭说是,拿出了进场交易许可证给他看,保安说进吧。

    整个市场已经施工完毕,他们进去的时候看到,已经有摊位在往里面搬模特和一张张用来钉在三面墙上,挂衣服的网格了,还有一个个立式的衣架,用来挂模特和网格上出样出不完的衣服,小昭和张晨说,我们等会也去买,张晨说好。

    他们找到自己的摊位,把两扇卷闸门都拉开,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方凳,让他们感到欣喜的是,电话已经装好了,一部红色的电话,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两个人赶紧走过去,在桌边坐下,盯着这部电话看,他们终于有自己的电话了,这也太方便了。

    电话机上,贴着一张不干胶,不干胶上,很贴心地写着:“本机号码:0571-370933”。

    两个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张晨说,我打一个试试,看看有没有通。

    小昭“嗯”了一声。

    张晨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均匀的嘟嘟声音,张晨试着拨了0898,电话里静悄悄的,没有传来急促的嘟嘟声音,张晨和小昭说,好像连长途都已经开通了,小昭大感意外。

    摊位里的电话,要和客户联系,客户在天南地北,要和上游的供货商联系,这些人大多在广东,长途不通,这电话不就成摆设了?再说,从这里拨出去的每一个电话,都是你自己付电话费,长途通了有什么奇怪?

    无奈张晨和小昭,太久没享受过自己有部可以打长途的电话这个事情了。

    张晨接着拨了刘立杆的办公室号码,电话通了,张晨和刘立杆说,我们已经回到杭城,摊位钥匙也拿到了,现在就在我们自己的摊位里给你打电话。

    “太好了,总算有个可以找到你的电话了!”刘立杆叫道,“快把你那是什么市场,摊位号,还有电话号码告诉我,哈哈,这下你们逃不掉了。”

    张晨把这些都告诉了他,然后问他,我们回杭城的车票钱,是不是启航付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两张车票才多少钱,你管他干嘛,别管了。”

    张晨还想再说什么,却说不出,他只好问:“你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他妈的我正恼火呢,这项目书到了都四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可看看郑炜,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特么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立杆骂着,张晨就听到背后有一个生意在问:“你在和谁说我的坏话?”

    “好死不死,你怎么挑这个时间进来?”刘立杆回头,看到郑炜从门外进来,他赶紧嘻嘻笑着,和她说:“张晨。”

    电话里,张晨都听到了,他哈哈大笑着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他们又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把这里的号码告诉了家里。

    小昭给舅舅打了电话,和舅舅说,这是他们的电话,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情,就打这个号码。

    然后张晨又给谭大哥打了电话,给孟平打了电话,给启航和李勇打了电话,还扣了小武,小武回电话过来,张晨把这里的号码告诉了他。

    小昭给瞿天琳打了电话,告诉了她这里的号码,都打完了,两个人坐在那里,再也想不出还需要给谁打电话,告诉这里的号码了,两个人看着对方笑着,心里都有种很踏实的感觉。

    好像这一部电话,就让他们,像树一样把根扎在了这里,而这一个个知道了他们号码的人,就像一根根大树生长出去的根须,把他们互相联结在了一起,这些亲朋好友,再也不会找不到他们了。

    小昭看看桌上的进场交易证上面自己的名字和照片,不停地乐着,她看看四周,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但她怎么感觉,就算是看着这一堵堵光秃秃的墙,都是亲切的。

    “哎呀!”小昭叫道。

    “怎么了?”张晨问。

    “我们刚刚,打了那么多的电话,还有那么多的长途,一定用了好多的电话费吧?”小昭睁大了眼睛,问道。

    张晨笑道,是啊,那怎么办,对了,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们再一个个电话打过去,告诉他们,前面打的电话不算,我们没打过,电信局会不会就不扣我们的钱了?”张晨憋着笑问。

    “你?!”小昭气恼地抓起桌上的进场交易证想扔过去,举起来又舍不得,她把它放在桌上,指着张晨叫道:

    “你,我罚你马上去买模特!”

    “霍霍,这个老娘凶的。”

    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接着一长队的保安从他们门口经过,都朝着他们笑,海根站在他们的摊位门口,原来是新招的保安要上岗了,他在培训他们,张晨和小昭看到他,都笑了起来,小昭脸都羞红了。

    ……

    刘立杆刚挂断电话,郑炜叫道:“张晨的电话,他是不是和小昭在一起?”

    “是啊,他们现在是晨不离昭,昭不离晨。”刘立杆笑道。

    “真好。”郑炜说,“你怎么不让我和小昭说几句话?”

    “我不知道你要说话啊。”刘立杆叫道,“那我再打过去。”

    刘立杆马上拨了张晨的电话,电话却一直忙音,再打不通,他知道他们大概,正在和家里通话,他把张晨他们摊位的号码,写在另外一张纸上,递给郑炜,和她说:

    “这是他们摊位里的号码,你要找小昭,随时都可以打。”

    郑炜接了过去,揣在口袋里,她和刘立杆说,你通知老孟,可以出手了。

    “什么意思?”

    “那块地,老孟他们不是在等信号吗,让他们可以出手了,再不出就来不及了。”

    刘立杆看着郑炜,他是真不明白,什么叫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我们这里,这几天一直都静悄悄的,都还没和海城市政府接触,怎么就要老孟出手?

    他一出手,拿下了那块地,自己这里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老孟可真的要死在海甸岛最偏的那个角落,死在荒郊野外了。

    郑炜见刘立杆还是一脸的呆傻,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你怎么这么笨,连这都不明白?我们的项目,敲定了。

    “啊!”刘立杆大吃一惊,问道:“敲定了?你是说新埠岛的项目已经定了?”

    “对啊,不是这个项目,你还有其他项目?”

    “这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不是,不是,这个……”刘立杆都有些结结巴巴了,“这个,我们这里,不是一直都没有动静吗?”

    郑炜笑道:“是你一直没动,不等于我没动,孙猴没动,行里面其他人没动,甚至连黄建仁都动起来了,我们这两天一直在动,现在大事已定。”

    “你是说孙猴他们来海城了?”刘立杆傻傻地问。

    郑炜扑哧一声笑起来,她说:“你呀,亏你还是个编剧,你不知道功夫在诗外的道理?在海城解决海城的问题,能解决得了吗?这个,一定要在海城之外解决,明白了吗?”

    刘立杆猛地就想起黄美丽和他说过的,黄宏光的做事方法,看样子就是这样,不然,要靠他一个人东奔西跑,靠一笔一笔的商业利润,怎么也撑不起他的经发帝国,那些看不见的生意,才是最大的生意,利润也最可观。

    “绿灯都已经打开了,接下去,这车就要由你驾驶了,嗯……连我都不方便出面,让魏文芳陪着你吧,她该怎么做,我会和她交待的。”郑炜和刘立杆说。

0523 有条不紊

    孟平接到刘立杆的电话,叫道,太好了,我这里箭在弦上,现在终于可以发了。

    孟平把钱芳、徐佳青和叶宜兰都叫了过来,和她们说,杆子那里的信号弹发出来了,按既定方针办。

    三个女人,顿时就雀跃起来。

    他们前期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和他们的那些关系沟通,表示自己要拿下这一块地。

    他们的那些关系都不理解,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有人戏谑,老孟,你们是不是钱赚够了,不准备玩了,改行去种椰子养老?

    也有朋友善意地提醒,那地方太偏,等路修到那里,都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你们拿一块飞地干嘛?真要拿海甸岛的地,人民大道边上,还是可以想办法给你们弄出一块的,怎么样?

    但孟平他们执意就要那一块,朋友们就帮他,虽然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知道他们一定有他们的想法,反正,该给自己的好处,他们一分也不会少,这就行了。

    他们把那一块,现在还无人问津的地,两千三百三十六亩,整块地给了孟平他们,价格很便宜,三万八一亩,以海城现在的热度,这个价格确实有点低。

    但那地不是偏嘛,不是没人要嘛,不是路通到那里都不知道猴年马月嘛?国贸刚开始没人要的时候,不也是这个价嘛?国贸还三通一平都到位了。有这么多的理由,这个价格怎么可能不低,这些理由,不是个个都说得过去吗?

    朋友们知道,孟平他们拿地的价格越低,给出的好处才会越多,每个部门的关系,大家心照不宣地就把这事做了。

    他们连土地款的支付方式都谈妥了,分三期支付,土地出让协议签订的时候支付百分之三十,六个月以后,支付百分之四十,其余的百分之三十,一年后支付完毕。

    妥了妥了,架势都已经摆开,孟平就等刘立杆他们信号,刘立杆他们信号不来,那些朋友,反过来催孟平,怎么事情都搞定了,你这里倒踩刹车了?

    孟平心里苦,但也只能和他们解释,我的钱都在地里,这第一笔就要交两千六百多万,还不要给我几天时间把钱凑出来?

    对方想想,也有道理,你小子抓紧。

    孟平心里着急,又不好每天打电话问刘立杆,他倒是问了两次,刘立杆支支吾吾的,好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孟平就陡然紧张起来,会不会是北京那边大股东出了什么状况,或者郑炜他们推进下去有难度?

    他知道刘立杆虽然是京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法人,但这么大的项目,不是他们公司能做下来,甚至能搞定的,关键还是看那些公子和公主,特别是郑炜。

    孟平始终搞不清楚郑炜是什么来头,但从他上次处理宏宇大厦的事来看,她的来头不是一般的大。

    敢几乎是明抢别人的资产,同时让自己的所有关系都噤声的,那个方哲和他后面的人,势力肯定不会小,这些来势汹汹的人,郑炜能让他们乖乖地俯首称臣,不是一般的简单,说明那些人是从心里感到害了,不是一般的害怕。

    最让孟平感到吃惊的,还不是那些人乖乖的低头,而是速度,是郑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那些人低头,把这事顺利处理完毕,这就说明,双方的实力差距还不是一点点,你真的必须要有让对方闻风丧胆的力量。

    郑炜的厉害在于,她能够轻轻巧巧,在很短的时间里,马上就把这力量显示出来,说明她一直就手握着这种力量,只是轻易不示人而已。

    仔细地想想,孟平理解了刘立杆没有告诉他进一步细节的原因,那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哪怕关系再亲近,郑炜也不会和他说太多,孟平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很亲近了。

    有很多事,本来就是他和刘立杆不该知道的,这个社会,每一个层次有每一个层次运行的规则,不是那个层次的人,你根本就没有置身其中的机会,只能在远处朦朦胧胧地看。

    只有等。

    好在那天在刘立杆办公室,郑炜已经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孟平因此可以放心,他知道对这些公主来说,面子是比其他更重要的,她说出去的话,就肯定有把握,不然她就不是公主了,就像她那天站起来说,这事我来处理,接下去,就真的都是她处理了。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谜一样的背景,哦不,孟平觉得自己这话说倒了,应该说谜一样的背景,让郑炜变成了谜一样的女人。

    等到刘立杆告诉他可以出手了,孟平知道,这肯定是郑炜刚刚告诉他的。

    孟平他们马上行动起来,当天晚上,他就把几个关键的朋友叫到了一起,大家把这事定了,第二天,孟平就把土地出让协议签了,把钱交了,拿到了那块地的红线图。

    这一切都在悄悄地进行,悄悄地完成,反正那块地现在也没人注意,但钱是实实在在叮叮咚咚地进来了,皆大欢喜。

    孟平去了刘立杆他们公司,他走进刘立杆办公室的时候,郑炜也在,郑炜看到他和钱芳,朝他们笑笑,站起来走了,孟平知道,她这是有意在回避。

    “我这里好了。”孟平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笑道:“不错,那你现在是大地主了。”

    “你们这里呢?”孟平问。

    “有步骤地进行,昨天我已经见了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领导。”刘立杆笑道,孟平和钱芳明白了。

    接下来的几天,刘立杆感觉自己懵懵懂懂,就像是在梦里,每天,都是魏文芳和对方联系好了,然后来和他说,今天上午要去见谁,下午要去见谁,魏文芳把项目书和资料都准备好后,陪着他去。

    刘立杆感到奇怪,他觉得这几天魏文芳好像变了个人,他和魏文芳说,怎么我感觉你这几天,就像是郑炜上身?

    魏文芳说,我可没郑总那么好命,我爸妈在我们老家,都是煤饼厂的工人,我爸是拉煤的,我妈是做煤饼的,怎么敢和郑总比。

    完了,魏文芳笑着问,我这样不好吗?

    她心里是觉得,刘立杆说她很像是郑炜,她还蛮高兴的。

    “很好很好,像郑总很好,我就是有点不适应,吴朝晖适应吗?”刘立杆笑道。

    “他?我做什么,怎么样他都觉得很好。”魏文芳脸红了一下,微微笑道。

    “妇唱夫随,嗯,五好家庭的典范。”刘立杆赞赏道。

    这几天,刘立杆自己也感到奇怪,在永城的时候,一个破县长,他就感觉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要是那时候,让他和县长在一起,他想他自己大概会战战兢兢,县长要是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和他说年轻有为,他想他自己,说不定会瘫软在地。

    可这几天,刘立杆几乎把海城主要的几位领导都拜会了,有不少的领导,就是这样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说年轻有为,自己怎么竟浑然无事,不仅浑然无事,自己坐在他们身边的沙发上,面对着面,还能够侃侃而谈,一点也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

    刘立杆去见的每一位领导,好像事先都知道他们公司,更知道他们的新埠岛开发计划,他们怎么知道的,刘立杆心知肚明,所以刘立杆被邀坐下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底,他知道今天自己来,就是例行公事地把他们的计划,向领导阐述一遍。

    有领导沉吟,有领导思索了一会,还有领导,听完了刘立杆的计划,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们最后一个个,都和刘立杆说,你们的这个方案不错,值得考虑。

    还有领导直截了当地和刘立杆说,把新埠岛交给你们公司开发,我觉得可以,总比交给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人公司去糟蹋好。

    这是说刘立杆他们公司的大股东,毕竟是国有银行。

    刘立杆他们的新埠岛开发计划,很快就被提上了海城市常委会会议讨论,与会领导一致同意,调整海城市的规划,把新埠岛的开发,作为海城市当前的重点项目来抓。

    在讨论到开发单位时,有不少人提到了京海国际金融中心,在建中的海城第一高楼,有人说,把开发任务交给这样的公司,我们大可放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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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