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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24 一朵白云

    和孟平他们的悄无声息不同,刘立杆他们的新埠岛开发项目,可以说是敲锣打鼓地登场。

    在和海城市政府的合作意向书签订之时(正式的协议要等北京批复海城市的规划调整方案之后签订,这批复没拿到,新埠岛的土地,都没有办法出让),马上就成为了媒体关注的焦点。

    海城市政府,为此专门举行了新埠岛开发合作意向书的签订仪式和新闻发布会,这也是当时地方政府惯常的做法,把一个项目先炒火炒热,上面批复的可能性就更大,那时全国上下都在鼓励解放思想,鼓励步子再快一点,胆子再大一点。

    畏畏缩缩,按部就班,反倒会被认为工作的能力和魄力不够,是小脚老太太的作风。

    岛内所有的电视台和报纸都参与了新闻发布会,事后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海城电视台和海城晚报,还分别在刘立杆他们公司,对刘立杆进行了专访,刘立杆一时之间,又成为了海城的名人,很多认识刘立杆的朋友,都打电话来祝贺。

    让海城市政府感到意外和高兴的是,随着这个计划的披露,海甸岛的东部区块和长堤路的延伸段,意外地也随之变成了投资热点,这两个原来推了几次都无人问津的区块,马上变成了一地难求,大家都知道,和新埠岛毗邻意味着什么。

    孟平的那些朋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孟平这小子平时不动声色,也不张扬,原来这家伙才是真正有背景的,事先就知道新埠岛要开发。

    他那一大片以前谁都瞧不上眼的地,随着新埠岛开发项目的万众瞩目,变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一个地块。

    这小子不错,没有独吞这个红利,因为他们又听到钱袋子叮叮咚咚响了一阵,这已经超出了他们事先谈好的部分,属于意外之财,所以大家觉得,这小子真心不错,上路,够意思。

    郑炜没有参加意向书的签订仪式,也没有在任何报道里出现,在电视新闻里出现在刘立杆身边的,都是魏文芳。

    刘立杆他们紧盯着,规划局很快就把海城市的规划调整方案拿了出来,本来变动也不大,就是把原来不在规划当中的新埠岛纳了进来,但所有的过程也一样要走一遍。

    规划局的王处长他们,因此加班了,当然,他们看起来是义务劳动,但刘立杆不会让他们变成义务劳动。

    王处长和刘立杆说,你们可是创造了海城规划史上的京海速度,没见过这么快的。

    “那还不是大处长帮忙,忙完这阵,再好好谢你。”刘立杆和王处长说。

    果不其然,海城市的规划调整方案报上去以后,不管是省里还是北京,都在第一时间批复下来,仿佛他们都在等着这个方案报上来一样。

    规划调整方案的批复一下来,海城市政府,又举办了一个规模很大的签约仪式,双方正式签约,新埠岛开发项目,就尘埃落定了。

    土地的价格当然比孟平便宜,两万五一亩,但就是这样,也需要三个多忆的土地出让金,三个多忆,在当时相当于天文数字,可见这个项目之大,一般的公司,还真没有这样的承受能力。

    出让金也是分期支付,刘立杆他们缴纳了一个忆的土地出让金后,第二期是在八个月之后,宏宇大厦已经为他们带来了一大半的收入,北京只需要再拨付六千万就够了,这样,资金的压力比孙猴和朱行长他们预期的要小很多,两个人又觉得乐了。

    刘立杆和魏文芳参加了签约仪式,朱行长和孙猴他们都没有来,这就和郑炜没出席一样,还是为了避嫌。

    签约仪式就在海城市政府的会议室举行,结束之后,刘立杆接受了媒体的简短访问,他和魏文芳走出市政府的大门,穿过边上的国贸路,就到了隔壁的龙珠大厦门口,刘立杆站住了,和魏文芳说,让吴朝晖下来,我们去长堤路。

    “你在这等,我上去叫他下来。”

    魏文芳说着准备上楼,刘立杆说,你也一起去,魏文芳“哦”了一声,刘立杆把大哥大递给了她,魏文芳打了楼上前台的电话,让她们找吴朝晖接电话。

    刘立杆让吴朝晖把车开到了长堤路的尽头,下了车,刘立杆左右看看,和魏文芳说,明天你去找广告公司,在这里树一块广告牌,大一点,最好有三层楼那么高,把我们项目书上的那张效果图,放大到上面。

    “这么高,可能不行吧,台风季马上来了。”魏文芳说。

    “不错,你想的周到。”刘立杆点点头,“那你就问广告公司,他们最大可以做到多大,就按最大的做。”

    魏文芳说好。

    三个人穿过那块菜地,找到了灌木林中间的那个缺口,从简陋的台阶走下去,那个简易的码头边,停着一艘小渔船,刘立杆和船上的人说,把我送到对面去,我给你一百块。

    对方还是和他说,去对面干嘛,对面什么都没有,岛上也没有路。

    “你别管,只要找到个能让我爬上去的地方靠边就行。”刘立杆说。

    “你上来吧。”

    刘立杆转身和魏文芳、吴朝晖说,你们在这边等我,我一个人过去,等我回来,我们再坐船绕这个岛一圈看看。

    刘立杆到了对面,小渔船在一个陡坡前靠岸,这陡坡上,长着两棵小树,人正好可以拉着它们攀爬上去,这里有人爬过的痕迹,刘立杆也不知道,这痕迹是不是上次杰森他们上岛的时候留下的。

    刘立杆从陡坡爬了上去,岛上的杂草和灌木丛都有一人多高,站在这里,除了看到岛上错落着的高高的椰子树,还有就是远处枝叶细密,像一堵墙般横亘在那里的红树林,太阳照在它们的枝干上,白花花的,就像是一片干透的礁石。

    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够闻到草叶淤积腐烂后,在阳光下弥散开的那种**的,有些呛人的气息。

    刘立杆掏出了大哥大,给张晨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是小昭接的,刘立杆问,张晨呢,他在干嘛?

    “网格掉下来了,他在钉网格呢,你听。”小昭笑道。

    刘立杆果然听到电话里传来沉闷的锤击的声音,不过这声音马上停止了,张晨转身问道:“谁呀?”

    “杆子哥。”

    张晨从站着的凳子上爬了下来,从小昭的手里接过电话,刘立杆和张晨说:

    “张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新埠岛我算是正式拿下了,刚刚前面,我和海城市政府,已经把开发协议签了。”

    “太好了!祝贺你们!”张晨叫道。

    “我现在就站在这个岛上,张晨,我给你听听我岛上的风声。”刘立杆把大哥大举起来一会,然后放回到耳边,问道:“有没有听到?”

    “屁都没有。”张晨骂道。

    刘立杆用嘴模拟着风声,再问:“现在有没有听到?”

    “我闻到了口臭。”张晨继续骂道,刘立杆大笑起来。

    “张晨,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我以为我签完字会很兴奋,结果并没有。”刘立杆说,“我就想,我是不是到这个岛上会兴奋一点,结果我上来了,也还是没有。”

    “你自己不知道原因?”

    “我自己……嗯,知道一点点,我就感觉,这个事情做下来,我其实是多余的,就是个傀儡,有我没我,其实一样,你说,是不是因此没有成就感?”

    “可能吧,也可能是这个事情的整个过程,时间太长了,该兴奋的,你早兴奋过了。”张晨说。

    刘立杆点点头:“有道理,不想他了,目的最重要,反正现在目的达到了,这个岛是我的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这里有椰子树,有红树林,有水杉,有……好了,我不和你说了,你继续钉你的网格,我要巡视一下我的岛,他妈的,我把这里都种满桃花怎么样?”

    “可以,你就当你的桃花岛主吧。”张晨笑道。

    刘立杆心里咯噔一下,桃花岛主?那黄美丽的名字不就叫黄蓉吗?

    刘立杆转过身,看到了对岸经发集团的那幢大楼,因为有点逆光,整幢楼在阳光下,似乎镶了一道光边,宛如水波那样晃动着。

    “对了,你那边开张快一个月了,生意怎么样?”刘立杆问。

    “生意……很好啊。”张晨叫道。

    张晨停顿了一下,刘立杆心里就有了疑问,听电话里,背景也是静悄悄的,这可不像是生意很好的样子,生意很好,他们不是应该很忙,背景应该很嘈杂吗?

    还有,生意很好,他们应该再跑几趟广州进货才对,怎么没听他们说过?

    刘立杆想着,但什么也没有问,他知道自己就是问了,张晨也肯定是说,生意真的很好,或者就说,你操屁的心,管好你自己的事。

    “你们要是去广州,还是让启航帮助买票。”刘立杆说。

    张晨说好,我去的话就给你电话。

    挂断电话,刘立杆心想,他妈的什么叫你去的话给我电话,那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要去的意思。

    刘立杆和张晨通电话的时候,一直就盯着经发集团的办公大楼看,挂断电话,他还是盯着它。

    他看着对面的那个楼顶,一个多月前,他曾经站在那里看着这边,没看到今天的自己,今天的自己站在这里,也看不到站在楼顶的自己,但他似乎看见了那个有掌门一样目光的男人,像一只鸟那样从楼顶飞了下来。

    他不知道在那一刻,那犀利的目光里有没有一丝的畏缩和柔弱,他最后一眼看到的天空,是不是也和今天这样蓝,蓝得深不见底。

    瓦蓝的天空中,只有一朵孤独的白云,在琼州海峡的上空飘啊飘。

0525 这个市场烂掉了

    张晨挂断刘立杆的电话,重新爬到了凳子上,手握着榔头,砰砰地敲着,把网格钉回到墙上,他听到隔墙那边的摊位,有人嘀咕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在抱怨太吵,张晨也懒得理他。

    钉好网格下来,他拿起叉子,准备把一个个套着衣服的半身悬挂式塑料片模特,挂回到网格上,小昭和张晨说,都已经拿下来了,干脆把它们换几件,张晨说好。

    他心里在想,反正换什么也没有生意,没有人买。

    不过,他还是把塑料片上的衣服,一件件地剥下来,从下面那个立式的衣架上,换了另外的几件衣服挂回去,这一面墙,就和原来不一样了,小昭满意地啧了一声。

    每一次,张晨的出样都不仅让小昭感到满意,也让周围摊位的人觉得很好,同样的一面墙,张晨出样,颜色就会搭配得特别好,连门口的模特也一样,什么衣服该配什么裤子还是裙子,穿上去以后,就特别好看。

    连边上摊位的人都会来请张晨帮忙,和他说,小张,你帮我看看,我这个模特,下面应该配什么?

    张晨走过去,在他摊位里翻找了一下,拿出来说,穿这个。

    有时实在找不到颜色合适的裤子和裙子,张晨干脆会再拿一件衬衣,系在模特的腰里,做个补色或过度色,效果就出来,总是比他们自己原来怎么绞尽脑汁配起来的都好看。

    这些人不得不叹服。

    张晨在心里笑,我是个画家,还是不错的画家,这点事,对我不是小儿科吗?

    张晨把那些换下来的衣服,用衣架套好,一件件挂到立式衣架上去,看着满架的衣服,再看看摊位角落里堆着的那些衣服,心里叹了口气,大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

    这些服装,都还是他和小昭一个月之前从广州进过来的,刚刚刘立杆还在问他,什么时候去广州,他觉得广州离自己已经很遥远,这辈子还会不会再去进货,都不知道。

    隔壁摊位,有人在叫,关门关门,这里没有开蛋,回家去敲鸡蛋。

    没有开蛋,就是今天的销售还是零。

    隔着一条通道,对面那个七字型摊位的凤珍问小昭,今天有没有做过?

    小昭苦笑着摇了摇头。

    凤珍叫道,我也是一个蛋,老大老大一个蛋。

    凤珍隔壁的阿勇说,噶推板咯市场,人都没有几颗的,怎么会有生意?

    张晨挂完衣服,在桌边坐了下来,小昭问他,晚上吃什么?

    他们待会关门还要去菜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

    张晨说,到菜场再说,想吃什么买什么。

    “那我们吃火锅好不好?”小昭说。

    张晨看着小昭已经鼓起来的肚子,摇了摇头,他说不行,小昭撒着娇,轻声说,我都好久没有吃过辣的了,可以的,我问过了,他们说孕妇吃辣的没有关系的。

    “你问谁了?”张晨问。

    小昭眨了眨眼睛,她说凤珍,我问过凤珍,她生过小孩,不相信你问她。

    小昭笃定张晨是不会问凤珍这个问题的,她看到张晨看看对面的凤珍,没有言语,小昭得意地笑了起来。

    张晨慢悠悠地说:“凤珍是杭城人,杭城人都不吃辣的,你问一个不吃辣的人,孕妇可不可以吃辣,她还和你说可以?她怀孕的时候吃辣,生了小孩就不吃了?”

    小昭一时语塞,看着张晨干瞪眼,张晨这才笑了起来。

    小昭恼了,她说:“那我妈妈,我妈妈总吃辣的吧,她是一餐没有辣椒就吃不下饭的,她把我们三个生下,不都好好的,对了,我想起来了,你问我舅妈,你打电话问我舅妈。”

    “我打个长途电话,就问牛乡长你现在可不可以吃辣?”

    “对啊,怎么不可以问。”

    张晨笑道:“那还是你打电话问吧,我怕牛乡长,把我的网格又骂掉下来。”

    “你……!”小昭气恼地捶了他一下。

    远远近近,已经有人哐当当地在拉卷闸门了,阿勇也站了起来,他把摆在门口的模特抱了回去,也准备关门,凤珍问他,不等了?

    “不等了,去啥子了。”阿勇说,啥子在杭城话里,就是玩的意思。

    这个时候,已经快五点了,整个四季青,其他的市场都已经关门,只有他们这个市场还开着门,要到六点关门,不为别的,就为了五点过后,还有一些路过的,或者住在附近的人,下班以后,会到这个市场里来转一转,说不定还能兜到一两个生意。

    好好的批发市场,开张不到一个月,现在已经沦落成了零售市场,只有每天的中午和傍晚,以及星期天和节假日还有些人,因为其他的市场不做零售,对这些零售顾客爱理不理嘛。

    只有到了这里,他们才会有了一点自己是上帝的感觉,走过的每一个摊位,摊位里的人,都会用眼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自然就会在这个市场,多逗留一会。

    其他的时间,整个市场门可罗雀,只有偶尔有几个打包的客户,闲着没事,会神情高傲地从一条条通道里走过,越走就越迷糊,大概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走到这么个破市场里,心里更加惊奇,这四季青,竟然还有这样冷清的市场?

    这种冷清,几乎从开业的第二天就开始了,接下去每况愈下。

    冷清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货不对路,也不是货不对路,是进货的人在这个市场,根本就看不到什么自己要的货。

    这个市场,可以说开得很不是时候,它正开在大家都知道,原来市场的摊位,特别是四季青的摊位很值钱,不仅可以保值,还可以增值,而当时的物价又在飞涨,存在银行的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

    当时杭城的房地产,包括整个大陆的房地产都还是死水一潭,连起步都还没有起步,股票市场又刚刚度过一波狂热,老百姓也明白了,原来这股票并不只会一直涨,它跌下来的时候,也会跌死人的。

    老百姓的存款,除了眼看着一天天的贬值,根本没有其他的投资渠道。

    这个市场要开业,当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有关系的托关系,没有关系的就来报名,参加抽号,到最后开始抽号的那天,三百多个摊位,已经有一万多个人交了定金参加抽号。

    这对市场的建设投资方来说,盛况空前,当然很高兴,他们也很乐意看到抽号的结果,但抽号的结果出来,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会直接带来市场的冷清,把这个市场一下子就做臭了。

    抽号的结果是,市场的摊位,大部分被像张晨他们这样,从来没做过服装生意的杭城本地人抽中,这里面一半的人,初衷还不是想来做生意,而是想炒摊位,市场开业,又不允许他们不开门,结果这些人就到边上市场,随便买了一些便宜货,挂到了摊位里应付。

    还有一部分像张晨他们这样,倒也是真的想做生意,但他们没有经验,也没有进货的渠道,像张晨他们这样敢跑去广州进货的凤毛麟角,他们就跑到武林广场的环北小商品市场,批了货到这里卖,那里的货做工和面料都很粗糙,比四季青更加便宜。

    那些来进货的人,眼睛都很毒的,一看到这市场是这个情况,走进来看看,掉头就走了,就知道自己不值得把有限的时间,消耗在这个垃圾市场里,第二次再来,连进去市场看看的**都没有了,直接把它省略掉。

    进货的人都是一车来一车走的,这个市场的名声,很快就在他们中间传播开来,迅速地臭了。

    抽中摊位的还有一小部分人,倒是边上市场在做服装生意的,他们在那边市场有摊位,在这里也买了摊位,但货只有那么一些,他们看到这个市场是这个状况,也舍不得把畅销款拿到这边来,搬来搬去,白耽误事。

    他们就拿了一些自己卖不掉的库存或滞销货,挂到了这边,连营业员也舍不得派一个过来,家里有什么老人,就让他们来守着这个摊位,反正也不指望这摊位卖货,那些库存和滞销货,卖掉一件,就全当是利润了。

    市场每天早上要点名,每个摊位都必须要有人在,但又没有要求说不允许老年人在的,所以就这么应付。

    还有的如果和隔壁的摊位,互相是老乡朋友什么的,干脆连老人也不叫了,这个市场六点半开门,其他的市场四点就开门了,到这个时候,一波的早高峰都已过去,他们就从那边匀一个人过来,在摊位里边吃早饭边等点名,等七点之前点名完毕,早饭也吃好了。

    他们就站起来回那边市场去,把这里摊位,交给隔壁的老乡和朋友帮助照看一下,里面的衣服卖不卖,卖多少钱都无所谓。

    整个市场都是这样的一些人构成,这个市场怎么可能做得红火,怎么会对批发客户有吸引力,它不成为零售市场都天理不容。

    唯一让人感到心里有些宽慰的是,这个市场虽然没什么生意,市场也冷冷清清的,但这里的摊位,还是供不应求,随时都可以转让,转让就能赚到钱。

    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来问过张晨他们这个摊位转不转让,对方把转让费,低的开到八万,高的开到了十万,也就是说,张晨他们现在要是转让,还能够把所有的钱都拿回来。

    但他们心有不甘,海根也和他们说,不要急,市场慢慢会做起来的,新市场生意不好很正常,老市场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生意,那时为了吸引温州人过来做,摊位都不要钱的,现在呢,一个摊位都炒到几十万了。

    张晨和小昭心里不甘,不是他们想坐等摊位涨价,而是他们觉得,既然自己选择要做服装,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做个逃兵,不然也太丢脸了。

    张晨站了起来,和小昭说,关门,我们今天早点回去。

    “去干嘛?”小昭问。

    “去菜场啊,你不是要吃火锅吗?”

    小昭眼睛一亮,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张晨赶紧叫道,慢点慢点。

    小昭瞪了他一眼说:“知道了,小气鬼,不会碰到你儿子的。”

    张晨嘿嘿笑着。

0526 万事开头,不是一点点的难

    张晨每天早上五点四十起床,洗漱完毕后去市场开门,起先小昭想起来,和张晨一起去,张晨把她按在了床上,和她说,你继续睡,摊位里没必要去两个人,你睡醒了,到九、十点钟再过来也来得及。

    小昭伸出了左手,和张晨说:“那你帮我画九点。”

    张晨拿起笔,画好了手表,时针和分针画到了九点。

    小昭和张晨招手说:“亲爱的辛苦了。”

    张晨亲了亲她,和她说,你陪我们儿子好好睡。

    小昭“嗯”了一声。

    从此,每天都是张晨起早先去,小昭九点起来,做好早饭,然后去市场,和张晨一起吃早饭。

    吃完早饭,张晨站起来,还没有说话,对面凤珍就笑了起来,说:“又要去荡一圈了。”

    张晨笑着点点头,和小昭说,我去了。

    小昭说好。

    这也是张晨每天必做的功课,小昭到了,他就会去其他市场转转,去报刊亭转转,转转的范围越来越大,最后连和服装市场隔了几百米的面料市场,也要去转转了。

    比较起来,张晨更喜欢去面料市场转,四季青的面料市场,在秋涛路,这里以零售为主,虽然当时买成衣的人越来越多,但总是还有一些人,喜欢到面料市场扯了布,去找裁缝做。

    面料市场摊位里的这些面料,大多是从柯桥一匹匹进来的,然后在这里零卖,柯桥的面料,以化纤面料为主,织法和花型都很新颖。

    市场里还有几家卖棉麻面料的,他们不是从柯桥进的面料,而是从南通和张家港一带的棉纺织厂、麻纺织厂,以很低的价格,吃了他们的库存面料,到这里卖。

    甚至很奇怪的,还有一家卖台湾面料的,老板好像也是台湾人,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跑到这里来卖面料的。

    张晨更喜欢逛面料市场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到了这里,更有想象的空间,虽然他一尺布也不会买,但他喜欢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块块的面料,想象着它们可以做成什么,也想象得出来他们成衣后的效果。

    而在服装市场转,他现在越来越多的是看到,不管是什么款式,看上去总有让人不满意的地方,总觉得有很多地方,设计得不到位。

    这是不是衣服见得太多的缘故,不知不觉,自己好像就变成了一个专家,虽然这个专家很凄惨,还有一堆的货堆在摊位里,没有卖出去。

    开业之前的那个晚上,他们在摊位里忙碌,这么多的衣服都要熨烫,都要把样出出来,市场里只有一个烫衣间,这么多的摊位要烫衣服,队伍排得老长,小昭就拿了烫衣板,自己在摊位里烫了起来,瞿天琳和小安下班了也过来帮忙。

    瞿天琳和小安,都觉得他们这次进来的衣服太好看了。

    张晨和小昭,在广州一个个市场,一家家摊位转着不知道,在火车上,他们把进货单拿出来整理以后才发现,他们大大小小进了七八十个款式,五百多件衣服,两个人自信满满,都觉得这么多的衣服在店里摆出来,当然会好看。

    说不定会让那些来进货的人,和他们在广州一样,看得眼花缭乱,在他们店里舍不得走。

    瞿天琳和小安的赞叹,更增加了张晨的信心,他们的衣服,不就是要卖给她们这样的女人吗,她们说好,那肯定是没错了。

    他们忙到九点多钟的时候,海根从门口经过,他走进来看看,什么也没有说,和他们笑笑就走了。

    张晨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海根哥今天有点怪,照道理他肯定要说几句什么的,什么也不说就走了,会不会是自己的货有什么问题,和其他摊位的货撞到了一起还是什么的,毕竟这里可是有三百多个摊位。

    你很难保证你去广州,别人就不会去广州,你看中的货,别人就不会看中。

    张晨拿着香烟追了出去,叫住了海根哥,请他抽烟,两个人站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摊位里的三个女人在忙碌,张晨问海根:“海根哥,在市场里,你是不是看到了卖和我们差不多衣服的摊位?”

    “在这个市场倒还没有。”海根和他说。

    “我们都没有什么经验,不知道怎么进货,海根哥,你看我们这次的货进得怎么样?”

    海根不响,兹兹地抽烟,一支烟快抽完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和张晨说:“也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我应该想到的。”

    “怎么了,海根哥?”张晨略吃了一惊,心想,果然是有什么问题。

    “你们……你们这个,太像零售店了,可这里是批发市场。”海根说。

    张晨心里一震,海哥继续说:“小张,这衣服好坏啊我不懂,我就知道摊位里应该是怎么样的,这市场里的摊位,一般都是两三个款式,有些摊位,你去看看,只有一个款式,最多的也就四五个款式,尺码颜色配配齐,摊位里就堆满了,哪里有这样几十个款式的。”

    张晨愣住了,这个,他和小昭还真没有考虑过,光顾着这个款式好看就进一点,那个款式好看就进一点,不知不觉,就进了这么多的款式。

    现在想想,不仅是四季青的摊位,连广州的摊位也是这样,一个摊位最多是两三个款式,还没见过像他们这样七八十个款式的,海根一说,张晨现在再看自己店里,确实像个零售店。

    “款式一多,你数量就少了,其实在这市场里,好卖的款式就那么几个,不会说你几十个款式都好卖的,那好卖的款式,你卖完了,其他人再要你没货了,等你再到广州一个来回,这新款都变成了旧款,没人要了。”

    张晨觉得海根哥的这话很有道理,看样子自己的这次进货策略是完全错了。

    海根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说,不要灰心,这次没进对,下次就有经验了。

    张晨赶紧说,谢谢海根哥。

    张晨回到摊位,小昭看到他脸色不好,悄声问道,怎么了,海根哥和你说了什么?

    张晨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什么。

    小昭满是疑惑,不过也顾不得这么多,马上就去忙了。

    市场开业之后,张晨马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商场如战场,而这个战场,又有多残酷。

    开业的那天,因为是新市场,还是有很多进货的客户,满怀期待进来这个市场,张晨他们的摊位,正如海根说的,位置好嘛,进来的人都会经过。

    有不少拉着手拉车的顾客看到他们的货,也进来了,但问问价格,调头就走,把张晨和小昭搞得莫名其妙,小昭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逝呢,就对着了一个个背影。

    直到后来有人告诉他们,他们才知道,张晨去之前在市场里转过,到了广州,以为四季青没有的货,就在他们去广州到等市场开业的这十几天,其实老市场已经卖了好几天了。

    再一问价格,老市场的批发价,比张晨他们从广州的进价还便宜,他们就是以进价卖给别人,别人也不会要,而且,都认定他们也是从老市场进货到这里卖的。

    小昭都快急哭了,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才搞清楚,在广州,不管是沙河还是西湖路灯光市场,其实服装不是只有两个价格,而是有三个价格,在零售价和批发价之外,还有一个打包价。

    打包价是只有那些全国各地去的大批发客户才能享受的,打包价的货,不是在沙河市场,也不是在西湖路灯光夜市,而是在工厂里,就直接发走了。

    四季青老市场,他们本来走的就是量,新款大量上市以后,他们也就一件衣服加几块钱的利润就卖了,这样做,一是为了迅速占领市场,还有就是,为了让你仿版的人,即使仿制出来,你算算也无利可图,觉得仿了也不划算,放弃仿版。

    所以,他们的服装,批发价比张晨他们的进货价还便宜,是很正常的。

    张晨他们的货,还有一个毛病就是,他们进货的时候,张晨都是以小昭为模板的,他选择的尺码,都是适合小昭的,小昭穿的是s码,也就是小号,张晨就会进两件s码,颜色都很适合小昭的,他会进几个颜色的s码,最多再进一件中号,也就是m码。

    所以他们进来的服装,以s码居多,少量的m码,大号的l码,几乎绝迹,有摊主还提醒过张晨,你是不是要把尺码进进齐,张晨还吃惊地看着对方,心想,开什么玩笑,l码,那要是多肥的肥婆才能够穿,不要不要。

    他不知道,一般进货的,和他恰恰相反,都会按1:2:1的比例进货,m码中号进得最多,这样进有它内在的逻辑的,比如一个人,很喜欢这个款式,实际是该穿s码,但如果s码卖完没有货了,m码稍大一些,她也能接受。

    另外一个人,她实际需要穿l码大码的,如果l码卖完没货了,m码穿身上稍紧一点,她想洗洗就会大的,穿穿就会大的,甚至还有人会想,自己不是已经在减肥了吗,再过几天,这衣服就正好合适,她也会买。

    但穿l码的,绝对接受不了s码的衣服,穿s码的,绝对接受不了l码的衣服。

    在服装销售这个行业,m码才是王者,才是需求量最大的,而工厂,也是按这个比例生产的。

    还有颜色也是,张晨只挑了小昭最适合的颜色,而对摊主推荐的很好卖的颜色嗤之以鼻,这样的结果是造成他们的货,不仅断码,还断色,断色断码,是卖服装的大忌。

    张晨是个很聪明的人,自己这批货的这些毛病,他自己也很快就发现了,但这个时候,整个市场已经日落西山,门可罗雀,大概什么畅销货放在这个市场,都会积压成垃圾货。

    他们怎么敢再去广州进货?

0527 亏本的生意

    张晨起床的时候天还蒙蒙亮,骑到路上,天已经完全亮透了,一进了七月,杭城越来越热,天也亮得越来越早。

    张晨到了市场,把卷闸门拉开,把昨晚收进摊位里面去的模特,抱出来放在摊位门口,这时凤珍和阿勇,也一前一后地来了。

    张晨看了看摊位里堆积的货,懊恼地叹了口气,眼看着已经开始进入淡季,他们进来的货,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卖完,虽然对这市场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淡旺季,六月开业的时候,是夏装的旺季,这里一样冷得就像冬天。

    但堆在这里的货,可都是钱,而且是很难变现的钱,一天天在贬值的钱。

    再过一段时间,等老市场都开始清货大甩卖的时候,这贬值的速度,恐怕会更加的快,对老市场的那些人来说,上半年该赚的钱已经赚了,这个时候,甩货只是把摊位腾出来,好把躺椅打开休息,好给接下来要上的秋装,一个空间。

    他们甩货的时候,那价格简直就是吓人,而且,到了淡季,他们也会开始乐意零卖,卖出来的钱,就当是零花钱,这个市场,恐怕连那么一些可怜的零售客户,也会流失。

    张晨几次提议,把这些货降价处理,哪怕是亏一点也把它们卖了,但小昭一直不同意。

    张晨理解她,确实,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工作,就守着这么一个摊位,总指望摊位里至少能把他们的基本生活费赚出来,这都已经相当的困难。

    和边上的摊位比,他们生意已经算是好的了,有时一天能卖个两三件,有时两三天可以卖一件。

    像阿勇,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开张,整个人每天脸上是苍白的,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就像一只无头苍蝇。

    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转让摊位的事情了,要不是有人和他说,屏牢,转摊位的最好时间是在九月,那时起码要比现在贵一万,他早就把摊位转让了,他是看在这一万的份上,每天才起这么早,从床上换到这里来睡觉,趴在桌上,睡得真不舒服。

    但就是张晨他们这样,也还是没有钱赚,只是少亏一点而已,那些零售客户,到四季青来,也都是奔着这里服装便宜来的,她们能把你的价钱还到肉里,你想高个两三块,她们说不买就不买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但知道彼此心里都很着急,这收入没有,但每个月吃饭住房还是少不了的,该交的税一分钱都少不了的,市场里的钱也不会减一分,电话你可以少打,节约电话费,但总不能连电灯也不开,把电费也省了吧?

    何况,那电话你就是不打,每个月都有二十五的月租费呢。

    这些,一笔笔的加起来都是钱,没有赢利,他们每天在花的其实都是老本,等老本都花完了,怎么办?

    小昭的肚子还在一天天地大起来。

    这样的状况,还要把衣服亏本卖,那损失就更大了,小昭当然不会愿意,可要是不卖,积压在这里,它们也不是钱哪,张晨想想,自己真是莫名其妙,怎么会跑那么远,拿钱去换了这么一堆的麻烦回来。

    早知道这样,他们去什么广州啊,还真不如去老市场批一点衣服过来卖,好歹人家还比广州便宜呢,也不需要,一次进这么多的货。

    “老板,这衣服怎么拿货?”

    有一个声音突然问道,张晨惊了一下,转过身,看到有一个拉着手拉车的顾客站在他身后,指着墙上的一件衣服问。

    张晨就像看一个稀有动物一样看着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个怎么拿货?”以为张晨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张晨还没开口,对方又说:“这都是老款了,我半个多月前就拿过,都卖完了。”

    这意思是警告张晨,你不要乱开价。

    张晨记得,他们这货是三十八一件进来的,张晨狠了狠心,算了,一分钱也不赚你,张晨说:“三十八。”

    “三十八?哼,我老市场拿才三十五。”

    对方说着就拉起拉车准备走,张晨再狠狠心,叫道:“那我也三十五给你。”

    对方停了下来,问张晨:“你这里还有什么颜色?”

    这款衣服,张晨一共还有三件,他从那堆衣服里,把还有两件找了出来,和对方说,都在这里了,加上墙上那件,尺码颜色你自己看。

    “把那件也拿下来。”对方说。

    张晨用叉子,把那件衣服叉了下来,对方说,都已经脏了。

    “怎么可能,我昨天才出上去。”张晨说。

    对方看了看后面衣领上的尺码标,和张晨说;“你这都是小码,这样,我把你三件都拿走,三十。”

    张晨摇了摇头。

    “那就算了。”

    对方拉起拉车就走出摊位,张晨急了,叫道:“给你给你。”

    张晨把三件衣服放进了一个马夹袋,递给对方,对方给了他一张一百,他找给对方十块,一笔交易算完成了。

    顾客刚走,阿勇就走过来问:“开蛋了?”

    张晨点点头,阿勇叫道:“哎哟,有前途。”

    他走出去,朝站在走廊里的其他摊位老板叫道:“又是他,1117又开蛋了,还是批发。”

    1117是张晨他们的摊位号,张晨听到,几个人都发出了有些羡慕的声音,还有人走过来,伸头看了看他。

    张晨心里暗暗苦笑,他妈的,一大早就亏本卖了三件衣服,倒成了这一片地方的英雄了。

    张晨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打开抽屉,拿出他们记账用的本子,在本子上写着:t027x3=……

    t027,是他们自己给那件衣服编写的编号,张晨想了一下,继续写着:t027x3=120元,这样,待会小昭看到的时候,就以为这是40元一件卖出去的,一件,至少也赚了两块钱,心里大概会好受一些吧。

    张晨从口袋里,掏出了二十元钱,和那张一百的,一起夹到了本子里。

    九点多钟,小昭提着他们的早饭,从外面进来,凤珍看到她,老远就叫道:“小昭,带什么好吃的了,你们老公,生意都做过了,你还不快慰问慰问他。”

    小昭走过来问:“真的?”

    张晨点了点头,他说:“没赚什么钱。”

    小昭打开抽屉,拿起记账本看看,舒了口气,笑道:“不错,还是赚了六块,没亏本就好。”

    张晨出去转转,从面料市场回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小昭看到他,耷拉着脸说,亲爱的我都没开张,前面有个人,还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买,气死我了。

    张晨笑道:“这也要气,那还不天天会被气死。”

    “哎呀,人家就是急嘛,你都卖了三件了,我要是再卖一件,就破我们自己的销售记录了。”小昭说。

    “那没关系,下午还有半天呢,我们今天迟点回去,一定把这个记录破了好不好?”

    小昭连连点头:“嗯嗯,好。”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斜对面的阿勇冲一个顾客叫道:“小姐妹,我四十五进来的衣服,四十块给你,你还嫌贵,有没有良心?”

    小姑娘继续摇着头,笑道:“我就是嫌贵,怎么了?”

    她说着就准备走出阿勇的摊位,阿勇拉住了她,叫道:“那你开价,你说你多少会要?”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说:“二十。”

    阿勇“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用杭城话叫道:“老子不你,戳煞了,你还一块老子都不你(我给你,烦死了,你还一块我都给你。)”

    他说着就把那件衣服,塞进了袋子里,递给对方,对方犹豫了一下,也不好意思再拒绝,接在了手里。

    她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五十,递给阿勇问:“那是一块还是二十?”

    阿勇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说呢?”

    小姑娘脸红了,嘻嘻笑道:“好好,便宜你了,二十就二十。”

    “谢谢你便宜了我,小姐妹。”

    边上摊位的人,早就从摊位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阿勇那边,小姑娘红着脸在大家的注视下走了。

    凤珍问阿勇:“真当是亏了二十五给她?”

    “真当滴。”阿勇点点头说。

    他捏着刚刚顾客给他的那张五十,在自己门口的模特脸上狠狠地抽打着,骂道:“嘎个市场,十天了,老子就看到这么一张进来的钞票。”

    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但这笑是苦涩的。

    “张晨!张晨!你在哪里?”有人在大通道那头大声喊着。

    张晨浑身一震,赶紧走到了大通道上,小昭也跟了过去。

    他们看到孟平和钱芳、曹小荷三个人,正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朝这边走来。

    “老孟!”张晨叫道。

    三个人转过头来,钱芳一声尖叫,就跑过来,和小昭抱在了一起,孟平看着张晨,哈哈大笑。

    钱芳把小昭放开,叫道:“我看看我看看,小昭,快给我看看。”

    她和曹小荷盯着小昭凸起来的肚子看,小昭朝她们笑着,脸上飞起了红晕。

    “不错啊,小昭,像个妈妈的样子了。”钱芳说,曹小荷骂道:“什么叫像妈妈的样子,人家已经是妈妈了。”

0528 一张银行卡

    张晨和小昭,赶紧把孟平他们三个让进了摊位,凤珍见他们摊位凳子不够,拿着两张凳子过来,和他们说,给你们凳子。

    张晨和小昭赶紧说谢谢!

    “你们怎么来了?”张晨问孟平。

    “我们回无锡搞钱啊,在无锡待了一个多星期,现在回海南,我们就想,转到杭城来看看你们。”孟平说。

    “那你们怎么知道这里的?”张晨说,“前面在通道里看到你们,吓了一跳。”

    “杆子告诉我的。”孟平说,“对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杆子他们的新埠岛边上,搞了块地?”

    张晨点点头,笑道:“知道,上次杆子来的时候,说过这事,两千多亩,那你现在是海城的地产大王了。”

    “小王,小王,杆子他们才是大王,就这个小王,我们还做得累死了,和杆子他们不好比,他们是一个忆,啪地一下就出去了,我还要回无锡求爷爷告奶奶的。”

    “搞好了吗?”张晨问。

    “好了好了,我把人家人大政协那些老同志的血汗钱都刮走了,哈哈。”孟平笑着朝张晨比了个六的手势,压低声音和张晨说:“搞到了这个数字,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六百万?”张晨问。

    “千。”

    张晨吓了一跳:“这么多,那些老同志有这么多的血汗钱?”

    “哈哈,开玩笑,他们哪里会有,又不是贪官污吏,他们几个人凑起来,不过一百来万,老同志们搞了个公司,又不知道做什么,一定要我帮他们把钱带去海南钱生钱,没办法,都是我的老领导,这也只能接了,大笔的还是企业和银行的钱,现在一个个都想往海南跑。”

    孟平和张晨在说话的时候,钱芳和曹小荷围在立式衣架前,小昭正拿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给她们看。

    钱芳转过头来和张晨说:“张总,你不知道老孟现在在无锡有多牛,我们跟着他,简直感觉就是跟着一个传奇,那里人人都把他当神。”

    钱芳说着的时候,曹小荷在边上忍不住笑,孟平也不客气,他说:

    “那是,谁让我孟平在无锡,本来就是一个牛人呢,带着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回去,还不更牛?其他的东西好骗人,那红线图可是实实在在的,骗不了人。”

    “好好,你厉害,我膜拜,你继续吹。”钱芳骂道。

    “不是我吹,张晨,你看看我现在有没有胖起来?”

    孟平摊开双臂,请张晨看,张晨笑道:“我还真没看出来。”

    “哎呦妈,什么眼神,我现在可肥得厉害,看到没有,我,孟平,资产过亿,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亿万富翁,可惜是负的,都是负资产,是亿万负翁。”

    孟平说着,张晨哈哈大笑。

    孟平朝四周看看,问张晨:“对了,你们怎么样?还可以吧?”

    “还可以。”张晨说。

    “小昭什么时候……”

    “预产期是11月9号。”小昭转过头来,和孟平说。

    “真好,小昭,等你们的小孩生下来,我们就统统长一辈了,谢谢你啊,小昭。”孟平叫道。

    “你不是已经长一辈了,圆圆不是叫你叔?”曹小荷说。

    “我都已经当婶了,我侄儿比我还大。”小昭忍不住笑道。

    钱芳和曹小荷就问怎么回事,小昭指着张晨说,你们让他说。

    大家都看着张晨,张晨就把二货的事情和他们说了,大家笑成了一团,孟平感叹道:“这二货,也是一派的天真烂漫,有趣得很。”

    孟平和张晨小昭说了大年三十,二货看着一个老人可怜,就把他一车烟花全买下来的事情,大家又笑了一阵。

    张晨点点头说:“是的,这家伙除了嘴臭,人还是很好的。”

    孟平看了看手表,和张晨说:“中饭时间到了,走,一起去吃中饭,钱芳已经订了楼外楼。”

    “钱芳订干嘛,我们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张晨说。

    “不用不用,这两个人,没什么见识,我一说到杭城,她们就知道断桥和楼外楼,那好,就一次满足她们,你和小昭作陪,小昭,好不好?”

    小昭笑道:“去楼外楼也是我们请客。”

    “好好好,去了再说,你们这里,中午关下门没关系吧?”孟平问。

    “不用关门,隔壁帮我们看着就可以。”

    小昭说着抬头看看对面,凤珍叫道:“奥烧奥烧,你们去,我帮你们看牢。”

    张晨和小昭跟着孟平他们,到了外面的停车场,张晨看到他们开来了一辆奔驰,但不是鬼佬兰德尔的那辆,张晨问道:“怎么老孟,自己买了大奔了?”

    “没有没有。”孟平叫道,“还是鬼佬那里租的,这他朋友的车,他换了辆。”

    钱芳和曹小荷互相看看,都没有吭声。

    他们坐在楼外楼临湖的一个包厢,孟平指着窗外和钱芳说,看到没有,那里就是断桥,就是白堤,那里是苏堤,和你们说了,没什么看头的,不过这楼外楼的西湖醋鱼,我尝尝。

    孟平挟了一筷子刚上桌的西湖醋鱼,放在嘴里,点点头,和张晨说:“这鱼还是不错,鲜,嫩,你快尝尝。”

    张晨摇了摇头:“我都不吃这种白花花的鱼的。”

    “那你吃什么?”

    “我吃辣子鱼块,辣翻天的那种,你无锡人可吃不来,无锡的菜都是甜的,连酱排骨都是。”张晨笑道。

    “对对对,那样才好吃。”孟平叫道。

    曹小荷挟了一大块的鱼到小昭的骨碟里,和她说,你不管那些,你要多吃,你可是两个人。

    小昭说好,谢谢曹姐。

    五个人一边吃一边聊,一边看着外面的西湖美景,孟平和张晨说,我这次回去,总算是办成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张晨问。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杆子说过的,我那个老头老太的事?”

    张晨点点头,笑道:“当然记得,印象太深刻了,两个人共用一个厨房和一张餐桌,但各炒各的菜,油盐酱醋也各用各的,端菜上桌,连盘子和盘子都不会挨到一起。”

    “对对,他们不是看着彼此讨厌嘛,想清静嘛,我这次让他们彻底清净,彻底地老死不相往来了。”孟平笑道。

    “你怎么他们了?”张晨好奇地问。

    “哈哈,我给他们一个人买了一个小套,就在一幢楼的一楼,一个在楼那头,一个在这头,彻底清净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上三楼,到我妹妹那里一起吃个饭,哈哈,张晨,我和你说,这样一来,两个人还好起来了,我妹妹说,在院子里碰到,还会点头打招呼了。

    “怎么样张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吧?还真是花了一点小钱,办成了一件大事,结果还出人意外。”

    张晨也笑了起来,他说这个,还真没想到。

    “还有没想到的,我和你说,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了一跳,在海城待久了,都不知道原来大陆的房子这么便宜,白菜一样,你知道无锡一套房子才多少钱?”孟平问。

    “多少?”

    “三万多,还抵不上杆子他们的一个楼花,还没人要买。唉,真是一天一地啊。”

    “海城现在的房价多少了?”张晨问。

    “就杆子他们那个宏宇大厦,现在炒到六千多了,一个卫生间,我可以在无锡买两套房了,你说是不是疯?”

    张晨摇了摇头,他也确实没想到,这六千多一个平方的房子,是什么概念。

    孟平看了看钱芳,钱芳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孟平看着张晨,把卡放到了他面前,包厢里霎时安静下来,钱芳和曹小荷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们,孟平干咳了两声,和张晨说:

    “张晨,这样,这卡里有十万块钱,密码是四个1,你收着。”

    张晨看着孟平问:“老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张晨,你千万不要多想。”孟平笑道,“上次,你们不是晚上走得急嘛,我们身上都没有多少现金,这个,你们留着,是这样啊,我和你说,你们结婚,我不是该送彩礼嘛,都没有送,你们这又要生小孩了,我们到时候也肯定没时间过来,这不……”

    张晨摇了摇头。

    孟平有些急了,继续说:

    “我啊,在无锡的时候,给我老头老太买了房,给我妹妹也买了房,当时我就想啊,我还有一个兄弟在杭城呢,这不,我听杆子说,你们还租着房子,那怎么行,怎么说我老孟,也是做房地产的,怎么能让你们租着房呢,张晨,你不要多想,我就这么个意思。”

    小昭和张晨,涨红了脸,钱芳在边上说:“对对,张总,这钱也不多,我们在海城,请那些王八蛋吃个饭唱个歌,一晚上也要花这么多。”

    张晨把卡推了回去,和孟平说:“谢谢你,老孟,真的,我们上次离开海南的时候,你们给了钱,说实话,那时候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这钱,还真帮了我们,对了,你们今天看到的摊位,就是这钱买的。”

    “对对。”小昭在边上不停地点头。

    “但这个,我不能要了,孟平,谢谢你们,我们现在,在杭城也算是安定下来了,不需要钱,真的。”

    小昭也看着孟平,不断地点头,和他们说:“我们现在真不缺钱,上次带回来的,还没有花完呢。”

0529 真的要这么多衣服?

    吃完了饭,一行人在断桥和白堤走了走,然后送张晨和小昭回来,到了停车场,钱芳问孟平:“老孟,我要去小昭那里买衣服,你跟不跟我去?徐佳青和叶宜兰,也让我帮她们带衣服。”

    “我也要去,我前面就看中了好几件。”曹小荷说。

    “去去,我也进去,你们买衣服,我和张晨抽烟,这外面热死了,还是里面凉快。”孟平说。

    五个人回到了摊位,钱芳和张晨说:“张总,这里的衣服都是你挑的吧?真有眼光,我都很喜欢。”

    “喜欢就多买一点。”孟平挥了挥手,和钱芳、曹小荷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那当然了,还用你说。小昭,你也知道,在海南就这点省事,除了夏装,就是春秋装,这夏装可以比在大陆,多穿一倍的时间,你快帮我参谋参谋。”钱芳笑着和小昭说,小昭说好。

    孟平和张晨,拿了凳子,坐到摊位外面的大通道上抽烟,把地方腾出来,留给那三个女人去折腾,大通道上有穿堂风,顶上还有吊扇,刺啦刺啦地转着,比在摊位里凉快多了,摊位里没有吊扇,只有一把立式电扇,左右左右地摇着头。

    钱芳一件件衣服拿着,开始每拿一件,还拎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问曹小荷好不好看,曹小荷说好看。

    “那我要了。”钱芳说。

    曹小荷也拿了几件,同样比划着问钱芳,钱芳说好看,曹姐把衣服都放一起,我们回去再分。

    曹小荷说好,她把自己挑出来的衣服,和钱芳的堆在一起。

    钱芳继续不停地挑着,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说这件徐佳青穿好看,那件叶宜兰穿好看,一边说着,一边把衣服递给曹小荷,曹小荷把它们放在一起,不一会,靠着桌子的地上,就堆了一堆的衣服,这都是她们要买的。

    钱芳挑到后面,连魏文芳陈洁和林一燕都出来了,说带回去送给她们,她们知道我们回大陆了,老是问会带什么礼物给她们,我正愁呢。

    小昭看了看那越堆越高的衣服,又看看坐在外面的张晨,张晨装作是没看见小昭,顾自和孟平聊着天,但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钱芳哪里是要买什么衣服,完全就是看到他们摊位里有这么多的库存,在帮他们消化库存。

    张晨心里很复杂,有点不舒服,但又没办法直说,人家这是好意,你当面拂了人家的好意,好意思吗?

    前面孟平要给他卡,是好意,他没有收,吃完饭小昭叫服务员买单,服务员说钱芳已经买了,也是好意。

    送他们回市场门口,钱芳说要进来买衣服,这还是人家的好意,连曹小荷跟着说她也要买,也仍然还是她的好意,至于她们一下要了这么多,说是给这个带给那个带,都是好意。

    但你不能说不行,你不要给她们带啊。

    张晨甚至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前面拒绝了孟平的卡,所以钱芳到了门口,才会要求进来买衣服,这已经是她们表达好意的底线了,你真的不能再生硬地拒绝。

    “这女人,一看到漂亮的衣服就连魂都没有了。”孟平和张晨说,张晨只能笑笑,钱芳听到了,回过头来骂道,要你管。

    “我才懒得管。”孟平笑道,他朝小昭说:“小昭,你等下算钱的时候,不要便宜她们,好好宰她们一刀,她们现在,收入都不低。”

    小昭笑道:“好好,难得来了这么两头肥猪,我肯定要宰一刀。”

    “你敢我就翻脸。”钱芳威胁道。

    “你看我敢不敢。”小昭笑道。

    钱芳和曹小荷的后背都被汗洇湿了,钱芳一边挑着,一边下意识地拿手当扇,朝自己扇着,小昭按了一下电扇的摇头键,让风固定下来,就朝着她们吹。

    两个人挑了快一个小时,挑到后来,变成是钱芳说这件衣服我穿好看,小昭说不适合你,拿起另外一件,小昭还是说不适合你,钱芳骂道:

    “小气鬼,你是不是舍不得卖给我?”

    “已经这么多了,我怕你穿不了。”小昭指着那堆衣服说。

    “你管她,她穿不了就便宜了徐佳青和叶宜兰,那两个小妖精,一天换一套衣服都不够。”曹小荷在边上说,钱芳笑道,对对,我愿意,我也是小妖精。

    “你是白骨精。”小昭骂道。

    钱芳冲小昭做了一个鬼脸,她还是把那两件衣服,交给了曹小荷,曹小荷放进了那堆衣服里。

    两个人总算是挑好了,钱芳说,小昭,你帮我们算算。

    她们一共挑了一百七十八件衣服,小昭都按进价给她们,算起来一共是六千四百五十六块,小昭说六千四。

    “多少多少?”

    钱芳吓了一跳,问道,小昭把计算器上的数字给她看,钱芳叫道:“怎么可能这么便宜,这么多的衣服?”

    钱芳是真了吓了一跳,她真的不相信怎么会这么便宜,她自己去dc城,买两套香港进过来的套装,都不止这个钱了,这也太便宜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钱芳突然就感觉心里酸酸的。

    “你是不是傻?”孟平骂道,他走进来,看了看小昭算起来的数字,和钱芳说:“你还不知道小昭吗,她肯定是一分钱利润也没有加,按进价给你们了。”

    钱芳盯着小昭看,小昭赶紧说没有没有。

    “什么没有,小昭,你说没有,那你把进货单要么账本拿出来给我看,你们不会连进货单和账本也没有吧?我就不相信你有加了一块钱。”孟平叫道。

    “是不是这样,小昭?这样我都不敢买了,我就说怎么会这么便宜。”钱芳说。

    曹小荷也说:“对对,我去望海国际,买一件很普通的衬衣都要一百多,这里这么多衣服……”

    “小昭,我不和你那么多废话,你拿进账单出来给我看。”孟平坚持着。

    小昭心里着急,求援地看了看张晨,张晨赶紧走进来,和孟平、钱芳说:“这四季青的衣服,本来就便宜,现在也快淡季了,就是按进价卖,对我们来说,已经很划算了。”

    “对对。”小昭连忙点头。

    “那不行,那样我就欺负小昭了,这事我不能干。”钱芳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和张晨说:“这衣服我要定了,但利润你们一定要加上去。”

    “不用问他们,我来算。”孟平说着从小昭手里,夺过了计数器,他问曹小荷:“曹姐,一共多少件衣服?”

    “一百七十八。”

    “那这样,一件衣服赚三十块钱不算多吧,一七八乘以三十,一共是五千三百四十块,算五千四好了,加上前面六千四,一共是一万一千八。”孟平说。

    张晨赶紧说:“老孟,这个不行。”

    “什么不行,你少给我扯淡!”孟平看起来有点火了,他骂完张晨,转身和钱芳说:“钱芳,你就按这个钱给,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不给。”

    钱芳“哦”了一声。

    摊位里霎时变得很安静,阿勇和边上摊位的还有几个人,早就站在了凤珍的摊位里,朝这里看着,他们都有些看傻了。

    张晨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孟平看了看他,呲地一声笑了起来:“你叹什么气,这生意做得不愿意啊?”

    “你他妈的,这完全是在强买。”张晨骂道。

    “对啊,我就是强买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孟平,我孟平买什么,都喜欢强买,服不服,不服你打我。”孟平笑道。

    他这一笑,其他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张晨拿了一个进货的帆布袋,那些衣服,装了一大袋,张晨把它绑在手拉车上。

    孟平和张晨说:“好了,看到你们都好好的,我老人家也放心了,小昭,等你们小孩出生,和他说,孟叔叔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来看过他了。”

    小昭笑着点点头说:“好。”

    “我们也该赶路了,争取晚上能赶到南昌。”孟平和钱芳、曹小荷说。

    张晨拉起车子,和小昭两个送他们出去,小昭和凤珍说,帮我再看一下。

    他们一走,这里就炸开了锅,凤珍叫道:“这几个户头,毛发靥嘞,人家买衣服,都是嫌贵,哪里有他们这样,嫌便宜的。”

    有人说:“结棍,这一下,就把摊位快买空了。”

    “这几个都是大款,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个男的戴的是劳力士,那女的那只包,是艾尔薇,一只包就几万块。”阿勇在边上说。

    “扯空,一只包就几万块,你说什么造话,一只包就是一只摊位钱了?有没有这么贵的包?”另外一个,听着不服气了,反驳道。

    ……

    天气太热,大家就不拥抱了,孟平他们和张晨小昭握手告别后,三个人坐在车上都不响。

    车开出去很远,曹小荷转头瞄了眼副驾座上的孟平,问道:“老孟,你为什么和张总说我们这车,是租的?”

    “那我和他怎么说?”孟平哼了一声,“我和他说,我们现在在海城混得很好,海城现在钱很好赚,可惜你们去不了?”

    曹小荷不响了。

    “你们看看这破市场,会有什么生意,张晨和我说很好,我又不是傻子,好不好我看不出来?”孟平嘟囔着。

    “老孟,别说了,我反正心里很难过。”钱芳坐在后排,插嘴说:“这么一大包的衣服,才这么一点点钱,赚什么啊,我去dc城买两套衣服,都不止这个钱。”

    孟平叹了口气,和钱芳说:“那怎么办,人家也有自尊心啊。”

    钱芳也不响了。

    孟平骂道:“这张晨,就是个干大事的人,憋在这么个鬼地方,我他妈的,我他妈的看着就难过。”

    “别这么说,老孟,我看也没那么坏,你们有没有发觉,小昭现在的心特别定?”曹小荷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缓缓地说:“依我说,这升官发财什么的,说到底都是空的,两个人在一起,能好好地过日子,自己感觉幸福,这才是最实在的。”

0530 不一样的五千四

    1117被打了一个包,一百七十多件衣服,每件衣服赚了三十块。

    这个消息,很快在这个市场引起了轰动,一个连批发客户都不会有的市场,居然还有人打包?听的人将信将疑,说的人斩钉截铁。

    连市场的管理人员和保安,都乐于传递这样的消息,有人在向他们抱怨生意不好,生意难做的时候,他们就会说,那人家1117怎么还打包了?一件衣服赚三十,老市场也做不到吧?

    何止老市场打包的客户做不到,就是整个四季青,打包能赚到一件衣服三十块的,大概也屈指可数,有的也只会偷着乐,不会让别人知道,这要是传到客户的耳朵里,人家会恨你恨得痒痒的,你妈逼的,我当你是朋友,你把我当猪杀啊?!

    1117的这个包,打得可不低调,整个过程,那么多的人看到了,大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确实是这样,一件衣服给你赚三十,这话,还是那来打包的人自己说的,这样的客户,是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的时候,脑袋还被雷劈了?

    很多的人会走过来看看,这1117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看到,早上来开门的时候,是一个小伙子,不怎么爱说话,人长得还有点帅的,白天的时候,店里守着的,大都是一个大肚子,虽然脸上已经有些浮肿,但还是看得出来,她长得很漂亮。

    这两个人,于是在这个市场,变成了名人。

    连海根听到这个消息,都走过来看看,他看到张晨他们店里的衣服,确实一下子少去了快一半,再问这事,张晨笑道,事情倒真是有这个事情,不过,不是什么打包的人打的,是朋友,朋友买去的。

    哪个脑西搭牢的朋友,买衣服一下子会买一百七十多件?但不管了,只要事情是真的,海根就替他们高兴,回去把这事和自己的老娘和桂花说了。

    桂花和老娘也替他们高兴,老娘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四五天没去看小昭了,明天中午,一定要炖点猪脚黄豆,去市场里看看小昭,小昭的肚子,大概又大了。

    张晨把卷闸门打开,把模特抱到了外面,想了想,给模特的身上换了一套衣服,把换下来的那套衣服,用衣架和裤架套好,挂在立式衣架上。

    他盯着立式的衣架看看,衣架上一半的衣服被钱芳他们拿走了,昨天张晨和小昭送孟平他们回来,感觉人很累,小昭坐在那里就不想动,张晨只是把那堆衣服整理整齐后,身上也已经都是汗,小昭看着心疼,和他说,明天早上凉快,明天再整理吧,反正时间多得是。

    他们早早地关门回去,抓紧冲了个凉,把门窗洞开,躺在竹席上,风扇呼呼地吹,这才感觉舒服了。

    等到外面天黑下来,夜风从前面的菜地里刮过来,还带着淡淡的粪臭味,小昭这才起床,把中午从楼外楼打包带回来的菜,热热吃了。

    张晨开了一瓶啤酒,小昭也呡了一小口,两个人这才感觉人还过魂来,要去村里的那条小街走一走。

    张晨揉揉眼睛,从那堆衣服里,挑出了三十来件衣服,打开包装袋,抱起那堆衣服,对面凤珍不在,张晨和阿勇说,阿勇,帮我看着。

    阿勇走到了通道里,朝他挥了挥手,让他走。

    张晨抱着那堆衣服,去了市场的烫衣间,烫衣间的老板,坐在烫台边上,正在啃着手里的大饼油条,看到张晨,叫道:“这么多?”

    过了一会,又说:“听说你昨天做了个大生意?”

    张晨笑笑,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老板朝烫台边上的蒸汽锅炉指了指,和张晨说,水马上要开了,我烫好给你送过去。

    张晨说好。

    张晨回到了摊位里,把前面拆下来的那些包装袋叠好,塞到了桌子的斗里,这些袋子不能丢,衣服卖掉的时候,有很多人会要求你把它重新包好,这样看上去才像是新衣服。

    过了十几分钟,烫衣间的老板抱着烫好的衣服过来,衬衣和裤子、连衣裙一件八毛,短裙短裤一条五毛,张晨打开抽屉,把钱给老板,说了声谢谢。

    他用笔把烫衣服的钱在账本上记了下来,写的时候,就看到昨天小昭写的:“钱芳、曹小荷178件=11800元”,不禁笑了一下,款式和数量都太多了,小昭没有办法再一一写品名和单价。

    张晨看了看边上的那堆衣服,已经矮下去了一大截,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很畅快,不再像昨天和再前些天那样,看到它们,心情就郁郁的。

    张晨心想,这钱还真是奇怪的东西,变成了衣服堆在那里的时候,看着就让人心烦,但等它们变回成钱,在账面上,给他们带来五千四百块的时候,自己和小昭,比拿到了一万块还高兴。

    虽然他们心里清楚,这不是他们真正赚来的,是钱芳和孟平的好意,但没办法,当衣服变成钱回来的时候,不管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就是感到高兴,这低下去的衣服堆,就像是给他们腾出的空间,让他们一下子就觉得心里没有那么沉重的压力了,可以透一口气了。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特别的累,感觉到大汗淋漓,那是一种长期淤积着的疲惫,突然放松之后的轻快和瘫软,不想动,就是想笑,想放手放脚地傻傻地笑。

    这种发自内心的高兴,是在孟平和钱芳他们走后,才慢慢滋生出来的,他们在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他们走了,原来,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快乐,就像是把捆着绑着他们的绳索,一圈一圈地从他们身上解开了。

    张晨和小昭,因此很感激孟平和钱芳。

    他们带给他们的,可不仅仅是五千四百块。

    五千四,曾经是他们去广州进货的时候,自己给自己设定的预期,他们觉得,他们的这批货,应该可以赚这么多,然后马上去第二次第三次。在火车上,小昭甚至和张晨说,我们再去,还是住那个文化招待所,虽然贵一点,但那里确实方便。

    还有隔壁的肠粉和烧鹅很好吃。张晨补充道。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但他们回到杭城,市场开张,马上就给了他们一闷棍,打的他们晕头转向,五千四,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这个梦一天天地淡去,他们知道,它注定要破灭了。

    但钱芳和孟平,挽救了这个梦。

    五千四,还意味着,这整个的一批货,他们已经把该赚的利润赚回来了,剩下的衣服,每一件都按进货价卖也无所谓了,小昭都会卖得很痛快,他们现在理解了老市场的那些摊位,甩库存的时候,为什么会甩得那么狠,一件衣服,五块十块就卖了,他们就是无所谓呀。

    五千四,实在是比五千四本身,大了好多好多倍。

    张晨把烫好的衣服,一件件地挂到立式衣架上,他对着衣架看了看,不断地调整每件衣服的位置,让整个立式衣架,看上去自己觉得颜色的搭配最舒服为止,这才满意地拍了下手。

    “老板,这件衬衣多少钱?”

    门口站着一位姑娘,她穿着白衬衣,藏青色的裤子,一看就是附近银行的工作人员,大概是上班时间还早,就来市场逛逛,她指着门口模特上那件浅蓝色的绣花衬衣问。

    “四十二。”张晨和她说。

    “拿一件给我看看。”

    “只有模特身上这一件了,我脱下来?前面刚刚穿上去的。”

    姑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张晨把模特身上的衬衣脱了下来,拿给她,她对着穿衣镜,在身前比划了一下,然后看看四周,问道:“你这里有没有试衣间?”

    张晨拿起一块布,布上有一条绳子,绳子的一头有一个钩,张晨在摊位的角落里,把一头钩在一边墙上的网格上,角落里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三角形的试衣间。

    姑娘拿着衣服进去,把白衬衣脱下,穿上这件衣服,走出来,在穿衣镜前左盼右顾,好像不是很满意,她觉得没有模特身上穿着时好看。

    张晨在边上看着,马上就看出了毛病,她下面的那条藏青色的工作裤,和这衣服实在不配,裤子还有些肥大,而这件衬衣是紧身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张晨从立式衣架上,拿了一条米色的七分裤,和姑娘说:“你换一下,你穿上这条裤子,就肯定很好看。”

    姑娘看着他,将信将疑,张晨说:“试试,试试又没关系的,我又不会问你收钱。”

    姑娘拿着那条七分裤,进了那块布后,走出来的时候,张晨眼睛一亮,他感觉这姑娘就像换了一个人,知道自己判断没错。

    姑娘走到了试衣镜前,眼睛都睁大了,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你这样穿着,去正式一点的场合都没关系,很得体。”张晨在边上说。

    姑娘点了点头,问道:“你说,要是配裙子的话,该配什么?”

    张晨从衣架上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下来,和她说,穿这个,会有仙气。

    姑娘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拿着裙子进去换好,再在镜子前看看,自己也觉得张晨说的没错,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她回到了那块布后,把自己的工作服换回去,出来的时候,拿着那件衬衣问,这衬衣多少钱?

    “三十六。”张晨说。

    “这裙子呢?”

    “三十八。”

    “裤子?”

    “三十二。”

    姑娘看着张晨问:“实价?”

    张晨点点头,真诚地说:“我开的都是实价,一样赚了你六块钱。”

    “为什么不能只赚五块?”

    “我不喜欢五这个数字。”

    姑娘笑了起来:“好吧,我都要了。”

0531 谁的好运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放松的缘故,张晨觉得自己再做起生意的时候,好像底气很足,话也多了起来,总是会在边上,给顾客恰如其分地提供一些建议,这让顾客很容易就接受他。

    以往,有顾客来的时候,张晨就让她们自己看自己挑,明明觉得很不适合对方的衣服,对方要拿,就拿给她,要试,就让她试,你买或者不买,张晨在边上不发一言,他抱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随你,我可不会为了几十块钱,说软话好话,好像我求你买似的。

    那个姑娘走后,张晨心里竟然有了一种满足感,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原来,和客户多交流,没那么可怕,也可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就是刚刚,有些话自己想都没想,它们自己就跑出来了,比如他说自己不喜欢五这个数字,自己其实,何止是不喜欢五,六也不喜欢啊,四也不喜欢啊,所有的数字他都不喜欢。

    他喜欢线条,喜欢色彩,喜欢具象的东西,不喜欢抽象的数字,但他突然地冒出这一句话,张晨感觉,这怎么比讨价还价的效果还要好,顾客好像也很接受,谁会为一块钱,真的和你斤斤计较,但你要把一块钱看得很重时,那顾客也会和你计较这一块钱。

    那时候就不是一块钱的事情,而是在争上锋,争气。

    张晨明白了,原来不谈钱的讨价还价,你才能得到想要的钱。

    而你站在顾客那一面,替顾客着想的时候,比站在她的对立面更好。

    想明白这些道理,张晨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开窍了,他觉得做生意没有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怎么沟通的问题,怎么把一个陌生人,迅速地变成一个熟人的问题。

    在小昭来之前,张晨接着又做了一个生意,有一位女顾客走进来,她看中墙上模板上的一件衣服,她要试的时候,张晨从衣架上,又拿了另外一件衣服,态度诚恳地和对方说,我觉得你穿这件更好,这件更符合你的气质,你可以试试。

    反正都已经要试衣服了,多试一件又无所谓的,你老板都不怕烦,我还怕吗?

    对方愉快地接受了张晨的建议,试了以后,果然是张晨向她推荐的那件穿起来,比她自己看中的那件更好看。

    她问张晨:“这衣服多少钱。”

    张晨说:“你要是不还价了,我就告诉你最低价。”

    对方笑着点点头,说好,你告诉我最低价。

    张晨就告诉了她最低价。

    “你看看还有什么衣服适合我的。”对方说。

    张晨其实马上就知道她适合哪件了,但他没有马上把那件衣服拿出来,心想,如果马上拿出来,对方一定会认为你是在敷衍她。

    张晨在衣架上认真翻找了一下后,拿出了两件,和她说:“这两件都不错,但这件更适合你。”

    他拿着那件更适合的,和对方说,你先试那件,然后再穿这件,这样就比较出来了。

    对方接受了他的建议,穿了以后,她自己也认为张晨是对的,这一次她连这件衣服多少钱也没有问,而是说,老板,你把这件和前面那件一起算下多少钱。

    张晨告诉了她,对方很爽快地就把钱付了,拿着两件衣服出去,走出去十多米又回过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张晨他们门上的摊位号码,看样子是要记住这个摊位。

    “又卖掉了?”凤珍隔着通道问张晨,张晨点了点头。

    阿勇也凑过来问,你卖了几件了?

    “五件。”

    “我靠,我连蛋都没有开。”阿勇叫道。

    “我也没有。”凤珍幽幽地说,“还是个铁蛋,打不破的打。”

    小昭到了之后,张晨故意不响,小昭在桌前坐下,还是依老习惯,打开抽屉,翻了翻里面的账本,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晨站在立式衣架那里,故意当作是在整理衣架,小昭朝他招手,过来,亲爱的,你过来。

    张晨走过去问,干嘛?

    小昭指着账本问:“这些都是你卖的?”

    张晨憋住了笑:“不是我卖的,那是衣服自己跑掉的?”

    “你,那你怎么……”小昭拉着张晨的衣襟,晃着他,嘴里撒娇道:“嗯哼嗯哼,不干,不干,我不干,我们的记录,又被你打破了。”

    张晨大笑,他说:“那你再卖一件,记录不就是你的了?”

    “对对对!”小昭拼命地点头,过了一会,她问:“亲爱的,你说,是不是钱芳他们给我们带来的好运气?”

    张晨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是,真的是。”

    小昭来了,张晨就要出去转转了,他今天准备转远一点,前些天他听人说,在东新路还有一个面料市场,他今天就准备去那里看看。

    从四季青到东新路,骑车大概要一个小时,小昭问张晨,那你回不回来吃饭?

    张晨说回来,可能稍稍迟一点,我路上买了快餐带回来。

    小昭说好。

    张晨走后,小昭坐在那里,一心就想也做一个生意,好再次打破他们的销售记录,但整个市场,人也没有,只有十点多钟,过来了一批穿铁路制服的列车员,一看就知道她们是从城站那边过来,趁列车停靠的几个小时,来这里逛逛的。

    小昭一听到她们的口音,就泄了气,她听出她们是从北方来的,北方的女人,胸部臀部和骨架都比南方人大,哪怕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穿衣服也要穿l码,只有极少极少的,才可以穿他们的m码,s码试都不用试。

    果然,有两个列车员站在门口,指着模特身上的衣服问小昭,她们不是问这件衣服多少钱,而是,这个有没有l码?看样子她们是老逛四季青的,对四季青的服装尺码一门清。

    小昭摇了摇头,说只有s码,她们就连试也没有要求试,这么热的天气试衣服,试的人感到麻烦,卖的人也害怕汗水沾到衣服上去。

    这一拨人过去之后,市场里就冷冷清清,从这条通道,都可以听到隔壁通道的几个老板互相说话的声音,再也没看到其他的人。

    外面的太阳越来越毒,谁会冒着大太阳,跑到这四季青来,唯一的指望是等会中午,看看这附近单位的人,会不会趁午休的时候,出来逛逛。

    对面凤珍,不时地就在叫着铁蛋铁蛋,戳煞了,又是个铁蛋。

    看到小昭正看着她笑,凤珍就叫,你不要紧,反正你们老公已经做过了。

    小昭使劲地憋着,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这什么呀,滑不滑稽,倒好像每天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开蛋。

    十一点没到,桂花姐的婆婆走了进来,小昭看到她,赶紧笑着站了起来,叫道:“婶,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好几天没来了。”

    “这么大的太阳,婶你还出来。”

    “太阳怕什么,我不怕太阳的,我带了伞。”

    小昭赶紧把自己坐的椅子请婆婆坐,婆婆笑道,你坐你坐,我还嫌那个皮热。

    这一把钢折椅的坐垫是人造革的。

    婆婆把雨伞挂在桌沿,把手里的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拉了一张方凳坐下来,看着小昭的肚子,和小昭说:“又大了那么一挨挨,还是没有反应?”

    小昭摇了摇头,苦着脸和她说:“婶,人家都说怀孕要吐什么的,可我到现在,怎么一点也没有过那个感觉,吃什么都很香。”

    婆婆说:“也有人是不吐的。”

    “可是,可是,这里好像静悄悄的,他都不踢我。”

    婆婆被小昭逗笑了,她伸手在小昭肩膀上拍了一下,说:“等他踢你的时候,就一天到晚踢不停了,这每个小孩生下来都不一样,怀他的娘,也肯定每个不一样,不要想那么多。”

    小昭点点头:“嗯嗯。”

    婆婆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和小昭说,我给你炖了猪脚黄豆,你吃一点。

    小昭赶紧说谢谢婶。

    婆婆拍拍包里还剩下的一个饭盒,站了起来,说:“我还要给桂花送去,她今天上早班。”

    小昭指着桌上的饭盒说,婶,那这个,给海根哥吧。

    “男人家要吃什么猪脚,不要,他们有老酒就好了,不用管他。”婆婆说。

    “婶你偏心。”

    “是呀,我就是偏心,谁让我也是女人家。”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小昭拉着婆婆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去,一直走到大门口,外面的太阳白花花的,小昭看着婆婆撑着伞,在太阳下走远,这才往回走。

    小昭在桌前坐下,打开饭盒盖闻闻,很香,她抽动了两下鼻翼,然后把盖子盖回去,把饭盒往桌子里面推了推,她要等张晨带了快餐回来,再一起吃。

    小昭走到摊位门口,朝通道里看着,她想看看张晨有没有回来,没看到张晨,却看到三个穿白衬衫的姑娘从通道里过来,径直朝她这边走来。

    她们走到了摊位门口,其中一个朝里面看看,“咦”了一声,她问小昭:“早上那个男的呢?”

    小昭知道她问的应该是张晨,就说:“出去了。”

    “他回不回来?”

    “过一会应该会回来。”

    “那好,我们先回去,吃完饭再过来。”那姑娘和另外两个说,三个人转身又朝她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小昭站在那里,被她们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们要找张晨干嘛。

0532 拐头拐脑

    东新市场很小,总共只有二三十个摊位,是用一座工厂的旧办公楼改建的,二楼三楼都空着,楼下的那些房间,一个房间就是一个摊位,每个房间里都堆得满满的,一看就是些从各处工厂里收来的库存面料,这些面料,多少年也不知道了。

    张晨觉得,把这里改叫东新路旧面料市场才更合适。

    这里卖的,大都是工业用布,有油毡布,粗、细帆布,卡其布、以前做劳动服的那种靛蓝色的劳动布,还有就是五颜六色的涂了涂层的涤纶布,大概是从哪个倒闭的雨伞厂淘来的,只有一家,是卖各种棉麻布的,各式各样的格子棉麻布。

    还有一家,很大的房间,里面塞满了用塑料袋包好,一捆捆的白色的弹力棉,在这大夏天的,看着都感觉到热,这个店门开着,但老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大概也知道,这个季节,没人会要他的这些货,估计是跑老远去下象棋了。

    张晨心想,进来的时候,在门口走廊上看到的,那两个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下象棋的人里,有一个大概就是这里的老板。

    整个市场,就张晨一个人在逛,他走进哪家店里,店里也没人理他,在吃饭的看他一眼后继续吃饭,趴在桌上睡觉的,连头也不抬一下,继续睡觉,有一瞬间,张晨都恍惚了,感觉这个市场,应该和自己的那个市场里,是连在一起的。

    这两个市场,还真是难兄难弟。

    张晨苦笑着摇了摇头。

    整个市场,他化了二十几分钟就逛完了,开了自行车锁准备往回骑的时候心想,真他妈的不划算,骑了一个小时的车到这里,现在还要再骑一个小时回去,这一路,还连行道树都没有,太阳晒在脸上和手臂上,是刺痛的。

    张晨骑回到市场门口,把自行车停了,就去市场门口的快餐摊子买盒饭,虽然时间已经十二点多钟,但他知道,小昭说等他回来吃饭,就一定会在等,哪怕再迟。

    张晨拎着盒饭急匆匆地回到摊位,满头大汗的,他看到小昭站在摊位门口,老远就问,饿了吗?

    小昭摇了摇头。

    张晨把盒饭往桌上一放,和小昭说:“你先吃,我去洗个脸。”

    他转身就走。

    “毛巾,毛巾,猪。”小昭在后面骂道。

    张晨其实是不需要毛巾的,不过还是转身从小昭手里拿过了毛巾,甩在肩膀上。

    他走到公共厕所旁边的那排水磨石水池前,打开水龙头,把脑袋伸下去哗哗地冲着,冲了一会,这才感到舒服了。

    头立起来,很想拨浪鼓那样地甩一甩,那样才叫痛快,但边上都是洗碗和上完厕所洗手的人,他只能用毛巾把头发擦了两把,再把毛巾在水龙头下搓两把,擦了擦脸和脖子手臂,毒辣的太阳这才被他甩去,他可以回摊位了。

    小昭并没有先吃,而是把凳子和盒饭都摆好,把那盒黄豆猪脚也打开了,在等张晨。

    张晨进来一看,叫道,哎呦,伙食不错。

    不用问他也知道,这黄豆炖猪脚,肯定是海根哥的老娘送过来的。

    小昭挟了一大块的猪脚,放到了张晨的快餐盒盖子里,张晨笑道:“真好,又揩老婆的油了。”

    “那是,连海根哥都没有的吃。”小昭笑道,“婶就带了两份,我一份,桂花姐一份,她说海根哥有老酒吃就可以了,不给他送。”

    张晨大笑,他说那还是我有福气,我跟着老婆,可以吃香喝辣的。

    “对了,前面有三个小姑娘来找你。”小昭说。

    “什么小姑娘,在杭城,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小姑娘,不对,还有小安。”话一说完,张晨就想,不是还有新城公司的那个小何嘛。

    “你不认识人家,但人家认识你啊,人家就是来找你的,我说你不在,人家掉头就走了。”

    “找我干嘛?”

    “我怎么知道……”小昭一抬头,就看到那三个姑娘从通道里,正朝这边走来,小昭赶紧说:“来了来了,又来了。”

    张晨一看,就站了起来,和小昭说:“是早上买衣服那个。”

    三个姑娘走到面前,早上来买过衣服的姑娘一看到张晨,就笑道:“回来了?”

    “回来了。”张晨点点头。

    小昭背着她们继续吃饭,她撇了撇嘴,心想,什么回来了,这是你家吗?

    “这两个是我同事,早上你卖给我的衣服,穿起来她们都说很好看,你帮她们也参谋参谋。”姑娘一说。

    张晨赶紧说好好,请进请进。

    小昭把饭菜都推到一边,从抽屉里拿了两张a4纸,盖在上面,准备等会再吃。

    她朝那三个姑娘笑笑,准备也站起来,过去做她们的生意,但她们好像看也没有看她,就跟着张晨,去到了立式衣架边上,小昭就没起来,继续坐着。

    姑娘一和张晨说:“和我一样,卖给她们,也只许一件赚她们六块。”

    张晨笑道:“好好,我保证只赚六块。”

    姑娘一和其他两位说,我本来只想让他赚五块的,他说他不喜欢五这个数字。

    其他的两个都笑了起来,姑娘二说,那可以只赚四块啊。

    张晨笑道:“那我就连饭也吃不起,只能喝汤了。”

    小昭在边上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什么五块六块的,不过,一件衣服要能赚六块,那也很不错了。

    张晨拿出一件衣服,给了姑娘二,和她说,来,你试试这件。

    又问,下面要不要配?

    要要。姑娘二说。

    张晨拿了一条九分裤,一条一步裙给她,配这个都好看。

    姑娘一熟门熟路,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拿了那块布就挂在角落里,和姑娘二说,你去里面换。

    张晨刚给姑娘三选好衣服,姑娘一又回来了,和张晨说,我还想要一条连衣裙,你帮我选。

    “干嘛,和男朋友约会穿?”张晨笑问。

    姑娘一没吱声,羞红了脸,张晨从衣架上挑了一条,给她,和她说:“来,试试这条,保证你有高回头率。”

    姑娘一点点头,她拿着裙子,姑娘二已经换好一套出来了,姑娘一叫道:“好看的,好看的,你自己照照镜子。”

    小昭坐在那里,看着这三个女人围着自己的老公,叽喳个不停,语气和动作里还透出了一份亲昵。

    她感觉自己就是空气,她们根本就不在意她,但小昭心里是高兴的,她已经看出来,有几件衣服她们是肯定要了,哈哈,今天的记录,看样子可以越冲越高,你们当我是空气,我才不在乎,空气就空气好了,只要你们能买衣服就行。

    小昭看看对面,凤珍也正看着这边,小昭干脆站了起来,走到对面的摊位,在凤珍那里坐了下来,两个人看着这边张晨在应付着三个女人。

    凤珍压低声音笑道:“没想到小张,嘎会说的,毛会做生意嘞。”

    凤珍一说,小昭也想起来了,是啊,以前有客人来,张晨都是爱理不理的,一副****的样子,今天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口若悬河、妙语连珠,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他给她们挑完了衣服,现在又在和她们说,应该配什么颜色的包了。

    他甚至还和姑娘一说,你的脸型,其实头发再修短一点,不要长发,也不要短发,中长发最适合你。

    “真的?那我要去修一下!”姑娘一红着脸叫道。

    阿勇贼头贼脑走过来,凤珍和他说,看到没有,阿勇,看看人家小张怎么做生意的。

    “学不来学不来,没有办法,文化不够。”阿勇摇了摇头,和小昭低声说:“你们老公,拐头拐脑,毛来事嘞(你老公能说会道,很厉害啊)!”

    这三个女的,一共买了十二样东西,姑娘二四样,姑娘三五样,姑娘一又买了三样,有一件连衣裙,就是要买回去配她马上要修剪成的中长发的。

    三个姑娘走了,阿勇叫道:“张晨,服了,服了,阿唉服了油。”

    小昭忍不住笑道:“连我都服了。”

    小昭走回到自己摊位,张晨坐在那里,正往账本上记着卖掉的衣服,小昭站在他的后背,用肚子顶着他说,又是你又是你,怎么又是你卖掉的?

    张晨头也不回地笑道:“小心儿子抗议。”

    小昭趴在张晨耳边说,我要让儿子出来看看,他爹看到别的女人,那高兴的样子,都眉飞色舞了。

    “那怎么办,下次她们再来,我赶出去?”张晨问。

    “你敢。”小昭哼了一声。

    记好了账,张晨站起来,把椅子让给小昭,他坐到一边的方凳上,两个人继续吃饭。

    小昭问张晨:“亲爱的,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说?”

    张晨看了看她问:“怎么,我以前是个哑巴。”

    “不是不是。”小昭想了一下,他觉得张晨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很会说,小昭说:“你以前,看到陌生的女人都不说话的,不对,你连不熟悉的男人你话都不多。”

    “嗯,我悟到了。”张晨说。

    “悟到什么?”

    “这每一个来买衣服的人,我要是把她们都当成钱芳、雯雯和倩倩,我觉得我就能做下她们的生意。”

    “真的?”小昭拍了拍张晨的肩膀,和他说:“那你继续发扬光大。”

    “好。”张晨嬉笑着,“那有没有的赏?”

    小昭转头看看,凤珍正看着他们呢,她挟了一块猪脚给张晨:“呶,赏你一个大蹄子。”

0533 那一小片天空,晴转阴

    两个人吃完了饭,已经快两点了,市场里现在阒寂一片,大多数人早上来得早,到这时早困得不行,目送完中午通道里来去的一些客人之后,现在都趴在各种能趴又凉快的地方午睡,整个市场,只听到一片风扇的声音,还有人打呼的声音。

    张晨把靠在角落里的一张折叠躺椅拿出来,打开,让小昭午睡,他自己拿着桂花姐婆婆的饭盒和洗洁精,去水池洗那里洗,洗完回来,小昭已经睡着了。

    张晨把电风扇移开了一点,不让它直吹着小昭,他坐在那里没有睡意,盯着那堆衣服呆呆地想,过了一会,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用手试了试放现金的抽屉,已经锁好,钥匙在小昭的包里,小昭前面准备睡觉之前,就把包放在自己的身边,一只手还抓着它。

    对面的凤珍也打开一张躺椅,睡着了,阿勇趴在桌上,脸朝着通道外面,半边脸都泡在自己的口水里,泡白了,隔着大通道的对面,有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摊位门口的通道里,在下象棋,两个人都一声不吭,落子也轻手轻脚的,你都看不出来,他们到底谁占了上锋。

    张晨拿了一件薄衬衣,盖在小昭的肚子和她的包上,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小昭朦朦胧胧醒来,朦朦胧胧朝四周看看,没看到张晨,她以为他去洗碗没有回来,看到身上的衣服,又觉得张晨应该是已经回来过了,那么他去哪了?小昭还没想明白,又睡着了。

    前面她和婶说自己没有反应,其实是有反应的,那就是今年和以往都不同,她除了特别能吃以外,还特别容易犯困,每天总好像是睡不够,坐在那里,只要感觉坐着舒服了,不久就眼皮耷拉下来,哈欠连连的。

    小昭真正醒来的时候,她看看手表,已经三点半了。

    她坐起来,看到那只饭盒静静地躺在桌上,但张晨没坐在桌前,摊位里也没看到他的影子,小昭站起来,以为他去隔壁摊位聊天了,走到横通道上看看,不管是阿勇还是凤珍,都还在睡觉。

    他们紧隔壁是一位温州的老太太,七十多岁了,她纯粹就是来看摊位的,只会说也只听得懂温州话,所以她平时和周围的摊位,根本就没有交流,也不做生意,连服装样都是隔一个礼拜或十天,她那个在老市场的女儿过来出。

    小昭朝她摊位看看,她正拿着一个苍蝇拍,在追着一只苍蝇,看到小昭,就朝她笑笑,她们所有的交流,也只能进行到笑笑或者点点头,再进一步,你说什么,老太太就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让你只能把伸出去的触须又缩回来。

    主通道很宽,隔着一条主通道,就好像隔着楚河汉界,通道两边的人,说起来也是对面的邻居,但根本就不认识,互相完全不搭界,他们也只和自己边上横通道里的人,会有交集。

    不仅隔着主通道相对的摊位不认识,连背靠着他们摊位,共用一堵后墙的,另外一个七字型摊位的老板,他们也不熟悉,因为平时各在自己的摊位里,不会照面,不像凤珍和阿勇,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想不熟悉都不可能。

    小昭在通道里站了一会,没看到张晨,她走回来,把躺椅收了起来,坐到了桌子前的椅子上。

    她伸手翻翻桌上的杂志,这些杂志都是张晨每天转转带回来的,有《地理知识》、《航空知识》、《环球》和《科学二十四小时》,这些她都不感兴趣,只有一本《瑞丽》,好像是新的,小昭看了起来。

    张晨从门外兴冲冲地进来,一只手拿着一块小黑板,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里面是笔和广告颜料、水粉颜料,他把东西一放,又要出去,小昭知道他这是要去洗脸,把毛巾递了过去。

    洗完脸回来,小昭已经看清了桌上袋子里的东西,她问,你回家去过了?

    张晨点了点头。

    小昭再问,这黑板哪来的?

    张晨说买的。

    “买这个干嘛?”

    张晨笑道:“我画个广告。”

    “画广告干嘛?”

    “挂在门口。”

    “挂门口干嘛?”小昭问完,自己噗嗤一声笑起来,觉得自己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招徕生意啊。”张晨说。

    小昭“哦”了一声,不响了,她心里在想,就一块黑板,怎么招徕生意啊?

    张晨把调色盒打开,把颜料罐也打开,拿起了画笔,就在黑板上画起来,凤珍和阿勇这时候也睡醒了,正在通道里无聊地荡来荡去,他们也不知道张晨拿了块黑板要干什么,又拿着笔,还不是粉笔,这是要出黑板报吗?

    他们赶紧过来看,连隔壁的温州老太,也走过来。

    张晨在黑板上,很快画出了一个长发飘逸的女孩,阿勇在边上啧啧称奇,叫道,张晨,想不到你还有这手。

    温州老太拍了拍小昭的肩膀,指指黑板,又指指她,意思是黑板上的那人,和她很像,凤珍在边上说,像,像,这个就是小昭。

    画好了画,开始在边上写字,张晨本来想写“教你穿衣打扮”,觉得不妥,有吹牛的嫌疑,又想写“怎么穿衣打扮”,觉得又太普通,想了一会,干脆就写:“服装搭配有方法?”下面写着:“有!”然后画了一个手指,这广告挂在外面,手指就是指向了他们店里。

    一幅广告,不过是十几分钟就画好了,边上看的人,都觉得这画画得很漂亮,阿勇走出去一叫,其他摊位的人也都走过来了,看看,都赞叹,想不到我们这市场里,还有一个画家。

    张晨把广告挂在了主通道和横通道转角的那根立柱上,很醒目,连主通道对面的摊位主,看到这色彩缤纷的广告,都走过来看个究竟。

    过了五点,市场里渐渐开始有些人了,从他们外面走过的顾客,都被这广告吸引,站住看看,下意识地就被那个手指鼓励,走进了张晨他们的摊位,张晨迎了上去。

    看到有人进来,小昭干脆退到了店铺外,由张晨一个人去做生意,她在店里的时候,张晨一边和顾客交流,一边还要不时地看她,小昭知道,这是自己影响他发挥了,她干脆笑笑走出去。

    这顾客逛市场,和去饭店吃饭一样,都有从众的心理,你的摊位有人,就会有更多的人进来,不一会,他们的摊位,竟挤进了四五个顾客,围着张晨叽叽喳喳的,小昭赶紧走回去帮忙。

    好在人一多,张晨连小昭也注意不上了,他还是照样笑嘻嘻地,从容不迫地应付着每一个女人,妙语连珠的,小昭只在边上,给他当助手,拿衣服叠衣服,有人要买的时候,就算账收钱。

    摊位里人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顾客连还价也不那么会还了,大概是觉得,不想在很多人面前,让自己显得像是一个酸户头,而且,有犹豫的,看到了别人付款,她也会下定决心付款。

    这一波的小**过去,他们又做了六个生意,小昭和张晨说,算我的算我的,张晨说好,算你的。

    小昭把六笔生意,都记在了账本上,笑眯眯地关上抽屉,无意间转头看看,小昭心里咯噔一下,她看到凤珍看着他们这边,脸色很难看,小昭这才想起来,她今天连蛋也没有开,用她自己的话说,还是个铁蛋。

    张晨在小昭边上坐下,嘻嘻地笑着,小昭故意抬高了声音骂道:“笑什么笑,一件件都亏本在卖,亏都亏死了,我都想哭了,你还笑得出来!”

    张晨一愣,心想,哪里亏了,不是每件都赚钱吗,这六件比上午和中午卖的,还多赚了一点,张晨说:“怎么……”

    小昭在他的大腿上扭了一把,然后使了个眼色,朝凤珍那边努努嘴,张晨明白了,他看了看对面,凤珍正黑着脸,乒乒乓乓地往摊位里在搬模特。

    小昭站起来,想和凤珍开句玩笑,凤珍已经把摊位里的灯关了,咣啷啷把卷闸门拉下,小昭站在门口,凤珍看也没看她一眼,一声不吭地走了。

    阿勇走过来,看了看凤珍的摊位,问小昭,个老倌,今朝蛋都没开,介早回去了?

    小昭只能笑笑。

    阿勇走过来,和张晨说,今天你们生意不错啊,我他妈的还是个蛋。

    小昭赶紧说:“我们是在卸货,都在亏本卖,不卖就都压牢了。”

    阿勇骂道:“我他妈的天天卸货都没人要,问的人都没有一个,这个鬼市场。”

    张晨和小昭笑了起来,他们觉得这阿勇还算搞得灵清,他不怪东怪西,只会怪市场不好。

    阿勇走后,小昭压低声音和张晨说,你有没有看到,我们今天生意好,凤珍都生气了。

    “那怎么办?”张晨说,“大家自己做自己的生意,我也没有办法说,让她的生意也好起来啊,再说,生意不好,也不是我们害的吧?”

    小昭叹了口气,她说,你不懂,我要是她,我也会眼红。

    张晨笑道:“那我们从明天开始,什么都不卖,就跟她一样,天天吃蛋?”

    小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她摇了摇头说:“算了,你说的对,我们做我们自己的生意就是,没办法管她怎么想,也管不过来,只是,有生意的时候,不要那么高兴,那会更刺激人家,明白了吗?”

    张晨说好,知道了,我做完一个生意,就大哭一场。

0534 弥留的夏天

    接下来的日子,张晨他们的生意就越来越好,门口的广告两天一换,有时候张晨还当着顾客的面画广告,那些顾客就在边上看着,看他画完,才开始选衣服。

    从他们这里买了衣服的顾客,又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顾客,特别是到了星期天,他们这个摊位,从早到晚,就听到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还有些一来就待一个多小时,在这里等她们更远的朋友到来,把这里当交际场所了。

    这也难怪,当时的人又没有网可上,连手机都没有,想煲个电话粥都不可能,又没有什么咖啡馆和茶馆可去,也不泡夜店,连经常去女宾免票的歌舞厅,都会被别人认为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孩。

    周末约几个好友逛街逛市场,几乎是所有女孩子最大的爱好了,如果放在今天,张晨他们的这个摊位,就应该是网红店了。

    人多的时候,小昭会在边上帮忙,人少她还是走到外面,让张晨一个人去对付,只是她再走出去,就不会去凤珍摊位里坐着了,而是去通道上站着,或去阿勇摊位里坐,这样也可以看着自己摊位里的情况。

    凤珍每天都黑着脸,连阿勇都看出来了,他骂她背时鬼,这一块地方人多起来,应该高兴才对,我现在好像,开蛋都比原来容易了,从你们那里出来的人,有些也会到我这里看看。

    小昭苦笑着:“要是都和你这样想就好了。”

    凤珍很早就已经关门,张晨和小昭刚做完生意,已快六点,两个人正准备关门,海根走了过来,他先站在门口,看看那广告,然后走进来笑道,你们现在生意不错?

    张晨和小昭点头,小昭说,和其他摊位比,我们算好的了。

    “这生意,还真是要看人做,我就说你们能做好的。”海根笑道,“你们现在在我们这个市场,都做出名了,对了小张,你这画画得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先说好啊,下一次我们市场里需要写写画画,还是要请你帮忙。”

    “没问题,需要我的时候,海根哥你说一声就是。”张晨爽快地答应。

    海根看了看对面凤珍的摊位,和他们说:

    “你们对面介酸户头,到市场里去说过好多次了,说你们的广告,影响了她的生意,被我骂了一顿,人家在自己摊位门口打广告,关你什么事,你有本事也自己画个广告,我们市场,就是要鼓励经营户多想办法,把生意做起来。

    “真是扯空,有这个心思,不想想自己怎么做生意。”

    小昭吐了吐舌头,笑道:“就这点事,还打小报告啊,她要是看这个不顺眼,直接和我们说,我们拿掉就是。”

    张晨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要管她。”海根骂道,“这种人就是眼皮子浅,不能由着她,你今天把广告拿掉,她明天又说你们摊位灯太亮了,搞七捻三,这种人总是有花头起的,发财的时候最好她一个人发,倒霉的时候,最好大家一起倒霉,你们做你们的,不要担心。”

    张晨和小昭赶紧说好,谢谢海根哥。

    到了八月,他们从广州进来的那批货,就只剩下了二三十件,两个人都松了口气,不仅货快卖完,每个月的开支也赚回来了,还有一点盈余,眼看着困难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心里怎么会不高兴。

    小昭的肚子也是一天一天,越来越大,肚子里的小宝宝,也开始在里面哪吒闹海了,还真和婶说的一样,闹起来就不分昼夜,闹个没完,现在连小昭也确定,这肚子里的,肯定是个儿子,不然怎么会这么顽皮?

    每天晚上,张晨最喜欢趴在小昭的肚子上,一趴就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嘀哩咕噜地和肚子的儿子唠唠叨叨,也还真怪,每次这样的时候,肚子里就安静了下来,仿佛他们的儿子,真的在里面听着老子的絮叨。

    小昭仰躺在被子垛上,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肚子上的张晨的脑袋,她把手伸进着他的头发,轻轻地揉着,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她觉得自己就像在看着自己的两个宝宝,脸上露出了母性的,满足而又得意的神情。

    店里的生意基本要靠张晨做,张晨现在就没时间出去转转了,而是小昭每天吃完早饭后,会出去转转,小昭都是去老市场,老市场现在也冷冷清清的。

    批发的客户比起零售客,起码要早一个月,这时候批发的客户早就停止进夏装,秋装又还没有上,上了也时间还早,还没人拿货,整个市场的摊位,看上去都空空荡荡的。

    连营业员都放假回家了,都是老板自己在守着摊位,不然,这一天下来,能不能把营业员的工资做出来都不知道。

    这也是市场一年中最淡的淡季,每个摊位都利用这个时间在卸货,不仅卸今年积压下来的,连往年积压的也拿出来,能卖一点算一点。

    批发停止了,但张晨他们的零售还在进行,每天还是有人来,星期天还是有一群的人围着张晨叽叽喳喳。

    但他们的货已经捉襟见肘,没剩多少了,小昭就提议去老市场进点货,张晨一听就反对,说不去,我才不干这样的事。

    小昭也知道他不屑于做这样的事,这个男人,心高得很,他表面不说,其实心里有些看不起老市场的那些人,觉得他们什么都不懂,就是一帮搬运工,把其他地方的衣服,搬到了这里卖,要让他去他们那里进货,和他们讨价还价,不如把头拧下来。

    张晨不去,就只有小昭挺着大肚子去,小昭进了,张晨也不响,该出样出样,该卖就卖,他也知道,赌气归赌气,但生意还要继续。

    小昭主要还是去那些卖广州货的摊位转,看中的款式,就和摊主狠狠还价,这个时候,每个款式剩下的也不会很多,而且断色断码。

    小昭和他们说,我把你统统拿走,你给最低价。

    她都拿走,人家也乐意给她最低价,再说又是个大肚子,不让她一点也于心不忍。

    来的次数多了,大家也熟了,那些人就都叫小昭大肚子,叫道,大肚子,把这个款也带带去。

    “还有几件?”小昭问。

    “五件。”

    “五块钱一件我就都带去。”

    “好好好,便宜你这个大肚子。”

    小昭把剩下的都拿走,其实心里有一个考虑,她担心剩个一件两件在这里,那些在他们店里买了的客人,转到这里,看到同样的款式,一问价格,心里马上就不平衡。

    退货倒不至于,但这个客人他们肯定是失去了。

    小昭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每次都把进货单藏好了,或者干脆就不开进货单,她把进货的单价都加了利润,写在一个本子上,拿给张晨看,和他说,我把进价都写在这里了。

    张晨说好。

    小昭如此,不为其他,是张晨这个家伙在这方面,实在太老实了,他答应人家只加六块,这衣服小昭八块进的,他就会十四块卖,小昭要是告诉他二十进的,他才会二十六卖。

    碰到这么个笨蛋,唉,小昭心想,所有搞阴谋诡计的事情,就只有我来干了。

    儿子,你不要怪妈,妈这是在给你攒奶粉钱呢,要按你老爸,你大概就只能吃米糊了。进货回来,小昭坐在躺椅上,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休息一边默默地和自己肚子里的儿子说。

    小昭每每看着张晨中计,自己告诉他进价多少,他就相信了,还理直气壮地和人家说,我就只赚了你六块八块十块的,小昭就在边上,偷偷地笑。

    八月也一天天地过去,老市场的陈货也越来越少,他们店里也没有多少件了。

    这一个夏天,卖夏装的夏天,大概也快过去了,虽然从时间上来算,实际的夏天还没有过去,但人都已经开始不买夏装了,张晨和小昭知道,他们也该把剩下的那些货处理了。

    好在只有几十件衣服,还基本是小昭几块钱一件进来的,这服装店,你也不可能说把服装卖得一件不剩,留着就留着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市场里现在也不再点名,通知是说,从九月一日开始恢复点名,有很多的摊位,干脆就把门关了,不营业。

    张晨他们没有关门,是觉得哪怕一天只有那么一两个客人,人家也是大老远特意跑来的,到了这里,看到你关门,那多扫兴?

    他们干脆在门上贴了营业时间,告诉大家,九月一日之前,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营业。

    他们下午三点半出门时,阳光已经没那么炽热,小昭坐在自行车后面,打着伞,他们骑到市场,正好四点,开两个小时的门,关门以后,太阳也西斜了,两个人就去西湖边乘凉,或者去杭城大厦和解百,那里面有空调,凉快,顺便还把街逛了。

    或者就去看电影,甚至还去过杭城大厦边上的杭城剧院,看过一场芭蕾舞,听过两场轻音乐会,和一场交响乐,小昭看不懂也听不懂,不过坐在里面睡觉还是很舒服的。

    张晨也不懂,也想睡觉,他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看来,说是小孩在母亲的肚子里,是有感觉的,逛逛街,多听听音乐会什么的,可以刺激胎儿的大脑生长,那就去逛去听,我们的儿子,就是要大脑发达。

    “要死,别搞出了一个大脑壳,在我们老家,大脑壳可不是什么好词。”小昭骂道。

    张晨忍不住地笑,这大脑发达,发达的是脑细胞,是让人聪明,可不是让胎儿变成大头娃娃。

    不是就好,那我们就去。小昭挽着张晨的手说。

0535 阿勇要说的事

    张晨没有和小昭说,但他心里很忧虑,他忧虑的是,夏天就这样过去了,但接下来的秋天怎么办,去哪里进货?

    广州一次就把他搞怕了,进来的货,虽然基本已经卖完,但张晨总觉得这有侥幸的成分。

    要不是钱芳他们帮忙开了个好头,结果会怎么样,还真不知道,这个令人煎熬的过程,现在要让他再经历一遍,他实在是有点胆颤,最关键的是,从后面的实际来看,证明他们的广州之行是失策的,也是不划算的。

    从广州进来的大部分货,在老市场都会有,很多的批发价还比他们去广州进得便宜,即使贵那么几块钱的,你把费用打上去呢?还是不划算,既然去广州已经被证明不划算了,还去干嘛?

    除非也能像老市场的那些人一样,去广州找到能爆红的货,一个款式,一定就是三百五百件,那样才能拿到最低的打包价,凭自己的眼光,张晨相信能找到这样的货。

    但你打回来,在这个市场,同一个款式那么多的数量,你卖得掉吗?只怕是你还没卖完,仿款就出来了,更别忘了他们的客户,可都是零售客户,那些人最怕的就是撞衫,看到你摊位里,一个款式堆了这么多,大概就连买的**也没有了。

    在这个市场,你一个款去进几百件,除非是顾客失心疯,要么就是你自己想找死。

    广州不能去,老市场又不愿意去,那还能去哪里进货?

    张晨为了这个,伤透了脑筋。

    相比之下,小昭一点也不担心,她早就想好了,就去老市场进货过来零卖卖好了,既然这个市场,现在已经沦落为零卖市场,何苦还要跑广州那么远,走几步路去老市场,进几件卖几件,卖几件进几件,多好,还不占用资金,只需要一点点本钱就够了,还不怕压货。

    这个市场有那么多的人去老市场进货,他们去,我们也去,怕什么,我们还卖不过别人吗?

    所以小昭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她知道张晨肯定不愿意做这个事,那还是自己去好了,一次进个几件十几件货,又不重的,又不是像去广州,需要拉那么大的包。

    反正那些摊主也认识她这个大肚子了,需要什么,大不了打电话让他们帮助留点货,自己中午人不多不挤的时候过去拿好了。

    主意打定,小昭每天该吃吃,该睡睡,从来也没提起进货的事,她倒希望,张晨也不要去想进货的事,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每天要去老市场进货,这个家伙,可能又舍不得自己去了,他说不定会硬着头皮自己去,这头皮硬硬的硬几回,说不定就软了。

    秋天过去,还有冬天呢,那个时候,自己想去进货也去不了了,他们的小宝宝要来到这个世界了,她需要在医院和家里躺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摊位就要完全交给张晨,他想跑外地进货,也跑不出去了。

    小昭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去老市场进货,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只是她不知道,张晨为什么这么抗拒。

    两个人午睡起来,已经三点钟,张晨走到楼下水池,先自己洗了把脸,再接了半脸盆的水,端上楼去,小昭还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张晨拿过小昭的毛巾,在水里搓搓,然后绞干,走过去帮小昭擦脸。

    擦完了脸,小昭嘻嘻笑着,举起了双手,张晨接着就给她擦了擦脖子和上半身,擦到腰里,就用毛巾故意挠着痒,小昭笑着大叫:“我投降我投降,亲爱的规定不能杀俘虏的”。

    两个人洗漱完毕准备出门,小昭站在镜子前愁眉苦脸的,她看着自己身上臃肿的孕妇裙,不满道,又是穿这个,亲爱的,我穿得比我妈还难看了。

    张晨笑道:“那怎么办,要不你和你儿子商量商量,让他早点出来。”

    小昭苦着脸说:“没有用的,这家伙比你还赖皮。”

    张晨大笑。

    等到两个人出门,已经三点半了。

    他们到了市场,意外地发现阿勇的摊位居然开着门,这家伙已经关了一个星期的门,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他怎么反倒来了?

    阿勇听到他们咣啷啷开卷闸门的声音,马上跑了出来,张晨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

    “找我?什么事?”

    “等你开门再说。”

    张晨把另外一扇卷闸门打开,把灯打开,一股热浪从摊位里面翻涌出来,小昭走过去,把风扇也打开后,重新退回到通道上,通道里比较凉快,他们每天都会在通道里站一会,然后进摊位。

    三个人就还站在通道里,张晨问阿勇,什么事?

    “你有没有去过嵊县?”阿勇问。

    张晨摇了摇头,他知道嵊县就在绍兴下面,是越剧之乡,袁雪芬就是那里的人,张晨以前在剧团,没机会去,他们婺剧,要是去嵊县演出,大概就和武林人士上门砸场子差不多吧。

    阿勇和张晨说,他朋友认识嵊县一家外贸服装厂的供销科长,好像是专业做牛仔的,他们那里,有一批积压下来的外贸尾单,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尾单?

    张晨说不知道。

    阿勇说:“就是比如客人要订一千件,但工厂赶货的时候,不可能只生产一千件,这样万一成品检验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两件有质量问题怎么办,只有九百九十九九十八件,订单数就不够了,临时再做又来不及,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晨和小昭都点点头。

    “所以他们会生产一千零二十件,到时候出口出了一千件,还有二十件就剩下来了,这个就是尾单。”阿勇说。

    “那是不是,这二十件都是次品?”小昭问。

    “不是,不是次品,这些也是正品。”阿勇说,“只是老外只付了一千件的钱,他们不可能给人家发一千零一件,那不是等于白送给人家了。”

    张晨和小昭都明白了。

    阿勇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

    “这个工厂,一年接那么多的订单,每个订单都有尾单,时间久了,仓库里就积压了很多的货。他们在给老外报价的时候,其实是已经把尾单考虑进去了,也就是说,这剩下的这些服装的成本,已经打进订单里了,所以这尾单,他们再便宜卖,等于都是白捡来一样。”

    阿勇这么一说,张晨和小昭,觉得他把整个外贸的流程说清楚了,原来人家说的做外贸做外贸,就是这样做的,这下倒真是学到了。

    “我朋友认识这个厂的供销科长,他们的这批尾单愿意很便宜处理,他就介绍我过去看看,我就想,张晨,我们两个一起去,你不是比我懂服装吗,我们去看看这批货到底怎么样。”

    “好啊,什么时候去?”张晨问,有这么一个好机会,他当然愿意去看看,嵊县离杭城又不远,他们早点去的话,下午就可以赶回杭城了。

    “越快越好,还有几个人也看中这批货,四季青和上海七浦路的都有,我朋友和科长关系好,但要是别人已经要了,他也没有办法。”阿勇说。

    “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

    “好,我已经看过了,汽车南站到嵊县的早班车,是早上六点二十的,九点钟可以到嵊县,下午就可以回来了。”

    “那我们就这趟车去。”张晨说。

    “说定了啊,说定了我让我朋友给这个科长打电话,让他明天不要出去,不然我们去了他不在,不是踩到了汪荡里。”阿勇说。

    “好好,明天我们就在南站碰头。”张晨和阿勇说。

    说定了这事,阿勇走回自己的摊位,咣啷啷就把卷闸门拉下,回去了。

    ……

    第二天早上,张晨五点就起来了,他给小昭画好手表,两个人约定,小昭下午还是按原来的时间起来,走到外面杭海路,坐公交车去市场,张晨从嵊县回来,也直接去市场。

    两个人亲吻告别后,张晨下楼,骑车到了汽车南站时,还不到六点,阿勇比他还激动,已经到了,他和张晨说,公交车都没有我早,我打的过来的,生意没做,他妈的打的费先去了二十多。

    阿勇已经把去嵊县的车票买好了,八块二一张,张晨要给他钱,他说,回来再算,中午还要吃饭呢,回来还要买票呢,都我来买,回来算总账好了。

    张晨说好。

    嵊县的县政府所在地是城关镇,阿勇说的那家服装厂,就在城关镇上,两个人下了车,不过是走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这家服装厂,服装厂占用了原来旧的镇还是区政府的房子。

    走进了一扇铁栅门,就是一块水泥的篮球场,篮球场的水泥立柱和篮板篮筐俱在,篮板的白漆已经剥落,昔日的篮球场,今天变成了服装厂的停车场。

    篮球场的右边是一排矮房子,左边是一个六十七年代建造的大会堂,大门上面,还有一个水泥做的五角星,闪着水泥做的光芒,无论是五角星还是光芒上面的红漆都已经褪色,从大会堂里,传来了嘈杂的工业缝纫机的声音,看样子现在这里是缝纫车间。

    阿勇和张晨在门口的传达室登了记,阿勇问传达室的老头,请问大伯,王科长在哪个办公室?

    “哪个王科长?”看样子这里不止一个王科长。

    “供销科的王科长。”

    “二楼,上了楼梯往左转,第三个办公室就是。”

0536 那些尾单

    阿勇和张晨两个人进去,一说自己是杭城来的,对方马上就知道了,站了起来,过来和他们握手,看样子阿勇那朋友,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两个人放宽了心。

    张晨掏出香烟,请王科长抽烟,阿勇赶紧拿出了打火机,替王科长点着。

    王科长把他们让到沙发那里坐,给他们倒了两杯水,三个人坐下来边抽烟边聊。

    接下去也不用绕弯子了,阿勇直接和对方说明了来意,王科长说:

    “欢迎欢迎,我们现在厂里房子很紧张,确实是在想办法清库存,这都是好几年积压下来的,不过质量和款式都没有问题,你们也知道,这老外的款式,就是过几年在我们国内,也还是很新潮。”

    阿勇和张晨赶紧点头说是。

    “你们是四季青的?那你们是搞批发?”王科长问。

    阿勇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摊位在新市场,没有几个批发客人,他点点头说是。

    “那可以。”王科长说,“要是那种街上开个小店,来拿个几十件的,我们不愿意接触,没那么精力对付他,我们又不是卖衣服的。”

    阿勇赶紧说,不是不是,我们是做批发的。

    王科长猛吸一口烟,然后把烟屁股揿在烟灰缸里,和他们说:

    “好了,我带你们先去看看东西,回过头再聊其他的事,你们看好吗?”

    王科长问,阿勇和张晨,当然是求之不得。

    王科长领着他们下楼,到了篮球场边上的那排矮房子,他打开第一个房间,里面一半堆着颜色深浅不一,厚薄各异的牛仔面料,他拍了拍那一堆堆的面料,和他们说,这些都是每个单子多下来的面料,这老外,每个单子过来,纱支数和色号都有要求的,一点不肯马虎。

    他指着靠近里面的一层层摞得很高的纸箱子,和他们说,这里都是牛仔裤,他从一个打开的箱子拿了一条,给他们看,阿勇打开来,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看不出什么牌子,纸箱外面写着的也都是英文,两个人把那条裤子拿在手里看看,感觉从面料到做工都很好。

    “都是这样的,但因为是尾单,你们也知道,款式会有不同,但这牛仔裤嘛,大同小异,这里总有几十个款式吧,但质量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王科长说着,掏出钥匙,在一个已经封好的纸箱上,用钥匙把封箱带划开,打开来,这一箱都是砂洗到发白的牛仔裤,他拿了一条出来,和他们说,这个带上去。

    张晨拿在手里,打开,看看这好像是女裤,款式确实不错,张晨问:“王科长,这里面是男裤多还是女裤多?”

    “都有都有,因为是库存,所以就没有统计那么仔细,一般都只统计了数量,我这里数量是准确的,这里一共是两千三百六十五条,至于你要说男裤多还是女裤多,我真的不知道。”

    “那尺码呢?”

    “尺码基本是齐的,客户下单,都是按尺码下的,我们生产,也是每个尺码平均多生产一些,不会说就多准备一个尺码,这个请你们放心。”

    张晨和阿勇点点头,觉得王科长说的有道理。

    看完了这个仓库准备出门,王科长看了看他们手上的两条裤子,和他们说,这个你们可以带走,当样品,都是朋友介绍过来的,无所谓。

    接下去走到第二个房间,打开来,里面和第一个房间一样,进门也是一堆的牛仔面料,不同的是,前一个房间是一匹匹的,这里是一筒筒的,靠最里面也堆满了纸箱,王科长和他们说,这里都是牛仔衣,和裤子一样,也是各种款式都有。

    他还是从一个打开的箱子里,拿了一件牛仔衣出来,给他们看,张晨和阿勇看看,做工面料和款式也都很好,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些兴奋,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看样子这家厂里,还真有不少的好货。

    “这衣服一共有多少件?”阿勇问。

    “一千六百八十多件,款式也一样,从牛仔马甲到夹克和大衣都有,最多的是夹克。”

    阿勇和张晨互相看看,那这些都是接下来可以卖的。

    王科长很客气,那件夹克,还是说给他们带去做样衣。

    三个人回到了楼上,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张晨掏出香烟,继续请王科长抽,阿勇给他点着,然后从张晨手里接过香烟,他嚓地一下打开火机,先给张晨点,再给自己点。

    “王科长,你们这批货怎么拿?”阿勇问。

    “给钱就拿啊。”王科长笑道,张晨和阿勇也笑了起来。

    阿勇说:“对不起王科长,我是问什么价格?”

    “我们也不分那么多,就两个价格,裤子一个价,衣服一个价。”

    “那它们分别是……”

    没等阿勇说完,王科长手挥了一下,驱赶开面前的烟,他看看阿勇,又看看张晨,问道:“你们不会拿一箱两箱吧?”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我门是做批发的,这一两箱拿回去有什么用,跑来跑去的路费都赚不回来。”

    阿勇叫道,张晨知道他这是在虚张声势,抬高自己的身价,让对方更看重自己。

    王科长吁了口气,他说,那也是两个价格,最低两百件条起,挑货一个价格,如果是整个仓库都清完,又是一个价格,和你们说了,这仓库我们现在准备派其他的用场,如果你们把仓库清完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很低的价格,我说了,我们又不是靠卖衣服赚钱的。

    “清完的话,什么价?”阿勇问,张晨吓了一跳,清完?那一共四千件条衣服裤子了,我们卖得完这么多吗?

    王科长不动声色,他想了一会,看着阿勇,目光里有些狡黠,反问道:“你们什么价格可以接受?”

    “八块十块,裤子八块,衣服十块。”

    阿勇不加思索地说,张晨又吓了一跳,他想这阿勇胆子还真是大啊,这个价格也敢开,这不是漫天要价吗?

    张晨知道,市场里一条牛仔裤,批发价都要四十块钱以上,做工和面料还没有这个好,这个,等于是老外已经帮助严苛检查了一遍。

    张晨以为王科长听到这个价格,一定会暴跳如雷,觉得你们到这里来,就是来开玩笑的。

    没想到王科长连眼皮都没跳一下,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说不行,这个价格太低,我都不敢拿去给厂长批,厂长还以为我在中间捞了什么油水,八块十块,连面料钱都不够。

    王科长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张晨在面料市场看到过牛仔面料,也问过价格,一般是十三四块一米,如果是加了氨纶,有弹力的还要更高,一条裤子,最少也要一米二左右面料,八块钱,确实连面料钱都不够,虽然工厂大批量进面料,价格会便宜,但也没有便宜那么多。

    还要加辅料和做工呢,还要砂洗呢?不管是牛仔衣还是牛仔裤,都是成衣后砂洗的,那都是按件和条算的,而牛仔衣裤的辅料,要求还比一般的高,不然你砂洗这道关都过不了,八块和十块,张晨估计,连一半的成本都达不到,确实是太低了。

    阿勇嬉笑着说:“王科长,这本来就是尾单,你当然不能按成本算,要按成本算,我也知道面料钱都不够,但这尾单,大家不都是这么处理的嘛,对你们工厂来,尾单哪里有什么成本,卖掉就是净利,我说的对不对。”

    阿勇装出一副老手的样子,不停地强调尾单尾单,就是想给对方造成一种,我不是新手,我对这行很熟悉的感觉,张晨在边上看着暗暗好笑,他想,这阿勇大概是临时抱佛脚,从他朋友那里了解了一些内情,再过来这里卖弄,而这王科长,好像还真的有点被他唬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对我们工厂来说,也要利益最大化的,不可能说把钱都让给你们去赚,这批东西,你们一转手,在四季青批个三四十块没有问题吧?这里面的利润……”

    “王科长,这账可不能这么算。”阿勇打断了他,“你把我们的批发价,减去进价,就是我们的利润了?那我们也太好赚了。我和你说,你算算我们一天的摊位费要多少,税收管理费电费要多少,哪个摊位,也不敢说这么多货拿去,一天就可以卖完,对吧?

    “卖他半来一个月,也很正常,那你算算,还要请两个营业员的工资又是多少,这还不包括我们自己的工资呢。”

    张晨差一点就笑出声来,两个营业员,你说什么大头话呢,那个市场,有谁会请营业员啊。

    张晨憋着笑,阿勇看了看他,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朝他眨了眨眼睛。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大家算起来,又是朋友,我就好好你们,这样,你们稍稍加一点,我厂长那里也好应付。”王科长说。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的结果是加两块,那就是牛仔裤十块,牛仔衣十二块。

    “你们什么时候来提货?”王科长问。

    “明……哦,明天来不及了,后天吧,我们今天回到杭城都傍晚了。”阿勇说。

    “那好,我给你们保留四天,四天以后,你们要是不来,有人要我就卖了。”

    “好好,谢谢王科长,对了,这么多的货,你们帮我们送到杭城吧?”

    “那不行那不行,这么便宜的价格,还要我们送,那肯定不行。”王科长连连摆手。

    “那我们也没车啊,王科长,你总不能让我们从杭城叫一辆货车过来吧,前面上来的时候,我看到你们厂不是有货车停在那里吗。”阿勇说。

    王科长想了一下,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问道:“后天下午,老七出不出车?好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王科长和他们说:“如果你们后天来的话,我们的车倒是可以送,不过,你们要付个两百块钱的油费,叫车到杭城,肯定五百都不止,另外,你们给驾驶员买一包烟。”

    “可以,我给他买两包。”

    阿勇叫道,他得意地看了张晨一眼,意思是搞定。

0537 准备发财

    “你口气真大,敢和王科长说全部包了。”刚下了楼,张晨就和阿勇说。

    “嫖嫖他又无所谓的,不要,我们后天不来就是。”阿勇说,“这几件样衣样裤,也值车钱了,本捞回来了。”

    张晨笑道:“这倒也是。”

    两个人出了工厂,在去汽车站的路上,看到路边的一个饭店,就走进去,点了三个菜,要了两瓶冰的钱江啤酒喝起来。

    “这批货,你真的不想要?”一杯酒下肚,阿勇问张晨。

    “你呢?”张晨反问。

    “我有点想要,这种机会,不是经常有的。”

    “我也有点想要。”张晨说,“这个价钱,我想怎么卖都能赚钱。”

    “是啊,再怎么样,翻个一倍的钱批批总批得出去的。”

    “价格不是问题,是我们那个市场,根本就没有批发客户,这么大的量。”

    “那零卖呢?牛仔裤三十一条,是不是宽宽松?这卖掉一条就赚回三条本了。”阿勇说。

    张晨想想,阿勇这话也对,如果是三十一条的牛仔裤,一天卖个十条二十条总没有问题的,两个月卖下来,就所有的本差不多都回来了,剩下来的,卖出去就全部是利润了,这一个秋天,不是就可以过了?

    何止是秋天,牛仔裤和其他的还不一样,一年四季都可以卖。

    现在虽然是夏天,如果有货,现在也可以卖啊,夏天也还是有人会买牛仔裤的。

    “张晨,要么我们把它吃下来算了,我们两个摊位,这几千件东西怕什么,一天天卖去好了。”阿勇说。

    张晨笑道:“如果是五百条,我想也不想就要了,这两千多条,一千多件,确定有点多。”

    “五百多条就不会是这个价格了。”阿勇端起了酒杯。

    “那倒也是。”张晨和他碰了碰。

    “张晨,我觉得我们两家可以合作。”阿勇说。

    “怎么合作?”

    “依我说,我要衣服,你要裤子,或者你要衣服我要裤子也行,这样,我们两家在那一个地方,既可以合作,又没有冲突,到你那里买了裤子的,可以到我这里买衣服,在我这里买衣服的,也可以到你那里买裤子,多好。”

    张晨也觉得阿勇的这个提议不错,这样,两个人连分都不用分了,一个全部卖裤子,一个全部卖衣服,在那一片,可以形成一定的氛围,张晨当下就有点心动,两千多条裤子,说起来有点多,但要是真卖起来以后,也没有多少。

    他们广州进了那么多货,最后还不是不够卖,要去老市场补货?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这里,有男装也有女装,这个比较麻烦。”张晨说。

    “有什么麻烦,我们那个市场,又没说是女装市场,市场里不是还有几家卖男装的,再说,我们那里不是零售顾客多吗,这女的来了,看看东西不错,价格也实惠,有男装,她正好给男朋友或老公也买一件回去。”阿勇说。

    张晨笑了起来,确实,这一点自己还真没有想到。

    “怎么样,考虑好没有?”阿勇接着老调重弹,“这机会失去,可不会再有了。”

    张晨想了想,也觉得这机会失去可惜,十块钱一条的牛仔裤,上哪里去找?过了这村,还真的没有这店了,张晨下定了决心,他举起杯子,和阿勇说:“好,干他妈的!”

    “干他妈的!”阿勇也叫道。

    两个人接下去谈定了,就由阿勇进衣服,张晨进裤子,张晨甚至已经想好了,摊位里面就分上下两排,不同款式和颜色的牛仔裤一出,那也是蔚为大观,而立式衣架和外面的模特身上,就出线衫和针织衫,这样卖裤子的同时,还可以把上衣带出去。

    两个人兴致很高,这一顿饭吃得很痛快,一个人喝了三瓶冰啤酒,这才去车站乘车。

    他们到杭城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多钟,张晨说要去摊位,和小昭说一声,阿勇干脆坐在张晨的自行车后面,也跟着去,他说,你们定下来了,我明天起来就要去筹钱,把那里衣服全吃下来,我算了算,也要两万,我自己还没有这么多的钱。

    张晨说好,我们今天就把这事给定下来。

    两个人回到市场,小昭已经到了,问他们怎么样,张晨就把牛仔裤和牛仔衣给小昭看,小昭看了也觉得不错,她说,这样的牛仔裤我买过,我记得好像要一百多。

    摊位里有一个顾客,她看了看那牛仔裤问,这裤子多少钱?

    张晨还没有说,阿勇就说道,四十。

    “真的?”顾客问。

    阿勇说当然是真的。

    “腰围多少?”

    阿勇从桌边的网格上,抽过了挂在那里的皮尺,递给顾客,顾客量了一下,正好是自己的腰围。

    “我要了。”那顾客说着就去掏钱包。

    “小姐妹小姐妹,这是样裤,你要的话,过几天再来,还有很多款式。”

    阿勇赶紧把裤子从她手里拿了回来,那顾客白了他一眼。

    等顾客走后,小昭问他们:“这裤子真的四十就可以卖了?”

    张晨笑着点点头,小昭问,那进价多少?

    “你猜。”阿勇说。

    “三十五?”

    张晨和阿勇都摇了摇头。

    “三十六?”

    两个人还是摇头。

    “三十七?三十七进来,你们四十就肯卖了?那起码要卖四十五啊。”

    “高了。”张晨笑道。

    “这样的裤子,四十五也不贵啊,怎么高了。”

    “我是说你进价猜高了。”

    “啊。”小昭愣了一下,“那多少?三十?”

    张晨和阿勇笑着,还是摇头。

    小昭满眼狐疑:“二十八?”

    见他们还是摇头,小昭说:“二十五?”

    “还是高。”张晨说。

    “不可能吧,那是多少?不会是二十吧?”

    “二十可以进两条了。”阿勇说。

    小昭吃了一惊,她看着张晨,张晨也点点头,小昭不相信地拿起那两条裤子看看,问他们:“你们是说,这两条裤子进价才二十块?”

    张晨说对。

    “哎呀,那你们这两个笨蛋,怎么才拿了两条,怎么不多进一点。”小昭骂道。

    “我就怕太多了,他们要我们全吃下来。”张晨说。

    “多少条?”

    “两千六百多条。”

    “多少?”

    “两千六百多条。”张晨重复了一遍。

    小昭睁大了眼睛,接着马上笑了起来:“哈哈,亲爱的,那我们发财了!”

    张晨奇道:“你不嫌多?”

    “这么便宜,怎么可能嫌多,当然是越多越好啊,猪!”小昭叫道。

    张晨看了看阿勇,阿勇长长地舒了口气,张晨嘿嘿地笑着。

    “好了,你们两老在这里继续乐,我要回家了。”阿勇拿着那件牛仔衣,走了。

    ……

    隔了一天,张晨和阿勇带着钱,又去了嵊县,这一次,张晨骑着自行车先到四季青,把车子停在市场的停车场,最早一班的公交车要六点二十才来,他就打了出租车去南站。

    今晚,他们要押服装厂的货车回来,不会再去南站了,所以他要把自行车停在这里。

    张晨也提早一天和海根哥打过招呼,说今天晚上他们有货运到,海根也已经吩咐了今晚当班的保安,到时候放他们进来,还让他们,帮张晨他们搬下货。

    两个人到了王科长的办公室,王科长看了看手表,和他们说,我们的车要中午才回来,吃过中饭才开始装,你们要不要现在下去,先清点一下?

    阿勇心想,这把纸箱一箱箱的打开,点过数后,再一箱箱地封回去,这个工作量也太大了,就他们两个,恐怕从现在忙到天黑也忙不过来,既然干不了,阿勇乐得装作大方,和王科长说:

    “不用了,你们这么大的工厂做事,肯定不会错,箱子外面不是都有数字吗,下午装车的时候,一箱箱统计一下数字就可以了。”

    “好,爽快,那我也给你们保证,你们拉回去,要是发现哪箱数目不对,我也认账,你们告诉我多少,我就退钱给你们。”王科长说。

    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张晨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何况昨天已经看过货,这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十块钱一条,就是多一条少一条,那也是装箱人手误,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们先去街上逛逛,中午回来,到我们食堂吃个工作餐,再开始装货。”王科长和他们两个说。

    张晨和王科长说:“王科长,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服装厂,我能不能去你们车间看看?”

    “这服装厂有什么好看的,你要看去看就是,有人问,你们就说是我的客人。”王科长和他们说。

    张晨赶紧说谢谢。

    两个人下了楼,就朝篮球场边上的大会堂走去,阿勇也没有见过服装厂是怎么样的,不过他更感兴趣的不是服装厂,而是这服装厂,据说是缝纫女工多,他是去看这些女工的。

    两个人走到大会堂门口,差点被里面的声浪掀翻,大会堂里面,排了八排,一共有一百多台的缝纫机一起轰鸣着,那一百多个人头也不抬地忙碌着,张晨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人一下子就亢奋起来。

    这工业缝纫机使用的都是电动马达,和张晨印象中脚踩的蝴蝶牌,或西湖牌家用缝纫机完全是两码事,这工业缝纫机的速度快得惊人,怪不得那些缝纫工根本就无暇抬头看他们。

    张晨马上发现,让他们无暇他顾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的服装原来不是一个人从头做到尾的,而是流水线的,一个人只做一道工序,装拉链的就只管装拉链,装裤袢的就只管装裤袢,合裤缝的就只管合裤缝,卷脚边的就专门卷脚边。

    只要有一道工序停下来,在一旁巡视的组长就马上过去催促,因为她要是拉下了,就会影响后面整个的流水线的运行。

    张晨看到,有工人起身去上洗手间,组长马上就坐到她的位置上,代替她干活,直到她回来,看样子这组长还真不是好当的,她必须所有的工序都会干。

0538 长到下巴的裤子

    张晨和阿勇在车间里转着,马上有车间主任模样的人过来问,你们是哪里的?

    阿勇和她说我们是供销科王科长的客户。

    车间主任点点头,走去了一边,任由他们继续逛着。

    这里的缝纫机,远远看去没什么区别,走近了才发现,其实大不相同,牛仔裤牛仔衣上的那些平行的两条缝纫线,都是由一种两根针的缝纫机车成的,一片布料,从压脚出来,就是两根线,怪不得会那么宽窄均匀,张晨问组长,这是什么缝纫机?

    “双针车。”组长和他说。

    他还发现,有的缝纫机和别的缝纫机不同,它的针杆上没有装压脚的,而针板上,装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他问了组长,组长和他说是拉筒,一长条的牛仔布,经过拉筒出来,就是一长条的宽窄一致的皮带袢,还有裤腰,也是拉筒拉出来的。

    卷裤脚的那道工序,针板上装着的又是和拉筒很像,但又不是拉筒的装置。

    而两片裤片,更是由专门的锁边机把它们合到一起的,锁边机的速度比缝纫机还快,哒哒哒哒地不停运转,不一会就锁好一大筐的裤片。

    张晨在里面东看西看,看什么都很新鲜,脑袋被马达和针扎声吵得嗡嗡响,但他却觉得眼界大开,饶有兴趣。

    再转到车间的后面,负责那里的组长和他说,这整个一片区域,在服装厂都叫后道。

    这里的机器更是张晨闻所未闻,他看到了自动锁眼机,针在做了记号的衣服门襟上兹兹兹兹绕一圈,咔嚓一下,一个扣眼就锁好了,针杆上装有刀片和剪刀,咔嚓一下的时候,在剪刀剪断缝纫线的同时,刀片落下,把扣眼里面的孔也切好了。

    钉扣机则是哒哒哒哒啪地一下,就把一颗扣子钉好,针杆上也有一把小剪刀,啪地一下时,把线头自动剪断。

    张晨在这里还看到了打机眼的机器,打铆钉的机器和拷扣的机器,不禁感叹,原来一件牛仔衣或一条牛仔裤出来,要经过这么多的工序和设备,而服装厂的设备,原来是这么的五花八门。

    两个人走出缝纫车间,看到服装厂的卡车已经回来了,王科长正站在车旁,和他说着话的应该就是卡车司机,看到他们,王科长笑道:“好不好看?”

    张晨说好看,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今天见识了,我原来还以为,这服装厂,大概就是把很多的那种脚踩的缝纫机凑到一起,现在看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王科长笑道:“牛仔面料这么厚,要是用那种缝纫机,大概针都会断在里面,服装里面有断针,老外可是要索赔的。”

    “那你们这个,就不会有断针吗?”

    “有,不多,最后包装之前,还要通过检针仪,有断针在里面,都会被检查出来。”

    王科长说着,看了看阿勇,阿勇笑道:“我是觉得你们这里面的小姐妹好看。”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食堂就在办公楼的一楼,王科长带他们进去,找了一张桌子,让厨师炒了几个菜,请他们吃顿便饭。

    吃完出去,已经有三四个人站在外面等了,两间仓库的门也打开了,王科长拿了纸笔和一个计算器,交给阿勇,和他说,出仓库的时候,我们的库管员会统计数字,你这里也记一下,最后两个人的数字对得起来,就没错了。

    阿勇说好。

    虽然前面阿勇已经说不用开箱点数了,进了仓库,张晨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打开了两个封箱带封好的纸箱,把里面的裤子点了一下,和外面纸箱上的数字准确无误,张晨这才放心,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让那些人开始一箱一箱地往车上搬。

    搬到四点多钟,都搬完了,双方确认数字没错之后,张晨和阿勇去财务结了账,走回来的时候,王科长和司机站在车旁,王科长和司机说,你辛苦一趟。

    “还是去华亭路?”司机问道,问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对,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是去杭城四季青,不是上海。”

    张晨无意间听到司机这话,心里怔了一下,看样子这司机给上海的华亭路送过货。

    上海的华亭路,也是一个批发市场,那里是以卖外贸货和仿冒名牌出名,很多的老外到上海,就一定要去华亭路,买一些外贸货和一大堆的仿冒名牌,带回国去送人。

    “去四季青哪里?”司机问王科长。

    王科长拍了拍阿勇的肩膀,和司机说:“他们两个跟车,你问他们就是。”

    他们回到杭城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小昭还在摊位里等着,那些保安,帮他们把一车的货都卸下,然后用两辆平板拉车,一车车地往市场里面拉,这些货在工厂的仓库看不出来,在货车上也看不出来,到了摊位里才发现,原来是这么多。

    一箱箱的货堆上去,快堆到天花板了,张晨赶紧把立式衣架和模特都拿出来,全部搬完,已经快把整个摊位塞满了,连立式衣架要放回去的地方也没有,只能把它拆了,塞到箱子的缝里。

    摊位里剩下的空间,也就只能摆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连门口的模特,晚上都必须拆成两截,放倒在桌上凳上,白天开门以后,再把它们搬下来,摆到门口。

    张晨看着满满一摊位的纸箱,犯了愁,这他妈的还怎么出样?

    小昭和他说,没有关系,可以用钩子和塑料链子,一条条挂在纸箱上,然后把裤架一排排挂在链子上,这样就可以把裤子出样出出来,反正卖着卖着,地方就多出来了。

    张晨想想,也只能这样。

    张晨准备先拆个几箱,把裤子出样出出来,至少也要把立式电扇的位置腾出来,连电扇都没有,白天还不热死?

    张晨把那张躺椅在通道里打开,让小昭坐在那里不要动,他来拆箱子,小昭笑着说好,你去干,我当监工老爷。

    阿勇比他们还惨,他们是七字型的摊位,至少可以打开两扇卷闸门,纸箱搬进搬出方便,阿勇的摊位塞满以后,能移动的就只有最外面的一排箱子,里面的箱子连看都看不到。

    阿勇正在把这些箱子移来移去,想移出一条缝,让自己可以钻到开关那里,总不能这灯都没法开关,一直都开着吧。

    张晨把一只纸箱搬到了通道上,用剪刀划开封箱带,打开纸箱,拿出里面的裤子却傻了眼,惊呼一声,小昭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赶紧凑过去看,阿勇听到声音,也走了过来,他们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张晨举起一条裤子,这裤子的裤长都快到他的下巴了,一只裤管,就有两只裤管那么肥,张晨嘀咕道:“我操,这是什么裤子,这么大的裤子怎么穿?”

    他把一整箱的裤子都倒到通道的地上,里面都是这样的裤子,三个人面面相觑。

    这样的裤子就是废品,还怎么卖啊?一只裤管都可以套进一个人了,有谁会要这样的裤子?

    张晨再打开一箱,这一箱也是,不死心,接着打开一箱,倒在地上,这撒满一地的还是肥胖又奇葩的裤子。

    张晨看看摊位里面堆成山的纸箱,脸都白了,没有勇气再拆。

    “去看看我的。”阿勇说。

    三个人走到了阿勇的摊位,阿勇搬出一只纸箱,拆开来,从里面拎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下摆都到膝盖了,两只袖子,就像谭淑珍她们在舞台上的水袖,垂挂在衣服的两侧,阿勇把袖子往上一层一层地卷着,卷了五层,右手才露了出来,张晨看着又好气又好笑。

    再打开一箱,还是一样,阿勇脸色苍白,叫道,完蛋了完蛋了,他妈的真是一脚踩到汪荡里了,我们进了一车的垃圾。

    三个人颓然地站在那里,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阿勇说不行不行,我去找我朋友来,他是外贸公司的,我让他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介绍我们去工厂的那位?”

    “对对。”阿勇点了点头。

    张晨赶紧说:“那你快点去。”

    阿勇走后,张晨和小昭站在那里,小昭都快哭了,张晨和小昭说,你不要着急,等阿勇朋友来,就清楚了。

    小昭说好,我不着急,但她还是想哭。

    张晨说你去躺椅上休息。

    小昭说好,我去躺椅休息,她在躺椅上坐了下来,看着张晨,张晨站在自己的摊位外面,盯着摊位里堆成山的纸箱,一派的茫然,小昭看着他,心里明白,他们这是被人耍了,东西就摆在这里,就是阿勇的朋友来了,又能怎样?

    他能够让这些裤子缩回去,变成正常的裤子吗?

    眼泪扑簌簌地从小昭的眼里滚落下来。

    张晨转身看了看她,慌了神,赶紧叫道:“小昭你不要哭。”

    小昭说好,我不哭,更多的眼泪却止不住,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不可能的。”张晨嘀咕道,他说:“不可能的。”

    他一边嘀咕一边摇着头,小昭禁不住问:“什么不可能的?”

    张晨想起来了,他在那里明明还打开过两箱,点过数量,那箱子里的裤子明明就是正常的,如果是这样的裤子,他当时就会看出来,就不会要了。

    “你坐在那里不要动。”

    张晨扭头和小昭说,小昭点点头:“我不动。”

    她看到张晨不知道是因为急还是热,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湿透了,他干脆把衣服脱了下来,扔到了对面凤珍他们的摊位门口,开始把摊位里的纸箱,一箱箱地又往外搬,搬一箱就用剪刀划开封箱带,打开看看,然后把箱子一箱箱地堆在通道里。

    晚上的市场空空荡荡,阒寂一片,也没有人影,只有小昭坐在那里无声地哭,只有张晨一箱箱地搬着,一箱箱地拆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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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