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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39 欧码的困境

    张晨一箱箱地拆着,拆到第十几箱,才发现一箱正常的裤子,心里燃起了一丝的希望,但接下去又不正常了,他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他甚至拆到一箱裤子,拿起来,裤子都是破的,还不是破洞牛仔裤的那种破法,而是用剪刀剪了四四方方的好几个大洞,有两条干脆被剪去了一条裤管,上面还贴着不干胶,或者在裤子上直接用水笔写了很多的外文,还画着一个个的箭头,张晨看不懂写了什么。

    阿勇带着他的朋友到的时候,看到张晨摊位里的纸箱都搬出来了,堆在主通道上,堆成了两堆,一堆大,一堆小,小昭坐在躺椅上,而张晨光着膀子,干脆坐到了地上,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看到阿勇和他朋友过来,张晨站了起来,他指着那一堆小的纸箱和他们说,我都检查过了,只有这里,大概三百多条是可以卖的,其他都是这些烂货。

    阿勇的朋友叫阿三,阿三走到那堆小的纸箱面前,用手指掀开一只纸箱的盖子看看,和他们说:“这是日单,去日本的,这些肯定没有问题。”

    再走到那堆大的纸箱那里,拿出一条裤子看看,叹了口气,和他们说:“这些都是欧码的裤子,还是北欧的,北欧人个子大,要是去南欧,像希腊意大利的这些国家,小码的我们还能穿,北欧的,我们只能穿他们的童装。”

    “还有这箱,都是破的。”

    张晨用脚踢了踢那箱破裤子,阿三走过去拿起一条看看,和他们说:“这是老外寄来的样裤,剪破的这些地方,是工厂剪下来寄给纺织厂当样布,要么就是拿给砂洗厂了。”

    “去我那里看看。”阿勇说。

    阿三摇了摇头,他说不用看了,肯定都一样,你们怎么把这些都买来了,没有挑过吗?

    阿勇和张晨互相看看,和阿三说,那王科长,和我们说,如果全包的话,价格便宜,我们看了样衣样裤,都没有什么问题,就全包了,他妈的,那王科长骗了我们。

    阿三摇了摇头:“也不能说他骗了你们,这到外贸厂拿货,本来就要一箱箱挑过的,不是他们的什么东西,你们都好卖的,他们的产品去世界各地,里面什么货没有,光价格便宜有什么用,这些就是送给你们,你们有用吗?”

    阿勇一听就急了,叫道,那怎么办,阿三,你和他们关系好,你帮我们说说,看能不能把这些货退回去,路费我们来出。

    “对对,哪怕损失一点也可以。不然,我们要亏死了。”张晨也说。

    阿三面露难色,犹豫了。

    他说有点难,按我们这行的规矩,也有人去人家厂里包仓库的,人家仓库开在那里,你自己看,看完谈一个价格,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了,是赚是赔,都是你自己的事。就没有说拉走了,还可以退回去的,说句不好听的,你退回去的东西有没有掉包,人家也不知道啊。

    “这都是他们自己工厂的东西,要是掉包,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阿勇说。

    “怎么可能知道?人家一年生产那么多的东西,只要订单完成了,剩下的这些货,谁会在意,点个数装进纸箱,就扔仓库里去了。

    “更别说有些订单,一个订单,像我们这种业务员,怕赶货赶不出来,还分到好几个工厂同时生产,谁知道谁是谁的货,再说,工厂又不是靠这个赚钱的,他们处理,本来就是当一个包袱甩了,你退回去,他们还要派人来给你一件件查,他哪里来这么多人手。”

    “那是不是我们他妈的就认赔了?”阿勇急了,“阿三,你他妈的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三摆了摆手说:“好好,我试试,我只能说试试啊,你们不要抱希望。”

    阿三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多钟,不过现在是夏天,十点多钟也不算很晚,他走到张晨的摊位里,先打了一个同事家里的电话,这个同事,是经常有订单下到王科长他们厂里去的,他把事情和同事说了,问他能不能帮忙和王科长说说,把这批货退回去。

    “阿三,你没发烧吧?这种事我开得了口?他要是帮了我这个忙,下次大货有毛病,我还能不能让他们返工或者拒收?我还要混吗?”同事一听,就在电话里骂道。

    “去你妈的,罗里吧嗦的,你把老王家里电话给我,我自己和他说。”阿三回骂道。

    同事把王科长家的电话给了阿三,阿三拨通了电话,在电话里和王科长把这事说了,王科长一听,当场就回绝了,他说:

    “他们来的时候,我让他们想清楚了,是包还是挑,他们要包,今天上午来的时候,我还让他们去点数,那个时候他们不要,大家脸上难看一点,但还有余地,反正又没付钱,他们走他们的好了。现在,货都拉出去,钱都到财务了,要退,你让我在厂里还要不要做人?”

    “可是王科长,我朋友他们不是没有经验嘛。”

    “我不是厨师,我到菜场买菜,还知道那青菜是老还是嫩,我能够说买了青菜,再嫌菜老,回去退了?他们是卖服装的,不知道什么服装好卖,什么不好卖?阿三,你也不是第一天进外贸公司,也不是和我们一家工厂打交道,这工厂的规矩,还用我教你?”

    阿三的脸都被王科长说红了,他看到外面的那箱样裤,硬着头皮说:“王科长,可里面还有样裤……”

    “好的,我晓得你意思了,仓库里弄不清爽,堆一起了,这样,你算一下,有多少样裤你明天告诉我,我也不去丢这个脸,找财务要这个钱,我老王自掏腰包,把这个钱给你好不好?”

    王科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阿三不管是给同事还是王科长打电话的时候,都按了免提,所有的通话内容,张晨和阿勇都听得一清二楚,越听就越是心里发凉,知道这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王科长说得没错,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在工厂没有仔细地验货,今天上午到的时候,要是自己不偷懒,去仓库点个数,就会发现这个问题,那时候钱还在自己口袋里呢,自己说不要了走了,人家也不可能说不放他们走。

    阿三看着他们苦笑道:“电话你们也听到了,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这……”

    张晨拿了香烟递给阿三,阿三接了过去,张晨再递给阿勇,阿勇没有接,他蹲了下来,用双手拍着自己的头,叫道:“怪我怪我怪我,他妈的我怎么就要偷懒那么一下!”

    张晨惨笑着:“也怪我,他妈的还有时间和闲心,去人家车间看,都不知道去仓库看看。”

    阿三摇了摇头,他看着阿勇,本来想说,你他妈的前天回来,也不知道打我个电话,把去过的情况和我说,你和我说,我说不定还会记得提醒你,没想到你们他妈的动作这么快,今天就去把货都拉过来了,唉!

    阿三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他想,这货是肯定已经退不回去了,现在再说这话,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看看张晨,又看看阿勇,和阿勇说:“阿勇,那我走了,你走不走?”

    阿勇摇了摇头。

    阿三指着那箱样品,和张晨说,你要么把这个统计一下,告诉我。

    张晨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说算了,这一点还计较什么,大头都去了,辛苦你跑一趟。

    “应该的,那我先走?”阿三说。

    张晨说好,谢谢你。

    小昭看着这三个男人,一言不发,她的心早就彻底凉了,可以说是在阿三到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事没办法挽回了,把这些东西卖出来的工厂,一定是松了口气,哪里会有可能再收回去,那个姓王的在电话里说的没错,东西是你自己看的,哪有付了钱又反悔的。

    看样子这一下亏得惨了,把整个夏天辛辛苦苦赚的钱都亏进去,也还不够,但这又有什么办法?

    小昭站起来,走过去和阿勇说:“阿勇,我们一起去把你摊位里的货也挑一下,看看有多少能卖的,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把能卖的挑出来卖,多少挽回一点损失。”

    张晨也说:“对对,阿勇,小昭说的对,走,我们去干活。”

    阿勇站起来,朝自己摊位走去,小昭也跟着他们两个过来,张晨赶紧和小昭说,我和阿勇就够了,你还是去坐着,当心点。

    “我去给你们买吃的吧,你们都没吃晚饭。”小昭说。

    张晨说好。

    张晨和阿勇,把那些纸箱,从摊位里一箱箱地搬出来,一箱箱地打开检查,阿勇和张晨说,他妈的,我们上午要是这么勤快就好了。

    张晨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现在当马后炮还有什么用。

    一箱箱打开检查完的结果是,阿勇还要惨,正常尺寸可以卖的,也就是阿三说的日单的,大多是牛仔马甲和夹克,还有十几件牛仔衬衣,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件。

    都清点完了,两个人这才感觉累了也饿了,他们拿起小昭买回来的炒粉干,坐在地上吃了起来,这时候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钟,手里的粉干早就凉了。

    比炒粉干更凉的是他们的心,看着通道上堆成山的纸箱,现在让他们更加头疼的是,那些欧码的东西怎么办?

    卖肯定是卖不了的,扔又舍不得,也不可能说再去租一个地方来堆放它们,想来想去,就只能把它们继续堆回到摊位里,这样,整个摊位就被它们给占满了。

    那又能怎么办呢?

0540 流产的计划

    张晨和小昭,把欧码的堆在里面,把日单的可以卖的,放在最外面,还给每一个款式的裤子编了号,用水笔在纸箱的外面写上编号尺码和数量,这样方便拿取。

    阿勇那里,和他们一样做了。

    等他们忙完这些,走出市场大门,天都已经快亮了。

    三个神情沮丧的人站在那里,感觉这一个晚上,就好像过了一年,甚至更久。

    这个时间,虽然老市场已经开门,但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市场周围的那些小吃摊,也已经出摊。

    阿勇问他们吃不吃早饭?

    张晨和小昭摇了摇头,一身的臭汗,没有食欲,也没有心情吃,他们只想早早地回到家,冲一冲身子后倒在床上,什么也不用去想。

    “那我去吃,管他妈的,死也吃饱了再死,我现在吃得下十屉小笼。”阿勇说完,摇摇晃晃地朝小吃摊走去。

    冲完了凉,两个人上了床,张晨脸色铁青,一个人坐在那里,闷闷地抽烟,小昭侧转身,抱着他说,好睡了,亲爱的,外面天都亮了。

    张晨摸着她的后背,和她说,你先睡吧,我抽完这支烟。

    过了一会,他呢喃般地说:“这一下,他妈的,等于是把钱芳和孟平他们的好意,全都亏进去了。”

    小昭摇着他说:“不要想那么多,不就是亏了吗,别忘了我们准备做生意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亏的准备,这次亏了,下次再赚回来就是。”

    “赚回来?有那么容易吗?我感觉我们这一路,就一路倒霉,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张晨冷笑道。

    小昭浑身一震,她也坐了起来,看着张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晨马上醒悟过来,自己这话,说得太宽泛了,他赶紧说:“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是说做生意,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们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小昭轻轻地吁了口气,缓声道:“做生意,刚开始没有经验,亏也很正常吧,再说,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比如,这市场就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们改变得了吗?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是我们这个市场里生意最好的摊位了。”

    “有什么用,现在大概也会是亏得最多的摊位。”

    “当然有用了,说明我们不比人家笨,还比大多数人聪明,你那个广告的作用不是很大吗,还有,那边上摊位的人,哪个不知道你很会做生意。”小昭笑了起来,“你把那些女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谁有你本事大。”

    张晨听着,也笑了起来,脸色也好转一些,他说,我可没有唬她们……

    “知道知道,你是真心诚意地替她们参谋,现在,我们好好睡觉好吗,趁你儿子还没有来捣蛋之前,不要想那些没用的,要想,也等睡醒了,再想点有用的。”

    “好吧,睡觉。”张晨把烟头扔进了烟灰缸里,躺下来,抱着小昭睡了。

    ……

    小昭是被一阵轻微的哒哒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睛看看,张晨不在身边,再往房间睃寻,就看到他坐在桌子那里,背对着这里,低着头在桌上摆弄着什么。

    小昭下了床,站了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她看到桌上摆着一台白色的崭新的胜家家用电动缝纫机,小昭在《上海服饰》上看到过它的广告,对它太熟悉了。

    桌上,还摊着一条牛仔裤,已经被拆开了。

    小昭走过去,看到张晨启动了缝纫机,正在两块牛仔布上,哒哒哒哒地前后前后地车着。

    “你在干什么?”小昭问。

    张晨转过身来,看到小昭,笑了一下,他说,我在练习缝纫机。

    “这个哪里来的?”小昭指着缝纫机问。

    “我上午去解百买的。”张晨说,“我还去东站买了线,去市场拿了裤子。”

    “你想干什么?”小昭疑惑道。

    “你说的没错,是该想想有用的办法,我就在想,这些裤子不是大吗,这小改大改不了,大改小还不容易,看到没有,这条,我已经拆开了,就是现在,这缝纫机我还不太会用,它不听我话,我练习练习。”

    小昭倒吸了一口凉气,摇了摇头说:“你疯了,你是说,这两千多条的裤子,你都要自己把它重新改过?”

    “对啊,我在服装厂看过,我觉得这缝纫,也没有多少难的,我肯定可以学会。”

    “那里可有两千多条。”

    “又不是一天卖得完的,改几条卖几条,不就可以了,每天改每天卖,总有一天可以改完的。”

    小昭苦笑不得,她说:“你现在连怎么做裤子都不知道,就想改裤子了?我虽然也不知道怎么做裤子,但我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就是裤子吗,有什么难的,我把它拆成一片一片,按比例缩小,再拼回去不就行了?”

    “好吧好吧,张先生,我觉得我说服不了你,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小昭说。

    “去哪里?”

    “去街上,这里街上裁缝店的老板娘,是我们四川老乡,我们去她那里问问,这裤子改起来到底难不难,她老公就是裁缝,你要是真想学裁缝,也可以跟他学。”

    两个人拿了一条牛仔裤,去了三堡街上,三堡街上,一共有两家裁缝店,小昭认识的那家在街的东头,他们进去的时候,裁缝店的两夫妻都在,裁缝姓赵,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龄比张晨还小一点,张晨就叫他小赵。

    小赵和他老婆彩娣,也就是小昭的四川老乡,是以前在一家服装厂里打工认识的,那家厂的老板是小赵的师傅,原来也是裁缝,小赵从小就跟着他学裁缝,办了厂后,小赵就负责在厂里做样衣,认识彩娣后,两个人离开了服装厂,跑到这里开了家裁缝店。

    小昭把那条牛仔裤给他们看,说明了来意,小赵一听就摇了摇头,他说其他的服装可以,牛仔裤改不了,缝纫机都吃不消,这个一定要工业缝纫机才可以,还要高速车,中速车都不行,这个厚度吃不了。

    张晨以为是牛仔线太粗,针穿不了,小赵说不是,针可以换粗的,用14号针就可以,最主要还是厚度吃不了,会断针。

    小赵和他们说,你如果就是一般的合缝,两层牛仔布还勉强可以,到裤腰这里,是四层牛仔布,订裤袢的话,是八层,这个厚度,一般的缝纫机怎么吃得消。

    “那要是有你说的高速车,就可以改了吗?”

    张晨问,小昭禁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这个疯子,不会还想着去买一台工业缝纫机吧?

    “那要双针车,牛仔都是双针,你不用双针车,技术要相当好才能车出双针的效果。”小赵说。

    果然,张晨就问:“双针车要多少钱?”

    他在服装厂见过双针车,小赵一说,他也觉得有道理,那工厂里,确实都是用双针车。

    “国产的三千多吧,质量不行,一般都是用日本的兄弟牌,那要五千多。”小赵好奇了,笑道:“你们为了改这一条裤子,就想去买一台缝纫机?”

    小昭很想和他说,已经买了一台了,不过,看样子已经用不上。小昭和小赵说:“不是一条,是很多,你帮我看看,这裤子要是改小,难度大不大。”

    “就这个?”

    “对。”

    “没用,改不了。”

    张晨和小昭都吃了一惊,张晨赶紧问:“为什么?”

    小赵拿着那条裤子,和他们说:“这要是裤脚太长,改个裤脚什么的,还没问题,改了以后也看不出来,这个,所有地方都要改,人家这个牛仔裤,是成衣以后拿去砂洗的,你要是新车出来的牛仔线,没砂洗过的,和原来的线迹相差很大,很难看。”

    “那要是改了以后再去砂洗一次呢?”张晨问。

    “我正要说呢,再砂洗一次,第一,面料辅料还经不经得起两次砂洗不知道;第二,你们知道牛仔衣为什么要成衣后砂洗,因为这样,面料和缝纫线在砂洗的时候,会同时缩水,你说把这改了以后再去砂洗,面料已经不会缩水了,但缝纫线还会,所有缝过的地方都起皱。”

    小赵说着,彩娣在边上插嘴道:“重新做一条都比改划算,没听说过牛仔裤还能改的。”

    看样子改的指望是没有了,两个人默默地往回走,张晨感到郁闷至极,自己一大早的,还以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兴冲冲地跑去买了一台缝纫机,看样子,这两百多块钱又泡汤了,进来的裤子退不掉,买来拆封使用过的缝纫机,更退不掉。

    他感觉自己,怎么他妈的完全被套牢了,越挣扎就损失越大。

    小昭拉着张晨,去菜场买菜,走进菜场,却觉得连做菜的兴致也没有,干脆就去熟食店,买了半只烧鸡和张晨喜欢吃的卤大肠,又买了两条素烧鹅,路过代销店的时候,小昭还给张晨买了两瓶冰啤酒。

    张晨把冰啤酒拿在手里,看了看,瓮声瓮气地说,喝什么酒,我应该去喝西北风。

    小昭扑哧一声笑起来,和他说,我可不敢,你儿子还看着呢,我怎么敢虐待他老爸。

    让他看好了,让他看看这个笨蛋老爸。张晨继续嘀咕。

    回到了家,张晨看着桌上那缝纫机,真想把它给砸了,小昭却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说,亲爱的,这缝纫机太漂亮了,我好多次在《上海服饰》上看到它的广告,一直想买,家里不是有很多服装裁剪的书吗,接下去没事的时候我来学学,学会了,我给我们儿子做衣服。

    小昭看着张晨,撒娇道:“亲爱的,你来设计好不好,你给我们儿子设计衣服,我来给他做,有这缝纫机,就可以给他做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

    张晨看着小昭,冒出了一句:“还是我先来给他做尿布吧,我早上学得差不多了。”

0541 看中了一块碎花布

    那一些牛仔裤都出样以后,张晨他们的生意却每况愈下,张晨自己也明白原因,夏天虽然也有人买牛仔裤,但毕竟不多,原来他们的摊位就像个零售店,里面的产品很丰富,张晨出样又出的好,再加上外面的广告,他们的店,远远一看就很漂亮,很吸人眼球。

    现在呢,快堆到天花板的纸箱,把摊位里的灯光都挡住了,全靠通道里的路灯,照在那一排排几乎快挨着卷闸门的裤子,整个摊位,不仅看上去密不透风,还黑压压的一片,走远看,还以为这摊位根本就没有开门。

    张晨自己都感觉在自己的摊位里,太憋闷了,别说顾客,他觉得自己的摊位,很像东新市场那个塞满了弹力棉的店面,大夏天的,看着就让人感觉燥热。

    再加上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一点损失,他们的裤子,卖得也不便宜,不再是计划中的三十四十一条,而是六十七十一条,这样算来,要是能把三百多条裤子都卖完了,就只亏几千块,还不算太多。

    但这个价格,很多人一问就走了,连还价的意愿都没有,那些以前经常来的老顾客,来了两次,看看他们摊位,现在是这个样子,就没有再来的**了。

    张晨和小昭,两个人看着心里暗暗着急,又没有办法,张晨很多时候,真的想把这些箱子,一个个都扔到垃圾箱去,但始终也只是想想而已,虽然它们就是垃圾,但毕竟是花了大钱买来的垃圾,要扔,还是舍不得。

    虽然有时张晨也疑惑,他感觉自己的账算错了,以前每天,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进账,现在常常是一分钱没有,没有进账,自己不就是每天都在亏吗,摊位费和其他的成本,不管你有生意还是没生意,都是一样的,还不算原来每天能赚的钱呢?

    虽然那个钱算不出来,也没有个固定数,但总是有的,不比现在一分没有,这一来一去,实际这堆东西在这里,不仅没有产生效益,还害自己每天继续在流血,看不到头,难道要一直这么堆下去吗?

    张晨很想和小昭说,把它们都扔了吧,但他知道,如果他要这么说,小昭肯定就会哭,会急,这就像舍不得倒剩饭的人,每天都在吃剩饭,但他觉得,是饭就一定不能倒,何况是一条条的牛仔裤,虽然它们是欧码的。

    张晨也一次次地下决心,自己和自己说,不行,这样不行,明天一定要和小昭说这个事,但到了明天,看到小昭那忧虑的目光,又想,算了,还是等她心情好一点再说吧。

    就这样一天天地拖着,把八月拖过去了。

    张晨在店里看着那堆纸箱生气,回到了家,又对着那台胜家缝纫机生气,真他妈的,花了两百多,什么用场也没有派上。

    闲来无事,张晨还真的琢磨起做尿布的事,既然已经有缝纫机了,他就拿起服装裁剪的书看起来,张晨买这些书的时候是好奇,想了解一块布是怎么变成一件衣服的,自己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裁缝,他总觉得,裁缝是女人或者那种娘娘腔的男人才会干的事情。

    张晨看了一般的裁剪书,学了所谓的平面裁剪,又学了在当时很新颖的,所谓的立体裁剪,知道米兰和巴黎时装周上的那些服装,原来大都是通过立体裁剪制作出来的,这对设计师有高度的艺术和技术要求,所以有“软雕塑”的叫法。

    到了九月,市场里恢复了正常,那些关了好几天门的摊位老板们,包括凤珍,乍一看到张晨他们的摊位,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再看看阿勇的摊位,也是一个样子,张晨和阿勇,开了门后,都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

    张晨他们摊位,连那个耀眼的广告也没有了。

    凤珍先找到阿勇,试探性地了解清楚了原因,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哈哈,你们也有今天,看你们还有什么好神气的,虽然张晨和小昭,生意好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神气过,但凤珍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就是神气,哪怕是小昭有时讨好地和自己说话。

    那也是神气,谁要你讨好?

    九点多钟,小昭来了,摊位里就剩桌子前面的那一小块地方,两个人坐着都觉得逼仄,市场没有恢复正常以前,他们还可以把椅子凳子搬到通道里坐,恢复正常,外面就不允许坐了。

    张晨把位置让给了小昭,他自己在通道里站了一会,又走到阿勇的摊位前看看,阿勇看到他,一如既往,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市场里所有的摊位都开了门,但顾客还是没有,在通道里荡来荡去的,基本都是市场里面的人。

    张晨觉得,与其在这里无聊地东站西站,还不如干脆再出去转转,他已经好久没出去转转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张晨走后,小昭一个人坐在摊位里。

    凤珍看着对面的小昭,挤在那些纸箱中间,不停地擦汗,凤珍看着小昭时,小昭抬起头,也看到了她,凤珍朝小昭笑笑,小昭愣了一下。

    “怎么进了这么多货?”凤珍明知故问。

    小昭苦笑着摇了摇头:“贪便宜,结果吃了大亏。”

    “你那里太闷了,到我这边来坐。”

    凤珍招呼小昭,小昭想想,站起来走了过去,凤珍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小昭坐,小昭赶紧推辞,凤珍说:“一把椅子,有什么好客气的,你是大肚子,凳子坐不住吧。”

    小昭推却不过,她说:“我去把我的椅子拿过来。”

    “我去我去,你坐在这里。”凤珍跑到对面,把张晨他们摊位里的钢折椅拿了过来。

    阿勇从她们面前经过,凤珍大声叫道:“到哪里去,摊位不看,又去玩了?”

    阿勇头也不回地说:“戳煞了,去荡一圈,寻寻有没有打包的北佬儿。”

    张晨在四季青转转,还是老样子,每一个市场都空空荡荡,大家都没有上新货。

    他接着转到了面料市场,在一家摊位前站住了,他被里面的一块碎花棉布吸引住,他想起小昭每天都对着镜子皱眉头,嫌身上的孕妇裙太难看,张晨看着这块碎花棉布,心想着要是穿在小昭的身上一定会很好看。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马上出现这两天一直在看的裁剪书,觉得如果是平面裁剪,前片应该是怎么样,后片又应该怎么样,袖笼应该开多大,一个个尺寸,竟自动在他的脑子里出现,太神奇了,他的脑海里,似乎马上就有了一整套的孕妇裙的样板。

    再想起把这一块布披到小昭身上,褶裥应该怎么处理,可以使小昭已经臃肿的身材显得苗条,张晨禁不住走近前去,把平摊在柜台上的布敨开一些,用手拎起来抖了一抖,面料的手感很舒服,悬垂性也够好。

    虽然老板和他说这是全棉的,但张晨已经断定,这不可能是全棉的,里面一定有粘胶的成分,张晨抓起布料的一角,点燃了打火机,老板赶紧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张晨看到面料在快接触火苗时,就微微地卷曲起来,接着被点着了,有一缕的黑烟,张晨噗地一声把火苗吹灭,过了一会,再去捻布边的灰烬,有明显的颗粒状。

    张晨和老板笑道:“不是全棉的。”

    老板愠怒道:“你干什么?!”

    张晨看看这布的门幅是一米五,就和老板说:“给我来三米。”

    三米可以做两条孕妇裙了。

    老板转怒为喜,马上说好好。

    连张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些鉴定面料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他想,大概是服装方面的书看太多了,融会贯通吧,他也依稀记得有杂志写道,对人的皮肤来说,纯棉面料并不是最好,相反,混纺的才是最好的。

    张晨看中这块面料的最主要原因,还是纯棉的面料,不会有这么好的悬垂性,这才是他最需要的。

    张晨买好了面料,又去了一家卖辅料的店,买了几尺花边和松江带。

    走出面料市场,边上就是新造好的文化用品市场,张晨走进去,到了卖纸的摊位,买了十张服装打板用的牛皮纸,又去一家卖文具的摊位,卖了一把一米五长的有机玻璃长尺,买完看到还有服装打板专用的双面60厘米长的放码尺,张晨又买了一把。

    买完了这些,张晨这才骑着自行车回去,看看时间,也过了十一点了,张晨在市场门口买了快餐,走进去,看到小昭坐在凤珍的摊位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张晨不禁愣了一下。

    他走进自己的摊位,把东西放在桌上,小昭见张晨回来,赶紧过来,她看到桌上的东西,心里有些疑惑,她拍了拍那卷牛皮纸,问道,这是什么?

    “打板用的。”张晨说。

    “你要打板?”小昭睁大了眼睛。

    “我要打板很奇怪吗?没看到我这两天都在看服装裁剪的书?光看不练有什么意思,我要把家里的那台缝纫机利用起来。”

    小昭拍着那块花布笑道:“好好好,我支持你,那这个呢,你准备把做窗帘当作你的处女作?”

    “当然不是。”张晨说,“我要给你做孕妇裙。”

    “真的?”

    “当然,你看看这个花型,喜不喜欢。”

    小昭连连点头:“喜欢喜欢,你选的,肯定没错。”

    张晨把纸和布料都推到了桌子里面,从塑料袋里拿出盒饭,两个人坐下来吃饭,吃完了饭,小昭和张晨说,反正也没有生意,要么你回去吧,在这里坐也没地方做,回去钻研你的服装裁剪技术,我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张晨想想小昭说的有道理,自己在这里确实没什么事可干,再说,东西买好了,看着它们,还真是手痒。

    张晨和小昭说:“那我五点半过来接你。”

    小昭说好。

    “要是有人买裤子,需要搬纸箱……”

    “知道了,我会叫阿勇帮忙的,凤珍也会帮我。”小昭说。

    张晨这才站起来,转过身去,他看到凤珍正朝着他笑,张晨也就朝她笑了一下。

0542 娘们干的活

    张晨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一身大汗,也顾不得了,他把东西放下后,就拿着脸盆下楼,到水池那里,把刚买来的花布放进盆里,浸泡一会,这也是他从书上学来的,叫做预缩,很多的面料都会缩水,先浸泡一下,就是让布先缩完水,再裁剪制作出来的服装不至于变形。

    张晨把那块布,晾晒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然后自己去洗手间冲了一个凉,回到房间,开始在速写本上画起来。

    孕妇的身材变形主要发生在胸部以下,张晨设想,可以像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朝鲜女性穿着的民族裙一样,把腰线提高到胸下,腰线这里,横着加一道花边,花边下面,打很多的褶裥,让裙子的下半部分变得像百褶裙一样,这样就可以遮盖隆起的腹部。

    上半部分是合身的,为了穿脱方便,也为了更加凉快,张晨在前面开了一个倒的Ω口,张晨设想,在最上面加一副盘扣,这样倒Ω口就不会敞开了。

    在速写本上把图稿画好,张晨接着从柜子里取出小昭的孕妇裙和衬衣,把相关的尺寸都软尺量了并记录下来,然后看着图,用铅笔在一张牛皮纸上,把这一件孕妇裙需要的大大小小的裁片都罗列出来,标上相关的尺寸,复核一遍无误。

    张晨把牛皮纸在桌上摊开,又打开裁剪书,站在那里,闭着眼睛,把脑子里记得的东西先过一遍,再低头看书,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这才深吸口气,准备开始画板。

    张晨自己也笑了起来,他想,自己以前就是画一幅几米乘几米的布景时,也没有这么战战兢兢,都是拿笔就画,哪里会这样反复核对,生怕错了,你是要做到胸有成竹吗?

    这纸样板打坏了又没关系,大不了重打一次就是,不过是浪费了几张牛皮纸。

    想是这么想,笑是这么笑,但真的要做起来,还是继续紧张,张晨心想,这大概是自己太想一次成功了吧。

    张晨化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很简单的一套孕妇裙的样板画出来,他用剪刀把一片片纸样剪下来,这才发觉,自己还缺少一个女人台,不然就可以用大头针把纸样插到人台上,检查一下效果了。

    张晨把全套的纸样检查一遍,还是觉得不放心,想了想,他拿起纸样走了出去,他准备不耻下问,去请教小赵,让他帮助看看,自己的纸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到了外面走廊,他用手探探晾晒在栏杆上的花布,已经干了,他决定回来再收。

    张晨走到三堡街上,到了小赵他们的裁缝店,裁缝店生意清淡,彩娣趴在缝纫机台板上睡觉,小赵坐在裁剪台前面,翻着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

    这种杂志,不是写什么什么黄金大盗案,就是什么号称震惊全国的情杀案,要么就是什么人的暴富发财史。

    小赵看到张晨进来,就把杂志扔到了一边,看样子这杂志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实在无聊,才会再拿过来翻翻。

    张晨和小赵说明了来意,小赵拍了拍裁剪台,和张晨说,来来,放在这里。

    张晨把纸样放在裁剪台上,又把速写本打开,把自己画的那张图给小赵看。

    小赵问:“这个是你画的?”

    张晨说是。

    “怎么比书上画的还好?”

    张晨嘿嘿地笑着。

    彩娣也醒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就走过来,她看看那张图,也觉得画得很好。

    “这样的孕妇装还没看到过,更像时装,你给小昭设计的?”彩娣问。

    张晨说是,我们不是卖服装的吗,见得多了,我自己就想画画试试。

    “你这是想当设计师吧?”彩娣问。

    “就这个样子,可以当设计师了?”张晨反问。

    “那当然,你比我们以前厂里的那些设计师画的好,他天天和设计师打交道,你问他。”彩娣指了指小赵,和张晨说。

    “对,他们不如你。”小赵说,“很多时候他们画的那个鬼图,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怀疑都是抄来的。”

    小赵看着图,把纸样一块块拼起来,用尺把所有的尺寸都量了一遍后,抬头问张晨:“你是第一次打样?”

    张晨说对。

    “真厉害,都打对了。”

    张晨吁了口气,赶紧说:“谢谢谢谢,我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所有要请你看看。”

    “不客气,我们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对了,这纸样放到布料上去的时候,缝位要留多少?”张晨问,“一厘米?”

    “你自己做?”

    张晨点点头。

    “自己做的话,先留两厘米,拷边的时候还会切掉一点,手控制不好的话。”

    张晨说好。

    “小昭的衣服,你拿过来我给她车好了。”彩娣插嘴道,“我不收你钱。”

    张晨说谢谢,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就是想自己试试。

    小赵白了彩娣一眼,和她说:“你懂什么?人家这是爱的礼物!”

    这么酸的词都出来了,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妈的,是这种花花绿绿的杂志看太多了吧?

    张晨笑着问彩娣:“他有没有给你什么爱的礼物?”

    “他?”彩娣撇了撇嘴说,“有,我原来在厂里,都已经当组长了,结果被他拐骗到这破地方,差点饭都没得吃,这是不是爱的礼物?”

    彩娣冲着小赵问,小赵被她问得面红耳赤,张晨哈哈大笑。

    张晨接着问彩娣,你知不知道盘扣怎么做?

    “你要做什么颜色的?”

    张晨看到裁剪台上,有一袋了零头布,里面有一块翠绿色的棉布,就说,要这个颜色。

    彩娣把那块零头布拿出来,和张晨说,你先要看好布的纹路,像这样斜着剪下来。

    彩娣说着的时候,就从那零头布上,剪下了一段一尺多长,一寸左右宽的布条,对折,放到缝纫机的压脚下,哒地一下,车过了一条线,拿起来,和张晨说:

    “你要想扣子饱满一点硬一点,这个缝边就不要修,让它包进去,要是想它瘪一点,软一点,就把这缝边修掉。”

    张晨看着,不停地点头。

    彩娣打开缝纫机边上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根自行车辐条,辐条的头上磨细了,弯了个很小的弯钩,她把辐条从车好的布条中穿过去,穿出头,弯钩钩住布边,往后往里拉,把整个布条翻了一个面,就变成了一根毛衣针粗细的圆布条。

    她用剪刀剪下一段,和张晨说,这个留着做扣袢。

    接着将另外一段对折,搭在左手的食指上,用右手捏起右边的线段翻扭一下,成一个线圈,放在左手拇指下按住,再拿起左边的线穿过上方压住的线圈,然后将盘好的线从左手上褪下。

    最后用右手拿起一端的线头,向中间的位置插入,接着左手拉住另外一头,右手拉住前面穿过去的另一端,双手往外一拉,一个扣珠就做好了。

    前后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张晨都还没有看清,彩娣就已经做完了,不愧是服装厂组长出生,组长的厉害,张晨在那家服装厂是见识过的。

    彩娣问张晨还要几个,张晨说一个就够了,彩娣就让张晨自己来,她在边上指点,从剪布条开始,到上缝纫机踩那一道线,再怎么翻出一条布绳,最后做出扣袢和扣珠,张晨都学会了,心里喜滋滋的,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娘们干的活,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张晨拿起纸样和盘扣,谢了小赵和彩娣,张晨和小赵说,以后我会经常来,跟你学裁缝,小赵说好啊,那我跟你学画画。

    彩娣和张晨说,裁缝有什么好学的,学会了你看,还不是快连饭都没得吃了,还是画画好。

    张晨说,画画有什么好的,你们看,我结果还不是来卖衣服。

    小赵和彩娣都笑了起来。

    张晨出去,走了段路又回头看看,他觉得自己今天虽然才第二次来这裁缝店,怎么感觉就像和他们是老熟人一样。

    张晨回到了家,把花布收进去,因为不是全棉的,花布没有起皱,不然就要先想办法把花布熨平了。

    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走,把布摊在桌子上,把纸样压在布上,沿着纸样的边沿外两厘米,用粉饼在布上画着。

    他这次剪出来的纸样是净样,没有放缝位,小赵提醒他,下次可以先画出净样,再用放码尺把缝位放出来后再剪,那样的纸样标准一点,张晨记住了。

    这台胜家缝纫机是多功能的,可以拷边,张晨裁好衣片后,就开始一片片地拷边,拷完,抬头看看远处的菜地,已经有菜农担着粪桶,来菜地里浇菜了,张晨心里一惊,看看手表,已经是六点十分。

    糟糕糟糕糟糕,市场六点都已经关门了,自己说好五点半去接小昭的,怎么这活一干起来,就把时间给忘了。

    张晨赶紧起身下楼,骑在自行车上拼命蹬,快到市场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市场已经关门,小昭站在大门边的屋檐下,朝这个方向张望。

    张晨骑到跟前跳下车,已经是满头满身都是汗,小昭埋怨道:“骑这么快干嘛,现在路上车子这么多,多不安全。”

    张晨说:“不是怕你等急了嘛。”

    “哼,是不是干着干着,就把我给忘记了?”

    张晨嘿嘿地笑着。

    小昭也笑,她问:“这么入迷,是不是已经入门了?”

    “嗯嗯。”张晨赶紧点头,他说,我下午都去拜了两个师父了。

    “拜师父,你拜什么师父?”小昭好奇地问。

    张晨就把自己去小赵和彩娣他们裁缝店的事情,和小昭说了,小昭这才明白。

0543 北京来客

    小昭回到了家,看到张晨做了一半的孕妇裙,很高兴,吃完饭后,小昭把桌子收了,张晨搬上缝纫机,继续做着,小昭洗完了澡,站在张晨的身后看着,站得累了,就去床上靠靠。

    她一边大声和张晨说话,一边看着张晨忙碌的背影,微微地笑着。

    小昭靠了一会,倦意袭来,打了两个哈欠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张晨听到身后好久没有小昭的声音,回头看看,见她已经睡着,张晨笑了一下,走过来,拿了一条毛巾被替她盖上,回过身,继续做着。

    小昭被张晨叫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小昭揉揉眼睛坐起来,问道:“好了?”

    张晨点点头。

    “快给我看看。”

    张晨退后两步,从桌上拿起那条新做好的睡裙,举在了手里,小昭倒吸一口凉气,叫道:“真漂亮!”

    “要不要试试?”张晨问。

    小昭连连点头:“要要!当然要了!”

    小昭换好孕妇裙,走到了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劲地呵呵笑着,张晨走过去,从后面抱着她,问道:“好不好看?”

    “嗯嗯。”小昭点点头。

    “这是爱的礼物。”

    张晨说,说完他自己就笑了起来,小昭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转身看着他,张晨就把下午和小赵、彩娣的对话告诉了小昭,小昭也笑了,小昭和张晨说:

    “亲爱的,我觉得彩娣有一句话说对了。”

    “什么话?”

    “你就是一个很好的设计师。”小昭说,“对了,你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卖你自己设计的衣服?你肯定行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卖你自己设计的衣服,再也不要去找什么货源了,我们自己就是自己的货源,卖我们自己的货,整个市场独一份,肯定会吸引很多的客户。”

    小昭的话打动了张晨,他也在想,为什么不可以呢,自己真的要去做一个服装设计师,很困难吗?

    自己离开永城的时候,不也没做过装潢设计,到了海城,一上了手,不是照样做得很好,这服装设计,比装潢设计难吗?只要自己肯花功夫,就肯定可以胜任。

    “可是,我现在还只能设计这种最简单的服装。”张晨说。

    “不是。”小昭摇了摇头,她指了指速写本,和张晨说:“你现在是只会打最简单的板,做最简单的衣服,设计师的话,不是让你打板,也不是做衣服,是要你在那上面画,你什么画不了?”

    “能画出来,也要想办法变成衣服啊,光画有什么用?”

    小昭也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总不能说拿个速写本去给客户看,和客户说,你要不要这个款式,你要是要,我就去找服装厂生产。

    张晨突然笑了起来,骂道:“我他妈的真是笨!”

    小昭看着他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小赵和彩娣,他们现在不是没有生意吗,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便宜一点,帮我们做?我设计,小赵打板,彩娣做,一条龙,反正我们那里也是零售客户多,自己设计的衣服,把他们的工钱加进去,贵那么一点,也可以卖掉吧?”

    “对对对。”小昭也兴奋起来,叫道:“这个办法好!快走,亲爱的,我们现在就去和他们商量,看他们愿不愿意。”

    “算了,过两天再说吧。”张晨黯然道。

    “干嘛过两天再说?”小昭奇道。

    “一来,现在也不可能说再去做夏装,肯定是要从秋装开始做,二来,现在就是做出来,我们连出样的地方都没有。”

    张晨这么一说,小昭也黯然了,是啊,摊位里面现在都堆着那些牛仔裤呢,出样出到哪里去,现在去找彩娣他们说了,彩娣他们,八成是会很乐意的,可人家同意了,你这里又没有活给人家做,那不是在吊人家胃口吗?

    小昭叹了口气。

    张晨看了看她,安慰道:“没关系的,我现在可以慢慢边学边开始设计,这服装设计,也没有那么简单,说你今天想做,明天就可以做的,你要有想法,要收集素材,最主要的,还是要找到合适的面料,既然想到了,我们就朝这个方向走。”

    小昭说好,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去彩娣他们那里一下。

    “去干嘛?”

    小昭左右摇晃了一下身子,笑道:“把你新做的新衣服,请他们这两个专业人士提提意见啊。”

    ……

    小昭九点多钟,穿着新孕妇裙到市场的时候,凤珍看到就叫:“哎呦小昭,今天这裙子漂亮!”

    凤珍这样叫着的时候,正好有一个顾客路过,她扭头看看小昭,问道:“你这孕妇裙在哪里买的?”

    小昭笑了,她指指自己的摊位说:“就是这里。”

    “多少钱?”

    “六十五。”小昭随口说道。

    顾客站住了,她说:“能不能给我拿一条,我妹妹也怀孕了。”

    小昭正想说什么,张晨赶紧从摊位里走了出来,和那位顾客说:“对不起对不起,她可能不知道,这货已经卖完了。”

    那顾客又看看小昭身上,悻悻地走了。

    小昭问张晨:“我是不是开低了?”

    “没有。”张晨说。

    “那这个,你有没有算过,成本大概多少?”

    “不算人工的话,十五。”

    “多少?”

    “十五。”

    “这这这,你这头猪,你不好让她明天再来的?你回家再做一条好了,有五十块钱好赚哎。”小昭惋惜地叫道。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给多少也不卖,这个款式,是专门为你设计的。”

    小昭愣了一下,嘻嘻笑道:“好吧,我知道了,这是爱的礼物。”

    张晨也笑了起来。

    小昭来了,张晨就准备出去转转,他今天早上就想好了,还是要去面料市场,他想去那家台湾人开的摊位看看,他那里都是进口面料,面料都比较新颖,张晨决定先把价格摸摸清楚,心里好有个底。

    他早上一个人坐在摊位里,把昨晚自己和小昭的想法仔细地想了,他觉得小昭说的没错,这才是他们要走的路,我们自己就是自己的货源,别再东找西找了。

    张晨骑着自行车,还没骑到秋涛路,腰里的bb机就响了,他看了看,是摊位里打来的,小昭扣他,他赶紧调转车头往回骑。

    张晨赶回到摊位,小昭看到他就说,是阿勇找他。

    张晨走到阿勇的摊位,看到阿勇和另外一个人挤在他自己的摊位里面,窸窸窣窣在说着什么,看到张晨,阿勇站了起来,指了指那人说:“这客户是北京雅宝路的,我去老市场那边找来的。”

    又和对方说,他就是对面摊位的。

    北京客户站起来,和张晨握手,张晨看了看阿勇,不知道他要干嘛。

    阿勇和他说,他准备把所以欧码的衣服都打包给这么客户,你打不打?

    “多少钱?”

    “我衣服已经谈好价钱了,三块钱一件。”

    “这么低?”张晨问。

    阿勇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那个裤子,一共还有多少,我是说欧码的?”对方问。

    “两千条。”

    “我也不绕圈子了,两块钱一条,我都打走怎么样?”

    张晨心里一动,两块钱,这些自己都准备扔掉的垃圾?张晨差点就答应了,他看到阿勇在朝自己眨眼睛,就说:“那不行,这个价钱太低了。”

    “那你要多少?”

    张晨想了想说:“和他一样,也是三块。”

    对方摇了摇头:“那不行,三块我要不起,我还要运回北京,运费一条还要一块钱,太贵了。”

    两个人讨价还价,相持不下,最后还是阿勇说,这样,也不由你,也不由他,你们两个都让一下,两块五好了。

    对方想了一下说好,那就两块五。

    张晨走回到自己摊位,把这事和小昭说了,小昭一听就炸了,叫道:“你疯了,两块五,那我们要亏多少?”

    张晨赶紧说:“我也不愿意啊,但这马上就要上秋装了,摊位里这个样子怎么办,这裤子堆在这里,也半个月了,有没有卖出过一条?只要把它们拿起来,当笑话看的人吧?还有,你忘了我们昨晚是怎么计划的?”

    小昭咬着嘴唇,内心挣扎着,她的眼眶都红了,两块五,一条等于就亏了七块五,真是比挖她的肉还让人难受,但最后想想,还是张晨说的有道理,这些东西堆在这里,这个摊位就好像已经死去一样,小昭泪眼婆娑,但还是点点头说:

    “好吧,你这个败家子,这事你做主吧。”

    张晨走回去和北京客户说可以了,客户站起来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他带着三个在老市场打包运货的汉子,拉着运大包的拉车过来。

    他从每个摊位里,随机抽出五箱,开箱检查了里面的数字,和外面纸箱上写的一致,就不再一箱箱点数,而是让那三个人搬上车,一车车地朝外拉。

    他和张晨阿勇,拿纸笔记着每一箱箱子上的数字。

    三个人拉了一个多小时,把两个摊位都拉空了,双方核对了数字后,对方从腰包里掏出钱,把钱付了,双方交易结束。

    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张晨,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那个北京客户:“这样的衣服裤子,还会有人要?”

    “当然。”对方笑笑,“老毛子到雅宝路,就是要来找这些欧码的货。”

    老毛子就是俄罗斯人,这些家伙的块头也确实大,都是他们小时候说的大个萝卜(达德罗夫),这他妈的,还真是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张晨在心里感叹。

    摊位里都搬空了,只剩下那些日单的货,张晨和阿勇都松了口气,感觉像是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被搬走了,连小昭也破涕为笑,她看了看他们两个,骂道:

    “真是猪,没看到亏钱还这么高兴的。”

    阿勇笑道:“那是,千金难买我舒服,你知不知道?老子等会躺椅打开,叉手叉脚躺在那里,都可以做美梦了。”

    看着空荡了的摊位,张晨才觉得自己真正醒悟了,服装算什么,有赚的,有亏的,都很正常,只有这摊位才是他们的根本,他们的青山,只要青山还在,就不怕没柴烧。

    他觉得自己陡然间就有了信心,和小昭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亏掉的钱,替你赚回来的。”

0544 不要等我出手

    张晨把拆掉的立式衣架重新组装起来,把那些牛仔裤,按原来自己预想的那样,分成上下两排,一排排出在两面墙的网架上,出到一半,他觉得不行,这个摊位,还是要以女装为主,这些男裤,最多只能捎带卖卖,不然摊位里看上去会很杂乱。

    而且,也不能这样出样,这两面墙都是牛仔裤,整个摊位的颜色太暗淡,也太单调了,一定要搭配着什么一起卖,店里还剩下的十几件衣服,都是短袖和无袖的夏装,夏装配牛仔裤,怎么看也像是要过季的货。

    张晨索性不出样了,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就想到了东新路面料市场里那家卖格子棉麻的店,对,棉麻的格子衬衫配牛仔裤,就是绝配。

    长袖衬衫和牛仔裤,才是接下来秋天最适合卖的服装。

    张晨站了起来,和小昭说,样不要出了,这样也出不好,就让它乱两天好了,你把这些男裤都挂到衣架上去,我出去一下。

    张晨骑着自行车,就往东新路去,现在还不到一点,正午的太阳很毒,晒在他的脸上和手臂上,很快就晒出了一层黑黝,然后又像是要把这一层皮剥掉一般,火辣辣地疼。

    张晨没有选从艮山西路和绍兴路那里过去,而是选了一条从秋涛路过去的近道,近道的路不好走,都是上下坡和小路,只能容一辆汽车通行,张晨骑着自行车,自然没有问题。

    他穿过一片已经插种了晚稻的稻田,却被眼前的一条火车行道挡住,行道口,红白相间的横杆已经放下,警报钟嘡啷嘡啷地不停地响着,却始终不见火车过来。

    张晨站在铁轨边上,等了十几分钟,心里骂道,见鬼了,本想抄个近路的,没想到还更耽误时间。

    又过了五六分钟,才看到一辆运煤的货运列车,从远处慢吞吞地咕咚咕咚过来,起风了,站在张晨左右的人都往后逃,张晨站在横杆前,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要逃什么?

    等列车过来,再过去,自己的头上身上落了一层的煤灰,那些人都看着他笑,张晨才算是明白,他们在躲什么。

    你妈逼哦!横杆升起,张晨冲着那远去的火车骂了一声,这才蹬起了自行车。

    张晨到了东新路面料市场,走到那家卖格子棉麻布的档口,很快就看中了五种面料,他问老板,这面料怎么卖?

    “四块。”老板说。

    张晨吃了一惊,这么便宜?四季青面料市场的棉麻布,都需要七八块,然后他马上明白,这里的面料都是像阿三说的,包仓库淘过来的,当然便宜,他们的成本,说不定只核到一两块一米。

    张晨指了指那五种面料说:“这个这个这个,我要了。”

    老板一听,赶紧走了过来。

    张晨接着说:“给我各来五米。”

    他估计一件衬衣需要一米一,面料还要预缩,他要是按s、m、l码1:2:1比例各四件的话,应该需要五米。

    老板瞪了他一眼,又走回去在桌子前坐下,没好气地和他说:“我们这里不零卖。”

    张晨看了看那些面料,一个个都很大捆,一捆总有两三百米,五捆面料,加起来就要一千多米了,这么多面料买去,自己怎么用得了?别刚送走了一个瘟神,又迎来另一个瘟神。

    张晨以前也没干过服装设计的活,虽然前面和小昭大话已经说出去了,但自己做什么,小昭肯定都说好的,小赵和彩娣的话,一大半也有客气的成分,问题是这衣服是要卖给顾客的,需要顾客认可,说自己行,那才是真的行。

    张晨走过去,从包里掏出香烟,扔了一支到老板面前的桌上,老板把香烟推开,但面色和悦了一些,张晨和老板商量,他说,我拿回去是打样,这样打好了,自然还会到你这里来买,就是把你这里买完也是没问题的。

    说到最后这句,张晨自己都感觉自己底气不足,老板回头看了看他,又转回头去,干脆理都不理他,任他站在那里说什么。

    张晨无奈,只能悻悻地走,他走到市场门口,站在那里,越想就越觉得,这面料做棉麻衬衫太好了,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张晨想想还不死心,他又走了回去。

    老板听到有人过来,转过身,瞥见还是他,就啧了一声,懒得理他。

    张晨和老板说:“老板,我真的是要拿回去打样,肯定还会来你这里拿大货的,这样,你先加一倍钱,八块一米卖给我好了。”

    老板一听这话,这才站起来走了过来,张晨和他说,不过,老板,我们说好,我现在先按八块买去,要是我接着再来,把你整捆拿走的时候,你要还我四块。

    其实,张晨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家整捆拿走,他是觉得,就是八块,也不过是一件衬衣增加四块多钱成本,这批衣服,就算自己一分钱不赚,就拿它们来试试自己的眼光和设计水平,看看顾客到底买不买账,也是好的。

    老板想了一下,他说好吧,就按你说的做。

    张晨买好了面料,看看时间还不到三点,他决定先回三堡,去找小赵和彩娣,把做衣服这个事先去谈好,这样心里才踏实。

    到了市场门口,骑上车,他决定还是抄近道回去,心想,总不会这么倒霉吧,一天两次,都碰上火车,要是再碰上,我他妈的就让你再蹭我一身煤灰。

    这一路上,张晨眼睛不时地瞥瞥前面车筐里的五块面料,脑子里马上就有好几个衬衣的款式出来,张晨边想边骑,越骑就越兴奋,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知不觉就骑完了,连头顶的烈日也几乎快被遗忘,都没怎么感觉到它的酷热。

    张晨连家都没有回,直接骑到了小赵他们的裁缝店,两个人都在,今天是小赵趴在缝纫机台板上睡觉,彩娣坐在裁剪台前,翻着那本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在店门口下了车。

    张晨蹑手蹑脚进去,他走到小赵身边,用手猛地一拍缝纫机的台板,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小赵抬起头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张晨问小赵:“你们做一件女式的衬衫,收多少工钱?”

    “二十,怎么,你要给小昭做?”

    “对,我要做,不过不是给小昭。”张晨和小赵说:“这样,我一次要你们做二十件,你们便宜一点,十五行不行?我拿来卖的,你们也知道,太贵了卖不出去,要是价格合适,卖出去了,我接着还让你们帮着做。”

    张晨说话的时候,彩娣已经放下手中的杂志,走过来,张晨说完,小赵还没开口,彩娣就说:

    “好啊,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活,不过,这到裁缝店里做了衣服,拿到四季青摊位去卖,我还听都没听说过,你也不怕贵?”

    “没听说过,那今天直接让你见识了。”张晨笑道。

    小赵问张晨:“你是想自己设计?”

    张晨说对。

    “那可以的,你自己设计的款式,到了市场里,没有比较,价格可以贵一点,你的设计图呢,有没有带来?”小赵问。

    “还没画呢。”张晨笑道,“你有没有纸笔,我现在画。”

    “要什么纸,什么笔?”

    “随便什么都可以。”

    小赵走去里面的柜子,拿了半张牛皮纸和一支水笔,递给张晨,心里嘀咕,你装什么逼呢,设计一个款式,有这么快吗,你以为是放个屁,砰一下就出来了?

    小赵记得自己以前在工厂,那些设计师,两三天才能画出一个款式,中间还不断地怪纸不好,要么就怪笔不好写,说是影响了他们的心情,还有什么创作灵感。

    就是这两三天出来的东西,还是师父在旁边不停地催逼的,小赵他师父经常骂那些设计师,你们那个屁憋着,都憋馊了,还憋不出来?

    张晨拿起了笔,刷刷刷,几分钟就把一件衬衣画了出来,他接着又画了这衬衣的背面,又在边上,画出几个关键部位的细节,比如领子和袖口,画完了,在画上面一一把相关的尺寸标出来,看上去一目了然。

    小赵和彩娣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小赵说,你这个动作,也太快了吧,你真的每做过设计?

    “我做过其他的很多设计,就是没做过服装设计。”张晨说。

    “那你凭这个手艺,到哪个服装厂都可以拿高工资了。”

    张晨笑笑,他从放在裁剪台上的五块面料中挑出一块,和小赵说,这个款式,就用这块面料做,对了,我画的,你看得懂吗?

    “你当我是白痴?”小赵说,“看你画着,我就明白了。”

    “好好,有悟性,不错。”张晨拍了拍小赵的肩膀。

    小赵有些腼腆地笑笑,他拿起那块面料问,这里多少?

    “五米,一件一米一,大号一件,中号两件,小号一件,做四件,面料够了吧?”

    “可以做五件。”小赵说。

    “这是棉麻,还没有预缩?”张晨不相信地说。

    “我知道啊。”小赵把那块面料交给彩娣,和她说:“浸了水再晒出去,等会就能干了。”

    彩娣拿着面料走开,小赵和张晨说:“棉麻的缩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三,你这面料,放了好久了,估计就缩个一两厘米。”

    “九十几公分就可以做一件衬衣了?”张晨奇道。

    “对。”小赵点点头。

    “你有什么法宝?”

    “没有法宝,合理利用面料就是,彩娣车的话,缝位只需要留一厘米,这后领和门禁的里面,不要用整块的面料,可以用零头布拼接的,以前我师父,一片后领,接了八块,这些地方又看不到的,这样你布料就省下来了。”

    张晨大为叹服,这凭空就多出了一件衣服的面料,成本当然就下来了,看样子自己找这个家伙,还真是找对了人,这家伙待在这里,还真是虎落平阳。

    “那就加一件m码。”

    张晨和小赵说,小赵点了点头。

    张晨接着又画了两个款式,张晨在画的时候,小赵就在边上问着他的要求,等张晨画完,他也已经完全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张晨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多钟,张晨和小赵说,我要去接小昭了,还有两个款式,我晚上再来画。

    小赵说好。

0545 你的眼睛在漫游

    小赵的大名叫赵志刚,张晨看着他笑,说你厉害了,你要是去上海,那些中老年妇女,就要围着你转了,你就是她们的“阿拉赵志刚。”

    “怎么厉害了?”赵志刚看着张晨,莫名其妙,小昭和彩娣,也不知道张晨在说什么。

    张晨和他们说,赵志刚是上海当红的沪剧小生,那些中老年妇女,都很迷他。

    赵志刚被张晨说得面红耳赤,彩娣和小昭嘻嘻笑着,彩娣说,三堡街上的妇女也很迷他,都说他人很忠厚老实,你们看他老实吗?

    这大概就是因为,赵志刚的一张娃娃脸吧?

    张晨笑道:“老不老实,你还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也不会被他拐骗到这破地方来了。”彩娣说。

    张晨和小昭大笑,赵志刚没有回嘴,只是脸窘得更红了,看样子还是老实。

    张晨和小昭,回到了家,抓紧吃了一点菜泡饭,就急急地赶过来了,到了这里,赵志刚把那三件衬衣的板子都已经打好,有一个颜色的面料还裁好了,彩娣已经开始上手做,看样子这两个都是快手。

    小昭到了这里,看到张晨已经画好的三个款式,再看看这小小的裁缝店里,到处放着的都是自己的面料和裁片,就很亢奋,感觉一项伟大的事业已经开始。

    她一定要彩娣给她一点什么活干干,彩娣就让她去拿着熨斗,熨领子袖口和门禁的粘合衬。

    张晨很快就把另外两个款式设计出来,站在边上看着赵志刚打板,也有跟着学的意思。

    四个人就这样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气氛很融洽,感觉很像是一个作坊里的同伴。

    张晨拿起彩娣预缩过的面料看看,觉得这面料比下午的感觉还好,赵志刚说的没错,这面料放了很长时间,正因为很长时间,那个时候的人才真是老实本分,做的东西都货真价实,同样的棉麻面料,拿在手里,就感觉比现在新出的,要厚实很多。

    “哎呀!”彩娣叫道,缝纫机声音也停了下来。

    其他的人都回过头去,原来是断针了,她现在正在上领子,这地方很厚,速度一快,针就断了。

    彩娣踢了一脚这台西湖牌家用缝纫机,骂道,破机器。

    换针穿线,伸手把这台缝纫机自己加装的马达关了,一只脚放在缝纫机的踏板上,慢慢地踩,腮帮子鼓鼓的。

    张晨看着心想,她一定是想念在工厂的时候,那高速缝纫机一路狂奔的畅快和洒脱了。

    ……

    第二天,张晨去了东站小商品市场,这里有一个专卖服装辅料的区,从粘合衬、缝纫线、缝纫机零配件到扣子、拉链和洗唛,应有尽有,大多是从义乌过来的,仿佛这里就是义乌小商品市场在杭城的一个分部。

    张晨买了尺码标和扣子,扣子他没有选塑料的衬衫扣子,而是古铜色的,一般会用在牛仔衣上的铜扣,他觉得这和棉麻布那种略显粗犷的风格更合拍。

    张晨回到摊位里吃中饭,坐在那里,他看着自己摊位的两面墙。

    七字型的摊位,比别人多了一扇卷闸门,就少了一面可以出样的墙,摊位是长方形的,两面墙就一长一短,长的那面对着横通道,张晨已经想好,那五个颜色的格子衬衣加上牛仔裤,就正好把这一面墙出满。

    短的这面,对着主通道,按张晨的计划,可以出三套,这三套下面还是牛仔裤,但上面的上衣,就欠缺了,张晨决定去四季青面料市场,那个台湾老板那里看看,那家伙的面料虽然贵,但可以贵卖,不必走老市场的那条路,什么都要便宜的。

    再说,他的服装可都是裁缝店做出来的,想便宜也便宜不下来,而从张晨心里的想法来说,这一批服装,他并不指望它们能够赚钱,他只是感到这个摊位,被那些烂货憋闷得太久,需要换一口新鲜空气,把这摊位原来的人气,重新聚拢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看自己设计的服装,到底受不受顾客的欢迎。

    服装设计这个事,一旦开了头,张晨就觉得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走着坐着站着,脑海里就有源源不断的款式出来。

    台湾老板的那个摊位他经常去看,很熟悉,当这些款式出来的时候,自然而然,竟和他摊位里的面料合二为一,他马上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台湾老板的面料,还有一个好处,他都是零卖,你需要的话,一米两米随便买,就是再贵,也花不了多少钱。

    饭还没有吃完,小昭看着张晨吃吃地笑,张晨纳闷了,问道,你笑什么?

    小昭说:“坐不住了吧?”

    “什么坐不住了?”

    “好了,我看出来了,你的心早就不在这里。”小昭说,“快点去吧。”

    “去哪里?”

    “你不想去看看彩娣他们做得怎么样了?”

    张晨故作矜持,说:“不想,我想去面料市场看看,这面墙还没有东西出样。”

    “好吧,你去吧。”小昭说完,见张晨正要起身,又补了一句:“已经有好几件做出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张晨问。

    小昭再忍不住,大笑道:“早上出来,我已经去看过了,这两个人昨天做到两点多钟,我早上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件做出来了,他们说,今天可以做完。”

    “真的,这么快?”张晨叫道。

    “当然,你以为我不急吗?”小昭笑道,“彩娣他们也急,早上我去,彩娣还和我说,她总算是又找回了在工厂赶货加班的感觉,昨晚两个人干着干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两点,她还说,你们不也要赶货吗?”

    “哈哈。”张晨大笑,他说:“这个彩娣,还老是语出惊人,她说的没错,我们就是要赶货,这里样都没东西出呢,好好,我去了。”

    张晨急急忙忙就走了,小昭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阿勇走过来问,这个张晨,这两天干什么,总是急急忙忙的?

    张晨到了面料市场,直接去了台湾人的那个摊位,他思之念之的是他摊位里,一种印花莱卡面料。

    这款面料一共有三个色系三种花型,他觉得用它来做长袖的紧身圆领t恤,会和自己摊位里的棉麻衬衣形成对照,但相映成趣,可能不会有很多人喜欢,怕它颜色太艳,图案呢,很类似于赵无极的画,都是抽象的没有规则的色块。

    张晨觉得这个面料,和他看过的那些时装周的服饰更接近,也因此真正买的人可能不会多,那时大陆的人穿着偏于保守,对性感这个词还是暧昧的,和海城不一样,女孩子们还不认为性感是自己的优势,必须大胆地表露出来。

    张晨想到,这三个颜色的紧身t恤,出样在那面墙上的效果肯定很好,配上牛仔裤,会很大牌,很吸引人的眼球,和市场里大多数摊位不一样。

    张晨走过去,用手试了试,这个面料的弹性很好,比一般加了氨纶的面料还好,和自己预计的一样,张晨问老板,这个面料,多少钱一米。

    台湾老板三十来岁,他看了看张晨,没有直接说多少钱一米,而是温和地笑笑,和张晨说:“终于出手了?”

    张晨没料到对方冷不丁会冒出这么一句,反倒愣了一下,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终于出手了。”老板笑道,“你到我这个摊位,来了多少次了,每次来,都只是看,从不问价格,你是设计师吧?”

    张晨奇道:“你怎么知道?”

    虽然自己当服装设计师到今天,才是第二天,但对方又没问你是不是服装设计师,只是问你是不是设计师,说自己是设计师,总是没错的。

    张晨点了点头,还是问,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啊,每次你来的时候,你的关注点,都和别人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了。”张晨来了兴趣,问道。

    老板指了指边上的凳子,和他说,你请坐。

    张晨坐了下来。

    老板沏了一杯茶,和张晨说,这是我们台湾的冻顶乌龙,你尝尝。

    张晨端起来,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怎么样?和龙井相比如何?”对方问。

    “苦,喝不习惯。”张晨老老实实说。

    对方笑了一下,大概是笑他,回答得实在。

    张晨还是好奇前面的问题,接着问:“你说我和别人的关注点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

    “别人来,都是来给自己或者亲友买布的,他们的目标和目光都很直接,就是,看着这个布的时候,那个眼睛里的东西是很具体的,我要来做什么,这个颜色合不合适,他就盯着这面料看。

    “你不一样,你的目光是散漫的,‘你的眼睛在漫游’,一边看一边想,你不是在看这布做什么好不好,你考虑的不是它的功能性,你就是被这面料本身所吸引,还不明确,要用它来做什么,所以你一直没有出手。

    “你好像一个画家,还在斟酌酝酿的阶段,在自己的大脑里,用这个面料,在构造一个形象,这个形象,还有些模糊,你需要一步步地推敲,在营造一种氛围。”

    张晨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在看别人摊位里的东西的时候,别人一直在观察你,还真和那句诗说的,“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所以我很早就断定,你是一位设计师,我说的对不对?”老板问道。

    “对对,你说的全对,我确实是喜欢看面料。”张晨笑道,“不过,我一直没有开口,是因为我那时还没有想到要买,老是问价又不买的人,是不是很讨厌?我不想做这个被讨厌的人而已。”

    老板大笑。

0546 技术小能手

    “其实,我对你也很好奇。”张晨说。

    “哦,好奇什么?”

    “你一个台湾人,怎么会到这里,开这么个摊位的?而且,你好像也不是很……”

    “不像个生意人,对吗?”老板问。

    张晨点点头。

    “我确实不是生意人,我在台湾,是国中老师,教国文的。”

    “那怎么会到杭城来的?”张晨追问道。

    老板喝了口茶,沉默一会,还没开口,就笑了起来,他说:

    “这个,说起来也很简单,我喜欢上了一个杭城的女生,我到杭城来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她是我住的那家酒店的前台,后来嘛,我们结婚了,结婚以后,她不肯去台湾,去了也不是很方便,那就只有我来大陆。

    “但我来了,在这里能干什么?我会的只是教书,又没有其他的本事,我到杭城,连教书也教不了了,两岸的课本和教学要求完全不一样,呵呵,我总不能教学生三民主义吧?再说,我连简体字还认不全呢,怎么教学生,教个幼稚园都不合格。

    “我叔叔,他很早就来大陆了,在东莞开了一家服装厂,是专门为一些世界名牌做代工的,他就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在这里开这么个档口,他呢,每个订单完成,厂里都会有一些剩余的面料,就从东莞发过来,给我在这里卖,这样,也总算是可以养家糊口。”

    原来如此,张晨点点头,怪不得他这里的面料给人的感觉总很新颖,原来还真是大牌用的,自己说这里的面料很大牌,还真没说错。

    “你这里的面料,确实都很不错。”张晨和老板说,“所以我每次到面料市场来,就一定会到你这里看看。”

    “面料是不错,但是有一个毛病。”

    “什么毛病?”

    “我这里所有的面料,用完了也就用完了,你想再补,都没有了,我有几个上海服装公司的朋友,他们在我这里拿货,最头疼的就是这点。”

    张晨点点头,心想,这些面料,应该都是那些大品牌来料加工的,连他叔叔都不知道,这面料是哪里生产的,你用完了还想要,上哪里去找?

    而对服装公司来说,一个款式刚卖开,结果面料没了,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情。

    老板姓蔡,叫蔡金祥,两个人坐下来后,一聊,就聊了一个多小时,张晨和蔡老板聊天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个汉高祖刘邦,他觉得他很可能也是眷村子弟。

    虽然蔡老板和汉高祖刘邦,是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人,但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带种。

    出门旅游,认识一个姑娘,爱上了,就和她结婚,结了婚,什么也不管不顾,就跑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去一个明知道自己在那里找工作都很困难的城市,这样的人不带种,谁还带种?

    虽然他说话和笑起来的时候很温和,但骨子里有很硬的东西。

    明知道刨根问底是不礼貌的,张晨还是问到:“蔡老板是眷村子弟吗?”

    “你知道眷村?”蔡老板反过来感觉很奇怪。

    张晨笑笑,和他说:“我以前认识一个台湾的老板,他和我说过很多眷村的事,印象很深刻。”

    蔡老板说:“我不是眷村的,不过对眷村很熟,有很多的亲戚,包括家里的朋友,我自己的同学,都是眷村的。”

    见张晨不明白,蔡老板笑道:“我爸爸在大陆,打败仗打得裤子都输掉了,光屁股跑去了台湾,我妈是本省人,他们是在台湾结的婚,生的我,我妈妈他们家里,四个都是女儿,我妈是最小的一个,他们结婚,我爸爸算是,用你们大陆话怎么说?”

    “倒插门。”

    “对,倒插门。但我爸爸很多的亲戚、老乡,包括他部队里的同袍,都在眷村,所以我对眷村很熟悉。”

    两个人互留了联系方式,那三种颜色的面料,张晨也是各买了五米,面料的门幅很宽,是一米八的,这么宽的门幅,一定是考虑到莱卡的面料,需要整片衣片裁剪,不能拼接,门幅太窄,排版就会很困难,也会很浪费面料。

    张晨拿它是去做紧身t恤,其实用不了五米,两米就够了,但张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对方聊了这么久,就买一点点面料,说不出口。

    面料确实有点贵,三十八一米,应该比市场里其他摊位的所有面料都贵了,就是做大衣的厚厚的纯羊毛面料,当时也不过是二十块钱左右一米。

    蔡金祥提醒他,你这个面料,要去配ykk的拉链,不要用义乌的,也不要买到假的ykk。

    张晨挠了挠头,和蔡老板说:“这拉链,我还真不懂,也不会辨别什么真假。”

    “一比较你就知道了,这样,你去这个市场里的那家,就是大门进来,上二楼的楼梯下面那家,你就和老板说是我的朋友,他那里的拉链很杂,不过有很多好东西,包括其他的辅料,都是从工厂收过来的那种外单剩下的辅料。”

    张晨赶紧说谢谢。

    张晨找到了这家摊位,和老板说了自己是蔡老板的朋友,对方打开玻璃货架下面的柜子,拿出了两大纸箱的ykk拉链让他挑。

    蔡老板说的没错,这拉链一拿到手里,张晨就感觉到区别了,这些拉链很薄很软很轻,看上去品质很好,就是一把捏在手里使劲拽,尼龙的拉链齿也不会断裂。

    张晨想到了,这莱卡面料,要是上了一般的拉链,硬硬的,拉链尾这个地方,一定会起翘,蔡老板提醒得还真是及时,看样子他可不像是他自己说的,除了教书,其他什么都不会。

    张晨先回到了家,拿了速写本,想了想,又抱起一摞的服装杂志,里面有一些元素,在设计的时候是可以参考的,张晨在家里也可以设计,但他总感觉去赵志刚他们那里,听着边上缝纫机的声音,自己更有灵感。

    何况,他还急于看到自己的棉麻衬衣呢。

    张晨到了赵志刚店里,看到他们两个人都在踩着缝纫机,裁剪台上堆着一堆的衣服,张晨大喜,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一件,就套在人台上,差点就惊呼起来,这是自己的设计处女作,不对,第二件,第一件是小昭的孕妇裙。

    他看到套在人台上的衬衣,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一致,心里突然就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有底了。

    这就像自己画画的时候,脑子里会出现作品完成之后的画面,做装修设计的时候,脑子里会出现完工后的画面,当所有想象当中的东西和现实合拍的时候,自己就知道自己对了。

    有这样感觉的时候,设计就会变成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那个完成后的想象的画面,会贯穿你的整个设计过程,它会默默地看着你,就像那个你看风景,在楼上看你的那个人,和那个人不同的是,当你在过程中走岔了,它还会及时地提醒你,让你回到原来的路。

    张晨现在就觉得自己对了,他对自己接下去要设计的东西很有信心。

    他拿出刚买来的扣子,在衬衣上比划着,觉得也是和自己买的时候想象的一样,这些扣子钉上去之后,效果就会出来,它们会给这件衬衣,增色不少。

    赵志刚站了起来,走过来,看到张晨新买回来的面料,知道张晨这是又准备设计新款了,他找来一个纸箱,把裁剪台上的那些衣服,都放进纸箱里,和张晨说:“这里给你。”

    “真体贴。”张晨笑道。

    赵志刚也笑笑,回去了缝纫机前,继续干活。

    彩娣头也不回地叫道:“这里这么吵,你还能设计?”

    “吵我才能画好画。”张晨叫道。

    赵志刚和彩娣都摇了摇头,觉得这家伙真是一个奇葩,张晨自己以前没感觉到这个问题,彩娣一问,他想起来了,还真是这样,自己以前在剧团排练厅前面画布景,身后就在排练一整场的戏,又唱又吹又拉还鼓钹咚咚咚锵锵锵的,自己会受什么影响?

    好像也是这样,他们吵得越起劲,自己就画得越起劲,画个画,还需要他妈的眉头紧锁吗?

    张晨拉了一张凳子,在裁剪台头上坐了下来,他知道这张裁剪台在这里是多用途的,打板的时候要打板,裁剪的时候要裁剪,烫粘合衬和熨衣服的时候,这里又是烫台,自己不能一个人独占了。

    赵志刚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把缝纫机的马达关了,站起身走过来,他拿起那包莱卡面料看看,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你新买来的布?

    张晨说是啊,有什么问题?

    “这个面料很难车,一般都是用绷缝机。”

    “这个缝纫机做不了吗?”

    彩娣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走了过来,她看看这个面料,和张晨说,很难做,会跳针,也不走。

    张晨一听就紧张了起来,他妈的自己满腔的热血,还真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面料再好看,做不成衣服,又有什么用?

    彩娣拿起剪刀,在最边上剪了一长条,回到了缝纫机前,张晨和赵志刚跟了过去。

    彩娣把面料对折,放到了压脚下,启动机子,果然,针在哒哒地上下运转,但压脚下面的布,动了一下就不动,针上的线马上就断了。

    她把马达关了,重新穿好线,拿出缝纫机下面的线梭,整理好后装回去,踩动踏板,结果还是一样,彩娣停下来,回过头,有些无助地看着赵志刚。

    张晨心里一阵哀叹,完蛋了,做不了衣服,买面料的钱白花还是小事,是自己的整个计划都破产了,他要另外再找面料,重新思考新的款式,重新规划那面墙的布置。

    赵志刚一直不响,他走了开去,过了一会,拿着一张薄薄的纸过来,张晨和彩娣,都不明白他拿一张纸来干什么。

    赵志刚和彩娣说,你站起来,我来试试。

    彩娣站了起来,赵志刚坐下去,他先把那张纸垫在针板上,然后把莱卡面料放在纸上,右手越过针杆在前面拉着,左手在后面送着,启动机子,哒哒哒哒,那块面料竟走了起来,彩娣和张晨忍不住都拍了下手。

    赵志刚停下来,把那块面料翻过来,把缝在上面的那层纸撕了,一道缝迹就完成了,他和彩娣说,就这样,前面再用手带一把。

    彩娣连连说,好好,知道了。

    张晨兴奋地在赵志刚肩膀上拍了一下,叫道:“你他妈的,还真是个技术小能手。”

    赵志刚嘿嘿笑着。

0547 开门红

    二十五件棉麻衬衣做好了,小昭有些迫不及待,想第二天就拿去摊位里出样,张晨说等等。

    “等什么?这衣服都做出来了,还不赶快拿去卖?”小昭叫道。

    张晨和小昭说,现在还只有一面墙的,再等一天,等还有一面墙的也做好了,一起出样,还有,我们的广告也要重出江湖了,那样才有吸引力。

    “搞什么鬼,还像演戏一样。”小昭噘着嘴说。

    张晨大笑,他说:“还真的就是演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幕一开,闪亮登场,各位观众眼睛一亮,你总不会想,大幕拉开了,主角还在台上慌慌张张地穿衣服吧?”

    “我才不管,我只要有人买我们的衣服就好。”小昭说。

    小昭说归说,但张晨说再等一天,她也决定,那就再等一天,在搞噱头方面,她觉得张晨比她十倍会搞,还是听他的吧。

    棉麻衬衫是五个颜色五个款式,一个颜色的面料一个款式,莱卡面料比张晨想象的还要省面料,套排起来,平均不到三十公分就可以做一件长袖t恤,张晨干脆设计了两个款式三种颜色,一个是圆领的,还有一个是鸡心领的。

    t恤出来,小昭又不干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叫道,这么漂亮的衣服,我都穿不了,你就会欺负人。

    张晨笑道,那留着啊,明年春天就可以穿了。

    小昭开心地笑了,她说,那说定了啊,里面有六件是我的,拿店里就做做样子,不准卖掉。

    张晨说好,就挂衣架上充充数,不然架子上衣服太少,不好看。

    隔了一天早上,张晨起来,小昭也跟着起来,张晨让她继续睡,小昭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和张晨一起去,她说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们一家三口当然都应该去,不然,我在家里也睡不着啊。

    张晨想想有道理,就答应了。

    两个人到了摊位,张晨就把需要出在墙上和衣架上的衣服和牛仔裤,抱去了烫衣间熨烫,回来的时候,小昭已经把两面墙上都清理完了。

    张晨把男式的牛仔裤和剩下的那些夏装,挂在立式衣架靠里面的一排,把靠外面的一排留出来,等会要拿来挂新款,每个款式每个尺码各一件,这样有顾客要试的时候,就直接拿衣架上已经熨过的给她试,要买的时候拿下面塑料袋包好的给她。

    这样一算,衣架上就有二十一件衣服,够了。

    两个人在忙着,阿勇和凤珍走了过来,阿勇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张晨和他说,准备出样啊。

    “你什么时候去进过货了?”阿勇奇道,“老市场进的?”

    张晨摇了摇头,小昭有些自豪地说:“我们自己的货,他自己设计的。”

    阿勇叫道:“靠得牢!”

    看到凤珍在这里,张晨拿起昨天已经画好的“秋风起,秋衣浓……”的广告,故意问小昭:“那我把这广告挂出去了?”

    意思其实也是当面告诉凤珍,要是有意见可以直接说,小昭点点头说好。

    烫衣间的老板知道他们等着出样,让伙计把一部分已经烫好的衣服先送过来。

    看着这些衣服,阿勇叫道:“张晨,这就是你设计的?”

    张晨说是啊。

    “有前途,不比老市场的那些货差。”阿勇说。

    张晨笑笑,心里在想,你他妈的这是骂我呢。

    他先出外面的模特,下面是一条牛仔裤,上面是一件莱卡面料的紧身t恤,出好以后,感觉欠缺些什么,想了一下,和阿勇说,把你的牛仔马甲拿一件过来。

    “你去,你去挑。”阿勇知道张晨要干什么,赶紧说。

    张晨走去阿勇的摊位,挑了一款马甲,问阿勇多少钱可以卖,阿勇说,四十五以上都可以,张晨说明白。

    他吧马甲套在了长袖t恤外面,前面敞开着,整个模特,看上去很洋气。

    凤珍已经走回去自己摊位,坐在那里,看着他们这边,什么也没有说。

    张晨开始出长的那面墙上的样,他挑了五条牛仔裤,五件m码的格子衬衣,其实是出s码的更好看,但s码不是只有一件吗,出到墙上,人家要试,你又要从墙上拿下来,太不方便。

    张晨早就已经想好,他不会和别的摊位那样中规中矩地用半身塑料片模板,而是用夹子,直接把衬衣和牛仔裤,夹到网架上,上面侧着身,一只胳膊在前,一只胳膊在后,下面裤子也是斜的,一只裤管抬了起来。

    出好以后,看上去就像是一排五个少女在一起奔跑,他觉得五个太过一致,还把最前面的那个衬衣掀开了一只角,叠过来夹住,好像是被风吹开一样。

    出完以后,张晨转身问阿勇和小昭怎么样,小昭点点头,阿勇说:“花头花脑,还毛好看嘞!”

    接下来出短的这面墙,莱卡面料,没有尺码之分,只有两个款式三个颜色,张晨在中间出一件红色系的鸡心领,两边是一件蓝色系和一件黄色系的圆领t恤。

    因为是紧身t恤,要体现出它紧身的特点,就需要用到模板了,张晨把衣服套在模板上,绷紧,在后面用一个夹子夹好,凹凸有致的上半身马上就出来了,下面套了三条砂洗到发白的牛仔裤,两只裤管这里又用夹子把它们夹到一起。

    挂到网架上去以后,三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就站在了那里。

    一个拉着手拉车的客户,从外面主通道匆匆进来,匆匆经过,走过去又退了回来,站在摊位外面,指着墙上的棉麻衬衣问,这个拿货多少钱?

    “三十九。”张晨说。

    那客户一言不发,拉起手拉车,匆匆地就走了。

    张晨和小昭面面相觑,小昭问张晨,是不是价格开高了?

    张晨也不明白。

    “这衣服成本多少?”小昭问。

    张晨拿过计算器,面料他想,不能按八块算,要按四块一米计算,一米一件,加上损耗,还是按一米一算,面料就算四块五,做工十五,扣子洗唛外面的包装塑料袋这些加起来,两块五肯定够了。

    “二十二。”张晨和小昭说。

    小昭张大了嘴巴:“二十二?那你还开三十九?批发一件你想赚十七块,你也太贪心了吧?”

    张晨挠了挠头说:“那怎么办,开二十九?”

    就是开二十九,一件衣服也能赚七块钱,对批发来说,这个利润也已经不错了。

    “你赔我你赔我,一万年才进来这么一个批发客户,都被你吓跑了。”小昭用肩膀蹭着张晨,不停地嘀咕。

    张晨心里也是十分的惋惜,他笑道:“好好,再看到她,我抱都把她抱进来。”

    张晨话音刚落,那顾客又出现在他们摊位门口,她把拉车停在门口,走进来问,这衬衣有几个尺码?

    “三个。”张晨赶紧说。

    “三十八拿不拿?”

    对方问,张晨愣了一下,小昭赶紧点头。

    顾客用手指着墙上说,这这这,这三个颜色,你帮我一个尺码拿一件。

    张晨把九件衣服拿好,放进一个大的黑袋子,顾客把衣服拿了出来,和张晨说,这个不要,她把大黑袋子还给张晨,转身把衣服装进了拉车上的帆布袋子里,付完钱后走了。

    短短几天,老市场那边已经开始上新货,老市场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这个顾客,是尿急,老市场那边的厕所在排队,她就跑到这新市场里面来上厕所,没想到看到这里,还有这个货,这货她在老市场,上午转了几个小时,都没看到过,上完厕所后,她就回来进了。

    收好了钱,小昭站起来,看着张晨一个劲地傻笑,张晨悄声问她:“我要不要去把她抱回来,和她说,二十九给她?”

    小昭嘻嘻笑着:“那我就把你卖给她。”

    张晨和小昭一样,心里也乐开了花,这是他们做的,真正的第一个批发客户,他怎么能不高兴?

    他以前做过几个批发,但那都是亏本卖的,只有这个,才是赚钱的,更重要的是,这赚钱的衣服,是他自己设计的,看样子自己设计的货,一点也不比广州货差。

    阿勇走过来问:“开蛋了,还是批发?”

    小昭站在那里,两只手搭在张晨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快挂在他身上了,她“嗯嗯”地点着头。

    阿勇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这破市场,也会有批发客的。”

    过了半个多小时,有一个女的从主通道里匆匆进来,一路看着两边的摊位,她老远看到张晨他们摊位,就走过来,一进来就自言自语地说,找到了找到了。

    张晨和小昭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她指着前面那个女的拿过的那三个颜色衬衣说,这三个,一个尺码各一件,快快,我们车子要开了。

    “都只有m码了。”张晨说。

    “m码?那一样来一件,还有那两个颜色,尺码齐不齐?”对方问。

    张晨和她说齐,她马上说一个尺码一件。

    衣服都拿好了,她说,三十八对吧,快结账。

    小昭在给她算账的时候,张晨想起来了,他问:“美女,你和前面来进过货的,是不是朋友?”

    “对对,就是她介绍来的。”

    “你们是一起的?”

    “不是,她芜湖,我马鞍山。”

    芜湖和马鞍山,是安徽相邻的两个城市,两个女孩,经常都来杭城四季青进货,虽然不会乘同一趟车,但她们在停车场会碰到,吃早饭买盒饭的地方会碰到,在市场和厕所也会碰到,一听对方普通话里的安徽口音,就知道是老乡,这样就变成了朋友。

    变成朋友,就会互相交流信息。

    在停车场,那个女孩和她说,这摊位的货不错,她就赶紧跑过来了。

0548 接着再来

    就这么一下,二十五件棉麻衬衣,就还剩下了七件,张晨和小昭,都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这也太快了,原来,批发是这么做的,这才是服装批发。

    他们见过,但还没有亲身这么痛快地尝到过,他们只是在广州,当过拉包客,但买方和卖方,感觉是不一样的,他们觉得,还是卖方痛快,毕竟,一个是钱付出去,一个是钱收进来,付的哪里会有收的心情愉快。

    小昭拿起计算器,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地按了一阵,放下计算器,她看着张晨,都快哭了,她说,亲爱的,这一下,我们就赚了二百八十八块钱?

    张晨点了点头。

    “这是不是也太快了?”小昭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张晨看了看她说:“你希望慢点?”

    “不不,越快越好,最好让我这手指都按到抽筋。”

    小昭轻声叫道,她叫着的同时,下意识地转了转身子,张晨明白,她这是不让凤珍看到她满脸的兴奋,张晨禁不住就想,这他妈的,凭什么啊,老子做老子的生意,还要做得像贼一样?

    张晨坐在那里,看看立式的衣架上,还剩下两件衬衣,再有,就是墙上出样的这五件。

    他觉得一点也不用担心这些衣服,赵志刚说的没错,这是市场里独有的,他不用担心其他的市场其他的摊位,会有一样的货,要是有,那肯定也是他们在抄袭我,我张晨,说到做到,绝不会干仿版那种下作的事,不仅不干仿版,我连别人的货也不会进了。

    “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张晨突然就想到了迈克杰克逊拍的,可口可乐电视广告里的这句话,禁不住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

    从未被超越,也不模仿的感觉真好,心里真踏实,他想,自己的服装,之所以价格可以批到这么高,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不也就因为这点吗?

    原来,这才是原创的力量,才是自己设计和自己生产服装的魅力,“我们就是我们自己的货源”,张晨觉得,小昭的这句话,可以和可口可乐的那句广告语媲美,对了,等自己的摊位,挂满了自己设计的服装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把这句,当作广告语挂到外面。

    “只有七件,还全部都是m码了,我们是不是需要补货?”张晨问小昭。

    “要要,当然要了,亲爱的,我刚刚想和你说,你快点去进面料,彩娣他们下午就可以做了。”小昭说。

    张晨犹豫了,他和小昭说,这个面料,有点麻烦。

    “怎么麻烦了?”小昭问。

    “我这个是东新路面料市场进来的,其他地方,没看到这个面料,东新路那里,他们是不零卖的,我上次打样的布,还是好说歹说,骗来的。”

    “不零卖,那要进多少?”

    张晨估计了一下,他说:“五卷面料都进完的话,大概有一千多米。”

    “这么多?”

    张晨点了点头,小昭算了一下,一千多米,那就需要五六千块钱了,这个数字,想想都把小昭吓了一跳,他们可都是刚被蛇咬过一口的人,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再算算,这一千多米,可以做一千多件衣服了,这个数字,又把小昭吓了一跳,一千多件,这要卖到什么时候去啊,不光光他们卖,彩娣他们每天做每天做,那又要做多长时间,但是……小昭和张晨说:

    “亲爱的,我觉得还是要去进。”

    “你疯了,一千多米,可以做一千多件衬衣了?”

    “对啊,我们又不是一下子都做出来,你就是想,彩娣他们也做不出,这面料,本身不是也便宜嘛,我们是放面料,又不是放衣服,有什么好怕的,这面料放在那里,和服装积压在那里,还是不一样,面料放在那里,今年用不完,明年也还可以用,你说对不对?”

    小昭说着,张晨也觉得有道理,自己两千多条牛仔裤都敢进,一千多米面料怕什么,这牛仔裤,虽然亏了一个大洞,但那是因为欧码的原故,不然也不怕积压,那北京佬拿去,他不照样能卖,他卖给老毛子,价格肯定不会低于十块一条。

    这面料放在那里,更不怕积压,自己完全可以控制,卖多少做多少,这个款式卖不动了,那就再设计一个新的款式卖,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这棉麻面料,和其他的面料相比,它最大的好处在于不会过时,这些颜色和小方格,都已经变成了经典。

    和时装面料不一样,它不会一阵风地起来,一阵风地过去,今年流行千鸟格,明年流行蒙德里安的大方块,后年又把维也纳分离派克里姆特的《吻》印到布上了,今年流行的花型,你明年再拿出来,人们看到就会吐,哪怕再新的款式,只要图案旧了,穿起来就是旧衣服。

    而格子棉麻,一年年生产,一年年都大同小异,人家喜欢的还就是棉麻这种旧旧的感觉,你太新了,反倒土了,棉麻面料,自己现在是没有条件,如果有条件,成衣后水洗或者砂洗,做到更旧,肯定更受欢迎。

    这些面料放在那里,就看你怎么设计,它们不是已放了那么多时间,自己今天拿出来,不照样好卖?谁嫌弃它们是旧面料了?

    “你说得对,那我们就再博一把。”张晨也打定了主意。

    “好。”

    今天的营业款是肯定不够进面料的,小昭从自己包里,拿出了存折,交给张晨,让他去门口的银行取了钱,就赶快去进面料。

    “我先给你去买盒饭。”

    张晨看了看手表,时间过得真快,一忙起来,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现在已经到了中饭时间。

    “哎呀,不要管我,我自己会安排……”小昭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凤珍,凤珍的脸,好像又开始阴沉,小昭摇了摇头,继续说:“我等下让阿勇帮我带一份回来就可以了。”

    张晨说好,他站起来,刚走出摊位,就看到银行那几个女孩子在通道里逛,张晨退了回来,小昭奇道:“你怎么不去了?”

    张晨说等会。

    “等什么?”

    张晨在等那几个女孩过来,他知道她们看到这里的变化,一定会走到他们摊位里看看的,他想看看她们对这批衣服的反应,她们都是杭城本地人,她们的意见,基本可以代表自己的设计,符不符合杭城人,甚至城市人的胃口。

    小昭正要继续催促,她看到那几个女孩朝他们摊位走来,她心里明白,张晨是想做她们的生意,小昭笑笑,干脆站起来,从抽屉里拿了钱,和张晨说,我去买盒饭。

    现在正好是饭点,吃快餐的人很多,摊位里的,和来来往往的顾客,买快餐的地方,排了很长的队,小昭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她买了两个盒饭,走回去,远远地就看到正面墙上有三个地方已经空了,心想应该是被拿下来试了。

    那三个女孩还在试衣服,她们的存在,好像还吸引来了一个拉手拉车的进货的客户,小昭看到她正在付钱,眼睛一亮,都快尖叫出来,看样子张晨又做了一个批发生意,这批发客户做起来,还真是快啊。

    小昭拿着盒饭,干脆去了阿勇的摊位,她一走近,阿勇就喜滋滋地轻声和她说:“老子也开蛋了。”

    “真好。”小昭叫道。

    “你们老公帮我做的。”

    “啊!”小昭吃了一惊。

    阿勇伸出了两根手指,朝她晃着,意思是卖掉了两件。

    小昭看到那个批发客户走了,接着那三个女孩,也提着袋子走了,小昭赶紧过去,阿勇也跟了过去,张晨看到阿勇,就从抽屉里拿了一百块钱給他,和他说,你的。

    看样子是五十块钱一件,他替阿勇批掉了两件牛仔马甲。

    “老公老公,那个人拿了多少货?”小昭问。

    张晨和他们说,外面模特上面这样的,拿了两套,再加两条裤子,四件t恤,还带走了三件棉麻衬衣。

    “这么多?”

    张晨笑着点点头。

    阿勇把那一百块钱,在自己脸上打着,开心地笑道,他妈的,老子也总算是收到批发客户的钱了。

    张晨看看立式衣架的一排,已经基本空了,和阿勇说,要么你再去烫几件女式的牛仔夹克过来,挂我这里?

    “好好好,你们这里,他妈的现在变风水宝地了。”

    阿勇叫着就走了出去,张晨跟过去,选了三个款式的牛仔衣,交给阿勇,阿勇赶紧拿去烫了。

    张晨回去自己摊位,小昭问张晨,那三个女孩买了什么?张晨和她说,一条裤子,三件t恤,三个人要了三个不同的颜色,还有一件衬衣,对了,我还欠她们一件衬衣,我让她先让给批发客户了。

    小昭笑道:“哪个呀,这么听你的?”

    张晨没有和她说哪个,而是说:“我和她说,她穿小号的更好,明天会有小号。”

    “明天会有小号?你这是要把彩娣他们逼死?”

    “对啊,彩娣不是说,她喜欢久违的加班的感觉吗,今天就让她过过瘾。”张晨笑笑。

    小昭也笑了,她说好,你现在暴露出来了一付周扒皮的嘴脸。

    “你不也是一副地主婆的嘴脸?”张晨回呛。

    “好吧,老地主,先吃饭。”

    张晨叹了口气,他说:“哎,外面这么大的太阳,吃完了饭,老地主就要去当老长工了。”

    小昭呲地一声笑起来,骂道:“吃饭的时候好好吃,不许说话,害我差点呛去。”

    “那刚刚谁在说话了?”

    小昭瞪了张晨一眼,把自己饭盒里的大排,挟到了张晨的饭盒里,和他说,好吧,这是赏你的,老长工一顿能吃到两块大排吗?

    张晨想把大排挟回给小昭,他说,我可不和自己儿子抢肉吃。

    小昭从饭底下,又翻出了一块大排,嘻嘻笑着,吃吧,我另外加了一块,你儿子不会骂你。

0549 再来一瓶十滴水

    取好了钱,张晨就往家里骑,房东有一辆三轮车,是他们每天凌晨,往三里亭农贸市场送菜用的,中午回来,下午就停在院子里,不会再用,张晨决定去找他借三轮车,去东新路买面料,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这一下去哪里找车。

    东新路面料市场门口,张晨每次去,都停着两三辆三轮车,但那个时候,杭城的“得儿哥(三轮车夫)”名声很差,他们会漫天要价,特别看你是外地人,你问了价后,不让他拉都不行。

    反正自己也要骑自行车过去,这骑自行车和骑三轮车会有多大区别?还能把运费给省了。

    另外,他也要去和赵志刚他们说一声,晚上最好是加加班,帮他们赶一点货出来,不然明天,他们摊位里就没东西卖了,现在去告诉了他们,他们该准备准备,该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

    张晨回到了家,看到三轮车停在院里,房东大哥,大概是刚刚回来,正坐在堂前门口的风凉处,面前的方凳上摆了两盘菜,人坐在一张竹椅上,悠哉悠哉地喝老酒。

    看到张晨,房东大哥就叫,来来,过来搞两杯。

    张晨赶紧和他说,我刚刚吃过饭,我想借你这三轮车用用,去拉点东西。

    “你去哪里?”房东大哥问。

    “东新路面料市场。”

    “那有点路,你会不会骑,不会骑我帮你去。”

    “会会,我学过这个。”张晨笑道。

    “好,那你骑走。”

    张晨把自行车停好,坐上了三轮车,在院子里掉了个头,房东大哥笑道,喓喓,看不出来,不错,骑得还蛮顺当。

    张晨挥了挥手,骑着三轮车冲出了院门。

    全靠在海城,在义林家,没事的时候,他和刘立杆会在下面骑义林妈的三轮车玩,没想到今天还派上了用场,看样子技多不压身这话,还真是没错的。

    张晨骑着三轮,到了赵志刚他们裁缝店门口,两个人今天没有午睡,在那里干活,张晨走进去,赵志刚看到是他,奇道,你现在怎么来了?

    张晨和他们说,自己现在要去买面料,那棉麻衬衣接下来还要做。

    “早上拿去的,卖得怎么样了?”彩娣问。

    “卖差不多了,我走的时候,还有三件。”

    “那不错啊,我就说这几个款式,都很好看。”彩娣说。

    张晨笑道:“所以要去进面料,我听说你晚上加班上了瘾,怎么样,今天晚上帮忙赶点出来?”

    赵志刚和彩娣几乎同时说好。

    张晨问:“对了,辅料还差不差?”

    “你那扣子,一包多少?”赵志刚问。

    “三百。”

    “晚上还要做多少?”

    “你们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我最好你能做一百件,货等人,总比人等货好。”

    “那扣子不够了,再带两包回来。”

    张晨说好。

    赵志刚伸头看了看外面的三轮车,问道:“你骑三轮车去?”

    张晨说是啊。

    赵志刚放下手中的活,他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这里不是要干活吗?”张晨问。

    “就一条裙子,她一个人可以。”

    彩娣抬起手来挥了挥,赵志刚走出店,跳上了三轮车车斗。

    张晨还是走那条近路,看到上坡,赵志刚就从车斗里跳下来,在后面推着,到了下坡,又跳上车。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好像路也没有那么长了,只是这正中午的,太阳还是很毒,两个人不一会,就被烤得快要化了,这三轮车,时间骑久了,毕竟没有自行车那么轻便,空车带着一个人,张晨也已经气喘吁吁,感觉人都快闷倒了。

    好在赵志刚也感觉到了,更多的时候,他不再上车,而是跟着车子跑。

    张晨看到路边有一家小店,停了下来,两个人咕嘟咕嘟喝了一瓶冰的可口可乐,张晨看到柜台里还有一包包的仁丹和塑料瓶的十滴水,就买了仁丹,一人一包倒进嘴里,用可口可乐送服下去。

    张晨又买了十瓶十滴水,用牙齿咬开两瓶,喝了下去,他让赵志刚也喝,赵志刚摇了摇头说,太难喝了,喝了会想吐。

    “想吐也喝下去,总比中暑晕倒强。”

    张晨骂道,赵志刚也咬开一瓶,硬着头皮喝下去,才喝了半瓶,就一口吐了出来,头弯到一边干呕着,张晨知道勉强不了,只能放弃,他把剩下的十滴水放进包里,留着等会再喝,又问老板要了两瓶可口可乐,这才上路。

    他们到了东新路面料市场,张晨直接把三轮车骑进了大门,停在那家店的门口,跳下车,没有走去店里,而是先走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那里有一个盥洗台,盥洗台边上有一个洗拖把的水池,张晨打开水池的水龙头,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哗哗地冲着。

    赵志刚在边上的盥洗台,一捧一捧地用双手接着水,往自己脸上泼着。

    在太阳下面,一直运动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这阴凉处,脑袋还被水冲着,但张晨感觉自己身上的汗,一个劲地往外面喷涌,顺着背脊和肚子流下去,把短裤都洇湿了。

    张晨干脆把上衣脱了,在水里搓了两把,然后用衣服擦起了身,赵志刚见状,把外面的衬衣也脱了,里面还有一件背心,他用手接了水,在肩膀上啪啪地拍着,又把背心的下摆卷起来,露出了一截白白的肚子,用湿手在肚子上拍着。

    张晨笑他,你他妈的不如和我这样痛快。

    赵志刚笑笑,脸红了,但始终没有把背心脱下。

    终于感觉到浑身凉快下来,张晨这才拿起盥洗台上的包,光着膀子往回走,老板站在门口的走廊上,他还记得张晨,又看到他们是骑着三轮车来的,知道他是来进面料了。

    “来了。”老板和张晨打招呼,张晨说来了。

    老板递过了烟,张晨接在手里,老板再递给赵志刚,赵志刚说,我不会抽。

    那五卷棉麻,是对折后卷成一卷的,每一卷都有油桶那么粗,张晨看着犯愁了,心想,这要是量,还怎么量,敨开容易,要想再卷回去,就麻烦了。

    “今天拿几个?”老板问。

    “五个都拿走。”张晨说。

    老板走到桌子那里,打开抽屉,拿了五张小纸片过来,和张晨说,这就是原来的卷标,就你剪了五米,没有卖过。

    张晨接过来看看,上面品名、米数齐全,原来是用蓝黑墨水写的,现在已经褪色得快看不清了,下面印刷体的生产单位是杭城棉纺织厂,出厂日期后面,一个红戳:一九八五年六月十八日。

    杭城棉纺织厂现在已经倒闭,但卷标肯定是不会错的,如果自己买过之后,老板真的没再卖过的话。

    “你要是想量也可以,我们一卷卷打开量好了。”老板说。

    “算了算了,我相信你,量的话要量到什么时候。”张晨说。

    “好,老板你好说话,我也好说话,这样,上次那个钱我也不退你了,今天就按三块九给你,好不好?”

    张晨看看手上的卷标,最小的一卷,也有两百四十二米,这样算起来,老板显然是好了自己。

    “三块七可以卖了。”

    赵志刚在边上,突然就嘤嘤地说,老板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刷地红了,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下去:

    “这个面料,放这么久了,要是量的话,起码会缩了七八米,还有,这么长时间,谁也不知道中间有没有浸到水,要是浸过水,那地方就脆了,整段不能用……”

    “好好好,就这样,三块七给你们。”老板把手一挥,不耐烦地叫道。

    面料太大捆,三轮车要把后栏板放下,才能够竖着放下三卷,还有两卷,三个人抬起来,横着堆在上面,老板从店里拿出了布条,帮他们绑紧,顺便用手压了压了三轮车的侧栏板,看看轮胎,和张晨说,棉麻很重,这里总有五六百斤,骑回去小心一点,轮胎别爆了。

    张晨赶紧说谢谢老板。

    走回店里结账,张晨又看中三捆大格子的面料,他想,用这个打风衣应该不错,他问赵志刚,一件收腰的风衣,大概需要多少面料?

    “一米二五。”赵志刚想也不想就说。

    再打样,张晨胆子也大了,不再按1:2:1的比例,而是按2:4:2做了,这样才能看出一个款式到底好不好卖,先做一件样衣,没有问题就把其他七件也做了。

    “八件的话,十米够了吗?”张晨问。

    “肯定够了。”

    张晨就让老板一样给他来十米,这次,老板二话不说就剪了,也没有加价,都按三块七给他。

    老板递了一支水笔给他,张晨问,干嘛?

    “你自己做个记号,下次来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卖过了。”老板和他说,看样子,也是一个实在人。

    张晨拿过水笔,在那三卷面料的角上,写了很小的一个“张”字,写完心想,这他妈的还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付完了钱准备上路,张晨打开包,又是咬开了一瓶十滴水,喝了下去,他递给赵志刚一瓶,赵志刚像被电到一样,逃了开去,张晨哈哈大笑。

    张晨拍了拍三轮车的侧栏板,和赵志刚说,你可以坐在这里。

    赵志刚记住了老板的话,再也不敢坐,他说,太重了,我在后面推。

    这么热的天气,衣服一旦脱下,就穿不回去,张晨干脆继续光着膀子蹬三轮,赵志刚在后面跟着跑,遇到有坑坑洼洼的地方或者上坡,他就追上来,在后面抓住三轮车的栏杆,尽量把车子往上提。

    驮着这么重的一车面料,张晨也不敢走近路,他们骑了快两个小时,才骑到东站小商品市场门口。

0550 又卖光了

    冲完了凉,张晨倒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他看看自己**的上身,红肿着,好像还有些起泡,手摸到哪里,哪里就疼,这是被晒坏了吧。

    张晨在床上昏昏沉沉,躺到了五点半,这才起来,双脚一阵酸疼,差点就站不住,下了楼,上了车,咬着牙往前蹬,蹬到了杭海路上,整个人才慢慢舒展开来。

    完了完了,张晨在心里这阵哀叹,他想起了赵志刚,这白白嫩嫩的家伙,这么远的路,基本是跟着车跑了一个来回,不会比自己好哪里去,前面两个人把面料抬进店里,一捆捆竖在裁剪台边上,他就看到,赵志刚好像整个人都快不行,差点瘫软在地。

    这个家伙,现在恐怕连剪刀也拿不了,晚上还怎么加班干活,看样子今天是赶不出货了,早知如此,就不让这个家伙去了。

    不过,这家伙去了,给自己一米还下来两毛钱,成本又下来了,在当时那个状况,他自己是怎么也开不了口,让老板再便宜一点的。

    张晨走进摊位,小昭看到他,吓了一跳,不过是一个下午没见,张晨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小昭叫道,亲爱的,你怎么变成了一个黑人?

    张晨笑笑:“现在是不是老长工的本色?”

    小昭心疼了,明白这是被太阳晒的,她埋怨道:“你怎么也不知道戴顶帽子?”

    张晨心想,还戴帽子,你不知道我巴不得连短裤都脱了。

    但张晨只是和小昭说,不习惯,我不习惯戴帽子。

    张晨看到正面墙上都已经空了,问道,这里的衣服呢?

    小昭笑道:“都已经卖了。怎么样,地主婆也还是会做生意的吧?”

    小昭拿出了记账簿,翻开来给张晨看,张晨看到小昭又卖了三件衬衣,四件t恤,三条牛仔裤,还帮阿勇,卖了一件牛仔马甲。

    张晨笑道:“厉害。”

    “看这里看这里。”

    小昭指着最后一排数字和张晨说,张晨看到,那是他们今天的营业额:2475元。

    钱芳他们那次不算,这是他们的最高营业额了,小昭看了看对面的摊位,凑近张晨耳边说,这个纪录是我创造的。

    张晨连连点头,是你创造的,就是我卖的,也是在你领导下卖的。

    小昭得意地笑,她说,那当然,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你做的生意,当然也是我的。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小昭说。

    “什么问题。”

    “好像现在连牛仔裤都好卖起来了。”

    “那当然,很多人买衣服,其实自己是不会配的,她看到模特身上这么穿,觉得好看,就要一样的,你信不信,今天帮阿勇卖的都是马甲,明天我要是把夹克出在模特身上,买的人选的,肯定都是夹克。”

    “嗯,我信。”小昭点点头,“阿勇今天也和我说,奇怪,这马甲放在他自己摊位,连看的人都没有,一样的东西,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会有这么多人要。”

    “对啊,不然你想那些酒店和商场,为什么要装修,装修得越高档,就会让人觉得这里面的货也越高档,虽然都是一样的摊位,但你出样吸引人,别人才会进来,他进来的时候,其实潜意识里,对你这个店已经产生了信任。”

    小昭看着他笑道:“不错,没想到这个老长工还知道这么多。”

    “那是,不然你这地主婆怎么会被老长工拐跑。”

    两个人回到三堡,连家都没有回,就直接先去了赵志刚他们的裁缝店,到了那里,张晨吃了一惊,他看到赵志刚在裁衣服,彩娣已经开始做了,没想到这白白嫩嫩的家伙,比自己还厉害,他凑近赵志刚看看,他那张脸,还是白白嫩嫩的,一点也没有晒黑。

    “你看什么?”赵志刚看到张晨盯着自己看,就问道。

    “你这个家伙,怎么就晒不黑,你看看我,都已经变成非洲人了。”

    赵志刚笑笑,他说我从小就这样,怎么晒也晒不黑。

    小昭和彩娣说,今天带去的衬衣都卖完了,你们这里晚上可以做多少?

    彩娣摇了摇头,她拍了一下缝纫机,和小昭说:“这个机器,我没试过,以前在厂里,我是最快的,这样的衬衣,我一个人一天可以做三十多件。”

    “三十多件?”小昭和张晨吃了一惊,“你一个人?”

    “不信?不信你们问他。”彩娣说。

    “可以的,以前赶货的时候,差不多的款式,她最快一次做了四十一件。”赵志刚说。

    小昭伸头朝后面看看,问彩娣,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们也没有吃。

    彩娣摇了摇头,小昭说,那你们继续干活,我们去买菜,我来做饭菜,这个我还可以。

    “幺妹,你想吃啥子嘛?”小昭问彩娣。

    “回锅肉。”

    ……

    第二天,张晨和小昭五点就起来了,他们去到赵志刚他们的裁缝店门口,看到赵志刚在熨衣服,彩娣在钉扣子,两个人赶紧进去,拿了针线,帮助钉扣子。

    小昭问彩娣,做出了多少件?

    彩娣满脸的不高兴,叹了口气,和他们说,只赶出了二十八件,张晨心里觉得暗暗好笑,他想彩娣这一个晚上,一定做得很郁闷,一晚上都在和这台怎么也跑不快的缝纫机怄气。

    熨好包好,把衣服梱成了一捆,张晨让小昭回去继续睡,小昭不干,一定要和他一起去,张晨无奈,只能把衣服放在前面自行车筐里,让小昭坐在后面。

    他们到了店里,小昭赶紧就把衬衣拿去熨烫,张晨拿了一件牛仔夹克,把门口模特身上的马甲换了,他要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正不正确。

    小昭带着熨好的衣服回来,张晨重新开始出样,出到第三件的时候,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个人看上去很亲热,不停地说着话,但又应该不是情侣,因为他们一个人拉着一辆手拉车,他们大概把这冷清的市场,当作是马路在逛了。

    那女的问小昭,这衣服我可不可以试试?

    小昭赶紧说好,张晨从凳子上下来,把角落里的那块布拉上,那女的进去,换了衬衣出来,男的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女的走到镜子前照照,问张晨,这个拿货多少钱?

    “三十八。”

    “可不可以便宜点。”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便宜不了了,我们都生产不出来。”

    小昭在边上听着,差点就笑出来,什么叫生产不出来啊,说得像供不应求似的,不过就是两个人,在裁缝店里做。

    “这是哪里的货?”那个男的问。

    “我们自己的货,他设计的。”小昭指了指张晨说。

    那一男一女,听了这话,不禁看了看张晨,两个人脑袋凑到一起,张晨听到那女的轻声说:“这做工,好的一笔。”

    男的看了看衣架和地上的货,问道:“你们这货,还有多少?”

    张晨装出在心里默算的样子,过了一会,和他们说,大概还有不到三十件。

    “尺码齐不齐?”

    “还齐的,都是按一二一拿走的,剩下也一样。”

    张晨说着,小昭差点又笑出来,听这口气,好像是早上他们已经批掉了很多一样。

    那个男的说,都给我们吧。

    他转身问那女的:“你要多少?”

    女的说一半。果然没错,他们是两家的。

    张晨爬上凳子,把刚刚出样出上去的三件衬衣,从网架上取了下来。

    两个人把二十八件衬衣统统都拿走了,一个人又要了六条牛仔裤,六件t恤,还要了六件牛仔夹克,小昭走过去让阿勇拿衣服的时候,阿勇脸都白了。

    结账的时候,张晨随口问道,你们是哪里的?

    “南京。”那个男的说。

    阿勇站在走廊里,等两个人拉着车走出张晨他们摊位,阿勇叫道,老板,我这里看看。

    两个人瞥了一眼他的摊位,就走掉了。

    等他们走远,阿勇走过来骂道:“戳煞了,看看都不肯看,我就当了个搬运工。”

    张晨和小昭大笑。

    阿勇看着他们也笑,他说:“有搬运工当,我也高兴。”

    小昭把阿勇夹克的钱,拿给了他,阿勇笑道:“这两个还是大户,想不到,当真想不到,这市场里看看没有人的,还有这么多的批发户。”

    张晨也觉得,看样子只要货对路,这在哪里,还是会有生意的,这个市场的每个摊位,要是都认认真真地做,这个市场,也是能做起来的。

    两个人坐下来,小昭把手放在张晨的大腿上,不停地摇着:“嗯哼嗯哼,怎么办啊,亲爱的,今天又没有货卖了。”

    张晨也觉得头疼,看样子这批衬衣,已经是经过验证了,不管是批发客户,还是零卖客户,都很喜欢,现在头疼的是,赵志刚和彩娣他们,做不出来。

    小昭盯着张晨看,张晨被她盯得不自在起来,轻声骂道,你看什么?

    小昭嘻嘻笑着,学着张晨的口吻说:“便宜不了了,我们都生产不出来。”

    张晨也笑了起来,小昭说,老长工厉害的,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演员。

    “那是,我当年也是上过台的。”张晨得意地说。

    “哎呀。”小昭叫了一声。

    “怎么了?”张晨问。

    小昭一脸的坏笑,她说,有人要倒霉了。

    这个有人,肯定是自己了,张晨纳闷道:“我怎么倒霉了?”

    小昭继续笑道:“那个美女的小号呢?”

    张晨一愣,这才想起这回事,是啊,自己答应人家的小号呢,人家中午还要来拿的,张晨看着小昭,问道:“我真的是忘记了,你是不是前面就想到了?”

    “是呀,谁让她那么听我老公的话。”小昭晃着脑袋说。

    “你瞎说什么,谁听我的话了?”

    “你说,这衣服是不是那个你和她说,她留中长发好看的那个女孩的?她果然很听你的话,去剪了中长发,你是不是更喜欢了?”

    小昭说着,口气是亦真亦假,张晨哭笑不得,只能摇了摇头。

    衣服,确实是那个女孩的。

0551 很着急

    “哎呀!”张晨也叫了一声。

    小昭看着他,明知道他是故意在学自己,还是问道:“怎么了?”

    “有人把自己的衣服都卖了。”张晨指了指墙上,和小昭说:“这个t恤,蓝色的已经卖完了。”

    小昭一想,是啊,当初不是说好的,只拿来挂挂的,自己要留着的,怎么刚刚,自己就把最后的两件蓝色的,也给了那两个人呢?

    “怪你。”小昭说。

    “怎么又怪我了?”

    “你没有提醒我啊。”

    张晨笑道:“不用提醒,这个面料还有,再做就是。”

    小昭摇了摇头,她说:“再做也卖,现在卖最要紧,自己穿不穿都无所谓。”

    “哎呦,觉悟这么高了?”

    “不是觉悟高,是现在也穿不了,明年就明年再说,你不还会设计出更多更漂亮的衣服吗,我就不相信我老公会退步,怎么,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张晨还没说话,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小昭接了起来,电话里,一个女声问道:“你是不是1117摊位?”

    小昭说对呀。

    “你是那个大肚子?”

    小昭说对。

    “太好了,我是那个谁,到你们那里拿过货的,芜湖的,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记得,你好啊!”小昭赶紧说,小昭心想,你是我们的第一个批发客户,怎么会忘了你。

    “你好你好,这样,我明天要去杭城进货,那个棉麻的衬衣,不是有五个颜色吗,这样,你给我留二四二,每个颜色八件,一共四十件,可以吗?”

    小昭赶紧说可以。

    “还有,我那个朋友,马鞍山的,明天也去,她也一样,你一共给我们留八十件。”

    八十件?小昭犹豫了,八十件我们可做不出来啊,她看着张晨,用目光问道,怎么办?

    张晨把电话接过去,和对方说,你好美女,这样,我们的货都已经订完了,八十件可能留不出来……

    “好好,那四十件你一定要给我们留着,好不好?记住,我是芜湖的,不要给别人了。”

    “好好,我知道了。”张晨说完,对方把电话挂了。

    小昭看着张晨,急得脸都红了,“怎么办啊,亲爱的,人家要这么多,我们都给不了人家,这么大的一个生意,做不成了。”

    张晨摇摇头,他也觉得可惜,八十件,本来这一个生意就可以做三千块,又打破他们的纪录,可惜,看得到,拿不到,真是没有办法。

    更让张晨愁的是,别说八十件,就是四十件,能不能做出来也没有把握,赵志刚和彩娣昨天干了一个通宵,起来肯定是中午了,下午再开始做,能不能做出四十件都不好说,张晨想起了彩娣那气鼓鼓的脸。

    “怎么办啊,那要是四十件都做不出来,客人来了,肯定会生气的。”小昭一听张晨说四十件都危险,就急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加快速度。”张晨说。

    “什么办法,你快说?”

    “你记不记得彩娣说过,她以前一个人可以做三十几件?”

    “对对,赵志刚说她最多做过四十一件。”

    “那如果再加上赵志刚,两个人做五十件,肯定没有问题的。”

    “哎呀,人家说的那是在工厂里,不是在裁缝店里。”

    “那有什么区别,人不是还是这两个人吗?”

    “当然有了,猪。”小昭骂道,“机器就不一样。”

    “那要是换机器呢,把他们现在的这两台家用缝纫机,都换成工业缝纫机,不就可以了?”

    “你疯了,人家为了做你这点衣服,再去买两台缝纫机?那缝纫机,一台几千块。”

    “他们肯定不会买了,我估计也没有钱买。”张晨说,“我们可以买啊,我们买了,放在那里给他们用。”

    “我们,去买,缝纫机?”小昭睁大了眼睛。

    “对啊,我和你说,这缝纫机虽然贵,但放在那里,是给他们用,不是给他们,东西还是我们的,我们不需要的时候,大不了再把它们给卖了,这中间,最多一台损失几百块,但要是这两台缝纫机,一天能让他们两个人,增加二十件的产量,我们等于一天就可以……”

    “我知道了。”小昭打断了张晨的话,“一天等于就多赚了三百多块钱,实际上几天就把这损失赚回来了,是不是这样?”

    “对,要是有半个月,说不定就不仅是损失,而是把两台缝纫机都赚回来了。”

    “好啊,那你快去,快点去买!”

    小昭激动地叫道,她把抽屉里的营业款,加上包里昨天还没来得及存的营业款,再加上自己包里原来的钱,拿出来数了数,一共有五千多,她都交给了张晨,让他快去买缝纫机。

    张晨看了看手表,笑道:“你急什么,现在赵志刚他们还没有起床,要买缝纫机,肯定要赵志刚陪我一起去,我又不懂。”

    小昭叹了口气说,好吧。

    张晨看了看摊位里,和小昭说:“下午买了缝纫机,我就不回来了,我留在那里帮忙,缝纫机我不会用,但我可以帮助裁衣服,这样赵志刚可以上缝纫机,反正店里也没什么好卖了。”

    小昭说好,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五点半过来接你。”

    “不要。”小昭说,“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可以,你在那里干活。”

    “还是我来接你吧,一样的,你等公交车还要时间,不如我来接你,然后去买菜,这样还快……”

    “哈哈,我知道了,你还是想让我给你们当伙夫是不是,要我做饭给你们吃?”小昭叫道,用手指指着张晨。

    张晨嘿嘿笑着。

    “不过我愿意,只要你们能多给我做点衣服出来就可以。”小昭嘻嘻笑着。

    张晨坐在那里,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火急火燎的,到了快十一点,他怎么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和小昭说,那我去了。

    “嗯嗯,快去。”小昭说。

    张晨匆匆就走了出去。

    “回来回来。”小昭叫道。

    张晨走了回来,问道:“干嘛?”

    “中午那个女孩子来,我怎么和她说?”

    张晨哈哈一笑:“我不管,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小昭要去打张晨,张晨笑着逃了出去,走了。

    张晨骑到了家里,心却冷了下来,他看到院子里没有三轮车,房东大哥卖菜还没有回来,这买缝纫机,肯定要骑三轮车去,自行车可装不回来。

    张晨索性骑去了赵志刚他们裁缝店,看到他们的门还没开,知道他们还在睡觉,张晨就没去吵他们,让他们多睡一会,晚上说不定还要很迟呢。

    张晨重回到家,房东大哥还没回来,张晨只能停好车上楼,倒在床上,人马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昨天累了一天,今天又起得很早,不困才怪呢。

    楼下传来开院门的声音,接着是三轮车哐当的声响,张晨马上惊醒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真他妈的贱,休息了一会以后,双腿又开始酸疼了。

    张晨走到走廊上,看到下面院子里,三轮车停在那里,房东大哥,走去院门那边,正准备关院门。

    “大哥,别关!”张晨叫道。

    房东抬头看着他,张晨叫道:“三轮车再借我用用,我去拉东西。”

    张晨走到楼下,房东站在三轮车旁,已经把三轮车的链条锁打开,张晨走近,他就把链条锁交给了张晨。

    张晨骑着三轮车到了赵志刚他们裁缝店门口,赵志刚他们也刚刚起来,张晨把事情和他们说了,两个人都很兴奋,彩娣叫道:“好啊,要是缝纫机到,我肯定能多做十件!”

    张晨问赵志刚,这工业缝纫机去哪里买?

    赵志刚和张晨说,中山中路就有,不过,没有必要买新的,新的太贵了,买二手的就可以,一般会相差最少三四百块,要是重机的话,更多。

    “这二手的缝纫机去哪里买,跑人家服装厂里?”张晨问。

    “很多的,离这里一点点路,太平门直街知不知道?”

    张晨摇了摇头。

    “太平门直街,快到秋涛路那里,有个百货公司的仓库,里面都是卖二手缝纫机的。”赵志刚说。

    “走走,你和我一起去,什么机器好,我又不知道。”

    赵志刚跳上了三轮车斗,张晨骑着车就走了,赵志刚在后面指点着,张晨骑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赵志刚说的太平门直街。

    说这里是街,可实在是不像话,他们穿过五福村,从五福路过去,除了刚进去的一段路,路口有一个菜场,菜场边上是几家小饭店和经营项目暧昧的,不洗头的洗头店,再过去就是一条小路,路的一边是菜地,路边还有好几个露天的粪坑。

    路的另外一边,是一道围墙,围墙上竖着已经生锈的铁丝网,围墙里面,是一幢幢一层楼的瓦房,这里就是杭城百货公司的仓库,他们骑到了大门口,大门开着,赵志刚和传达室的人叫了一声,买缝纫机!

    他们就进去了。

    里面的仓库区很深,很大,一条水泥马路延伸进去,两旁都是一排排的仓库,总有十几幢,每一幢都有七八百个平方,这些仓库,就像是一片片叶子,很规则地排在这条通道的两边,各有岔路分进去,到了仓库的大门口。

    靠近通道这侧,没有门窗,只有墙壁上用水泥在裸露的青砖上,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里写了一个数字,就是这个仓库的编码。

    赵志刚和张晨说,把车子停在这里,我们走进去,谈好哪家再来骑车。

0552 重机,重机

    这仓库里,果然有七八家都是卖二手缝纫机的,每一间仓库里面,张晨他们在门口看看,看到都是堆成山的缝纫机,新旧各异,国产的进口的,几乎什么品牌,什么类型的缝纫机和其他缝纫设备都有。

    每一间仓库里的空地上,都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人,在擦洗和拆装着一台台回收回来的缝纫机,把那些缺胳膊少腿,已经不能动弹的缝纫机,拆下坏的零件,换上好的零件,机器就可以重新启动,实在太旧和破烂的,就把他们几台拼凑成一台。

    那些完好无损的机器,也把他们的油渍和污渍清洗掉,让卖相更好看一点。

    他们走进了一间仓库,马上有人过来问,买机器?

    那人一问,赵志刚的脸就红了,他点了点头。

    “中速车还是高速车?”对方问。

    “中速车什么价格?”赵志刚问。

    “六百。”

    “高速车呢?”

    “进口还是国产的?”

    “分别是多少?”

    “国产的一千一,重机一千七。”

    赵志刚心里认定,这家的开价还可以,可以继续谈,他凑近张晨耳边说,国产的新机器,一千五,进口的两千多,一般做做的话,中速车就可以了,厚料的话要高速车。

    “哪个干起活来速度快?”张晨问。

    “那肯定是高速车。”

    “我们就买高速车。”

    赵志刚说好,他和对方说,带我们看看高速车。

    那人带他们走到两排擦洗干净的缝纫机中间,一边是白色的台板,但机器是灰色的,还有一边,从机器到台板都是白色的,台板上还画着厘米和英寸对照尺,赵志刚指着右手边一目白的那排缝纫机,和张晨说,这个是日本进口的,重机。

    再指着另外一边说,这里是国产的。

    “有什么区别?”张晨悄声问。

    “这缝纫机,我可不可以试试?”赵志刚问那人。

    那人说可以,他拿了一块布,又从其他的机头上,拿了一筒缝纫线给赵志刚,那布上已经有很多的缝迹,看样子是专门给人试机器用的。

    赵志刚先找了一台左手边的国产缝纫机,把线穿好,手伸到台板下面,从旋梭上拿出梭壳,看看里面的梭芯,已经穿好了线,虽然上面是黑线,梭芯上是白线,但试机器没有影响的。

    他看看这台机器,电源已经接通,就把那块布放到缝纫机的压脚下,揿下开关,脚踩动踏板,那块布走了起来,发出哒哒哒哒急促的声响,赵志刚手指快速地拨着,布上很快车出了几个圆圈,他啪地按一下倒车开关,布料往后退着,放开,布料又往前走了。

    他再把那块布放到了右手边,一台进口的重机牌缝纫机的压脚下,同样穿线和检查梭壳梭芯,再检查电源是否接通,确认后揿下开关,踩动踏板,那块布走起来,发出了兹兹兹兹的低沉厚重的声音,就是张晨这种外行,也听出了两台机器的优劣。

    赵志刚凑近张晨说,进口的机器,做几年都不会坏的。

    “那我们要这个。”

    赵志刚点点头,他问那个人:“这个重机多少钱?”

    “不是和你们说了,一千七。”

    赵志刚还是红着脸,和对方说:“太贵了,哪里要这么贵。”

    对方看了看他,问道:“你们要买多少?”

    “两台。”

    对方叫道:“两台你还和我还价,人家来买几十台的,也是这个价。”

    赵志刚的脸更红了,但他坚持说:“我们是今天买两台,用用好的话,以后的机器,都在你这里买了,你知道我们厂多大吗?几十台,放我们厂里就占一只角。”

    赵志刚说着,就弯下腰去,看了看台板说:“你这个台板,我怎么看上去不像是原装的?”

    张晨在边上看着,差点就笑出来,心想这赵志刚还真是奇葩,和人说话就脸红,看上去就是个不会还价和人,但他还偏偏买什么都要还价,一开口就胡扯,净挑人家毛病,不过,可能也正因为他一说话就脸红,反倒给人一个错觉,别人会认为,他说什么都是认真的。

    那个人有点急了,叫道:“怎么可能不是原装的,你看看这机头,和新的差不多,人家香港老板,服装厂开了不到一年就关门了,我们整个厂吃了下来,都是新机器,这台板怎么会换,我们有毛病啊,你到其他家看看,还有没有这么新的重机。”

    赵志刚不理睬他,蹲下去,继续查看装在台板下面的电动机,张晨发现,这电动机和国产的也不一样,国产的是灰色的,这个也是白色的,那个人叫道:“你放心好了,这电机也肯定是原装的。”

    叫了两次,那个人把自己叫得有些气短了,赵志刚继续问:“最便宜多少?”

    那个人不再嫌他们买的多买的少了,反问道:“你想要多少?”

    “一千五。”赵志刚说。

    “不行不行,这个价格谈都不用谈,这么好的机器,这个价我们收都收不到。”

    “可以了,可以卖了,我知道的。”赵志刚说。

    “你们是不是诚心要买?”

    “当然是诚心的。”

    “诚心要买,你们就不要开出一千五这个价。”

    “你也一样,你诚心要卖,就不要开出一千七这个价。”赵志刚反呛一句。

    对方一愣,然后说好好,我再便宜一点,一千六百八,这样价怎么样?

    赵志刚摇了摇头,他说不行,他和张晨说,他这里的机器和前面那家差不多,我们要么还是去那家。

    张晨强忍着笑说,好。

    对方急了:“一千六百五,好不好,哎呀,烦死了,现在这生意做不好了,我一千六百五给你们。”

    “一千六。”赵志刚说,“一千六我们马上拉走。”

    “一千六真的没有钱赚了老板,我们这么多人还要吃饭。”

    又是几个回合,双方终于谈妥,一千六百二一台。

    “你这个老板,这么小气的,我们买你的机器,你梭壳总要送给我们几个的。”赵志刚和对方说。

    对方白了赵志刚一眼,走开去,张晨还以为他是生气不卖了,没想到他是走到边上,拿了一个塑料的缝纫机的抽屉过来,里面一抽屉都是梭壳梭芯,顿在了他们面前,说:

    “好好好,你自己挑,最多挑两个啊。”

    赵志刚看了一眼说:“都是旧的,还这么小气,四个。”

    对方不响。

    赵志刚从抽屉里,挑了四个看上去很新的梭壳,找了四个梭芯套进去,他悄声和张晨说,这个很容易坏,买买要十多块钱一个,张晨一听就乐了,这不等于还是一千六一台嘛?

    挑好了梭壳,赵志刚看到抽屉底上,还有几片梭壳上的弹簧片,伸手捡了起来,对方实在是忍不住了,叫道,你干什么?

    “这么小的东西,你还要计较?”赵志刚问,对方无奈地摇了摇头,赵志刚回头和张晨低语:“梭壳上面,最容易断的就是这个弹簧片。”

    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又赚到便宜了,也难怪对方会气急败坏。

    张晨看到这排机器的头上,还有几台拷边机,张晨问赵志刚,这个是不是也比家用的快。

    “那当然。”赵志刚说。

    张晨问对方:“老板,这拷边机多少钱?”

    对方用手指了指赵志刚,说:“不要再还了啊,四百五。”

    赵志刚点点头,意思是这个价格可以。

    张晨问:“这个进口的是不是更快?”

    赵志刚还没开口,那个人就说:“拷边机没人用进口的,我都没怎么看到过进口的拷边机,那里面有两台,不过都是很旧的。”

    那人说着的时候,用手指了指堆成山的那堆机器。

    张晨看看赵志刚,赵志刚说,老板说的没错,拷边机都一样的。

    张晨和老板说:“我们再要一台这个。”

    “看到没有,老板,马上又多做了一个生意。”赵志刚叫道。

    老板白了赵志刚一眼,知道他接下去可能要说什么,叫道:“我再送你们几把线剪,可以了吧?”

    赵志刚留下来挑机器,张晨去把三轮车骑了过来,大门口有一道放下来的铁门槛,骑不进来,张晨只能车停在门口。

    老板又叫了两个人过来,把赵志刚挑好的机器抬去门外,一群人左摆右摆,试了几次,总算才把三台机器都放上三轮车,用绳子绑好。

    骑到了大门外面,张晨和跟着跑在他身边的赵志刚说,想不到你这家伙,还很会讨价还价。

    赵志刚笑笑说:“你不还价,就被他们当猪杀了。”

    两个人骑回到裁缝店,彩娣看到三轮车上的缝纫机就叫道,太好了,还是重机!

    张晨和赵志刚,把原先的那两台家用缝纫机和拷边机,抬到了里面他们睡觉的房间,把地方腾了出来,这三台机器,有原来的一倍大,摆好以后,再加上竖在哪里的五卷面料,小小的裁缝店里感觉就有些挤了,这没关系,三个人还是很开心。

    特别是彩娣,她马上坐了下来,按下缝纫机的开关,踩动踏板,缝纫机兹兹兹兹走起来,彩娣看着它大笑。

    “说好了啊,你今天起码要多做十件。”张晨笑道。

    彩娣和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一定一定,看我的。”

0553 梦想很美,现实更急迫

    张晨回到了家,把三轮车还了,又去街上,炒了两份炒面,每份上面,加了一个荷包蛋和一个大排,带回到赵志刚他们的裁缝店,彩娣已经吃过了,他和赵志刚,因为去买缝纫机,连中饭都没有吃。

    两个人吃完了面条,赵志刚和张晨说,我们两个,刚刚商量了一下,你看,现在缝纫机是用你们的,你们两个,还天天在这里帮忙,我们就想,从今天开始,把加工费降到十二块,这样,你们也可以降下来一些成本。

    张晨赶紧说,不用不用,现在利润还可以。

    彩娣对市场里的情况,好像很清楚,她插话说,这衣服刚开始卖,价格肯定会好,越往后卖,价格就越低,没有说越卖越高的,还有,要是这些款式很好卖,没多少时间,市场里可能就会有仿款出来。

    “不怕,我再换几个款式就是。”张晨说。

    “你又不是神仙,那也不是说什么款式设计出来,都很好卖的,好卖的款式就抓紧时间多做一点,多赚一点,这样,碰到不好卖的,才亏得起。”

    “不错啊,彩娣,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行家,对市场很了解。”张晨叫道。

    “我在老市场卖过衣服啊。”彩娣说。

    “你卖过衣服?”

    “对啊,我第一个做的那家工厂,老板在老市场有摊位,我刚到杭城的时候,那里缺营业员,把我调去当过一个多月的营业员,我不喜欢做生意,后来还是回到了厂里。”彩娣说,“所以我对市场,还是有一点了解。”

    张晨点点头,怪不得彩娣昨天一听说市场里货卖完了,她自己就知道应该要加班,她这是知道他们急等货呢。

    三个人说说笑笑,这事就这么定了。

    彩娣和张晨说:“要么你们去办个服装厂,我们来替你们管。”

    张晨以为彩娣是在和他开玩笑,他就逗她:“怎么,不想开裁缝店,不想当老板娘了?”

    “裁缝店是肯定越来越开不下去了,现在买衣服这么方便,这么便宜,还有多少人会做衣服。”

    彩娣叹了口气,很认真地和张晨说:

    “你们这样,自己有摊位,又自己能够设计,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这衣服,也不可能说一直放在裁缝店做,你现在放在我们这里做,我们当然高兴,但这个成本,我知道你们吃不消的,也不划算,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开一家服装厂。”

    张晨这才明白,彩娣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而是认真地想过的,他看看赵志刚,赵志刚很注意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但一直一声不吭,脸红红的,张晨就知道,他们肯定商量过这个事,他其实和彩娣有一样的想法,如果要开一家服装厂,他们真的会替他们打工,替自己管理。

    而他们,还真是很好的人选,张晨不仅心动一下。

    彩娣说的没错,自己能够设计,又有摊位,如果再有一家服装厂,前店后厂的模式,肯定是最好的,也最有发展前途,这样才可以把他们的事业做大,既然自己和小昭已经坚定了,不再进货,走自己设计的这条路,拥有一家服装厂,就是他们必然的选择。

    但张晨也只敢想想,他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这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个目标,但没可能成为他们近期的行动,不能行动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钱,他们没有办服装厂的钱。

    他们所有的积蓄,就还有几万块钱,小昭还有几个月就要生小孩了,医院里怎么说也要花去几千块,生下来以后,各种的开支就增加了,两个人都没有收入,也没有单位可以报销医药费,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去医院,他们都必须自掏腰包。

    摊位里现在生意还可以,看起来前景一片美好,但实际会不会一直好,现实和想象有没有距离,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几万块钱,他们是说什么也必须留着,不敢乱动。

    这开服装厂,要租厂房,要买设备,要安排工人吃住,还需要进面料和维持运转的流动资金,加起来不是一笔小钱,他们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投下去,都不知道够不够,这要是钱花完了,万一再碰到什么急事,那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张晨知道,如果自己和谭大哥,还有孟平,说自己要开服装厂,他们一定会支持自己,自己问他们借个五万十万,他们二话不说,马上会打给自己,但问题是,自己说借,他们是不会借的,会直接给,自己一旦开口,其实就等于是在问他们要钱。

    这个口,张晨是打死也不会开的。

    开服装厂的想法很好,但条件不够,想过了也就让它过去吧,张晨暗自苦笑了一下,自己和自己说,别想那么多,还是先想办法,把明天需要的货赶出来。

    一整个下午,张晨就在裁缝店里帮忙,他站在边上,看赵志刚排过一次版后,就和赵志刚说,我来裁,你还是去缝纫机上。

    赵志刚和彩娣的动作很快,张晨一刻不停,才能赶上他们。

    裁剪台太小,棉麻面料又太厚,用剪刀手工剪,一次最多铺两层布,一版剪下来,只能够剪出四件衬衣的裁片。

    张晨看赵志刚剪着的时候很轻松,自己上手了才知道,这个活其实不好干,才剪了两版,就感觉右手握着裁缝的大剪刀,受力的大拇指和食指酸疼,还火辣辣的。

    再剪完两版,张晨感觉手上不时就传来钻心的疼,抬起手看了才发现,原来大拇指的虎口这里,长出了一个血泡,而食指的皮,也已经被磨破了。

    张晨放下剪刀,和赵志刚说,我去小店买包烟。

    他走到街上的小店,买了一包餐巾纸和五个一条的创口贴,用指甲把大拇指上的血泡挤破,用餐巾纸挤干净里面的血,贴上了创口贴,接着再把食指上磨破的地方,也用创口贴缠了起来。

    他把剩余的三个创口贴塞到屁股兜里,点着一根香烟,走回到裁缝店门口,站在门口把烟抽完,再走回去,重新拿起剪刀,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

    张晨和小昭,在裁缝店里待到了十点多钟,赵志刚和彩娣,都开始赶他们了,和他们说,你们再不去睡觉,明天怎么起得来开门,快回去吧,这里我们来就好了。

    彩娣和小昭说,你这个大肚子,要是累坏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承担不起。

    两个人被逼无奈,这才有些不舍地回去。

    洗完了澡,两个人躺在床上,安静下来,张晨和小昭说起了下午彩娣和他说的,办服装厂的事,小昭叫道,对啊,我们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办一个服装厂?

    “可以办啊,但需要钱。”张晨说。

    “办服装厂需要很多钱吗?”小昭问。

    张晨一笔一笔算给她听,我们先不要很大,就十几台缝纫机好了,那厂房和宿舍,一年一两万的租金总是要的,十几台缝纫机,加一台订扣机,两万多三万……

    “什么什么?你说缝纫机和什么机?”

    “钉扣机。”

    “钉扣子的?钉扣子还有机器?”

    “当然,我第一次到服装厂,感觉自己就是个白痴,那么多的机器,做什么的都有,我一样都不认识。”

    张晨接着往下算,拷边机不够,还需要一台,还要一台电剪刀,这又两千去了,做个裁床,几百块,还要一台和市场烫衣间一样的熨烫设备,三千多,还要买床铺什么的……

    张晨还没说完,小昭就叹了口气,我们的钱已经用完了。

    “对啊,那进面料,进辅料什么的,还要钱呢,虽然每天市场里会有营业额出来,但刚开始,总不能想那么好,营业额是未知数,但厂里的开支是一分也不能少的,就是一点生意没有,这么多人也要吃饭……”

    “亲爱的,我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

    “嗯,你说。”

    “要是那天老孟给我们的十万,你收下了,我们是不是就有办厂的钱了?”

    “对,那肯定够了。”

    “你现在后不后悔?”

    张晨摇了摇头:“不后悔,我就是现在打电话给他,他也会给,但我不会打,你希望我打这个电话吗?”

    小昭也摇了摇头,她说不想,我知道那样你会一直不开心的,还不如就这样。

    “不去想了,关灯,睡觉,我就想知道等我们一觉醒来,彩娣他们做了多少。”小昭叫着就把灯关了。

    第二天,他们四点钟就被闹钟叫醒,两个人赶紧起来,他们要去赵志刚他们那里,去帮忙干活。

    外面还是一片的漆黑,张晨骑着自行车,带着小昭到了三堡街上,隔老远就听到从裁缝店里,传来了拷边机哒哒哒哒的声响,和缝纫机兹兹兹兹的声音,小昭的脑袋靠在张晨的背上,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张晨问。

    “我怎么听到这机器的声音,感觉这么亲切啊,我是不是傻?”小昭问。

    张晨笑道:“我听着也很亲切。”

    裁缝店的门关着,小昭敲了敲门,缝纫机的声音停了下来,拷边机也停了片刻,接着继续,过了一会,门打开,彩娣看到他们,叫道:“怎么这么早?”

    “怕钉扣子来不及啊。”小昭说,“做了多少了。”

    “再过半个多小时,可以做出六十二件。”彩娣笑道。

    “真的!这么多?太好了!”小昭尖叫着,一把抱住了彩娣。

    “还要烫和钉扣子呢,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彩娣说。

    “我们就是来钉扣子的。”张晨赶紧说。

    两个人进去,坐下来就开始钉扣子,张晨一边订一边看着时间,心里暗暗焦急起来,他发现他们十二三分钟,才能订完一件扣子,再过一个小时多一点时间,他就要走了,等于他们两个,连二十件衬衣的扣子也订不完,还没有烫呢,还有四十多件呢。

    早知道这样,他们三点就应该来了,张晨心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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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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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