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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69 万事怎么就俱备了

    踩着三轮车,张晨和老万去了东新路。

    王海鸟听说张晨要来进那批垃西,高兴坏了,跑到边上的小店,买了两包香烟,一定要塞给张晨和老万一人一包,张晨笑道,什么意思,给我回扣?

    “表背事老到(别啰嗦),拿牢。”王海鸟骂道,张晨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就接了过去。

    张晨进了一包竹节麻,三包灯芯条,每一包里面有七匹,每匹四十几到五十几米不等,一包包面料抬出来,证实了张晨昨天的判断,他看到布包的两头,都贴着码标,全英文的,张晨英文不认识,但m number是认识的,知道这后面是米数,这批货,原来是外销的没错。

    外销的成品货,码标上的数字不会错,质量也不会有问题,不用把布包打开,一匹匹地统计,张晨一共进了338·4米的竹节麻,1083·82米的灯芯条。

    结账的时候,王海鸟还是耍了一个小心眼,按昨天他和张晨说的,你要是要,我三块四块都可以给你,这话的意思,谁听起来都会理解成是两种面料,三块都可以给张晨。

    但结账时,王海鸟和张晨说,兄弟,价格就按昨天说的,竹节麻三块,灯芯条四块。

    张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心里知道这家伙的小把戏,但也不计较,这样的面料,这样的价格,已经是便宜到像捡来的,张晨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还价了。

    王海鸟这样开价,心里还有一个打算是,他知道张晨来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自己的仓库里,竹节麻有一万七千多米,灯芯条有有八万米,这八万米要是张晨都能用完,那他就等于多赚了八万。

    要是昨天,张晨就和他把价格敲定,别说统统三块,就是全部两块八,他也都会答应,自己当时整个仓库包下来的时候算算,这批面料,才核到一块六毛多一米,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大的量就一口吞下,只是这面料到了才知道,连问的人都没有,别说买。

    怪只怪张晨昨天没有谈价,今天又直接骑着三轮到了店门口,哪怕是你把三轮车停在市场外面,人先走进来谈好价格,这一招,连赵志刚去买缝纫机的时候都知道用。

    你这一来就冲进来,摆出一副笃定要进货的样子,那王海鸟要不打这样的小九九,才不是个做生意的人,相比之下,张晨还是嫩。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屑在这种小事情上计较,一套衣服,每米面料多个一两块,对他来说,算什么啊。

    等他们拉着面料回到厂里,赵志刚出去找来的印花厂老板已经在等他们,他连晒版用的拷贝纸都带过来了,单片的印刷价格,他也已经和赵志刚谈好,这是张晨吩咐赵志刚谈的,他觉得自己在谈价格这方面,实在是不在行。

    张晨把拷贝纸铺在台子上,拿起毛笔,把几幅画都画好,交给了印花厂的老板,老板就去裁床,等赵志刚的裁片。

    赵志龙暂时没事,顶替老万在裁房里帮助拉布,老万今天有很多的事要做,他要拿着布样,去四季青面料市场配里子布,去东站小商品市场配缝纫线。

    这个活也很简单,只要挑那里子布的颜色,和布样的颜色越接近越好,缝纫线嘛,从几十种线里挑出接近的几种,把线拉开,放在布样上,肉眼都看不出来线在哪里的,就是最配的线。

    张晨骑着自行车先走,他和老万说,你去面料市场的时候,去台湾佬那个摊位转转,我要是有面料在那里,你就一起拉回来。

    老万说好。

    张晨骑着自行车,自己先去了蔡金祥那里,挑了三卷面料,这是拿来配这批衣服,特别是那件丐帮装的,这两类面料,一种前卫、时尚,一种质朴、天然,还带一点野性,搭配在一起,张晨不用等样衣出来,心里已有把握,这一定是一个很奇妙的组合。

    张晨回到了摊位,小昭问,面料都进好了,张晨嗯嗯地点着头,随口应着,有点心不在焉,他在考虑的是,这一个系列拿到摊位里,如果要闪亮登场的话,似乎还欠缺些什么。

    舞台的大幕拉开,那主角哪怕还没有出场,台上的布景、道具和灯光,就要营造出一种氛围,先吊起观众的胃口,对,氛围,这摊位里,灯光是足够了,那一系列的服装作为主角登场,它们的分量也是足够,还不够的,是这摊位里的氛围。

    张晨站了起来,和小昭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就走了出去。

    小昭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这两天有点神神道道,小昭微微一笑,她知道,他这是心里藏着心思,又不擅长用言语表达,他就喜欢做出来给你看,而让小昭放心的是,他每做出什么,他的想法总是对的,效果总是会出人意料的好。

    而等到他把心里的想法,都往外掏完的时候,他整个的人,就会慢慢变得平静和正常。

    过了一会,张晨带着一个人回来,两个人一回到摊位,张晨也没和小昭解释,就拿着凳子爬上爬下,用卷尺量着尺寸,那个人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小昭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尺寸量完,张晨在桌前坐了下来,拿出纸笔,在桌上画着,那人站在张晨的右后侧,听张晨边画边说,不停地点头说好,知道了。

    小昭也很好奇,站在张晨的左边看着,看了一会明白了,原来张晨是要用三组灯箱,给摊位做两个门套。

    顶上是一边一块横跨整个卷闸门的有机玻璃灯箱,张晨和那人说,这个用绿底白字,哪种绿色,等下我去你们店里挑,字就用宋体,张晨先写了“我们是我们自己的货源”,想了想,划掉,重写“我们的货源是我们自己”。

    小昭觉得,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什么广告词,自己在哪里见过,一下又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停张晨继续怎么说。

    张晨和那人说,就这些字,两边都一样。

    那人说好,可就是,这边通道的这个灯箱,比那边的要长,排版上……

    张晨想了一下,他在长的那块灯箱的头上,画了一个方框,这个方框的线没有完全合拢,是断断续续有缺口的,他接着在方框里,画了一棵树的剪影,小昭怎么看都像是一棵桃花树,有枝杈都伸到方框外面去了。

    张晨和那人说,这样是不是就解决了?

    那人笑道,可以了,不过,这个要你去帮我们画,我们可画不了这么好。

    张晨说好,没问题。

    接着是在七字型摊位转角的立柱那里,也就是张晨他们挂广告牌的柱子外面,张晨画了一个三角形的立式灯箱,上面和那两块横着的灯箱连在一起,形成一个门套,下面直通到地。

    张晨和那人说,这也是绿色的有机玻璃当底色,和上面一样。

    灯箱朝向两条通道的两面,张晨和那人说,这两面一模一样做就是,内容嘛,张晨竖着写了“昭美”两个草体字,和那人说,这个等下,我再写给你同等大小的,这用大红的有机玻璃,那人说好。

    张晨想了想,在“昭美”两个字的右上角,画了个“?”的符号,他当时不知道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反正所有的商标都有这个,他觉得这个符号很洋气、很**,就用了,等到后来他去工商局注册商标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符号是注册商标的标记。

    而当时,他是不能用的,就是他申请了商标注册以后也不能用,要等国家商标局的商标注册证发下来以后,他才可以在昭美商标上面,用这个符号,他当时哪知道这些,管他呢。

    张晨在“昭美”两个字的下面,写了“服饰”两字,和那人说,这个也是白色的宋体,和上面一样。

    那人说好。

    “都清楚了吗?”张晨问。

    “清楚了。”

    “那好,我们走。”

    两个人站起来,风风火火又走出去,走到外面通道,张晨拉了一把那人,和他说,走走,先跟我去市场办公室,和他们打个招呼。

    等到五点多钟,张晨才回到摊位,坐下来,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坐在那里,看着小昭傻傻地笑。

    “你笑什么?”小昭问道。

    “没笑什么。”

    过了一会,张晨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双手噼啪在自己大腿上,击鼓一样敲了一阵,自言自语到:“他妈的现在,万事俱备,只欠……”

    张晨没有继续说下去,小昭知道,他没说出的东风,就是要等那批衣服出来。

    “灯箱做下去了?”小昭问。

    “做下去了。”

    “多少钱?”

    “不贵,三个灯箱,两千八。”

    小昭心里骂道,要死啊,这么一下,就两千八,还不贵,你可真是大款啊,哼,连商量都不和我商量!

    不过,小昭心想,他和你商量了又怎么样,他肯定会有一万条理由说服你,你最后还不是乖乖地同意。

    小昭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她看看张晨,和他说:“挂个黑板,对面意见都这么大了,你搞这个,人家还不要气疯?”

    “没事。”张晨说,“我已经去市场办公室说过,他们同意了,海根哥也在那里。”

    小昭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对了,你前面写的那句话,‘我们的货源是我们自己’,是哪个广告里抄来的,我怎么这么熟悉?”小昭问。

    张晨看了看她,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不是广告里的,是名人名言。”

    “名人名言?哪个名人说的?”

    张晨再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啊。”

0570 一瞬间,大汗淋漓

    厂里的服装已经一批批地出来,张晨一件也没有让老万往摊位里送,都堆在厂里,张晨让赵志刚他们,把所有的款式和尺码配齐,包括配这批衣服的小衣服。

    那一车的面料很快用完,张晨让老万又去拉了一车的灯芯条,继续做,小昭看着厂里这么多的衣服堆起来,心里不禁暗暗有点担心,她觉得张晨现在,怎么有点像赌徒,在等着最后的一下梭哈。

    赵志刚和彩娣他们也不理解,这衣服都做出来了,怎么还不往摊位里送,堆在这里,能变出钱吗?再堆几天,连厂里也堆不下去了。

    小昭早上起来,去了厂里,老万每天都要出去采购辅料或者里子布什么的,他顺便可以把小昭带出去。

    彩娣看到小昭来了,就走过来,有些焦急地问,这么多衣服了,怎么还不拿去卖?我都快急死了,小昭你不急吗?

    小昭心里急,但还是笑笑,和她说:“应该是明天吧,明天会让老万送去摊位了。”

    小昭知道,张晨这是在等灯箱到位,灯箱要今天下午才过来装,这个老公,他又准备演戏了。

    下午的时候,那个人带着两个伙计,抬着灯箱和梯子过来,开始安装,周围其他的摊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过来看,把他们的摊位门口都站满了。

    等到灯箱装好,电线都连接好后,张晨把一张小不干胶,贴在那批空气开关其中的一个开关下面,不干胶上写了“灯箱”两个字。

    张晨和小昭说,你来开。

    小昭把开关拨了上去,外面的灯箱亮起来,一片绿莹莹的,围在摊位外面的人,发出了一阵“噢”的惊叹。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小昭越过人墙看到,对面的凤珍,脸也已经绿了。

    ……

    老万和赵志刚很早就起来,拿着张晨写给他们的单子配货,配了满满的一三轮车,一捆捆的衣服最上面,平摊着一堆衣服,这些衣服没有包装,而是用衣架一套套、一件件地挂好。

    这是赵志刚每一套都精心挑选过,在边上指导厂里的大烫特别烫了两次,才熨好的。

    这样他们拿到摊位,就不需要再到烫衣间去烫,而是可以直接出样,或挂到摊位里的立式衣架上,供人试,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厂里出厂的服装,做工有多好,赵志刚很自信,他觉得你把四季青所有摊位的服装拿出来,他都不怕。

    来啊,出来啊,有种大家就来比比,看谁的做工才叫好。

    赵志刚拿了两大张牛皮纸,仔细地盖在那堆平摊的衣服上,然后用两根橡皮筋,一头钩在三轮车一边的栏杆扶手上,交叉着把衣服固定好。

    他用手试了试皮筋的松紧,和老万说,可以了。

    摊位里,张晨和小昭,昨天下班的时候,已经把两面墙都腾空,就等着这批衣服的光临。

    等他们装车装好,张晨和小昭也到了,张晨看到他们都准备好了,在等自己,就和老万点点头说,走吧。

    赵志刚骑了厂里的自行车,也要跟他们去,张晨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很想和赵志刚说不要,你留在厂里,不要去。

    表面看上去,张晨很镇定,但他心里是忐忑的,这种忐忑,已经维持了好几天,伴随着他所有的准备工作,让他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一件事明明已经做好,他自己又总怀疑,是不是漏了什么,而这遗漏的,会造成最后的不可收拾。

    他相信这出戏会上演成功,但又隐隐地有些担心会演砸,万一演砸的时候,你总是希望观众越少越好。

    就像一大堆的人围过来看你放炮仗,有人还用两根手指,塞住了自己的耳朵,你叉开双臂,横着走到点炮点,自信满满地把引信点着,结果是一个哑炮,那多尴尬?

    张晨都有些觉得,自己把这件事,是不是太过郑重其事,太有仪式感,早知道如此,这衣服出来就送去摊位,不要卖什么关子,好卖不好卖,都交给市场,要是不行,那就偷偷地换一批货,这偷偷地上,偷偷地下,不好过现在这样?

    现在,是自己把自己架起来,下不来了。

    张晨看着赵志刚,心想,他要是随便找个理由,不让他去,赵志刚一定会不答应,他也会找到理由坚持去,就像前面自己阻止不了小昭一样,自己现在也阻止不了赵志刚,你有什么合适的、拿的上台面理由阻止他们?

    前面张晨和小昭说,你睡醒了再去。

    小昭说,我已经睡醒了。

    张晨硬着头皮说,那再睡一下。

    “为什么?今天上新款,摊位里一定很忙,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张晨顿时哑口无言,他总不能和小昭说,不会的,今天可能都没什么人来,这一批货,可能根本就没有人要。

    现在,他也没办法和赵志刚说,这一批货送到摊位,可能会出糗,你不要去看我出糗。

    何况,这一系列的服装,不仅是你的作品,也是赵志刚的作品,赵志刚心里也是兴奋的,他也很想看看自己的作品,一次性展现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情景,这胃口,还是被你吊上去的。

    好吧,一起走吧!

    张晨和小昭到了摊位,小昭把摊位的灯光和门口的灯箱都打开后,老万踩着三轮车也到了门口,赵志刚跟在后面跑进来。

    老万几乎每天来市场,和门口的保安都混熟了,都知道他是1117的,而1117的老板,是海根的朋友,又是市场里的明星摊位,每个保安都知道。

    看到老万满满的一三轮车货送到,不让他进去,要人家一趟一趟地搬,保安也觉得说不过去,所以老万发了一圈香烟,和他们一说,他们就让老万的三轮车长驱直入,沿着主通道,一直骑到摊位门口。

    张晨他们摊位的灯箱一亮,就有三三两两的经营户走过来看,等到他们一车的货到,张晨开始在墙上出样的时候,更多的人就围过来,反正现在市场里又没有什么人,没什么生意可做,与其枯坐在摊位里,不如过来看热闹。

    张晨先出门口的模特身上的样,他给它穿上了一件立领的衬衣,外面套上了那条丐帮服。

    阿勇走过来,一边看他们出样,一边就大呼小叫着,他的动静,把更多的人吸引了过来,不仅是他们这条通道,连隔壁通道的也跑过来看了。

    张晨穿好模特身上的衣服,转身回头的刹那,看到凤珍盯着他们这边的目光,就像两把刀,张晨禁不住心里一凛。

    张晨接着开始出主墙上的样衣,他把一个系列五件套的灯芯条,都出在主墙上,外面围观的人就起了骚动。

    张晨听到阿勇在问小昭:“衣裳上的画儿,都是你们老公画的?”

    小昭“嗯”了一声。

    张晨听到有人在问赵志刚相同的问题,赵志刚说:“这花版市场里不可能有的,都是我们老板自己设计的,我们老板很会画画,画得很好的。”

    张晨仿佛觉得自己都能看到,赵志刚说这话的时候,大概连脖子都已经红了,但他还在不停地解释着,说他们的老板,说他们的工厂。

    张晨还听到凤珍在骂,也不知道骂谁,意思是他们把她的摊位都挡住了,让他们走开一点,要看戏就去戏台下看,不要站在我店门口。

    那种酸劲,谁都听出来了,所以被骂的人也不和她计较,就笑笑走开一点。

    张晨却觉得她的声音很刺耳,一下子就击中了他,他觉得自己现在,确实有演戏的感觉,但他在剧团,上台跑龙套的时候,从来也不会紧张,今天怎么就紧张了?

    还是那样,他担心大幕一拉开,而自己把戏演砸了。

    今天自己不是龙套,而是这个舞台的主角,是冯老贵,是谭淑珍,你要是撑不下去,这台戏就撑不下去了。

    他越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就越紧张,他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浑身都颤栗起来,要是今天没有人来进货,那有多糗啊!

    身后的人们叽叽喳喳,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满他的耳廓,张晨觉得,自己连回过头去的勇气似乎也没有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起来,这感觉怎么这么的熟悉,一切都似曾相识。

    他想起自己在永城,第一次爬上进城的路口,站在那高高的脚手架上,在白铁皮上画广告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脚手架下,很多的人在围观,也是这样叽叽喳喳,他不停地画着,就是不敢回头,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回头,面对下面那许多的人,许多的目光,自己就很像是小时候去看批斗会,那些站在台上,把头低得低低的被批斗的人。

    张晨在脚手架上,被日光晒着,被风吹着,耳朵里始终都是下面嘈杂的声音,他甚至连尿急了也不敢回头,不敢下来。

    这种感觉,后来是怎么消失的,张晨也想不起来了。

    张晨又想到在海城,自己那次去那家酒店面试,自己说不出蒸鱼该用生抽老抽还是豉汁时的尴尬,他转身离开,听着身后那一排人嘲讽的笑声,他低着头,逃也似地离开,也不敢看周围那些和他一样,来应聘的人。

    他想起自己在西湖边,收拾好画夹离开那里的时候,有美院的学生,那一声故意拖长声调的“哥们,撤了?”还有人哄笑,还有人尖叫“傻逼!”

    张晨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今天就是那样的傻逼,戏开演了,你已经上场,但你突然就出现状况,没办法再演下去,没办法收场……

    要是今天没有人进货,那有多糗啊!

    张晨站在那里,他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浑身颤栗了,越想控制,浑身就抖得越厉害,他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谁能够拯救我?

    身后的人群叽叽喳喳,但所有的声音,都仿佛响在很远,又逼近在眼前。

    “哇,都是新款!”

    张晨听到了一声叫声,他浑身一震,这略微有些沙哑的叫声,在这一刻听起来是如此清丽,如此的恰到好处,它刺破所有嘈杂的声音,破空而来。

    这是芜湖那个女顾客的声音。

    “真好看!”他接着听到马鞍山那个顾客的声音。

    张晨觉得自己整个的人,一下子松懈下来,瞬间就大汗淋漓。

0571 真的做了这么多

    门口的那些人还没有散去,他们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就抱着想学习的态度,看看这家到底是怎么做的,为什么同在这一个市场,自己一点生意也没有,而他们,据说生意很好。

    站在摊位外面的人,总之都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这两个拿货的女人,和这个摊位的老板和大肚子的老板娘。

    “这个这个这个,五个款式,一二一。”

    芜湖的那个女的说,马鞍山的说她也一样,接着她们又要了套装里面配的t恤,工装裤上身配的衬衣。

    张晨指了指门口模特身上的乞丐服,和她们说,这个很不错,不带点?

    两个人围着模特看,都纳闷了,这个怎么穿啊?

    张晨就和她们说了怎么穿,两个人来了兴趣,都要自己试试,张晨就拿了一件给她们,拿在手里,两个人看到,这不就是一块布嘛,真逗,都大笑起来,芜湖的在张晨的指点下,把它穿好,马鞍山的就叫,好哎好哎。

    芜湖的走到镜子前看看,又笑了起来,她问马鞍山的:“我死了,你要不要死?”

    马鞍山的赶紧摇头:“不要了,你死过就可以了,行滴。”

    张晨知道她们说的“死”,其实是“试”,安徽靠近合肥芜湖一带的口音里,其实“死”、“试”和“洗”都不太分的,老万是舒城的,也是这样的口音,他站在水池前,等着洗脸,会和人说:“你先死,你死了我再死。”

    有人就会笑:“我就是不死,你先死。”

    “行滴,行滴,我要五件,你呢?”芜湖的问。

    “那我也要五件。”马鞍山的说。

    张晨就给她们,各拿了五件,七十块钱一件,这个款式,其实很省面料,一件只需要一米多一点,做工也很省,工价核起来很便宜,但它穿起来,毕竟是长款,和一件风衣差不多,就没人觉得贵。

    灯芯条的五个款式从六十五到八十五不等,不是长款就是套装,还有印花,也没人觉得贵。

    张晨把所有的成本都核算了,乞丐服的成本不到二十,他批发一件赚五十多,灯芯条的,一件或一套赚四十多。

    刚开始张晨不准备开这么高的价,还是彩娣和他说,新款,总是要卖贵一点的,这衣服,你从上往下调价容易,老客户来,你一次给他便宜一块,他都是高兴的,从下要往上调,就很难,调五毛都难。

    彩娣也是有经验的,张晨和小昭,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如果是有打包的大客户来,张晨也准备好了,一件便宜十块,这对他们来说,利润也相当的可观了。

    有经过外面通道的客户,看到这里站着这么多人,这个摊位,又是这整个市场最靓的摊位,还有灯箱,就好奇地过来看看,看到芜湖和马鞍山的都在拿货,就走了进来,也跟着要拿。

    这摊位里的生意就是这样,只要有人拿货,其他的人就接二连三会进来,起先在摊位里一堆堆垒得高高的衣服,很快就矮下去。

    赵志刚和老万没有走,一直站在外面的通道上看,看到这样的情景,赵志刚就问,老板,要不要再送一车过来?

    张晨说好,马上回厂里,再送一车过来。

    看到外面门头上“我们的货源是我们自己”的灯箱,再听到他们的对话,拿货的人就更确认,这个摊位的货都是他们自己生产的,是一手货,那就更值得拿,有两个还在犹豫,觉得这服装好像太过前卫,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店的,管他,也拿一些去试试了。

    张晨他们的很多老客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像也是约好来祝贺他们的新货上市一般,都在今天来了,张晨刚忙完一阵,坐下来准备歇歇,南京的那两个又进来了。

    接着武林路的也来了,灯芯条的,他只拿了工装裤和风衣,蔡金祥那里面料的,照例全都拿了,他看到门口的乞丐服,笑道,这个好!

    他一下子就拿了十条。

    到了中午的时候,连萧山的那两个小姑娘也来了,小昭看着张晨笑,意思是今天怎么回事?

    张晨也笑着摇摇头,意思是我怎么知道。

    老客户来,当然值得高兴,更让他们高兴的是,今天来了好几个新客户,有新客户,就说明了他们的生意,有进一步拓展的可能。

    老万送来第二次货的时候,赵志刚还是跟着来了,他好像比张晨还兴奋,他和老万两个人,把货都搬进摊位以后,还是没有走,站在通道上看张晨他们做生意,摊位里人多的时候,他们也帮助照看着,就怕有一些进货的,浑水摸鱼,钱没付,就把衣服塞到进货包里。

    等到了中午,生意终于告一段落,也到了吃饭的时间,张晨就让让他们去打饭,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厂里。

    两个人正要走,张晨和他们说:“不要买快餐,去小店炒几个菜,你们想吃什么就炒什么。”

    “我要一个青椒肉片。”小昭在算账,听张晨这么说,就头也不回地叫道。

    赵志刚和老万走了,张晨在桌子边上坐下,一个上午,他们的那本记账本上,已经记录了两页多,小昭一遍算完,张晨问多少?

    小昭摇了摇头,没有吱声,继续按着计算器,从后面往前,一项一项减回去,减到计算器上是“0”,小昭抬起头,看着张晨,轻轻地吁了口气。

    “今天做了多少?”张晨又问了一遍。

    小昭的眼眶泛红,都快哭了,她叹息般地说:“两万一千四百五十八。”

    “两万一千多?”张晨惊呼了一声,他知道今天的销售肯定破了纪录,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嗯嗯。”小昭不停地点头。

    张晨双手用力地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看着小昭,两个人这才笑了起来。

    “亲爱的,你不知道,早上来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小昭说。

    张晨点点头说:“其实,我也很紧张。”

    两个人又笑了起来。

    老万和赵志刚,一人提着两个塑料袋回来,小昭赶紧把桌上的验钞机推到最靠近里面的角落,把桌子腾出来。

    张晨去阿勇那里借凳子,阿勇问道:“今天发了?”

    张晨笑笑说,还不错。

    “过来一起吃?”张晨和阿勇说,阿勇赶紧摆手,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四个人正在吃饭,有一个高高瘦瘦,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路过他们的摊位,在门口站住,他看了看门头上的灯箱,又看看墙上的服装,再看门头上的灯箱,走了进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们的货源是我们自己”。

    张晨见有人进来,赶紧站了起来,那人看了看桌上,和张晨说:“你们继续吃饭,我就瞅瞅。”

    一张嘴就是一口的东北话,张晨看到他身穿一件彩条的t恤衫,下摆拉在裤子外面,腰部鼓鼓囊囊的,心里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张晨不动声色,准备重新坐下,那人突然问道:

    “这些货是你们自己生产的?”

    张晨说是,是我们自己的工厂,这就是我们的厂长。

    张晨说着指了指赵志刚,那人看看赵志刚,朝他点了点头,赵志刚的脸红了,也赶紧朝他点头,准备也站起来。

    “你坐你坐,继续吃。”那人朝赵志刚摆了摆手。

    张晨和赵志刚都坐下来,继续吃饭。

    那人走到立式衣架前,伸手摸了摸立式衣架上的灯芯条,好像是看它的厚薄,接着把一件件衣服拿出来看看,又挂了回去。

    “我能不能打个电话?”那人问道。

    张晨赶紧说可以,老万和他都站了起来,把位置让出来,那人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和电话里说:“我就知道老妹还在房间。”

    电话里传出一串咯咯的笑声。

    “你利索地过来这里,就是我们昨天中午逛过的这个市场,到1117……”

    那人拿着电话问张晨:“是不是1117?”

    张晨说是。

    “对,1117摊位,就右边的大通道进来,看到有一个灯箱,‘我们的货源是我们自己’,昭美服饰,挺好找,这个市场,就这么一个灯箱,你老远就能瞅见,对对,昨天没有,人家今天就有灯箱了,麻溜的啊。”

    那人把电话挂了,还是和张晨他们说,你们继续吃。

    他退到摊位外面的通道上,掏出了一支香烟抽着。

    一支烟还没抽完,他看到他要等的人在通道那头出现,挥手叫道:“这呢!”

    那人走近,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的,两个人一起走进摊位,那女的也看看墙上的,接着拿起架子上的看看。

    张晨继续吃着自己的饭,小昭想站起来,张晨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动。

    这两个明显就是打包的客户,这样的客户,他们的眼光很毒,对所有的货,都有自己的判断,不会被你的几句话打动,也根本不需要你对他们太过殷勤,他们可不会因为你态度好,就给你下单的。

    张晨心里很想做这个生意,但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知道,有些逼,你是必须装的。

    那两个人低着头,窃窃私语了一阵,男的问:“老板,你们哈尔滨有没有客户?”

    张晨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们刚做服装不久。”

    意思是,不是我们的货不好,因此没有哈尔滨的打包客,而是,我们刚做,所以你们碰到,是运气了,请抓紧这个机会。

    “沈阳五爱呢?”那个女的问。

    张晨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能不能试试版型?”女的问。

    张晨说好,他站了起来,把角落里的那块布拉起来,回转身坐了下来,小昭和赵志刚都看着他,他朝他们笑笑,拿起了碗继续吃。

    那边,那两个人自己一套一套地试起了衣服。

0572 开局很漂亮

    两个人,男的名叫郭文涛,是哈尔滨秋林地下服装批发市场的,女的名叫马妞,是沈阳五爱服装批发市场的,他们也是经常来杭城,都住在四季青附近的采荷饭店,碰面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认识,成为了朋友。

    大家都是做服装的,又不在一个城市,生意上不会有竞争,所以到了杭城,就会分头出去找货,不管哪一个找到了合适的,都会请另外一个人过来帮助参谋参谋,两个人的眼光,总比一个人要保险。

    他们看了张晨他们的货,都觉得不错,最关键的是,在哈尔滨和沈阳都还没有客户,连墙脚都不需要挖了,两个人心里就有些兴奋。

    郭文涛看了看堆在摊位地上的货,大概还剩一百来件,只够打一个包的,问道:“你们的货,都在这里?”

    张晨还没开口,赵志刚就回答到:“怎么可能,我们厂里还有很多。”

    “你们厂远吗,能不能带我们去参观参观?”马妞问,这就是有要去看你生产能力的意思了。

    做批发的客户,最怕的就是你的货供应不上,货再好,再好卖,你的货要是不能正常供应,三天两头断档,那还不是白搭?

    要知道服装可是季节性时效性很强的商品,做批发的更甚,每个季节,真正旺销的日子没有多少天,这摊位里空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煎熬,损失是巨大的,这损失,还不仅是营业额的损失,更是客户的损失。

    那些老客户,到了你这里没补到货,他也不可能说让自己的店空着,就等你,何况那时的交通还不方便,很多人都是一个礼拜十天的,难得才出来进一次货。

    更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快递公司,需要什么货,一个电话,你就可以给他发。

    或者他到你这里,今天没货,你明天货到给他发快递,他也勉强能够接受,没有,那时候这些都不可能,进货就只能自己拉着拉车,大包小包地往回扛。

    你这里没货,他肯定要去别的档口,上别人的货,上了别人的货,好卖的话,别人就是他优选的供货商了,下次再来,肯定会先到那里补货,剩下的时间,还会不会到你摊位里来看看都是未知数。

    张晨说可以,没问题。

    他心里是自信满满,早在厂里装修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点,知道这些打包的客户,会有这样的要求,我可不怕你们看,我们的工厂,也经得起看。

    那时候四季青的服装加工厂,大都是挤在农民的出租屋里,像张晨他们这样,有个正经像样的工厂模样的,还真不多,更别说还是装修一新的,张晨当然有底气。

    他站了起来,轻声和小昭说,我陪他们去厂里。

    小昭说好。

    反正这服装批发的生意,大多就上午半天,到了下午,附近停车场里的那些长途客车,都走光了,还会在市场里转的,除了杭城本地的客户,就是些零售顾客,小昭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五个人一起朝外面走,张晨问马妞,男式的自行车,你会不会骑?

    张晨的打算是,把自己和赵志刚的自行车给他们两个骑,他和赵志刚,坐老万的三轮车去。

    马妞笑道,会,我连马都会骑。

    “嗯,你连男人都会骑。”

    郭文涛突然冒出一句,马妞的脸刷地红了,狠狠给了他一拳,郭文涛哈哈大笑,其他的三个男人都笑了起来,又不好笑得太大声。

    到了外面,看到老万的三轮车,郭文涛二话没说就爬了上去,和马妞说,老妹,我们坐这个,这多舒服。

    他朝马妞伸出了手,马妞握住了他的手,郭文涛一把把她拽上了三轮车。

    到了张晨他们厂里,从三轮车上下来,郭文涛和马妞站在那里,朝四周看看,都脸露欣喜之色,他们也没想到张晨他们的工厂,比他们原来见过的那些加工厂还更像样子,再看看他们的车间,也是井井有条,顿时就放了心。

    张晨还打开空着的第二个房间,给他们看,和他们说,生产能力你们不需要担心,我们都准备好了,这个车间,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开出来。

    郭文涛和马妞看看这房间里,确实连电线灯管什么的都安装好了,只需要把缝纫机放进去就可以生产,知道张晨所言不虚。

    他们走到后道,看到了那台重机的锁眼机,饶有兴趣地看工人锁扣眼,这又是他们在其他加工厂没见过的设备,更有了信心。

    郭文涛指着后道堆着的,已经包装好的那些衣服,问张晨和赵志刚,厂里面还有多少货?

    “五百多件套。”赵志刚说。

    “品种齐吗?”

    “齐,第一批货,我们都是按一样的数量生产的,今天第一天销售,往摊位里,也是按一样的数量送的。”张晨说。

    “几个码?”马妞问。

    “三个,s、m、l,货都齐的。”张晨说。

    两个人互相看看,郭文涛说:“那好,那我们就不去摊位里了,你们把这里的货,都给我们打包,两家平分。”

    张晨说好,赵志刚赶紧叫过了老万和赵志龙,让他们去仓库里拿打包袋打包针和打包绳,帮两位客户打包。

    郭文涛和马妞,把老万他们分开的两堆货,过了数,就交给了老万他们打包,自己把张晨和赵志刚拉到一边聊天。

    郭文涛和他们说,今天是发回去试销的,赵厂长,我们北方人骨架大,你要给我们再放一个码,xl码,我们再发货的时候,s码就不需要了,我们需要的是m、l和xl。

    “s码还是少量会要一点,反正具体每个尺码需要多少,会打电话告诉你。”马妞和张晨说,张晨点头说好。

    赵志刚也说好,我今天就把加大的版放出来。

    “还有,其他的码不用动,你放xl码的时候,把袖笼这里,适当的再加大一点。”马妞又叮嘱了赵志刚一句。

    老万和赵志龙把包打好,五百多件套衣服,一共打了四只编织袋,把三轮车装得满满的,郭文涛和马妞要赶回去四季青发货,需要先走,他们借了厂里的自行车,由郭文涛带着马妞,和老万一起走,发完货,把自行车放在三轮车上,让老万带回来。

    张晨在一张纸上,写了接下来需要生产的服装数量,交给了赵志刚。

    面料快用完了,张晨要去打电话,王海鸟那里,再过一个小时也要关门了,他要让他把面料先准备好,晚上在店里等他们,他们晚上过去拉,这样赵志刚他们晚上可以加班,先裁个两板。

    厂里没有电话,张晨骑着车,时间还来得及,他干脆回摊位去打,到了摊位,当他把包里的三万多块钱拿给小昭时,小昭都惊呆了,她说话都有些结巴:

    “这么多,亲爱的,那那,我们今天等于,等于是……”

    张晨笑道:“没错,做了五万多的营业额。”

    小昭嘻嘻笑着,把钱接过去,和抽屉里的营业款合在一起,厚厚的一大叠,小昭继续笑着,张晨看了看她,逗道:

    “看,看,抓紧多看几眼,不看马上又要不见了?”

    “干嘛?”

    “进面料啊。”

    张晨说着就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王海鸟的电话,和他说,你帮我准备三包竹节麻,十包灯芯条,我晚上要用,吃过晚饭去你店里拉,你等我们。

    “这么多?你那个三轮车也拉不了啊。”王海鸟叫道。

    “我又不傻,当然是找货车过来拉。”

    “不用不用,店里没有这么多货,我也要去仓库里拉,这样,你告诉我地址,我马上去仓库,晚上给你送过去。”

    “好啊,看样子服务升级了,都送货上门了。”张晨笑着,把地址告诉了他。

    “对了,你把店里的这两种面料,都拿走,都给我留在仓库,店里一寸也不要留。”张晨和王海鸟说。

    “好好,你是老大,我听你的。”王海鸟嬉笑着。

    打电话和接电话的人不用多说,心里都明白了,张晨这是让王海鸟帮他控货,这两种面料,不要让其他人再拿去打样,张晨心里已经有把握,可以把它们用完,王海鸟当然高兴了。

    在张晨,他更明白,自己的摊位生意好,虽然不是在老市场,是在这里,但你还是防不了有人会来仿款,就是上午进货的那些人里,你都不知道有谁是奸细。

    好在这批面料是外销单,时间又隔了这么久,面料还都被王海鸟拿光了,市场上找不到这样的面料,张晨所有的款式,都是依据面料的特性设计的,你就是想仿款,没有面料也是白搭。

    你就是拿着面料找工厂去订货,从布织出来到后处理,也需要时间,等你面料好了,再生产成服装,秋装最旺的批发季都过去了。

    张晨需要从源头就把它掐断。

    挂断电话,张晨和小昭说,留两万,晚上付面料款,其他的你去存掉吧。

    小昭“哦”了一声,她摊开记账本,凑到张晨面前,叫道:“看看,我也是有贡献的。”

    张晨看到,记账本上,小昭下午又做了一千多的生意,一个批发,还有几个零售顾客,这一天的开局,还真是美好。

    小昭背着包,刚走出去,海根就过来了,他和张晨说:“你们今天又做出名了,连保安都到市场办公室叫了,说没想到,这市场里还有生意这么好的摊位。”

    张晨嘿嘿笑着。

    “这做生意,还是要想办法的,天天躺在那里,乌龟一样不动,生意会从天上掉下来?小张,你这个摊位就搞得不错,我们市场里,就是要鼓励经营户都向你们学习,要是每个摊位都像你们这样,这市场的生意,哪里会不好的。”

    海根说后面这些话的时候,很大声,张晨感觉,他这话好像不是全说给自己听的,他看到对面凤珍的脸色很难看。

    张晨是后来才知道,就在他们忙不迭地做着生意的时候,凤珍直接去了市场总经理的办公室,和总经理说,张晨他们摊位的灯箱一打,把她出在门口模特上的衣服都打绿了,这生意没办法做了。

    总经理不响,等她牢骚发完,不紧不慢地和她说,这样,我同意你也去做灯箱,红的黄的随便你,你可以打回去。

    一句话,就把凤珍噎住了,瞪了总经理一眼,气鼓鼓地回来。

    总经理把这事在办公室当笑话讲,海根听到了,所以他决定到张晨他们的摊位里来看看。

    凤珍并没有死心,一个人不行,她暗地里又想鼓动一些人,一起去市场里闹,人要是多了,你市场就是想帮他们,也没那么容易。

    她找到阿勇,阿勇说,对我没影响啊,他们口子上做得这么漂亮,客户都往这里跑了,我们这通道的人好像都多起来了。

    再去找张晨他们隔壁的温州老太,说了半天,温州老太也没听懂她要说什么,凤珍只能放弃。

    紧邻的摊位都没有意见,其他的摊位就更不会有意见了,相反,张晨他们开了这个头后,其他的摊位,特别是主通道两边的摊位,纷纷都装起了灯箱,不管有没有生意,灯箱都打开以后,大家感觉,这通道包括这市场,似乎比原来热闹多了。

    当然,这些是后话。

0573 贺红梅

    小昭还是要跟张晨去摊位,张晨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期,千万小心,偶尔的辛苦一天可以,不能连续这样,再说,所有的库存昨天都卖差不多了,早上没有多少衣服,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大不了让老万在外面看一下。

    小昭无奈,只能同意。

    厂里毕竟现在有二十九个车工,赵志刚让工人赶了下货,还是赶出了一百八十多件套衣服,加上昨天摊位里没有卖完的,也还有三百件套左右,今天还不至于没货。

    张晨骑到厂里的时候,老万已经装好了货,两个人马上出发。

    到了摊位,刚打开灯,就有客户进来,老万没有马上回去,留在了摊位里,张晨做生意,和客户结算,老万在边上拿货装货,手脚也很麻利,到了八点多钟,早上的小高峰过去以后,不知不觉,他们也做了十几个客户。

    老万正准备回厂,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进来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拿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小笼包子,还有只手,拿着一双筷子,坐下来就朝张晨笑笑,她说:

    “等我先把包子吃完。”

    张晨也笑,他说好。

    老万看到这个情况,就走到摊位外面,没有走,站在那里抽烟,这段时间经常来市场,老万也学会了看人,他觉得这个女孩子,不是一般的客户,应该是和昨天那两个一样,也是打包客。

    张晨把桌上的纸巾,放在了那个女孩子面前,那女孩说谢谢。

    从门外急急走进了一个人,张晨看看,却是萧山那两个女孩当中的一个,她进来就看看摊位里堆着的货,叫道:“好好,幸好还有。”

    她和张晨说,昨天进去的,有一些款式都卖掉了,所以早上来补,张晨把她要的货都装好,和她说,你以后要什么货,可以先打电话过来,我给你留着。

    “我们店附近的那个磁卡电话坏了,跑回家又太远,还不如直接跑过来,门口就是公交车站。”

    女孩说着就急急地走了。

    吃包子的那个女孩边吃包子,边看着张晨做生意,等张晨这单生意做完,她包子也吃好了。

    “这些服装,是你自己设计的?”女孩问道。

    “你怎么知道?”张晨奇道。

    女孩指指灯箱,然后说:“不是说你们的货源就是你们自己嘛,我看看,你像个设计师,这些衣服,一看就是男设计师设计的。”

    张晨有点疑惑了,问道:“这个,也能看出来?”

    女孩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这五个,和外面模特上这件,打包什么价。

    张晨告诉了她。

    “好,一个款式二十件,一共一百二十件,大概正好一个包,帮我拿一下。”

    张晨听出这女孩肯定应该是南方的,但他还是问:“请问你是哪里的?”

    “怎么?”

    “有些城市,我们已经有批发的客户了,不能发。”

    “我重庆。”

    女孩一说,张晨就笑了起来,他想到自己和小昭,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装扮成重庆的客户,没想到今天来了一个真重庆的。

    “我靠,你们不会重庆已经有了吧?我看你这店,开出来也没多久啊。”女孩叫道。

    “莫得,莫得。”张晨赶紧用四川话说。

    女孩愣了一下,问:“你也是四川滴?”

    “不是,我老婆是四川的,回家都要经过重庆。”张晨说。

    女孩轻轻地吁了口气,她说:“那好啊,配货吧。”

    老万赶紧进来,帮她配货,配完了数了一遍,然后看着她,等她来点数,女孩还在坐在那里,没站起来,她摆了摆手说,我看到了,没错,你打包吧。

    老万拿过了编织袋,开始装袋。

    “我叫贺红梅,没错,和新闻联播的那个播音员一个名字,你呢?”贺红梅问张晨。

    “我姓张,早晨的晨,张晨。”

    “你老婆呢?”

    “小昭。”

    “昭美那个昭?”

    张晨说是,女孩笑了起来,张晨看着她,意思是你笑什么?

    女孩嘀咕了一句:“还挺浪漫,我喜欢。”

    女孩站了起来说:“跟我走吧。”

    张晨奇道:“去干嘛?”

    “取钱啊,我没带钱,我是到门口买包子,看到你们这里很亮,顺便进来逛逛。”

    张晨笑道:“那你去取好了。”

    贺红梅睁大了眼睛:“这包都打好了,你不怕我一去就不回头?”

    张晨摇摇头说不怕。

    “那好吧,我去取取就来。”

    正说着,小昭从外面进来,贺红梅看了看她,问张晨:“这就是小昭?”

    张晨说是。

    “你门口这名字取错了,不应该叫昭美,而要叫美昭。”

    小昭看了看她,又看看张晨,再看看老万在打的包,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张晨赶紧说,她是重庆的,你们老乡。

    两个女孩,马上用重庆话叽里呱啦说起来,末了贺红梅挽起了小昭的手臂,让小昭陪她去取钱,两个人就走了出去。

    张晨和老万,看着她们的背影,都笑了起来,觉得这个客户,还真有意思。

    等老万把包打好,立起来,靠在门口的柱子上,贺红梅和小昭也回来了。

    贺红梅看到包已经打好,和老万说,去拿水笔,我说你写。

    老万拿了水笔,贺红梅说四川省重庆市,老万刚写了一个“四”字,贺红梅就叫道:“你这个字也太丑了,笔给我,我自己写。”

    老万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张晨和小昭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贺红梅把笔拿过去,刷刷刷刷一气就在编织袋上,把地址写好,字确实写的很好。

    写完字后,她转头问小昭:“姐,这运费给不给我出?”

    小昭笑道:“给。”

    贺红梅嘻嘻一笑,她和老万说:“到常青停车场,大门进去那一排托运部,找第三家,他们看到就知道是我的货,你帮我送一下,谢谢你!”

    老万把包放到了手拉车上,拉出去。

    贺红梅拍了拍手,走回来,靠着小昭,不停地用身子挤她,和她说:“好嘛,好嘛。”

    小昭不停地笑,张晨看着她们,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

    贺红梅看着他说:“我说晚上请你们吃火锅,哼,她不肯答应。”

    小昭笑道:“不是和你说了,吃可以,但要我请,你是客人,我们才是主人。”

    “赖皮,是我先提出来的,当然要我请,哥,你管管你这个老婆,一定要去。”

    张晨大笑,他说:“你要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答应你去。”

    “什么问题?”

    “你前面说的那个,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些衣服,是男设计师设计的?”

    “这个简单,男设计师设计的服装比较大气,然后他们比较注重整体的效果,不太会在意细节的处理,这也很好理解,这些衣服,他们自己不穿嘛,他们设计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是,女的穿着……对了,我想你设计的时候,一定会是想着小昭姐穿上怎么好看吧?”

    张晨点了点头,他觉得她说的这话有道理,问:“那女设计师呢?”

    “女设计师设计的时候,心里的那个对象总是她自己,她会把自己真实的感受融化进她的设计里,会特别注意细节,这里这样舒不舒服啦,那里好不好啦,总之,女设计师的作品,相对会比较柔,而你这一系列,一看就比较硬,换个词,比较酷,男设计师的痕迹很明显。”

    “你也是学设计的?”张晨问。

    “对呀,现在可以让我请你们吃火锅了吧?”

    “好吧,我做主了,我们去。”张晨笑道。

    “耶!”

    贺红梅握紧拳头,从眼前往下面一拉。

    贺红梅的父母,是在重庆朝天门,最早一批做服装的个体经营户,她姐姐高中毕业,也在市场里和父母一起卖衣服。

    家里是卖衣服的,她自己又喜欢画画,读大学的时候,当然就去读了服装设计,当时全国开设服装设计专业的学校很少,她考上的是杭城的浙江丝绸工学院服装设计系,从她到杭城读大学的第一天起,家里就把进货的任务交给了她。

    每个周日和没课的上午,她会到四季青和龙翔桥到处转,龙翔桥卖广州货的比较多,从杭城进广州货去重庆,没有竞争力,拿到的也不是第一手货。

    她渐渐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四季青,她在这边发货,父母和姐姐在重庆卖货,生意渐渐做得很大,现在有五个摊位,已经是朝天门数一数二的商家。

    大学毕业以后,家里还是让她继续留在杭城,她甚至有过,自己在杭城开家工厂的打算,但家里不同意,觉得她一个人在这边,又没有帮手,开工厂太辛苦,而且,说不定还会把进货的事情耽误掉,一家人集中精力,把重庆的生意做好,就够了。

    她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就在这四季青附近买了房子,常住了下来,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市场里转,有什么好的货,就往重庆发。

    到了傍晚的时候,贺红梅来到了他们摊位,三个人走出去,张晨说要去打车,贺红梅说不用,她就住在边上的这个小区,她有车,我们过去开车。

    市场边上的这个小区,和瞿天琳他们家很像,里面都是五六层高的楼房,贺红梅住在这里,怪不得她早饭会去隔壁市场门口买。

    贺红梅带他们进去,走到第二幢楼的楼下,张晨他们就看到有一辆白色的夏利停在那里,虽然只是夏利,但在当时,大陆不是海南,有车就已经很稀奇。

    贺红梅开着这辆白色的夏利,穿梭在满大街红色的夏利出租车中间,相当醒目,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还有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朝她吹口哨。

    贺红梅带他们去了东坡路的川王府火锅,三个人吃完,她坚持要送他们回家,她问张晨,你们服装厂晚上加不加班?

    张晨说加。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我这个学服装设计的,都没怎么看到过服装厂。”贺红梅看着小昭大叫。

    “走嘛。”小昭笑道。

0574 接下来,很快很快

    贺红梅从那天以后,就经常来他们摊位,有时候是发货,有时候在市场里转完,该进的货也进了,最后总是到他们这里报到,也是一个人在杭城待着,又没有朋友,碰到了小昭,还是老乡,真的就当她是自己的姐姐看。

    张晨不在的时候,有客户来,她会让小昭坐着,她帮助做生意,从小在市场耳濡目染,她做生意,当然不在话下,三句两句,就把客户拿下。

    碰到有打包的客户,她就会拿出名片,亮明自己的身份,和对方说,没错,这些货在我们重庆卖得很好,你们那里也会一样,这对那些打包客来说,是最好的现身说法。

    很多的客户,都以为她是他们摊位的营业员,打电话过来,会和张晨或小昭说,你们那个营业员在不在,她知道我拿的是哪些货。

    贺红梅要是正巧在边上听到,马上会把电话抢过去说,你好你好,我就是那个营业员,对对,我听出来了,你是那个……嗯,嗯,好好,我记下了,给你留着。

    放下电话,她把对方要的衣服挑好,捆好,拿一张纸条,写好这人的姓名和哪里的,夹在那捆衣服上,然后和他们说,这人什么时候过来拿货。

    “姐,我这个营业员怎么样?”做完这些后,贺红梅总是会这样问小昭。

    小昭看着她笑:“你这么大牌的营业员,我们可请不起。”

    贺红梅嘻嘻地笑:“姐,要么你晚上陪我睡,就算抵工资了。”

    张晨敲着桌子叫道:“喂喂,不要第三者插足啊。”

    贺红梅白了他一眼;“小气,你的总归是你的,我又抢不走,借一个晚上都不肯。”

    还有时候,张晨在厂里的时候,她会开着她那辆白色的夏利,到厂里,看到张晨设计,她自己也动手设计,让赵志龙替她做样衣。

    张晨在台子的这头画着,她在那头画,画着画着,会突然把笔放下,气恼地呼着气,就像一个风箱,张晨看着她笑,她更恼了,叫道,好了好了,干你不过,你怎么这么厉害,比我们老师还厉害,他们应该把你请去学校教书。

    “我可没和你比,也没兴趣去学校。”张晨说。

    “也是,设计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家里不让我干,我就不干了,还是做生意好。”贺红梅说。

    “噢,设计怎么就没有意思了?”张晨好奇地问。

    “你想啊,这设计和画画可不一样,画画是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纯粹是爱好。这设计,功利性太强,你设计的东西,一定要能卖得出去,为了能卖出去,你就要去迎合那些买你东西的人的口味,哼,鬼知道那些是什么人。”

    “也不能这么说,设计还是有它自己的独立性,好的设计,不是跟风向,而是可以引领风尚的。”张晨反驳。

    “屁!说的好听,什么风尚,一切都是金钱至上!”贺红梅突然就变得有些愤世嫉俗,叫道:

    “这个世界,没有哪个设计师的东西卖不好,还能成为大牌设计师的,包括那些世界名牌,多恶心啊,你看看他们的什么品牌故事,不是和茜茜公主,就是和戴安娜王妃,要么就是和什么肯尼迪夫人,再不济也是好莱坞明星。

    “这样那样,千篇一律,都是傍这些傻乎乎的蠢女人的,这些女人,除了漂亮,还有什么,你再看编的那些故事,要多恶俗有多恶俗,自己还自以为高贵,高贵个锤子,还不如我们朝天门的棒棒高贵,人家至少还靠自己的劳动赚钱,不像这些寄生虫。”

    张晨不响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至少她的话的前半部分是对的,确实没有不为利益的设计师,自己设计,还不是为了追求服装好卖,要是一件自己觉得很得意的衣服,挂到摊位里,连问都没人问,不用别人否定,自己马上就会把它否定了。

    贺红梅说是这样说,但当她到厂里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拿起笔画起来,不愤世嫉俗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乖乖的好女孩,看到谁都笑嘻嘻的,性格又大大咧咧,厂里的人都喜欢她。

    她看到彩娣和其他几个四川的工人,也特别高兴,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家。

    有一天晚上,工厂在加班,赶她要的货,她先一个个车间去拜托,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她开车走了,大家都以为她回去了,没想到过一会她又回来了,招呼老万他们去车上拿夜宵。

    老万他们跑过去,才发现她买回来了三十多个肯德基的全家桶,把夏利的后座和尾箱,都快塞满了,她兴奋地和张晨说,我把那家店都买空了。

    那一个晚上,全厂的人都被吮指原味鸡和鸡翅鸡腿撑饱了,连食堂的面条都没有人吃。

    在设计上,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总是在细节上会有一些创意,比如,这里开一个叉,那里加一点花边,把袖口改成稍稍的喇叭型,还有衣服,她会建议把前后摆做得不一样长,有时又建议在后下摆,接一段另外颜色的面料。

    她的建议总是恰到好处,张晨自己也感觉,自己设计出来的衣服,很多时候,经过她这样的细节处理之后,确实柔和了很多,也更适宜于穿着。

    她自己看着修改过的样衣,也会常常感叹:“唉,看样子,我就只能是当助手的命。”

    ……

    就在贺红梅到过他们摊位的第二天,郑州亚细亚的那位顾客也来了,他看到摊位里的衣服,就埋怨张晨,这么多新款,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张晨只能说,自己那天,不知道把他的名片放在哪里了,找不到。

    “郑州有没有发?”对方问。

    张晨说没有。

    “现在货可以跟上了?”

    张晨和他说,现在自己厂里,已经有几十个工人,货没有问题。

    看对方将信将疑的样子,张晨主动说,要么我带你去我们厂里看看?

    对方说好。

    张晨带他到厂里看了,对方马上就下了单,还真是下了三百件,六个款式,一个款式五十件。

    他问什么时候可以配好?

    张晨把赵志刚叫过来,两个人算了一下,让老万去摊位里拿回一些货的话,下午就可以配好。

    那人中午就在他们食堂吃了饭,下午在厂里东看看西看看,等到他的货都齐了,打好三个包,结完账,张晨让他骑自行车走,他说不要不要,他爬上了三轮车,坐在绑好的货上,和老万说,我们走,去四季青发货。

    等张晨回到摊位,看到贺红梅在摊位里,看到他就说,我替你把北京拿下了。

    有一个北京动物园的批发客户,也是订了一百二十件衣服,交了定金,说好明天上午来拿货。

    张晨赶紧说谢谢谢谢!

    接下来郭文涛和马妞都打电话过来,开始补货。

    厂里的货陡然就紧张起来,贺红梅和张晨说,招人招人,你赶快招人,不然我不管,我的货后天到了,我家里要是打电话过来,我直接去厂里抢货,你们谁也拦不住我。

    张晨也觉得,把另外一个车间开起来的时间到了。

    他和赵志刚,又去了太平门直街,拉回了一车缝纫机、拷边机。

    厂里,彩娣和赵志龙不仅自己打电话拉人,还动员工厂里的工人去找人,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另外一个车间的人都到齐了。

    张晨和赵志刚商量,从工人里,另外抽调了一个女孩过来当样衣工,让赵志龙去二车间当主管。

    老万现在每天发货送货和采购很忙,没时间去裁房,好在他们东新路不用再去,需要什么面料,多少,张晨打个电话,王海鸟就直接给他们送过来,一般一次,张晨会让他送四五千米,多了他们厂里,没地方放,堆在裁房,也碍手碍脚。

    五十几个工人,裁床必须一刻不停地干才能供得上裁片,他们专门招了一个裁床,又招了一个杂工在裁房帮忙,这样,赵志刚才有时间腾出来安排生产和打板。

    后道的人员也增加了,全厂总共有八十几个员工,一起吃饭的时候,厨房里就乱糟糟的,打了饭菜,大家拿着碗,也没地方坐,只能回去宿舍或在院子里蹲着吃。

    张晨让老万叫来几个老乡,在靠近厕所那侧,挨着那排桃树,又盖了间一百六十多方的简易房,五分之一当厨房,五分之四当餐厅,这才解决了吃饭的问题。

    厨房搬走后留下的那间,清理干净以后,张晨把它当作了办公室,这样,有客户来的时候,也有一个可以坐的地方。

    办公室申请安装了一部电话,摊位里需要补什么货,就可以直接打电话给赵志刚,厂里要是有什么事,赵志刚也可以直接打电话去摊位,方便太多了。

    在这期间,他们又发展了昆明、兰州、西安、南昌和成都等地的批发客户,张晨买了一张中国地图挂在家里,每发展一个客户,他就在那个城市画一个五角星,很快,地图上出现了十几个五角星。

    这时候,贺红梅和郑州的也开始补货了,货紧张的时候,她真的就待在了厂里,有什么她需要的货,她不用说,后道那些工人包装好就会悄悄叫她,她就把那些货抱到了样衣间,堆在台子上,都齐了,就叫老万来打包发货。

    她朝张晨得意地笑:“看到没有,我怎么感觉像是在自己厂里。”

    他们的摊位里,虽然也招了一个营业员,但张晨和小昭两个,总有一个人,要守在摊位里,毕竟,那么多的货和货款在摊位,又都是现金交易,他们不可能说把摊位完全交给营业员去管。

    很多客户,特别是打包客,老板在不在,区别还是很大。

    这些打包客,是不可能会和营业员谈生意的。

0575 有钱的感觉

    白天很忙,到了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感觉白天就像做梦一样,总是被事推着走,身不由己,反倒是晚上要睡觉前的这一会,安静下来,才是真实的。

    小昭最喜欢这个时候,从包里拿出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傻傻地笑,不过是半个多月的时间,那上面已经变成了一百二十多万,一百二十多万,如果早一个月,对他们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他们想也不敢想。

    那时候要不要买缝纫机,要不要自己开厂还在犹豫呢,几万块钱盘算来盘算去,好像做什么都不敢做,买什么都不敢买,没想到只不过半个多月,他们存折上的数字,就暴增到了这个地步。

    以前,小昭去银行存营业款的时候,看到排在她前面的老市场的经营户,手里拿着厚厚的好几万去存款,排到自己,从包里拿出的只有薄薄的十几几十张,虽然里面的柜员没什么反应,小昭自己总感觉有些难为情。

    现在,她就是拿着薄薄的几十张去银行,也不会感到难为情了,因为每次轮到她,她都会理直气壮地和柜员说,先给我补登一下,柜员把存折放进打印机,打印机兹拉兹拉,一行行打印出来的数字,这才是他们的大头,他们的打包客,都是转账过来的。

    小昭觉得银行柜台里面那兹拉兹拉的针式打印机打印的声音,太好听了,这也是她一直坚持要用存折,不喜欢用卡的原因,卡上可没有数字,不可能让你这么一个个地数过去,一块钱还是一百万,不都是一样的一张卡,有什么意思。

    张晨老是笑她,你这样,还真像是地主婆,地主婆才最喜欢看家里的余粮。

    小昭得意地笑,我就是地主婆了,怎样,你要不要当地主。

    张晨故作惊讶道,我不是老长工吗?

    好吧好吧,你被提拔了,我提拔你当地主。

    小昭说着,两个人乱笑。

    厂里的生产没扩大之前,他们一天的营业额四五万,扩大之后的这一个多星期,每天最少也是七八万,最多做过十二万多,工人们同一批款式,做得久了,好像也越来越顺手,越来越快,特别是那件乞丐服,所有款式里卖得最好,工人也最喜欢做,太简单了。

    连后道都喜欢这个款式,因为她们可以把工人拉筒拉好的布带拿回宿舍,有时间就抓紧编几条麻花辫,赚到额外的钱,工厂的活都是计件的,每一道工序,你多干一点,就有多一分的钱,连食堂烧饭和洗菜的厨师与帮工,空下来的时候,都会来编麻花辫赚钱。

    张晨和小昭也没想到,这工厂开起来,顺利的时候,会这么顺利。

    “亲爱的,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过了你说的那个什么阶段了?”小昭问张晨。

    “不知道。”

    张晨说,他确实是不知道,看存折上每天增长的数字,张晨要说是他们还没有过原始积累的阶段,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矫情。

    要知道一百多万,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都可以买一幢楼了,贺红梅那套房子,五十几方,也不过六万多块钱,还算贵的,离四季青不远的景芳的房子,才八百多块一个平方,有人到市场里来兜售,钱塘江边的房子,还有五百多块的,一套房子,也就三万块钱。

    但几乎没人要买房,有单位的,都听说单位里马上要房改了,但怎么改,大家都还不知道,就是要改,也就是交个几千一万多块钱的事,而每个单位的房子还在造呢,还在分呢,没房的人也还在等着分呢,谁会去买房。

    那些住在房管会房子里的,更不会想这种事,一是没钱,二是房管会的房子住着,一个月才几十块的房租,漏了坏了,还有人修,房子要拆,就会分给你更大的房子,谁没事会去买房啊。

    就是张晨他们这样做生意的,也很少会有买房的意愿,做生意的,大都是外地的,还是农村户口,户口不在这里,他们知道自己在杭城是待不久的,赚了钱后,总是要回老家,要回村里去的,有钱了,他们第一个念头是在老家造大房子,在杭城,租个小房间就可以了。

    住得再憋屈,只要想到自己老家有那么大的房子,春节回家,就可以享福,这憋屈也就没那么憋屈,苦也就没那么苦了。

    所以那些房子来市场推销,再怎么便宜也没人动心,钱放在口袋,可以随时带走,房子在这里,自己走了,它就死在这里了。

    房子又不是摊位,摊位还你今天想卖就有人要,这房子有谁会要啊,有人要,电线杆上,还会贴着那么多卖房子的广告?你们还要跑到市场里来推销吗?

    花钱买房,那就是看着自己的活钱变成死钱的傻瓜,做生意的,都不是傻瓜。

    不管怎样,一个都有能力买一幢楼的人,还说自己没有过原始积累阶段,确实有点不像话。

    但说已经过了吧,张晨心里又总是觉得不踏实,他感觉这钱,来得快,去的也会很快,他们现在有八十多个工人了,每天的开销,每月的工资,都不是一笔小数字,现在可不是当初自己和小昭两个人,十几块钱可以过一天的时候。

    现在每天,别的不说,光食堂买米买菜,一天就要几百块,厂里的房租不算,还要水电呢,你要是生意稍稍不好,或者和以前一样,钱都压在了货里,那他们的钱,也会像流水一样地流失。

    所以张晨,并没有小昭那么兴奋,反倒觉得,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最让他不安的是,这一个秋天他们做得很好,那冬天呢,郭文涛和马妞,已经打电话在催冬装的样款了,也是,秋天本来就短,到了北方,就更短,张晨觉得,他们需要马上开始打冬装的样。

    当贺红梅他们这些南方的客户,还在热销秋装的时候,北方已经需要上冬装了。

    冬装做什么呢?

    ……

    老万和张晨一起到了市场,把货送进摊位,老万马上就回去厂里,他们到的时候,摊位的门开着,营业员小莉,已经做了一个生意,她每天早上准时会去开门,张晨现在迟到个十分二十分钟,就没关系了。

    打包客的货都是直接在工厂打包,打完包后,老万再根据时间的先后,一车车地拉走发掉,所以老万要马上赶回去。

    摊位里现在做的,基本是零售店来进货的客人,有打包客来,张晨也还是直接带去工厂。

    他发现,在工厂谈生意,比在摊位里谈轻松多了,特别是人家参观了他们的工厂之后。

    张晨不在摊位的时候,小昭会扣他,让他来带客户去工厂,要是张晨在工厂,小昭就会让客户打的过去,张晨派老万去三堡村的牌楼下等,或者是让小莉打的带他去。

    小莉和客人一走,小昭就会扣贺红梅,贺红梅马上就会跑过来,预产期就快到了,小昭自己对待自己,都像一个瓷器,小小心心的,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八点没到,贺红梅就拎着两袋肉包子进来,和张晨、小莉说,饿了吧,我就知道你们没吃早饭。

    她把包子放在桌上,小莉赶紧就拿了一个,笑道,还真是饿了,忙到现在,都没时间出去买早饭。

    “看看,这个狠心的资本家,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带点来,还是我好吧,小莉,要么你以后跟我混算了。”

    “好啊。”小莉叫道。

    贺红梅想了一下说:“算了,我不怕这个资本家,我怕我姐,我挖她墙脚,我担心她揍我。”

    张晨在整理衣架上的衣服,听到她们两个的调侃,就说:“没事,你带走好了,你带着她能干什么?给你做丫鬟?小莉你愿意去给人做丫鬟吗?”

    贺红梅白了张晨一眼,没回答小莉能做什么,而是说:“看看,小莉,万恶的资本家是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你要走,他都不挽留,一句话,你带走好了,就把你打发了。”

    小莉一边吃包子,一边听他们斗嘴,咯咯笑着,差点就噎去。

    “师父,这些款,老市场有人仿出来了。”

    贺红梅指了指墙上的那排灯芯条,和张晨说,从那次贺红梅说,自己只能是当助理的命后,她叫张晨,就不叫哥了,而是叫师父。

    “什么,你说什么?”张晨浑身一震,问道。

    “吓到了吧?”贺红梅看了看他,嘻嘻笑着。

    张晨确实是被吓到了,这可是他最担心的事,看贺红梅嬉皮笑脸的,他又放下了心,以为她是在逗自己,就继续整理衣架上的衣服。

    “没骗你,真有人仿出来了。”贺红梅又说了一句。

    张晨转过了身:“真的?”

    “真的,3628摊位。”贺红梅说,“不过没事,画虎成猫,没仿好。”

    “怎么回事?”

    “我在这里,你自己去看看不就是了。”

    张晨赶紧就走出去,走到外面,又走了回来,从桌上拿了一袋包子,朝贺红梅举了举,说了声谢谢。

    张晨一边走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到了老市场门口,手里的包子也吃完了,他把空塑料袋,塞进了门口的垃圾箱里。

    老市场摊位号第一个数字的1、3、5代表进去的三条直通道,第二个数字代表哪条直通道进去后,相应的横通道,3628,应该是第二条直通道进去的第六排横通道上的,第28号摊位。

    张晨在通道口就看到这个摊位,摊位里好像没什么客人,就稍稍放了心,等他走到了摊位门口,看了看里面挂着的衣服,差一点就笑出来,怪不得摊位里的衣服会堆那么高,老板娘和营业员都愁眉苦脸的。

    张晨看到,他们因为找不到一样的面料,都是用了米色的灯芯绒仿的,灯芯绒的面料质地太软,五套衣服也学了张晨一样出样,但挂在那里就像五个吊死鬼,一个个都往下耷拉,和张晨他们麻质的灯芯条,完全是两码事。

    张晨一边笑着,一边往自己摊位里走,心里感到说不出的痛快,去你妈的,看你喜欢仿款,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张晨都要大笑起来。

    笑完,张晨心里也有些后怕,幸好当时自己让王海鸟,把那些面料都搬回到仓库里去了,不然,人家到处找面料,说不定还真会被他们找到。

0576 找呀找呀找面料

    张晨回到了摊位,小莉在做生意,贺红梅在一边帮忙,看到他回来,就笑了起来,问:

    “见识了吧?”

    张晨笑道:“见识了。”

    “这些仿款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脑子,连面料的特性都搞不清楚,就开始仿了。”贺红梅骂道。

    正在拿货的客户听到,插嘴道:“你们说的,是不是老市场那个,一点都不好看。”

    “那当然了,人家设计,是根据面料的特性进行设计的,你就抄个款式,面料又找不到一样的,不是很滑稽吗?”贺红梅笑道。

    “老市场的人,还要仿你们的款,也是奇葩。”客户说。

    “他们哪里不仿,就仗着自己做服装早,赚到了钱,其实什么是服装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又没有设计能力,只能靠抄。”贺红梅不屑道。

    客户走后,张晨坐下来,和贺红梅说,我现在在考虑冬天做什么。

    “是该考虑了。”贺红梅点点头说,“冬天其实也很简单,大衣、棉衣、羽绒衣,就这么几种。”

    “大衣不考虑,我总觉得,小厂是做不好大衣的,大衣不经过定型处理,消费者买去,穿两天就变形了。”张晨说。

    贺红梅点了点头。

    张晨继续说:“羽绒衣也不考虑。”

    “为什么?”

    “我觉得我没那个能力,羽绒衣就是涂层面料,面料太单一,我真的想象不出,自己在这个里面,有什么变化的空间,就像你前面说的,我确实是个要看着面料,才有想象力的人,面料太单一,会限制我的想象。”

    “不错,知道扬长避短了。”贺红梅笑着点头,“那就只有棉衣了,有想法吗?”

    “有一点。”

    “说说。”

    “要做棉衣,我也不想做太低端的,到了冬天,满市场都是用那种tc布,雨伞布做的棉衣,我对这个没兴趣,还是想延续这个风格,用麻织物做。”

    “可以,这个想法不错。”

    “可惜。”张晨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贺红梅问。

    “你也知道,我以前不是做这个的,对面料这些知道得很有限……”

    “还挺谦虚。”

    张晨笑道:“有一说一,虽然我也去了很多的面料市场,我知道的,基本都去了,就是为开阔眼界。但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哪个市场,有什么特别好的亚麻料。倒是在杂志上看到过一些国外的图片,从图片判断,那些面料也是亚麻,但在国内,就是没有见过。”

    贺红梅想了一下,她指了指墙上的衣服,和张晨说,有一种叫色织麻的你知道不知道,不是像这样本色的,也不是织成布以后去印染的,那个效果不一样,而是用彩色的丝织出来的,好像是这样,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你怎么觉得不错?”

    “我读书的时候见过啊,老师带来的,这种面料,砂洗后的感觉特别好,看上去旧旧的,很软,但不会像棉布那样软塌塌的,对了,要是能用这样的麻料做棉衣,那效果一定好。”

    “我看到过图片,我说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张晨说,“你知不知道你们老师的面料哪里来的?”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国外带过来的,要么,我中午去学校问问?”

    张晨赶紧说好。

    小昭来了,看到张晨和贺红梅两个人聊得正起劲,问道:“聊什么呢?”

    “在商量冬装做什么。”张晨说,“郭文涛和马妞,还有北京动物园的,已经要求上冬装了,昨天这个,已经是他们最后一次下单,这批发完,他们那里秋装也停止了。”

    “我们还有二十几天可以卖。”贺红梅说,“接下去也要卖冬装了。”

    “这么快?”小昭问。

    “当然。”

    两个人这么一说,小昭也着急起来,她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但知道他们冬装还没有准备好。

    这做服装,怎么感觉就和做农活一样,靠天吃饭,天天就被天气赶着,还一天也不能放松,你要是放松了,又和农民一样,可能一个季节就耽误过去了。

    张晨站了起来,他说我出去一下。

    过了一个多小时,张晨回来,贺红梅已经不在摊位,小昭和他说,她去学校了。

    小昭看到张晨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本全国电话号码簿,惊奇地问:“哪里来的?”

    “我跑到邮电大楼去买来的。”

    “买这个干嘛?”

    “找面料工厂啊。”张晨说。

    张晨记得王海鸟和他说过,做麻面料的,大都是在江苏一带,他也不能问他具体是哪些工厂,这个,做生意的都很忌讳,倒也不是说他想避开王海鸟,直接去找工厂,省几块钱,而是,他自己根本就说不清要让王海鸟去找什么面料。

    他只有看到面料,才会有灵感,就像他看到灯芯条和竹节麻,才会想起它们可以做什么。

    如果王海鸟能够提供面料让他挑,当然是最好的,但他那里,也没有,对他来说,他的兴趣不是在什么新面料,而是要找库存的便宜面料,才不管你是什么面料,他们那一整个市场,就是卖库存货的。

    张晨觉得,他在这方面,对自己的帮助实在有限,而不管是柯桥还是盛泽,显然也没有他需要的东西,没有办法,张晨心想,就只能从全国电话本里找找,看看有没有相关的工厂,联系一下。

    张晨翻到了电话簿江苏部分,先找江阴,有一大堆的织造厂和纺织厂印染厂,张晨先打了一家印染厂,对方告诉他,他们是印染厂,不是织布厂,没有布,张晨明白了,接下去把所有的印染厂都省略。

    接着打织造厂,这些厂都和他说是做涤纶布或者棉布的,没有说有亚麻布的,张晨不死心,一页页电话簿翻过去,接着打,总算是打到了一家织造厂,和张晨说,他们就是专业生产亚麻布的,欢迎张晨过去参观。

    总算是有收获了,张晨大喜过望,赶紧用笔把这个厂圈了起来。

    江阴离杭城两百四十多公里,坐车需要三个多小时,要是只去一家也太不划算,张晨接着往下打,对方还是只生产涤纶布或者棉布,还有一家是专业生产毛纺织品的。

    对方听清了张晨的需求,好心地和他说,生产亚麻布和苎麻布,张家港有几家,张晨赶紧问对方知不知道是张家港什么公司,对方说,这个就说不上来了,只知道那边有生产这个的。

    张晨赶紧翻到张家港市的电话,这里的内容倒比江阴清楚,在公司或厂名后面,有很小的字,印着每一个单位的经营项目。

    张晨找到了三家生产麻织物的公司,第一家打过去,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张晨继续打着,电话响了好久才被人拿了起来,大声地叫着:“喂,你找谁?”

    张晨说不找谁,我是来联系……

    “今天厂里停电,有什么事情,你明天再打过来。”

    张晨赶紧说:“我想问一下,你们厂是不是生产亚麻布的?”

    “是生产布的,什么布我不知道,我是传达室看门的。”

    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张晨接着拨第二家公司,对方静静地听张晨说完他的需求,问道:“你是杭城哪家外贸公司?”

    张晨说我不是外贸公司,我是服装厂,我们是做内销的。

    “对不起,我们只做外销。”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张晨冲着电话瞪了瞪眼,深吸口气,接着拨第三家公司,这是家中外合资的公司,张晨拨通了电话,和对方说,自己想找亚麻布。

    对方笑了,那你找对了,我们就是生产亚麻布的。

    对方的态度出奇的好,反倒出乎张晨的意外,张晨接着问,那请问你们有没有色织麻?

    “我们的品种很齐全,各种麻类面料都有。”

    “太好了,我是做内销的。”

    “嗯,欢迎你来我们公司参观和洽谈业务。”

    “好好,我明天就过来。”

    “欢迎,你明天来的话,直接到销售科找我,我姓李。”

    “好的,李先生,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挂断电话,张晨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小昭问道:“怎么样?”

    “这家不错,这家应该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太好了!”小昭也高兴了起来。

    “什么太好了?”贺红梅从门外走进来,问道。

    “他找到面料厂了。”小昭说。

    “真的?”贺红梅叫道,张晨点点头,问道:“你那里怎么样?”

    “没问到,我老师是外贸公司的朋友给他的。”

    “哦,那没关系,我这里联系了两家,一家江阴,还有一家在张家港。”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贺红梅问。

    “明天,江阴我去过,我准备先到江阴,再到张家港。”

    “江阴离杭城多远?”

    “两百四十多公里。”

    “我陪你去,我们开车去。”

    张晨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坐客车就行。”

    “什么不用,我也想去啊。”贺红梅叫道,“那你去了人家厂里,看到合适的面料,不拿样布了?还是拿了样布,从江阴扛到张家港,你扛着别人的样布去第二家公司,合适吗?”

    张晨愣住了,这个,还确实是个问题。

    “张家港离江阴多远?”贺红梅问。

    张晨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不远吧,这电话号码簿上,江阴后面就是张家港,应该就在江阴边上。”

    “那更需要开车去了,这样一天就可以来回,不然跑两个地方,你明天怎么回得来?”

    张晨看了看小昭,小昭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贺红梅说的有道理。

    贺红梅看了看桌上的电话簿,知道张晨是从电话簿里找来的,她把电话簿一推,和张晨说:“别啰嗦,你找到了哪两家?”

    张晨就把那两家指给贺红梅看,贺红梅找来纸笔,把那两家公司的单位名称、电话好码和地址,都抄了下来。

0577 向北走,一点点

    早上五点四十,贺红梅就到了张晨他们家楼下,张晨听到汽车的声音,走到走廊看看,就看到贺红梅的白色夏利,停在了院门外。

    张晨和小昭赶紧下楼,贺红梅把小昭先送到摊位,然后他们才出发。

    昨天下午,张晨去外面书报亭买了一本《驾驶员全国公路地图册》,他坐在副驾座上,当起了导航,指挥贺红梅从半山出了杭城,往嘉兴和湖州交界的方向出发。

    到了320国道,贺红梅看了看窝在副驾座上的张晨,和他说,把安全带系好。

    “干嘛?”

    “我要起飞了。”

    张晨找到了安全带,还没扣上,贺红梅就一踩油门,张晨人往前一冲,脑袋差点就撞到前面的控制台上。

    “你疯了?”张晨骂道。

    贺红梅咯咯笑着,大叫:“没睡醒,这样可以快速清醒。”

    她说着就把车窗摇下了一点,风呼呼灌了进来。

    车速越来越快,张晨看了看仪表盘,已经到100码了,夏利车在公里上,都有点飘了,好在清晨的这个时候,国道上的汽车还不多,320国道又刚改建过,建成了双向四车道,中间有一条隔离带。

    贺红梅看到前面有一辆汽车,就要加速倏地超过去,张晨叫道:“你不超它是不是很难过?”

    “你喜欢跟在人家后面吃屁啊,我可不喜欢,只要有车在我前面,我就一定要超过它。”

    “那你知不知道,只要是在公里上,就永远有车会在你前面,你永远都超不完的?”

    贺红梅一愣,然后叫道:“我不管,除非它不要让我看到,看到我就要超过它。”

    说话间,前面有一辆黑色的奥迪200,不紧不慢地开着,贺红梅骂了一声,奥迪,你圈圈多我也要超过你。

    她加大马力,从奥迪车的左侧超了过去。

    奥迪车大概是发现了贺红梅的挑战,开车的也不服气,心想,你一个夏利都敢超我奥迪,它瞬间加快了车速,马上反超过去。

    贺红梅来了精神,她身体前倾,两眼死死地盯着前面,加快了车速,她快,前面的奥迪也快,两辆车在公路上追逐起来,车速都已经过了100码,车子在柏油路面上一跳一跳的。

    张晨脸都吓白了,赶紧伸手抓住了前窗玻璃上的把手。

    “哎呀!”贺红梅大叫了一声什么,张晨没有听清,问道:

    “你说什么?”

    “你要是个大胖子就好了,那我们还可以加速。”她这是知道自己的车轻,不能再加速了。

    眼看着就追不上了,贺红梅吐出了一口气,气恼地把车速减了下来。

    张晨揶揄她:“追啊,你怎么不追了?”

    “我肚子饿了!”

    贺红梅大叫着一打方向,把车子转向路边,前面有一个四岔路口,转进去,路边都是饭店,张晨哈哈大笑。

    两个人到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面条,贺红梅和老板说,加辣加辣,你给我加很多辣。

    面条上来,老板已经加了很多辣,贺红梅还嫌不够,又加了很多的辣酱,几口下去,汗和眼泪就一起下来,她看着张晨热泪盈眶地说,好了好了,这下完全清醒了。

    张晨差点把面都笑出来。

    贺红梅看了看他说,笑屁啊,多吃一点,好把我车子压住。

    “干嘛,你还要飙?”

    “当然,你害怕了?”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我不害怕,我是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不理解你们这些喜欢飙车的人,其实又不赶时间,但在路上,总喜欢飚,多抢个十分钟也好,飙到了目的地,又没什么急事,下了车,还不是东站站西站站,要么就傻坐着,一坐就是半天,还嫌坐着无聊,你说,路上这十分钟,抢来干嘛?”

    贺红梅嘻嘻笑着,用筷子朝自己点点:“我我我,师父,我就是这样的人,整天游手好闲,到哪里也没急事,但就是喜欢开快车,一到车上就手痒脚痒,不快都不可能。”

    吃完了面条,两个人站起来准备走,结账的时候,张晨问老板,这里是哪里?

    老板和他说,是桐乡乌镇的双塔村。

    张晨吃了一惊,这么快?这么说,再往前开一段,就出浙江,到苏州下面的吴江县地界了。

    车左边出现了一大片水域,张晨和贺红梅说,这里就是太湖。

    “太湖美,太湖美,歌里都这么唱,我还没见过太湖!”

    贺红梅叫着就把车速减了下来,到了一块桑树林边的空地,把车停下,两个人下车,穿过油绿绿的桑树林,到了湖边,早上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把薄雾从湖面收尽,往左看,往右看,往前看,满眼都是一湖的金光潋滟。

    张晨眯缝着眼,右手在额前挡了挡阳光,沿着湖岸,朝左右瞭望,他沿着一条湖边的田塍,朝右边桑树林尽头,一片齐人高的植物走去,贺红梅扭头看看,不知道他去干嘛。

    张晨走到了那片植物跟前,回过身,兴奋地朝贺红梅招手,叫着,快来快来。

    贺红梅走了过去,她看到这片植物一根一根,密密麻麻地站着,下面的枝竿光秃秃的,只有到了上面,才撑开一片片和桑叶差不多大的叶子,但又不是桑叶,桑叶是光滑油亮的,这些叶子是毛茸茸的,枝叶间还有一蓬一蓬的花籽。

    “这个就是苎麻!”张晨亢奋地叫道。

    “真的,我们找到苎麻布的妈妈了?”贺红梅也兴奋了。

    张晨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什么比喻?贺红梅叫完,她自己也觉得不是很恰当,站在那里呵呵笑着。

    “苎麻一年可以收割三季,现在是第三季,马上也快成熟了。”张晨和贺红梅说。

    “那我们是不是只要守在这里,看看谁来收走它,就可以找到做麻布的工厂了?”

    张晨忍住笑,点点头:“对,要不要我给你搭个帐篷?”

    “不要,这地方连澡都没地方洗。”

    “你可以跳太湖里啊。”

    “咦,我才不干,我又不会游泳,会淹死。”贺红梅摇了摇头说,“不对,你怎么会认识它们?”

    “我老家永城,我们小时候也到处是苎麻,我们还在里面捉迷藏,现在都没有了。”

    两个人上车,继续赶路,九点多钟的时候,他们就到了江阴市区,但他们要找的工厂,不在江阴市区,而是在一个叫木渎的小镇上。

    到了江阴,张晨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到了柯桥,一路上看到的很多厂房,一看就是纺织厂的建筑。

    和柯桥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像倪总他们那样,厂区里布满粗大的蒸汽管线,和一座座高耸的圆柱型钢结构建筑,看样子这里是光纺织,但并不像倪总他们的公司那样,生产涤纶丝。

    他们要找的厂在木渎镇外,规模不是很大,和另外的三四家厂一起,坐落在一条新建的水泥路边,厂区的外面,就是稻田。

    可能是他们开着车来的原因,传达室的人问明了他们的来意,就打电话进去,直接把厂里的销售科长叫了过来,同时把铁门打开,让他们的车子开进里面院子停下。

    两个人刚下车,就有一个中年人朝他们走来,自我介绍是杨科长,杨科长问他们,要不要先参观一下?

    张晨说好啊。

    杨科长带他们先去织布车间,才刚刚靠近,还没走进车间的大门,就听到车间里传来纺织厂特有的那种嘈杂的声浪。

    走进了车间,车间里光线明亮,让张晨稍感意外的是,这纺织车间,并不像是他们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那样,一排排比人还高大的纺织机器,一个个头戴白帽子的挡车工,在机器前不停地来回走动,不时需要伸出手去接线头或者更换一个个的梭子。

    这里的机器是一台台横卧在那里的,每一台机器都自动在织着布,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也不用不停地更换一个个梭子,她们在几台机器之间走动,不急不忙地看看机器上的布,更像是在散步。

    杨科长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剑杆织机,张晨看到一台台机器在织着的,都是本色的亚麻布,他明白了,他们现在用的灯芯条和竹节麻,就是在这样的机器上织出来的。

    杨科长带着他们到了成品仓库,这里堆着一堆堆的布料,让张晨和贺红梅感到有些失望的是,这里没有看到贺红梅说的色织麻,他们工厂生产的所有亚麻和苎麻布,都是本色的,这样的面料,春夏装做衬衣裤子和连衣裙都可以用。

    但冬天要用来做棉衣,颜色太素,显然是不合适的。

    他们带了两匹样布,放在后车座上,和杨科长告别后,两个人还是往江阴市区方向走,一开始坐在车上,谁都没有说话,心里都有一点点挫败感。

    “也不是没有收获,到了做春装和秋装的时候,这里的面料还是可以用的,我现在脑子里已经有了几个连衣裙的款式。”

    张晨说着,贺红梅“嗯”了一声,不停地点头。

    张晨打开《驾驶员全国公路地图册》,他问贺红梅,饿了么?

    贺红梅说没有。

    “那好,那我们就到张家港再吃中饭。”

    贺红梅说好。

    张家港市是苏州市下面的一个县级市,东面靠黄海,张家港市,就是以天然良港张家港命名,北面就是长江,南面紧邻苏州和无锡市,东南挨着常熟,张家港的西面,就是江阴。

    从江阴去张家港,只有三十公里。

    贺红梅笑笑,她本来想说这么近,放个屁的时间就到了,话说出口,变成了吃一个冰激凌的时间。

    张晨大笑,他说:“这么大个的冰激凌吃下去,就不需要我变成胖子了,你自己就会变成胖子。”

0578 必须很满意

    张家港城市不大,但却是张晨和贺红梅他们见过的最干净的城市,张晨以前一直以为,海城算干净了,但张家港比海城还要干净。

    吃饭的时候和饭店老板闲聊,老板颇有些得意地告诉他们,那当然,我们张家港年年都是全国文明城市,爱国卫生先进城市。

    边上有一桌的食客插嘴道,现在全国都在学张家港,我们就是从山西长治过来,参观学习他们的文明城市建设经验。

    张晨想到,昨天和他通电话的那个姓李先生,态度就特别好,会不会是和这里是文明城市有关?

    吃完了饭,张晨向老板询问他们要去的地方,老板拿了一张纸,仔细地画给他们看,和他们说,地图不准的,现在张家港变化太快,几个月就变一个样,你按照地图,走不通的。

    张晨他们拿着老板给他们画的那张图纸,开了二十几分钟的路,才到了那个坐落在长江南岸的工业开发区,到了开发区,再找这家中外合资张家港三彩织造有限公司,就很好找了。

    开发区的道路两旁都是香樟树,他们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正是午休时间,他们把车开进院子,在一棵树荫下停好,这家公司的规模,比他们上午去的那家要大好几倍,一条小河,横亘在厂区里面,河的这边是一幢办公楼,中间是停车场,对面是一幢两层楼的房子。

    过一座桥,是三排长得一模一样的生产车间。

    张晨和贺红梅走进办公楼,里面的每一间办公室都关着门,找到了一楼的销售科,也还没有上班,两个人回到车上,把座椅放倒,干脆在车里午睡一会。

    等到张晨一觉醒来,已经快三点了,看看边上的贺红梅,还睡得正香,张晨赶紧把她叫醒,两个人到了销售科,找到那位李先生,李先生其实是小李,年纪和贺红梅差不多,小李看到他们就笑,和他们说,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张晨赶紧说,我们前面来,你们还没上班,早上出来得早,我们就在车上睡了一觉。

    张晨感觉,对方听到自己是开车来的,马上就重视起来,不再把他们当作那种一路打秋风,随口忽悠的人,看样子贺红梅开车过来,还真是做对了。

    小李向他们介绍,说他们的产品主要是出口,但国内要是有订单,也一样做的,现在像亚麻,特别是苎麻,这个是中国的国宝嘛,我们的产量,占全世界的90%以上,老外都把苎麻叫做中国草,苎麻的面料,这几年在国外特别流行,但国内好像还很少用。

    “你们很有眼光。”小李看着他们说,“苎麻布做出来的服装,很漂亮,特别是色织布的产品,那比棉布,不知道要高档多少。”

    张晨和贺红梅互相看看,从小李的嘴里听到了色织布这个词,两个人心里都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你们公司,有色织布吗?”张晨问。

    “当然,不是吹牛,我和你们说,在麻织物这块,我们可以说是国内最强的,我们从染丝,到织造,再到后处理,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小李带着他们,走出了办公楼,过了桥,到了生产区,带他们先进了第一个车间,张晨他们看到,两千多平方的车间里,都是他们上午看到过的剑杆织机。

    小李和他们说,这里是剑杆织机车间,专门生产那种纱支比较粗,手感比较硬和厚的面料。

    小李接着带他们去了第二个车间,张晨看到,这里的设备和前面的不一样,小李和他们说,这里是喷气织机车间。

    “这两种设备,生产出来的产品不一样吗?”张晨好奇地问。

    “那肯定的,从设备本身来说,喷气织机的速度更快,190cm筘幅喷气600转,剑杆400转。”小李说。

    这些都是专业术语,什么600转400转,什么筘幅,张晨听得一知半解,但小李接下来的话,张晨完全听懂了,小李说:

    “如果是高支高密的,剑杆织机就做不了,只能用喷气织机做,我们用喷气织机做出来的亚麻布苎麻布,是可以当羽绒服的面料,羽绒也不会跑出来,这个等下,看成品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张晨和贺红梅连连点头,小李这么一说,他们对等会要看到的产品就更期待了。

    第三幢建筑,分割成了检验、定型和后整理车间,最里面一间,是他们的砂洗和水洗车间。

    小李带着他们往前面走,穿过那座桥,走到了办公楼对面的那幢两层的楼房,一楼的大门关着,门口有一块“谢绝参观”的牌子。

    小李和他们说,这里是我们的染纱和络筒整经浆纱车间,我们的纱都是我们自己染的,对不起,这里,我就不能带你们进去参观了。

    小李带着他们从边上的楼梯,到了二楼,走进门去,张晨和贺红梅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看到,整个一千多平方的一个大厅,是一排排的铁架子,每一个铁架子上面,一层层摆放着一筒筒卷好的面料,五颜六色,炫丽缤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还真不知道,亚麻布和苎麻布,可以做到这么丰富多彩,这还是麻料吗,但它们又确实是麻料,从面料的质感和手感就能辨别出来。

    “这个是我们这些年订单完成后,多余下来的,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小李说。

    “这些面料,我们都可以当样布买回去?”贺红梅问。

    “当然。”

    “那我们样布用完,需要是下单,该怎么做?”张晨问。

    “两万米起订,你们从我们这里买去的面料,卷标上都有编号,你们只要把编号告诉我们就行,像现在这样生产任务不是很紧的时候,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大货就可以出来了。”

    张晨在心里叫道,太好了,张晨和贺红梅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

    “那你们自己挑,把编号记录下来,等会给我,我让他们帮你们拿。”

    小李把一个夹子交给了张晨,夹子上有纸,还有圆珠笔。

    小李走开去和仓库的人聊天,张晨和贺红梅,一排排架子看着,这里的面料,大大小小,厚薄不同,但每一卷大概都是四十多米,外面套着透明的塑料膜,包装完好,每一种面料的下面,架子上都贴着一张纸,上面是这个面料的编号。

    张晨心想,王海鸟他们,说不定也来过这家公司,但这家公司,他们所有的面料,一寸也不会当垃圾处理,他们应该会谈不拢,张晨倒觉得,这里和蔡金祥那个摊位,气味有些合拍。

    张晨和贺红梅在架子中间一排排地走着,他们必须加快速度,已经快四点了,这个仓库,要是仔细挑的话,可以转一天,他们今天,看样子是只能先选急需的面料,没有关系,反正他们心里已经认定,自己肯定还会再来的。

    他们很快挑选出了二十几种面料,有拿一筒的,有拿两三筒的,这些都是配色用的,至于主面料,张晨看中了一种靛蓝色的,乍一看很像是牛仔布,张晨偷偷地把外面的塑料膜撕开一点,拉出了面料的一个角,用手摸摸,这个面料的手感很好,很薄很轻,纱支很细密。

    “用这个做棉衣怎么样?”

    张晨问贺红梅,贺红梅点点头说好,做好之后,成衣砂洗,肯定很漂亮,我说我在我老师那里看到的,好像就是这种面料。

    这个面料除了靛蓝,还有其他的颜色,甚至大红和翠绿都有,看样子这也是他们这里的常规面料,大概很多的客户下过订单,每个订单余下一点,就积了很多。

    他们看到,这个面料比其他的面料都多,每个颜色占据了一个铁架子,总有三四十筒之多,张晨在纸上记着,靛蓝的要二十筒,其他的都要十筒。

    张晨和贺红梅走到门口,小李看到他们问:“挑好了?”

    张晨说好了,你们这里,面料太多了,眼睛都挑花了,今天就挑这些,下次再早点来。

    小李说好,欢迎欢迎。

    小李把夹子交给了一个女孩,女孩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价目表,对照着,在一个个后面写上价格,把夹子递还给张晨,张晨看了看价格,最便宜的是他们挑的靛蓝色的那批,每米八块五,其他的都在九块五到十五块五之间。

    看样子这家公司的面料不便宜,他们上午在江阴拿的样布,一样一米五的门幅,人家是五块八,但张晨觉得,这里的面料,这个价格是值的。

    “怎么样,要拿吗?”小李问张晨。

    张晨点点头说要。

    那个女孩把夹子从张晨手里接过去,吩咐两个男工,你们去搬出来。

    两个男工推着平板车,消失在一排排的铁架中间,他们再出现的时候,平板车上就堆着一筒筒的面料,他们把面料堆在张晨他们面前,又推着空车,消失在铁架之间。

    小李看着靛蓝色的那个面料,和张晨说,这面料就是喷气织机织的,剑杆织机做不出来。

    张晨问小李:“这些货,要是订货的话,价格……”

    “很简单,把后面的零点五去掉就可以。”

    张晨笑着点头,他接着问:“我们自己的车,只能带走一点,其他的,你们可以帮我们托运吗?”

    他已经迫不及待,晚上回到杭城,就要打样了,他昨天已经交待过老万,今天去王海鸟隔壁的摊位,拉四卷弹力棉回来。

    “可以,你地址给我们就行。”

    小李说着看看手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他和那女孩说,你打个电话,让财务等等,客户等下还要结账。

    两个男工,把张晨他们需要的货都拉出来,女孩拿着夹子,报着一项项品名和数量,那两个男工,把她报到的面料拿出来,小李和张晨说,你们要带走的,让他们放一边。

    那两个男工,在旁边的空地,横竖横竖层层堆着,把其他的面料,堆成了四四方方的一个方垛。

    贺红梅和那个女孩一起过了数,一共是一百五十三筒面料。

    小李让两个男工,把张晨挑出的十几筒面料,装上一辆平板车,送到楼下停车场。

    到了停车场,张晨跟着小李走进办公楼去结账,贺红梅指挥着那两个男工,把面料装到后排座上。

    张晨和小李去财务室结完账出来,贺红梅他们这里也装好了,小李看了看手表,和他们说,吃饭时间到了,要么到我们食堂,简单吃点?

    张晨赶紧说,谢谢,谢谢,我们还是路上吃,赶路要紧。

    “好,那祝你们一路平安,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

    小李这么一说,张晨就笑了起来,他想,慢点是不可能的,安全不安全,听天由命吧。

    贺红梅站在边上,知道他笑什么,打了他一下。

    启动汽车,贺红梅就亢奋了,开心地叫道:“哈哈,这下稳了,那个奥迪,你有种再来啊。”

    他们在路上吃了饭,快到杭城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张晨腰里的bb机一直响,张晨看看,是厂里的号码,他说,厂里不停地扣我干嘛?

    “还会干嘛,肯定是我姐,看我们现在还没到家,担心呗。”

0579 请出示你的暂住证

    张晨和贺红梅到了厂里,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他们远远地就看到,厂里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停电了?”贺红梅问。

    刚一开始,张晨也以为是停电了,但车子驶近工厂,张晨觉得不对了,他看看那边村里,一片灯火通明,而自己厂里,不仅一点光亮都没有,还静悄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一点声音也没有。

    贺红梅刚把车开进院子,从黑暗中出现一个人影,是老万,贺红梅赶紧把车停下,张晨下了车,问道:“老万是你扣我?”

    “对对,出事情了。”老万说。

    “出什么事情了?厂里的人呢?”张晨一惊,连忙问。

    “被派出所和联防队带走了。”

    “为什么?”

    “来查暂住证,结果,说我们这里的人,都没有暂住证,就都带走了。”

    “啊,带哪里去了?小昭呢?”

    “老板娘没事,我带她从市场回来,她说人有点累,直接回家去了,没到厂里来。”

    小昭没事,张晨稍稍吁了口气,他接着问:“赵志刚他们呢?”

    “我也不知道啊。”

    “这派出所和联防队,怎么把你留下了?”贺红梅问。

    “哪里是留下,我在七堡那边,经常被查暂住证,这些人很凶的,被他们抓到,不是罚款,就会被带走,我前面看到他们进来,就知道是来查暂住证的,就躲到边上菜地里去了,等他们走了才出来,这厂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也不敢离开,跟上去看他们被带去哪里。”

    “不错,你很聪明,你做得对。”张晨说。

    张晨心里心急如焚,他和贺红梅说,你让老万,先把车上的面料卸下来,我先回去看看小昭,再问问房东,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些人可能被带去哪里?我马上回来。

    贺红梅说好。

    张晨骑着自行车,马上走了,到了院子里,看到房东一家坐在那里乘凉,张晨赶紧把事情和房东说了,房东一听就站了起来。

    “大队部的房子还去查暂住证?不可能吧,出租屋现在倒老查,大队部的房子,应该不会去查啊。”房东说。

    “去查了,现在人都被带走了,不知道带哪里去了。”张晨说。

    楼上小昭听到下面张晨和房东说话,赶紧走了出来,问道:“你回来了?厂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张晨赶紧说。

    “你带小张,去阿明屋里厢去问问。”房东大嫂和房东大哥说。

    房东大哥说好,我们走。

    张晨抬头和小昭说,你不要出去,等下贺红梅会过来。

    房东大哥从张晨手里,拿过了自行车,骑上去,和张晨说,上来。

    张晨跳上了自行车的书包架,房东带着他,到了村另外一头的一份人家停下来,院门关着,房东大哥在铁门上砰砰地敲着,里面有一个女人叫道:“表敲表敲,来哉!”

    铁门打开,一个妇人站在里面,看到房东大哥,就骂道:“你各毒头,急煞乌啦做撒西,介个喔(急急忙忙干什么,怎么说)?”

    “阿明呢?”

    “打老k去了咯。”

    “哪个屋里?”

    “不晓得。”

    “好好,就噶,我自家去寻。”

    房东大哥说着,带着张晨走,他和张晨说,阿明是他们村的治保主任,联防队归他管。

    房东大哥带着张晨,到了村委会边上的警务室,这里,只有一个联防队员坐在里面,房东大哥还是问他,阿明呢?

    对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今天你们是不是查暂住证了?”房东大哥问。

    “对呀,怎么了?”对方问。

    “没暂住证的那些人,带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人都是四季青派出所装走的,鬼知道他们带去了哪里。”

    两个人无奈,只能往回走,房东大哥若有所思,没有上车,两个人走着回去,走了段路,房东大哥说,这王八蛋在躲我。

    “谁?”张晨问。

    “阿明。”房东大哥说,“他知道我会来找他,妈逼,明天我饶不了他。”

    过了一会,房东大哥有些懊恼地说:“哎呀,也怪我,没想到。”

    张晨赶紧说:“这事情怎么会怪你。”

    “我知道了,事情的由头,还是那天,在你们那里喝酒的时候,我没找到这王八蛋,我找过他,没找到,后来我就忘记了,这王八蛋,一定还记恨在心,怪我呢,今天联防队带着派出所过去,也一定是为这个。”

    “就为了这点小事?”

    “你不懂,在我们农村,这个可不是小事,我是没找到他,他还以为是我根本就没有叫他,这个,可不是一顿饭的事,是面子的事,他以为其他的人我都叫了,就没叫他,不给他面子,在我们农村,就是这样,面子比天还大。”

    张晨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房东大哥和自己说,要摆桌酒,热闹热闹,其实热闹是假,把方方面面的人都叫过来,告诉他们,以后这里,你们多照顾照顾才是真。

    所以,那天不仅村书记、主任和会计来了,连妇女主任黄大姐和村里的电工都来了。

    不然,这黄大姐老是带人来你这里检查计划生育,电工趁你晚上加班的时候,把你的电拉了,那真是不胜其烦,张晨又想到了自己和小昭回她老家,舅妈把所有的人都叫到家,事先都和你们打招呼了,你们要是不肯办,那也是面子问题,谁会当面抹牛乡长的面子。

    看样子,哪里的生态都是一样的,自己以后,还真得小心了。

    “大哥,要么你帮我约一下,我专门再请一次他。”

    房东大哥说好,我明天先请这个六儿(笨蛋,家伙)吃点生活,再请他吃老酒。

    房东大哥还告诉了他一件事,说是以前有一年,油菜花开的时候,有外地的养蜂人到这里放蜂,结果正好碰上他们大队开会,养蜂人很客气,进去就一个人敬了一管烟,结果,有一个家伙坐在角落里,养蜂人没看到,没递烟给他。

    这个人也没响,坏就坏在这个人正好是他们大队的植保员,他没响是没响,也没把油菜地刚刚打了农药的事,告诉养蜂人,结果第二天养蜂人的蜂都死光了,哭得那个惨啊,连我们本大队的人都看不下去。

    张晨听着,感觉触目惊心。

    他们回到了院子里,小昭已到楼下,和房东大嫂一起在等他们,看到他们回来,房东大嫂赶紧问,怎么样了?

    房东大哥说,人已经不在大队部了,被四季青派出所带走了,只有去问四季青派出所问问。

    “我自己过去问好了。”张晨说。

    房东大哥摇了摇头,他说,没有用的,没有熟人,你去了人家也不会理你,我想想,有哪个会认识四季青派出所的人。

    “海根,海根应该认识吧?”房东大嫂叫道。

    “哎呀,对,海根肯定认识!”房东大哥一拍手,笑道,海根是四季青市场里负责保安的副总,他和四季青派出所的关系肯定好。

    “好好,我有车在厂里,我马上过去找海根哥。”张晨叫道。

    “我和你一起去。”小昭说。

    “你还是留在家里吧。”

    “让她去吧,她在家里,急都急煞了。”房东大嫂说。

    张晨带着小昭,去了工厂,老万已经把车上的货都卸完了,张晨让老万还是守在厂里,要是赵志刚他们回来,就扣他,老万说好。

    贺红梅开着车,送他们到了四季青桂花姐家里,桂花姐上晚班,不在家,海根一听说是这事,就跟着他们出门,带他们去四季青派出所,张晨跑到边上的小店,买了一条香烟,交给海根,和他说,该怎么发烟,我都不知道,海根哥你帮我发。

    海根赶紧推辞,和张晨说,不用发,一点小事,发什么烟,给他们吃一管就可以了,我这里有。

    张晨坚持要给,海根接过去,又放在了车上。

    他们到了四季青派出所,这里的人都认识海根,海根问值班的,今天哪个大头鬼在?

    值班的和海根说,汪所。

    海根带着张晨,上了二楼的所长办公室,所长看到海根,笑着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边握手,海根就把自己的来意,和所长说了。

    所长走出去,走到了楼梯口,朝下面大喊一声,然后走了回来。

    张晨听到有人从楼下噔噔地跑上楼,跑进了所长的办公室,所长问张晨,你厂是在哪里?

    “三堡。”张晨回答。

    所长问那人:“晚上三堡的人拉到哪里去了?”

    那人看了看张晨,问道:“你是不是三堡村里那房子的服装厂老板?”

    张晨说是。

    所长皱了皱眉头,问道,三堡村里的房子你们也去了,谁带你们去的,阿明?

    那人笑笑,朝所长眨眨眼,所长明白了,肯定是那个治保主任在作怪。

    “奥烧奥烧,急煞了,人拉到哪里去了?”

    海根有点不耐烦了,问那人,那人和海根说:“转塘。”

    “你真勤快,拉那么远!”海根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嘿嘿笑着。

    张晨急了:“在转塘什么地方,晚上可以放出来吗?”

    “已经放了,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

    张晨又不明白了,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回去的路上,海根和他们解释以后,张晨这才对当时派出所和联防队,与外来人员的猫捉老鼠,有了一些了解。

    当时,在每个城市的城乡结合部都有治安混乱的问题,像杭城这样外来人口比较多的地方,就更甚。

    对外来人口的管理,派出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进行暂住证管理,要求每位外来人员,都办理暂住证。

    但暂住证不是免费的,除了十五块钱的办证费用外,每个月每人还要交十块钱的治安管理费,这个最少,还要一季度交一次,外来人员就很抵触,本来每个月的收入就不高,生活都已经很艰难,还要额外交这么一笔钱,凭什么啊?

    大家就认为,这个不过是派出所敛财的一种手段罢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联防队员的工资,很大一部分都要从办暂住证收取上来的费用里开支。

    一方不肯办,一方按规定又要求他们办,查暂住证,就变成了每个月在城乡结合部会上演的戏码。

    抓到了没有暂住证的,按规定是可以罚款的,但这些没暂住证的外来人员,一口咬定自己没工作没钱,连吃饭钱都没有,拿什么交罚款,要么把我抓去好了,我还可以吃公家饭。

    但没暂住证的,也不是罪犯啊,派出所和联防队,也不可能说真把这些人抓看守所去,开始是让他们在派出所待几个小时,耗耗他们,最后还是得放,放了人家还是不来办,收效甚微。

    后来有人就想出办法,比如像今天这样,在城东头的三堡抓了,就把人弄上大卡车,开到了杭城郊外,城西的转塘,把人都赶下车,让你们自己想办法回去。

    就是要让你们吃点苦头,目的还是催逼你们,去办暂住证。

    海根和张晨他们说:“今天来过,他们下次就不会去了。不过,这暂住证,能办你们还是办办起来。”

    张晨说:“我们是想办的,那天也让人过来问了,可这办暂住证,都需要本人来派出所,我们这段时间不是忙吗,工人晚上加班到通宵,白天睡觉,起来派出所都下班了,就耽搁了,我这两天还是组织一下,让他们来办,不然,还不是更耽误时间。”

    海根点点头说对。

0580 一个新想法,一个新空间

    张晨他们回到厂里,赵志刚他们还没有回来,不过事情都搞清楚了,知道他们没有危险,张晨和小昭,也就不那么急了,他们心想,转塘虽然偏僻,有赵志刚在那里,总能够想到办法回来的,自己现在除了等,没有其他的办法。

    转塘那么大,他们就是赶过去,也找不到他们。

    张晨让老万把工厂院子里的所有灯都打开,这样他们回来,就知道没事了,别到了附近,还不敢过来。

    张晨和小昭坐在办公室里,贺红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条红塔山香烟,他把烟递给张晨,和他说:“海根哥没拿。”

    小昭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想到了问他们,你们今天去了怎么样?

    贺红梅说,收获是大大地。

    张晨也笑着点头。

    小昭松了口气,总算是还有好消息。

    他们坐了半个多小时,听到外面突突突突的声音,走出去,看到一辆拖拉机开了进来,车斗里站着十几个人,都是他们工厂的工人,彩娣也在里面。

    张晨赶紧问彩娣,赵志刚呢?

    “还在找车,他应该是在最后那辆车上,哈哈,小昭,我们今天兜风了。”

    张晨看看其他的人,也都嘻嘻哈哈的,大家心情都还不错,这才放下了心。

    接下去,就有拖拉机接二连三地过来,每过来一辆,彩娣就跑过来,清点车上的人数,把钱一人五块,交给拖拉机手。

    等到赵志刚乘着最后一辆拖拉机到了,他跳下车,就问彩娣,人齐了没有?

    “都回来了。”彩娣说。

    车间里的机器已经开始重新轰鸣,张晨挂在每个车间的音响里,叶倩文在唱: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有很多工人,一边干活,一边嘴里还跟着哼。

    第二天上午,房东从三里亭回来,把三轮车停在了院子里,他就去了村委会,找到阿明,阿明看到他进来就说,你昨天晚上去家里找过我了,什么事?

    “你妈逼的,我亲戚工厂里那些工人,你昨晚查暂住证都带走了?”房东骂道。

    阿明一听就笑了起来,骂道:“你个毒头,我有毛病哦,大队部的房子都会去查?肯定是我不在,联防队的这些人乱来,误会了,我昨天都在乌猪头屋里厢打老k,你不信去问乌猪头。等等,我查一下昨晚联防队谁带队,叫过来你踢他两脚。”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知道对方使诈,房东也没有办法,只能说:“算了,算了,晚上和我亲戚一起吃老酒,不能不给面子。”

    “你这毒头的酒,我怎么会不去吃,一句话,就噶。”

    晚上,当房东大哥、阿明和张晨三个人,在三堡街上的一家饭店,喝完了六瓶加饭酒后,阿明拍着张晨的肩膀,看了眼房东大哥,和张晨说,我们不要管这个毒头,小阿弟,你这个朋友我认,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到了暂住证,一个个人跑去派出所办太麻烦,阿明问张晨,暂住证的钱,是你们厂里交还是他们个人交?

    张晨说我们厂里统一交。

    “好,你这个老板,靠得老的,这样,这事情包在我身上。”阿明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你明天把他们的照片和身份证都集中起来,我到派出所去把表格全部拿来,到你厂里去办好不好?”

    张晨说,这样就太好了。

    阿明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表格去了张晨他们厂里,把所有的人都登记了,他和张晨说,我已经说好了,所有人的费用,全部减半收取。

    张晨赶紧说谢谢谢谢!

    送阿明出去,张晨把那条红塔山,用报纸包包,塞给了他,阿明笑嘻嘻地走了。

    再一天,他就把他们所有人的暂住证,送了过来。

    ……

    新进来的这批面料,张晨设计了很多的新款,从麻棉衣,到麻棉裤、麻棉裙和麻棉袍、麻棉大衣,贺红梅参与了整个设计,两个人配合默契,往往是张晨把大的轮廓设计出来之后,贺红梅再进行细节的补充和修改,使它的穿着性更强,更有女性的体贴和细腻。

    样衣做出来以后,张晨找到了一家砂洗厂,把样衣砂洗了一遍,这批高支高密的面料,出来的效果出乎张晨的意外,就像是贺红梅说的,有一种旧旧的感觉,但面料表面,经过砂洗,出现了一层绒毛,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味。

    手感又特别的好,摸上去就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面料很薄,做成棉衣很蓬松,但又不会像是棉布那样,让人觉得单薄,麻的那种粗粝的质感还在。

    这一整个系列的服装,都显得古朴而又时尚,放浪而又精致,贺红梅的那些细节处理,又透露出了一点点的俏皮。

    张晨的动作很快,一个样衣工完全来不及,赵志刚就安排赵志龙他们车间的三个工人,也参与打样衣,这样,赵志龙也还可以,在边上指导她们。

    贺红梅看到一件件出来的样衣,叫道,真痛快,师父,这个感觉,比我做毕业设计的时候还痛快。

    张晨挑了七八个他觉得适合北方的款式,考虑到北方人冬天身上穿得比较厚实,他让赵志刚往上放了两个码,增加了xl和xxl,张晨交待赵志刚,不要按书本,也不要死脑筋,放码的时候,不要所有地方都同比例放。

    “比如呢?”赵志刚问。

    “想一想,动动脑筋,他们只是冬天穿的多了,不是人到冬天就长高了,手就长了,裤长、裙长、袖长这些地方就不要放,不然,春夏装还好一点,长了人家找个裁缝店还能改,这是棉衣,你让人家怎么改?”

    赵志刚醒悟了,他说:“好,我明白了。”

    贺红梅在边上吃吃地笑,张晨看了看她,她朝张晨翘了翘大拇指,夸奖道:

    “师父英明,这些打板的,确实是死脑筋,我们卖衣服的时候,就老是碰到这种麻烦,m码太小,就换l码,结果腰够了吧,裤子又太长了,胸围够了吧,袖子nnd,长出去半只手。”

    “那也是你们这些学院派害人,所有的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连国家标准都是这样订的,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笨蛋,误人子弟,我们的国标码,和日本的尺码比也不要比,人家比我们科学得多,要按照我们的国标码做衣服,百分之五十是没法穿的。”张晨骂道。

    “好吧好吧,我举双手同意,我自己就是受害者,你尽管批判,我帮你喝彩。”

    贺红梅这样叫,张晨反倒闭嘴了,贺红梅在边上,又是吃吃地笑。

    这一批放大了两个码的衣服,张晨让赵志刚安排生产了一小部分出来,张晨给郭文涛、马妞和北京动物园的客户发过去,他们的反馈都特别好,马上下了订单。

    马妞还在电话里特别和张晨说,张哥,你们家的衣服,真的,版型特别好,好像谁来谁都能穿上,老喜欢了。

    其实,她比张晨年纪还大呢。

    张晨给小李打了电话,把自己需要的面料报了过去,特别是那批高支高密的面料,张晨记得他们那里还有几千米,就让小李都发了过来,同时又下了一个几种颜色,合计三万多米的订单,这样才能保证接上,中间不至于面料断档。

    北方因为是季节头上,订单量都特别的大,赵志刚干脆把赵志龙的车间全部腾出来,开始做冬装。

    张晨接着又发给了兰州和西安、乌鲁木齐的客户,他们也下了定单,贺红梅在边上叫道,哈哈,太好了,我看到了我们重庆的未来和希望。

    “等到你发,我会给你特别的优惠,说吧,你需要优惠多少?”张晨和贺红梅说。

    “一毛都不需要。”

    贺红梅摇了摇头,她看着张晨,很认真地说:

    “不是我假惺惺,或者高姿态,我和你说说我父母的定价策略,你就明白了。其实,所有衣服,我们拿去,加的利润是一样的,你三十给我们,我们批五十,你五十给我们,我们也是批七十,不会说三十进来的,直接批七十,我们不是这么定价的。

    “对我们来说,低进就低卖,高进就高卖,何况,你们的价格并不高,只要市场里没有出现仿版,就没有问题,不会有冲击,我知道,我们的这批货,太特别了,上去之后,一定会很醒目,很快能打开知名度和销路。”

    是啊,仿版仿版,这才是让张晨感觉到最头疼的。

    张晨站在样衣间门口,朝外面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叫道:“老万!”

    老万跑了过来,张晨和他说,去拿皮尺。

    老万跑到仓库,拿了五十米的皮尺过来,张晨和老万两个,就围着样衣间,丈量起来。

    贺红梅看到他们,好奇地问:“你们在干嘛?”

    张晨笑笑,没理她,贺红梅就跟着他们,等到他们把所有的尺寸都量好,张晨才告诉她,我准备把样衣间扩大,看到没有,把这周围的空地都利用起来,有一百二十多个平方。

    “你疯了,样衣间就你们两个,加我半个,要那么大干嘛?”贺红梅问。

    “我装备把样衣间的功能改变了。”张晨说。

    “怎么改变?”

    “我要把样衣间改成集打样和展示于一体的空间,更确切地说,是把它改成一个服装展示间,只不过以后我们在展示间里设计和打样罢了。”

    “听上去很酷,为什么要这么改?”

    “这样,我们所有的新款都出样在展示间,摊位里有客户来,就往厂里介绍,到了这里,我们自己真正的客户,才能看到我们的最新款,可以下单,而摊位里,我们出样只是出一些,其实我们已经卖了一段时间的旧款,当然,对市场来说,还是新款。”

    “我明白了,这样,就是有人仿款,他仿的也是旧款,他还以为是新款,其实,这些款式,已经在全国卖了一圈,即将淘汰了。”

    “对,就是这样。”

    “太好了,师父,你真是个天才,不行不行,我们重庆,也要这样搞,在市场附近租个房子,真正的新款,都出……”

    张晨打断了她:“喂喂,老大,你们重庆又不是源头,我们这里才是源头,只要源头控制住就好了,你就不要折腾你父母了。”

0581 不平静的周日

    今天星期天,张晨先去了厂里转转,有一批棉衣今天凌晨砂洗厂会送到,张晨过去看看,等他再到摊位的时候,已经快七点。

    他看到小安已经来了,正和小莉一起在做生意。

    张晨走了进去,笑道:“哈哈,今天热闹了。”

    小安白了他一眼:“心里美滋滋的吧,万花丛中,就你这一点绿。”

    不仅张晨,连拿货的客户看了看张晨,都笑了起来,她们两个也是女的,这摊位里,四个女人,只有张晨一个男的。

    张晨干脆退了出去,随小安和小莉去应付那两个客户,他走去了阿勇的摊位,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凤珍的脸色很难看,她的脸色一直难看,但今天好像特别的难看。

    张晨走到阿勇摊位,阿勇看到他,就憋不住地笑。

    “你笑什么,捡到钱包了?”张晨问。

    阿勇朝他摊位努努嘴,压低嗓门问道:“各个小姐妹,哪里来的?”

    张晨知道他问的是小安,就说,朋友,怎么了?

    “毛色照嘞,清不老早闹架儿,赫煞了(很厉害,大清早就吵架,吓死了)。”

    阿勇说着,脑袋朝凤珍那边晃了晃,张晨明白了,是小安和凤珍吵架了,怪不得凤珍的脸色这么难看。

    张晨赶紧问:“怎么回事?”

    阿勇把经过简单地和他说了,原来是前面小安很早就来了,在门口等小莉,小莉到了以后,两个人打开门,把模特搬好,小莉就把灯箱都打开了,小莉灯箱一开,对面凤珍就开始骂,她大概是看对面就两个小姑娘,以为都是营业员。

    小莉是外地的,她以为小安也是外地的,她用杭城话骂着,骂得很难听,没想到刚骂两句,小安就跳了起来,冲到她摊位里,指着她鼻子叫,有本事你再说一个字,是不是要吃巴掌?

    你再啰嗦,信不信我把你嘴都撕烂,来啊,要闹就来大闹一下过过瘾,四季青还是武林广场,你挑地方。

    要不是阿勇和边上摊位的人过来劝住,凤珍可能真的要吃巴掌了。

    凤珍一来没想到小安原来也是杭城本地的,更没想到还是个凶神恶煞,当时就萎了,一句也不敢再吭。

    阿勇说完了大笑,张晨也跟着笑,他摇了摇头,心想,这小安,和瞿天琳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温言软语,很乖巧的样子,近朱者赤,是不错的。

    到了市场,她又是另一副样子,看样子她适应环境的能力还真是快,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两个客户走了,张晨看到贺红梅提着一个黑袋子走进了他们摊位,看到张晨坐在阿勇这里,还朝他招了招手。

    张晨走了过去。

    “这个,老市场又仿出来了啊,今天刚刚上货,打包价和批发价,都比你这里便宜五块。”

    张晨笑道:“这次又用了什么面料?”

    贺红梅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黑袋子,和张晨说:“你自己看。”

    张晨蹲下去,把黑袋子打开,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他看到黑袋子里的五件套衣服,款式和他们是一模一样的,用的也是一样的灯芯条,要不是商标不一样,乍一看,张晨还真的以为是自己的货。

    小莉在边上看到,也叫道:“怪不得,我说今天早上,怎么有好几个客户,问了问价格就走了,今天到现在,只做了刚刚的这两个生意,还是老客户。”

    张晨看着里面有一张售货单,他拿起来,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他按照售货单上的摊位号找过去,远远地就看到那个摊位里很多人,张晨心里一片惊呼,完了,他自己和自己说。

    走到那个摊位门口朝里面看,摊位里有很多的人在拿货,看样子已经出了不少,都快拿光了,墙上出样的,是和他们一样的五套衣服,张晨看到那个亢奋的老板娘红光满面,额上沁出了汗珠。

    张晨心里一震,觉得这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老板娘转过头来,也看到站在外面通道上的张晨,愣了一下,马上转过头去,就这一个瞬间,张晨想起来了,这老板娘,不就是那十天半个月才去他们市场一趟的温州老太的女儿吗?

    原来,那个看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温州老太,其实一直在边上观察着他们,一定是她把他们摊位的情况,透露给她女儿的。

    张晨转身朝外面走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走到了自己市场的门口,他站住了,掏出一支香烟抽起来,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做的是怎么面对。

    他不可能冲进他们摊位去大吵大闹,市场里仿款的事情多了,被仿的从来只能是自认倒霉,你能怎么办呢,你的服装又没有专利,你甚至都没有办法证明,这些就是你设计的,这个,只有自己和他们的老客户知道,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这也是张晨站在那个摊位外面看看,但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开的原因。

    他想到温州老太,会把他们摊位的生意火爆和女儿说不奇怪,老市场那个摊位,不也知道吗,所以他们才会去仿款,只是选择的面料不对,看样子自己的摊位,早就被老市场的很多人盯上了。

    对,面料,面料才是关键。

    张晨走到了停车场,他打开自己的自行车就骑了出去。

    ……

    王海鸟打开茶叶罐,往自己那个大号的搪瓷茶缸里倒了茶叶,看看觉得不够,又倒了点,等他拿起热水瓶,把茶缸倒满的时候,看到张晨走了进来。

    王海鸟笑道:“哎呦,大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张晨铁青着脸,看了看他,不作声,王海鸟心里咯噔一下,他继续笑着,好好,先弄杯茶。

    他拿了一个杯子,用开水荡荡,倒在地上,再拿起茶叶罐,打开,往杯子里抖进些许茶叶,给张晨泡了杯茶。

    张晨已经在桌边坐下,王海鸟把茶推了过去,和他说,尝尝,尝尝,这茶叶不错。

    “他们的面料,是不是你这里拿的?”张晨开门见山地问道。

    “什么面料,哪个他们?”

    “老市场的那个温州人,他们的灯芯条面料,是不是你这里拿的?”张晨看着王海鸟,又问了一句。

    王海鸟慌乱了一下,马上说:“疯七疯八,你看看我这摊位里,哪里还有什么灯芯条,上毛子你和我说了,我就都拉仓库里去了。”

    只刚刚的一下慌乱,张晨心里已经明白,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个摊位的面料,就是从王海鸟这里拿的。

    张晨凉意心生,但还是竭力控制着自己,他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和王海鸟说:

    “你说实话,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朋友,你就和我说实话,面料是你的,你把面料卖给谁,是你的自由,我不怪你,也没有权利怪你,但我就想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我这里的面料,就卖给了你,其他人没有卖过,织布厂这么多,谁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进的货。”王海鸟辩解道,“你说的那什么摊位,我根本就不认识。”

    “不可能的,这批货是外贸订单,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出去,全部被你吃下了,其他的厂怎么可能会有,要是一般普通的面料,你说这话,我信,灯芯条,实在太特别了,其他的厂,不可能有的。”

    张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底气的,他去过的江阴那家工厂,没看到这款面料。

    特别是张家港小李他们那里,那么大规模的工厂,仓库里几百种的麻料,他都没见到有灯芯条,如果这面料是大路货,他们那里,不可能没有的。

    王海鸟想说什么,又觉得找不到很好的说辞,他只能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茶很烫,好像把他口腔里的一层薄膜都烫浮起来了,但他还是没有感觉,继续一口一口地喝着。

    张晨叹了口气,他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说了,我只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天既然来了,不搞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王海鸟不响,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他还是端起大茶缸,一口一口地喝着,再端起杯子的时候,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张晨又叹了口气,他说好吧,那我们来做一件事情,你把我从你这里进了多少货,统计一下,要是你没有这个数字,我这里有,我可以告诉你,还有,最早你告诉过我,竹节麻和灯芯条,你这里分别有多少,这个数字,我也记下来了。

    既然你说没卖过货给他们,这样,我们现在就去你仓库看看,看看这些面料还剩多少,要是数字对得上,就可以证明你确实没卖过,这么个小事,我让你帮下忙,不过分吧?

    张晨说的这些,其实都在唬他,王海鸟当时确实告诉过自己,两种面料,一共有多少,自己记得是九万多米,但具体每种多少,自己根本就没有记,当时觉得,九万多米是个天文数字,自己哪里用得了这么多,根本就没在意。

    至于王海鸟送过去的面料,四五千米一趟,也送了太多次,到底多少,他其实也不知道,只记得应该有一大半的面料已经用掉,这一个秋天过完,自己是有把握把它们全部用完的,但具体已用多少,他要到小昭那里,查看付过多少的面料款才能知道。

    听张晨这么说,王海鸟心里明白,今天这事,不说实话是绕不过去的,他还想继续做张晨的生意,甚至交这个朋友,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小子的生意,肯定会越做越大,自己靠着这棵大树,才可以乘凉。

    同时,他对张晨一下子就帮他解决了心头大患,从心里是很感激的,要不是张晨发现了这些垃西,又变废为宝,他的日子,怎么会这么好过。

    唉,怪只怪,自己那天一下子没经得起那个诱惑。

    王海鸟把杯子放下,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和张晨说:“哎呀,也怪我一时糊涂,脑子发热,就卖给了他们。”

    张晨点了点头,问:“卖了多少?”

    “一万五千米。”

    张晨脑子里迅速算了一下,那就可以做一万一千件套左右的衣服。

    “什么时候卖的?”

    “一个多星期……我想想,九天,九天之前。”

    九天之前买的布,今天第一次上货,张晨心里清楚了,对方找到的加工厂,规模不是很大。

    “多少钱一米卖的?”

    “嗯……十……十四块。”

    “这么高,真的?”

    “真的。”

    “那你他妈的不是发财了。”张晨笑了起来。

    看到张晨笑了,王海鸟也笑了起来。

0582 应对之策

    王海鸟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张晨,张晨听完,把事情捋了一遍,都兜拢之后,觉得暗暗心惊,要不是王海鸟告诉他,他还真不知道,对方苦心积虑如斯。

    张晨有一种被人放冷枪的感觉,更有防不胜防的感觉。

    原来,不仅是温州老太一直在监视着他们,温州老太的女儿,早就盯上了他们,她也知道老市场另外一家,仿了张晨他们的款式,但生意一塌糊涂,她去看了,马上就知道不是款式不好,而是面料的原因。

    她知道这些款式都是张晨设计的,但不知道连厂也是他们自己的,她心里盘算的是,只要找到这家工厂,自己大不了加工费多加几块,不怕这工厂不说实话,从工厂里,很容易就可以知道面料是哪里进的,她甚至可以直接让这家厂把张晨他们的停掉,帮自己做。

    这样,连版子都是现成的。

    其他没有,她自信比实力,张晨是怎么也比不过自己的,要撬掉他一个工厂还不容易?

    她用了一个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马上就找到了三堡的这家工厂,她派自己的老公,去张晨他们那个市场守着,等老万送完货回去之后,他就跟在老万的后面,一直跟到工厂。

    (后来,赵志刚也想起来了,他说,是有这么个人,那天进来说,他在找加工厂加工衣服,问赵志刚能不能接,赵志刚和他说,我们不接外单,我们老板自己有摊位,我们只给自己做。那个人听赵志刚这么说,就离开了。)

    他们知道了这厂是张晨他们自己的以后,明白工厂是撬不动的,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面料,那女儿装作是附近的村民,反正只要不开口,谁也不会知道,她瞅准了张晨和小昭不在厂里的时候,装成附近的村民,去他们厂里看热闹。

    平时也确实有很多的村民,没事的时候,或者在周围菜地里干活干累了,会到他们厂里转转,不管是赵志刚还是裁房的人,哪里会注意这个。

    她女儿从裁房里堆着的面料上,偷走了码标,找人把英文翻译过来之后,知道是常熟的一家工厂生产的,他们赶了过去,结果发现那家厂已经倒闭。

    他们找到附近的一家织布厂,对方看了他们带去的样衣后告诉他们,可以生产,但这个面料,用的不是常规的纱,需要定制,这样从纱到面料出来,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时间?那有什么用,等面料出来,秋天都过去了。

    他们想到,既然生产面料的厂都已经倒闭,那么,张晨就不可能是从厂里进的面料。

    他们回到杭城,还是用了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天天在张晨他们厂外面守着,守了三天,总算是等到王海鸟送面料过来了。

    等王海鸟走的时候,他们就追上王海鸟,和他说要进这个面料,问王海鸟多少钱一米,王海鸟其实不想做他们的生意,就随口说了十五块钱一米。

    没想到他们只还到了十四块,还说,一次就要进一万五千米。

    他们大概是想抓住这一个机会,一个单下去,把一万多件套衣服都做出来,趁着秋装还有十几天可以卖的时机,利用自己的摊位优势,捞最后一笔。

    王海鸟犹豫了一下,这个利润也太大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卖给了他们。

    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

    都说开了,两个人也坦然了,张晨笑道:“那你他妈的,这一笔就发了。”

    王海鸟嘿嘿笑着,他说我订了一辆依维柯,以后找面料就方便了,你以后要用车,我只要在杭城,保证随叫随到,对了,老板你不会不和我做生意了吧?

    “你说呢?”张晨问。

    王海鸟笑着,我说你不会,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胡说,我很小气,要是再有下次,我不仅不再和你打交道了,还会把你头都剁下来。”张晨没好气地说。

    “不会有下次了,你这个老板,我要巴结的,他们那些,都是一榔头的生意。”

    “知道就好。”

    “对了,老板,你接下来需要什么,我保证帮你找到。”

    “我需要弹力棉,大量的弹力棉。”

    “好好,包我身上。”

    “对了,你仓库里灯芯条还有多少?”张晨问。

    “七千多米。”

    “下午都送到我那里去,对了,这个是按四块还是十四块?”张晨戏谑道。

    王海鸟瞪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张晨哈哈大笑。

    张晨站起来准备要走,王海鸟留他吃饭,张晨说:“我不吃叛徒的饭。”

    “看看,老板还是小气。”

    张晨说:“我真的有事,你他妈的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又不擦屁股的,我他妈的还不要自己去擦屁股?”

    “好好,快点滚,等你屁股干净了再一起吃老酒。”

    张晨是真的有事,听王海鸟在说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事想清楚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骑在路上的时候,他把整个计划又想了一遍,没错,就这么做。

    ……

    张晨回到摊位,看到小昭也到了,四个女人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贺红梅看到他进来,就叫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打架了?”

    张晨笑笑:“我怎么可能这么无聊。”

    小昭看到张晨笑,她都快哭了,她说,你还笑得出来,一点生意都没有了。

    张晨看着她,点了点头,他说,我知道,你准备一下钱,下午王海鸟有七千多米面料要送过来。

    张晨没有和小昭说,那家的面料是王海鸟那里进的,他想他要是说了,小昭肯定会气炸,从此再不理那个人。

    “你疯了?还要进面料?”小昭叫道。

    “对,还要进。”张晨说,“我算了一下,这七千多米,加上厂里的库存面料,成品和半成品,大概还能做九千多套。”

    小昭急了:“这么多,现在还怎么卖啊!”

    “和他们对着卖,打价格战,一下把他们打死。”

    张晨在路上已经算过,一套衣服,在面料上,对方会比自己贵十多块,自己算工价,是直接算到给工人的,对方不是自己的厂,工厂肯定要有利润,这个利润,应该在七八块钱左右,也就是说,对方的成本,应该比自己高二十块钱左右。

    最关键的是,他的面料已经进了,单子已经全部下到加工厂,这个成本,他已经没办法再调整,再减的话,也只能减加工厂的利润,那加工厂肯定不会干,管你好卖不好卖,从来都是,谈好的加工费就是一锤定音。

    对方现在打包和批发都比自己便宜五块,还有十五到二十的利润,这个利润,在老市场,是正常的利润。

    对方的摊位费还比自己高,要打的话……

    张晨看到四个女人都盯着他,不禁笑了起来,问:“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看你卖关子啊,不然看什么,你以为你自己好看?”小安没好气地骂道。

    “不敢不敢。”张晨笑道,“从现在开始,不管是批发还是打包,马上都降三十五块!”

    “啊!”小昭和小莉都吃了一惊。

    “降这么多?”贺红梅问。

    “对,我已经算过他们的成本,他们的利润在十五到二十之间,还没有分摊每天的摊位费。我们降三十五,就能够保证他们,件件衣服都亏钱。”

    “可这样,我们也没有钱赚了啊?”小昭说。

    “对,我们没钱赚,最多就是半个工厂白干,还有半个,不是还在赚钱?但我们一定要这样做,他们还有一万多件衣服没有出来,从今天开始,我们九千件下去,就能够把他们的一万多件打成库存,除非他们认赔杀出,但那损失,也不是一个小数。”

    张晨没有和小昭她们说的是,即使这样,自己其实仍然没有白干,还有几块钱的利润呢,他准备万一对方认赔,跟进他们的价格时,他就再降五块,那才是自己的成本。

    张晨看了看门外的乞丐服,心想,何况,这最赚钱的,还没有参与打价格战呢。

    张晨低声问小昭她们:“你们知道老市场是谁在仿我们吗?”

    她们都摇了摇头,张晨指了指隔壁说:“她女儿。”

    “啊!”几个人吃了一惊。

    “娘妈逼,怪不得!原来贼就在身边啊!”小安骂道。

    “对,贼就在身边。”张晨说,“这要是一次不把他们打痛,我们以后还能安宁吗?”

    “我同意师父说的,干。”

    贺红梅说,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自己说这话,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人,而不是他们的客户。

    小昭握着贺红梅的手,她和张晨说:“那好吧,就这么做。”

    “我要回工厂去安排一下,你去不去?”张晨问贺红梅。

    “去去,大减价了,我要去厂里发货,他们也是今天开始走货,我要追上去,万一有重庆的发了,我要把他打死。”贺红梅叫道。

    他们到了工厂,张晨把赵志刚和老万叫过来,把事情告诉了他们,赵志刚这才说了那天那人的事,懊恼道:

    “哎呀,早知道是来偷版的,那天就不放他走了,打他打到半死。”

    “你要是连这都能知道,那就是神仙了。”张晨说,“不过我们以后,篱笆还是要筑牢了,他妈的,我也没想道,这做服装的,还能上演《保密局的枪声》。”

    “那是你见识少。”贺红梅说,“这在商场,再正常不过。”

    “好吧,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

    张晨交待老万,马上让他们那些在扩建样衣间的老乡,把手里的活先停下来,先在这工厂周围,竖一圈铁栅的围栏,再在路口,加一个门,他和赵志刚说:

    “以后,不是本厂或者熟悉的人,就不要让他们进来,这事,发生过一次,就肯定还会有下一次,我们要防患于未然。”

    赵志刚说好,平时上班的时候,可以把大门关上,只有需要的时候才打开。

    老万和赵志刚都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张晨和贺红梅,贺红梅和张晨说,现在看来,你扩建展示间的想法,太英明了,实在是高。

    说完这句,她也出去,让老万去准备她自己的货。

    张晨想到了一件事,他拨通小李的电话,和他说,你替我发的货,那卷标上,你们单位的名字,能不能帮我用墨水涂掉,还有,在外面的编织袋上,也不要写你们单位的名字和电话。

    他担心又有什么人,跟踪到托运部,从托运部,撕开外面编织袋,偷走卷筒头上的卷标。

    小李马上明白了,笑道,怎么,要保密?

    “对对。”

    “那这样,我把卷筒上所有的卷标都拿掉,另外写一张码单,所有的数量,就写在这码单上,和发货单一起,打包在面料中间,你们收到的时候,剪开打包带后找一下。”

    张晨说好,就这么办。

0583 找上门去

    张晨一个个电话打出去,告诉那些现在还在卖灯芯条的打包客户,从今天开始,灯芯条调价了,把新的打包价告诉了他们,客户听说调了这么多,都欣喜万分,马上下了新单。

    样衣间在改建,他们把设计工作移到了办公室,样衣工暂时去车间里挤一下。

    快五点的时候,老万进来和贺红梅说,包都打好了,我要去发货了,你去不去?

    “不去。”贺红梅说,“我要在你们食堂蹭饭。”

    张晨站了起来,他说我去接小昭。

    贺红梅知道他说接小昭是假,小昭老万也可以接回来,他是按捺不住,要去看看战况才是真,她说:

    “好吧,我送你去,我也去看看战况。”

    张晨看了看她,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张晨把自己的自行车钥匙交给老万,和他说,那你帮我把自行车带带回来。

    又转向贺红梅说:“你送我们?”

    “当然,我还要回来蹭饭呢,我看到了,晚上食堂里有猪血豆腐。”贺红梅说。

    他们到了摊位,不用问就知道战况如何,他们看到连墙上的样衣都拿光了,小莉指了指角落里的黑袋子,和贺红梅说:

    “差一点把你这个都卖掉。”

    “这个不能卖,我还有用。”贺红梅说。

    张晨问小昭怎么样?

    小昭说,这么便宜,下午的当然都做牢了,不过,每卖一套,我这心就痛一下。

    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晨笑道:“你是心痛,但你要想想,人家的心是在流血,你就……”

    “我心里就舒服了。”小昭笑道。

    张晨看着空荡荡的墙壁,和小莉说,这里的样,以后,不管怎么样都留着,哪怕衣服卖完了,出样的也不要卖。

    “为什么,你留着吃?”小安在边上说。

    贺红梅笑道:“他是想让战场上战旗永远高高飘扬,这样有人找过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了,特别是在那边进了货的,走到这里,肠都悔青,这辈子也不会进那家的货了。”

    张晨笑着点点头,其他的人都明白了。

    ……

    七点多钟,张晨和小莉在忙,贺红梅提着两袋包子进来,和他们说了一句包子在桌上,就拿起那个黑袋子出去了。

    她走到了老市场的那家摊位,看到还是有很多的客户在拿货,这也很好理解,老市场毕竟是老市场,有很多的客户,一下车就是先跑老市场,逛完了老市场,才会去逛其他市场,大家都知道老市场的货便宜。

    贺红梅走了进去,和老板娘说,老板娘,我这个货,能不能帮我退了啊,我刚刚开店,什么都不懂,进错了。

    她说自己是刚刚开店,接下来胡说八道,就正常了,但一听说她要退货,不仅老板娘感到奇怪,连那些在拿货的,也停下来看着她。

    店里面这么多客户,老板娘也不好发作,只能说:“这么好卖的货,你干嘛退了,我们每天都不够卖。”

    “什么好啊,我昨天进去,都被我妈妈骂死了,我们隔壁的店也在卖,他们卖的价格,比我进货的价格都贵。”

    老板娘懊恼了,骂道:“走开走开,在这里说八道什么?”

    贺红梅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叫道:“我怎么胡说了,老板娘,你不退就不退,干嘛说我胡说八道?”

    这就是倒打一耙,反倒她占理了,老板娘心里着急,这是哪里出来的一个傻大姐,和她还真搞不清楚,两个人在说着的时候,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老板娘叫道:

    “好好,你没有胡说,请你出去好不好,我现在很忙。”

    “你不帮我退了我就不出去,还有,你说我胡说,我在隔壁市场,已经找到这家摊位,他们那里,比你便宜三十五,哼,做工还比你这里好,我不管,走走,你说我胡说,我就带你去看看,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谁在胡说,人家都说了,你们是在仿人家的款式。”

    一些已经在拿货的,听到贺红梅这话,把手里的货都放了下来,老板娘也明白了,这小姑娘不是傻,而是装傻,她就是来搞事情的。

    她拿起黑袋子看看,从腰包里掏出钱,塞到了贺红梅手里,朝她怒喝,滚滚,再不滚我真的不客气了。

    贺红梅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边嘴里嘀咕,做生意态度这么差的,怪不得只能仿版。

    她看到老板娘真的怒了,赶紧嘻嘻一笑,逃了出去。

    她走到通道里,后面有五六个人追了过来,都是原来在那摊位里,准备拿货的,有人拉住她问:“小姑娘小姑娘,你说的那个摊位在哪里?”

    贺红梅大声叫着告诉了他们,还和他们说,那里才是正版,还便宜三十五。

    那五六个人赶紧走,贺红梅叫得很大声,摊位里有个都准备在付钱的客户听到,放下手里的黑袋子,和老板娘说,等下等下,对不起,我等下再来。

    她拉起自己的推车,匆匆地就走了。

    还有几个,一声不吭放下拿好的货,跟了出去。

    老板娘被气坏了,追出通道,看着贺红梅已经走出十几米,她想追过去,想想又忍住了,心想,要是再闹下去,时间长了,只怕一整个上午的客人,都会被她赶跑。

    再说,人家说的每句都是实话,闹起来保安赶过来,弄到市场办公室,自己也说不响。

    虽然她心里已经明白,这人和张晨他们肯定有什么关系,但张晨和小昭,包括那个营业员,她都是见过的,真闹起来,自己也没办法一口咬定,她就是张晨他们摊位里的人。

    老板娘只能朝贺红梅的背影瞪了两眼,在四周摊位等着看笑话的众多目光注视下,回到了自己摊位。

    贺红梅转头看看,身后那老板娘没有跟来,得意地笑了一下,朝外走去,早饭还没有吃呢,她决定去吃一碗馄饨,一客小笼。

    张晨和小莉,都搞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有十几个客户,同时进了摊位,进来以后,问了问价格,就抢了起来,连款式都没有看,好像他们对这些款式都很清楚似的。

    这么多的客户同时出现,张晨和小莉手忙脚乱,顾得了这头又顾不了那头,阿勇见状,赶紧走了过来,朝张晨点点头,意思是你做你的生意,我在外面帮你看牢。

    人一多,就吸引了更多的人,摊位里都挤不下了,几百件衣服,很快被人一抢而空,从外面路过的一个客户,也凑热闹过来看看,一看,乖乖,这不是和自己在老市场进的货一样吗?

    她问一个手里抱着一大捧衣服,等着结账的人说,这衣服什么价?

    那人告诉了她,她吓了一跳,叫道:“这么便宜?该死,我进的货……”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就看了她一眼问:“你是老市场进的吧?”

    她点点头。

    那人和她说:“你被坑了,我们前面也在那里,差点也被坑,还好一个小姑娘说了,我们才跑过来。”

    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套套装,和那人手里的比比,两排扣眼很醒目,优劣立判,不禁骂道:

    “看看,做工还没有这里的好,真是被坑了,不行不行,我要去退货!”

    她说着就匆匆地走了,那人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心想,退货,退货怎么可能,这四季青,还有进了货可以退的?不过是吵一架,出出心里的恶气罢了。

    张晨隔着几个人,听到她们的对话,这才明白贺红梅拿着黑袋子去干了什么,这些人怎么会一下子涌过来的。

    隔壁温州老太,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走出来站在通道上看着,小莉看到了她,装作是没看到,她故意把价格报的很大声,温州老太听见,被烫到一样,浑身抖了一下,缩回了摊位。

    阿勇看着她,觉得,这老太婆完全是听得懂普通话的,说听不懂,其实一直在装。

    摊位里的货都抢光了,还有两个客户没拿到货,他们央求张晨,把墙上出样的给他们,张晨和他们说,这出样的不能动,我让厂里再送一些过来,你们要么等下再过来拿。

    “多少时间?”对方问。

    “大概一个小时吧。”张晨说。

    两个人都把自己要的货,写了下来,叮嘱张晨,货送到了,一定要帮他们留出来,张晨说好。

    人都走了,阿勇进来问张晨,你们今天怎么卖这个价了,我记得昨天还不是。

    张晨就把事情和他说了,阿勇叫道:“我操,这防贼防盗还要防邻居啊!”

    贺红梅晃荡晃荡进来,看到摊位里都空了,叫道,不错啊,战果辉煌。

    “你前面去那边拆烂污了?”张晨问。

    “没有啊,我就去把衣服给退了。”贺红梅一脸无辜地说。

    阿勇笑道:“小姐妹厉害的,这货进了,还能够退。”

    “不退他们就亏更大了。”贺红梅笑道。

    三天之后,贺红梅又去了那个通道,她看到那个摊位冷冷清清的,心里就感觉痛快,营业员站在门口,不停地叫着,新款,新款,来看看呐,都是新款。

    贺红梅走到门口,差一点就笑出来,她看到摊位里面,山一样高地堆着衣服,老板娘坐在那里,一派的茫然,她看到贺红梅,还记得她,愤愤地盯着她看。

    贺红梅装作没看到她,转头和她斜对面的摊位老板打招呼。

    贺红梅走过去之后,老板娘走出去,问斜对面的,你认识她?

    “她?贺小姐啊,重庆的,每天在市场里打包,生意做得很大的。”

    老板娘走回摊位,坐下来,摇了摇头,原来这女的是重庆的,不是张晨他们摊位的,看样子是自己想错了,可是,不对啊,她是打包客的话,那天怎么又说自己是刚开店……

    后来——

    小莉刚打开门,把模特搬到了他们摊位靠近隔壁摊位的地方。

    隔壁的温州老太,走出来,站在门口的通道里骂着什么,小莉就像小安上身,跳出去就指着对方大骂,老西斯,你们自己偷人家的版子,生意不好,衣服卖不出去怪谁?还有脸说?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无赖,怪不得会生出那么个不要脸的女儿!

    边上摊位的人都围过来,小莉就大声地把他们怎么偷版的事情,一遍遍地和大家说了,偷版,怎么说,在市场里都是不光彩的事,被偷的人愤怒,大家都可以理解。

    温州老太显然听懂了小莉在骂什么,她悻悻地退了回去。

    再后来——

    张晨他们隔壁的摊位,转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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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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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