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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44 外面的世界你继续

    一整天,刘立杆都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只要稍一安静,浑身就会颤抖,内心会有一种无法排遣的恐惧,遮天蔽地,让他喘不过气,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又不知道什么,还不能细想,只要一想,就头疼欲裂,然后身子开始打颤。

    “关掉关掉。”刘立杆指着房间里粉红色的灯光叫道。

    有女孩嘻嘻笑着,把灯关了,她们以为刘立杆又是一个喜欢假正经的家伙,到了这里,却不想看到自己的丑态,喜欢在黑暗中猖狂地干。

    当时就有很多的手,在黑暗中上了身。

    “把大灯打开。”刘立杆叫道。

    有人打开了一盏灯,刘立杆继续叫着:“把所有的灯统统打开。”

    所有的灯统统打开,房间里光线明亮得如同酒店大堂,每一个人纤毫毕现,这一来反倒是那些女孩,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们可是很少在这样的光线里工作。

    刘立杆摊了摊手,叫道,来啊,你们一个个站着看我干嘛,想看我表演独角戏?

    女孩们迟疑了一会,这才慢慢靠近,心想今天又碰到了一个变态,在这里,什么样的变态没见过啊,好在今天这个,看上去还算面目友善,不是那种狂躁的变态。

    而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人呢,怕什么?

    女孩们慢慢放开,她们看着刘立杆,也看着彼此,嘻嘻地笑着。

    刘立杆和她们说,这灯就这样开着,不要关,哪怕我睡着了,也不要关,知道了吗?

    女孩们嗯嗯地点头。

    他受不了那种昏暗的环境,黑暗里面有思想,只有在明亮的光线里,看着这些美女们环绕在他的四周,眼花缭乱,他才感觉自己的大脑是麻木的,什么也不用去想。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什么也不去想。

    他没有给孟平和陈启航、李勇打电话,他们也没有给他打,现在大家都忙着呢,都在战斗,在逃亡的途中慌不择路,谁在逃亡的途中,还有时间停下来,想到要打个电话?

    只有他,无所事事,甚至连思考都是多余的,他现在除了等待,做不了任何的事情,就是等待,让时间一分分,一秒秒地过去,如果可以,刘立杆甚至想把这每分每秒都拧成一团,随手一扔,一天就过去了。

    他现在把所有的宝都押在四天之后,也就是十九号的开盘上,只要宏宇大厦的辉煌再来一次,只要一次,刘立杆觉得,他就不怕任何的风雨了,但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等待。

    魏文芳给他打电话,说要汇报京海国际金融中心销售部的人员组成情况,刘立杆和她说,一切都你做主,你想要谁就要谁,公司现在你最大,部门经理也可以抽调到你那里当一个销售员,明白了吗?

    魏文芳说,明白了。

    还要给我打电话吗?

    “会的,刘总,我会把这里的进展,随时向你汇报。”

    “你要是再给我打电话,我就撤了你的职,一撸到底,让你去搞卫生。”

    “刘总,这……”

    刘立杆把电话挂断了。

    魏文芳把吴朝晖叫过来,和他说了与刘立杆的通话,吴朝晖说,那就不要理他,做你自己的事,做错了也没有关系,他要是看不下去,就等他自己给你打电话。

    “真的吗?”魏文芳满眼狐疑。

    “真的,刘总这个人,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家伙说过的话从不会抵赖,不会甩锅,他说让你负责你就负责,说让你不要给他打电话,你就不打,鬼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魏文芳点点头说,明白了。

    黄建仁给刘立杆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我很忙,边上都是美女,我要一个个应付过来,你要不要来,来就分你两个?”刘立杆说。

    “又吹牛。”

    刘立杆举起了大哥大,和满屋的美女说,你们一起叫,黄哥哥好。

    那些女孩子们咯咯笑着,一起叫,黄哥哥好!

    “相信了吗?”

    “信了信了。”

    “找我什么事?”

    “有几张单据,需要你签字。”

    “我不签天会不会塌下来?”

    “好像不会。”

    “那就别打扰我,等我回去再说,记住,我不找你,你就不要找我。”

    “好好,你随意,你尽兴。”

    刘立杆连包房的门也不愿意出,饿了就让人去拿吃的进来,困了脑袋一歪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在谁的怀里。

    他还告诫那些女孩,我睡着了,你们也不要出去,都好好在这里待着,可以说话可以唱歌可以看电视可以叫东西吃可以喝酒,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出去,不能让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明白吗?

    “明白了。”那些女孩齐声叫着。

    刘立杆自己都不知道在包房里待了多长时间,但太阳还是会按时落山,月亮也还是会按时升起,到了晚上十二点多钟,终于把“汤の浴”温泉的老板招来了。

    老板和刘立杆说,老板,你看,其他房间的客人都在等,这里的小妹,我能不能派出去几个?

    “为什么?你们这里,不讲先来后到吗?还是规定一个客人只准点一个小妹?”

    “那倒没有这个规定。”

    “那你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要人。”

    “不是,是这样,老板,这么多的美女在这里,她们和我说,你什么也没有和她们干……”

    “你们这里规定,来了就一定要干什么?”

    “那也没有这个规定。”老板急了,“只是,你什么都没有干,她们在这里,到底是算上钟还是没有上钟?”

    刘立杆大笑:“不错,看样子你这老板,还很诚实经营,我叫了她们,自然就开始上钟,我没让她们走,自然是一直加钟,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了还不走?”刘立杆说,“对了,你进来不算上钟。”

    那些女孩都笑了起来,老板扫了她们一眼,她们又马上闭嘴。

    刘立杆明白了,叫道:“你是不是怕我最后会逃单啊?”

    老板站在那里,微笑着,没有说话。

    刘立杆从手腕上,脱下了钥匙牌,拿给一个女孩子,和她说:“你到更衣室的柜子里,在我裤子屁股袋里,去把我钱包拿过来。”

    女孩接过钥匙牌,看着老板,老板朝门的方向晃了一下脑袋,女孩赶紧跑出去,过了一会,拿着刘立杆的钱包回来,刘立杆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问老板,从现在到十八号中午,刷三十万够了吗?

    老板说:“那肯定够了,用不了这么多。”

    “多的你就分给她们。”

    老板说好,那先生请你跟我去前台刷卡。

    “我不去。”刘立杆摇了摇头,“我就是不想出这个门。”

    “可是,只有前台可以刷卡。”老板说。

    “有没有笔?”刘立杆问。

    老板拿了笔给他,刘立杆朝四周看看,也没看到纸,他和老板说,把你手借我一只用用。

    老板伸出了一只手。

    刘立杆在他手心,写了一串数字,然后把卡拍到他手里,和他说,密码和卡都给你了,现在可以刷了吧?

    老板点点头说可以了,赶紧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老板带着单子和卡回来,他把卡还给了刘立杆,请刘立杆签完名,和他说,谢谢,谢谢,那刘老板你尽兴,不打扰你了。

    刘立杆把卡放回钱包,转身找到前面替他去拿钱包那女孩,招招手,女孩走了过来,刘立杆把钱包里的一沓钱都拿出来,分了三分之一给这女孩,和她说,你帮我钱包放回去,这个给你。

    “谢谢大哥!”女孩低声说着。

    他把手里剩下的钱,随手递给身边另外一个女孩,和她说,你们大家分了。

    “谢谢大哥!”女孩们齐声叫着。

    第二天一整天,刘立杆还是躲在“汤の浴”温泉的包房里,这一天,不管是魏文芳还是黄建仁,都没有给他打电话,刘立杆浑浑噩噩,不知外面晨昏昼夜。

    他心里是盼着孟平或者李勇,能给自己打电话的,他需要有好消息来拯救他。

    不然,他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从这里走出去的勇气。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孟平,赶紧接听起来,没想到却是雯雯,雯雯叫道:

    “你在哪里?”

    刘立杆没好气地骂道:“你管我在哪里,我在泡妞。”

    周围的女孩子都咯咯笑了起来。

    “哎呦,还真的有妞。”雯雯冷笑道。

    “那当然,‘汤の浴’的妞,个个肤白貌美。”

    “你他妈的快滚回来!”雯雯怒不可遏,骂道。

    “不回。”

    “你回不回?”倩倩在边上叫道。

    那些女孩,听他电话,知道是家里打来了,赶紧闭嘴,刘立杆看着她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他妈的还笑?你笑什么?”雯雯问道。

    “没笑什么,笑你们把我的妞都吓坏了。”刘立杆大笑着把大哥大关了。

    “来来来,警报解除。”刘立杆朝那些女孩挥着手。

    ……

    包房的门被“砰”地一脚踢开,包房里一片尖叫,雯雯和倩倩从外面走了进来,刘立杆笑道:

    “你们怎么来了?来来,大家一起,人多才热闹。”

    那些女孩站在那里,看看雯雯和倩倩,又看看刘立杆,一个个都没有动。

    雯雯朝她们瞪了一眼,骂道:“还不快滚出去?一个个歪瓜裂枣的。”

    倩倩叫道:“就是,也不照照镜子,你们哪个有我们两个好看。”

    那些女孩扁扁嘴,朝外面走,有人小声地嘀咕:“好看有屁用,还不是看不住自己老公。”

    “你他妈的说什么?”雯雯骂道,“看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货,你不知道,老公老婆吵架很正常?”

    女孩们到底心虚,没人敢再还嘴,匆匆忙忙套上衣服,赶紧走出门去。

    走廊里碰到老板匆匆而来,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他还想往包房里走,有人一把拉住了他,和他说:“人家老婆找上门来了。”

    “还是两个。”另外有人叫道。

    老板赶紧站住,皱了皱眉头。

0645 可能是虚惊一场

    刘立杆坐在沙发上,雯雯和倩倩一左一右,一人一张凳子,坐在刘立杆对面,开始审问他。

    “说,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雯雯叫道。

    倩倩也说:“老实交代,为什么不回家?”

    刘立杆瞪了她们一眼,骂道:“你们他妈的还真以为自己是我老婆。”

    雯雯和倩倩都笑了起来,倩倩骂道:“要是有你这样的老公,那才倒八辈子霉。”

    雯雯笑嘻嘻问:“我们是不是帮你逃单成功了?我们出来,都没有人敢拦我们。”

    “对,我要谢谢你们!”

    刘立杆没好气地叫道,他不敢和她们说,自己已经付了三十万,不然这两个死逼,一定嚷嚷着又要回去,烦不胜烦。

    “那你是不是该请我们宵夜,我们还有事情和你说。”雯雯说。

    刘立杆感觉,被雯雯和倩倩这么一闹,自己的手脚也不抖了,心里也没那么慌张,但肚子是真的饿了。

    刘立杆从自己的屁股兜里掏出钱包,拍在了茶几上,骂道:“看看我钱包。”

    雯雯拿起来看看,里面一分钱也没有,雯雯叫道:“我去,你这家伙,本来到那里就准备去赖账的?”

    “那是,你以为我还需要你们?”

    倩倩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这个刘总,混得这么惨,连这个也要白蹭。”

    “有你们这两个周扒皮在,我不惨可能吗?”

    雯雯嘻嘻笑着:“好吧好吧,今天我们请你宵夜,这总好了吧?”

    刘立杆笑道:“这还差不多。”

    三个人下楼,朝后面小街走去,刘立杆一边一个,楼着雯雯和倩倩的肩膀。

    “滚啦,你不是有肤白貌美的抱吗?”倩倩骂道。

    “贱人,身上一股骚气。”雯雯骂道。

    两个人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就由他继续搂着。

    三个人走到排挡前,雯雯和老板说:“老板,今天是我请客,贵的不要,你上最便宜的。”

    老板笑道:“你们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分的清楚吗?”

    “就是。”刘立杆叫道,“那基围虾,今天要白灼,不要椒盐,花蟹你给我挑最大的。”

    三个人几杯酒下肚,刘立杆看了看雯雯和倩倩:“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今天看到广告了。”雯雯说。

    “什么广告?”

    “猪啊,当然是你们那个楼的广告。”

    刘立杆明白了,原来这两个死逼,急吼吼找自己,是为了这个。

    “你们想买楼花?”刘立杆问。

    “对啊,你的油我们不蹭,还是一家人吗?”雯雯讨好地笑着。

    “可以,十九号你们迟点去。”

    这一次刘立杆答应得这么爽快,雯雯和倩倩反倒感到意外。

    “为什么?”雯雯马上就想到了,“你他妈的是不是耍我们?我们迟点去,你楼花都卖光了。”

    刘立杆瞪了她一眼,骂道:“好心没好报,我们这次销售,和上次一样,还是在那一天,分批销售的,不过不一样的是,这次越到后面,价格越便宜,楼层也越好,懂了吗?”

    雯雯和倩倩一听,这才笑了起来:“懂了懂了,来来来,亲爱的你吃虾。”

    “对了,不要去外面逼逼。”刘立杆说。

    “好好,保证不逼逼,最多也就和义林妈说。”雯雯举起了一只手保证。

    “真是猪,断自己财路的事,我们会干噢?”倩倩不满地骂道。

    “对了,你们手上还有多少楼花?”刘立杆想起来了,问她们。

    “没有了,都卖完了。”雯雯说,“最近也没有什么好楼盘,他妈的都到金牛岭去了。”

    “不错,都知道理性投资了。”

    “那当然。”倩倩得意地说,“我们有顾问啊。”

    “顾问,谁?”刘立杆好奇地问。

    雯雯笑道:“义林妈,她骑三轮车都嫌远的地方,我们就不去。”

    刘立杆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海城这么热,那么远的路,买了房子的,怎么骑自行车上班?”

    “笑话,人家就不能开车?”

    “不会不会。”雯雯举起筷子摇着,“买楼花的,都是骑自行车的,每个楼盘开盘,门口都是一大片的自行车,你想想,这买楼花的都嫌远,那地方会不会好卖的?”

    “也是,你们真是实践出真知。”刘立杆赞许道。

    “那当然,本来机场路明天有一个开盘的,我们要去买,这不,今天就看到了你们的广告。”

    “对了,你们最后一个楼花卖掉,是什么时候?”刘立杆问。

    “十天前吧。”雯雯说。

    “现在买楼花的人还多吗?”

    “多,不过买的起的人少了。”

    “为什么?”

    “楼花贵了啊,以前,随随便便就可以买十个,现在一样的钱只能买两三个,买的少了,当然就要挑挑拣拣了。”

    刘立杆点点头:“有道理。”

    “不过,你们那楼肯定要抢。”

    “为什么?”

    “大家都都盯着啊,从你们那个海南第一高楼的牛逼吹出去,大家就盯着了,可惜你们一直不卖。”

    “你他妈的,我们海南第一高楼是吹牛逼?”

    “切,没造到顶,都是吹牛逼,谁知道你们最后会造几层。”

    “就是。”倩倩赞同道,“对了,你说迟一点,那我们几点去。”

    “十九号的事情,我十八号晚上再告诉你们。”

    “十八号晚上,你他妈的不会又去找肤白貌美的吧?”倩倩骂道。

    “不会不会。”刘立杆说。

    “你也真是,嗯哼嗯哼。”雯雯装出一副哭相,骂道:“家里有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还不满足。”

    刘立杆大笑,他觉得和她们这么一说,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自信心也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毕竟,她们才是在海城房地产的第一线,她们才最了解这个市场,比韩先生还了解。

    ……

    刘立杆到了办公室,看到短短一天,魏文芳的售楼部已经组织好了,她自己正在对他们进行培训,刘立杆站在会议室门口听了一会,暗暗点了点头。

    他走去黄建仁的办公室,黄建仁看到刘立杆进来,就笑了起来,骂道:“我还以为你会j尽人亡,没想到你活蹦乱跳回来了。”

    “怎么,你想继续我的遗产?我还没留遗嘱,追认你是我儿子。”刘立杆骂道。

    “去你妈的。”黄建仁大笑。

    刘立杆走过去,黄建仁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单据,刘立杆刷刷地签着字,一边问黄建仁,上面还没有关于海南的消息?

    黄建仁摇了摇头。

    “你是猪还是你那些同学、朋友是猪?”刘立杆问。

    “什么意思?”

    刘立杆没有理他,把所有的单据都签完,转身走到门口才扔下了一句:“我真怀疑,连你这个公子都是假的,什么意思自己领会。”

    刘立杆走出黄建仁的办公室,想去楼下李勇和陈启航那里转转,走到公司门口想想,还是回去自己的办公室,不知道李勇和启航的办公室里,现在都有些什么人,自己去了,会不会打扰他们。

    刘立杆在大班桌前坐下,忍不住还是给李勇的办公室打了电话,电话响了一阵后被人接起,却不是李勇,刘立杆也没听出是谁,对方却听出了刘立杆的声音,问道:

    “是刘总吧?李总不在,回贵州了。”

    “那陈总在吗?”

    “也不在,他们两个一起走的。”

    两个人一起走的,那应该是和土地有关了,关键时刻,还是回去找增援部队了?

    刘立杆挂断电话,接着给孟平打,电话通了,不过却马上被摁断了,刘立杆再拨,却听得办公室门外大哥大响,刘立杆扭头看看,孟平正走了进来,这个家伙,两眼是红肿的,胡子拉碴,一看就是熬了一个通宵,不过脸上却挂满笑意。

    刘立杆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

    孟平走进来,一屁股就在沙发上坐下,人倒向了一边,大声叫道,累死了,连油门都快踩不动了。

    “怎么样?”刘立杆问。

    “昨天忙了大半天,加一个通宵,总算是搞定了一份意向书,一半的土地有着落了。”

    “哦,那不错啊,卖给了谁?”

    “胜利油田,他们买去造宿舍楼,那些退了休的石油工人,干脆就安排到这么个温暖的地方来养老。”

    “价格还可以吗?”

    “还行,比预想的低点,不过还能接受,钱芳和徐佳青那里,也有眉目了,谈了几个山西挖煤的,包括你那岛上的一大块,转了一圈发现,其实现在大家的热情并没有减低,可能还是韩先生说对了,就是暂时的资金真空,

    “还有就是,现在大陆的银行都在搞什么清理整顿,所有大额的资金进出都比较慢,这个,孙猴他们应该知道吧?

    “我问了林一燕,林一燕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现在上岛的资金都慢了,他们有好几个客户,也是这样,钱芳他们谈的几个,不是没有意愿,都是这个星期该到的钱,要到下个星期才到。”

    刘立杆听了,不仅松了口气。

    孟平稍稍坐直了一点身子,看着他笑道:“杆子,你说,这会不会是虚惊一场?”

    “可能吧,也可能真的是我们神经太过敏了。”

0646 来得很快,很快很快

    十九日这天,刘立杆很早就起来了,他看到雯雯和倩倩也起床了,奇怪道,你们起来干嘛?

    “太兴奋了,睡不着啊。”雯雯叫道。

    “不是和你们说了,十点再过去吗?”

    “知道知道,我们保证不早到一分钟。”

    楼下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刘立杆下楼,看到车里只有吴朝晖一个人,刘立杆问:“魏文芳呢?”

    “早就去公司了。”

    他们车开到公司楼下,现在才八点过一点,公司楼下,已经有十几个人在等了,一看就是来买楼花的,他们要八点半才开卖呢。

    刘立杆不由得心里一乐,感觉回来了,他们卖宏宇大厦时的那种盛况,看样子马上要回来了。

    刘立杆和吴朝晖上楼,看到孟平带着钱芳、徐佳青已经到了,他们今天还是来帮忙的,叶宜兰在财务部,和上次一样,她和陈洁他们,正紧张地在开抬头空白的收款收据。

    曹国庆带着十几个人,也已经到了,正准备维持秩序。

    刘立杆一走进去,孟平和钱芳、徐佳青就凑了过来,孟平叫道,杆子,看到没有,楼下已经有一百多个人了。

    “对啊,我们到的时候都乐坏了。”钱芳叫道。

    刘立杆愣了一下,心想,楼下是有人,不过没看到有一百多人啊。

    他朝身后的公司门外看看,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上楼来了,站在门外,朝公司里面张望,刘立杆释然了,看样子自己到的时候,楼下的人,正在往上移动。

    “走走走,老孟,把这里交给他们,我们还是去喝茶吹牛逼。”刘立杆和孟平说。

    两个人走进了刘立杆的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

    八点二十五分,公司门口汇集了十几个人,魏文芳带着人,把一块块牌子拿出去,一一竖在门口,她朝围过来的人群说,选好就进来,现在已经开始了。

    “美女,你们这楼花多少钱一个?”

    魏文芳告诉了他。

    魏文芳走回到公司,回头看看,并没有人从外面进来,她心里有些疑惑,转过身朝外面走,走到门口看到,那十几个人,不在他们公司门口,而是到了电梯口。

    刘立杆和孟平坐着喝茶,孟平和刘立杆说,启航和李勇,回贵州了,那里有几个客户,原来就来看过他们的地,双方价格都谈好了,李勇的叔叔,不肯出手,想等价格再高一点,前天决定不等了,大概也是吓到了,就派他们过去赶快签。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怎么昨天两个人都不在,刘立杆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刘立杆看看手表,已经八点四十了,这他妈的,外面也太安静了,孟平也觉得诧异,他打开了朝向外面的百叶帘,就看到外面空空荡荡的,只有曹国庆和魏文芳他们售楼部的几个人站在那里。

    两个人看到,钱芳正朝这边走来,脸色很难看。

    刘立杆心里咯噔一下,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完了!

    钱芳走进来,只为了证实他们的猜测,钱芳脸色煞白,喃喃地说:“出事了,出大事了,一个人都没有,魏文芳都不敢过来,和你们说。”

    刘立杆木然地点了点头:“不用说,我们也看到了。”

    钱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三个人沉默了好久,孟平看了看钱芳,惨然地说:“看样子下个星期,就轮到我们了。”

    “我马上联系那几个挖煤的,让他们今天,双方至少把合同签了。”钱芳说。

    “不用打了。”孟平苦笑道,“你这个时候打,人家只会跑得更快。”

    钱芳急了,叫道:“那我们怎么办啊?!”

    孟平看看她,又看看刘立杆,长叹口气:“听天由命吧!”

    徐佳青从门外走了进来,眼眶都红了,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说不出话,孟平笑道:“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

    “那几个山西人,已经联系不上。”

    看样子,她已经比钱芳更快地行动。

    桌上的电话响了,刘立杆走过去接起来,是前台打来的,前台怯生生地问:“刘总,曹经理他问……”

    “让他们都回工地去。”刘立杆说。

    “可是,怎么可能,明明是这两天,土地和房价,都还在上涨。”钱芳咬了咬嘴唇,问道。

    “那也要有人买啊。”孟平笑道。

    “最后的疯狂,大家都知道死期快到了,就想着最后捞一把就上岸,没想到还是被拍死在沙滩上,哈哈,真他妈的滑稽。”

    刘立杆也笑道,他指了指外面,继续笑着:“看到没有,我们不也还制定了一个超完美的计划,今天还想借着第一波的人气,把最差的房型和楼层,先最高价卖了,我还在想,只要我把京海中心卖了,老子就任你地动山摇,我自岿然不动了,厉害吧?”

    “厉害厉害。”孟平跟着大笑,钱芳和徐佳青却哭了起来,徐佳青叫道:“老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孟平拍了一下手,继续笑道:“简单,两个字:等死!”

    “不会的,不会的,老孟。”钱芳不停地摇头,“我们还有胜利油田,这单做了,我们的本就翻回来了。”

    孟平停住了笑,看着钱问道:

    “钱芳,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你以为这戏还能继续下去?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人家怎么说,也只肯签一份意向书,人家是拿着这份东西在等风向!

    “想想还是韩先生说的没错,市场本身是有生命的,它的嗅觉,比我们任何人都灵敏,我们,只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吴朝晖从门外跑了进来,刘立杆骂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吴朝晖指指外面,和刘立杆说:“那个,那个谁她们来了。”

    刘立杆朝外面看看,看到雯雯和倩倩,还有义林妈三个人在进来的门口,三个人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公司里的人都把头转向她们,静静地看着。

    刘立杆和吴朝晖说:“让她们回去。”

    刘立杆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认识雯雯和倩倩,她们去过孟平的公司送执照,大家都不说话,看着吴朝晖走过去,和她们三个人说着什么,但那三个人并没有走,还是执意地站在那里,朝刘立杆办公室的这边看着。

    孟平说:“看到没有,杆子,你要是想开张,还是可以开张的,她们肯定会买你的楼花。”

    刘立杆站了起来,走出去,外面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安静,那些人坐在那里,看到刘立杆出来,就都看着他,看到他走向进门处,看着他和那三个女人,以及吴朝晖越来越近。

    刘立杆走近的时候,看到义林妈今天穿着一件新衣服,就像准备出席一次隆重的盛典一样,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刘立杆知道,那布包里一定都是钱,准备来买楼花的钱。

    雯雯和倩倩,显然也知道了这么多人正盯着她们看,两个人饶是久经沙场,也还是有些紧张,脸微微地红了,额头上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们背着的包鼓鼓囊囊、沉甸甸的,里面一定也是,比义林妈更多,准备来买楼花的钱。

    “他他他,为什么让我们回去?”看到刘立杆走近,雯雯指着吴朝晖问刘立杆。

    “是我让你们回去的。”刘立杆说。

    “为什么,我们不回去。”雯雯坚持道。

    “就是,我们要买楼花!”倩倩说道。

    “回去!这里没有楼花,不卖了!”

    刘立杆突然大吼一声,吓了她们三个一跳,也吓了大厅里所有人一跳,连陈洁、叶宜兰和魏文芳,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朝这边看着,他们所有人,都从没见过刘立杆发这么大的脾气。

    刘立杆晃了晃脑袋,他放缓了语气,和吴朝晖说:“你送她们回家。”

    吴朝晖和她们说,走吧。

    义林妈拉了拉雯雯和倩倩的手,两个人瞪了刘立杆一眼,满是委屈地转过身去,要不是周围有这么多的人看着她们,她们才不会走。

    刘立杆目送着她们走出公司大门,想了想,还是加快脚步,也跟了出去,快走到电梯口时追上她们,叫了声等等。

    三个人站住,刘立杆和她们说,拿着钱回家,哪里也不要去,不要再去买一个楼花。

    “你们两个,不是家里还等着你们去造房子吗?”刘立杆和雯雯倩倩说,“那就带着钱,回家去造房子。”

    “你,拿着这个钱,把义林好好养大,明白了吗?”刘立杆又看着义林妈说。

    三个人都看着他,刘立杆接着说:“不要去买任何楼花,听到没有,不然,你们都会死在海城的!”

    她们看到,刘立杆的眼眶红了,都快哭了,她们想不答应他也不可能。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海城,陷入了一个更奇怪的氛围,这个因为房地产疯狂了一年的城市,一个连三轮车夫和菜市场卖菜的、摆老爸茶摊的,都在买卖楼花的城市,突然就停摆了。

    整个城市,好像一瞬间和房地产绝缘,没有人再谈论楼花,再谈论土地和房子,就是你说,也没有人要听。

    有楼花和土地拿在手里的,都是一张张阴郁的脸。

    刘立杆和孟平觉得,这不是黎明前的黑暗,也不是决战前的寂静,而是整个城市,整座岛,都在暴风眼中,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什么,这城市的很多人一时还不知道。

    但刘立杆和孟平知道,他们知道自己仰天躺在断头台上,他们看得到头顶那阴森森的、冰冷的断头刀,他们等待着的,只是它什么时候落下。

    一九九三年六月二十三日,时任******z镕基发表讲话,宣布中止房地产公司上市、全面控制银行资金进入房地产业。

    全国银行,随之全面停止发放开发贷款和住房按揭贷款。

    一九九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国务院发布《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宏观调控意见》,简称国十六条,十六条整顿措施招招致命,海南房地产热潮应声而落,疯狂的房地产大戏落幕了。

    关于那次会议,当时海城有个传说,传说朱总当着全国所有银行行长的面说,从现在开始,再有一分钱进海南,我就把你行长的职务撤掉,杀无赦。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海城的房地产进入了韩先生说的冰封之地。

    “天涯海角烂尾楼”,很长一段时间,是海南独特的风景。

0647 后来

    雯雯和倩倩,几乎是被刘立杆押到机场的,他知道这两个死逼,还留在海城的话,不知道又会干出什么,海城已经是一座死城。

    一场战争过后,硝烟还在弥漫,阵地上到处都是坑,这两个死逼不知深浅,还以为可以打扫战场,捡到什么便宜货,说不定就会摔死在哪个坑里,连带还会把义林妈带进坑里。

    她们不在,义林妈就没那个胆量了,毕竟还是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这个也不懂它,那个也不懂它。

    在安检口前面告别,雯雯和倩倩抱着刘立杆哭,雯雯说,其实我还是真的有一点点喜欢你的。

    倩倩说,我也是。

    刘立杆笑道,我知道,我也有一点点喜欢你们。

    “干嘛,我们只配你一点点喜欢?”倩倩骂道。

    “好好,多一点,我比你们喜欢我多一点喜欢你们。”刘立杆赶紧说。

    “要么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就回我们老家,开个小店,再也不要来这个破地方了。”雯雯说。

    “就是,我们三个人,还是可以在一起。”倩倩也说。

    “我怎么走得掉,还有公司,公司里还有那么多的人。”刘立杆说,“你们先回去,回去了以后,不是要造房子吗,那就造,等你们房子造好,我就来看你们。”

    “那说定了,不许耍赖。”雯雯说。

    “好好,我保证不耍赖。”

    刘立杆走出候机大厅,看到有一个人,正骑着自行车过来,刘立杆把他叫住,那人刹住车,双脚踩在地上,他看了看刘立杆,觉得自己好像也不认识他,不知道刘立杆要干嘛。

    刘立杆问他:“你这自行车多少钱?”

    “干嘛?”

    “不干嘛,我就问你这自行车多少钱。”

    “我旧车市场买来的,五十块,怎么了?”

    “你买贵了,这车,我要去买,三十五块就够了。”

    “关你屁事。”

    刘立杆掏出了一百块钱,和那人说:“一百块钱卖给我,怎么样?”

    “你有毛病?”那人看着刘立杆,好奇地问。

    “没有毛病,我就是想买你车。”

    刘立杆把手里的钱,不停地往那人眼前递,那人把钱拿了过去,翻来覆去仔细地看着摸着,举起来对着阳光看看水印,还用手抓着纸币的两边,抻了一抻,他嘀咕道:

    “好像还是真钱。”

    “什么好像,当然是真的。”刘立杆掏出钱包,打开,里面有一沓钱,刘立杆和那人说:“你要是不放心,来来,那就换一张,这里面你自己挑。”

    那人咧开嘴笑了一下,把钱塞进了衬衣口袋,跨腿从车上下来,把自行车支好,拍了拍自行车座,和刘立杆说,拿去,这车归你了。

    刘立杆骑着车子,到了自己的车前,吴朝晖看到,问:“你捡的?”

    “你他妈的,你下来去给我捡一辆试试。”刘立杆骂道,“老子一百块钱买的。”

    “你买它干嘛?”

    “骑啊。”刘立杆说,“你开车回去,我骑回去,对了,以后你也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骑自行车上下班。”

    “真的?”

    “当然是真的,有时间,把我那摩托车也拉去卖了。”刘立杆和吴朝晖说,说完,他调转车头骑走了。

    吴朝晖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摇了摇头,这就是受刺激了,吴朝晖心想。

    刘立杆骑在自行车上,骑出去还不到一百米,就出了一身的大汗,六月的海城,已经很热了,空气里盐分又高,连风都是黏糊糊的。

    刘立杆觉得自己都可以闻到自己的汗臭味了,从头发和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让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从机场路刚拐到海秀路,刘立杆已经气喘吁吁,刘立杆暗自叹了口气,骂道,真他妈的,这人变修的速度可真是快,这才多少时间,当年自己骑着自行车洗楼,骑一整天,也不可能喘得这么厉害。

    刘立杆骑在车上,慢慢适应了以后,人也不那么喘了,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想到,这坐车虽然和外界只隔着一层玻璃,但其实是隔着一个世界,摩托车太快,让人在车上,连思想的时间都没有,还是自行车好。

    刘立杆觉得,骑着自行车,自己好像才真正融入了这个城市,融入进去以后,心里也就不那么慌张,才感到踏实,你他妈的,不就是想把我打回原形吗?那老子就自己回到原形给你看,老子才不会让你主宰。

    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刘立杆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控制着这个城市,它每天都在试图改变这个城市,和这城市里的每一个人,自己就是被它抛到浪尖,然后扔到谷底。

    去你妈的,老子就是要和你玩一玩!

    刘立杆朝着头顶骂了一句,仿佛它就在那里,正瞧着他。

    刘立杆骑到了龙珠大厦的楼下,停好车子,走进大厅里的时候,他解开衬衣袖口的扣子看看,不禁笑了起来。

    他看到自己的两只手,黑乎乎的,回来了,只不过在太阳下骑了这么段路,这一双的黑手套就回来了,海城的太阳,还真是毒啊。

    刘立杆上了楼,一进了公司的大门,前台的女孩看到他就低下了头去,眼眶红红的,不再像以前那样,清脆地叫道刘总好!

    办公大厅里的气氛也很压抑,大家坐在那里,一个个看上去都失魂落魄的,静静地,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的声音。

    刘立杆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看到黄建仁、陈洁、魏文芳和吴朝晖都在他办公室里。

    刘立杆问陈洁:“工资都算好了?”

    “算好了。”陈洁点点头。

    “那就发了吧。”刘立杆说。

    “刘总,他们都说,能不能大家一起再吃一次饭。”魏文芳问。

    “散伙饭?好,那你就定南庄,问问他们,想在大厅看演出还是去豪包,想吃什么,让他们自己点,尽情点,不要给公司省钱,分手了,请他们吃顿好的也是应该的。”刘立杆说,“去吧去吧,把工资发了。”

    黄建仁和陈洁、魏文芳都站了起来,刘立杆看着他们,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三个人包括还坐着的吴朝晖,都看着他,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刘立杆拍了下手,问道:

    “你们三个人还记不记得,当初就是我和黄贱人去东湖招聘墙,把你们三个招回来的,走了一圈,这公司又剩下我们这几个,也挺好,哈哈。”

    魏文芳和陈洁眼眶一红,魏文芳瞪了刘立杆一眼,拉了一下陈洁,两个人走了出去。

    黄建仁正准备跟着出去,刘立杆叫住了他,和他说,发点工资,她们两个就可以了,你坐下,我还有事和你说。

    吴朝晖听到两个老总要谈事,不等刘立杆赶他,他自己就站起来,想走出去,刘立杆叫道,你也坐下。

    吴朝晖乖乖地坐了下来。

    刘立杆问黄建仁:“我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四千六百五十二万三,今天的工资奖金发完,还有四千六百一十万左右吧。”

    刘立杆点点头,他接着问:“我让你算,如果现在把新埠岛项目全部停下来,我们还需要付多少钱,你算出来了吗?”

    “算出来了,九百七十三万。”

    “好,那就这样,从明天开始,就把新埠岛的项目,全部停下来,吴朝晖,明天你就跟着黄建仁处理这事,突然就叫人家停工,总有几个施工队会很难搞的,现在是发挥你英雄本色的时候了,不行就叫曹国庆。”

    黄建仁和吴朝晖都说好。

    刘立杆说:“我们现在,就是要节省每一分钱,把不必要的开支,统统砍掉,剩下的钱,就用来维持京海中心的项目,让所有的施工队,慢慢做,越慢越好,不要赶进度,谁赶进度就罚谁的款。”

    “为什么?”黄建仁问。

    “我只需要让人看着,我们的工程没有停,还在进行,这样,一旦形势稍稍好转,我们就是第一个可以卖的楼盘,懂吗?你是买楼花的,你会去买烂尾楼?”

    “明白了。”

    “还有,只要工程没停,就给我们留了活下去的时间和机会,这样,我们也有时间去找新的资金和合作伙伴,我就不信,真的就没有一分钱可以上岛的。”

    “我知道了。”黄建仁说,“其实行里也在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资金。”

    “那就好。”

    “不过刘总,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也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时间到了,我们新埠岛的土地出让金怎么办,第二期的?”

    “蠢!”刘立杆把手一挥,“这个不用担心,这是最不成问题的问题。”

    “为什么?”

    “你想想,这一下,整个海城,甚至整个海南,会有多少烂尾楼,多少地坑,会有多少土地出让金欠缴的?这个,已经不是财务问题,而是地方政府最大的政治问题了。

    “你放心,只要我们公司还在,我们的京海中心不要停,海城市政府,就不会向我们催缴出让金,反倒会保护我们,我们是这一波房地产大潮后,整个海城硕果仅存的独苗,他们能不呵护?这也是我们,一定不能让京海中心工程停下来的原因,明白吗?”

    “明白了。”黄建仁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是个战略家。”

    刘立杆也笑了:“你他妈的以为,我这脑子,就只会想女人。”

    “我还真这么以为的。”

    吴朝晖冷不丁冒出一句,黄建仁大笑,刘立杆伸手要去打他,吴朝晖接着说:“不过今天改变看法了,你让我刮目相看。”

    刘立杆举到空中的手停住了,黄建仁叫道:“好,这个马屁拍得好!”

    “不是马屁,我是说认真的。”吴朝晖说,“我还以为刘总会疯掉了,他没疯,就不容易了。”

    黄建仁止住笑,也点了点头。

0648 后来(二)

    黄建仁和吴朝晖出去以后,刘立杆拿起桌上的电话,拨打了孟平的大哥大,电话没通,刘立杆再拨他办公室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刘立杆想了想,拨通了钱芳的电话,钱芳接了起来,声音蔫蔫的。

    刘立杆问:“你们那里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还不就这样,继续等死。”

    “老孟在吗?”

    “不在,一个人开着车,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大哥大怎么打不通?”

    “卸了电板,扔办公室里呢。”

    “干嘛?”

    “他哪里敢开机,一开,都是无锡的电话,那里的人已经吓坏了,你知道吗,六千万,在海城只是一个数字,在大陆是天文数字。”

    “知道知道,在海城,现在也是天文数字了。”刘立杆说,“不过钱芳,你提醒老孟,连电话都不通,会出大事的。”

    “不是已经出了,还能大到哪里去。”

    “好好,老孟回来,让他给我电话,对了,晚上我们在南庄吃散伙饭,你们要么一起过来?”

    “不去,我不想吃饭,我想吃人,就是不知道该吃谁。”

    钱芳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刘立杆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去了下面李勇他们公司,李勇和陈启航还没有回来,李勇办公室的同事和刘立杆说,吞吞吐吐的,他说,我们老大也过去了,还有,还有陈总的老婆。

    刘立杆吃了一惊,林一燕和李勇的叔叔一起过去了,她过去干嘛?

    刘立杆追问了半天,李勇办公室的同事才和刘立杆说,其实李总和陈总是被扣在了那边,回不来了。

    “为什么?”

    “当初签意向协议的时候,不是收了人家定金吗,这次过去,本来是想签协议的,人家不仅协议没签,还要求把定金退了才肯放人。”

    “这他妈的,还有协议没签,要退定金的?”刘立杆骂道。

    “谁说不是,但人在人家手里,也没办法。”同事叹了口气,“再说,现在公司里哪还有钱退定金,连下个月的工资发不发的出来都不知道,老大临走的时候说了狠话,说是如果对方谈不拢的话,大不了用他自己,换了李总和陈总回来。”

    “你们老大能联系上吗?”

    “联系不上,只有等他打电话过来。”

    “他要是打电话过来,让他打我电话。”

    “好的刘总。”

    ……

    刘立杆骑着自行车到了公司,走进大门,看到魏文芳坐在前台的位子,看到他进来,就说刘总好!

    “你坐这里干嘛?”刘立杆问。

    魏文芳笑笑,没有说。

    再走进去,就看到黄建仁、小黄、陈洁都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和吴朝晖一起坐在外面大厅里。

    刘立杆奇道:“你们这是干嘛?”

    黄建仁说:“人都走光了,看着外面空空荡荡的,很难受,我们大家还不如坐在外面,这样公司也有点人气。”

    刘立杆默然,不再说什么。

    早上骑自行车过来,到了公司,又是出了一身的汗,刘立杆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先冲个凉,换了身衣服,就想,还是比以前奢侈。

    以前想冲个凉,哪里有这么方便,骑车到了人家大楼下面,大汗淋漓地开始扫楼不好,还不是有风扇的就站在风扇下面,有空调的就站在风机前面,等身上的汗被吹干了再上楼,还要担心自己身上的汗臭散发出来,走进人家办公室,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刘立杆正想着,就听到外面那几个人,“孟总好!孟总好!”地叫着。

    刘立杆赶紧走到门口,就看到孟平提着包,已经快走到他办公室门口。

    孟平看着刘立杆笑道:“怎么,收缩战线了?”

    刘立杆苦笑:“不然怎么办?”

    “看样子这点上面,我还是比较幸运,一颗人也没有增加,现在就没有这些麻烦。”孟平在沙发上坐下,说道。

    “这几个人,你现在就不用开工资了?”刘立杆问。

    “我想开也开不出来啊。”孟平说,“我已经给她们开过两次会了,让她们自谋出路,她们不肯,说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哈哈,我孟平死了,现在连陪葬的都有了。”

    刘立杆听着这话,心里有些难过,刘立杆和孟平说:“几百万能顶吗?几百万可以的话,我和黄贱人还可以想想办法。”

    “算了,不要把人家公子拖下水,人家家里,已经给他规划好了远大前程,一招走错,就害人家一辈子,这黄公子,现在还能留在这里,没溜回京城,就已经不容易了。”

    孟平说:“再说,几百万有什么用,还是你们留着,能多撑一天算一天吧,我知道你小子的心事,是不是想撑到援军到来?”

    刘立杆点点头。

    孟平本来想说“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想想又没有说,他说:“但愿孙猴他们,这时候能施展他们的功力。”

    孟平说但愿,其实是担心他们,到了这时候,千万不要明哲保身,他自己是机关里出来的,太知道很多人碰到这种事时,处理起来标准的abc了。

    刘立杆桌上的大哥大响了,他接了起来,听了一会就脸色大变。

    挂断电话,刘立杆急步走到门口,大叫一声:“吴朝晖!”

    吴朝晖赶紧跑了进来,刘立杆问孟平,你的车钥匙呢?

    孟平从包里拿出了车钥匙,递给刘立杆,孟平问:“干嘛,你的车坏了?”

    “车上还有没有重要的东西?”刘立杆问。

    孟平拍了拍包:“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兵荒马乱的,不得不小心。”

    刘立杆伸手问吴朝晖:“车钥匙给我。”

    吴朝晖把钥匙给他,刘立杆把孟平的车钥匙交给了他。

    刘立杆和他说,你开着老孟的车,去望海国际大酒店的停车场,把车停在那里就出来,记住,万一有人拦车,问你老孟在哪里,你就说你不认识,这车,只是托一个朋友借来用的,你现在开过来还在这里,那朋友说,车主人自己会来取。

    “喂喂,杆子,你干嘛,怎么神经兮兮的?”孟平叫道。

    刘立杆没有理睬他,而是问吴朝晖:“明白了吗,不管发生什么,就一口咬定你不认识老孟,只是来还车的,他们一定要问你那朋友是谁,你就说是鬼佬兰德尔,他们让你带去,你就带他们去,你放心,鬼佬昨天回香港了,他公司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好好,我知道了。”吴朝晖说。

    “对了,他们要拿这车,你就把车给他们,你人走开就是。”

    吴朝晖说好。

    “你快去。”刘立杆说,吴朝晖赶紧跑了出去。

    刘立杆叫孟平,起来,我们也走。

    “干嘛?”

    “等会再说,听我的老孟,快走。”刘立杆焦急道,把吴朝晖的车钥匙递给了孟平,他知道自己的开车技术,在大街上不灵,这时候要是出了事故,就麻烦了。

    孟平看看刘立杆的样子,知道一定是有大事,他也赶紧起来,两个人到了停车场,上了车,刘立杆和孟平说,我们也去望海楼,但不要进去。

    孟平开着车,出了龙珠大厦,他们到南大桥桥头的时候,看到吴朝晖驾驶着孟平的车,开到了南大桥的桥顶,正准备转弯。

    刘立杆和孟平说,开慢一点,和吴朝晖保持距离。

    孟平减了速。

    他们快开到望海楼停车场的时候,就看到吴朝晖已经停好了车,正从停车场里面出来,刘立杆朝四周看看,和孟平说;“接上吴朝晖。”

    吴朝晖走到了停车场出口,孟平正好把车停下,刘立杆叫道,快上车。

    吴朝晖上了车。

    “转到大同路上,在海城公园门口停下。”刘立杆说。

    孟平把车左转,到了大同路,开到海城公园门口停下,刘立杆和孟平说,我们去后排,小吴你来开车。

    两个人坐到了后排,刘立杆和吴朝晖说:“去三亚。”

    孟平和吴朝晖都吃了一惊,孟平问道:“杆子,你到底搞什么鬼?”

    刘立杆还是说,等会再说。

    等到车子出了城,刘立杆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刘立杆和孟平说:“刚刚那电话,是钱芳躲到女厕所里打来的,无锡的公安,到你们公司去抓你了,已经把你们财务室封了,银行的账户还有另外一辆车都封了,他们正四处找你呢,钱芳说,你不能留在海城,他们说不定,马上会去我公司,明白吗?”

    孟平愣在了那里,刘立杆接着马上打了黄建仁的电话,问他,有没有人来找自己,黄建仁说没有。

    要是有的话,你就说我去桑拿了,哪家不知道,多久回来也不知道,最长的时候,我一天一夜才回来。

    “刘总,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黄建仁叫道,“白的黑的?”

    “我没出事,反正有人来找,你就这么说,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你放心吧,不管谁来,我都会应付的。”黄建仁说。

    挂断电话,刘立杆就把大哥大关机了,他担心无锡的公安,会从孟平的抽屉里找到自己名片,打自己电话。

    “他们找你干嘛?”

    “还能干嘛?要钱呗。”孟平苦笑道,“我预感到他们可能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呵呵,他们一定是以为,我公司里还会有钱,抓紧时间,能拿回一点是一点。”

    “就是那六千万?”刘立杆问。

    孟平点点头,刘立杆奇道:“那六千万,不是连银行都知道是到海南来买土地的,你又没骗他们,那地都还在那里,他们要,就把地拿走啊,抓什么人?”

    “你啊,也是天真,要是地还值钱,还有人要,鬼都不会来抓我,都是一张张笑脸相迎,现在就是地出了事。”

    “那总要有理由吧?”

    孟平盯着刘立杆看了一会,他叹了口气,也不怪你,你都没贷过款,这要是黄建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知道什么?”

    “这到银行贷款,哪个申贷报告、报表什么的不做点手脚,这些,没事的时候就没事,真认真起来的时候,都是把柄,都可以是罪。”

0649 后来(三)

    他们到了三亚海湾丽景酒店的工地,这里的酒店房间都已经装修好,就还差大堂和外面院子里的景观,整个工地,现在也停在那里。

    工地刚停不久,二货他们也不知道,接下去是要撤回海城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谭总叫他们暂时在工地上等,他还在和夏总他们交涉,二货就带着人,等在了这里。

    看到刘立杆他们,二货高兴得跳了起来,逼养的,你们怎么来了?

    刘立杆也不隐瞒,直接把他们来的目的和二货说了,二货叫道,没事没事,到了三亚,你们就放心好了,就是人来带走,我也让基地的人去抢回来,那里有不少我的兄弟。

    二货他们就住在已经装修好的房间里,地板上铺了草席,水电也已经通了,除了空调不能用以外,其他条件都还可以,吃也是有人做,不用出去,天天海鲜,三亚海鲜比青菜还便宜,每天有人送来,都是最新鲜的,老孟,保证吃得你半夜都想起来出去打一炮。

    孟平笑道:“我可没这个爱好。”

    二货摇了摇头,他说老孟,“你和指导员一个**样,逼养的,什么都好,就是炮打不到一起,和杆子就不一样。”

    其他人大笑。

    二货问刘立杆,这里怎么样,不行我去榆林基地找个房子,让老孟住基地里去,逼养的,就是那些人也不敢进去。

    刘立杆赶紧说,不用了,就这里挺好,谁也想不到老孟会在这里,你们平时又没有什么联系,到了基地,他一个外人,反倒显眼。

    孟平也说,就这里吧,看看,还是海景房,这房间还是张晨设计的吧?

    二货连忙说是。

    孟平笑道:“想不到我先来住了。”

    “你放心,老孟,你在这里,我保证你住得好,吃得好,要是想泄泄火,就和我说,逼养的,三亚的叮咚我差不多都认识,还是有几个不错的。”

    二货聊了几句,就聊到了这里,孟平连忙摆手。

    刘立杆看看手表,也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四个人去了春园海鲜排挡,要了一只边炉,一桌的海鲜,打起了边炉。

    孟平问二货,老谭那里怎么样?

    二货摇摇头说,难,我问他他都不肯和我说,不过我问了下面包工头,现在所有的工地都停了下来,像我们这样,工地停着,甲方老板还找得到的,都已经算好了,很多是把房子一扔,人到哪里去都不知道的,那装修下去的,还不是白做了,你就是拿着人家房子也没用。

    孟平点点头,苦笑道,现在海城,最不缺的就是房子,房子还不如要付的装修款值钱,人家当然不要了。

    逼养的,也不知道我谭叔能不能撑过去。二货骂道。

    “对了,那个金莉莉,还和老夏在一起吗?”刘立杆问。

    “猪草妹?应该还是吧,反正以前来的时候,都是一起来的,逼养的,幸好指导员没和她在一起,那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哪里比得上我婶,他们在一起多好,看着都般配。”

    孟平和刘立杆一愣,然后想起来,二货说的我婶是指小昭,两个人都笑起来,刘立杆和二货说,那老孟就是你叔了,你可要照顾好。

    放心放心,不是我叔我也照顾好,不过,好久没来了。

    “谁?”刘立杆问,二货这说话,一跳一跳,他不问还真追不上。

    “猪草妹啊,逼养的,我还等着她来,拿我婶的照片给她看呢,看看,我婶是不是比你好看一百倍。”

    刘立杆、孟平和吴朝晖,又笑了起来。

    刘立杆心想,这孟平和二货在一起也好,你就是有天大的心事,这家伙也会让你绷不住。

    他们打完边炉,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刘立杆和吴朝晖把孟平、二货送到工地,他们就往海城走,刘立杆担心,无锡的公安要是去过公司,虽然黄建仁会应付,但人家从自己消失这么长时间,也可以判断出自己去了有多远,不要因此把他们引到三亚。

    两个人回到海城,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多钟,刘立杆想想回去也没有意思,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干脆让吴朝晖把他送到公司,冲个凉,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一觉算。

    回来的路上,吴朝晖让刘立杆开了好几个小时车,总算是过了瘾,刘立杆学着二货的口吻叫道,逼养的,你今天这么大方,不啰嗦了?

    “我这是让你练习练习,万一你哪天要跑路了,也可以开着车跑。”吴朝晖说。

    “去你妈的!”刘立杆骂道。

    ……

    刘立杆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倒让黄建仁吃了一惊,他说,我还以为你没来呢。

    “有人来找过我吗?”刘立杆问。

    黄建仁摇了摇头。

    刘立杆这才把大哥大开了机,没见到黄建仁之前,刘立杆不敢开机,他怕电话打过来,自己和黄建仁的话兜不拢。

    刘立杆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四点多钟,也没人来找他,也没电话打他,刘立杆忍不住,给钱芳打了一个电话,钱芳和他说,他们在望海楼停车场找到老孟的车了,叫人开了锁,车子也开到椰园宾馆了。

    “去椰园宾馆干嘛?”

    “他们住那里啊。”

    “你怎么知道?”

    “曹姐和徐佳青在跟着他们。”

    刘立杆大笑,好好,还是你们厉害。

    “你还笑,不跟着他们,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去哪里,都找到了什么线索。”

    “对对,有道理。”

    “不过奇怪。”

    “奇怪什么?”

    “他们找到老孟那车后,好像就不找了。”

    刘立杆心里马上明白了,这些人是来例行公事,找到两辆奔驰,回去至少可以交差,能不能抓到孟平,他们可能还真不在乎,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看能不能找到钱。

    查封了孟平公司的账户,银行流水拉出来一看,都是正常往来,没有异常的资金流动,就知道孟平没有转移资金,钱都在公司账上,逮不逮到人,意义都不大。

    而且,说不定来的人里,就还有孟平的朋友,孟平在无锡,不是朋友多嘛。

    “账上查扣了多少钱?”刘立杆问。

    “不是刚交了出让金嘛,账上还有三百多万。”

    “老孟个人账户上呢?”

    “他个人账上有屁钱,他从来都不放钱的。”

    钱芳的话,更确定了刘立杆的猜测,这也是连自己这里,他们都没有找来的原因。

    “对了,你把老孟藏哪里去了?”钱芳问。

    刘立杆正要告诉她,钱芳叫道:“不要不要,你不要告诉我,我怕他们给我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的时候,我忍不住,会把老孟给出卖了。”

    刘立杆哈哈大笑,骂道:“你电影看多了吧?”

    过了两天,钱芳给刘立杆打了电话,告诉刘立杆,无锡的走了。

    “你确定?”

    “确定,我们看着他们开着两辆车,到了秀英码头,上了船,我们看着船开走了,这还不确定,他们会到海安再回来?”

    “那倒不会,车上的人数了吗?”

    “数了,五个,到我们公司的也是五个,我们查了宾馆的住房记录,也是五个,没错了。”

    刘立杆不禁松了口气,看样子,他们是回去交差了。

    刘立杆放下电话,正准备扣二货,他的大哥大响了,他接起来,是二货,二货在电话里急急地说:“杆子,老孟回海城了。”

    “啊!”刘立杆大吃一惊,叫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逼养的,今天早上起来,就逼逼了一天,说是要回海城,我没有让,前面,基地里有人扣我,说让我去拿他们自己种的菜,我就去了,结果回来,老孟不在了,我就跑到长途车站,值班的和我说,刚刚,确实有一个我说的大陆仔,坐晚班车去海城了。”

    “你确定那人没看错?”

    “逼养的,三亚车站,一天才几个大陆的,人家怎么会看错,他和我说的,就是老孟。”

    “好好,我知道了,万一他要是回来,你就扣我,我这里想办法在海城堵他。”

    “知道了,逼养的,就去拿了两筐青菜,把人给弄丢了,真是倒霉。”二货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马上打了一个电话给钱芳,问她,老孟和你们联系过了吗?他知道无锡的人走了?

    “没有啊。”钱芳说,“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里?”

    “公司。”

    “在那里等,我马上过来。”

    刘立杆叫上吴朝晖,就去了孟平的公司,钱芳、徐佳青、叶宜兰和曹小荷都在,四个人听了刘立杆的话,也是大吃一惊,钱芳问,难道老孟真有内线?有人告诉他海城安全了?

    “不可能,就是有内线,那也要联系得到他啊,老孟的大哥大,还在办公室呢。”叶宜兰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可怕。”刘立杆说。

    “为什么?”其他人都看着他,钱芳问道。

    “那就说明他们来的不止五个,还有人在海城,而且老孟可以联系上他,如果那样,你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钓老孟上钩。”

    刘立杆一说,其他的人都急了起来,徐佳青不停地跺着脚叫道,那怎么办啊,老孟这个笨蛋!

    “不要急,这样,好在我们知道他是坐长途车回来的,现在还早,等下钱芳,你跟我们去进城的路口堵,看到三亚来的长途车,我们就拦下来,上车看看有没有老孟,曹姐你带着圆圆,在公司里等,小叶和佳青,你们去老孟住的地方,在路口等,万一我们没找到,他又回来了,你们就可以看到他。”

    刘立杆说,其他人都说好。

0650 后来(四)

    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刘立杆和钱芳,在三亚到海城的长途客车上,找到了孟平,孟平跟着他们下车,一边走一边还奇怪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然后马上醒悟过来,是二货打电话告诉你们的?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坐这趟车?

    刘立杆骂道,这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二货能不找吗?

    钱芳也骂道,我们不知道你坐这趟车,他妈的我们把所有三亚来的车都拦下了!

    四个人站在公路边上,刘立杆问:“你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投案。”孟平坦然地说,“我在三亚想了两天,最后觉得,我还是应该回来,不管这事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应该回来面对。”

    “你有毛病?你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钱芳骂道。

    “他们走了?”孟平奇道,“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上。”

    刘立杆舒了口气,原来这事,并没和自己想象的那样,无锡还有人在海城,孟平和他们有联系,不是这样,那就没事了,无锡的都从海城撤走了。

    刘立杆和他们说,上车上车,先去我办公室,有什么事情,到办公室再说。

    上了车后,刘立杆和钱芳说,你打徐佳青和曹姐她们电话,让她们也去我那里,告诉她们,老孟找到了。

    钱芳这才醒悟过来,这两拨人,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呢。

    到了刘立杆公司,刘立杆和吴朝晖说,你在前台这里守着,徐佳青她们来了,就让她们进来,其他人……

    “有数有数。”吴朝晖说。

    刘立杆、钱芳和孟平三个人,走进了刘立杆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刘立杆和孟平说,老孟,你这个事,可大可小,顶到天也就是一个虚假贷款,但他们把所有的银行流水,和你们公司的资料都拿去了。

    他们很快也会明白,你在这事当中,不存在欺诈,贷款用途,也和你表述的一样,这笔贷款,你确实用来缴纳了土地出让金,而且,你在那块地里的投资,不是只有这六千万,而是远远高于这个数字,这块地现在也还在你手里,这都是一清二楚的事。

    “对,要说责任,那也是银行的责任更大,他们对贷款资料审核不严。”钱芳说。

    “这种事,时间一长,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避一避风头,不要吃眼前亏就行。”刘立杆补充道。

    孟平看着他们说:“你们说的,以为我不知道?这事,他们也不会拖久的,越拖对大家越不利,没找到我,他们肯定也会找到相关的责任人,起诉定案,杆子,你说的没错,这事,本来就可以定我这边,也可以定银行那边,找不到我,就找银行,总之会迅速结案。

    “时间久了,这事确实也就会过去,你们说的都没错。”

    “那不就结了,大不了你在三亚多待一段时间,或者我们另外安排一个地方,海南这么大,哪里不能去,你回来干嘛?还投案,你是脑子坏掉了?”刘立杆问。

    刘立杆话音刚落,徐佳青、叶宜兰和曹小荷进来了,徐佳青一进来,看到孟平,就抱着他哭了起来,徐佳青叫道:

    “老孟,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孟平笑道:“我又没杀人放火,怎么就见不到了。”

    “好了,都坐下吧。”钱芳叫道。

    三个人也坐了下来,钱芳和孟平说:

    “老孟,现在人都在这里,你想说什么,大家就摊开来说,我们都会帮你想办法,就是不允许你像今天这样,什么都不和我们说,就擅自行动,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出事,我们都会比你自己还难受,会认为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

    刘立杆说,钱芳说的对。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

    孟平扫视了他们一眼说,这两天我在三亚,想了很多,你们说的我都想过,不是想了一次,而是反复想过无数次。

    没错,我孟平在海南,不是孤家寡人,我还有朋友,有你们,我要躲,肯定躲得过去,但你们知不知道,六千万出了问题,这个责任,肯定是要落实到人的,不是我,就是其他人。

    我躲掉了,但你们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进去,会因此家破人亡?这些人,和你们一样,也是我孟平的朋友,他们当初,也都是为了帮我孟平,我孟平其他牛不敢吹,但曹姐和钱芳,你们是和我一起回无锡的,你们应该知道这事。

    我孟平敢吹的牛就是,这么大的一笔钱出来,我没有行贿一分钱,最多也就是请他们吃了几餐饭,这个,我敢说去银行做开发贷款的,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我说的对不对?

    我能做到这点,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朋友们给我孟平面子,信任我,知道我孟平拿着这钱,不会去乱来,但现在,这钱出事了,虽然有特殊的原因,我孟平也无能为力,但这钱,毕竟是从我孟平手里出去的没错吧?

    你们说,我让你们每个人都好好地想一想,再大声地告诉我,想什么,告诉我什么?

    你们就告诉我,我孟平事到临头躲起来了,然后让这么多的朋友去替我背锅,让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妻子和小孩,去因为我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你们告诉我,我孟平能不能这样做?再告诉我,我孟平要是这样做了,还是不是个人?

    你们都想想,杆子,给我根烟。

    孟平说完,大家都沉默着,刘立杆把香烟递给了他,替他点着,孟平猛吸了一口,和刘立杆说,杆子,你说实话,我要是这样的人,你还敢和我做朋友吗?

    刘立杆摇了摇头,骂道,没想过,也懒得去想,这他妈的太复杂,我就知道,其他人我管不了,但你孟平,我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

    曹小荷说:“老孟,你说的这些,也对,但就没有一个更好的办法了吗?”

    “没有,这事就是要有人扛,不是我就是别人,没人扛的话,这事就过不去。”孟平说,“我回海城,就是想来找他们当面说清楚的,反正有什么责任,就我一个人来扛,钱是我用的,没有让别人帮我扛的道理。”

    “可是,他们不是已经回去了吗?”叶宜兰说。

    “那我也回去。”孟平说。

    其他的人都大吃一惊,刘立杆骂道:“你他妈的有病?”

    孟平哈哈大笑,他回骂道:“杆子,你是事情没到你头上,到你头上,你病得不比我轻,我就问你,要是你有事,你会让张晨去替你扛,你自己躲起来?这些人和我,就像你和张晨是一样的。”

    孟平一句话,就把刘立杆噎住了。

    “好了,肚子饿了。”孟平拍了一下手,叫道:“杆子,请我们去狮子楼,据说现在那里,都已经不用排队了。”

    一行人去了狮子楼,吃到两点多钟,刘立杆和吴朝晖,把孟平送回了家,钱芳她们打了一辆车在后面跟着。

    回到家里,孟平冲了凉,正准备上床睡觉,有人敲门,孟平走过去把门打开,看到是钱芳、徐佳青、叶宜兰和曹小荷站在外面,曹小荷手里还抱着圆圆。

    孟平赶紧让她们进来,孟平笑道:“你们干嘛,怕我想不开?”

    四个人都摇了摇头,钱芳和孟平说:

    “别臭美了,我们知道你不会想不开,我们是知道你已经打定了主意,没有人能拦住你,对不对?”

    孟平看着她们说:“对。”

    “我们也不想拦你,老孟,你说的是对的。”曹小荷说,“我们来只是要告诉你,我们和你一起回去,你别想扔下我们。”

    “你们有毛病?”孟平叫道,“我这是回去投案,不是回去旅游探亲,不是衣锦还乡。”

    “无所谓,不管你回去干什么,反正你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钱芳笑道。

    “老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到公司的时候,你和我们怎么说的,你说我们来了,以后就是一家人,有一家人其中一个出事的时候,其他人都各自走开的吗?”叶宜兰说。

    “记不记得那次,就是你们到处找我那次。”徐佳青说,“我觉得曹姐有句话说的很好,说我没找到一个好老公,至少找到了一个好老板,我不管,老孟,反正我赖上你了。”

    其他的人都笑了起来,钱芳说:“老孟,你要是还想回去,就乖乖的带我们一起走,不然,你信不信,你也肯定走不成,我们会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孟平笑道:“我这是回去坐牢,你们跟去干嘛,我去监狱了,你们还能去当狱警?”

    “你不要管,你去坐牢,我们就在外面等着你,你要砍头,我们就去劫法场。”钱芳说,“来,把身份证给我。”

    “干嘛?”孟平问。

    “买机票啊,你现在一个穷光蛋了,银行账户还被查封在那里,吹什么牛啊,还投案,我们不管你,你还买得起机票吗?”

    第二天上午,刘立杆到了办公室,冲完凉,换了衣服,在办公桌前坐下,他拿起电话,打了孟平,电话不通。

    刘立杆想了想,再打钱芳,也不通,打徐佳青,一样不通。

    刘立杆连续拨打着孟平公司的几个电话,每一个都通了,响了好久,但就是没有人接。

    他看到对面的楼顶,有一架飞机几乎是贴着楼顶朝北飞去,不知道为什么,刘立杆突然就觉得,他要找的人,好像都在这一架飞机上面。

0651 后来(五)

    雯雯和倩倩走了,孟平他们也走了,陈启航和李勇又音讯全无,刘立杆觉得自己在海城,真的是一株独苗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不知道转机会在几个月还是几年以后,或者干脆就遥遥无期?

    但要他就此罢手,举手投降,他又不心甘,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颗火种,只要自己还在海城,坚持下去,朋友们一个两个三个……都会回来。

    在这期间,让刘立杆感觉到最尴尬的还是,永城县委县政府给他发来了正式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八月二日至十日举行的“首届永城之夏艺术节”,这就是要他兑现自己夸下的海口了。

    刘立杆盯着邀请函,只能苦笑,装聋作哑,有那么几天,刘立杆甚至一听到大哥大,或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人就会陡然紧张起来,他怕他接听以后,是永城的书记或县长给他打来的电话,那他妈的不就尴尬了,怎么说啊?

    也可能他们已经知道了海南现在的状况,知道了现在的刘立杆已经不是一月的刘立杆,甚至不是三月他们到海城时,见过的那个刘立杆了,邀请函只是一个试探,就是看看,你在海城还好吗?

    刘立杆没有回音,他们也就没有打刘立杆的电话,大家心照不宣。

    刘立杆紧张的心,慢慢地放松下来。

    让刘立杆感到烦心的是还有件事,那就是京海中心的工地,尽管刘立杆吩咐建筑公司慢慢做,但他们还是拼命地加班赶工程,也不知道是因为其他地方的活都停了,就指望这里养活他们整个的公司,还是想早干完早结到工程款落袋为安。

    刘立杆心里骂道,你们他妈的要是这么赶,老子的钱就维持不了多久了,他干脆命令曹国庆,到了晚上八点,整个工地就断电,曹国庆说,那怎么和他们说?

    “就说供电局要求的。”刘立杆说。

    这个说法说得过去,反正海城的电总是不够,天气越热就越经常停电,或者限制用电,逼得像南庄这样规模大点的酒店,都要自己买发电机发电。

    晚上不让他们这些施工队加班,没想到他们就转到早上,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天才刚刚擦亮,大部队就进场,轰轰烈烈地开干了,刘立杆打电话找不到建筑公司的老板,就把几个包工头都叫过来骂,你们他妈的,不是让你们慢慢干吗,那么急干嘛?

    包工头们说,那没办法,我们和公司签的协议就是这样,不按进度完成,公司要罚我们款的,要慢下来,那你刘总得去和公司说。

    刘立杆打建筑公司老板的电话,电话要么打不通,要么通了,对方就打哈哈,天南海北扯几句,匆匆就把电话挂了,刘立杆心里明白,这是有意在回避自己,他们就是想把每阶段的工程按合同完成,然后停下来,天天来你办公室催讨进度款。

    黄建仁和刘立杆说,刘总,要么干脆停下来吧,据可靠消息,这次调控,不是短期行为,上面是下了决心的。

    “你他妈的现在有可靠消息了?”刘立杆骂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工地不能停,停下来我们就完蛋了,明白了吗?”

    “可刘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最后还是不得不停,那我们这段时间,就白坚持了,我们的钱,就都扔进那窟窿里,打了水漂,后果只会更严重,而且……”

    “而且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刘立杆骂道。

    “而且海南,现在已经臭了,行里谈了好几笔海外的财团资金,人家一听说是到海南,根本不管你是什么项目,连谈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也难怪,熊谷组都从洋浦彻底跑了,李嘉诚也跑了,谁还会看好海南。”黄建仁说。

    “好吧,让我想想。”

    刘立杆放缓了语气,和黄建仁说,他心里也明白黄建仁说的有道理,及时止血,可能是防止伤口继续扩大,甚至溃烂的最好办法,但刘立杆又明白,只要一停下来,前面所有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

    在建工程马上会被利益相关各方查封,臭名传开,整个新埠岛,只要你迟交一天的出让金,海城市政府,就会根据协议收回,他们也害怕这地烂在你手里,钱没收到,还缠上各种官司,各种的妖魔鬼怪都扑上来。

    对他们来说,收回是最好的选择,是执行上面的任务,也是最大的政治。

    如果那样,就没有第二次了,一个在当地名声做臭的公司,你化几倍的努力,也很难把你自己的名声再洗白。

    境外的资金不行,刘立杆去找谢总,谢总帮他介绍了几个湖南的老乡,他们和谢总说,老谢,你要是敢投,我们就跟进。

    现在的问题就是,谢总拿不定主意。

    谢总在海城的这一次泡沫破灭,基本没有什么损失,那块地,他已经转租,租金也到手了,那个工厂的房子,也都租了出去,签的都是十年的租约,收的都是三年的租金,三年之后,你交不出租金,那也是三年之后的事。

    地和房子都出手后,老谢手里拿着一大笔钱,正掂量来掂量去……

    他在海城已经跌过一个跟斗,不可能不犹豫,犹豫了几个月,等到他下定主意想出手的时候,好几个项目都是这样,今天已经谈好,明天要签协议交钱了,对方又后悔了,说要涨价,对方说要涨价,老谢当然也要考虑考虑。

    在他考虑考虑的时候,价格蹭蹭蹭蹭往上猛涨,老谢看着都害怕了,终于放弃。

    就在眼馋着别人都做得热火朝天,日进斗金,焦急自己一事无成,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的时候,就到了六月二十三日。

    整个海南虚假的繁荣,轰然坍塌,老谢除了庆幸就是后怕,他庆幸自己要是再出手,那就是在一个地方跌两次跟斗,那肯定就是,一个被枪毙的人,拉起来再毙一回,让你彻底凉凉。

    老谢不是不相信刘立杆,而是实在吃不准,这形势什么时候会好转。

    而老谢的这次虎口脱险,在他的湖南老乡眼里里,又被无限地扩大,甚至神话,变成了一个传奇,那么多人都死了,只有老谢完好无损,这不是眼光独到是什么?这不是精明是什么?

    所以他们都要看着老谢,老谢你自己都不敢投,让我们投,算怎么回事?

    老谢不敢领投,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他已经仔细地算过,他们的资金,就是全部投进去,这楼也完不成,要是能完成,老谢不怕,楼在那里,能卖多少算多少,能租多少租多少,大不了过几年苦日子,就像自己守着那个破厂,过了两年多的苦日子后,不就苦尽甘来?

    但如果投进去以后,还是一个烂尾楼,那这事老谢不敢干,真到那天,这破楼一分钱效益给自己带不来,还会把自己拖死,你最后要想脱手,或求人救自己脱离苦海,不把自己的手脚打断是没人救你的,被救了你也只是一个残疾人。

    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干的。

    刘立杆没有能够说服谢总,谢总反过来劝说着刘立杆,说辞和黄建仁一样,也是劝他,趁早就收摊,不要硬撑,这人做生意也好,或事业也好,拗不过大势,只能够顺势而为,而不能逆势而行,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刘,你还年轻……

    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刘立杆接了起来,是陈洁打来的,陈洁在电话里叫道:“刘总,你快回来,出大事了!”

    “慌什么慌,好好说,出什么事了?”

    “黄总,黄总他把我们公司账上的钱,都转回北京了。”

    “啊!”刘立杆大叫一声,赶紧起身,朝谢总摆了摆手,就朝外面跑去,吴朝晖正蹲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和谢总的哥哥两个在抽烟吹牛逼,看刘立杆跑了出来,吴朝晖连忙站了起来。

    “快点回公司!”刘立杆大叫一声。

    两个人出了电梯,就看到陈洁和魏文芳一脸慌张,站在电梯口,刘立杆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就是前面,我去银行,银行告诉我说,黄总把我们公司的钱,都转回北京了。”陈洁叫道。

    “黄贱人人呢?”

    “不知道啊,他和小黄人都不见了。”魏文芳说,“打他们电话,电话也没有接。”

    “钱全部都转走了?”刘立杆问。

    “就还留了三十万。”陈洁说。

    “我操他妈的黄贱人!”吴朝晖骂道。

    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刘立杆赶紧接了起来,电话里是黄建仁,还没等刘立杆开口,黄建仁就说:

    “对不起刘总,我也没有办法,这是朱行长和孙猴的命令,我不得不执行。”

    “你他妈的,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刘立杆吼着。

    “我知道,可是刘总,你知道我要是不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对朱行长和孙猴,又意味着什么?”

    “你在哪里?”刘立杆问。

    “我在机场,小黄已经过安检了,我在安检口等你,刘总,你要打要骂我都等着,你冲我一个人来好了,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嘴,不为了小黄,我不会走,会在公司等你。”

    “妈了个逼,黄贱人,你站在那里不要动,看我去把你拎回来!”吴朝晖大声骂着就要走。

    被刘立杆一把拉住。

    “对不起,刘总,我又当了逃兵。”黄建仁在电话里,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小黄她怀孕了,我不能不听行里的,那三十万,是我自作主张留下来的,是给,是给大家发工资的,刘总,真的,我们撑不住的,没有路了……”

0652 后来(六)

    刘立杆坐在那里,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洁和魏文芳站在边上,都已经哭了,刘立杆看了看她们想起来了,刘立杆和吴朝晖说,你马上带她们去银行,把三十万都取出来,把你们和曹国庆他们工程部的几个人的工资都发了,就按月发,能发到几月就发到几月,都发完了,一分钱不要留。

    刘立杆自己在心里和自己说,只怕,马上就一分钱也留不住了。

    他见三个人还站在那里,大声叫道:“快去啊,还傻乎乎站在那里干什么?”

    三个人走后,刘立杆拿起电话,想拨打孙猴,拨了两个号码又放下了,还有什么意义呢,人家连招呼都不打,就把资金全撤回去,现在他们就是想再汇出来,也一分钱都汇不过来了。

    刘立杆知道,人家这是在明哲保身,他和整个海南公司,现在就是背丢弃的卒。

    这一波的事件过后,像孙猴他们这样的单位,肯定会开始一次大清查,清查所有在海南有分支机构的,损失多少,然后按损失金额的大小,一一追责,就像无锡人追那六千万一样。

    孟平说的没错,所有的钱都会落实到人,这也是黄建仁和他说,朱行长和孙猴,打他很多电话的原因,恐怕不只是朱行长,那个李行长,肯定也不停地打电话给朱行长。

    海南公司,曾经是他们的荣耀,现在正挑动每一个人的神经。

    吴朝晖他们三个人回来了,走进办公室,陈洁抽抽搭搭地和刘立杆说:“刘总,取回来了。”

    刘立杆站了起来,他说好,就按我说的发,马上发,通知曹国庆他们也过来领,对了,我不要算在里面,全部发完。

    “刘总,这……”魏文芳说。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放心吧,我还饿不死。”

    刘立杆朝吴朝晖伸出了手:“把车钥匙给我。”

    吴朝晖迟疑着,刘立杆咧开嘴笑了一下:“放心吧,我不是跑路,也无路可跑。”

    吴朝晖把车钥匙给了他。

    刘立杆下楼,启动车子,车开到了滨海大道左转,一直朝前开着,他开到了假日海滩,往右一打方向,汽车沿着那条斜坡朝下开去,一直冲到了那块空地上才停下来。

    头顶的烈日似火,整个的假日海滩空无一人,刘立杆下了车,走到了白色的沙滩上,坐了下来,沙子是滚烫的,刘立杆在滚烫的沙子上躺了下来,霎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水壶,每一个毛孔,都朝外滋滋地滮着汗。

    刘立杆的双眼马上就模糊了,头顶的蓝天和白云,氤氲着,蒸腾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白薯,就要在这块沙滩上,被烤熟了,又像是一块奶糖,在这块沙滩彻底地融化,要是这样,那也很好。

    刘立杆就觉得,如果是这样,那也很好。

    刘立杆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毛发都枯焦了,一点就着,他想就这样坚持下去,但生存的本能让他爬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他听到黄建仁的声音在叫,我又当了逃兵,当了逃兵,逃兵……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潮湿的沙滩上,仰面倒了下去,海水缱绻而至,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通红的铁,浸入了水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他似乎看到一阵的白烟,从他的四周冒了起来。

    ……

    刘立杆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他朝上看着,看到了一圈的人脸,脸后面是深蓝色的天空。

    “醒来了醒来了。”人群一阵的骚动。

    刘立杆动了动脚,脚好像还能动,刘立杆动了动手,手好像也还能动。

    刘立杆坐了起来,感觉到屁股兜里有东西咯着,掏出来,是他的大哥大,他打开翻盖看看,屏幕一片漆黑。

    刘立杆随手一挥,大哥大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进了海里,人群里发出了一阵惊呼。

    “你是不是炒楼花赔了?”有人问刘立杆。

    刘立杆点点头。

    “怪不得。”有人说,“这楼花就是害死人。”

    还有人劝慰他:“小伙子,我也赔了,看开一点,熬一熬就过去了。”

    刘立杆说:“你说的对,熬一熬就过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对对,你要这么想就对了。”那人说。

    刘立杆朝那人笑笑,他用手撑地,想站起来,双脚却无力,差一点摔倒,幸好周围有好几个人,搀扶住了他,扶着他在沙滩上站直了。

    刘立杆站了一会,感觉自己能动了,他挣脱开那些扶着他的手臂,嘴里喃喃地说着,谢谢谢谢……

    他走到自己的车前,一拉车门,车门没锁,坐进去后,看到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刘立杆咧开嘴笑了一下,看样子自己还没有糊涂,他看到副驾座上有半瓶水,也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他旋开瓶盖,咕嘟咕嘟地把半瓶水都灌了下去。

    打开空调,凉风从里面嘶嘶地吹了出来,他感到自己的脸上手上身上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地疼。

    刘立杆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刘立杆吓了一跳,骂道,你他妈的怎么睡得像猪,竟然迟到。

    刘立杆在床上腾地坐起,然后笑了起来,自己都已经忘了,现在迟不迟到都无所谓。

    刘立杆感觉自己的脸上手上和身上还是火辣辣地疼,他看了看,两条手臂都是红肿的,手碰一下,就钻心地疼,知道这是昨天被晒伤了。

    刘立杆起来,走到走廊尽头的洗脸池,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被吓了一跳,他看到里面一张陌生的黧黑的脸,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白翳,已经剥裂开,剥裂开的地方,透出一点点腥红的皮肤。

    脸一碰水就很疼,他把毛巾沾湿,一点点地擦拭完整张的脸,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鬼脸。

    车就停在下面的院门口,刘立杆坐进去启动车子。

    刘立杆走进了办公室的大门,魏文芳惊呼一声:“刘总,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刘立杆笑道:“这叫夏威夷色,懂了吗?”

    刘立杆听到里面办公大厅有人叫道,来了来了,他扭头看看,吴朝晖和曹国庆都在里面,还有七八头包工头,和那久违的建筑公司的白老板。

    刘立杆走进去,朝白老板笑笑:“稀客啊,能见到你真不容易。”

    白老板赶紧问:“刘总,这工地怎让停下了?”

    刘立杆和他说:“没钱了,不停下来怎么办?多干一天都是白干,你愿意?”

    那几个人,一下子就炸了锅,叫道:“那我们怎么办,还有钱都没有拿到,怎么能说停就停!”

    曹国庆吼道:“去你妈的,海城现在有多少楼都停下来了?有多少人,一分钱都没有拿到,我们有没有欠过你们一分钱?就是按协议,你们他妈的到拿这期工程款的时候了吗?”

    “小曹,住嘴。”刘立杆叫道。

    他和白老板说,走吧,去我办公室。

    白老板说好好。

    那些包工头想跟过去,白老板瞪了他们一眼,骂道:“我和刘总商量事情,你们来干嘛?”

    那些人站住了。

    两个人进了刘立杆的办公室,坐下来后,白老板和刘立杆说,刘老板,你就告诉我实话,这工地停下来,什么时候才可以复工?

    刘立杆看着他摇了摇头,和他说:“不知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我倒是想,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账上的钱,昨天都被大股东突然抽走了,你以为我想这样,这个工程要是想停,我早就停了,还用等到今天。”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这样,我怎么办?刘老板,我们一直都合作得很好,也不是我想为难你,是这样的话,下面这些人兜不住的,我皮都会被他们剥掉的。”

    “到今天的现状,我们大概欠了你们多少钱?”

    “本来再过十几天,都要付这期的进度款了,到现在,应该是一千两百多万吧。”

    刘立杆苦笑道:“那我还真的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人人自危,我就是想找地方借钱,也没地方借,人家都会想,借了你拿什么还啊,你说对不对?除非坑蒙拐骗,就是坑蒙拐骗,那也要对方是个傻子才行。”

    白老板急了:“可是这样,刘老板,我是真的撑不过去的,你也知道,现在是暑假,下面那么多的工人,他们家里的孩子,都还等着拿钱去交学费呢,没有钱给他们,他们怎么办。”

    白老板知道刘立杆这个家伙,你不能和他来硬的,这家伙心软,吃软不吃硬,你在他面前,哀鸣永远比嚎叫有用。

    果然,刘立杆听了这话,就皱皱眉头,白老板继续说:

    “刘老板你想想,那么多的人家,全指着这工地过日子呢,现在海城又是这么个情况,他们就是这里不干,也找不到其他的地方干,就是回家,只怕身上也没有路费了,这真的会把他们逼上绝路的。

    “刘老板,你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替他们想想办法,你刘老板是大人物,海城响当当的大人物,你面子大,不像我们这些搬砖挑泥桶的,走出去也没人理我们。

    “刘老板,我这里就代表下面这么多的工人,代表他们全家,代表他们的孩子谢谢你,真的,刘老板,你让我在你面前跪下都可以,你就是要帮助想想办法,不然,我怕会出事情的,长流那工地,一对农民工夫妻跳楼的事情,你一定也听说了……”

    “好好好,不要说了。”

    刘立杆摆了摆手,他想了一下,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银行卡,和白老板说:“那么多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样,这张卡里,是我自己的钱,我都给你,你给他们匀匀,发给工人们,先解决他们眼前的困难,好不好?”

    刘立杆说着,拿过纸笔,写了一串数字,和卡一起交给了白老板,和他说:“这是密码……”

    “卡里有多少钱?”

    “一百三十多万吧。”

    “才这么点,这可怎么够啊?”

    “你他妈的,我在这里也是拿工资和奖金的,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了,你要不要?不要就不给你了。”

    白老板赶紧把卡和那张纸拿了过去,他看到了桌上的车钥匙,喃喃地说:“刘老板,你这车……”

    刘立杆明白了,笑了起来,骂道:“你他妈的真是得寸进尺,好好,拿去拿去,反正我也没什么用了。”

    白老板赶紧把桌上的车钥匙拿走了。

    刘立杆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口,他看到白老板正带着那几个包工头出去,刘立杆轻轻地吁了口气。

0653 没有后来了

    刘立杆停好自行车,上了楼,在门外就听到公司里有人吵吵嚷嚷的,刘立杆走进门去,吃了一惊,他看到两拨人在里面吵架,一拨是曹国庆和吴朝晖,还有一拨是昨天来过的那几个包工头,魏文芳和陈洁在中间劝着。

    包工头们背对着大门,曹国庆和吴朝晖站在他们的对面,吴朝晖看到刘立杆进来,不停地朝他打眼色,示意他快走。

    刘立杆没有走,而是走了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吵架的两拨人都停了下来,那几个包工头看到刘立杆,就围过来,和刘立杆说:“刘总,我们是来拿钱的。”

    刘立杆奇道:“拿什么钱?”

    “什么钱,当然是干活的钱!”有人怒气冲冲地叫道。

    “你们的钱,怎么会问我来要,该和你们结账的,是白总,我们和你们又没有关系。”刘立杆说。

    “就是,我们就是有钱,也不可能给你们一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都是怎么结账的?你们的活,是谁分包给你们的?关我们屁事!”曹国庆骂道。

    包工头里,有个年数最长的,他看着刘立杆说:“刘总,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现在白总找不到了,我们不找你找谁?”

    “白总找不到了?”刘立杆奇怪地问。

    “对啊,昨天他和我们说,让我们先回去,说今天再来,说是刘总已经答应,今天会给我们安排一部分钱,没想到今天我们扣他,他一直就没有回音,跑到他住的地方看看,发现连东西都没有了,这才知道他已经跑了。”

    刘立杆一听,就觉得脑袋嗡地一下,他问:“他昨天一点钱都没有给你们?”

    “没有,要是有,我们怎么可能还会来,昨天,也是他带我们来的。”对方说。

    “可是,我昨天已经把钱给他了。”刘立杆说。

    “他和我们说没有,说今天才给,所以我们找不到他,才来找你。”

    “你们两个,昨天在里面商量什么?是不是商量怎么耍我们?”有人叫道。

    “对,你们肯定是通好的,昨天晚上,有人看到他就是开着你的车走的。”还有人叫道。

    “放屁!姓白的什么东西,我们刘总会去和他通好?”曹国庆骂道。

    刘立杆摆了摆手,和他们说:

    “白经理昨天和我说,很多工人的小孩,都等着钱交学费,我昨天把我自己所有的钱,一百三十多万都给他了,让他分给你们,先救救急,他嫌少,还要我的车,我就把我的车也给了他,事情就是这样。”

    “谁信,我看就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就是不想给我们钱。”有人叫道。

    “去你妈的,我们公司的人都在这里,你说,我们谁把他藏起来了?”吴朝晖骂道。

    刘立杆说:“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可以去报警,公安会来了解,他们会去查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卡上的钱谁取走的,银行也有记录,我有没有说谎,一查就清楚了……”

    “吵什么,吵什么?他妈的在吵什么?”

    有人嚷嚷着从外面进来,刘立杆转头看看,是阿正,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阿正走过来,和刘立杆点了点头,然后问那些包工头:“你们是哪里的?”

    阿正不认识这几个包工头,但包工头都是认识他的,看到他又带着这么多人,当下就有些怯了,年长的那位说:

    “阿正师傅,我们是工地上的,来找刘总,要我们干活的钱。”

    阿正斜睨着他:“哪个工地?”

    “京海中心。”

    “我操!京海中心你们找刘总干嘛,要拿钱,也是去找姓白的要啊。”阿正骂道。

    “白经理已经跑了。”

    “跑了也是找他要,滚滚,别在这里捣乱,这里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阿正继续骂道。

    那些人还想分辨什么,阿正使了一个眼色,马上有人上来,一人一个,一伸手就插到他的腋下,夹着他走,有人刚挣扎一下,屁股上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阿正看看四周,和刘立杆说:“刘哥,你的人呢?怎么就剩这么几个了?”

    刘立杆摇了摇头,叹道:“别他妈的取笑我了,你不知道兵败如山倒。”

    阿正“哈”地一笑:“看刘哥说的,刘哥还是有底,海城一大半的老板,现在跑得都没影了,刘哥还在,就不容易。”

    刘立杆苦笑道:“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走走走,刘哥,我们去你办公室聊。”

    阿正搂着刘立杆,往他的办公室走,身后还有两个人跟着,曹国庆看到那两个人,他是认识的,他们一个是给工地送黄沙的,还有一个,是送钢筋水泥的,他们到这里来干嘛?

    曹国庆也跟去了刘立杆办公室门口。

    四个人坐下来,阿正和刘立杆说:“刘哥,是这么地,这两个是我老乡,我带他们来,是有事情请刘哥帮忙。”

    “什么事,你说。”

    “是这么地,刘哥你可能不认识他们,他们一个是给你们工地,送黄沙的,还有这个老哥,是送钢筋水泥的。”阿正说。

    刘立杆点点头,他问他们两个:“你们都是给白经理供货的?”

    那两个人点点头。

    “姓白的那王八蛋不地道,还欠着他们四百多万,人就跑了,这不,我这两个老哥就慌了,找到了我,我就带他们来找刘哥了。”阿正说。

    刘立杆明白了,知道阿正说什么老乡都是胡扯,阿正不过是帮他们要债抽头的,而他,也一定以为是自己把姓白的藏起来了。

    刘立杆笑道:“阿正你他妈的,我说的话你信不信?”

    “你刘哥一言九鼎,我阿正当然信。”

    “那我和你说,白经理真的不是我藏起来的。”

    “我不找他,我找那**人干嘛,我找刘哥你。”

    “找我?找我干嘛?”刘立杆奇怪道。

    阿正看了看那两人,笑道:“瞅见没有?我就和你们说了,我刘哥就好开个玩笑。”

    “不是阿正,我是真不知道,你找我干嘛?”刘立杆说,“他们结账,不是应该找建筑公司吗,找我有什么用?”

    “这不是知道我和刘哥关系好嘛。”

    阿正笑笑,他看着刘立杆说:

    “我是这么想地,刘哥你这里,不是差着姓白的工程款吗,你也不用给他了,把那四百多万,直接给我这俩老哥,你呢,再把这钱从姓白的工程款里扣了,我也省得去找姓白的啰嗦,我这脾气,刘哥你也知道,我怕我会刹不住车。”

    刘立杆吃了一惊,原来,这才是阿正来这里的原因,这他妈的,账有这么算的吗?

    刘立杆说:“阿正,我和你说句实话,这要是平时,这样做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我一个电话,把白经理叫过来,大家当面算清楚,他同意,我就可以直接给钱,可现在,这白经理我也找不到啊。”

    “啥意思,刘哥?这姓白的要是找不到,这钱就打水漂了?刘哥你是这意思吗?”

    “不是不是,阿正,我是说,这桥归桥路归路,账还是要一笔笔算清楚,你这两位老乡,他们也不是和我签的协议,我就是要付钱,那也要白经理同意,你说对吧?不然,他不认账怎么办?”

    “刘哥,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合着我两个老哥的黄沙和水泥,都用在你那项目了,你意思是不认账了,让他们自己再去那楼,把水泥和黄沙抠下来呗,是不是这意思?”

    “阿正,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来,是他妈的要讹我啊?”刘立杆半开玩笑地说。

    “你他妈的!”阿正一拍茶几,“你是不是没钱了啊?”

    刘立杆点点头:“没错,钱也确实没有了。”

    “没钱你和我逼逼个啥?!”阿正盯着刘立杆骂了一句。

    “什么意思?”刘立杆问。

    “有钱你他妈的是我哥,没有你他妈的……”

    刘立杆也恼了,骂道:“那就是你孙子,是吗?”

    阿正站了起来,招招手:“走走,刘总,你要是没钱,我们就换一个地方说去。”

    “你敢!”曹国庆跑了进来,他把两把剁骨头的刀,嘡啷扔在茶几上,叫道:“阿正,你要带人是不是,好,这样,这两把刀,你挑一把,我们来对砍,把我砍倒了,人就可以带走,只要我人还站在这里,休想!”

    阿正看了看他,冷笑道:“你和我玩这手?好啊,那就玩!”

    阿正说着的时候,他那十几个手下,都拥了进来。

    魏文芳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她和刘立杆说:“刘总,刚刚郑总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郑总问我,我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事?”

    刘立杆和阿正都愣了一下,刘立杆说,没事没事。

    “要是需要,郑总说她今天就从北京过来。”魏文芳继续说。

    “不用了,我这里的事,我自己能够处理。”刘立杆说。

    阿正当然知道他们说的郑总是谁,虽然他们已经把郑炜赶回北京了,但郑炜的背景,搞清楚之后,也是吓了他们一跳,他们也知道郑炜和刘立杆的关系不一般,她这个时候人虽不在,但关心是很正常的。

    阿正当下就有些害怕,他怕突然又有什么人进来,就像把方哲带走一样,把他給带走,那他妈的可不是好玩的。

    这样的事,每一分钟都可能发生。

    阿正站了起来,带着人走了出去,他和他的手下说,你们就给我守在这里,拦着,不要让他们出去,我看他们能憋几天。

    手下说好。

    阿正和那两个人说,我们走。

    就在阿正他们走出去的时候,曹国庆和吴朝晖,一人拿了一把刀,堵在了办公室门口,守着不让人进来。

    魏文芳看着刘立杆,吐了吐舌头,刘立杆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魏文芳说郑炜打电话来是假的,不过这招,看起来暂时奏效了。

    ……

    两拨人互相对峙着,外面的人一下子进不来,办公室里的人也出不去。

    一直相持到晚上八点多钟,守在公司大门外的人突然跑了进来,和阿正手下领头的说了什么,那十几个人,赶紧走到一边,远离开通道,站在远处办公室的黑暗里。

    曹国庆和吴朝晖正疑惑间,就看到从门外有四个公安走了进来,他们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口,看了看曹国庆和吴朝晖手里的刀,其中一个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阻挠执法?”

    他说着的时候同时摸了摸腰部,腰部鼓鼓囊囊的,刘立杆赶紧叫道:“你们快让开。”

    曹国庆和吴朝晖让到了一边,四名公安走了进来,领头的看了看刘立杆,问道:“你是刘立杆?”

    刘立杆点了点头。

    “有一件案子需要你配合,你跟我们走一趟。”

    刘立杆说好,你们是……他心里想到,大概是那些包工头,真的去报案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走吧。”领头的说。

    两个人在前,两个人在后,把刘立杆夹在中间往外面走,魏文芳叫道:“喂喂,你们是哪里的?”

    领头的瞪了她一眼:“啰嗦!要么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魏文芳赶紧闭嘴。

    五个人下楼,龙珠大厦的大门口停着一辆警车,两个警察坐前面,另外两个,把刘立杆夹在中间,三个人坐在后排。

    车子马上启动,到了前面滨海大道左转,一直开到了秀英港,右转进入码头,看样子是准备离岛了。

    刘立杆突然明白了,问道:“你们是无锡的?”

0654 谁的舞台,谁来唱歌

    谭淑珍突然之间,就变得很忙。

    自从永城县决定在八月举行首届“永城之夏艺术节”后,县里的领导仿佛才突然想起自己县里,还有一个正规的剧团,虽然这个剧团已经好几年没有演出,但团还在,关键是,那些演员还在。

    所谓的艺术节的重头戏,不过是开幕式上的那一台开慕演出,接下来就是假模假式地搞几个什么协议的签约仪式,其实都是早就已经签了的,找这个机会,再签一次。

    县领导很重视这个活动,一是因为,这活动连省市的电视台和报纸,都会应邀前来进行报道,领导们因此有个露脸的机会。

    最主要的,是在外面的永城籍的老领导们慨然接受,应邀赴会,指导家乡的改革和建设事业,重温家乡的秀美河山。

    永城籍的最高老领导,做到了高官,还有一个,是大军区的副职,他们来了,省市的相应领导就会陪同出席。

    这对县领导们来说,一来可以和老领导们建立同乡情谊,二来也是和陪同的省市领导,增进印象,加深感情的最好机会,获得他们对永城的各项工作,包括他们个人努力的肯定。

    开幕式的演出,会邀请两三个当时在全国各地的各种节之间走穴的演艺明星,各地都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这些明星们当时就很抢手,出场费很高。

    请多了永城县也请不起,只能请两三位,每位登台唱三首歌,或现场表演一段自己在某部电影里的片段,靠他们两三个,当然凑不齐一台两个小时的演出,就需要以本地的演员为主,他们只是点缀,或者说是点睛,毕竟大家人挤人地来看的,主要还是他们。

    永城县文化馆,有一个“永城艺术团”,那是由文化馆的音乐老师施老师,领着一帮业余演员组成的,凑凑热闹可以,但艺术水平不高,“永城之夏艺术节”,是永城今年的头等大事,当然是要给来宾和广大群众,提供一台高质量的演出。

    这就需要婺剧团。

    南巡讲话以后,县里面的领导,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好像日子突然就好过起来,财政不那么紧巴巴了,这自然得益于千军万马齐下海,和家家户户的破墙开店,反正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县里当即决定,拿出十万块的专项资金,让婺剧团新排两出折子戏,参加“永城之夏艺术节”的开幕式,同时决定,剧团的主要演员,还要兼独唱,毕竟他们的水平,还是要比那些业余演员高,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登台演出过流行歌曲。

    有什么关系,不都是要靠嗓子,不都是要开口,可以学嘛。

    于是,谭淑珍、徐建梅和冯老贵,除了在团里要排演新戏,还要去县文化馆,跟施老师学唱流行歌曲,还要和那些业余的鼓手、贝斯手和萨克斯手们合作。

    从县里到文化局,都有把婺剧团,特别是谭淑珍当一张永城的名片打出去的想法,哪怕那些高价请来的明星,怕什么,也和他们比一比,让他们不敢小觑我们永城县。

    谭淑珍自己也有这个心,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永城婺剧团是被埋没了,自己缺少的只是一个更好更大的平台,只要有这个平台,自己肯定不会比那些明星差。

    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谭淑珍当然格外的珍惜。

    她把女儿带回了家,交给自己的父母,她自己每天,白天在剧团排练,晚上就去文化馆,跟施老师学习,也跟艺术团的人边排演边演出。

    艺术团每天,都会在文化馆四楼的歌舞厅演出,谭淑珍也出场,增加自己的舞台经验,要知道她原来有的,可都是戏曲表演的经验,这两者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谭淑珍的嗓音清亮,底气足,特别是高音部分,唱上去还游刃有余,可以在上面走走逛逛,再从从容容地下来,这是很少见的,施老师因材施教,觉得她适合演唱民族唱法,就给她挑选了一首《我爱你,中国》,还有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

    谭淑珍走到歌舞厅舞池前面,那个局促的小舞台上,一开嗓,那些在舞池里跳舞的都停了下来,纷纷看着她,这是谁啊,怎么唱得和电视里一样好?

    谭淑珍不仅唱得好,脸上的表情还很生动,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在台上熠熠生辉,好像是活了,感情特别的饱满和真挚,唱到高亢处,那眼睛里好像还有泪光闪动,真的是很“我爱你,中国”,想不被她感染都不行,对那些男的来说,最最特别的是,她还那么漂亮。

    真的是光彩耀人。

    一曲唱罢,大家站在那里拼命地鼓掌,连台上的那些乐手和舞台侧边的施老师,都拼命鼓掌。

    施老师都快哭了,一直知道婺剧团的谭淑珍嗓音好,但也只是听说而已,自己没看过她的演出,不知道,谭淑珍第一天来的时候,一开嗓,施老师就被吓了一跳,等她登台,就更是被震惊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生必须在舞台和镁光灯下的人。

    虽然歌舞厅没有什么镁光灯,只有旋转球灯、滚筒灯、多头旋转灯,但就是在这样的灯光里,她也十足就像一个明星。

    施老师当即决定,今年一定要推荐她去参加十月份,由杭城市群艺馆组织的“三江歌手大奖赛”。

    只有一个人看着台上的谭淑珍,她的脸都绿了,心要是可以拿出来检查,那也肯定是长满了刺,那就是艺术团原来的台柱子沈琳琳,沈琳琳知道,属于自己的舞台被终结了,终结它的,就是这个外星人一样降临的谭淑珍。

    让施老师感到意外和高兴的是,接下来,文化馆歌舞厅的生意突然就变好了,歌舞厅是男宾买票,女宾免票的,生意好的原因,当然是因为男宾大量地增加了,而这些男宾,都是来看谭淑珍的。

    来的人太多,不仅把舞池一圈的座位都坐满了,后来连一大半的舞池也都站了人,都没有什么地方跳舞了,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本来就不是来跳舞的,而是来看谭淑珍的。

    谭淑珍上了台,就几乎下不来,谭淑珍刚一下去,换了沈琳琳上来,没想到下面就有人不断地嘘她,喝倒彩,沈琳琳站在台上都快哭了,乐手们也看着一边的施老师,不知所措,这是要不要起前奏啊?

    嘘声还是不停,施老师上台,搂着沈琳琳下来,让谭淑珍重新上去,谭淑珍看着沈琳琳,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乐手们已经奏响了《在希望的田野上》的前奏,谭淑珍不得不上台了。

    第二天,沈琳琳气得没有再来,她在家里生着闷气,心里其实还有一点摆谱的意思,想着施老师派人来叫自己,哼,我才不会你一来叫就去,起码要来叫三次,好吧好吧,我才会不情不愿地去,看在大家都这么熟的份上。

    但竟然到了晚上十一点,还没有一个人来叫自己,沈琳琳气炸了,把一把塑料梳子的齿都掰断了好几根。

    生气归生气,但睡不着觉是肯定的,到了十二点多钟,她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没去,歌舞厅今天根本就没有人啊,没有人,施老师当然就不会让人来叫自己。

    沈琳琳忍不住从家里出来,朝文化馆走去,快走到文化馆时,看到一大波的人从上面下来,歌舞厅刚刚散场,根本就不是没有人来,而是来了沈琳琳从没见过的那么多人。

    沈琳琳赶紧闪到马路边的一棵树后面,她怕有人认出她。

    人都散了之后,沈琳琳又等了一会,远远地看到施老师和艺术团的人下楼,大家众星拱月般地围着那个谭淑珍,要是心可以拿出来检查,沈琳琳的心,这时候不仅长满了刺,还一根根地朝外戳着。

    他们走出门后,朝和沈琳琳相反的方向走去,沈琳琳知道这是,要去吃宵夜了。

    艺术团的人每天来参加演出,纯粹是出于自己的爱好,没有收入,所有的门票和饮料收入,都是用来支持永城群众文化事业的,但生意好的时候,施老师觉得过意不去,会请他们宵夜。

    看样子今天的生意就不错。

    施老师带着他们,走过了常去的那家馄饨和饺子摊,没有坐下来吃馄饨饺子,而是继续朝前走,一直走到了区小学的门口,施老师让老板把两张桌子并作一张,请大家就坐。

    沈琳琳一直远远地跟着,那一根根往外面戳着的刺,把她自己都戳痛了,她看到他们兴高采烈,就好像从来也没有过她这么一个人似的,他们一个个地都端起杯子敬谭淑珍,谭淑珍没有喝酒,而是拿着一罐的椰子汁,笑意盈盈地和他们一个个碰,看上去兴致也很高。

    最让沈琳琳生气的是,那个每天缠着自己的,吹萨克斯的一点乌,也不停地端起杯子,敬谭淑珍,一副巴结和讨好的样子,好像沈琳琳现在不在,他更高兴。

    哼,你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沈琳琳把那一根根的刺,都戳向了一点乌,要把他下巴上的那个黑色的痦子都戳破,戳他一脸的血。

    沈琳琳在家里待了三天,待得人也憔悴了,她妈妈都看出来了,吃晚饭的时候,妈妈问道,你这两天,怎么不去演出了?

    不舒服。沈琳琳没好气地哼了一句。

    妈妈赶紧伸手来摸她的额头,沈琳琳躲开了。

    沈琳琳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生着闷气,她拉开抽屉,拿出那把已经残缺不全的塑料梳子,继续来回来回地折着上面的齿,终于把最后的一根齿折断,沈琳琳也没有了主意,她想哭,又哭不出来,看看桌上的闹钟,已经六点半了,她实在是忍不住,还是站了起来。

    沈琳琳走下了楼,身不由己地朝文化馆方向走去,她是实在喜欢唱歌啊。

    虽然跟着施老师学了三年,施老师也年年都推荐她,去参加杭城市群艺馆举办的“三江歌手大奖赛”,拿了三次人人有份的优秀奖,没有更好的名次,但她还是喜欢唱歌,一天不唱就觉得难受,这都三天了。

    沈琳琳怀着巨大的屈辱,一步步地从楼梯走上去,走进了歌舞厅,施老师看到了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她想了想,和谭淑珍说,今天让琳琳先上,你后上。

    谭淑珍说好。

    谭淑珍走过来,好像很熟似的,看着沈琳琳说:“你这两天怎么没来?是不是病了?”

    沈琳琳赶紧嗯嗯地点头。

    一整个晚上,谭淑珍是唯一一个关心她,这两天为什么没来的人。

0655 唱完歌,我们一起去夜宵

    沈琳琳唱完,施老师有意安排了一个男的上去,唱了两首,还让乐手们,演奏了一曲《噢,苏珊娜》,这才让谭淑珍上去,施老师的想法是,这样,观众就不会在两个女歌手之间,有直接的对比,沈琳琳自己,总也不会那么在意了吧?

    她知道沈琳琳的心里,呕着气,幸好谭淑珍没和她一般见识。

    谭淑珍一上去,歌舞厅里就掌声雷动。

    谭淑珍上去之后,就下不来,但她会的歌曲就那么几首,没办法,把哄女儿睡觉学的儿歌都搬出来了,大家也还是掌声尖叫声不断。

    连会的儿歌都唱完了,她干脆清唱了一段婺剧《雪里梅》收场,那些从来也不听戏不看戏的小年轻,这才发觉,原来婺剧也是这么的好听。

    特别是谭淑珍站在台上,边唱还边表演着,真觉得太过瘾了。

    施老师在边上听着,也是暗暗心惊,这谭淑珍一个人在台上,都唱了快一个小时,她的声音听上去,还一点都没有疲态,真是太不可思议。

    歌舞厅散场,施老师照例还是带着他们去吃宵夜,这几天天天宵夜,艺术团的人个个都很兴奋,只有沈琳琳恹恹的,谭淑珍注意到了,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

    谭淑珍和沈琳琳说,你唱的真好,你那样的歌,我就唱不来,去卡拉ok,他们都笑我,说我把什么流行歌曲,都唱成了戏。

    这就是夸沈琳琳的通俗唱法,沈琳琳笑笑,说,哪里呀,民族唱法才见功力。

    “什么功力,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吃这碗饭的,你上小学的时候,我就是剧团的小学员了,天天练功,你要是那么早开始学,肯定比我好。”谭淑珍说。

    这话是客气,但沈琳琳听着很舒服。

    他们还是到了区小学门口的那家排挡,老板见到他们,不用吩咐,就把两张桌子并作了一桌,谭淑珍拉着沈琳琳和自己坐,一点乌想挨着沈琳琳坐,沈琳琳轻声骂道,滚。

    一点乌愣了一下,以为沈琳琳是在开玩笑,准备继续坐下,沈琳琳又骂了一句,滚!

    一点乌看到沈琳琳的脸冷冰冰的,知道她没开玩笑,讪讪地走去一边坐下。

    宵夜吃到一半,边上来了一桌七八个人,一看就是社会青年,一坐下来就开始拼酒,有人朝这边看看,发现了谭淑珍,叫道,哎哎,这不就是那个,歌舞厅里唱歌的那个逼吗?

    一桌的人朝这边看看,眼睛一亮,有人就端着杯子,走过来,要敬谭淑珍酒,和她说,你歌唱得真好,我在那里听了一个晚上,听得我心都动了。

    谭淑珍笑笑,赶紧拿起了椰子汁说谢谢!

    边上有人叫道,哪里是心动,你下面也动了吧?

    那人大大咧咧地说,那当然,你下面不动?

    谭淑珍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把手里的椰子汁也放了下来。

    那一桌的人几乎都围了过来,那人继续端着杯子,和谭淑珍说,来来,我们来个感情深,一口闷。

    谭淑珍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喝?”那人问道,“看不起我?”

    谭淑珍坐着不响,施老师赶紧站了起来,叫道,我们在宵夜……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按了下去,骂道:“老巫婆,坐下,没人看到你会心动。”

    “哪里都不会动。”有人叫道。

    其他人大笑。

    施老师的脸红了,沈琳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窃喜,她想着这些人闹得越厉害才好呢。

    “请你们对人尊重一点。”谭淑珍说。

    “什么,你说什么?”那人脸凑到谭淑珍面前,戏谑道:“你说响一点,我听不到。”

    “请你们对人尊重一点。”谭淑珍重复了一句。

    “哈哈,我对你就很尊重,你要是脱光了在老子面前,老子一定很尊重你。”

    “啪!”地一声,谭淑珍甩了那人一个巴掌。

    那人怒了,叫道:“你他妈的不识抬举!”

    他骂着就想把手里的酒泼向谭淑珍,手却被人一把抓住,接着人被从谭淑珍身边一把拎开,那人回头看看,脸刷地白了,他看到是小武和小进站在身后,抓着自己手的是小武。

    周围雅雀无声,和他同桌的那些人,已经退回到了自己桌子,那人讪笑着:“小武,你认识这逼?”

    “你再说一遍。”小武放开了他的手。

    那人的神情有些尴尬,忸怩了一下,继续问:“你,你认识她?”

    “你还想不想继续喝酒?”小武问。

    那人愣在那里,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不知道小武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进在边上说:“想就和淑珍姐道歉,不想,我们送你去医院。”

    那人脸色惨白,赶紧和谭淑珍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小武的……”

    “滚!”谭淑珍骂道。

    那人转过身,和老板说:“老板,这桌的单我买了。”

    他看了看小武和小进,看他们没有什么表示,就退了回去,那一桌的人谁都没有说话,隔了一会,都站了起来,有人给那桌买了单,那人掏出了两百块钱,塞给了老板,指了指谭淑珍他们这桌,和老板说,这是那桌的。

    一桌的人很快地走了。

    小武朝施老师点了点头,都是一个系统的,不认识也脸熟,施老师倒是认识他,叫道,小武,坐下来一起吃。

    小武赶紧摆手说,你们吃你们吃,我们那边还有朋友。

    小武和谭淑珍说:“淑珍姐,那我和小进过去了。”

    谭淑珍点点头说好,谢谢你,小武。

    沈琳琳看了看小武,心里骂道,管什么闲事啊!

    小武和小进走开,谭淑珍想到了什么,叫道:“小武。”

    小武站住,转过身,谭淑珍站了起来,走过去和小武说:“我忘记和你说了,这两天李老师都在找你,你们也没回团里。”

    “找我干嘛?”

    “这次演出,李老师想让你们武生上一个节目,小进,你也要上啊。”

    婺剧团的李老师,是这次艺术节开幕演出的总导演,在设计这次的节目时,他想到了,这次演出是在江边的广场上,广场上的演出光有文戏不行,要有武戏才热闹,这婺剧,本来就是重做轻唱,渲染现场的气氛,是他们的长项。

    他因此就想到了排一个专门武生的节目,主要是表演各种跟斗,而翻跟斗,是小武的拿手戏,这家伙真要下功夫,可以说是国内各个剧种,都没有几个是他对手,这个,完全可以成为他们这台演出的亮点之一。

    “不去,我才不去。”小武说。

    “去,听姐的,这次有那么多的国内外的客人来,还有那么多的记者,你知道李老师为什么要排这个节目?”

    “为什么?”

    “李老师就是想让那些人知道,我们婺剧,一点也不比京剧差,还是京剧的祖师爷之一,明白了吗,你就不想为我们剧团争气?”谭淑珍问。

    小武笑道:“不想,这破剧团关我什么事。”

    谭淑珍打了他一下,骂道:“那你也给姐争气,明天开始,你们都给我回团里练功,听到没有?”

    小武和小进都挠着头,觉得这还真是有点麻烦,都多长时间没有练功了。

    “你们要是不去,姐从此就不理你们了。”

    “好好好,我们回去。”小武赶紧说。

    小武和小进准备走,谭淑珍又想起件事,把他们叫住,小武朝施老师他们这边看看,笑道:“淑珍姐,你再不吃,菜都凉了。”

    “讨厌。”谭淑珍挥了下手,“这事很要紧。”

    “淑珍姐,一年到头都没有事,你今天怎么这么多的要紧事?”小武奇道。

    谭淑珍也笑了起来,她说:“这事真的很要紧。”

    “好,你说吧,淑珍姐。”

    “过两天,你陪老贵去趟杭城。”谭淑珍说。

    “去杭城干嘛?”

    “送请柬。”

    “送请柬?”

    “对,给张晨。”

    “怎么,你们又要结婚了?”

    “去你的,是请张晨回来参加艺术节的请柬。”

    “我去,这种事,怎么会要我去?”

    “不是让你去帮老贵嘛。”谭淑珍说,“张晨现在名气那么大,报纸电视上都是他,这永城要搞艺术节,当然要请他回来当嘉宾,县里的人又不认识他,知道他原来是文化系统的,就让文化局请,文化局的那些人,你也知道。”

    “晨哥一个也不会鸟他们。”

    “对呀,所以,他们就说,这张晨原来是剧团的,让剧团负责去请,这不就推到老贵身上了。”

    “那老贵叔去就可以了,他又不是不认识晨哥,还要我陪干嘛?”

    谭淑珍沉默了一下,轻声说:“老贵,老贵是担心,他去了张晨不卖他面子,这不,才让你陪他去。”

    “不会,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啊,你说什么?”谭淑珍吃了一惊。

    “就是上次,春节的时候,晨哥回剧团的时候,已经和老贵在团里见过面了。”小武说。

    “这个死老贵,都没有和我说。”谭淑珍咬了咬嘴唇,问道:“你知道他们,有没有不愉快?”

    “没有,我看他们挺好的。”

    谭淑珍轻轻地吁了口气。

    “淑珍姐,其实有一个人面子很大,他要开口,晨哥肯定不会拒绝。”

    “谁?”谭淑珍警觉起来,她以为小武要说的是刘立杆。

    “你呀。”小武说,“谁不知道,团里你和晨哥最说的来,你要是开口,晨哥肯定会答应。”

0656 剧团里的人

    本来,整个婺剧团艺术节要上**唱的是三个人,一个是谭淑珍,还有两个是冯老贵和徐建梅。

    冯老贵是因为太忙,剧团突然就被县里重视了,要排新戏,还有在艺术节上,要给那些外地来的明星们伴奏的,主要也是他们剧团的人,这也需要准备。

    不要说,专业的还就是专业的,让拉二胡的去弹吉他,敲的鼓的许老师去敲爵士鼓,上手没几天,也像模像样,一点不比艺术团的那几个人差。

    再说,这几年他们也在走穴,李老师带着他们,在帮助永城当地的省部属国企,参加各种系统里的比赛和汇演,他们的器材,不知道比县文化馆的那个艺术团好多少,多多少,这些西洋的乐器,他们平时也有接触。

    婺剧团的团长一职,一直由丁百苟兼着,实际的工作,是冯老贵这个副团长在管,反正以前剧团一直被放养着,也没什么事,办公室里有个人摆着,参加会议的时候,有个人来代表剧团报个名就可以。

    剧团一直被放养,没演出也就没差错,大家都觉得挺好,到今年剧团突然地被重视,排新戏以外,最要紧的就是把散了的人心收回来,冯老贵就变得格外的忙,很多人名义上还在剧团,但实际几个月也看不到他的人。

    有些甚至是跟着其他的团去演出了,或者,干脆在其他单位上起了班,这些,都要冯老贵去一一找回来,他就没时间来跟施老师学什么唱歌了,何况,从心里面来说,冯老贵还看不起施老师。

    按职务,冯老贵也是和文化馆的副馆长平级,要论专业,剧团才是专业的文艺工作者,你一个文化馆的音乐老师,就是个半吊子,和居委会的大妈差不多,最多也只能糊弄糊弄那些业务的爱好者,让我去跟你个半吊子学,怎么可能?

    冯老贵可不是谭淑珍,没有那种觉得自己这方面不行,你比我行,你就是我老师的虚心,更没有那种不择手段,不耻下问,努力使自己完美的劲头。

    他推说自己工作忙事情多,和谭淑珍说,你先去试试,学了回来教我也行,再说,本来那演出,你才是主角,我不过是上去串个场,平衡一下男女比例,随便吼两首就可以了。

    谭淑珍只好由他,谭淑珍由他,还有一个原因,是觉得要和冯老贵同进同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到有些别扭,虽然他们台上搭戏,生活上搭伙过日子,结婚两年多,两个人也没闹过什么矛盾。

    但要说有多好,还真说不上,感情,就更是连想也不敢想的词,不过是习惯罢了。

    习惯了视线里有你,生活里有你,甚至,床上有你。

    习惯了以后,也就会有一种体谅,注意着不去伤害对方,也注意着在场面上,照顾到对方,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体谅对方会有需求,牵就着让对方满足。

    冯老贵一次也没有去施老师那里,徐建梅去了一次,第二次就没有再去了。

    徐建梅没有再去,是她第一次和谭淑珍一起去的时候,她从施老师的眼睛里发现,她看谭淑珍的时候是惊喜,看自己的时候是应付,徐建梅霎时就没有了兴趣。

    再说,她也从心里瞧不起这个施老师,她也觉得,你整个文化馆,工作的性质就是,要丰富广大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这都写在你文化馆的工作职责里,看到没有,是业余,你们就是个文化居委会,我们剧团,才是专业的。

    再说,你一个小小的文化馆工作人员算什么啊,连丁副局长对我都很尊重,你算什么,我忙着呢,谁愿意跟你学就去学,反正我不愿意。

    这两年,丁百苟碰到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他患病多年的妻子去世了,第二件,是去年年底,那个和他互相看不顺眼的老饶,饶副局长退休了,丁百苟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永城县文化局的副局长。

    那婺剧团,这两年也没出什么事,加上县里的日子,也不像前些年那么紧巴巴了,排新戏没钱,但团里人的基本工资,县里倒是可以保证。

    县财政拨款的时候,是按剧团的编制拨的,但实际到剧团,已经没有那么多领工资的人。

    像张晨和刘立杆他们这样的,总共有**个人的工资,县财政每月按时拨付,到了剧团,早就已经停发,这部分的钱,就充当了剧团的办公经费,这样,剧团的电话也通了,电费也有着落了。

    剧团的人拿着基本工资,在外面能挣外快的就去挣外快,没本事挣的,就天天在家里挺尸喝黄汤,反正日子也过得去,没人会像当年越剧团的那些人那样,一三五去文化局,二四六去县政府。

    加上冯老贵那个人,见到领导就哆嗦,一次也没到局里来要这要那,局里也觉得很省心,要不是系统开会会点到婺剧,局里的人包括整个永城,都快把剧团给忘了。

    直到今年,剧团突然地被重视以后才发觉,这丁副局长还兼着剧团的团长,这个团长,如今也没有当年那么让人讨厌,兼着就兼着,说不定还能拿剧团捞点政绩。

    阔别剧团几年之后,丁团长终于又推着他那辆28吋的永久自行车,从那个半圆的坡道,去了那个高磡上。

    去了剧团以后,丁团长最大的发现是,徐建梅已经走在了从大姑娘前往老姑娘的路上,还是单身,这让鳏居的丁团长眼睛一亮。

    不是要收拢失散的人心吗?丁团长义无反顾,就把找徐建梅谈心的任务,压到了自己身上。

    徐建梅这个人的心思比较复杂,需要丁团长天天谈,夜夜谈,他们从面对面的交谈到促膝长谈,再到手把手地谈,一直到了肩并肩坐在床上谈,徐建梅的思想终于转变了,下定决定,准备接任丁副局长的夫人这一重要岗位。

    连丁副局长都必须把我放在眼里,我怎么会把你一个小小的文化馆一般工作人员放在眼里?

    于是,实际跟施老师学的,就只剩下了谭淑珍一个。

    谭淑珍乐此不疲,不仅学唱歌,她也很享受和艺术团其他人的合作,享受歌舞厅里,那久违的掌声和欢呼声,对一个演员来说,没有掌声的日子,是多么的煎熬。

    同时,她也享受这崭新的新世界,真的,对她来说,这每天晚上的演出,就是一个新世界,她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谭淑珍从小在剧团长大,剧团,其实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小时候你每天该干什么,都有老师管着,包括什么时间睡觉,什么时间起床,什么时间吃饭和练功,都是有规定和教鞭的。

    等到大了,虽然这种限制没有了,但也已经形成了习惯,比如,鸡叫的时候,没有人规定你必须起来,谭淑珍也肯定起来咿咿呀呀吊嗓子了,吊完了嗓子吃早饭,吃完早饭排练,然后是中饭,午休,排练,晚饭,排练,接着睡觉。

    和小时候相比,每天的内容并没有增加多少。

    出去演出也是,每天睡在哪里吃什么,换场子的时候怎么走,团里会有安排,什么时候化妆,什么时候上台,也都有规定的时间,穿什么衣服也是剧情规定的。

    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几乎就不单独外出,要出去也是几个人结伴而行,几乎就没有自己单独的行动。

    就是剧团被放养的这几年,谭淑珍每天除了去菜场买菜,回家做饭做菜带小孩,也没有和外人接触的机会,也不需要。

    加上他们结婚后住的房子,也是原来越剧团的,里面住的,也都是原来越剧团的人,谭淑珍每天大清早起来吊嗓子,也没有人觉得吵,每天白天,楼上楼下,反倒不时还会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那是有人嗓子痒了。

    越剧团的房子,是从婺剧团高磡下面的一条小路,一直走进去,永城婺剧团在青牛山的山脚,准确地说,是在山坡,而原来的永城越剧团,是在边上的山谷里,谭淑珍住到了这里,简直就觉得和原来在剧团,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只是从一个封闭的小环境,到了另一个封闭的小环境,和外界还是绝缘的,甚至从他们剧团人平时的聊天里,也可以听出来,他们把外界一律称为社会上,社会上现在这样,社会上现在那样,都是遥远的事情,而我们团里,团都是我们团,而不是我的团。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形成了谭淑珍一种既孤傲,又有些自卑的性格,自卑是觉得自己对社会上什么都不懂,社会简直是洪水猛兽,让自己离开剧团,把她放到社会上,她就会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孤傲是因为,我们团把自己和社会区隔开的时候,社会其实是带点贬义的,社会上这样,社会上那样,社会就是乱糟糟,没有团里单纯和美好,在这个团里,独立的城堡当中,谭淑珍是众人哄的公主,她怎么能不孤傲?

    但每一个公主的心底,都有对城堡以外世界的隐隐渴望,谭淑珍也不例外。

    想起来谭淑珍和张晨最谈得来,和刘立杆会谈恋爱,还不就因为这两个人,和剧团里那些也是从学员班长大的人不一样,他们不是剧团土生土长的,他们是外来的,他们有社会的气息,新鲜的气息,这才是吸引谭淑珍的。

    谭淑珍自从参加了永城艺术团每晚的演出,她感觉自己面前,打开了一扇窗户,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原来社会上是这样的,并且,没有那么的可怕。

    她好像自己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真正地进入社会。

0657 找不到

    一进入七月,张晨变得很忙。

    本来是不应该这么忙的,这个时候,夏装早就已经定型,需要的只是,补充一些新款而已,服装设计和打样上的压力并不大,有压力,那也是生产上的,是赵志刚的压力。

    让张晨变得很忙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和贺红梅为松竹映画的那部电影设计的服装通过了。

    张晨原来以为,设计服装,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根据剧本设计出来,通过以后,还需要我们生产的话,我们生产就是。

    没想到这事,远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通过之后,张晨就不停地接到原田志乃的电话,通知他去开会,和编剧,和导演,和摄影,和剧务,和灯光道具,甚至和演员,日本人的工作态度特别严谨,甚至可以说是到了龟毛的地步,每一个细节,都需要反复的修改和确认。

    光和导演、副导演,张晨和贺红梅就去开了十几次的会,光开会不够,他们去选外景地的时候,还要张晨和贺红梅跟着去,张晨心想,这关我们什么事啊,但到了现场以后,张晨觉得来是有道理的。

    服装是穿在人身上的,人是在这些场景里走动的,一件服装,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在室内和室外是不一样的,到了实景和镜头里就更不一样。

    张晨每次回来,都觉得需要对设计稿进行改动。

    电影里会有特写镜头,导演要求,主演的服装,不能有现代工业的痕迹,毕竟是古装戏,你不能说镜头拉近,就看到这服装是用双针车车出来的,必须还原到当时的手工制作,甚至针法,都要采用当时的针法。

    好在张晨曾经把一本沈从文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都翻烂了,对这方面还略知一二,导演把找手工缝纫工的工作也交给了张晨,这就又苦了张晨,就是连赵志刚这样开裁缝店的,也没手工缝制过一件衣服,更别说还是古人的衣服。

    好在时间还有,张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本人,一部电影的准备周期才会这么长,等于是从去年剧本出来,到真正开机,是今年的十一月。

    想到从现在到十一月,还有这么漫长的时间,自己都要被这件事折磨,张晨就感到有些害怕,甚至觉得自己当初答应这事时太草率了。

    但张晨不是个轻易会打退堂鼓的人,他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做好,既是对原田志乃的承诺和负责,自己在和日本人的接触里,也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日本人是有那种铁杵磨成针的精神的,这也是他们的产品,为什么会那么精细的原因。

    这个,不也是自己追求的吗?张晨自己和自己说。

    张晨和贺红梅从诸暨五泄的外景地回来,回到厂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两个人晚饭都没有吃,张晨走到食堂,让师傅给自己炒两个菜,他和贺红梅,走去了员工餐厅。

    餐厅里有一台大电视机,维修队的几个人晚上没事,就在这里看电视,张晨和贺红梅坐在他们身后的桌子等饭菜。

    爬了一天的山,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视看,有人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来回换台。

    “等等,快倒回去。”

    张晨突然叫道,他刚刚在一晃之中,好像是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他听到播音员说海南两个字,顿时来了兴趣。

    拿着遥控器的人换一个台就回头看看张晨,问他是不是这个,张晨站起身走过去,干脆把遥控器拿了过来,一个个快速地换着,终于找到了中央电视台。

    原来是方宏进主持的《观察思考》栏目,确实是在说海南和广西的北海房地产,张晨心里一惊,他第一次听到了海南房地产泡沫这个词,镜头里出现了大量的烂尾楼和一个个地坑,还有洋浦那一大片一大片被挖掘机毁坏的农田。

    海南出事了!

    而且是房地产!

    张晨这才想到这段时间太忙,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刘立杆、孟平联系了,张晨赶紧拿出了大哥大,拨打了刘立杆的大哥大,大哥大不通,张晨拨打了他办公室的电话,电话没有人接。

    张晨接着拨了孟平的电话,电话也不通,拨钱芳和徐佳青的,也没有通。

    完了完了,张晨心里一阵哀叹,他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预感到他们已经出事,怪不得他们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打自己的电话。

    也难怪张晨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在一个偶然的时间,知道海南出大事了,那是一个消息闭塞的时代,海南的惊心动魄,如果不是有人告知,大陆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从报纸和电视上,看不到一丁点的消息。

    还是要感谢中央电视台这个在今年晚些时候,将改名为《焦点访谈》的《观察思考》栏目,让大陆的人第一次知道海南发生了什么,从泡沫的形成直到泡沫的破灭,在这之后,才开始有更多的文章和报道,在书报杂志出现。

    食堂的师傅给他们送来饭菜,但张晨却站了起来,在餐厅里走来走去,他接着拨打了老谭,谭总的电话也不通,他打李勇和陈启航,他们的电话一样不通,整个海南,都被海水淹没了吗,怎么一个电话也打不通?

    “师父,吃饭了。”

    贺红梅叫他,她虽然也看完了整个节目,但懵懵懂懂,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什么土地和房地产,在她听来,都是很遥远和陌生的东西,管他破不破灭。

    “你吃你吃。”

    张晨喃喃地说着走了出去,他走到了办公室,在抽屉里找出自己的通讯录,翻着,他翻到了黄建仁的电话,拨过去,也一样不通。

    张晨给小昭打了电话,小昭一接起来,就听到张晨哭了,小昭吓了一跳,赶紧叫道:“你怎么了?”

    “杆子和孟平他们可能出事了,小昭,海南完了,杆子和孟平他们出事了!”

    小昭大吃一惊,连忙问,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电视里看到,说是海南的房地产泡沫破灭,我打杆子和孟平的电话,电话都打不通,他们的电话怎么可能不通?以前都是一打就通的啊。”

    “你不要着急,他们可能有什么事情,你打钱芳问问。”

    “我打过了,钱芳、徐佳青、李勇、陈启航的电话我都打了,都不通,我连谭大哥的电话也打了,也一样不通。”

    小昭也感觉到事情大了,急道:“哎呀,那怎么办啊!”

    过了一会,小昭想到了,叫道:“对了,还有谢总呢?”

    “对对对,还有老谢。”张晨也叫道。

    张晨把大哥大里的通讯录翻遍,也没有翻到谢总的电话,再从那本通讯录里找,也没有找到,张晨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和谢总通过电话,在海城的时候,有什么事,都是刘立杆打电话联系后,他们再一起过去。

    后来,不管是张晨还是老谢,都觉得这么熟了,再见面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想起互留电话这种事,也从来没感觉有这个需要,不是有刘立杆嘛。

    张晨现在要找到老谢,就必须先找到刘立杆,而他找老谢,就是为了找到刘立杆。

    张晨用双手不停地搓着脸,他在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到海南的任何一个熟人。

    他想到了自己买来的那本全国电话号码簿,赶紧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小昭,问她,摊位里搬家的时候,那本全国电话号码本放哪里去了。

    “在我这里。”小昭说。

    “你马上带着电话本……算了,你在店里等,我马上过来。”

    张晨放下电话,跑进了餐厅,贺红梅见他进来吓了一跳,她看到他眼眶红红的,赶紧问出什么事了?

    “快,送我去小昭那里。”

    “啊,小昭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她没事,是海南出事了,海南的朋友,一个也找不到了。”

    张晨在路上扣了小武,小武回电话过来,张晨和小武说,你去杆子家里看看,有没有杆子的消息。

    “杆子哥怎么了?”小武问。

    张晨和他说,我也不知道杆子怎么了,反正就是找不到他,海城出事了是肯定的,但不知道杆子他们怎么样。

    “好好,晨哥,我马上过去。”

    张晨和贺红梅到了小昭的办公室,拿起那本电话号码簿,张晨找到了谭总的腾龙装饰有限公司,上面一共有三个电话,张晨一个个打过去,都没有人接,如果以往,这个点公司里都还有人加班才对。

    张晨叹了口气,他接着找到了谢总的那个夜总会,夜总会,你他妈的总不可能现在也没有人吧?

    夜总会只有一个订座电话,张晨打过去,电话响了两下以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接了起来,张晨和她说:“麻烦你帮我叫曹经理接电话。”

    他想到了那个声音很好听的曹经理,找到了她,就肯定找到了谢总。

    “曹经理?我们这里没有曹经理。”

    “那你们老板是不是姓谢,湖南的?”

    “不是,你打错了。”

    对方说着就准备把电话挂了,小昭想到了什么,问道:“美女,你在这里上班多久了?”

    “十几天吧。”

    “你们这夜总会,是刚转让过来的?”

    “对啊,怎么了?”

    “好,谢谢!”

    挂断电话,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他们不知道的是,老谢在房产泡沫之前,这夜总会生意冷清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突然红火了大半年,赚得盆满钵满。

    随着海南房地产盛宴的结束,老谢马上预感到,夜总会的苦日子又要来了,那时还有人手里拿着原来准备炒楼花的钱,看看想做点别的什么。

    老谢在第一时间,把夜总会转让了。

    这一下张晨和小昭,彻底没辙了,他们除了明天白天,把所有已经打过的电话再打一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张晨的大哥大响了,是小武,小武和张晨说,刘立杆的父母,也奇怪刘立杆怎么很长时间没有电话回来,他就不好再问下去。

    “我打了阿正的电话,阿正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和杆子联系了,还说,现在海城的房地产老板,都逃光了,没逃的大概也爬到了楼顶,正准备跳楼。”小武说。

0658 还是找不到

    张晨和小昭彻夜未眠,两个人睁大了眼睛躺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到刘立杆和孟平。

    小昭问:“亲爱的,你说,真的要是像你说的,海南那什么破灭……”

    “没有真的假的,是房地产泡沫破灭,这个肯定没错,中央电视台都报道了,还会有错?”

    “好吧,那你说杆子和老孟他们,会怎么样?”

    张晨叹了口气:“他们两个人手上都有那么多的土地,应该是会破产吧。”

    “破产了又会怎样?”

    “那就没钱了。”

    “没钱就没钱好了,我们不是还有钱吗,可以给他们。”

    张晨差点就笑起来,他说:“我们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他们可是用千万、亿来计算的。”

    “那吃饭总够了吧,只要还有饭吃,我觉得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没饭吃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再去赚就是。”

    “话是这么说,但这没饭吃和没饭吃,还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比如我们没钱的时候,吃不起奎元馆的片儿川,大不了去吃惠兴路的,要是现在,再让你口袋里只有吃奎元馆片儿川的钱,你受得了吗?”

    “那不是连张向北的奶粉也买不起了?”

    “对。”

    “还有那么多的工人,不是连他们的工资也发不出了?”

    “当然。”

    “糟糕,是不是连店里的电费也交不起,我每天也坐不起出租车,又要骑自行车了?”

    “对啊。”

    小昭想了想,叹了口气:“那还真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这从来没有过,和有过,再没有,怎么会一样?”

    张晨说着,就想到,从没有到想有,是希望,是一个奋斗的过程,从有过到没有,大概会是绝望,“啪”的一声,就是泡沫破灭的过程。

    刘立杆从每天的洗楼到回去永城,可以在浙西楼大摆宴席,来多少人请多少,到成为书记和县长的座上宾,甚至是到自己,问他借三百万,他一开口就是,两千万,你自己那钱也不要用了,两千万都我打给你,这其中的落差,会有多大?

    电影里那些破产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他破产的时候,并不是说连饭也吃不起了,但他们为什么还是要去跳楼去自杀,他们受不了的,是这个落差。

    阿正不是也说“现在海城的房地产老板,都逃光了,没逃的大概也爬到了楼顶,正准备跳楼”嘛,刘立杆和孟平,就是海城最大的房地产老板,他们……

    张晨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小昭似乎和他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小昭问:“亲爱的你说,小武电话里说的,杆子和老孟……不会不会,呸呸呸,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对,他们不是。”

    张晨说,但感觉自己的声音空落落的,就像是响在很远的地方,他听到自己叹了口气,在心里苦笑道,那是你们根本就没在他们那个位置,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有很多东西,不在那个位置的人,是根本体会不到的。

    远处传来了两声狗吠,张晨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小昭问道:“你怎么了?”

    “快把大哥大给我。”

    小昭疑惑地把床头柜上的大哥大拿给张晨,张晨打开,急急地按了0898-6704431,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张晨看了看屏幕上的号码,喃喃地说,怎么会没人接,这个号码没错啊。

    “你打哪里?”小昭问。

    “我打滨涯村的那个小店。”

    对噢!小昭也坐了起来,那个小店的老板一定知道刘立杆的下落,他每天出去回来,都要从他店门口经过,虽然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但那小店,要开到五点多钟,现在也不会没人。

    小昭凑过去看了一下,笑了起来,和张晨说,是6704471,不是431,张晨赶紧重拨了号码,电话响了两声以后被接起来,张晨赶紧问,你是不是滨涯村?

    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鲁噢。”

    张晨和小昭都笑了起来,小昭拼命地点头,张晨说:“老板,你好啊,我是原来住在义林家的张晨。”

    “噢噢,你是那个浙江的卷毛。”

    “对对,老板,你有没有看到杆子?”

    “义林家那个?我都久久没有看到他了。”

    “大概有多久了?”

    “十天……半个月这样。”

    “老板,我是小昭。”小昭在边上叫道。

    “哈哈,小昭,鲁噢鲁噢。”

    “老板,那你有没有看到雯雯和倩倩?”

    “她们已经不在了这里。”

    “去哪里了?”

    “回老家了,我看到杆子送她们走的,那个杆子,大概炒楼炒亏了,破产了。”

    “啊,老板,你怎么知道?”

    “他原来都开着汽车,要么骑摩托车,现在都骑自行车这里,摩托车和汽车都没有了。”

    张晨想了一想说:“老板,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们那里还有没有人。”

    “那你等等这里呐。”

    老板说着放下电话,去帮张晨他们看了,过了一会回来,却不是一个人,义林妈跟着过来,张晨还没有说话,义林妈就大声喊着问他们,知不知道刘立杆去哪里了,他好几天没回来了,会不会是楼卖不掉想不开?

    张晨和小昭问义林妈怎么知道刘立杆的楼卖不掉,义林妈就把那天她和雯雯倩倩,去刘立杆公司买楼花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他都哭了这里,义林妈和他们说。

    张晨听着,心里一片冰凉,看样子自己的猜测没错,刘立杆确实没能逃过这一劫。

    张晨反过来安慰义林妈,和她说,刘立杆不会有事的,他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等他到了,就让他打电话到小店。

    挂断电话,两个人更睡不着了,张晨心里在想,刘立杆的那幢楼,一直都是海城最引人注目的,如果连他的那幢楼,都一个楼花也卖不出去,那不用说,孟平只会更惨。

    张晨这话,连说也不敢和小昭说。

    外面天已经亮了,张向北哭着醒来,小昭坐起来喂他吃奶,一边喂,一边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骂道,这个杆子,还有老孟,他们怎么什么事都不和我们说呀,他还是北北的干爹呢!

    等到了早上九点钟,两个人干脆抱着张向北和那本全国电话号码簿,去了厂里,在办公室,把门关起来,两个人拿着电话,把所有的号码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一个人。

    小昭翻着那本电话号码簿,告诉了张晨一个号码,张晨问,这是哪里?

    “林一燕他们银行。”小昭说。

    对啊,找林一燕,张晨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赶紧拨了这个号码,电话通了,电话里一个声音冷冷地问张晨找谁?

    张晨和他说找林一燕。

    对方说林一燕不在。

    “请问去哪里了?”张晨问。

    “我怎么知道去哪里了,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快一个月了,人就消失了,手上一大堆的烂客户,都要人家帮她处理。”对方没好气地说,“对了,你不要再打这个电话来找她了,她回来,也肯定会被开除,我他妈的一分钟也不会让她多留!”

    “我**!”张晨冲着话筒,大吼了一声。

    ……

    两个人在煎熬中又等了两天,还是没有一点的消息。

    这一天下午,张晨和贺红梅在友好饭店,和原田志乃以及电影导演开完会,总算是把最后的方案确定下来,接下来,就是张晨等对方把一个个演员的相关尺寸报过来,他们找工人找原料制作了,这里的工作,暂时可以告一段落,张晨吁了口气。

    两个人去了店里,小娟有事找贺红梅,她想抱张向北一起去,看看他睡着了,就一个人走了出去,张晨和小昭说:

    “我想去一趟海城。”

    “什么?”小昭吃了一惊。

    “这样等着不是办法,我想去海城找找他们。”张晨说。

    “可是,你去了,万一碰到那些人怎么办?”小昭摇了摇头,“不行,我不同意,太危险了。”

    “不会的,你想想,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们难道还会天天在机场等,我一去就被他们发现?”

    “那你总要住酒店吧?酒店里可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只要去总台看看,就知道有哪些人入住了,不要太方便。”

    “我可以不住酒店,我到了,就直接去义林家。”

    “你疯了?你知道滨涯村街上的那些烂仔,有多少是他们的人?只怕你还没走到义林家,就有人通风报信了。”

    张晨不得不承认,小昭的这个想法是对的,滨涯村的那些烂仔,包括那个鬼和他的手下,你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去义林家太危险了。

    但要是不去,张晨又觉得忍不住,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他实在是连做其他事情,注意力也集中不起来。

    “我可以不住酒店,我住在海口公园,他们总找不到我了?”张晨说。

    “好,那我们一起去,带着北北,我们一起去。”小昭说。

    “你疯了,我一个人,万一碰到那些烂仔,我还可以想办法逃走,带着你和张向北,怎么逃?”

    “我没有疯,我告诉过你,张晨,我们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然后我们娘俩在家提心吊胆,你想去海城,那好,我不拦你,我也想找到他们,我们一起去,我什么也不怕,就是要一家人在一起。”

    张晨沉默了,这个代价,是他承担不起的,他知道小昭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哪怕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去了,也没有用,小昭知道后,肯定会搭最近的飞机,就飞过来,到时候就是,一家三口在海城,他在寻找着刘立杆和孟平,小昭抱着张向北在找他。

    他不知道,那些烂仔,是不是还在找他们,至少认识他们的烂仔看到他们,肯定会报告给洪刚芦,哪怕这事已过去这么久,对洪刚芦来说,依然没有了结。

    “笃笃笃”,有人敲门。

    小昭说进来。

    门推开了,是小莉,小莉说,老板,有人找。

    小莉让到了一边,有两个人出现在门外,张晨和小昭看到,都大叫起来,张向北被吓醒了,哇哇乱哭,但他们顾不了他了,两个人齐冲向门口。

    站在门外的,是吴朝晖和魏文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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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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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